端木偁还未张口,我一把蒙住了他的嘴应道:“是啊是啊,卫公子猜得不错!”
卫元颢估计也知道端木偁的厉害,讷讷笑道:“端木兄,兄弟不知凌小姐是你的人,而且喝多了酒,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转过一个弯,端木偁一脸嫌恶地看着我:“凌小姐请自重!”
“事出无奈,多有得罪,抱歉抱歉!”我说道。
“你……”他的话未说完,身后传来脚步声。转身看去,束潇然看着我和端木偁,眼中闪过一丝狐疑,如果没有看错的话,还有一小簇火花。
“哦,那个……大家都出来散步啊!”我说道:“我不打扰你们了,先走一步!”
拉过锦书,我转身回到席上。那两人竟也一左一右跟在后边回了席,看见我们一同出现,几束闪光灯在我眼前嗖嗖闪过。我老爹迅速看了一眼掉过头去装没注意,束连成、束元晦和楚湘寒向我们看过来,各自的眼中意味不明。
明珠含笑看着束潇然,不知是成心还是没注意,那家伙面无表情,就跟没看见似的,对我一笑,走了过去。明珠狠狠瞪了我一眼,掉转头去。人家不理你,这也能怪到我头上!这小姑娘心思恁歪了!接下来的晚宴,我总感觉到不同的目光向我看过来,一波又一波暗潮在其间缓缓涌动。
醉酒
“展瑶妹妹,这次真要谢谢你了,救了咱们四喜班。”床上那个娇美的姑娘笑着对我说道。
“谢什么呀,幸好没砸了恋舞姐姐的招牌。”
我歇了几天,今日寻得个空儿,跑到暖阁来看看情形,顺便来向三娘拿我的那份赏银,凌家小姐不好当,没多少月例,好不容易赚到点零花钱,我是不会客气的。没想到除了皇上赏赐了千庅白银,皇后娘娘和各宫的娘娘也赏了不少好玩意儿,我对那些叮叮当当的东西不感兴趣,叫三娘给我换成了银票,揣着方便,然后便来和熟识的姐妹们闲话家常了。
四喜班的姑娘们一见我就把我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说开了:
“你不知道,展瑶妹妹那日的出场好似天女下凡,把那些个公子王孙看得目瞪口呆。”
“是啊是啊,在各色的宫灯照耀下,姐姐长袖舒展,彩带飘飞,就好似九天仙女下凡,在姐姐手中,那些丝带就像活了似的,旋成了一朵朵绽开的花,真的好美啊!”
“如今这天京城都传开了,说四喜班恋舞姑娘的舞姿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我有那么好吗?听她们说得兴高采烈,我一句话也Сhā不进去,只得在一旁傻笑着。
“哎!展瑶妹妹,听她们如此说来,我这个真恋舞怕是比不上你这个假恋舞了!”恋舞假作哀怨地说道,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恋舞姐姐是不是吃醋了?”琴吉儿笑问道。
“展瑶是救命恩人呢,我那敢吃醋啊,我是怕你们这帮小蹄子见了她就不理我了。”
一时间众人笑闹作一团。
我是凌府四小姐的事,只有三娘和念瑶知道,我嘱咐了她们别说出去,就还当我是夏展瑶好了。这里正玩闹得开心,有个小丫头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恋舞姐姐,不好了,又来了几位公子,硬是要见姐姐,三娘在那儿都快挡不住了。”
恋舞眉头一皱:“没给他们说我伤了脚在休养,不宜见客吗?”
“三娘说了,他们不信,以为是恋舞姐姐拿架子,故意躲着,他们还说是什么人面子那么大,怎的恋舞姐姐见得别人就见不得他们。”
这不明摆着是说我吗?我叫上小丫头走了出来:“什么人这么嚣张,凭什么他们想见就要见啊,我看看去!”
刚出门来,就看见几个公子来到了楼下,三娘还在那儿说着好话辛苦地拦着。
“我说这恋舞姑娘肯见的人是谁呢,原来是你!”束元晦高叫着跑了过来,他身后是平王、端木偁和楚湘寒,敢情今儿这几人玩“四人帮”啊!
我上前一一见过礼,说道:“恋舞姑娘从宫里回来后就扭伤了脚,这会儿正躺床上休养着呢,没法儿见客,几位爷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至于难为人家吧?”
“那你怎么能见他?”束小弟问了个很白痴的问题。
“你和我能一样吗?我和恋舞是姐妹,你确定自个儿没搞错性别?”我斜睨他一眼,“几位爷,擅闯女子闺房怕是不大好吧,等得恋舞伤好了,自然会和各位相见。不如这样,今儿就由三娘请几位爷喝杯酒,再叫上几个好师傅,弹几首好曲来听听,等恋舞伤好了再给各位献艺,如何?”
三娘只要这几位不硬闯就阿弥陀佛了,赶紧叫人备席去了。
见我这么说,另外几个都笑了,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有束元晦气得拿眼瞪我,我在心里腹谤道:再瞪再瞪,把你眼珠子挖出来当弹珠玩!
“本王去了凌府几回,都听说四小姐病着,怎么却是在这暖阁出现,而且看起来精神好得很哪!”刚坐到席上,束连成就笑看着我说道。
“云萱在宫中那日确实受了些风寒,昨日才好些,也和几位爷一样,惦记着四喜班的姑娘们,特意过来看看。”
听我话语不太对头,束元晦急忙说道:“咱们可没惦记着四喜班的姑娘,只是想来看看舞姿如此动人的恋舞姑娘是何模样。”
“恋舞不是四喜班的吗,她不是姑娘吗?还说不是惦记人家的姑娘?”我快语抢白几句,束元晦更是气得鼓起了腮帮子,我想自己可能有点虐待儿童的恶质。
“咳咳!”束连成咳两声,转移话题,“难得遇上四小姐,咱们谈些个别的。四小姐功课学得如何了?”
“没问题,都说名师出高徒,我那两个师傅都是名师,我当然是名副其实的高徒了!”我爽快地答到。
“哦?”束连成来了兴趣,“这么自信,那……作首诗来本王也给评评。”
这人就一假面王爷,整天用怀疑的眼神看我,你当我看不出来?我怕他们定题目,我记不起那么多诗来,赶紧清了清嗓子说道:“我就以雪为题作诗一首。”
我慢吞吞地念道:“一片一片又一片,两片三片四五片,六片七片八九片……”
“哈哈哈!”束元晦捧腹大笑,“你这也叫诗啊,接下来是不是十一十二十三片?”
束连成和楚湘寒看来也是憋着笑,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着,我正暗自高兴端木偁还算比较尊重人,不像他们人家没作完就打断时,他却讥诮地一笑,起身走了出去。
“偁,你上哪儿?”束连成问道。
“我去听说书,一会儿饭菜上了再叫我!”说罢他头也不回地离去。
我心头一堵,有些气闷。气呼呼地对束元晦说道:“我还没说完呢,都给你打断了!既然不想听我作诗,何必还要我作!”
“对不起对不起,下次不会了,你快说下一句吧!”束元晦笑嘻嘻地对我拱手说道。
“最后一句是:飞入芦花都不见!”我说完,束连成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雪是白的,芦花也是白的,好意境,就这么一句,顿时化腐朽为神奇!”楚湘寒赞道。
“云萱作得不好,让七爷笑了,请七爷也作一首,让云萱好好学习学习。”我对束元晦说道。
“这个,我……啊,菜来了,我去叫人进来吃饭!”束元晦脸上微红,见小二端上了菜,趁机转移了话题,跑出去叫端木偁去了。
“云萱妹妹果真聪明,是咱们小瞧了你!”楚湘寒说道。
什么时候这凌小姐升格成了云萱妹妹了,我是不是该叫他楚家哥哥啊,汗!
束连成眼中闪过一丝光芒,拍了拍手,琴吉儿带着两个姑娘走了进来,递上了曲谱。
“云萱点吧,想听什么曲子?”束连成问道。
我对琴吉儿说道:“红豆曲吧!”
琴吉儿低头坐在一旁的矮凳上,叮叮咚咚地弹奏起来。
端木偁随着束元晦进来了。束元晦和束连成乃是一母所生,长得很相像。
“七爷,还要不要作诗?”我笑着问他,我知道作诗不是束元晦的强项。
“饭菜都上了还作什么诗,咱们来猜拳吧!”束元晦果然耍赖。
“只怕你猜拳赢不了我!”我笑道。
束元晦来了兴趣:“来来来,我还不信了!”
我和他于是猜起拳来,两个人你赢过来,我赢过去,玩得不易乐乎。束元晦被连着灌了好几杯,几下就把一旁观战的楚湘寒也扯入了战局,没多会儿,束连成也加入进来了,一看那家伙两眼放光,我就知道他不安好心,连着输了几拳,喝下几杯后我装作不胜酒力,向一侧倒去。
偷眼看到旁边坐的是端木偁,心下暗道要糟,他一向怕我挨他的边,这下不会被他摔到地上去吧!果不其然,他见我倒来,急速起身后退。电光火石之间,楚湘寒斜刺里Сhā了进来,将我搂在怀中。
“云萱妹妹,云萱妹妹?”他叫了几声,见我不答应,说道:“王爷,她真醉了!”
此时我对他这两声妹妹一点也不反感,及时雨啊,赶明儿咱写新剧本的时候,这宋江就让你演了!
束连成挥手屏退了奏曲之人,凑近了我:“云萱,你和这暖阁的人是如何认识的呀?”
“嗯?”我眼睛睁开了一条缝,伸手捧住他的头,“两个头哎?妖怪?神仙?”
“别闹,告诉我,你和三娘、恋舞她们怎么会认识?”束连成微笑着,一双眼睛闪着幽幽的光。
他怀疑我!这个平王对我有着异乎寻常的兴趣,夏展瑶这个身份不是告诉他们了吗,他还有什么好怀疑的?
让你怀疑我!我醉眼朦胧地对着束连成勾勾手指:“你附耳过来,我告诉你!”
见他的脸近在咫尺,我运功一逼,“哇”地一下,吐了他一身,整个胸前全是污物,最终我还是没敢吐在他的脸上。
束连成脸带怒容,要发作又发作不得,表情刹是好看。
“来来来,附耳过来我告诉你!”我还在那儿冲他勾着手指,“我对美女特别有兴趣,哈哈,只要是美女,我想方设法都会去认识!”
“连成,她真的醉了!”端木偁说道。
我第一次听到端木偁开口叫他,他叫他的名字。这个人,与束连成到底是什么关系?我一直猜错了,束连成不是冲着我爹,是冲着我来的,怪不得他不去捧那颗明珠,一切不是我想的那么简单!
我闭眼出神之际,人一个个走了出去,一只手伸过来搂住了我。
“云萱妹妹,看来只有我送你回去了!”楚湘寒叹气说道,“今儿你可给王爷气受了!”
束连成活该!我心下暗道,安心的把全身重量放在他身上,乘着免费飞机飞回了家,并且直接降落在我的床上。
我的两个地下党员够聪明,没人出来瞧热闹,隐蔽得很好!楚湘寒一走,马上跑了出来为我又是端茶又是揉肩,如今为革命努力的同志已经不多了,我感动地说道:“银笙,锦书,明儿个我给你们加薪!”
结拜
“你们两个,昨日躲在一旁,居然没让楚湘寒发现,有进步!”我用手指点了点锦书和银笙,“不过你们不怕我有难,被坏人欺负?”
“小姐你不欺负别人就很好了,谁欺负得了你啊!楚公子又不是坏人。”银笙说道。
“坏人两个字又不是写在脸上的,你们居然一点也不担心我,就不怕我被人下药,或是被淫贼采花?”我不甘心地问道。
锦书笑着说道:“我听见小姐气息沉稳,不似被人下药的样子。”
银笙紧接着说道:“如果是采花贼,就应该是把你这朵花采走,哪有前来送花之礼。”
我眼睛盯了银笙一眼,扬袖拍出几掌,满天落叶飞舞坠落地下:“银笙啊,瞧这满院子的落叶,你这地是怎么扫的?还不赶紧打扫干净,先生马上就要来了哦!”
“小姐,你……”一向冷静的银笙发出一声狮子吼。
我拉了锦书,蹭蹭蹭跑回屋内,还不忘加上一句:“我们进屋喝茶,别耽误了银笙做事。记住了,银笙,不许用扫帚!”
“小姐,我去帮银笙吧,那么多落叶!”锦书说道。
“不用,那是让她练功呢,对她有好处。”我就着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茶拿起来润了润嗓子,得意地念道:“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锦书喃喃念了几遍,叹道:“真是好句呢!我拿笔记下来!”
自打教会这丫头识字后,她已经编撰了一厚本的“凌云萱语录”,里边都是我偶尔吟诵的诗句,因为本人说得不全,典型的缺斤少两。她对我的个人崇拜和她那本语录一样逐渐增厚,俨然愈演愈烈,没办法啊,谁叫这文学迷丫头遇上了我这个从有着五千年灿烂文明的国度穿越来的人呢,我乱引一句那可都是沉淀千百年的精华!
到得下午岑无寂来的时候,我不由得多打量了这位老师几眼,暗自寻思,既然他是束连成和束元晦推荐来教我的,不知他在这其中会不会扮演了什么角色?
见我一个劲儿地看他,岑无寂有点奇怪:“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不对么?”
“没有啊!”我嘻嘻笑道,“只是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先生如此优秀的一个人,不知家中可有了娘子?”
岑无寂脸上一红,轻咳了几声。我以十六岁少女应有的表情调皮地笑道:“快说嘛先生,有还是没有?”
见我紧追不舍,他只得答道:“岑某还未曾有婚配。”
这个时代的男人都早婚,居然给我逮着了这么一个积极响应当代政府晚婚号召的青年,我不由得来了兴趣:“也是哦,先生才华甚高,又是皇子的师傅,一般的女子是配不上先生的,不知先生要找个什么样的女子?”
他笑道:“你这小丫头,看你爹的心思,是寻思着把你调教好了赶紧嫁出去呢,顾好你自己的事情就好,打听这些做甚?”
“先生听谁说的?我爹想把我许给谁?”我皱了皱眉头。
“几位皇子和公子经常到府上来找小姐,侯爷从不加干涉,不是明摆着让小姐和这些青年公子多加熟识么,那还能作何想?”岑无寂说道。
“那些个人要挑也会挑明珠妹妹,不会挑我的,先生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名声在天京城里糟糕透了,谁家会愿要我这样的媳妇儿!”
岑无寂大有深意地一笑:“此言差矣!明珠小姐虽美名在外,四小姐又何曾差了,单这琴技,你也决不在她之下,何况……”
见他犹豫,我急忙追问道:“何况什么?”
“无寂在琴技一项自认不凡,从来未遇敌手,直到遇到四小姐,得以聆听到小姐师傅遗传下来的那些曲子,始知天外有天。和四小姐相处日久,我观小姐的两个丫头谈吐都不俗,其主人又怎会是俗人?外间的传闻想来不可信,我猜小姐是在有意掩藏自身才华。”
“先生怎会如此认为?云萱只是得了高人指点,学得一点琴技罢了,别的可就再也拿不出手了!”我没有承认。
“四小姐不必瞒我,我都听平王爷和七皇子说了,小姐是经商奇才,十二岁就女扮男装为娘舅家打理生意,如今你娘舅家只怕已是潞州首富,这一切都是小姐的功劳。”
听到这里,我想他应该不是平王派来刺探我的,不然他不会让我知道他们曾在一起谈论我。
见我静静地没有言语,他接着说道:“还有一件事,其实我早就发现了,你的丫环锦书手里有一本册子,上面写满了字,很多倒像是残诗断句,却都是精辟之语,我观后自叹弗入。”
我一脸怀疑地盯着他,锦书的那本“凌云萱语录”可是她的宝贝,她没事怎会拿出来显给别人看,该不会是你偷看的吧?
岑无寂见我表情有异,忙解释道:“我可不是偷看的,是有一日来得早,那丫头正在书房练字,没发觉我站在她身后,恰巧看见了。只是我问她那些句子是不是她写的,她却支支唔唔,急急忙忙地收走了。我觉得诧异,事后偷偷观察,看她对你甚是崇拜,猜想那些语句是你教给她的。”
其实人家锦书那是自学的!锦书的功夫虽才练了四年,在我这个师傅尽心尽力地调教下,也不算差了,却被这人近身而不察……我明白了!
“岑先生原来是有功夫之人!”
“四小姐如此聪明,我也想到瞒不了小姐!”岑无寂笑着说。
我正色道:“云萱只是一介平凡女子,虽说生来不笨,学了点儿琴艺,会点儿赚银子的小聪明,却也兴不了什么风浪,先生接近我究竟有何目的?”
“今儿把话说开,我就不打算瞒你。我开始听说小姐的‘事迹’,确实不想答应侯爷来府上授课,是平王爷和七皇子要我来的。七皇子倒是一片好心,说是你妹妹那么出色,你却不会弹琴,想是在潞州没有好的师傅教你,因此要我答应侯爷;平王爷却私下找过我,要我注意你有什么不同寻常的表现,并经常问起你的情形,原因为何我却不敢多问。小姐若是以为我是有意接近你,那倒是误会在下了!”岑无寂解释道。
“先生既把我的一举一动都向平王报告了,那还是误会么?”我冷笑一声。
“我只是七皇子的师傅,并非平王幕僚,你我名为师徒,我却将四小姐引为平生知己,我对平王仅是虚与委蛇而已,刚才我对小姐所说之事就并未曾透露给平王知晓,若我真是来刺探小姐的,就不会说与你知道了!”
“你究竟是何人?平王难道不知你会功夫?”我的直觉选择了相信他说的是事实,但是这个人的身份一定不简单!
岑无寂笑得莫测高深:“岑无寂并不会武,只是一介书生,小姐见多识广,可曾听得江湖中有个琴痴纪吾参!”
岑无寂,倒过来念不就是纪吾参。“你就是‘琴剑书生’纪吾参?”
其实我以前从未听说过江湖事,还是在回天京的路上见到了端木偁出手,听了叶轻尘的一番分析后这才有了兴趣,叫银笙搜集了不少江湖八卦资料来看,顺便也了解一下我那名义上的师傅天池山老人。其中提到过十三年前江湖上出了个“琴剑书生”纪吾参,武功高强,琴技更是冠绝天下,为人亦正亦邪,其武器就是手中之琴,琴中藏剑,取人性命只在瞬息之间,八年前却不知因何原因淡出江湖,再无踪迹,原来是隐在了宫中,作了皇子的授琴师傅。
“我对江湖恩怨已然淡漠,选择了以授琴为业,多年来无人知我过往种种……”
“各人自有各人的秘密,先生因何退隐江湖不必对我说,云萱只是不明白,先生隐藏多年的身份秘密为何要告诉我?”自己的秘密都还消化不透呢,我哪有闲情逸志听别人的秘密,赶紧出声打断他。
岑无寂转过身来面对着我:“你是我见过最为奇特的女子,这豪门之家的人,包括你的姐姐妹妹,哪个不是在努力表现自己,步步为营,精心算计,你却步步后退,生怕人知道你的好,我很好奇,你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
“先生可曾听过真味是淡、平凡是福?人生光景苦短,恰如弹指一挥间,何必活得辛苦,日子么,平平淡淡就好,太精彩了未必是好事!”我淡淡地说道。
岑无寂拍手笑道:“好个真味是淡,平凡是福!我经历无数杀戮,名扬江湖,二十二岁经历了一场大祸方才参透的东西,你小小年纪就已看破,当真是我纪吾参的知己!”
不会吧,大哥,你该不会是看上我了吧?搁以前的话你大我四岁刚刚好,不过现在你大我十四岁,貌似老了一点点哦!我以一副防贼的眼光看着他。
见我脸色不好看,他也估计到我可能想歪了,抬手挥了挥,坦然说道:“你别误会,我从小父母双亡,除了师傅没什么亲人,相处这段日子下来,我很喜欢你,今日告诉你我的真实身份,是因为想认你作义妹,不知……”
啊?搞了半天是想认亲戚,害我多想了!多个武功高强的大哥,我不是有了靠山?心中打起了小九九,明显地利多啊!我马上笑着起身:“能与琴剑书生结为兄妹,是我的福气,云萱见过大哥!”
“哈哈哈!”岑无寂大笑,“妹妹请起,以后妹妹有何事,尽管跟大哥说,只是……大哥的身份,还请妹妹代为保密!”
“知道!”我笑着答道,“我的事也要大哥保密,不可告诉平王。”
“怎么会呢,如今你是我妹妹,我当然是帮你了。平王如此注意妹妹,不知是何原因,妹妹还得小心点!不过也不用怕,大哥会保护你的!”
“谢谢大哥!”我说道。
形势急转直下,平王爷的探子变成了我的结义大哥。我现在没什么好怕的,我又没做违法的事,平王能拿我怎样。想到以后束元晦叫岑无寂师傅而我叫他大哥,那小子还想让我叫他师兄,这下凭空小了我一辈,心里那个乐啊!
亲事
锦书和银笙听了我的转述,不由得都担心起来。
“小姐,平王不会对你有什么不利吧?”锦书问道。
“管他呢,咱们就照着以前过日子,别让闲杂人等干扰了,即便真有什么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坐在摇椅上一边啃着苹果一边说道。
世事难料,猜它做甚!想我前世就是个过一天算一天,临时抱佛脚的主儿,如今咱武也有了,文也有了,财也有了,还怕个啥!
岑无寂和我商量,人前我还是叫他先生,人后才叫大哥,咱们结义的事不让别个知道,免得多生事端。大局为重,看来想让束元晦叫我姑姑那得等到以后了。
这里正聊着,门外有个小脑袋一晃,细声细气地喊道:“锦书姐姐!”
“这是谁家小孩儿,让她进来吃苹果。”我对锦书说道,我守着一大盘苹果,正觉得一个人吃没意思呢,锦书和银笙都不爱,多好的东西,可惜。
锦书招了招手,进来个怯生生的小女孩,约莫十一二岁年纪,穿一身翠绿衣衫,瘦骨嶙峋,一双眼睛却很大,几乎占了半张脸,她一见我就跪下了:“奴婢见过四小姐。”
“起来起来,锦书姐姐没告诉你吗,我这里不兴这些规矩,叫你进来是让你来吃苹果的,不是来下跪的。”我拉起她,顺手手塞了个大苹果在她手中。这孩子还没醒过味儿来,傻呆呆地站着。
“小姐,她叫翠花,是厨房王大娘的女儿,……”
我这里吃完了苹果正含着一口水准备漱口,一听这话顿时没忍住,噗嗤一笑,一口水就咽了一半喷了一半,呛得我不住咳嗽。
锦书忙停住了话头,上来拍着我的背给我顺气:“小姐这是怎么了,这么大个人了还像小孩儿,喝水都能呛着。”
我边咳边笑,这厨娘的丫头起什么名字不好,非得叫翠花,不知她老妈做菜时会不会喊她“翠花,上酸菜!”
“没事没事,你接着说。”好不容易顺过气来,我笑着说道。
“府里其他人嫌弃她是烧火丫头,常常欺负她,也没人和她玩,我看她可怜,就让她有什么事就上这院来找我,这里没人会欺负她。”
“是嘛,我们锦书倒是有了几分大侠的风范啊!”我对银笙挤了挤眼睛说道。
“还不是跟着小姐你学的,什么主子,就有什么丫头!”银笙头也不抬,在那儿做着针线,我嫌针太小,不好拿,倒是拿剑的时候多。
翠花呆呆地看着我们,真是个可怜的孩子,我把声音放低,柔声问道:“你有什么事吗,翠花?先吃苹果,别总拿着啊,吃完这儿还有很多,一边吃一边慢慢说吧。”
“我……我今日听到初晴姐姐她们说……说是莫家上门来提亲,想娶咱们四小姐,三夫人和侯爷商量,说……说……”她有些迟疑,不太敢说,我对她鼓励地笑笑,这才继续说道:“她说莫家少爷虽有些傻,不过家底厚实,嫁到莫家去不用吃苦。”
哦?这三夫人烦不烦啊,怎么又耐不住想把我嫁出去了,嫌我挡在前面碍着明珠的事儿了吗?一个卫元颢才刚踢出局没多久,这次居然来了个傻子!
“谢谢你特地来告诉我,翠花!”
