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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卷 罗天魔帝

第一章

钱宏安听了,忍不住看了徐玉一眼,笑了起来,道:“那丫头这次倒没有胡说,若论相貌俊美,徐公子真堪称天下第一。”一语未了,就听得外面有人细碎的脚步声传来。

钱宏安和徐玉同时抬头看时,却见一个年近四旬的中年女子,带着几个小丫头,来到了两人面前。

钱宏安忙站起身来,躬身行礼,叫道:“母亲!”一边又忙着让座,吩咐丫头倒茶来。

徐玉也站了起来,上前见礼,一面细细的打量着眼前这个也叫欧阳明珠的女子,眼见她虽然年近四十,身材也微微发福,显得体态丰满莹润,虽然保养得好,但却难掩眼角处淡淡的鱼尾纹,然而这淡淡的细纹,不但没有影响她美丽的容颜,反而更是在她眉梢眼底凭添了一份成熟汝子特有的风韵。他敢肯定,眼前的这颗明珠,年轻的时候,必定也是一个颠倒众生的妙人儿,难怪能让钱宏安的父亲为她痴迷这么多年。

那中年美­妇­也细细的看了徐玉片刻,点头笑道:“果真是个俊秀的孩子,你是宏安的朋友吗?”

徐玉忙点头道:“不错,小侄见过伯母。”这个欧阳明珠与他心中的那颗明珠显然只是同名同­性­而已,巧合罢了,他在心中自语。

欧阳明珠温婉的笑了一下,道:“公子切勿客气,你既然是宏安的朋友,以后就当这里是自己的家就是,若不嫌弃,常来坐坐!”

“多谢伯母慈爱!”徐玉忙恭敬的答道。欧阳明珠温婉的笑容,让他不由自主的又想起了师娘。有母亲的孩子,都是幸福的。看着她充满慈爱的目光落在钱宏安身上的时候,感觉就像当初师娘在看着他一样。

“不用客气,大家坐下好说话!”欧阳明珠又笑道,一边招呼着钱宏安和徐玉俩坐下,一边又道,“我并不知道宏安会带朋友回家,今日初见,却没有备得表礼——姬奴,你去我房中,将前些日子管家送来的那颗珠子拿过来,算是给这位公子做见面礼。”

徐玉听了,忙推辞道:“伯母,万万不可,在下今日前来登门拜访,未曾备得礼物拜见伯母,却让伯母破费,实在是受之有愧。徐玉担当不起。”他知道钱家的财势,能让这个老钱家的当家主母拿得出手的东西,必然不是凡品。自己无功受禄,委实是于心不安。

“徐公子不用客气,你放心收下就是了,我娘小气得很,尤其对于珠子,她更是小气,到了她手中的宝珠,从来就没有见她慷慨的送给过别人,玩腻了也不让别人摸一下,连我这个儿子,哼,也没有要到过她的东西,你现在趁着她高兴,应该跟她多要几颗大珠子,等下还可以分上一两颗给我!”钱宏安戏谑的笑道。

“作死了,连你娘我也敢编排?”欧阳明珠站起身来,作势要打——钱宏安忙跳了起来,躲到了一个小丫头的身后,几个小丫头好象对这等事情早就司空见惯,一个个都忍不住掩口而笑。

徐玉眼钱宏安和其母亲打闹取笑,一派慈母顽儿天伦之乐图景,想到自己的身世,不禁又暗自叹息。

欧阳明珠的眉梢眼角蕴满了笑意,慈爱的看着钱宏安道:“算