“四小姐你可千万不要答应嫁给莫家三少爷啊,我在街上见过,他傻得厉害!”
这孩子倒是好心。“你放心,我不会嫁给他的,这些苹果你拿回去分给你娘吃,就算是我给你的奖励。”我把一盘苹果全倒进一个小篮子里给她提着,小姑娘高高兴兴地走了。
“这莫家是个什么来历?”我自言自语道。
“莫之言,皇上钦封之许国公,长子莫航,官拜翰林学士,次子莫风,为枢密使,三子莫兴,年二十三岁,少时因病成痴,言语行事如七岁孩童。”银笙缓缓道来。
“咦!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奇怪地问银笙。
“不是小姐叫我把京中官员的背景都打听清楚,也许哪一天用得上吗?”
“对了,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我记起来了,自从与宫中做起胭脂水粉的生意后,我觉得这官场信息有必要掌握备用,便随口吩咐过银笙注意收集一下相关资料,没想到这丫头这么认真,打听得一清二楚,更难为她还随时记得。我上上下下打量着她,不当地下党还真是可惜了,要是我有能力,真想把她送到抗日战争时期好好培养成一级特工!
“你不担心吗,小姐?”锦书问道。
“没什么好担心的,锦书,别说是小姐我,就是你和银笙,也得你们自个儿说了算,咱们不想做的事,谁也强迫不了!”我斩钉截铁地说道,不无意外地看到锦书感动的泪和银笙微动了一下的肩膀。
三夫人是个猪脑子,我爹可不笨,他既然让那些公子王孙在这院里出入了这么久,没道理就这么不声不响地把我嫁给一个白痴,我倒要看看他会怎么做!
不出我所料,才吃过晚饭,有下人来传话,说是我爹在书房等着见我。
进到书房,只有他一个人在那里背手站着,我叫了声爹后,静静地立于一侧,他不说话,我亦不说。我偷偷看着他,这个男人经历了多年的沙场征战,那些峥嵘岁月也令给他的脸刻上了比常人更多的风霜,虽然刚满五十,却已在显老了,两鬓都有了星星点点的白发。
半晌过去,他方才说道:“我凌家的女儿个个聪明伶俐,你三个姐姐,还有两个妹妹都没有令我失望。在我们大容朝,官宦人家的女儿也得有好才华、好名声,才能嫁得好人家。”
怎么那么啰嗦,直说不就得了,不知道他还要扯多远,我干脆接下话头:“爹爹如此说,可是想为女儿找户好人家嫁了么?”
“你也不笨!”他打量我几下,接着说道:“听两位夫子说你学业还不错,早点好好学习,也不会弄得如今这个样子,爹想为你找户好人家都难!”
我心下冷笑连连,你从未问这个女儿的生死,也从没找人教过,怎生学好?面上却不动声色。
见我不说话,凌暮天问道:“昨日我听到你那丫环,叫什么来着……对了,是叫锦书的在花园念诗,潞州城东桃李花,飞来飞去落谁家?潞州女儿惜颜色,行逢落花长叹息。这诗是你作的?”
这诗怎么叫锦书抄了去?还念给凌暮天听到了!我否认道:“不是,不过是听人传诵,觉得写得好,这才抄了来。”
“哦!”凌暮天轻轻点了点头,“想你也作不出这样的好诗来!既然分得清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你也不笨,要好好学学人家!”
“是什么人说女儿笨,爹你信么?娘亲生前教过女儿,谦受益,满招损,这句话曾经让女儿受益非浅,不曾想这天京城和潞州不同,竟有人将女儿的自谦当作了无知,添油加醋传扬了开去,令凌府蒙羞,然则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别人要偏听偏信那就由他,女儿也不想辩解,日久见人心,总有一天女儿是何等样人,自会有公论。”
我辛辛苦苦装小白只是不想和他们争,却不曾想这些人倒要把我嫁给一个白痴,简直欺人太甚!
我的一席话,字字珠矶,听得凌莫天一愣一愣地,半天才犹疑地问道:“你的意思是……”
“其实我娘是什么样的人,爹还不清楚么,我身子弱长年卧床,打记事起娘亲就在床前教我读书识字,算起来也学了近十年,在潞州舅舅家也曾有幸拜得一高人学琴,我的琴技如何,岑先生、七皇子、平王他们都知道。我不想表现得太好,只不过是不愿意招惹是非罢了。”
“你说清楚,会么叫不愿意招惹是非?这家中还能有什么是非不成?”凌暮天眼睛一眯,冷然说道。
“爹是一家之主,有没有是非当然你最清楚不过,没有那是最好了,我只不过随口说说而已。我性子淡漠,不想与人攀比,倒被人看轻了。我虽比不得别人出口成章,但要论起才艺,却也未输于人。”
“你倒很有信心!”凌暮天说道。
“别的暂且不说,单是琴技一项,在岑先生的教导下,如今已超过了七皇子,爹若不信可以问先生。”
“我自会问他,你也骗不了我!”凌莫天摸摸胡须,点头说道。
我施礼退下,到了门口,转过身来,看到他目光炯炯地看着我。“爹爹,女儿离家四年,如今回家不过几月,还想多呆些日子,不想这么快嫁人,还请爹爹成全。”说罢不待他回答,我转身走出了书房,隐隐约约听到他在念那一句“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以凌暮天的精明,我不信他会把我嫁给那个白痴!
密信
转眼间已是深秋了,天气越来越冷,与爹爹谈话过后几日,我不小心感染了风寒,索性就一直让自己病着,课业也就停了,我一直呆屋里,哪儿也没去。那一干公子王孙不知忙什么去了,都没有露面,只有束元晦遣人带了些补品来看过我几次。结义大哥岑无寂倒是经常来看我,只是每次都是在晚上偷偷地来,给我带了不少好药,只是我都没吃,与其喝那些苦得不得了的中药,我不如就这么慢慢等它自个儿抗过去。从他口中,我听说太子又得了皇上的谅解,并将京畿卫兵权交付其手中。
我算是知道了,如果不注意御寒,武功再好也是会生病的。不过生病也有生病的好处,没人来烦我,只是时间长了,却也觉得冷清。
有只鸽子在屋顶上空盘旋,我掏出系于胸口的鸽哨一吹,它轻轻地飞来停在我伸出的手掌之上,小脑袋略微偏了偏,一对朱砂眼斜着看了看我,就自顾自地整理起身上洁白的羽毛来了。我是第一次见到它,这小家伙倒不认生!翻看它的左脚,不意外地看到一个小小的竹筒,剥开上面的蜡封,掏出一个小纸卷,慢慢展开看了看上面的内容,我不由得皱眉。握手运劲,再张开手时,纸片化作粉末散入空中。
提笔写了几个字,卷作纸筒塞入竹筒内,再用蜡依旧封好,放开手,小白鸽展开羽毛向天空飞去,眨眼间已不见了踪影。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我向爹的书房走去,今日三夫人到庙里上香去了,我爹未去练兵,在书房会一个重要的客人。
我刚走到半路,我爹房里的丫环红蕉迎面走来:“四小姐,侯爷在书房等着见你。”
“哦!有劳红蕉姐姐了!”我轻笑道。
这红蕉是我爹的贴身丫环,二十一二岁年纪,身形婀娜多姿,脚步轻盈,显是会家子。也是,我爹本就是大将军,他身边的人定然也都是会武的。
随着红蕉来到书房,门口立着几个下人,房里座上有个客人,容长脸,丹凤眼,气质高雅,样貌不俗,但眉目间难掩一股阴戾之气,从面相看,此人必是心狠手辣之辈。
“云萱,这是康王殿下,还不快快见礼!”老爹对我说着又向康王介绍道:“这是臣的第四女。”
康王束成孝,四皇子,又是来拉拢我爹的?
我上前施礼,不期然地看到康王一脸的惊艳。出门前我薄施脂粉,簪了一只带流苏的玉簪,穿了件淡黄|色绡花衣裙,披着弧形边大翻领暗红披风,因着这几日的病,看上去有些弱不禁风,比平日里更添几分风韵。
被康王那如鹰的目光盯着,感觉自己好像是他的猎物,让人不舒服。我轻咳一声,启口问道:“爹爹找女儿所谓何事?”
我爹皱皱眉头说道:“那边廊下说是你娘舅家里人,你看看可识得?听说你舅母想接你回去住几日,这才回来没几个月呢,他们倒是想你得紧!”
我看了看廊下所立之人,一袭青衣,看上去憨厚朴实。见爹爹不大高兴,我赶紧上前说道:“确实是舅父家的小厮,在潞州时时常见着的。舅母只得两个男孩儿,没有女儿,一向视女儿为亲生,既是舅母挂念,还请爹爹成全,让云萱到潞州住些时日!”
“明日是七皇子十六岁生辰,皇上在宫中赐宴,七皇子刚下了贴子来请你们姐妹去赴宴,你如何走得?”
“女儿亲自去向七皇子解释,他定能谅解。”我有急事,哪有时间在这里耽搁。
“不行!你与七皇子同出一师,想是七皇子在皇上面前说了什么,皇上开了金口,要你们明日好好在殿前献艺,也趁机比个高低,胜出者皇上有赏。”
天啊!束元晦这小子又搞的哪一出,没听说我正病着吗,居然一点也不管不顾还搞什么大比拼!
“本王明日也要去赴宴,就等着看四小姐与七弟一比高低呢,四小姐可别让本王失望哦!”康王在一旁出声言道。
“云萱技末,只怕污了王爷的耳。”因着那双贼亮的眼睛,我对他实在谈不上好感,看向凌暮天说道:“爹,那么女儿过了七皇子的寿宴,后日再去舅舅家如何?”
“这事以后再说,你舅舅家又不会搬走!”我爹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你先下去吧。”
于是我只得起身告退,顺便说道:“我先带那小厮去沁竹苑安顿下来,也好向他打听一下舅舅家的近况。”
他点了点头,我这才出了书房门。经过廊下,我对那青衣小厮招了招手,他识趣地赶紧跟了上来。转过屋角,到了无人之处,我问道:“你叫什么名儿?隶属哪一组?可有人见过你?”
他对我的问话丝毫不觉惊异,想是来时有人交待过。低身行了个礼,恭敬地答道:“小的叫无颜,隶属风组,这不是小的本来面目,无人见过。”
“原来你是易了容的,那下次我见到你不是也认不得了?”我笑着问道。
“赵爷吩咐过,以后小的就以这副面目留在小姐身边保护小姐,任凭小姐差遣,不用回去了。”无颜说道。
“也好!那你就跟着我吧!”想了想,如今注意我的人好像多了起来,这种情形不是太妙,身边跟个会易容的也不错,还是老赵会想事。我带着无颜来到沁竹苑,让锦书领他去挑一间房间住下。
“小姐,这不妥吧,在这院里住个男人,怕是……”
“锦书!小姐怎么说就怎么做,不用你操心!”话还没说完就被银笙打断了。
我看了银笙一眼,这丫头很是聪明:“无颜以后就是我的护卫了,我在哪儿,他在哪儿,没道理不随身跟着,这事我会禀明爹爹,你们不用担心。”我已经想好了,侯爷府每个院都有护卫,明珠都有两个护卫随侍左右,我这沁竹苑没人派过护卫,如今就说无颜是我舅舅赏给我的随侍护卫,正好留下。
看锦书撇了撇嘴,我接着说道:“你们三个互相认识一下,以后大家好好相处!”
容国的皇子要十八岁才出宫另建府邸居住,七皇子束无晦如今才十六,仍居宫中,所以他的寿宴也是在宫中举行。
这次二哥凌云封难得有闲,一早就跑了过来催我快点打扮。
“你不去催你的明珠妹妹,跑我这儿来做什么?”我笑看着他。
“知道明珠的人很多,知道我还有一个深藏不露的四妹妹的人就很少了,听说七皇子今日下了战书,主要就是针对你,胜出他的话皇上那儿大大有赏,哥哥急着看你这次如何表现呢!”他笑嘻嘻地说道。
“那在七皇子、我和明珠三人中,二哥希望哪个能赢呢?”我问道。
“当然是四妹妹了!”
“哦?你有这么好心?”我可不相信他对我比对明珠还好,毕竟他们才是一母同胞。
接下来的话却显露了他的真实目的:“自掬花宴后,没人看好四妹妹,各家公子今儿都赌上了,我可是把注全押在了四妹妹身上。”
“我就说嘛,二哥怎么会突然对我这么好了。你不怕我自己认输吗?”我故意板起脸孔说道。
“天地良心啊,我对妹妹一向都是最好的,你女扮男装的事我可是守口如瓶,对谁也没提过,好妹妹,他们已经喊到一赔三了,哥哥相信你,你可一定要帮哥哥一回,把那些个看不起你的小子赢个底儿朝天!”
也对啊,这家伙还挺讲信用的,对我的事一直保密,看在这点上,我决定今天豁出去了,一定帮他把银子赢到手。
叫过银笙,我对着她耳语几句,她过去拿了一张一万庅的银票过来。我递过银票,对二哥笑逐颜开地说道:“二哥,这一万庅通成钱庄的银票,你替我押上,我就一定赢!”
二哥两眼瞪得滴溜圆:“啧啧啧!四妹妹,你可真有钱,……我都才押了三千庅……”
“那是当然,谁让我有个疼我的富豪舅舅,二哥,我舅舅家来人要接我回去住几日,可是爹爹没应允,如果你能想办法让我尽快去潞州,我就借你一万庅!”我两眼盯着二哥,正经地说道。
见我不像开玩笑,二哥说:“这我倒有可能办到,不过,你干嘛这么急着去,有什么事吗?”
我拍了拍手,凑近他小声说道:“果然瞒不了二哥,其实是舅舅生意上出了点事,我得回去看看,如果帮舅舅渡过难关,少不了又可以赚一大笔银子!”
“四妹妹,你这样子真像个奸商啊!”二哥古怪地看着我,“连自家亲戚的银子你都要赚。”
“呵呵,无商不奸,无奸不商,我舅舅都不说什么,你替他操哪门子的心!”
二哥欣然同意:“好!四妹妹,以后二哥就跟着你发财了,这事包在我身上!”叫银笙再拿来一万庅银票给他,他乐颠颠地去了。
戏奴
我这二哥不过十八岁的年纪,想来也就一高中刚毕业的毛头小子,他的行事在我眼中看来倒比别人正常,其他人在这个年纪,都老陈得有点过份了。
我觉得好笑,看来我的名声那可不是盖的,居然都被人拿来赌上了,不知道除了二哥和我自己,有没有人买我赢。为了银子,今天我无论如何得争个第一,既然已经名动京城,索性我就堂堂正正地做一回名人吧!
拿过菱花镜,叫锦书取来夏家商号自产的胭脂水粉,我开始化妆,一笔一笔细细描绘,勾出了眉目如画、唇如点漆;一点一点缓缓轻抹,匀出了肤光胜雪、两颊晕红。揽镜自照,镜中映出的人儿双瞳剪水,清丽脱俗,似落入凡间的精灵,纤尘不染!七皇子过生日,作为贺客我也应当穿得喜庆些,选了一套粉色织锦夹袄和同色的百褶裙,穿起来转了一个圈,问一下观众:“锦书,银笙,好看吗?”
锦书咧嘴笑着,头点得像鸡啄米,银笙的脸上也现出了难得的笑容:“小姐一向都是最好看的!”
“耶!”这话我喜欢,跑过去抱着两人一个亲了一下,锦书和银笙的脸上马上多了两个唇印。
我歪着头看了看她二人的脸,嘻嘻笑道:“这胭脂颜色不错,再来一下!”说罢向二人冲去,两人怕再次被我亲到,一边擦着脸上的胭脂,一边咯咯笑着跑出屋外。
玩心顿起,我追上去左扑右撵,想要抓住她们。她二人招架不住,向院外跑去,我口里叫着:“想跑,没这么容易!”提起裙角向院外追去。不曾想有人这时进来,我一下子撞在了对方身上,嘴唇正好在来人的下巴上印了一抹嫣红。
天啊,这是什么状况!等站稳身形一看,被我轻薄的人竟是平王束连成。他一双星目紧盯着我,脸上的表情很奇怪,似笑非笑,似怒非怒。糟糕,我心下暗道:这家伙本就在私下调查我,该不会趁此机会定我个非礼王爷之罪吧!
“对不起,王爷,我……我不是有意轻薄你的!”说罢我不由得后悔,完了完了,越急话越是说不利索,怎的竟用了轻薄一词!我轻咬下唇,手忙脚乱地抽出腰间挂着的锦帕,向束连成脸上擦去,他没说话,眼睛一直盯着我,任我心惊胆战地将他下巴上的胭脂擦去。
直到束连成脸上的胭脂全擦净了,我才松了口气,退后一步,转眼看向别处,这才发现端木偁站在他的身后,看我的眼神带着鄙视,我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像把事情弄得更糟了,他该不会以为我对束连成投怀送抱吧?想要开口解释几句,他却转头看向别处,并不理我,一时之间我也找不到话说,只得讪讪地问束连成:“平王可是找我有事么?”
还好束连成终未生气,又恢复了往日常挂在嘴边的笑容:“七弟自己脱不开身,定要我替他跑一趟,亲自来接你这位小师妹过去。”
小师妹?我还是你大师姑呢!这时却不敢开罪这位主儿,只得笑道:“七皇子寿诞,云萱怎敢不到,哪敢劳动王爷亲自来接!等明珠妹妹那儿准备好了我们自然会过去。”
我可不想亲自招呼这两位不速之客,对锦书银笙使了个眼色,这才对他们说道:“王爷和端木公子想是还未去过明珠妹妹那里吧?锦书,领王爷他们过去瞧瞧五妹妹那里可好了?”
锦书和银笙站在旁边,想是被吓呆了,还没缓过来呢,全没了平日里的机灵劲儿。
“本王走得渴了,先在四小姐这儿喝杯茶吧!”谁知平王是个不知趣的主儿,我又不能一巴掌把他打出去,只得把二人迎进院内,叫锦书奉上了茶水,让银笙去请明珠过来。
束连成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把弄着手中的茶杯,眼光不时地从茶杯转到我的身上,端木偁则是低头专心品茶,无人发言,搞得气氛真是沉闷。
好啊,要比大眼瞪小眼不是?他们不说话,我也保持沉默。
就在束连成沉不住气要开口说话的时候,我那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妹妹凌明珠就过来了。我这个妹妹虽然喜欢的是束潇然,但是在别的男人面前,她照样不掩风情,尤其面对第一美男端木偁,此刻的她羞羞答答,尽显女儿娇态。
凌明珠确实漂亮,大大的眼睛,双眉弯弯,鼻尖微微上翘,一张樱桃小嘴,笑起来脸上还有一对小酒窝,配上她那一身的珠宝,就像一个粉雕玉琢的瓷娃娃。端木偁喜欢的女子难道是这样的吗?我心下揣测,有一丝酸涩慢慢从心头飘过。
这次坐的是宫中的马车,直接坐到了内城才下来前行。寿宴在七皇子居住的韶阳宫举行,据说这原是他母亲端妃的行宫,只是那位娘娘福薄,在三年前病逝了,要不说不定皇后之位也轮不到卫婉茹头上。我们是最早到的一批人,七皇子一身新衣,精神抖擞地忙着指挥内侍做这做那的,一见我们,赶紧迎了上来,笑得一脸的阳光灿烂。
“云萱,今儿你可逃不掉了,我父皇已应允了,让咱们几个学琴的比试比试,你要拿不出真本事来,就是欺君!看你这回可还敢藏着掖着!”他凑到我的耳边悄声说道。
明珠挨得近,听到了,惊异地看着我:“四姐,七爷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我淡然一笑,摇头不语,什么意思?呆会儿你就知道了!
平王和他的平王妃坐一块儿去了,端木偁也被几个美女缠住了,四下没有认识的人,我问束元晦:“怎么不见其他人?”
他答道:“一会儿就到,你要嫌闷就先到屋里歇着。”
早来的客人或谈笑,或下棋,或吟诗,或作对,本人对那些都没对七皇子屋中摆设和那些个贺礼的兴趣来得大,依了束元晦的建议,由内侍领了进屋里坐下。我四下打量,不愧是皇家,连痰盂都是值钱货!
还好我的贺礼是爹从凌家库房里拿来给我送的,一个上好的白玉盘,要是花我自个儿的钱,那还不让我心疼死!在我眼中,七皇子这屋中的一切都变成了白花花的银子,足以消解我目前之困窘,以至于当皇上皇后及宫中众位贵人来到的时候,我还沉浸在自己的想像中毫无所觉,只想着要是能顺手牵羊地顺走那么几套古董的话,该拿到哪儿去销赃!
还好今日跟来的是银笙,把神游太虚的我及时“掐”回神智,拉出了屋与众人一起跪下,不然可就罪过了!这丫头真的是用掐的,我觉得手臂肯定青了。
三呼万岁后,终于得以平身,我这可怜的连神仙也没跪过的膝盖,到了这儿居然跪了一次又一次,真是郁闷。我心下憋了一股气,更坚定了打败束元晦决心,为着金钱,为着尊严,我都要拼了!冷眼看着坐在皇帝身边的束元晦,我暗道:小子!战事是你挑起的,别怪姑姑不给你面子,你就等着姑姑来收拾你吧!
果不其然,杯光酒影过后,皇上宣布琴艺大赛开始,其规则形同擂台赛,每次胜出者皇上皆有赏赐,最后留下的一个则是最后的胜利者,赏赐也最为丰厚,并可向皇上提一个要求,评判就由琴技天京第一的岑无寂担任。结义大哥当评委,这下我更有信心了!
七皇子的寿宴,年轻客人占了大多数,都是爱玩爱闹的,一时之间大家轮番上场,只闻得韶阳宫中琴声缭绕,此起彼伏。直到过了半个时辰,方胜出了一位,一直稳坐擂台之上,正是宰相之女韩惜影。有高手在座,别的人倒还有自知之明,一时之间竟无人再上场。
束元晦就是想和我比,目光一瞟,瞄上了我,我含笑轻轻摇了摇头,指指他,再指指明珠,意思是等他们比过了我再来。他看懂了,笑着点点头,出声说道:“父皇,上回掬花宴上凌侯爷家的五小姐与韩小姐不分伯仲,今日咱们定要让她二人分出个高低!”
皇帝于是笑眯眯地让凌明珠出场,明珠自己也是求之不得,因为在几分钟前,束潇然姗姗来迟,这会儿正站在束元晦的身边,她当然要在心上人面前大展才艺了!
一曲弹罢,四座无声,皇帝皇后都连连点头。岑先生评出了结果,上次韩惜影有歌声相助,这回单论琴艺,果然是明珠略胜一筹。韩家千金眼光扫过我们这边,不知看的是哪位公子,黯然下去。明珠笑容可掬,端坐琴台之上,只把一双眼睛向着束潇然看去。
“哈哈哈!果然凌侯生得好女儿,此曲一弹,恰如水声幽咽,又似一夜风过,令人顿生秋寒之意,好!好!好!”皇帝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后,右手指在龙椅上一下一下地扣着,话语一转,“朕想想,赏赐你什么好呢?”
拒婚
皇上对前面的人都是赏赐的金银珠宝,轮到明珠,却如此费思量,大家都很惊异,这凌明珠表现出色,想是很招皇上喜欢,不知会得到什么赏赐!
“对了,你可曾婚配?”皇帝问道。
“臣女不曾!”明珠害羞地答道,眼光飞快地掠过束潇然。
我心下暗惊,皇帝要给明珠指婚,只不知是要她做儿媳妇,还是……
从各人惊异变色的脸上看,想必他们也猜到了皇帝的用意,大家都摒住了呼吸听着,只等皇帝说出下文。
“既然不曾婚配,朕就替你寻户好人家。”这皇帝却不急着说出所指何人,眼光从太子束浩天、平王束连成等一干皇子脸上一一扫过,停到束元晦脸上。
就在众人以为他要说出所指之人是七皇子时,他却又将眼光转向了各位年轻臣子和世家公子身上,慢慢筛选起来。明珠年轻、貌美、有才华,家世又好,想娶她的大有人在,我看见好几个人都面露喜色,巴不得被皇帝点到自己的名字。
看来这皇帝也是个磨人的主儿!本来明珠瞥见皇帝看几位皇子,脸上犹见喜色,这会儿看皇帝眼光转向了别处,脸色顿时发白,双手绞在一起,微微发抖。
最后皇帝的眼光定在了一处,正是翰林编修楚湘寒和今科状元苏瑾徵二人所在。会是楚湘寒吗,这个叫我云萱妹妹的人不会成为我的妹夫吧,那他以后不得改口叫我云萱姐姐?
皇帝眼光回转到明珠身上:“朕记得你有个姐姐是京城第一才女,三年前嫁给了状元路文德,才女自然要才子才相配,今科状元苏瑾徵尚未娶妻,朕就将你许配于他,择日成婚!”苏瑾徵看来对能娶得明珠甚是高兴,赶紧上前谢恩。
皇帝赐婚,不答应那就是抗旨,我心下微微有些怆然,虽然不怎么喜欢明珠,不过这时代的礼教束缚令她连表白的机会都不曾有过,她所爱的那人甚至不知道她的一片心意,还带了满脸的笑容看着她与苏瑾徵,并不知她的内心已是一片波澜,确实有点可怜!不过苏瑾徵人品才华都不错,也许婚后两人能慢慢培养出感情来也说不定。二哥凌云封则喜笑颜开,看来他对状元作妹夫甚是满意。
“谢皇上恩典!只是臣女的四姐尚未许配人家,长幼有序,只怕逾越了规矩!”
好个凌明珠,枉我在这里同情你,你竟然将我推到前台当挡箭牌!
“哦?你还有个姐姐?是哪个?”皇帝问道。
我只得上前跪下:“臣女凌云萱参见陛下!”
“免礼!抬起头来!”我站起,抬头。
那皇帝目光炯炯地看着我,他身边的束家几兄弟也紧盯着我,表情各异。束元晦在他耳边不知说了句什么。
“凌侯的女儿真是一个比一个出色啊!”皇帝说道,“既然你们姐妹情深,朕就成全了你们,索性也给你配户好人家,姐妹二人同一天出嫁,也是一段佳话!”
凌明珠脸色变得煞白!你以为还像上回一样,推我出来,你就脱身了,被你害死了,这下你自己不仅脱不了身,还把我也拉下了水!天啊,我怎么会有这样的妹妹,笨得可以,同样的招式用了一遍不成功,居然还用第二遍!
看得出来,皇帝今日对太子表情和蔼可亲,可见太子的危机已是过了。要保太子,他又怎会允许凌家被别的皇子拉拢过去,那不是削了太子的势头吗!所以,除非是太子,不然凌家的女儿不可能嫁入皇室!不知道皇帝会把我许给谁?
“偁儿,你也不小了,朕就将凌云萱许配于你,如何?”皇帝居然要将我许配给端木偁!这个结果好得出乎意料,端木偁确然是众人中的佼佼者,无论样貌还是才华,均是首选!更奇怪的是他居然对端木偁叫得这么亲热,而且他没有用命令的语气,而是明显地征询,那就意味着端木偁还有选择的余地。
我对面的几个皇子听到这话,全都不能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束潇然低垂着头,看不见其神色如何,束连成则带着一丝玩味的笑看着端木偁,背手而立,那才见过一次面的康王束成孝,竟阴冷地看着我。
端木偁看也不看我一眼,淡然向皇帝回道:“多谢皇上美意!不过偁儿娶妻,定要找个似母亲那般通晓琴棋书画、文武双全的女子,条件缺一不可,否则偁儿宁可不娶!”
被人当场拒婚,饶是我脸皮再厚,也有些下不来台,心中不由自主地涌起一阵酸涩,我微怒地看向他。琴棋书画,文武双全,我确实不够格!我并不是他心中所想的那种完美女子!
皇帝静默了一下,叹了口气:“哎!像你母亲那般的奇女子世间又能有几人!这位凌姑娘却也当得才貌双全,已属难得,我看你还是允了吧!”
他看了我一眼,唇角掠过一个讥诮的笑:“那是偁儿眼拙了,只怕还得辜负皇上的好意!”
端木偁,你竟如此傲气!拒绝便拒绝了,这样的眼神,这样的话语,难道你不知道很伤人么?我本来对他存着与别人不同的一丝好感,此时荡然无存。
“既然如此,此事便作罢,哈哈哈!他日朕再为云萱姑娘指个好儿郎,定要胜过你去!老七,你也该上场了,看你能否胜得了凌府千金?”如此一来,皇帝也不好再将我与别人相配,只得打了个哈哈掩盖过去,转移了话题。
束元晦脸上的鸡蛋已经瘪了下去,又恢复了他淘气的笑容,眼睛看向我,挑衅地说道:“父皇且看孩儿的手段!”
他弹奏的是当世名曲《朝天子》,琴声高昂,将宏大的场面淋漓尽致地用音乐呈现在了众人面前,此时的他神情专注,琴音如行云流水般流畅,哪里还像个孩子!曲罢,满场喝彩之声。
“凌小姐琴音虽优雅,于高昂处却显劲道不足,过于柔弱了些,七皇子之琴,柔时如春风拂面,刚时似强努破空,指法娴熟,略胜一筹。”岑无寂评说道。
“还有何人自认能比得过七皇子?”
半晌无人言语,束元晦得意地看着我:“凌云萱,轮到你了,岑先生经常夸你,今儿我倒要看看,你可胜得了本皇子!”
除了那些开暗桩赌博的,没人想到七皇子会在明显胜出的情况下向名不见经传的我挑战,一听这话,都惊诧莫名。
“只怕云萱即使胜了,岑先生碍于七皇子的身份,也不敢公正判决!那又何必!”我淡然说道。
束元晦红了脸,说道:“我可是凭真本事赢的!父皇在此作证,岑先生尽管公正裁决,若你真能胜我,我决不二话,这韶阳宫中有你看得上的东西,你也尽管拿去!”
“皇儿说得好!赢便是赢,输便是输,敢于担当,这才是大丈夫所为!凌云萱,你放心,只要你能赢得皇儿,朕除有厚赏之外,还答应你任何一个要求!”
我正是要这两句话!人争一口气,我既躲不过,总不能让凌云萱三个字成为天京城永远的笑话吧,看不起凌云萱的人,这一次我会让你们输得很惨!
抬眼看了看端木偁,我对他微微一笑,起身上到高高的琴台,端坐于琴前。下面鸦雀无声,一晃而过的每一张面容上都刻着惊奇,尤其是凌明珠,她不曾想到,自己今日只是配角。
我低垂双目,凝神,心如止水。伸出纤纤十指,尖尖的银甲在空中划过一阵光芒。双手斜列琴弦之上,轻轻地按压,一串流淌的音符瞬间打破了寂静。声声慢似逐春风知柳态,悠悠然如随啼鸟识花情,琴声由缓入急,仿佛电闪雷鸣,诉说着人间的不公,无限悲哀怨恨倾注在指端,片刻过后,云消雨散,恰如百花瞬间开放,风中传来习习花香,有天使在齐声歌唱。
轻拨最后一个音符,一曲《梁祝》嘎然而止。眼前似有蝴蝶翩翩飞过,我轻轻一笑,看向台下,端木偁,我将你比作呆头鹅,你终竟不是我的梁山伯!
向众人施一礼,我走下琴台,回到原位,满场寂静无声,看向我的目光,有朦胧的,有明亮的,有热情的,有深邃的,有疑问的,有妒忌的……
“岑先生如何评价此曲?”皇帝开口打破僵局。
岑无寂深深地看我一眼,叹道:“此曲连臣亦甘拜下风,还是请皇上来评吧!”
“皇儿,你终是输了!”皇帝转头对束元晦说道,“云萱姑娘始终是技高一筹,令你师傅都甘拜下风呢。”又问我道:“此曲是何人所作,曲名是什么?”
“回皇上,此曲乃潞州一隐世之人所作,云萱喜爱此曲,便与他学了来,曲子名为《化蝶》。”
“哦,如今那人还在潞州么?”皇帝问道。
“他两年前离开潞州出外云游,此后我与他未通消息,如今也不知身处何方。”我胡扯道。
锋芒
皇帝失望地叹了口气:“如此人才,竟流落江湖,可惜!”
江湖上比宫中出色的人多了去了,就是比你这个皇帝厉害的也不在少数!我心下暗道,这话却是不能说出口的。
“父皇,说不定此人又回到潞州了呢,不如就由儿臣陪同凌小姐前往潞州一趟,寻访此人,若是寻到,就请他到宫中担任教习。”
皇帝略作沉思,说道:“既然如此,就由凌云封兄妹二人陪同平王前往潞州寻访此人下落。”
我抬头向二哥看去,他喜滋滋地对我使了个眼色。原来他说的有办法让我尽快去潞州,就是去请了平王帮忙,如今还劳动皇帝开了金口,爹爹不可能拦着不让我去了。只是,有平王跟着,这会不会是个麻烦?
此事就这么定了。
皇后卫婉茹带着探询的目光看着我,对皇帝说道:“这凌四小姐与上次掬花宴上相比,竟不像是同一个人呢!”
我总不能说是不想嫁给她弟弟而故意为之吧,赶紧回道:“回娘娘,这都是岑先生的功劳,多亏了他的教导,否则臣女的琴技只怕还是上不得台面呢。”
岑无寂看我一眼,笑得意味深长。
皇后点了点头,没再追问下去,要是再问下去我还不知道如何回答了。
“这曲子因何叫做《化蝶》呢?”皇帝身旁的一个美貌少女问道,看打扮不像是后妃,想必是个公主。
“那人说,此曲的来由缘自一个故事……”
怕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吓着那些整天将礼教挂在口边的卫道士,我只得稍加改编,陈述了一遍:据说有两家人各有一儿一女,一对年轻人自小订亲,青梅竹马,但男子后来家道中落,女方家嫌贫爱富,将女子许给了旁人。男子得知后抑郁而死,女子被家人迫嫁,出嫁当日经过男子坟墓时,天空雷电交加,坟墓被天雷崩开,女子跳入坟中,坟墓又奇迹般地合拢,之后雨收云散,地上开满了鲜花,坟墓中的两人化身为蝶,在花间翩翩起舞。
“想是那神仙也感此忠贞之情,才令二人变作蝴蝶。”皇帝的几位妃子纷纷说道。梁祝的故事很有震撼力,让这些在深宫中的女人听得心有戚戚焉。
“皇上之前所说,胜了七皇子,会答应臣女一个要求?”我试探地问道,怕这皇帝一会儿要提前退席,把这茬给忘了。
“确然如此,不过世人皆传凌侯之女均是才貌绝佳,你琴艺已然如此出色,相信文采也必定不差,现下朕要考考你,你就以琴为题作诗一首,作得好了,无论是何要求朕都答应于你,决不食言!”皇帝笑着说道。
刚刚都说好了的,赢了束元晦就行,现下又加试一场,不是食言还是什么?不过他是皇帝,我总不能跟个皇帝说他在耍赖皮吧,那我还要不要我的脑袋了!我本想像以前一样说我不会作诗,不过,一个要求啊,到了这步不要的话实在是可惜!
我咬咬牙,说道:“臣女不才,思绪较慢,一时之间难以作出,还请皇上宽限些时辰。”
“不妨,朕就给你半个时辰,你慢慢想!”
不知道皇帝的儿子们给他说过我什么,今日他对我也是甚是有兴趣。我想着,要是作“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的话,好像太过了一点,别人还以为我是在夸自己呢。对了,白居易有一首诗不是写的夜筝吗,就用它了!还好今晚天气好,有月亮,还算应景。
想好了,我慢慢挨到半个时辰过去,皇帝开口问道:“凌云萱,你可想出来了?如若作不出,你这个要求也就免了罢!”
我回道:“请皇上评鉴!”念道:“紫袖红弦明月中,自弹自感暗低容。弦凝指咽声停处,别有深情一万重。”
“好诗!”首先给出评价的却是状元苏瑾徵。
“哈哈!状元公都说是好诗,那自然是好了!凌云萱,琴棋书画,你可还有涉猎?”这皇帝疯了,要是让他知道我会武功,保不准会下场来和我打一架,那些个书法绘画,还是别提了,让我继续陪他玩下去,还不得把我折磨死!
懒得陪他瞎耗费时间,我说道:“回皇上,臣女也就只琴艺拿得出台面来,作诗都花了这么长时间,很是费力,别的是真的不行了。”
皇帝一听笑了,说道:“你也别谦虚,就凭这两样,你也当得才女之名。”
终于为自己正名了!不过谦虚是美德:“皇上过奖,京中才女甚多,就拿韩相之女韩惜影姐姐来说,琴棋书画样样出色,比臣汝优秀多了,臣女这点小技量,比起这真正的才女,那是差远了。”
韩惜影见我提她,有些错愕。
“韩相之女确实很出色,不过你也不差,有什么要求,这就说吧,朕答应你!”
眼睛轻轻掠过端木偁,我说道:“臣女想请求皇上答应,臣女的婚姻能够自行作主,嫁或不嫁,自行决定,任何人不得干涉!”
谁也想不到我会提这样一个要求,顿时全场响起一片抽气之声。
这个时代的婚姻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皇帝要是答应我,显得于礼不合,若不答应,却又有言在先,他左右为难:“这个……”
“皇上说过臣女的任何一个要求您都答应,君无戏言,请皇上成全!”我上前跪下。
皇帝被我这一声君无戏言将得死死,只得说道:“好,朕答应你,任何人想娶你都需经你同意方行,就是朕也不能逼你嫁与他人!行了吧?”
“臣女多谢皇上!”这旨意已下,我再不用怕凌府将我当礼物到处送了!
明日皇帝还要早朝,于是和他带来的众嫔妃先行退席,只剩了一群束元晦请来的年轻人,没有了拘束,一时间玩得甚是欢娱,猜酒行令,射覆藏钩,灯下闲谈,言笑晏晏,只有凌明珠闷闷不乐,自称身体不适,带着丫环绿萼独自坐在一旁,不理苏状元的殷勤之语。偶尔她的目光投在我身上,还显出一丝忌恨。
是了,我可以婚姻自主,她却不能,怪不得如此恨我!我不想看她的眼神老在我身上瞟,干脆起身离座,向二哥走去。
二哥正为赢了一大笔钱而高兴呢,见我向他走来,迎上前来悄声说道:“四妹妹,你真行!今日你可为二哥争了口气,咱们总共赚了这个数!”
他伸出一个巴掌。
“五万?有这么多!”
“不是五万,是十一万五千,他们最后押到一赔五!”天啊,这么多!怪不得二哥嘴咧得这么宽。
我摇摇头,这些公子哥儿还真是有钱啊!其实我也没有十分的把握一定能赢,早知道可以多赌点。
我和二哥边走边悄声说着,来到了一个僻静坐下,干脆分起了赃。
“都是银票,全在这儿了!”二哥从胸口掏出一扎银票点起来,我顺手接过他递来的七万庅,放进了袖袋。
“四妹妹,你可得拿好,别丢了!”看二哥那副模样,我不由得好笑。“没事,比这多的我都拿过,丢不了!二哥,没想到你是请平王想办法帮我去潞州?”
“对啊,二哥的话爹不会听,但平王一定能办到,我一说他就答应了。”我猜的果然没错。
“平王没说别的?”我问道。
“没有,他说他明日也正想去潞州,无论如何都会想办法带上你。”这一切还真是巧啊!我觉得很有可疑。
“对了,皇上待端木偁的态度好奇怪啊,倒像是比对几个皇子还要和蔼呢!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历?”我不经意地问道。
“四妹妹你不知道吗?端木偁是平王的表弟,端妃是他的亲姑母!”
“端木偁不是武林第一世家的二少爷吗,武林中人和皇室,怎么也没想到二者会有关系。”我没想到,端木偁竟是这样的身份。
“武林第一世家的当家人端木长卿,与当今皇上是结义兄弟,当年两人一起攘外敌,平内乱,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却在皇上登基后携夫人挂冠而去,在江湖创下了武林第一世家的基业,若是这人还在朝堂之上,大将军也轮不到爹爹来当。”
“二哥知道的倒是不少。”我笑着说道。
“那是当然,好些人都不知道这些事呢,你二哥那是跟在平王身边,所以才得知。”二哥得意洋洋。
“四妹妹,你打听端木偁,是不是因为他拒婚,你很生气?”
“他不娶我我高兴都来不及呢,哪里会生气。我还要忙着赚钱呢,嫁了人就不自由了,我若想嫁,何必还向皇上讨旨。”
二哥一听正色道:“其实四妹妹这么聪明,他不娶你是他的损失!”
我笑拍他一下:“二哥你就会往自家脸上贴金,比你妹妹好的人多了去了,见到端木偁的话,还要谢谢他拒婚呢,否则你妹妹我就不自由了。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你妹妹我,喜欢的是自由!”
二哥揉揉我的头,笑道:“看你平时装得那么可怜,原来咱们几兄妹中,你和我是最像的。这话说得好,这次去潞州,你可得带二哥好好地转转,咱们快快乐乐地自由够了才回来!”
“好啊,”我挤挤眼睛,“不过二哥,既然咱们跟着平王去,花销应该都算他的吧?”
“那是当然,咱们兄妹俩什么也不用出,哈哈!”二哥开心地笑道。
遭袭
束元晦居然没忘记跟我说的话,走时硬是要我将韶阳宫中看得上的东西带走。我倒是想把韶阳宫全部搬空,不过只能想想而已,不可能付诸实践,想着自己那个砚台被锦书不小心打了个缺,就趁这机会在这里挑了个好的。
“你不是财迷么?怎么只拣了这一样不值钱的小东西?”束元晦很是奇怪。
我但笑不语。在这些人眼中,我也就是一个财迷,其实真正懂我的又能有谁!千金散尽还复来,我对钱财何尝认真过,平日里紧抓着它不放,不过也是为了有很多人需要它罢了!
来时坐的是束连成的马车,我们告辞出宫之时,他的车内坐了他的王妃,我们自然不能再坐上去。束潇然是只身一人前来,便提出送我们兄妹三人回凌府。
在车内坐定,明珠一直幽幽地看着他,他却只和二哥说话。到了凌府门前,谢过他后我便第一个下了车,往前走去。
“四小姐请留步!”束潇然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我回过头去,他追了上来,身边跟着那个我在潞州见过的书僮,好像是叫子墨。
“这是这次出门在润州所得之物,我想你会喜欢,送给你!”束潇然从子墨手中接过一个长长的匣子,递到了我手中,我还未想好该说谢谢还是出声拒绝,他已跳上马车,如风一般驶去。
二哥上前,摸摸鼻子道:“四妹妹,你人缘儿倒是好啊,谁都惦着送你东西!”
明珠负气而走,经过我身边时,冷眼瞧着我手中的长匣,冷笑道:“凌云萱,你倒是藏得好啊!别人都被你当猴儿耍!”
这下找到了发泄对象,这姑娘把所有的怨恨全放在了我身上。我皱皱眉头,今儿怎么这么乱啊!
打开长匣,里面并不是什么稀罕之物,而是一只十分精致的竹箫,箫身上盘旋着一只展翅高飞的凤凰,这箫应是一对,这只是凤箫,龙箫想必在他那里。他的心细真细,竟知道我喜欢洞箫,试着吹了一下,音色圆润,竟是上品。
第二日,一大早平王就带着他的卫队前来接我和二哥。平王曾在军中立过战功,他的卫队都是上过战场的儿郎,秩序井然,端的是威风凛凛,一溜儿地在凌府门外列队候着。
平王进入府内,拿出圣旨先传了皇上的旨意,大意是说威伯侯忠君爱国,教女有方,特晋封威国公。我爹爹喜得胡子都翘起来了,看我的眼神多了一层东西。我昨日的表现一夜之间已然在天京城传开,他亦知道这一旨封书有我一份功劳。没有过多耽搁,我坐上了马车,这次我不顾锦书和银笙的埋怨,将她二人都留了下来,只带了无颜去潞州。爹爹正在兴头上,何况有二哥同行,没注意到我一个丫环也没带,领着家人亲自将我们送到门外。
平王、端木偁、凌云封、无颜都是骑马,只有我一个女子坐在车上。平王府的马车,自然不是一般的豪华,我一个人坐在里边,甚是宽畅,干脆把盘起的头发放下,将那些钗簪之类的全部拔掉,只用一根素色锦带束起,这样想向后靠的时候舒服一些,免得那些东西砢人。
昨日闹到大半夜,现下还有些累,不一会儿我就寻了个舒适的姿势睡着了。所以当束连成掀开车帘的时候,我正睡得香。
一惊之下坐起,束连成好笑地看着我:“下来喝点水,吃点东西,一会儿路上没有人家。”
原来这树林边有一家小茶棚。我点点头,在他的搀扶下下了马车,二哥和端木偁迎了上来,几人一齐进了茶棚。一见有客,小二哥赶紧将上前:“几位客官要喝哪种茶?”
“先给众位军爷煮大壶的送去,再将你这里最好的茶给爷泡上两壶,另外有什么可下茶的东西,都给我端上来!”束连成吩咐道。
“好咧!”小二爽快地答应一声,不一会儿就麻利地将茶碗摆上,还端来了白面馒头和一些瓜子。
我看着手中的茶,碧绿如云,不禁赞道:“没想到山野之中竟有如此好茶!”
“四妹妹,你都还没喝,怎么知道这是好茶?”二哥凌云封开口问道。
“不喝也能看得出来,你看这茶叶呈淡黄|色,必是采摘的嫩芽烘焙而成,”我指指碗中漂着的一片茶叶,再指指旁边正架着火煮得沸腾的茶壶说道,“另外煮茶时就能闻到一股清香,正可谓碧云引风吹不断,白花浮光凝碗面,又怎么可能不是好茶!”
“没想到四小姐竟还懂得茶道!”束连成赞赏地看着我。
轻轻的抿了一口,一股淡淡的苦味夹杂着香味在喉中散开,不亚于我喝过的上好碧螺春:“平王过奖了,我哪里懂得什么茶道,只是爱吃喝,久了,自然就知道些许。”
端木偁看我一眼,低头静静喝茶。今日他倒是没有对我露出那种讥诮的笑。
吃喝完毕,我们继续赶路。
平王不知哪根神筋错位了,放着好好的马不骑,居然叫上二哥和端木偁,跑来和我挤马车,害得我想再睡一觉都不可能了。
一个被我不小心亲到过,一个昨天刚刚拒绝了娶我,任我脸皮再怎么厚,对着这两个男人也不由得有些不自在。
我黯然不语,掀起车帘看着外面,可惜这秋日里没啥好风景,只见得山径蜿蜒曲折,像一条长蛇在林中游动。还好不久进了一片密密麻麻的青竹林,我望着那尖耸入云的粗竹,想到了昨晚收到的那只竹箫。到这里四年来,头一次收到合心的礼物,唇角不由自主向上扬起。
“云萱姑娘可是想到了什么开心之事?”束连成见我如此,笑着问道。
我还未及回答,马车猛地一顿,外面传来一阵破空之声,一只羽箭向着车帘射来,端木偁坐在我对面,一把将我拉开,拔剑将羽箭拨落。我不及防备,一头栽倒在束连成怀中。这该死的马车,怎么每次坐它都会出这种状况!我暗暗诅咒着,挣脱束连成缠在我腰间的双手,向二哥靠过去:“二哥……”
“别怕别怕,有二哥在,二哥会保护你的!”二哥把我护在胸前,这时的我真的像一个小妹妹了。
端木偁已经冲出了车外,束连成看了我一眼,说道:“躲在车里别出来!”也拔剑冲了出去。
二哥也待要走,我紧紧的拉住了他。他轻声安慰道:“四妹别怕,你就在这车里别出去,我在外边保护你。”
等得只剩我一人,我收起了害怕的眼神,走出车外,冷眼看着。是山贼,而且是很有来头的山贼,人数众多,装备齐全,和束连成的卫队正斗得热火朝天。
无颜悄然来到我身边站定。我说道:“无颜,这些不像是普通的山贼啊。”
“是,小姐,他们看起来训练有素,不像山贼,倒像是军队!”
我就知道,跟着皇子准没什么好事!
“你怎么不去帮忙?”我见无颜只是站在我身边袖手旁观,于是问道。
“属下只负责保护小姐的安全,别的事一概不管!”
我笑了:“老赵手下的人怎么全是一个德行!我不用你保护,快去帮忙吧。”
“不行,赵叔吩咐过,不能让小姐有一丁点儿的闪失,属下将会片刻不离地保护小姐。”无颜边说,边飞快地出手打落飞来的一箭。
二哥在离我三米远的地方焦急地叫道:“四妹妹,快回车里去,外面危险!”
听见他的喊声,忙着打斗的束连成和端木偁也向这边看过来。我大叫道:“我没事,无颜会保护我的,二哥小心!”
我手中抓了一把石子站在无颜身后观战。二哥在山贼中左拼右砍,很是勇猛,他的武功也不错,全不像爹爹所说的一无是处。他时不时地又看看我这边,想是怕我被人所伤,倒是挺关心我的。
有人趁二哥分心之时拿刀砍向他,我趁人不注意,挟带内力一指弹去,一个小石子刹时打中了那贼人的曲池|茓,一条手臂就这么废了。看到那人像见鬼了一样的表情盯着自己的手臂,我不由得笑出了声。
端木偁听见,皱了皱眉头。人家打得这么辛苦我还在一边笑,这个人想必又看我不顺眼了吧!他的剑术真的很高,舞得密不透风,那些山贼根本就近不了他的身。
“兄弟们,把那标致的小娘儿们抓回山寨去给大哥当压寒夫人!”有个贼人大声喊到。
一时之间众贼人向我这边涌来。
“这下好了,小姐,你把贼人都引这儿来了。”无颜埋怨道。
“谁让你不去帮忙,我也是想看看你的身手嘛!”我吐吐舌笑道。无颜无奈,从腰间掏出一个不知什么东西套在手腕上,一眨眼的功夫就杀死了两个人。
“你这是什么武器?怎么一出手就要人命?”我凝神一看,原来手腕上射出的是一根极细的钢丝,头前连着一把薄如蝉翼的小刀,出手致命。
“所以我才不出手啊,小姐却偏要逼我出手!”无颜眼睛盯着贼人,口里应着我的话,出手毫不迟疑,快如闪电,不愧是风组的高手。
“你倒仁慈,这些人却是招招要我们的命!不过咱们又不是强盗,杀人还是不大好,你刺他们的|茓道便是……内关、神门、阴谷、尺泽、血海、曲池、阳陵泉、列缺……”我念到哪里,无颜的刀就飞向哪里,专打这些人的手臂和腿,我念得飞快,他的刀也飞得飞快,配合默契。
不一会儿,山贼就倒下了一大片。
“小姐,你可真厉害,怪不得赵叔交待大家不要轻易惹你。”无颜在这当口,竟然还有心情闲话。
能在他出招前点出他的飞刀该射向哪里,一般的人又如何能办到,他既然是赵昂派来的,不可能不知道我会武。
那边束连成和端木偁,还有二哥也是越站越勇。我些山贼这回可栽跟头了,有端木偁这个高手中的高手在,还有无颜这个冷血杀手在,能讨得了便宜?看来他们的这次任务注定要失败!
山贼的头领是个蒙面之人,见形势不对,唿哨一声,急退而去,进退有度,果然很像军队的作风。
束连成传令下去,原地休息,包扎伤口。二哥跑到我身边:“四妹妹,叫你别出来你还出来,吓死我了!要是你有个好歹怎生是好?还好你这个护卫的武功甚高!”
我笑眯眯地答道:“是啊,无颜是舅舅高薪聘了保护我的,厉害吧?”
端木偁斜眼看过来,一脸冷然:“你是杀手!杀手怎会受聘于人作护卫?”
他说的十分肯定。确实,看无颜的身手,一出手便是杀人的招数,只有杀手才会用这种打法。
“我曾经是杀手,现下只是凌四小姐的随从。”无颜毫不畏惧,抬头直视着端木偁答道。
我见端木偁一步步向无颜走来,眼神不善,不知他是什么用意,赶上前挡住了无颜:“他以前是不是杀手与我无关,现在他是我的护卫,你不能动他!”
“留一个杀手在身边,四小姐你不怕有危险吗?”端木偁奇怪地问道。
“我是无颜的主子,他又怎会害我,要害我他刚才就不会救我了,这是我自家的事,不用端木公子操心!”他居然想对付无颜,人家刚才可是帮了他们啊!
“若我知道你混在这其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我是不会放过你的!”端木偁对无颜说道。
“我的使命是保护小姐,如若有人对我家小姐不敬,我也不会放过他!”无颜不卑不亢地回道。
“好了好了,没事了,快收拾收拾,还得赶路呢!”二哥见没事了,出声说道。一场风波暂时消散。
不知他们两人要是打起来,谁的胜算大一点?我在心里想到。
快马扬鞭急赶路
如今朝中势力分作几派,太子无德,当今圣上儿子又多,似乎每个皇子都有一批拥护者,这皇位将来会落到谁的头上,现下还说不定呢。如此看来,这些强人也是有来头的,只不知是谁人手下。我跟着束连成他们走,看来一路凶险颇多,而且这样一路耽搁,我就不能按约定的时间到达潞州了。到了客栈歇息的时候,我和无颜商量了一下,决定和平王他们分开走。
第二日临行前,我换了男装穿上,走到束连成跟前说道:“王爷,我舅舅家中有事,急着要我回去,为了参加七皇子的寿宴已经耽搁了一天了,照这样跟着你们大队人马走,可能就不能及时赶回去,不如我和无颜先行一步,你们随后赶来,我们在潞州会合。”
“你如何先走?是要我把马车借给你吗?还是无颜一个人带着你骑马?那样又能比和我们一起走快多少?”束连成奇道。
“如果王爷愿意借,就借我两匹好马。只是如果赶不及的话,我们会在路上换马而行,可能就不能还给王爷了。”我想如果不走官道,快马加鞭地抄近道走,估计要不了几天就到了。
“你会骑马?怎么没听你提过?”二哥Сhā嘴问道。
“你又没有问过我,难道我会些什么都得见了人就说啊!你这个做哥哥的,连自家妹妹会些什么都不知道,还好意思问!”我白了二哥一眼,转向束连成笑道:“你们还记得我在潞州的身份么?夏府侄少爷,行商之人,常在外跑,又怎能不会骑马呢?”
“这……”见束连成犹豫,我唯恐他不答应,赶紧出声道:“王爷不用担心,云萱曾多次随商队出行,行走江湖的经验也学会了一些,何况无颜的功夫王爷是见识了的,有他在,不会有事!”
束连成一双深不可测的眼盯着我,似带着一丝研判。我镇定地、笑盈盈地回看着他,心想:要比瞪眼睛,我可是从来没输过!
“那好吧!秦洛,挑两匹快马给凌小姐!”半晌束连成方才收回了目光,唇角噙了一丝奇怪的笑,向贴身侍卫吩咐道。
既然他答应了,我巴不得快走,也顾不得研究他那神鬼莫测的笑法。
“那我呢?”见我没提他,二哥凑过来问道。
“你当然留下来保护王爷了!”我拍拍他的肩膀,“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你既然拿了皇家的俸禄,好好保护王爷才是你的首要责任。”
束连成一听这话,再看二哥被我堵得无话可说的样子,这下真的了,看着我问道:“你确定只要无颜一个就够了?要不要端木跟着你们。”
我看了看端木偁,笑道:“够了,无颜是我舅舅花钱请来的,职责就是保护我,要是还得找别人,那我们还花这个冤枉钱干啥!王爷身份尊贵,只怕一路上还会再遇到昨天那种状况,端木公子还是留在王爷身边的好。”无颜听得满脸青筋,其余人却在一边好笑。
就此说定,在众人的注视下,我利落地踩鞍上马,和无颜先行一步离去。
一路上几乎马不停蹄,抄近道走,居然只用了三日就到达潞州。到得夏府门前下马,门房赶紧迎了上来:“侄少爷回来了,老爷夫人和两位少爷这几天都盼得紧呢!”
我带了无颜径直向府内走去,还没进到内院,舅舅一家子和素月就迎面走了过来。
我将素月脱了奴籍嫁人后,要认她作姐姐,奈何她怎么都不肯,仍当我是小姐,以奴仆自居,我也说不动她。舅母只可惜自己没个女儿,待素月也是极好的,两家也就经常来往着,如今素月有了身孕,傅青云忙着小楼的事,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便将她托付给了舅母照顾,索性也就住回了夏府。
我在天京的飞鸽传书一到傅青云手上,素月和舅舅这里当然也得到了消息,一家子早就盼着我快快到来呢。
一时之间,叫萱儿的,叫小姐的,叫展瑶姐姐的,叫侄少爷的都有,乱作一团。一一见礼过后,随着众人进了屋,我告诉舅舅这次是同平王一同回来奉旨寻人,至于细节就没多说。不过谨慎起见,还是将无颜的事向舅舅解释了一番,要是有人问起,还得舅舅帮着圆谎。几年来舅舅既能放心把生意交给我,已是把我当成自家人,他倒是很开明,对我的事一向不过问,随我怎么做。听我说罢他点了点头,表示自会照我的话去做。
当晚我就召了傅青云来见,素月在一旁做着针线,含着笑不时地抬头看看我们。
“究竟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了每年还息,两年后再将本全部付清的吗?这成通钱庄怎么如今就催起了银子,他们也不怕毁约会对他们造成多大的损失?”我问傅青云。
“小姐,李掌柜说了,依着他们也并不想毁约,这几年光是靠我们付的利钱,成通钱庄就赚了不少,小楼的能力他们是看在眼里的,决不可能还不了他们的帐。听说是他们的东家忽然要这样做,也不知是何原因,不过……”
“有什么你就说吧,别别吞吞吐吐的。”我催道。
“成通钱庄的东家提了个条件,说是要见你一面,如果你肯见面,这事还有缓和的余地。”
“除了你、素月和赵昂,就连其余五位大管事都不知道小楼真正的主人是谁,你随便找个人应付过去,看他说些什么再作打算不就行了?”
“我已经试过了,我亲自出面说我就是小楼之主,不知怎的,那成通钱庄的东家连面都没露,只遣人来说要咱们叫真正的主人来,约了这月月底之前要见着你,如若不然就要我们还银子。我越想越觉得不妥,该不会那人认得你?要不就是有什么阴谋?”
素月一听吃了一惊,一脸的担忧写在了脸上。据她说,我自小体弱多病是因为我母亲和我被人下毒害过,所以在凌府,她一向都是担心着我的安危,片刻不离我左右。来到舅舅家后,我编了一个故事告诉她,说是沁竹苑闹鬼那段时间,我遇到了一位奇人,不仅治好了我的病,还教了我武功,那“鬼”其实就是我师傅,我有了本事在身,以后都不会再被人害了,见识了我耍的一套精妙剑法,她这才相信了,此后才放心我独自行事。
以后在夏家创下了一番事业,教会了锦书和银笙武功,救了傅青云,创办了小楼,素月觉得她家小姐简直成了天人下凡,这才在我的劝说下安安心心嫁给了傅青云,不然的话她可能要陪着我一辈子。
这事我听着也觉得有点奇怪,小楼的事一向都是六大管事在打理,很多事我都是传话给傅青云来安排,赵昂更是人在天京,一向又隐在暗处,即使我不得不出面时,也是戴了面具,扮作男人,不可能有人认得我就是小楼之主啊!
我对素月做了一个放心的手势,这才对傅青云说道:“不可能有人识得我!你们也不用怕,这事我自有主张,他既然要见,我就让他见!你明日就去和李掌柜约个时间。”
好久没玩侦察与反侦察的游戏了,我倒要看看这成通钱庄的东家是谁!现在不是有一个易容高手无颜在吗,我还怕你认出我?怪不得赵昂把他放在我身边,可真是有先见之明啊!
这下我只要等着傅青云约好日子,和成通钱庄的东家比比谁才是玩捉迷藏的高手。我实现了当初对素月说的让她当大管家的诺言,本就打算将小楼交给她们夫妻,这才在天京城办了暖阁,要是这次玩输了的话,大不了我再多辛苦几年。
成通钱庄的东家竟不在潞州,不过李掌柜代为定了日子,就在四日后戌时与我相见,地点就约在小楼壹号房。咱们家小楼壹号房那可不是一般的高档,装修设计都是世上少有,应该说是没有的,和现代的总统套房是一个级别,房价自然是天价,既然是成通钱庄提出与我见面的要求,这房钱我是不会与他客气的,跟李掌柜说好了由他们出。这样一来,我的心情自然也就好了几分。
四天之约一晃就到了,我和无颜已经商量过了,到时候他为我易容,保证就是站在素月面前也让她认不出来。
午时未到,外出的无颜回来了,告诉我平王一行已到潞州,正在城外。我赶紧让无颜给我化妆,只要脸上的妆容配合,扮病人是我在这时代的第一项工作,很是在行。我本事再高,也没有分身术,所以得不让这群人打扰到我,晚上才能按时赴约。
当我到前厅见二哥和平王等人时,是拿两个丫环扶着的,我还不住地咳嗽。不得不佩服无颜这家伙易容术的高明,我本以为他会把我的脸弄得蜡黄蜡黄的,不曾想他竟给我弄了一脸不正常的红晕,一眼看去就是严重的高烧患者,烧得两颊红通通的,太像了!我再运点内功让头上脸上的温度升高一些,这下连大夫也看不出来了。
“四妹妹,你怎么搞成这样?”二哥一脸惊诧,过来摸了摸我的额头,“哎呀!烧得厉害,看过大夫了没有?”
“咳咳咳……没事的,二哥,咳……大夫已经开了药了,现下厨房正熬着呢,昨日和两个表弟去湖上泛舟,不小心沾了凉水,这不……啊嚏……啊嚏……”我打了几个大大的喷嚏,说话这才顺溜了些,“不要紧,吃几副药,休息一下就好了。可惜,我原本还想跟着平王爷沾沾光,看看潞州的官员是如何迎接大驾的,这幅样子可不好去了。”
“既然凌小姐感染了风寒,暂且就先休息几日,寻人的事也不急在这一两日。不知小姐的事情办得如何?”束连成问道。
“多谢王爷体谅!咳咳……都是夏家绸缎庄柜上的事,如今已经解决了!”我说道。
一个小丫环端了药进来:“表小姐,该服药了!”
我露出一副怕怕的表情,皱着眉头说道:“太苦了!再凉一会儿没这么苦。”
束连成看了看那碗浓浓的冒着苦味的药汁,说道:“那小姐就服了药赶紧休息吧,本王就不打扰了,改日再登门拜访!”
我拖着“病体”,硬是将几人送到门口,这才作罢。等大门一关,回到屋内,我端了药跑到素月身边:“快喝快喝,一会儿凉了!”这一碗,是我们家素月的保胎药。
一派从容赴前约
“无颜,该作准备了!”酉时刚过,我就对无颜说道。不知道经无颜的手改头换面后,我会变成什么样子?之前咱们也没练习过,我一脸兴奋,很是期待!
摒退闲杂人等,只留了素月在一侧,无颜拿出一张薄得几近透明的东西递过来:“小姐,请先将这人皮面具戴上!”
原来世上真有人皮面具这种东西!我伸出的手刚触到它,一听无颜的话吓得缩了回来。这层柔软却又带着一丝凉意的薄膜,竟是死人脸上剥下来的人皮!我顿时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无颜,这东西看起来恶心兮兮的,咱们能不能不用它?”我讪笑着征求无颜的意见。
“不行,成通钱庄的东家财冠天下,行事莫测,最奇怪的一点是咱们“风花雪月”四组齐出动都查不出他究竟是何许人,谁知道普通的易容术会不会被他识破?小姐如果真的不想被别人认出,还是赶紧戴上这面具的好。它是我师父——天下第一易容高手木战修留给我的,像这样制作精细的人皮面具,世上仅存三张,你戴上后我再以独门药物加以修饰,决对没有人能看得出!”无颜神情肃然,一副不容商量的架式。
天下第一易容高手的弟子啊!我暗暗咋舌,赵昂本事不小啊,手底下的人全都来头不小!不知他自己又是什么来头,尽然心甘情愿做了我的一名属下,那我岂不是赚到了!
“好吧好吧!”无颜说得在理,我只有听他的,“不过要把我弄得英俊一点,咱们的小楼全是俊男美女,做楼主的可不能比别人逊色!”
素月在一旁噗嗤一笑:“小姐既这么爱美,平日里却又嫌妆扮麻烦,不见你好好打扮!”一边说,一边按照无颜的交待将一颗褐色的药丸用水化开。
我对素月回以一笑,从无颜手中接过人皮面具,闭上眼睛,小心翼翼地轻覆于脸上,无颜帮我一点一点的抚平,并将化开的药水抹在人皮面具与我皮肤的接口处。
我伸出手说道:“还有这里!”露出来的皮肤都要加以修饰,不然一看手和脸的皮肤不同就容易猜出来是易了容。无颜手很快,没多久就全弄好了。
我揽镜自照,镜中的我双眉带秀,二目传神,宛然是一个年约二十五六的翩翩佳公子。我很满意,连连称赞无颜好手艺,听得他心花怒放。
接下来我到里屋换了男装,让素月帮我梳了个男式的发髻。最妙的是我之前特制了这时代的第一双高跟鞋,穿上它起码比平日高出了十公分,反正这里的人衣裳都是及地的,遮住了足跟,没人看得出来,如此一来就弥补了我在身高上的不足,看起来十足十的是个男人。
在傅青云的安排下,我先一步来到约定的小楼壹号房,脸上依然戴着那张狞狰的面具。成通钱庄的东家于戌时准时到达,同样的面具遮脸,只露出两只眼睛,目光锐利。我们两人就像是参加假面舞会的客人,想像一下自己和对面来的这人相拥而舞的场面,我忍不住咧开嘴笑了。
“你就是小楼的主人?”对方问道。
尽管猜测过,心下也有七分把握,乍然听到这声音,还是不禁怔住了。还好面具遮住了所有的表情,一瞬间我恢复了正常:“如假包换!这位想必就是成通钱庄的东家,请问怎么称呼?”
“我姓成,楼主又如何称呼?”这人化名也不费尽,名儿倒过来就成了姓!
我这身份颇多,有时候自己都有点头疼,趁这机会来了个合并:“在下无名!”
还好他不算笨,一怔之下马上反应了过来:“你就是名满潞州的无名公子?”
“正是!成通钱庄和我们有约在先,这几年小楼并不曾短了钱庄的利钱,不知成公子为何要中途变卦?”我不想和他废话,直接切入正题。
“无名公子不用着急,我并无恶意,这事儿咱们慢慢谈。”他走到桌前坐下,倒了两杯茶,我也只好走到另一边坐下。
他拿出那块黄玉镂空龙形佩:“当年持此物到钱庄抵押之人并不是公子,此物恐怕非公子所有吧,敢问公子从何而来?”
当年我年岁太小,是由素月女扮男装出面与成通钱庄交涉的。我就知道他不会平白无故地老是探我的底细,现下才明白,他一直就知道凌云萱就是夏展瑶,幸亏他还不知我亦是小楼主人。我竟将人家原有之物抵押给了原主,这真是个不小的笑话!
面前之人,正是束连成!不管怎样还是应该感谢他,不然我的小楼、暖阁到今天都创建不起来。怪不得所有的钱庄都不敢借贷银两给我,只有成通钱庄肯,想来是玉虽无价,却没多少人会花天价去买,钱庄也怕我到期还不上银两,空摆着的玉佩成了死物,即使是皇家之物,老百姓谁又敢跟皇家要钱!束连成却敢答应我的要求,一是他识得这玉佩,知道债主是谁,二是他见识了素月带去的计划书,也知道我的想法可行,能够创造巨大的利润,只是他想不到拟这个计划的人会是我,才会探究我和小楼的关系。
拿人家的手短,我始终是欠了他一个人情,不过真相还是不能让他知道:“这个么……说实话,此物确实不是我所有,成公子如何知道?难道……”
“实不相瞒,这玉佩是我一个朋友之物!”束连成说道。
“哈哈哈,原来我的合伙人是成公子的朋友,怪不得你的钱庄肯贷给我们银两!”
“合伙人?你是说此玉佩的主人和你合伙创办了小楼,还有……天京的暖阁?”束连成始终没有提我的名字,对了,想必他也在斟酌无名公子认识的到底是凌云萱还是夏展瑶。
为了打破他的顾虑,我说道:“确实如此,展瑶只负责筹银两,修建店铺、召集人手等其他一切事全由我出面,利润我们五五分成,不过仅限于小楼,暖阁是我一人所有,与他无关。”
“夏展瑶与你的关系仅是合伙人吗?”束连成的语气明显地持有怀疑。
见他如此,我不由得起了玩笑的心思,握住茶杯的手放下,探身凑到他的面前轻轻说道:“呵呵,既然大家都认识,说出来也没关系,展瑶是我的红粉知己!”
不知束连成听到我如此说,脸上是何表情,看他沉吟良久,想必也是十分精彩。
我取下了脸上的面具,挑眉看向束连成:“既是朋友,就用不着遮遮掩掩了!”
束连成目光在我脸上流转,这一下彻底地打消了他的疑虑,我的面目绝对的是个男人,与凌云萱完全沾不上边。
“无名公子,是威国公府的人么?”
“在下是江湖人士,与国公府一点关系都没有,也不想有任何关系。成公子有什么事就请直说,不用拐弯抹角地。”
“追魂阁,曾经是江湖上最出名的杀手组织,三年来却绝迹江湖,阁下可知是何原因?”束连成话锋一转,出口问道。
无颜也是杀手,是因为无颜吗?他问得我莫名其妙。“追魂阁?我怎么会知道!”
束连成意味深长地说道:“三年前追魂阁发生内乱,阁主在乱中被杀,余下部众尽数散尽,不知所踪,可是,近日有人在暖阁发现了其中几人的踪迹,他们——竟是在你的手底下做事!”
我冷笑一声:“你要是查追魂阁查到我身上的话怕是要失望了,我是经商的,手下人都是坊间招聘而来,只要有能力,能为我赚到钱我就会用,他以前是做什么营生,与我何干!若是有人犯事,得罪了成公子,你尽管来人拿去,我不会Сhā手。”
“无名公子误会了,成某并无为难之意,我只不过是想找你手下之人为我办件事情,不过他们拒绝了,说自己是小楼的人,只听楼主吩咐。我这才出此下策,引公子出面一见,有事相商!”
那是自然,拿了我的钱去替别人办事,小楼没有这等规矩。不过这帮家伙真会给我惹事,居然让他找到了我头上,赵昂给我找的这都是些什么手下啊!我叹了口气,说道:“杀人放火的事你提都别提,别的还有得商量。”
“追魂阁的人,都是江湖上搜集消息的一流高手,加上暖阁经常接触达官贵人及其家眷,占尽有利条件,我需要你们为我提供京中一些人的情况。”
我正待开口拒绝,他却拿出了我借贷的字据:“只要你答应动用暖阁的力量在两年之内为我搜集情报,这张字据和玉佩,现下就可以还给你,你欠成通钱庄的银两,不必还了。”
这么诱人的条件,我还真是不好意思拒绝啊!
“我还不清楚你究竟是谁,难以权衡利弊!”我为难地说道。做生意讲究的是诚信,我虽知他是束连成,不过他自己不说,我心中始终有阴影,怕这是他设的一个陷井。
他拿下了面具:“我是当今圣上第二皇子,平王束连成!”
“好!我答应你!”我一把夺过字据,就着蜡烛烧成了灰。“玉佩就物归原主吧,请平王好生收好。”
“这个……你也知道!”束连成说道,“我会还给展瑶姑娘,这玉佩本就已送她了,就是她之物!”
“不必了,我的意思就是展瑶的意思,展瑶此后用不着它了!”就让他以为凌云萱是无名公子的人好了,免得他整天疑神疑鬼,怕我跟了他的对头。
白描
“我已叫人备下宴席,还请无名公子赏光!”束连成见目的达到,很是高兴。
我微微一笑:“我会尽快返回天京,与王爷约定之事,也应及早安排妥当。谢三娘如今负责暖阁总体事宜,王爷需要什么,具体和她商量便是。”
谢三娘在小楼时负责的是乐部,管着一群戏子艺人,人人只道她是一个泼辣的寡妇,谁也不知她心思细腻,武功高强,曾是追魂阁排名前十位的一流杀手。我之所以把暖阁交由她打理,除了佩服她是个能干的女人,还有一层原因,是因为她是赵昂的亲妹妹。赵昂是个可信之人,我的底细,他没有透露半分,就连这个亲妹妹都不曾知道。
我抓了一把桌上的棋子在手中把玩着,话锋一转,接着说道:“宴席倒是不必了,我还有事先行一步,请王爷吩咐屋外的几位手下别加以阻拦才是。”
那声“是”字才出口,我人已经飞出了窗外,左右手各夹了四枚棋子,分别向楼上、屋外的树上、院墙内角几个方向激射出去,周围响起了几声闷哼,有人影掠起,想要追来。最后听到束连成叹了一声:“不必了,你们追不上他!”我已如急弦般离去。
我刚拐进一个偏僻的角落,无颜从后面追了上来,揉着肩膀委屈地说道:“主子,你怎么对我也下手?”
我一呆,对了,只感觉到外面有八个人潜伏在暗处,单想着试试自己的身手,一时兴奋就扣了八颗棋子挨个儿一人给了一下,忘了无颜也在屋外躲着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一向都是一个人,一时之间倒忘了还有你了,伤着哪儿没有?”我赶紧地道歉,伸手就去拉无颜。
他急忙闪开,说道:“没事儿,只是肩头挨了一下,还好我反应快,没被闭住|茓道。”
“哎!证明我这门点|茓的功夫还未练到家啊,还得加强练习!走吧!”我伸出双手看了看,招呼无颜向夏府走去。
翻墙跳窗,进到屋里,素月还在灯下等着。关上窗户,我说道:“素月姐姐,你怎么还不睡,为肚子里的宝宝着想,你应该早点休息,别累着了。”
“没看到你回来,我这心里不踏实,睡不着!”素月说道。
“好姐姐,无论做何事我都会以自身的安全为先的,你不用担心,”我指了指紧跟着的无颜,“何况现下还有个厉害的保镖护着,更不会有事!”
素月欣慰地笑了笑:“也是这么个理!快把你这身行头换了,你也早点歇息。”
是了,这东西毕竟是死人皮,戴在脸上紧绷绷的不舒服,也不知道对皮肤有没有影响,我赶紧接过无颜递过来的药水抹了一点在耳后,按他的提示轻轻搓了一下,将人皮面具慢慢揭了下来。
素月备好了热水,我接过毛巾将脸上手上全擦了一遍,对她挺着个大肚子还要侍候我很是感动。
洗漱完毕,嘱咐他们两个各自下去歇息。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时之间哪里睡得着。
我向成通钱庄借的银子可是五千万两啊!只需要提供一点某些达官贵人的情报,这笔银子就到手了。束连成深谋远虑,又有着雄厚的财力作后盾,前程难以估量,不得罪他总是好的。
第二日凌晨,我将想了一夜的计划用飞鸽传书送出。本以为今日没有客人,不曾想没多久,前厅来人传话,说是平王等人来了。
真要命,才一日过去,我的病不可能就好了,还得装病。
南方的天气不像北地那么干燥,一早就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丫环平儿撑着油纸伞,扶着我到了前厅。
舅舅舅母都在座,我对着平王盈盈拜下去:“参见平王殿下!”
“凌小姐不必多礼,请坐!”他手指着身旁所坐之人,“这位是潞州刺史齐大人。”
“小女子见过齐大人!”不早说!我才刚坐下,只得又起身施了一礼。
“不敢,不敢,凌小姐请起!”
抬头一看,那齐大人四十上下年纪,满脸的络腮胡子,活像一把大黑刷子,我脑中冒出 “钟魁” 两个字,差点忍不住笑了起来。
“咦?四妹妹,你今天不怎么咳嗽了?”二哥问道。
哎,我这个二哥,还真是个二愣子,哪壶不开提哪壶,和他那个精明的娘一点都不像。
我佯装咳嗽了几声,说道:“潞州仁义堂的大夫医术高明,昨儿吃了一副药,已经好很多了。”
“那太好了,听说三日后是潞州一年一度的祭天大会,我们还想着你地头熟,到时候领着大伙儿去看看呢,你要是继续病着可就去不了,不过看这样子,到那时你的病早就好了!”
“二哥,你怎么只记着玩,忘了咱们是来办正事儿的?”我嗔怪一声,转头问道:“王爷,齐大人,不知今日到府上有何要事?”
“我想咱们既然要找人,人手多点总是好事,齐大人提议由小姐描述所寻之人的外貌,由画师画下来,这样大家伙儿一起找,比较容易。”束连成说道。
“倒是个好主意!”我附和道。
于是舅舅吩咐下人笔墨侍候,我随便胡诌了一个白胡子老头的样子,画师在一边画着。
画了一张又一张,我都不太满意。虽然是我虚构的人物,不过我说的人有着仙风道骨的外表,奇人嘛,就该有个奇人的样,这样的人才会不好找,我也可以多在潞州呆一段日子。就画师画的那些个图,太平凡了,我怕不小心上街逛两趟就能揪出一个来。
“毕竟你没见过真人,是很难画得像的,还是我来吧!”我对画师说道。
“你不是说你不会画画么?”这次开口的是平王。
对了,我是说对皇帝说过琴棋书画只琴有涉猎,别的都不行。
“和大师相比当然是不行了,不过涂鸦两笔还是可以的!”我说道。
提起笔来,几下白描,一个栩栩如生的老者跃然纸上,颧骨高高,浓浓的眉毛下面,一双眼睛特别有神,尖尖的下巴上飘拂着花白的胡须,确然是风姿脱俗,宛如仙人。
“好了,就是这样了。”我说道。想了想,又提笔在左眉处点了一点,加了一颗痣。
所有人都盯着我的画细细端详,半晌不语,当然我们夏家人除外,四年来我画了不少画,到处贴的都是,他们可是司空见惯了的。
就几下白描,谁都会的,用得着这样吗?这些人还真是少见多怪!我画的时候加入了一些现代绘画的技巧,这样可以使人看起来显得更加真实,他们想必没见过这样的画法。
“端木,凌小姐这画倒是不亚于你啊!”束连成对身边的端木偁说道。
端木偁难得地点了点头,转过去看着墙上挂的一张张美人图,目光沉沉地扫过我的脸。他是行家,定然看出了那美人图与这人像画法的相似之处,显然是出自一人之手。
二哥凑到我身边:“四妹妹,你可真是样样行啊!每次见你都令我惊喜一番。”
我淡淡笑道:“只因妹妹四年来是在潞州长大,吃穿住行都在这边,二哥远在天京,当然不知道了。”
“画师就照此样临摹张榜出去,按榜寻人吧!”齐大人吩咐着手下之人。
“王爷和大人有事在身,小女子就不多留各位了,”我趁机送客,“待得小女子身体好些,再去驿馆拜见王爷!”
随后与舅舅一家将众人送出府去,拱手作别。街头巷尾的人看见刺史大人和一群身份尊贵的人来到夏府,言语间还颇为客气,不禁议论纷纷,还道是夏家攀上了什么权贵。
我皱皱眉头,不知这样给舅舅一家带来的是好处还是坏处。为了减少事端,我决定还是搬到小楼去住,也免得两个小表弟常来粘乎我,反正束连成也知道了我与小楼的关系。
另外我还想趁此机会,把小楼的事打理清楚,脱手交给傅青云,以后不管如何,怕是不能再来潞州了。
回屋后对素月说了情由,带着无颜去了小楼。
上山
这一日,是潞州一年一度的祭天盛会。说是祭天,其实也就是人们成群结队地到供奉天上诸神的寺庙进香还愿,为来年有个好日子祈福。
这一天,无论男女老少、富贵贫穷,都可以到大街上狂欢一整天,闺阁女子少了往日的束缚,出门的大家闺秀比比皆是,年轻的少年郎们趁此机会追寻着心上人。
我搬到小楼的第二天就派人到驿馆去向平王和二哥他们递了话,今日吃过早饭,他们三人就来到了我住的六号房,邀我一同出行。
我在潞州呆了四年,在这城里有好多的熟面孔,因此上没有恢复女装,仍旧以夏展瑶这个身份出现在人前。这会儿也省了换装的麻烦,于是叫上无颜,准备和他们一同出去。
“今儿咱们是出去玩,都没带护卫,你也别让无颜跟着了。”二哥说道。
“你就放无颜一天假,让他自个儿找乐子去吧!”束连成也帮腔道,“对吧,无颜,就凭咱们三个在,难道还能把你家主人给弄丢了?”
我看了看无颜:“无颜,你去办自个儿的事吧,今日就不用跟着我了。”
无颜很显然的不领情:“我没事,老爷吩咐过,要是主子出了一点儿闪失,就拿我是问,我还是跟着你放心些。”
“哟,四妹妹,我早就觉着不对劲了,你的护卫怎么那么没规矩,你是他的主子,在你面前还我啊我的。”二哥一惊一乍地说道。
我冷笑道:“这有什么,我可没有你们那些破规矩,我只是他的雇主,他虽是拿了钱替我办事,人家办得尽心尽力,我还应当怀着一分感谢呢!他就是直呼我名字又当如何,我乐意!难道人家替你办事,就低人一等了?”
二哥被我堵得无话可说,只得斜眼瞅了瞅无颜。束连成和端木偁倒是惊诧了一下。我笑了笑说道:“王爷莫怪,咱们兄妹斗嘴惯了的。”
束连成也笑了,帮我道:“凌小姐说的也有道理。”
我说道:“在这里,还是叫我展瑶吧!”
转身对无颜使了个眼色,说道:“今日你就不用跟着我了,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如果没有想做的就去帮我跟佟掌柜对对帐目。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无颜明白了我的意思,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二哥本来还气着,一听我这话乐颠颠地跑了过来:“四妹妹,你跟这小楼难道也有生意来往?”
我不作声地瞟了一眼前面走着的束连成,感觉到他支起了耳朵听着,便悄声对二哥说道:“实话告诉你,我是小楼的股东之一,不过这次我结清了银子,以后和他们就没什么瓜葛了,嘿嘿,这是我自己的事业,连舅舅都不知道!”
“股东是什么东西?”二哥一脸茫然。
“哎呀,就是类似其中的一个东家的意思,算了,反正你也不懂!”
“那你一定赚了很多银子!”
“是啊!以后二哥要是缺钱,只管找小妹便是!”我也大方一回。
“真的?那说好了,你可不许赖帐啊……”
我们兄妹就这么一路说着,随在束连成和端木偁身后走去。
束连成也说要去庙里上香,我们往着城外最大的寺庙——天音寺走去。难得从昨日里这天就放晴了,不然一路泥泞,这山路就难走了。
“展瑶,可要给你雇辆车?”束连成还算体贴,怕我走不动。
“没事儿,多走走对身体有好处,要是走不动了叫我二哥背我!”我笑着说道。二哥在一边连连点头,现在对我这个财主妹妹,他可是讨好得紧呢。
一路上不时地有熟人和我打招呼,我一一点头微笑,还有几个美貌佳人,叫我夏公子时一脸娇羞,明眼人一看就是对我有意思。待得错身过去,二哥调侃道:“四妹妹,要是她们知道你是女子,怕是要伤心死了!”
我眨眨眼,叹道:“哎!谁叫你妹妹我扮男装是如此的玉树临风、潇洒倜傥呢,二哥妒忌了吧?”
束连成哈哈一笑,斜睨端木偁一眼:“要是展瑶你真的生为男子,只怕这第一美男的称谓就落不到某人头上了!”
我也笑道:“除非有银子拿,不然要那第一又有何用!”
“你可真够爱财,三句话不离银子。”二哥将话接过去道。
“银子不是万能的,但是没有银子是万万不能的,我就是俗人一个,比不得二哥,没了银子一样能活得潇洒!”我摇头晃脑地说道。
“横竖都是你有理,四妹妹,我说不过你,甘拜下风,甘拜下风!”
我们三人一路说笑着前行,只有端木偁在一旁未发话。从前他就认为我是个浅薄的女子,不屑于和我说话,自拒婚之后更是没和我讲过半句话。这会儿我们几个说得热闹,倒像是故意冷落了他似的。
总要有一个人先开口,你不来,我先来好了!我问道:“端木公子曾在潞州呆过一段时间,可曾参加过祭天盛会?”
见我竟然对他说话,他很明显地一谔:“啊?是在这儿呆过不少时间,但是不曾见过这祭天的景况。”
“那今日可要好好看看了,到了晚上更是热闹呢,城里的名媛才女都会出来游玩,这里的姑娘可都是才貌双全啊!”我转头对着二哥说道:“二哥,你到时候可要好好表现,我不是还缺个二嫂吗,保不准哪家姑娘会看上你。”
二哥嬉皮笑脸地说道:“那可是好事儿啊!只怕有王爷和端木兄在,没人看得上我。”
束连成一指我,笑道:“我和端木倒是无所谓,怕是人家看上了你这位‘兄弟’而看不上你,那可就糟了!”
这时节已是深秋,树叶全都飘落,冬天的脚步渐渐近了。但这临近天音庙的山上栽的全是松树,一棵棵苍翠挺拔,山间流淌着小溪水,溪岸边开遍了一丛丛的雏菊,蓝盈盈的花瓣在风中起舞,与别处相比,这里竟是一片生机盎然。
说笑间天音寺已近在眼前,大雄宝殿巍峨地矗立着,殿前挤满了来上香的人们。小贩们也不怕山路难走,携了东西到这山间来卖,有卖针线香囊的,有卖糕饼糖果的,倒是齐全,都摆在寺庙之外,行人的必经之处,那寺中的僧人也趁机来买他们需要的东西,并不曾赶人走开。
进殿的人们都是拜了神,然后求签。我跟着他们进去,却不拜神,也未求签,背着手欣赏着那些神像雕塑,人人只顾专心拜神,没人注意到我。
待得出来,他们三人各自拿着所求的签去求解了,我看那些小孩子吃糖葫芦吃得津津有味,干脆也买了一串吃了起来,无污染的果子做的,味道还真是不错。
“你怎么在这儿吃糖葫芦啊,怎么不去解签?”他们几个走了过来,看表情都和二哥问的一样,奇怪我怎么不去。
“我没有求签。”
“为什么?你不想知道自己的未来吗?”束连成问道。
“一个人的未来,靠一支签就能看出来吗?”
“不管你信不信,看看总是好的。”二哥说道。
“如果命运是注定的,我看了倘若是好便罢,倘若不好不是徒增烦恼;如果命运是可以改变的,那它随时会变化,我想要怎样,自己去努力争取就行了,我又何必看它!”这是事实,我的命运就是一个变数,不是我信什么就能改变得了的。
这时一个老和尚在一旁说道:“这位小施主说话颇有禅机,命也,运也,信之则有,不信则无,确然如此啊!”
我噗哧一笑,拉着二哥就向山上走去:“不打扰大师,我们上山顶去看看。”可不想和大和尚论禅说道,我知道自己不是此中人,还是快走为妙。
一步一步爬到山顶,依稀望见到群山之中也有兀突石骨,悬崖峭壁,各种奇峰异石,千姿百态,陡峻的山尖高耸在遥遥天际,白云一朵朵飘浮在它的脚下,夕阳西下,好似要沉入山谷之中。
“展瑶,你当初不是作诗云‘一上一上又一上,一上上到高山上’,今儿咱们可真是一步一步爬上了高山啊!”束连成笑侃道。
我一想,还真是,这首诗今儿不正是应了这景色了吗,我不禁续吟道:“举头红日向云低,万里江天都在望。”
束连成一愣:“前面平平无奇,续上后面这两句,可就成了好诗了!展瑶,想必这诗你就是应这山中之景而作的吧?”
相传这是人家唐伯虎作的,我哪能有那个功力,脸上一红,不作言语。不过再一想,就当自己是传教士吧,把优秀的文化传向四方。想当年,《圣经》传遍世界各地,也没哪个人来追着传教士要钱。
万能的主啊,为了好东西大家共享,你就原谅我这个罪人吧!
惊变
从山上下来,已是夜色朦胧。因着节日的喜庆,潞州城中家家屋檐下挂满了一盏盏大红灯笼,令喧嚣的街市淋浴在一片红光之中。
街边的小摊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面具,小贩们在吆喝着叫卖。这是历年传下来的习俗,在祭天的这一日,外出的人们戴上面具,可以驱鬼避邪,获得神的眷顾。
端木偁的绝世容颜,引得大姑娘小媳妇们总是往我们身边靠,老是被人用含情脉脉的眼光看着,他也满身的不自在,于是在小贩的兜售下买了个面具戴上。二哥一见,直嚷嚷有意思,索性一人买了一个,叫我们大家都戴上面具。我戴面具的时候,总是在扮演另一个角色,久而久之这已经成了习惯,怕不小心在平王面前露出什么破绽,只笑着将面具拿在手中,并未戴上。
醉月湖上,一座座画舫灯火通明,琴瑟箫鼓齐声而动,有美人在上,动情地歌唱着,欢歌笑语,令人无限神往。
我们四人在湖畔站定,平王提议,寻一家画舫上去小坐片刻,既可欣赏夜曲,又可共饮几杯。不过众多画舫都已客满,我们一时还找不到哪一家是空座的。
这时,左侧过来一叶别致的小舟,不似别家装扮得金碧辉煌,却极为雅致,两盏紫色宫灯挂在船头,上面正好无客,只有一个绿衣女子并着一个丫环、一个嬷嬷。那女子正抚琴而歌,词曰:
骤雨牵系,
一枕旧梦难续。
自相识,
心难舍,
为伊迷。
枉抛红豆惹相思,
再无片言只语,
恨别离,
意难平,
情休矣!
语调凄婉,与今晚的热闹格格不入。听着这熟悉的曲调,我一下怔住!这不是我与柳姐姐一人写一句所作出来的词吗?就连这歌唱的声音,也与柳姐姐有几分相似。
“这是谁家女儿,竟在这么喜庆的日子里唱这等曲子,难怪无人上她的画舫了!”二哥皱眉说道。
我没理会二哥,看看束连成:“王爷,我们就上这家吧,这曲子虽不喜庆,这画舫倒还雅致!”
束连成含笑答应,找不到画舫,只能干站着,一时之间他也没那么多讲究。
招手唤过船家,我们踏上了画舫,拿下了面具。
“奴家见过几位公子!”绿衣女子垂首而立,盈盈拜倒。
“姑娘不必多礼。”束连成说道。
那女子抬起头来,含着淡淡地笑容,眼光从我们几人脸上一一扫过,见到最后边的我时,惊呼道:“夏公子!”
我喜上心头,原来是柳姐姐原来的丫环荷烟,在柳姐姐出场子时,我也曾以夏展瑶的身份去过惜芳楼捧场,与她和长亭也相识:“荷烟,竟是你么,我还道是谁唱的曲儿,竟有几分梦裳姑娘的神韵呢!”
荷烟脸色一黯,请我们几人坐下,这才说道:“自小姐脱籍后,惜芳楼的生意淡了许多,妈妈就将我和长亭挂了牌子,也出来接客。”
“长亭今儿也在画舫上么?”我问道。
“没有,她近日感染了风寒,今儿没有出场子。”
我不由得有些微感慨,我虽救柳梦裳脱离了这苦海,天下却不知还有多少苦命女子,被迫留在娼门。
“展瑶和这位姑娘是旧识么,怪不得要我们上这里来。”束连成说道。
“我听着这曲子熟悉,这才上来的。刚才荷烟姑娘唱的这曲子是柳梦裳所作,以前荷烟就是跟着梦裳姑娘的。”我对束连成说道。
束连成和端木偁不约而同地看了我一眼。束连成问荷烟道:“柳姑娘听说是嫁给了无名公子,可是真的?”
“确实是无名公子给小姐赎的身,不过并未听小姐说过出嫁之事,详情荷烟也不知道。”
束连成不会以为我和柳姐姐是情敌吧!不知他给端木偁讲过没有,我在端木偁面前可是说过我并未见过无名,且无名发誓此生只娶柳姑娘一人,要是束连成给他说了无名还有我这么个红粉知己,不是露馅了?
我眼珠一转,就让他以为这是一份扯不清的三角恋好了,于是装出一副淡然的表情,按我们先前说好的称呼道:“连成兄,咱们是上来听荷烟姑娘唱曲的,话题别扯远了,来来来,喝酒喝酒。”
我提起酒壶倒了一杯,递上前去。束连成拿手接过,脸上显出了然之色,微笑着不再说话。
“荷烟,今儿是好日子,奏一曲开心的曲子,几位公子都是出手阔绰的,让他们听得高兴,不会少了你的好处!”我对荷烟大声说道。
荷烟应声是,收起了脸上的一抹忧色,强作欢笑,琴弦叮咚作响,弹起了欢快之曲。
我喝酒易醉,又不能运功逼酒,怕被人看出会功夫,只得少量喝点。还好有二哥在,束连成和端木偁所敬之酒大半进了他的肚子。
这里杯酒喧哗,一会儿就与别家无异,画舫渐渐驶入湖心,与别家的船儿并作一排排。挨近我们的两艘画舫之上坐着的人都戴着面具,上了画舫不摘下面具喝酒,倒是少见,我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对面那艘画舫上有一人见我看他,竟朝我点了点头,我也回以一笑。而左侧画舫上之人,一见我注意他们,却顿时扭头看向别处,但我察觉他们不时偷眼看向这边。
有古怪!我心中警铃大作。面前几人端木偁武功最高,我开口对他说道:“呵呵,端木公子,你看左侧画舫上的人老向这边看,我看他们是在看你呢!要不是你的熟人,就是你的相貌太过引人注目了。”
说时迟,那时快,我这里刚说完,左侧画舫上有五人长身掠起,跳到了我们所在的画舫之上,拔剑袭来,目标显然是束连成,有两人一左一右向他刺去。
有一人剑尖一指,向我刺来。我装作惊慌,“啊”地一声尖叫,跌倒在地,这一跤跌得恰到好处,刚好避过了剑锋。我心下暗恼,姑奶奶又没惹过你,下手就是杀招,你也恁不是东西!
此时二哥快速过来挡在了我面前,焦急地叫道:“小心,躲在我后面去!”
端木偁几剑斜刺,刺中了一人的腋下,解了平王的危急,见平王还应付得过去,也向我这边的敌人迎上去。
我抓住吓得脸色发白的荷烟:“还不快躲到舱里去!”
荷烟和丫环嬷嬷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进到船舱里面。
不曾想敌人还有后援,唰唰几下,又跳上来几个。我跑到二哥身边,“你怎么出来了,还不赶快躲好!”二哥气急败坏地说道。
“你们把人引开,再跳上来几个,不用人杀也沉到湖里淹死了!”我焦急地说道。引开人荷烟她们就不会有危险了,不能连累她们!
最要命的是我既要掩藏武功,又必须想办法自己逃离这里,可是我最大的弱点就是不会水,这下可糟了!泄露了会武的事实会引来祸事,不用武可能马上就会被人杀死!正在我两难的时候,对面画舫上向我点头招呼过的那人见到了这边的动静,足尖一点,向着我飘了过来,同时一掌打在我身旁的敌人身上。
谢天谢地,终于有人英雄救美了!
他一把拉过我:“搂紧我!”我立马响应救命恩人的号召,两手挂在了他的脖颈上,他左手搂着我的腰,右手持三枚暗器向对面的三个拦路虎打去,带着我飞了出去,足尖在一艘艘船上点过,几个纵跃就将我带离了危险地带,投入了一个小小的院落之中。
“还不放下么,就这么喜欢搂着我?”那人吃吃笑着。我这才发觉自己还紧搂着人家不放呢,脸上一红,赶紧松了开来。
“多谢公子相救!”我一边谢道,一边用眼打量着他,这人的感觉怎么如此熟悉?
“姑娘在这儿稍坐片刻,等你的同伴打退了那些强人,我自会送你回去。”他指了指院中的石凳说道。
“你知道我住哪儿?”我听着这声音,有一丝犹疑。
“到时候姑娘指路便是。”说罢便要出去。
我忙叫道:“你去哪里?”
“我出去看看情况如何了!”他说,衣袖一挥,转身便走。
在他转身的一刹那,我脑中灵光一现,心中越发驻定:“束潇然,你走了我一个人会害怕的!”
那人转身看我,愣在当场。我含笑走上前去,伸手摘下了他的面具,那双灿若寒星的眸子出现在我的面前,没错!果然是他。
“你怎么认出我的?”他问道。
“感觉!”我说道,洋洋得意。才不能告诉他呢,不然以后他有了防备,我就真的认不出了。他有一个习惯动作,别人转身手上的动作不会有变化,多半是垂着的,在他转身时,左手却会不自觉地紧握,这个细微动作恰巧被我发现了。
我没问他为什么要遮面,不与他的兄长束连成相见,也没问他为何只救我而没管别人,他身边那几个应该是他的随身侍卫,却在他的指挥下也随我们退了开去,并未上前帮助束连成。我自己尚且有很多不为人道的秘密,所以不会追问别人什么,谁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如果能说,他自然会说。
“你的感觉倒是真准呢!”他灿然一笑,不似端木偁美得灿若流霞,万般风情,却是说不出的气宇轩昂,风姿丰凡,别有一种雅人深致的意味。
这容国男子的美貌,竟是一个个不亚于女子!我心下暗叹,眼光在他的身上流转不停。
“为何这么看着我?是我身上有何不妥吗?”见我不住打量着他,他不禁出声问道。
我总不能说看他长得好看吧,只得瞎扯:“没有,我发觉你好像又长高了一点,我都只到你的肩头。”
不知是不是因为那双从第一次初见就未变过的明亮眼睛,我在他面前比较放松。
他当真了,安慰我道:“你还小嘛,再过两年会长得比现在还高。”
“你不是要出去看看吗,现在不去了?”我问道。
“那些人虽多,但有端木偁在,应该不是问题,何况潞州刺史的人马就在岸边,现下一定惊动了。”他答道。
“我怎么觉得你就像是专程来救我的?”我玩笑着说道。
“我就是专程来找你的!”他却正色道。
我一愣,没想到他会这样说。
昭兰
束潇然娓娓道来,我这才得知原由。原来日前南越国王凤阁罗前来求娶容国公主,而宫中的几位公主大的都嫁了人了,小的还小得紧,一时之间没有适合的人选。
于是皇上决定在宗亲之中选出一个郡主,封为公主嫁往南越国。宁亲王有个女儿,叫做昭兰,长得娇俏可爱,冰雪聪明,被南越王凤阁罗一眼相中,于是皇上下旨将其册封为嘉和公主,不久就要远嫁南越。
听到这里,我禁不住问道:“公主和亲,你找我和这事有关吗?我能帮到什么忙?”
“我想请你帮昭兰妹妹画幅画像!”束潇然说道。
“昭兰很是乖巧,我一直拿她当亲妹妹,宁亲王和宁王妃膝下只此一女,甚是疼爱,如今要远嫁他国,也不知今后还能否相见,所以他们想请人为昭兰妹妹画一幅画像,想念她的时候,既见不到本人,看看画像也是好的!”
“你怎么知道我会画画?”我又没有在他面前画过,怎的他也知道我会!
“我曾见夏府的厅上挂着好几幅美人图,我问了下人,他们说是公子画的。没听说过夏家的两位小公子有此爱好,而且那画用笔细腻,像是出自女子之手,想来是你这位冒牌的侄少爷所绘了!”束潇然笑道。
“你倒是很会猜!”我没有否认,“可是宫廷里有那么多画师,个个都是顶尖高手,随便找一个画一幅不就行了,干嘛找我?”
“不是没有找过,找了好几位,画得虽像,宁亲王和王妃却都不满意,总觉着没画出昭兰妹妹的神韵,只是形似而神不似。我想到了你,你的画别具一格,与真人简直并无相差,于是我便向王叔荐了你。”束潇然说到这里语气一顿,“借这个机会,我也好来潞州看看你!”
我不是傻子,当然听得出他话中的意思,却哈哈一笑,装作没有注意:“你这不是难为我么?我又没有见过昭兰,你叫我怎么画?”
束潇然笑了:“那你是答应了?只要你答应便好,其他的不用担心,昭兰随我来了潞州,明日我便领她到你面前来!”
没想到这家伙早就作好了准备!你是王爷,我能不答应么?我这个懒人这下又有事情找上身了!只得苦笑道:“平王爷明日定还要来找我一同去寻人的,你得先去和他说好了才成,多给我几天假,我可没有分身术,可以一边寻人一边作画。”
“好!我现下就去驿馆找他说去,明日一早便带昭兰去寻你。”
“我住小楼六号房,住户中可没有凌云萱这个人,你得说找夏展瑶公子他们才会让你进去。”我说道。
“早知道了!我今儿刚到潞州就直接去了夏府找你,你舅舅说你搬去了小楼,我一听赶紧带着昭兰去到小楼,不过你不在,我将昭兰安顿在驿馆住下,留了人手保护她,便来寻你。”他说道。
“那见到我们你为何装不认识?”
“我正要上前,发现有人跟踪你们,便没有出声,暗中注意,果然有人要对你们不利。”
那么说来,派人行凶的并不是他?我看着也不大像,倒是那个康王,看起来不似善类!没准几次行凶都是他干的。不过,有端木偁的保护,又有谁能伤得了束连成呢,这人还真够笨,要想除掉束连成,只有引开端木偁才行。
“这么久了,也不知他们怎样了!”那两个我不担心,不过我那二哥倒是有些让我放心不下。
“应该不会有事,我也该送你回去了,他们脱险后,一定也在到处找你呢!”束潇然说着,仍旧戴了面具,拉了我的手就走,阵阵暖意从他的手心传到我的身上,我舍不得放弃这一丝温暖,任他一直牵着。
“这小院是你的么?”出了门我问道。
“是我叶轻尘的家,他是潞州人。现下他跟在我身边,这儿常年空着。”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我说一个王爷怎么会住这么小的地方,还如此荒芜!
我们并肩走在路上,烛光透过高高悬挂的灯笼,将街市映照在一片朦胧之中,阵阵悦耳的丝竹声在街头巷尾流淌,戴着面具的人们不时擦肩而过……看看身边一言不发的英俊男子,那五官精美得像是漫画中的人物,这一切似梦似幻,我的思绪不禁渐渐飘远……
我这里还在神游天外,他忽然凑到我耳边低声说道:“今儿的事你就别告诉他们了,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我走了,明日见!”
说罢他放开我的手,瞬间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正站在喧嚣的大街上,透过人群的缝隙,看见二哥带着一群人正焦急地四下乱看,是来找我的!
“二哥,我在这里!”我对二哥招手道。
二哥分开人群,几步走了前来,一脸欣喜:“可找着你了,你有没有怎么样?”
他是真紧张我呢,我心中一暖:“我没事,那救我之人将我放在这儿就走了,要我站着别动,会有人来找我,我就一直等着。王爷和端木公子呢,他们有没有受伤?”
“没有,齐大人带了人马在岸边,及时赶了过来,那伙贼人见势不妙,就逃走了,他护送王爷回去了,我带了人出来寻你。”
“荷烟她们呢?”我问道。
“她们也没事,王爷已经遣人送她们回惜芳楼了。”
这就好,没有人遭遇不幸,我松了一口气,只可惜这一日的游乐泡汤了!
二哥把我送回小楼,嘱咐我好好休息,这才离去。
我在窗前静立片刻,将整件事慢慢细想了一遍,束潇然带我走时,有三分之一的人分身来追我们,只是被他的手下和后来的官兵挡住了,由此看来,那些人的目标不光是束连成,他们连我也要下杀手!
我这里应该没有出过问题,那么是冲着威国公府来的了?看来宫中之争,凌府并不像表面看的那样保持中立,而是已经卷进了这漩涡。听我爹和大哥的谈话,他应该是太子一党,却又和康王暗中来往,二哥又跟的是平王,这老头到底是站在哪一边?或者他哪一边也不站,只是混水摸鱼?
我出声叫道:“下来,你就这么喜欢挂在树上啊?怎么不干脆上山当猴子去!”
无颜嘻嘻一笑,轻身纵下,跃入窗内。“我见主子在想事情,不敢打扰!”
“今日有人想要致我于死地。你传话给赵昂,查查这幕后是什么人,我们给平王提供情报的事一点漏洞也不能出!另外,原先设定的情报网可以启动了!让他好好注意京中动向,咱们得先找好退路,大赚一笔后马上走人!”
“是!属下马上去办!”无颜听我说正事,收起了他的嘻皮笑脸,迅速闪了出去。
不管后面的人是谁,你最好别惹怒我,尤其是别妄动我的人!我伸出双手看着,这纤纤十指,能抚琴,善绘画,看似娇弱无力,谁知道它更是一双握剑的好手,我藏着它,只因不想见血!
到了第二日,束潇然果然带了一个蒙着面纱的姑娘来到我的房间,束连成和端木偁,还有二哥也一道来了。
“咦?昭王爷怎么也来了潞州?”我装不知情。
“五弟说要借你的妙笔为宁亲王府的嘉和公主画一幅像,还怕你不答应,我们都来作说客呢!”束连成笑答道。
“王爷吩咐,在下哪里敢不答应,只怕画得不好,不能令公主满意!”我也谦虚应道。
“昭兰,这位就是凌府的四小姐凌云萱,你们应当见过的!”束潇然对身旁的女子说道。
那女子揭开了面纱叫了声“凌小姐”,眼前一亮,这女子如新月清晕,似花树堆雪,果然是国色天香。
“见过公主!”我施了一礼,端详着眼前之人,看着眼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你不记得我了?”她调皮地一笑,“这曲子因何叫做《化蝶》呢?记起来了吗?”
我恍然大悟,正是七皇子寿宴上坐在皇帝身旁的那个美貌少女!她并不矜持,落落大方地和我聊了起来。两人谈论间得知她和我同岁,只比我大三个月。可惜了这么小,便要被嫁往异国他乡!
“自上次见过就一直记着你呢,我父王只有我一个女儿,我很喜欢你,索性你就作我妹妹吧!”说完便不再叫我名字,改口叫了声妹妹。这个公主性情倒是率真可爱,也不问人家愿不愿意,自己就作了决定。
束潇然笑眯眯地在一旁看着:“这下妹妹给姐姐作画,更要认真去做了!”
“是啊是啊,要认真作画就不能被打搅,那几位是不是应该出去,等我们画好了再进来呢?”我也笑着说道。
公主也笑了,跟着下逐客令:“两位皇兄、端木公子、凌公子,妹妹说得是呢,你们不用守在这儿了,免得她分了心,将我给画丑了!”
文房四宝束潇然都随身带了来的,就放在桌上,待他们走后,我开始作画。我没有用昭王带来的宣纸,而是用了夏家商铺从外国买来的另一种硬度较大的纸张,因为我要用现代的画法,先用碳笔打草稿,再上色,画一个真人版的昭兰。
我打开窗户,让光线照进来,让昭兰坐在窗前。有了模特儿,一切都好办。
画画是很费功夫的事,我不是天才,不可能一下子就画好了。一个时辰之后,昭兰坐不住了,出声问道:“好了没?我肩头都坐酸了!”
我不禁一笑,这个千金之躯想是没受过这等苦处,说道:“你别动,再有几笔就好了。”
抹好最后几笔,我对昭兰说道:“好了,这下可以休息一会儿,休息够了咱们接着来?”
“啊?还要坐着不动啊!不行了不行了,我可受不了!”昭兰一脸不情愿。
“要想画好只有听我的,你也想我画出个最美的嘉和公主,留给王爷王妃对不对?”
听我这么说昭兰不再言语,小嘴微微撅起,表情煞是可爱。
我想了个折中的办法:“要不我们出去玩会儿,画一阵休息一阵,这样你就不会觉得累了,只是这时间要多拖一段,可能要几天才能画好!”
“好啊好啊!”昭兰高兴地拍手,拉着我就要出去。
我身着男装,这样出去成何体统。我赶紧拉住她,我们俩身材差不多,我将自己的衣服找了一件给她换上,这才出去。从来没穿过男装的昭兰很是兴奋,估计她这个公主也没多少机会上街,对满大街的东西都很好奇,跟着我玩得不亦乐乎。这个样子,真想像不出她如何去做一国之母!
自此后,昭兰不再催我画快点了,巴不得多拖一段时间,好找机会和我溜出去玩。我们每日避开了束家兄弟和他们的跟班,画累了就玩,玩累了又回来接着画,如此一拖,这画拖了五日才完工。其间昭兰想看,我拿布蒙着不让她碰,说是只能画完了才让她看。
到画布揭开那一日,昭兰看得惊呆了,她上来拥抱着我说道:“谢谢你,云萱,你把我画得好美,我父王和母亲看了定然也欢喜!”
画中的昭兰迎风站在樱花树下,手扶树枝,笑容可掬,流露着一丝温柔,又有着一丝调皮,满树的花瓣落了一地,与她的娇颜相辉映,美仑美焕,与她本人别无二致,其形也似,其神也似。
我将画给了她的第二日,束潇然就带着她离开了。临别时昭兰依依不舍,泪眼盈盈,我贴在她的耳边小声说道:“公主,在南越要好好地过日子,终有一日云萱一定会去看你的!”
“真的吗?”她抬起头,“父王说了,此一去我连家人的面都可能终生不得见到,你真的能来看我吗?”
“我舅舅家的商队也曾到过南越,我发誓,一定会来看你的!”我举起手说道,南越,就是现代云南广西所处的那一带,那儿风景秀丽,总有一天我会去的。
“我相信你,云萱,咱们说好了,你一定要来看我!”
赎身
自与束潇然和昭兰别后,每日里束连成、端木偁、二哥和我总会有两三个时辰聚在一起,美其名曰寻人,其实多半时间是在到处游玩。束连成倒是一点都不急,估计他也只是找个借口来潞州,一是为了引小楼主人相见,订下契约;二是为了成通钱庄的生意,毕竟这成通钱庄的主人也是个藏在暗处的。
画像贴出去了,据说都没人见过画像中的人。只有我知道,世上并没有如此人物,他们能找出来那才是怪了!不过潞州确实人才地灵,却也给束连成找着了技艺精湛的琴师和歌女,准备到时候带回去献给皇上好交差。
我闲暇的时候就召傅青云来,将小楼的情况一一说予我听,看那些个帐目会令人头晕眼花,我懒得看,还是听起人说比较惬意,还可以闭着眼睛听。
这会儿我就正听着傅青云的汇报:“小姐,这几年来的进帐最多的当属客栈,来住的贵人特别多,点的都是一至十号高价房;其次是乐部,只是自四喜班进京后这段日子比以往进帐少了些;再下去是食馆和茶楼,不过都比这城中任何一家赚的多得多;至于学堂嘛,虽然那些达官贵人的子弟交了学费,但那些免费读的穷孩子太多,开头两年还能持平,近一年来却是倒贴进去!”
“细节你不用讲了,你清楚就行。傅大哥,你也知道,我在天京已经有了暖阁,这小楼我想交给你和素月姐姐……”
我话还没说完,就被傅青云打断了:“这……这怎么行,这一切都是小姐您的,我们怎么能要。”
我抬起手,止住了他的话题:“傅大哥,你想好了再回答我。如果你不接,我只能结束它了,这样一来,学堂也就办不下去,那些穷孩子就没地方学东西,学堂收留的那些孤儿更是没有了容身之处!”
傅青云本就是穷苦孤儿出身,当初办学堂一事他是最积极的,我就不信他真能放弃那些个孩子!
见他还在犹豫,我说道:“其实当初办小楼的最大目的就是为了我们的善举能继续下去,你和素月姐姐心肠都软,见不得那些个孩子无家可归。如果我把它交给别人,学堂不一定保得住,谁会做赔本的买卖?所以,交给你,我最放心。我给你时间考虑,如果三天后,你仍旧不答应,我便将它卖了!”
傅青云见我不是说笑,咬牙应道:“好吧,既然小姐如此说,我就应了,可是我不能白拿你的东西,你把它卖给我!只是……只是得先赊着帐,我分期还给你。”
呦,还学会分期付款了!我翻了个白眼,这人做事时那么精明,对人怎么这么认真!一件简简单单的事儿,非得搞那么复杂!
“傅大哥,你到底明不明白,我们从成通钱庄贷的那五千万两银子不用还了,这笔银子买几个小楼都行了,你用得着和我分那么明白吗?”我叹口气,这傅青云和素月,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两个人都是一个德性,认死理儿。
“可是小姐也得帮人家干事,那也是你自个儿赚的,该是你自个儿的。”
我眼珠一转,想到了一个主意:“这样吧,你接下小楼,我不要你用银子来买,要你用三个条件来买,如何?”我也来效法束连成的做法。
“三个条件?”傅青云奇道。
“对,三个条件!在你的一生,我会让你做三件事,不管事有多难,哪怕是要你的命,你都要为我做到!要做什么事,到时候我会通知你,以我的印鉴为证。”像他这种人,说得越难,他越有兴趣。
果然上当,他应道:“好!我答应你,以三个条件换小楼,到时候,你要我傅青云做任何事,哪怕上刀山,下火海,我决不皱一下眉头,即使我死了,我也会交待我的孩儿一定做到!”
真正狂热的江湖大侠,你的孩子,不就是素月的孩子,我是孩子的阿姨,你舍得我还舍不得呢!
反正总算把小楼脱手了就好,这样也捆住了傅青云,免得他带着素月浪迹江湖,素月就能安安稳稳地在潞州过日子了。
“对了,如果以后学堂的孩子出师了,有想做事的,你就举荐他到京中来,到暖阁找一个叫尹六的人就行。”
“小姐难道这就要离开了么?还是以后都不会来潞州了?”傅青云问道。
“没有,你也知道我是凌家的小姐,身不由己,先安排好了,免得临时来不及。你别担心,无论以后我在哪里,都不会和素月姐姐断了联系!”
我们这儿正谈着,有人轻扣门扉:“夏公子,有人找你。”
我对傅青云递了个眼色,他腾身一跃,跳窗而去。我不禁失笑,要是小楼的人知道他们的大管事在自家楼内见个人还得走窗户,不笑掉大牙才怪。
“谁要见我?”
拉开门,一个小厮站在外边:“夏公子,是惜芳楼荷烟姑娘的丫环,公子见是不见?”
荷烟找我有事?我点了点头,随他出去,反手锁上了门。
下得楼来,看见大门外站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圆圆的脸蛋,大大的眼睛,看起来很是机灵。见到我和那小厮一同出来,迎上来说道:“奴婢见过夏公子!奴婢是惜芳楼荷烟姑娘的丫环小月,姑娘想请公子到家中一叙,还请公子赏脸!”
“行,那咱们走吧!”我也想见见荷烟,毕竟她和长亭都是柳姐姐的丫环,看上去她的境况不是太好,为着柳姐姐的缘故,我也应当关心一下。
无颜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随身跟在后面。除非我交待他走开,否则他就像是我的影子,我走到哪儿,他跟到哪儿。
惜芳楼是潞州城最大的青楼,占地面积和咱家的小楼差不了多少,每个姑娘都有单独的院落,当然越是头牌姑娘,院子也就越大。一进门我就被一阵脂粉香包围住了,这么凉的天,那些姑娘们竟只在外边披了一层轻纱,里衣是齐胸束着,雪白的肌肤若隐若现。
“公子好生俊俏,是来找奴家的么?”一个浓妆艳抹的辣妹迎了上来,手向我的脸上摸过来,被无颜毫不留情地一巴掌打了开去,只得带了愠怒看着我们。
“走开走开,夏公子是我家姑娘的客人!”小月丫头也不客气,挥手赶着围上来的莺莺燕燕。
“哎哟,你家姑娘不是个清高的主儿么,见到俊俏公子哥儿,也开窍了?”一个酥胸半掩、腰肢袅娜的女子嘴一撇,轻蔑地说道。
小月气红了脸,小心地看了我一眼,见我没有生气,说道:“公子别理这些人,姑娘还在后院等着呢。”
我笑了笑,在无颜的开道下走向后院。转了几个弯,才到达了荷烟的房间。
荷烟听到声响,已经站在了门口,我看她弱不禁风,一幅大病初愈的样子。
“夏公子,谢谢你竟肯来!”
“你病了么?别站在风口,小月,快扶姑娘进屋去。”我说道。
“祭天那日不小心落水感染了风寒,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什么不小心落水,一定是被人打翻了船落下去的,都没有人告诉我这些。
一进屋荷烟就给我跪下了:“求求公子,救救长亭吧!”
我一惊:“快起来再说,是怎么回事?”
荷烟和小月已是清泪涟涟。
“我和长亭打小就跟着柳姑娘,姑娘才高艺也高,有人愿花千金只为见她一面,所以妈妈允她卖艺不卖身,她在时,有她护着我们,如今她走了,妈妈逼着我和长亭接客,无奈之下只得答应了,并求得妈妈缓些日子等长亭大点再让她接客。长亭聪明伶俐,跟着柳姑娘学了不少,却连性子也随了姑娘,抵死不愿接客。前日里一个大户看中了长亭,妈妈逼着她接客,她竟将剪刀刺进了腹中,幸得伤得不是太重,妈妈发了狠,说等伤好就让她接客,还找人防着她自尽,连死也死不成。”
“我没有办法救长亭,求公子为长亭赎身,让她在你身边作个使唤丫头吧。往日里听柳姑娘念过公子的好,荷烟知道公子是个好人,您就救救长亭吧!荷烟来世做牛做马报答公子的大恩大德!”荷烟说着又跪了下去,我赶紧把她扶了起来,这样的女子,如何不令人钦佩!
“我答应你就是,你别跪了!”她一心只想着长亭,却未想过她自己。柳姐姐的这两个丫头,都不寻常啊!早知道当初连她俩一并赎走,那么荷烟也不会沦落到如斯境地!
“无颜,你马上去办,去告诉惜芳楼的妈妈,不管多少银子,荷烟、长亭和小月,这三个丫头我要了,”我眯了眯眼睛,“不过,要是她敢狮子大开口……你知道怎么做!”
无颜领命而去,荷烟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公子,你……”
小月则跪了下来,连连磕头,口里直嚷着:“多谢公子,多谢公子!”我将她拉起来,心想,银笙和锦书都到了适婚年龄,我也该为她们考虑,是时候换个丫头了。
听说是夏府的公子要赎人,惜芳楼的妈妈也没敢多要银子,毕竟这城中如今谁不知夏公子天天与王爷和刺史齐大人走在一起,谁敢得罪。有权就是好啊!
只是无颜一脸可惜的表情,没机会动拳头,他可是很不爽。
拿了卖身契,我们来到长亭的屋子,叫无颜抱上有伤在身的长亭,在一群青楼女子或妒忌或羡慕的注视下,离开了惜芳楼。
赴宴
因为我现下是以男儿身出现,带着两个丫环行事不太方便,加上长亭的伤也需要好好治疗,便将她三个送至了舅舅府上,请舅母好生看护着。
这一日,潞州提督王简宴请平王,我也收到了请柬。在潞州生活了四年,商贾人家的酒席我是吃过的,这官家之宴我还从未去过,当然不会错过。
我嘱咐无颜道:“无颜,我看你今儿就别跟着我了,去提督大人的府上,还能发生什么事?”
“也好,那我到学堂去,教小石头他们武功。”无颜没有坚持,自打傅青云带他去过一回学堂,这小子在学堂收养的一群孤儿面前耍了一段功夫后,那些孩子俨然把他当成了神,一见他就缠着他要学武功,他过师傅瘾也过得挺开心的,没事总往那边跑。
王提督的家就在官衙后面,和小楼只隔着一条街,我就信步慢慢行来。到得门前,只见两个大石狮子一左一右威武地立着,内里高墙深院,显得很有气势。
那门前车水马龙,看来宴请的人不少。来的客人不是骑着高头大马,就是坐着装饰豪华的马车,步行而来的恐怕只有我一个。门口的家丁接过我手中的请柬看了一眼,面上露出一丝不屑。真是狗眼看人低!我心中想到。
在门房的引领下,我向院内走去,远远的就听见屋子中传来阵阵欢笑声。
“夏展瑶,夏公子到——”门房冷不丁高喊一声,吓了我一跳。那人看我一眼,以为我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瞪什么瞪,叫这么大嗓门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声音难听,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太监呢!我在心中腹谤他。
几个穿红带绿的丫环打起了帘子,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迎了上来:“夏公子,请进,请进!”
束连成他们还没有来,里面的人我一个也不认识,就找了一张空桌坐下。四下一打量,发现右面屏风隔开,里面有莺声呖呖,笑声不断,原来也有女客。
“赵公子、江公子、刘公子到——”随着门房一声吆喝,进来三个相貌俊美的公子,看着甚是眼熟。
“哈哈哈!三位贤侄这边请!”一个年约五旬,肤色黝黑,留着三绺长须的男子上前迎接。
“不敢劳烦提督大人,小侄们自行入座就行。”其中的一位公子说道。
原来这个就是提督王简,迎我进来的是管家,我还当他不在呢。我埋头喝茶,不想多看。
“请教这位兄台高姓大名?”
我抬起头来,一个文质彬彬、肤色白皙的男子抱拳对着我,笑容可掬。竟是这三位!我一下子记起来了,他们不正是我第一次见到端木偁时和他在一起那三个锦衣公子吗?左边宽脸的那个还被我弹过一指。
我起身回礼:“兄弟姓夏,夏展瑶!”
我没有回问他们,还以为他问过就走了,谁知竟坐了下来开始了自我介绍。原来问我话的叫赵知祥,乃是监察御史赵大人的公子,和我过过招的那个叫刘奇,另一个叫江易之,两人都是都尉。
厅里那么多空位,这三人偏偏要来坐我这一桌。
“展瑶兄怎的一个人,没有同伴么?”江易之问道。
门口又是一声吆喝,比前几次声音更高:“平王,端木公子,凌公子到——”
一听王爷驾到,人们全都站了起来,齐声说道:“参见王爷!”江易之也顾不得听我回答了。
提督大人点头哈腰地迎向束连成一行,欲请他们与他同坐一席,不过束连成的目光已经转向了我,笑道:
“展瑶,我们去接你,你竟自个儿先来了!”之后不顾提督大人的热情相邀,向这边走来。
我旁边这三人的视线一下子被吸引了过去。
“看,是端木兄来了!
束连成走过来坐在我身边,端木偁和二哥也随着过来。
赵知祥几人与端木偁原是旧识,拉了他坐下说起话来,一下子这一桌就只剩了一个座位,提督大人若要陪着平王,就得丢下那边的刺史、知州等一干官员同僚,他跟在束连成身后,这下子是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
我心中暗笑,说道:“王爷,王大人是想请你过去和众位大人坐一桌吧!”
王简感激地看我一眼。
“王大人不用了招呼本王,你自去忙你的,这几位都是本王的朋友,本王就坐这里了。”
那王大人只得应声是,退了下去。
我们在座的几人又相互介绍了一番。赵知祥本来坐我旁边,他将位子让给了端木偁,这一来,束连成和端木偁刚好一边一个,坐在了我身旁。
那门厅的帘子半卷,门外穿青衣戴小帽的男仆手拿托盘,将一碗碗热气腾腾的山珍海味递了进来,再由厅里的丫环接过,一一摆上桌。
王大人先说了一番歌功颂德的话语,又对平王的到来表示了欢迎,这宴席也就开始了,一时间传杯递盏,说说笑笑,好不开心。
“王大人家的厨子竟是比宫中御厨的还要好呢!”束连成一边称赞,一边竟往我的碗里夹了一筷子菜,“你尝尝!”
“是啊,展瑶,你不是爱吃鱼么?”二哥也说道,并往我的碗里夹了一大块鱼。
江易之问道:“夏兄弟不是本地人吧?”
我嘴里含着饭菜,只得摇了摇头,本意是说他猜得不对,但是显然他给理解错了,接着说道:
“那就是了!你该好好尝尝我们潞州醉月湖的鱼,味道鲜美,别处的可是比不上呢!”
看来这潞州城里,我并没有吸引年轻男子的目光,认识我的都是些大姑娘小媳妇,或者大爷大妈之类的!
我只得将错就错,让他就这么以为好了。
这桌子很大,众人中我年龄最小,个头也最小,隔得远一点的菜我都够不着,只挟近前的几盘。是因为这样,束连成才挟菜给我的吧?
我为了掩饰尴尬,只得起身斟上一杯酒递到束连成面前:“多谢王爷,展瑶敬王爷一杯!”
束连成的眼角斜挑着,带着一种邪气的俊美,微笑着饮下我敬的酒。
平王和二哥越来越劲,不时往我碗里添菜,见到平王对我的“垂青”,赵知祥、刘奇和江易之也纷纷效法,也不管我爱不爱吃,一会儿叫我尝尝这个,一会儿叫我尝尝那个。
我苦不堪言!我又不是饭桶,这碗中的还没吃完呢,又添上新菜来了。目光盯着堆得越来越高的碗,我正不知道该如何让他们停止才好,一双筷子又伸过来了。
“谢谢,已经够了,我吃不了这么多!”我边说边抬着,看向筷子的主人,不由得怔住了。
端木偁听我如此说,也怔了一下,不过菜已经放到我的碗里了,不可能再挟回去,他只得尴尬地对我笑了一下。
这是他第一次对我笑,一时之间我无法形容,脑中闪过一句诗——千树万树梨花开,他的笑容,在那张令世人惊绝的面容上展现,真的让我有百花开放的感觉。
一个男人,干什么长这样一张倾倒众生的脸!
旁边桌上有人碰杯,“叮”的一声响,令我回过神来。老天!这时辰犯什么花痴,我不由暗恨一下自己。赶紧对他笑一笑,再次说了声谢谢。
或许是因为酒的缘故,端木偁耳根微红,轻道了一声:“不必客气!”
我察觉束连成一直看着我们,这时却眼神飘远,面上的笑容意味不明。还好别的人没有注意到我们。我拿起酒杯,从束连成开始,挨个儿敬过去,最后轮到端木偁,我一口气喝了六杯酒,身上刹时热了起来。这酒,好像比我往回喝的后劲大呢!
酒过三巡,王大人拍拍手掌,说道:“今日里难得平王爷到此,就这样喝酒稍嫌闷了点,不可不求一乐。王爷平易近人,礼贤下士,和我们似一家人一般,也不用什么避忌了,将屏风撤了,让各家的女眷们也见见王爷的尊容!”
丫环上前,将分隔男女的屏风推向一角,露出了里面的如花美眷。
“见过王爷!小女子愿为王爷献上一曲以助酒兴!”一位乌发如漆,仪态万方的姑娘起身,显然是经过精心打扮的,穿着绣有金丝雀的粉色锦袍,耳朵上的鎏金宝石耳坠儿因起身太急的缘故,打秋千似地乱晃。
“这是小女王娇俏!”王大人含笑说道。
人如其名,果然娇俏!看来让平王见见自家女儿的尊容才是他真正所想吧!
那姑娘走向早就铺设好的琴旁,轻抚琴弦,放声歌唱,竟是一曲《诉衷情》。
束连成向我看过来,我趁机对他眨眨眼,向着王娇俏的方向呶了呶嘴。人家可是在对你诉衷情呢,还不好好听着!他微微一笑,竟自盯着我看,我见无人注意,对他做了个鬼脸,转过头不理他。
一曲终了,众来宾纷纷鼓掌相贺,还有几个公子高声叫好。束连成凑到我耳边,轻声说道:“这也叫好?那是他们没听过你的琴声!”
我脸一红,这个人今天是不是喝醉了,竟不似平日里的庄重,怎么调侃起我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编编暮凝大人,让这章重见天日!
醉眠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出了故障,害各位亲们差点看不到。在这里要谢谢编辑暮凝,谢谢她帮忙重新上传。编辑大大是好心人嘞!“小女的琴技可否入得了王爷的眼?”王大人小心翼翼地问道。
“好!好!琴弹得妙,歌儿唱得好,令千金真是才貌双全啊!”束连成两眼笑眯眯地说道,前一刻还在贬损人家,现下又说得那么动听!
王娇俏听得束连成的赞赏,粉腮上顿时飞起两朵红云,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瞅准了他的脸,嗖嗖地射出几束火花,从这放电的技术哪里还看得出闺阁女子的矜持!束连成看来是接收到了电波,看着她,眼里也是充满了笑意。
她爹好歹也是个四品官,什么良媒不好找,敢情想傍我们这位王爷啊,人家可是有妻有妾了,傍上了也只能当个小老婆。真是没出息,丢尽咱们女儿家的脸!
“既然娇俏妹妹弹琴,小女子就为王爷吹奏一曲吧。”又站出来一个姑娘,穿一件紫绡衣,笑靥如花,婀娜多姿,一边说话,眼光一边在束连成与端木偁之间打转。
这个更厉害,一下子就给自己找了两个目标!不知是谁家千金?
赵知祥见我们显然不认识这位,知趣地解惑答疑道:“这位是左侍郎余又亮的女儿余秋雨。”
我含着一口菜差点没喷出来,急急地咽了下去,噎在半路,哽得胸中憋闷,言语不得,面前又没有水,只得倒了几杯酒冲将下去,这才缓过气来。
余秋雨?那可是大名鼎鼎的散文家、艺术评论家!这里居然也有一位,王大人应该将今日的宴会举办成比赛,让她来发表艺术点评。恶搞一下,我将她想像成鼻梁上架着眼镜,手里拿着一只笔在这儿指指点点的样子,忍不住侧身伏下,笑得双肩乱颤。
这时节余姑娘吹起了洞箫,唔唔咽咽,别有衷肠。
我侧过来刚好面对着端木偁,他见我埋着头身体不住发抖,还道我不舒服,将头低下来小声问道:“你怎么了?可是醉酒想吐?”
我抬起头面对着他,摆摆手,泪光盈盈,却是笑得灿若朝霞:“没事!酒喝得急了点,呛着了。”
他看我一眼,不再说话,又迅速地将眼光转向别处。
他这么一问,我还真头晕起来,感觉心在胸腔内扑通扑通地跳得厉害,浑身炽热,真想找个地方好好凉快凉快。
又过了些时候,吃得差不多了,晕晕忽忽间好像听见有人说今儿十五,月色正好,不如到花园之中赏月行令。
身边的人都站了起来向外走去,我身体发软,没有力气,酒劲上来了!有人伸手扶住我,一起走向门外。
被门外冷风一激,我恢复了一点精神,看了看扶我一把之人,却是束连成!我将手指向天空,不着痕迹地挣脱他的掌握:“看!今晚的月亮好圆!”
一个白玉盘明明净净地挂在天上,照得花园里外透彻。
花园之中早拼出了个圆形的大桌,摆上了甜点茶果和酒壶酒盅。众人团团落坐,围成一圈后,王大人拿来几个签筒,请束连成选令,他选了个“寻花令”。王大人喜滋滋地拿来签盒儿,吩咐下人将竹签发到每个人手中。是了,王爷“寻花”,正合他的意!
各人低头看看自己签上的字,知道了自己是什么,便含着笑,不说与别人知道。我打开看了看,自己拿的是一支荷花签。虽然没玩过,不过看起来应该很简单。
“寻花二字在谁人手中?”束连成问道。
二哥苦着一张脸:“在我这里!”我歪过头去看了看,他的签上刻着几个字:寻花第一签,迎春打头。
有丫环高声念了出来,众人嚷嚷道:“快寻快寻,寻到迎春共饮一杯完令;倘若寻错了,就要依着令签受罚呢!”
二哥的眼光看向我,我将头一偏,别弄错了,可不是我!他又转向端木偁,端木偁笑看着他,显见他也不是。他只得闭上眼睛,将手乱指向一处,正对着知州曾原。
曾原笑道:“不是我!”
身后的丫环报签道:“寻错者罚酒一杯,歌一曲。”
二哥只得喝了一盅酒,唱了一曲《如梦令》:
“醉见仙子入梦,一曲凤箫声动;晓起觅无踪,却怨雨声惊送。非梦非梦,恰是蓬莱金凤!”
声音清亮高昂,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他唱歌,很有当男高音的潜质。
再寻下去,二哥指向一位姓孙的小姐,又错了,被罚酒三杯,还好没有更出格的事儿叫他做。第三回,又错了,签云:“罚酒一杯,舞一曲。”
“我不会跳舞啊!”二哥惨叫道,“这酒也喝不得了,能不能找人替代?”
众人哈哈大笑!束连成见他为难,说道:“如有人愿意,也可替代。”
二哥将求救的目光看向我,我急忙和端木偁扯起了闲话,诸如今儿天气很好之类的,装没看到他。不是我不帮你,今儿你妹妹我也是男装扮相,跳起舞来成何样子!
还好有美女出来救英雄了,江州刺史楚大人的侄女楚沫儿起身说道:“我愿代凌公子舞一曲!”
二哥今儿酒已喝得够呛,再找不到迎春花,他可就惨了!我帮他注意了一下,可惜这却不是我的强项,看不出是在谁手里,人太多了。
端木偁看出我的意思,凑到我耳边说道:“准是在王小姐手上,她的表情最是可疑!”
我看了他一眼,原来你一直注意着人家,是见人长得娇,心动了?可惜人家中意的是王爷!虽不大信他的话,姑且还是让二哥试试,反正他老猜错!我对二哥作了个“王”字的口形,将手指向王娇俏所在的位置点了点。
二哥会意,却真的猜中了。丫环报签道:“头枝迎春花寻中,对饮一杯完令,迎春接令,寻者杏花。”
二哥松了一口气,对我报以感激地一笑。我心想,看不出端木偁察言观色还挺厉害!
王娇俏可没我二哥那么霉,猜错了一次,罚酒一杯,依签吟诗一首,第二次就猜对了,接令的是刘奇,依签寻的下一枝花是荷花。哎呦喂,寻到我头上了!本人猜东西一向不准,顿时有点紧张,低声暗暗祷告:千万别寻着!
刘奇点了端木偁,错了,签曰:罚酒一杯,舞一曲。
又是跳舞,我不禁好笑,怎么男的都爱抽到跳舞,这不是整人么!
那刘奇却不推辞,向王大人借了一柄剑,请端木偁抚琴为伴,当堂来了个剑舞。端木偁的琴声一会儿高亢雄壮,如万马奔腾,一会儿又喧闹啾鸣,如同百鸟群集。
说实话,我的琴技并不如他,我所占的是曲子的精妙,因为我所弹的曲子这里没有出现过,而且是五千年文明留存的精华。
难得的是刘奇竟也随着曲声舞动,剑光闪闪,与端木偁配合无间,有时就如勇士雄赳赳奔赴沙场,有时又似在辽阔的草原信马游疆。
一曲下来,众人纷纷叫好,本来座中的姑娘,有八成盯着束连成,只有两成盯着端木偁,这会儿可说是两人各占了一半姑娘们的目光,平分秋色。
刘奇这家伙,却是不按常理出牌,竟不乱点,按着顺序以逆时针的方向挨个儿寻来。这下完了,我不拿的正是荷花签么,只得依签与他共饮一杯,接过了令,寻起了下一枝花——桂花。
我还真不是猜谜的料,首战失利,点了刺史齐大人,却被罚酒一杯,以“月”为题作诗一首。
我心头一乐,这个不难,“床前明月光”一诗是小孩子都会背的,便拣来用了,只是李白大诗人的诗太牛了,震晕了一大片,有点才的都喃喃在嘴里念着,回味无穷。
并不是我想出风头,只是与月有关的诗本人记得最熟的还就是这首《静夜思》。
刚才指了个男的,这次换个女的试试,我点了余秋雨姑娘,名字带个秋字,说不定她就是桂花。
不过看来今天好运没有找上我,又弄错了,签曰:罚酒一杯,吹笛以乐。
束连成、端木偁这下都笑看着我,丝毫没有要帮忙的意思,二哥呢则是有心无力。
我四下看了看,好歹本人现在也是个风姿绰约的美少年啊,比二哥美多了,怎么二哥有美女帮忙,我倒没人理了!
算了,反正我又不是不会,自己来吧,我给了束连成和端木偁一个卫生眼,本姑娘是小楼音乐会十项全能银牌得主(我自封的,本人还是很谦虚的,金牌让给了柳念瑶同学),我才不会求你们呢!
在束连成惊疑的目光注视下,我接过丫环拿来的笛子熟练地将指肚按向笛孔,深吸了一口气,一曲悠扬的笛声响起,缠绵悱恻,是我前生最爱听的一首笛子曲,电视剧《千王之王》的主题曲——《用爱将心偷》,这首歌用笛子吹来真的很好听。
投向我的目光渐渐多了起来,很多人不认识我,目光中都在猜测,这坐在平王身边的少年是谁?
我不信我这么霉,眼光搜索了大半天,王娇俏刚才已经指过了束连成,我熟识的这几个中只剩下两个了,管他呢,学刘奇,干脆挨个儿来,先把熟人排除再说,这样想着,手指向了赵知祥。
很不幸,还是错的,而且签上竟也写着舞一曲。我总不能身着古装跳街舞吧,既没人帮我,只得认罚,除了猜错罚酒一杯,不按令行事加罚三大盅。我仰头喝完两盅,二哥过来帮我接过余下的两盅喝了,还是自家哥哥好啊!
接下来我已呈醉态,胡乱指了一个,签云:以《凤栖梧》格律填词一阕。这会儿我哪里还能思考那么多,脑中自然浮现出柳三变的“伫倚危楼风细细”这一段,不假思索,拿了一根筷子,敲击着桌沿,大声吟了出来,待得最后一句“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吟出,满座皆惊,议论纷纷。
白衣卿相的词,你们谁作得出如此佳作?慢慢去回味吧!我已不胜酒力,只觉耳边嗡嗡作响,众人在说些什么,听不真切了。
束连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夏兄弟已经醉了,这桂花签就由我代为寻下去吧!”
这哥儿们还算仗义,我对着他嘿嘿一笑,头一歪,靠在了端木偁的身上。
“端木偁,我要回去睡觉了,太晚睡对皮肤不好哦!你们继续,继续……”我拿一根手指在端木偁面前晃着,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
“你这样子如何回去,走路都走不稳!”端木偁皱眉道。
“谁叫你不帮我,害我喝那么多酒!”我整个人挂在了他身上,埋怨道。
“我来送四……”二哥话还没出口,被束连成一把捂住了嘴。
“云封也喝高了,别让他吐在这里,不如你先送他二人回去!”束连成对端木偁说道。然后转头仍旧笑看着众人:“咱们接着来,我猜桂花在赵姑娘手中。”
哪一个是赵姑娘?我待要看看,端木偁已经一手一个,将我和二哥拎出了王大人府邸。
经风一吹,我头脑恢复了一丝清明,支撑着要起身自己走,无奈头脑昏沉,口眼朦胧,甚是难受,身不由己地倒在端木偁怀里。
他不走正道,脚尖一点,施展轻功飞上屋顶。他轻功甚好,我口里才叫了几句“飞机飞了”,已经到了驿馆门口,将二哥交给了束连成的护卫秦洛,他继续抱着我向小楼飞去,从后窗跳入了我的房间,将我放在榻上。
一沾上枕头我就闭上了眼睛,朦朦胧胧之中有人替我盖上了被子,放下了帐儿,点燃了一室的薰香。
我深吸了一口那淡淡的香气,片刻间沉入了梦乡。
梦中有人静静地凝视着我,目光灼灼,低声跟我说着什么,我努力睁大了眼睛,却看不清是谁。有一片凉凉的东西在我脸上贴了贴,那感觉好熟悉!心中一动,将手抚他的脸,我闭上眼轻叹一声:“早是相思肠欲断,忍教频梦见!晋知,你为何要离我而去?”
西风吹散旧时香(番外)
我叫端木偁,崇仁十六年,我二十二岁,这一年,我来到了京城。
天京是容国的帝都,我之所以来到这里,是奉了父母之命,辅佐我的表哥束连成,他是当今皇上的第二子,大我四岁,十八岁成年礼过后被封为平王。
提起端木这个姓,很少有人不知道的,就像谁都知道当今皇室是“束”姓一样。我的家世显赫,声名远播,但并不是因为我家是皇亲国戚,其实知道端木家与皇室有关联的人不算多。
一切的原因,归结于端木家拥有两件东西,其一为母亲手中的当世第一名剑。剑曰“无痕”,取自“剑锋过处,杀人无痕”之意,剑如其名,杀人无数,却从未沾过一滴血痕。
另外一样则是父亲手中的刀,刀不是名刀,却因父亲的天生神力与战功赫赫,赋予了它不亚于无痕剑的魄力。这刀与父亲的霸气截然不同,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卷帘!
三十多年前,容国还不是容国,前朝皇帝荒淫腐败,弄得民不聊生,北边草原的伽勒人与西边的凉国趁乱入侵中原,先皇束敬棠是前朝贵族,于家国危难中揭竿而起,弑昏君,斩奸佞,带领天下豪杰抗击外敌。父亲就是凭着这把刀,跟随先帝打天下,出生入死,斩敌无数,成就了一世英名,提起端木长卿,没有人不佩服!
父亲带兵的功夫天下无人能敌,武功却不是最高,我的母亲,人称“冷面仙子”的武林奇女子——冷青澜,身怀绝世武功,她的功夫就比父亲要高,我的功夫都是母亲教的。
当今皇上束仲毅,和我父亲曾是结义兄弟,也是我的姑父。据说当年他和父亲都爱极了我的母亲,但母亲最终选择了我的父亲,她说,皇帝是天下人的皇帝,端木长卿却是她一个人的端木长卿。
确然如此,先帝驾崩后,父亲继续辅佐当今圣上,攘外敌,平内乱,立下了赫赫功勋,皇上登基后,天下大定,他拒绝了封赏,携母亲退居江湖,两人凭着一刀一剑,创下了武林第一世家的基业。
我的母亲虽被人称作“冷面仙子”,却是温柔贤淑,她才貌双全,武功高强,是我见过最为完美的女子。自我十八岁后,父母就张罗着要为我选一门好亲事,我告诉他们,除非是像母亲那样的温柔善良,文武双全,又通晓琴棋书画的才女,否则我宁可不娶!
我家有兄弟三人,大哥端木钧、三弟端木洵,在叫我进京之前,父母从未提过我们有一个姑母,而且还是皇妃,但已过逝多年。表哥束连成送来了一封信,父亲和母亲看过后便将一切都告诉了我,要我进京,帮不帮表哥由我自己决定,不过务必要保得他和表弟束元晦的安全。
父母没有让大哥和三弟去,一是因我还未有家室,没有什么牵挂,大哥和三弟却已成家了;二是在这个家中,我的武功是最高的,甚至超过了我的母亲。
这要得益于我十二岁时遇到的一个奇人。那是一个白胡子的精瘦老头,内功深厚,剑法绰绝,我父母刀剑合璧都未能赢得他,我想他的功夫应算天下第一!
那老头不知有多少岁了,样子虽是中原人,听口音却不是中原人士,他打败了我父母,竟只是为了看看“无痕”的威力,并未为难端木家。
看到我后,他嘴里连连称奇,说是这么资质绝佳的孩儿却是没见过,竟在我家留了一个月,将他的一身剑法传给了我。母亲要我拜他为师,他却不让我拜,说他发过誓,此生决不收徒。武功都传给了我却不让我叫他师傅,这人也当真怪。一个月后的一天,他突然就不见了,就像来的时候一样,从此再没有他的消息。
此后我的武功越来越纯熟,剑法越来越高,十五岁,父母让我独自一人到江湖闯荡,至今从未遇过敌手,于是端木偁这个名字在江湖上几乎无人不知。
我性情和样貌都像母亲,琴棋书画都有涉猎。我在江湖上结交朋友不论出身,却一定要是有才之人,那些个粗人我是不喜欢的。
对女孩子我一向温柔有礼,不忍伤害,因为我觉得女孩子再怎么样都与“粗鲁”二字不沾边,就像人们说的,女子是水做的骨肉。直到这趟天京之行,我却碰上了一生的魔障。
我初次见她,是在宫中的掬花宴上。
我与表哥束连成,表弟束元晦和他的授琴师傅岑无寂,昭王束潇然是一同前去的,束潇然与我相识,他竟是我在来京路上所救的那位公子,风神俊朗,在表哥的弟兄中最为突出。
他看到一个女孩儿站在掬花边,便撇下了我们前去与她说话。远远的看去,那女孩儿甚美,眉目如画,妆扮得华丽非凡,看来身份也不轻。
表哥也看着他们,对我说道:“那是威伯侯的四小姐凌云萱,凌家女儿个个是才女,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只有她的才华无人见识过。”
“为何?”我奇道,难道是太出色了,要掩藏在深闺?
“是个没了娘的,不受宠,几年来一直住在潞州的舅舅家,五弟前些日子去潞州,才帮他们家接了回来。”
原来是这样,我笑了笑,那么我救昭王那天她也在场了,我却不曾注意。
窕窈淑女,君子好逑,凌家的女儿都是才女么?我期待着她们的表现!
不曾想,宴席刚开始,她却是那幅吃相!别家的女儿都厮文有礼,她那样子,倒像市井之徒,这样的人,会是才女?
果然我没猜错,她说自己不会作诗,那琴也弹得跟敲更鼓似的,简直无法入耳。倒是她那个妹妹,诗也好,琴也好,竟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子!
“连成,这就是你说的才女么?”我笑着问表哥,我们两兄弟一见如故,私底下互相都叫名字。
他皱了皱眉头,神情却是有丝犹疑:“我也没有想到!小时候倒是看着聪明得紧呢!”
表弟听见了我们说话,Сhā嘴说道:“惨不忍睹!惨不忍睹!这样的琴技也敢拿出来,这凌四小姐脸可丢大了!”
连成说道:“这也不能怪她,她老子不疼他,让她住在经商的舅舅家,能学到什么!”
“可惜了这么个美貌的小姑娘!”表弟说道。
“从家可比你还大一岁呢,什么小姑娘!你既同情她,让你的岑先生去教教她,说不定能教得像你一样出色!”连成笑道。
这是玩笑话,不想那凌侯竟真的相请岑无寂去他家中为四小姐授课,听说还请了个先生专门教诗词。想是这位小姐粗鄙之名传遍了京城,他老子也觉得面上无光了。
表弟连成说了凌云萱小时候的事,对这姑娘倒是上了心,本来岑无寂是不想答应的,也在他和连成的劝说下去了凌府授课。
几日后表弟问起岑无寂那凌去萱学得如何,岑无寂却笑着说那姑娘很是聪明,弹得很好,不过我们都不信,想是岑无寂顾着侯爷府的面子才这么说的。
有一天,几个人约了凌府二公子凌云封去看他妹妹学琴,我可不想被魔音荼毒,便未同去。回来后几人却都对那姑娘赞不绝口,我有点奇怪,不过听表弟说起来,那是个爱财的主儿,诳了他们不少好东西。我心道,商家养出来的,自然是俗!
此后表弟便经常去找那凌云萱,我却是和连成常去她妹妹那里,凌明珠不愧是一颗明珠,人美,手巧,温柔心细,也怪不得她爹很是疼爱。
第二次见到凌云萱,就是在明珠的墙外,她竟然爬墙头偷看我们,还跌到了表弟的怀里,被发现了还说谎,还和连成斗嘴,我忍不住含了一丝讥诮的笑看向她,走路甩手甩脚,娇蛮任性,这样的女子一点也不温柔。唯一的优点是有自知之明,拒绝了表弟让她与妹妹合奏的提议。
后来才知道,她在潞州一直女扮男装帮舅舅经商,怪不得行事像个男子。这样一想觉得她也可怜!不过恢复了女儿身就应该有女儿家的样子,再要像男子,那成何体统!必是将来嫁不出去哦!从她口中听到柳梦裳姑娘的消息,我在潞州听过她的琴声,那样的女子,才是真正的才女啊!可惜我无缘得以一见。这样一个粗俗的丫头,竟与柳姑娘相交深厚,想不通!
封后大典那日,我见识到了什么是真正的舞者,那四喜班不愧是小楼出来的,真是人才辈出,琴绝,箫妙,恋舞姑娘的舞更是天下少有,看得出她会轻功,只怕也是个文武双全的女子。舞曲一结束,我就退了席,想去见见恋舞姑娘。我看到昭王也起了身,他也是么?
在路上碰到凌云萱和皇后娘娘的兄弟卫元颢在那儿嘀嘀咕咕,她一脸笑容,一个千金大小姐,私下和男子会面,还是这种浪荡公子,我一皱眉,不想惹事,装没看见准备走开。
“端木公子,你是来找我的吧,是啊,出来这么久了也该回席了。”她一把拉住了我,不知廉耻地说道,我将手向后缩,想摆脱她的纠缠,却被她紧紧抓住。别的女子看向我的眼光虽然颇多倾慕,还没有像她这样大胆的。
那卫元颢还在身后说道:“你的心上人就是他么?”
原来她还跟他说我是她的心上人!我还未开口解释,她竟蒙住了我的嘴答道:“是啊是啊,卫公子猜得不错!”
我惊得呆了片刻,这才施展轻功远远地离开了她。这一幕也被束潇然看到了,我心下甚为恼怒!
想见的没见着,不想见的却阴魂不散。去暖阁几次,都没有见着那日跳舞的恋舞姑娘,却遇见了凌云萱。看起来她和恋舞姑娘竟也相识,想必是卖胭脂水粉给人家而结识的。她人品差酒品也差,一个姑娘家和一群大男人出来喝酒,还只几杯就醉成那样,她一倒在我身上,我就直觉地想把她推开,不想她碰到我。幸好楚湘寒将她接了过去,不然就被我丢地上了。看起来楚湘寒蛮喜欢她的,后来是他送她回去的。
连成问她的问题很奇怪,我事后问他,他说觉得这个凌云萱不简单,在潞州经商弄得有声有色,不知道会不会是凌暮天施的计谋。详细的他却没有对我讲,我觉得连成也有一些事瞒着我,不过他不说,我也不问,我遵从父母之命,只要保他安危,别的事他自己去做,需要我帮忙,他会开口。
万万没想到,皇帝会将凌云萱指给我,还好他因着父母的关系,对我不错,没有直接下旨,而是征询了我的意见,我当庭拒绝。我对女孩子一向温柔,不忍心伤害她们,不过这回不同,我不能拿自己的终身大事开玩笑!对那凌云萱,我是一点好感也没有。拒婚的时候我想我这一生都不会后悔这个决定,却没想到所有的一切也在今天悄悄改变!
当她与表弟开始赌琴技时,我看了她一眼,今日她的打扮清新自然,脸上带着淡定的笑容,说话有条有理,不卑不亢,与往日男装时的样子竟完全不同。
听着她弹的曲,我怔在当场。是不是怪我太自以为是了,连成他们都说过,尤其是元晦,一提起她就满脸放光,说她是个特别的女子,我却一直不信,我眼中的她,确实特别,却是特别讨人厌!听那曲声饱含情感,令闻者伤心,能弹出这手曲子的人,又怎会是粗俗之人!
接下来的诗,更是令我震惊,“别有深情一万重”,是对我说么?
向皇上请求婚姻自主,这样大胆的提议,常人谁又会提及?
自我拒婚后,她一眼也未向我看来,难道正如连成所说,她是因着某种原因,一直藏拙?到底是为什么呢?她到底又是怎样一个女子呢?
行向潞州的路上,她完全像变了个人儿,装扮清雅别致,谈吐淡然脱俗,她会品茶,她会一个人想着心事淡淡地笑,她还会骑马。究竟她还会什么?我心中疑问渐深!
有贼人来袭,这小丫头一点也不惊慌,竟然不听话地跑出来看,还在一边哈哈大笑。我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她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危险?不过看到那个叫无颜的护卫出手,这些好像不用我操心了,她父亲不见管她,一个舅舅派给她的护卫,竟然有如此功夫,而且,那是杀手的功夫!
我质问那护卫,是想探出他的来历,怕他是对她有所图谋,她却护着他,还说不要我操心。我暗自苦笑,是了,我不是她的什么人,她的事哪里轮得到我来操心!
她和我们分开走,带着那个叫无颜的护卫先到了潞州,说是去帮舅舅家解决商铺的问题。她的舅舅经商多年,却还要这小姑娘来帮他解决问题,看来她真的是很聪明!一路上没了她的言语,竟似有点沉闷。
连成在路上总是紧锁着眉头,到了潞州好像做成了什么事,很是开心。那姑娘却病了,可见帮她舅舅很是辛苦吧,身子骨这才那么弱。等不及她病好,连成带着刺史齐大人和画师去夏府,准备画像寻人。她在一边看着画师照她说的画来,时不时皱皱眉头,总不满意,后来干脆自己上阵,他的画法和墙上所挂的美人图如出一辙。那美人图画法独具匠心,竟是画中极品!
凌云萱啊凌云萱,你到底还有多少秘密?我不由得对她更是期待!她竟不是粗俗之人,那我又有何理由藐视她!
我一直想和她说话,但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她会恨我么?
祭天盛典那日,她开口问我话,我吓了一跳,没想到她会和我说,那是不是表示,她并没有对我的拒婚有所怨恨?
“如果命运是注定的,我看了倘若是好便罢,倘若不好不是徒增烦恼;如果命运是可以改变的,那它随时会变化,我想要怎样,自己去努力争取就行了,我又何必看它!”从这话中足见其自信!
“一上一上又一上,一上上到高山上。举头红日向云低,万里江天都在望。”从这诗足见其志高远!
当见到刺客一剑刺向她时,面对穷凶极恶之徒也未曾怕过的我竟有一丝怯意,我怕他们伤害了她。幸好有人出手救了她,只不知那人是谁,好像事情只要与她沾上边,都会变得神秘!
她给嘉和公主的画像,我们都看到了,怪不得昭王会来找她,那画就和公主本人一模一样,最难得的是那丝神韵,将公主的调皮温柔尽渲纸上!面对那画,就像面对着另一个昭兰。只是,我心里有一丝疑惑,她会绘画之事,连成和她哥哥都不知晓,束潇然如何得知?
日子一天天过去,连成看向她的眼神越来越特殊,那里边不同以往的调侃和猜测,更多的洋溢着一种欣赏和……温柔。不过我看不出她对他有什么不同,仍是恭敬有礼,只是爱和她二哥闹笑。看她如此,我心下竟然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在提督府的宴席上,我见连成他们频频给她夹菜,她的碗中都堆得满满的了,却忍不住也这样做了。当她抬头看我时,那怔怔的表情,那水汪汪的双眼,看得我也不由得怔住。她对我笑时,我觉得脸上一热,转过了头去。
斜眼瞟到连成一直看着我们,含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
她今儿喝了好多的酒,我担心她醉了,一直注意着她。余姑娘吹箫时,我以为她想吐,记得上次她才喝了几杯就吐了连成一身。她却说只是呛着了,对着我绽开笑颜,我心跳顿时加速,不敢多看她一眼。
出门时明显看得出她醉了,我待要扶她,被连成抢了一个先。看她不着痕迹地挣脱开来,我心下不由得暗笑。
她来寻花,我心下一喜,想看看她到底还有什么绝招。作诗?我已经领教过了!吹笛一乐?她看了看我和连成,是要我们帮忙么?我笑看着她,你骗我多次,不信你了,今儿不帮你!看你能如何!又一次失算,她指法熟练,所吹之曲令人荡气回肠!
赵知祥他们看向她的眼神透出佩服,要是他们知道她是女子,怕那眼光就不是这样了,还好除了我们几个,没人知道!
吟毕“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她真正醉倒了,向一侧歪去,我伸手一带,将她揽进怀中。
“端木偁,我要回去睡觉了,太晚睡对皮肤不好哦!你们继续,继续……”她对我说道。一向她都叫我端木公子,听着她叫我名字,我很开心,很乐意送她回去。
见我用轻功带着她走,她口里“飞鸡飞了”地一直叫着,我不由得好笑,真是醉得糊涂,这鸡能飞吗?
先将云封送去驿站,为的是和她多相处一会儿。
送她到了房中,盖好被子,放下帐儿,点了一点薰香,这样她会舒服些。
她一点也不设防,静静地沉入了梦乡。我庆幸是我送他回来,如果换作连成,我不知道……
正要离去,听她呢喃道:“端木偁!”
我以为她醒了,走到床前掀开帐儿,却是在做梦。你的梦中有我吗?竟然叫着我的名字。就着月光,看着她的睡颜,眼前所见如新月清晕,似花树堆雪,她的肌肤晶莹,柔美如玉,那眉不画而墨,睫毛长长地、翘翘地,像两把小扇子,因为喝酒的关系,双颊晕红。
“云萱,云萱,你为何要瞒着我?如果我知道那不是真正的你,我就不会拒婚了。”我喃喃说道。这一刻,我明了了自己的心意,一点点地看着她的变化,我的心已经系在了她的身上。为什么我以前会觉着她粗鲁呢?现在回想起来,她的举动都是可爱的。
“你还有什么是我不曾发现的?你可真是个奇怪的小东西啊!”她的睫毛扑扑地扇着,是在做梦么?我将唇印在她的脸上,触口温热,滑如凝脂。
她将手抚上了我的脸,我心中一颤,也伸手将她的小手包住,却听她叹道:“早是相思肠欲断,忍教频梦见!瑾徵,你为何要离我而去?”
一滴泪缓缓地自她的脸上滑落,渗进了我的掌心。
她竟然……叫的是瑾徵,叫这个名字的人,身边只有一个,状元苏瑾徵,那即将成为她妹夫的男人!
“早是相思肠欲断!早是相思肠欲断!”我不由得念出了声。她亲口对卫无颢说过她的心上人是我,我也一直这样以为!
瑾徵!原来他才是她的心上人!从开始的拒绝到现在的明白,一切都是我错了!
我踉跄地退后,这一刻,我从未这样后悔,后悔为什么会送她回来,后悔为什么要逗留这段时间。如果不来,或者如果一送她回来我就走,我就不会知道她心中那个人,我就不会……觉得难过!
结果
清晨我醒来,头还有些晕,我愣了片刻,才想起昨儿行酒令来着,喝醉了。
昨日的情形一点一滴地浮现在脑海里。我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一面对喧嚣的场合,我反而会感觉特别孤独。我想大概是因为这样的热闹令我显得陌生的缘故吧!四年了,我虽然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当初了,却是忘不了曾经的生活,毕竟二十六年是四年的六倍半,我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将它忘记。
我依稀记得昨夜是端木偁送我回来的,真难为他,面对一个自己讨厌的人,还要抱着她走这么长的路!
我好像做了一个梦,梦到端木偁讥笑我,我叫着他的名字,想跟他解释其实我除了人懒一点,学问差一点,别的都还将就,没有他想的那么糟糕。可是他一下将我甩了开来,径自离去。
我看看四周,只有我一个人,我忍不住有些伤心,喃喃自语:“为什么,为什么我会来到这个鬼地方,为什么就我一个人?”
这时有个温暖的怀抱将我纳了过去:“没事的,展瑶,没事的,一切有我呢,你别担心!”是晋知,他抱着我,像以往那样轻拍着我的背,安慰着我。
我靠在晋知怀里,又哭又笑:“晋知,他们骗我说你死了,我就知道你没有死!”
晋知抬起我的脸,轻轻地吻了我一下,笑着说道:“早是相思肠欲断,忍教频梦见。傻丫头,我出差这么久,天天想着你,每个晚上都梦到你呢,你竟敢咒我死!”
我开心地笑着:“你不是说忙完这段我们就结婚吗,以后天天见着我,只怕你又要烦我了。”
晋知笑着点头。忽然一阵风吹来,晋知竟像树叶一样被风吹得飘了起来。
我叫着上前抓他,没有抓住,他留恋地看着我,却无能为力,就这样越飘越远,越飘越远……
“晋知……”我明白了,晋知是当真不在了。
“你为何要离我而去?”我掩面而泣,泪如泉涌。
我竟然梦到了晋知!晋知是我相恋了五年的男友,是一名摄影记者,他的全名是麦晋知,在我来到这里的四个月前,出差南方某镇,不幸遭遇泥石流,从此消失!
四年了,四年里我从未想到过晋知,即使他真的没有死,在那个世界来说,我却是死了!
我甩甩头,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没有人能回到自己的过去,将一切从头来过。像我这样重生,也不过是代替别人重生而已!
起床!束连成那里估计也想回天京了,有些事情得早点作好准备。
“无颜!”我才叫了一声,无颜已从窗外跳了进来。
“你不会是睡在大树上吧,怎么不走门?”我问道。
“窗户开着!走窗户近!”
我无语,问他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
原来他昨夜夜半才回来,怪不得端木偁送我回来时他没在。
我对他吩咐了要办的事,无颜就下去准备去了。我也出门,向驿馆走去,二哥昨天醉得也厉害,我得去看看。
到了驿馆外,门口的守卫听说我是平王的朋友,忙着通传去了。
不一会儿,束连成就走了出来:“展瑶,这么一大早过来,有事么?”
我笑着说道:“要有事才能来啊!王爷这么说是不欢迎在下么?”
束连成哈哈大笑:“怎么不欢迎,难得这么久了,你可是第一次上驿馆来找我们呢,快快请进!”
进到驿馆,里面层层都有卫兵把守。
这里的人和身份高贵的人说话,总要在称呼里贬低自己,我一向不习惯,除了正规场合无法避免,我一向按自己的习惯来。还好和束连成混得也算熟了,对于我的说话随便,他也没有计较。
“二哥呢,不是还在睡吧?”我问道。
“昨晚喝得酩酊大醉,这会儿还没起呢!”束连成答道。
“我去把他揪起来!”我笑着说道,一边大声喊着二哥的名字,向他屋中走去。
推门进去,二哥才刚手忙脚乱地爬起来,看看四下无人,恶狠狠地对我说道:“死丫头,吵死了,大清早你来干什么?”
“还早啊!太阳都晒ρi股了!”我说道。
“你一个大小姐,说话怎么一点都不厮文!”二哥怪道,偷眼看了一下束连成。
“王爷总不会因为我说话不厮文就定我的罪吧?”我笑看着束连成说道。
束连成对我们兄妹的打打闹闹已经习已为常,笑着说道:“本王可什么都没听到,也没看见这儿有什么小姐。”
这小子还挺上道!我咦了一声,问道:“端木公子呢?他应该没喝醉吧,还要谢谢他昨儿送我和二哥回来呢!”
端木偁像个幽灵一样出现在门口,显然已经听到了我的话。
“不必客气!”他看我的眼光有点怪怪的,该不会昨晚我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吧!难道,我在醉梦中趁火打劫非礼了他?要真是那样可就糟糕了,他本来对我印象就不好,昨天好不容易打破僵局主动和我说起了话,还能对着我笑了,这下不是又要变回陌路!
这种事,我又不好开口直接问他,“端木公子,昨天在下是否非礼了你,如果真是如此,请你原谅,我是无心的!”我总不能这样说吧!那还不得被人一巴掌拍死?
事实不清,无法断言。为今之计,只有小心避开他了,在他主动和我说话之前,还是不要招惹他!
等二哥梳洗完毕,有人备好了饭菜,我正好没吃早餐,刚好和他们一同吃。
见我吃得很少,束连成连连相劝。
我说道:“昨日喝多了酒,到现在头都还在晕呢,弄得胃口了不好了,酒是穿肠毒药,看来这酒以后不能喝了。”
端木偁看我一眼,表情有些讶异。
“本来就是,你一个女孩子家,在家中喝两杯暖暖身就行了!”二哥马上赞同。
“这可与性别无关,反正喝酒伤身,我劝你们都学我,以后别喝酒了。”我说道。
“你是可以戒,我们是男人,喝酒是避免不了的!”束连成说道。
“就是,别说戒了,你要我三天不喝酒我都做不到!”二哥也说道。
我知道二哥一向好酒,决定整整他,坏笑着说道:“二哥,要是你能两个月不沾酒,我输给你一千两银子?”
“此话当真?”二哥顿时两眼放光,来了精神。
“四小姐可真是财大气粗啊,小小一个赌约就能拿出一千两银子!”束连成眯了眼睛说道。
我笑眯眯地说道:“我只是帮舅舅打打下手,能赚到多少银子?说起来多亏了王爷的七弟,要不是他硬要把我拉去和他比试,我也不会赚到这么多银两!”
“怎么回事?你的银子和七弟有何关系?”束连成奇道。
二哥开心地笑道:“七爷要和四妹妹比试琴技,我说我妹妹定能赢了七爷,王侍郎、孟公子他们不信,便设了赌局,所有人都押七爷赢,就我押四妹赢,当然四妹也暗中给我银子帮她下了注,最后押到一赔五,我和四妹妹都赚了不少!”
“你……你还会赌博?”束连成吓了一跳。对了,我连妓院都逛过,说起来我好像是吃喝嫖赌都占全了。
“为什么不赌,他们既然买我输,我当然也得让他们输点才是。”
“你们赢了多少?”束连成问道。
见王爷相问,二哥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地说道:“总共赚了十一万五千两。”
这下连端木偁也不敢置信地看着我。
看着束连成快要冒出火来的目光,我不知道他莫名其妙生什么气,没想到接下来他说的话,差点令我跌到桌底下去。
“有这么好的事,你们怎么不叫上我?早知道有这等事,本王押他个十万八万两银子下去!”
我那傻乎乎的二哥还直乐:“下次一定叫上王爷!”
好的机会,一生可能就碰上那么一次,只怕以后是没有了!
这里正说得欢,有差役来报,说是寻人的事有线索了。
我们几人一起赶到刺史衙门,只见齐大人正和一个面目黝黑的中年人坐在那儿。
“这位就是揭了榜文的人,名叫贾直,这是平王、凌大人、端木公子和夏公子。”
那叫贾直的人跪下见过礼,说道:“王爷要寻的人是小的伯父,伯父是个琴痴,为琴癫狂,要是知道竟能得贵人垂青,他老人家泉下也能瞑目了!”
“哦?你伯父不在人世了?”束连成惊异地问道。
“回王爷话,伯父两年前说是要出去寻找什么‘灵感’,便外出云游,因为年纪已大,在外又吃了不少苦,竟感染了恶疾,客死异乡,幸得有同乡之人将其遗物带回。”
说着这贾直拿出一个蓝布包裹,递给了束连成:“这是伯父的遗物,想必王爷有用,小民就带来了。”
束连成打开一看,是一本装订粗糙的琴谱。
他看了几段,叹道:“此人果然是旷世奇才,这些曲子都作得精妙啊!真正可惜!”
他问那贾直可会琴技,贾直连说自己只是个粗人,只做点小买卖维持生计,别的什么都不会。
当下束连成给了贾直五百两银子,将他的琴谱买了下来,那贾直千恩万谢地走了。
“既然此间事情已了,我们也该回去向父皇回禀了!”束连成转向我们几个说道,“你们都去准备准备,明日咱们就出发回天京。”
于是我们几人分头回去准备。
我先到舅舅家,他们一家呆了一下午。舅妈搂着我唏嘘不已,说是怎么来了不陪着她,如今却又要走;两个表弟也拉着我,舍不得我走;素月更是,直问我能不能等看到她生了孩子再走。
只有舅舅还算冷静,不过也是红着眼睛的:“你们别怪她了,她爹如今封了威国公,身份更是尊贵,一个千金小姐,走或者来,也不是她自己说了能算的。”
我招手叫过维扬问道:“在学堂跟着师傅学武,学得如何了?”
维扬答道:“学了一套罗汉拳,还学了轻功。”
“耍一套我瞧瞧!”我笑道。
维扬便在厅前,虎虎风生地耍了起来,步伐稳健,竟颇有根底,看来学堂请的这师傅功夫也还不错。
“舅舅,咱们做生意的,学点武防身也是好的,要让维扬继练下去。”舅点头称是。
我掏出一个小册子:“这是一本剑术心法,是我花钱从别人手中买来的,无颜说是很好的功夫,维扬拿去照着好好练,定能有所成就。”
维扬喜滋滋的上来拿去便翻了起来,很是高兴。
又说了会子闲话,我吃过了晚饭,这才回到小楼。
无颜一闪身跟在我后边进了屋。
我一见他就骂道:“无颜你可真不是做生意的料,对方是平王,他处心积虑地要找好曲去讨好他老爹,你无论开多大的价钱他都会考虑,怎么五百两银子就把你给打发了?”
无颜委屈地说道:“小姐你又不早说,我只想着早点把这事结束就好了,哪里想得了那么多!”
我连连说着可惜,无颜要把银子给我,我笑道:“你自个儿留着花吧,让你演了这么一场戏,这好处费我就不另给你了。”
无颜也不推辞,笑着将银票收回,告假往学堂去了。我就知道,他准是拿去兑成现银,给他那些小徒弟送去了!
叫了傅青云过来,将小楼的印鉴正式交给了他,此后我与小楼就无瓜葛了。
0 0
一秒记住www点dier22点com,最新小说等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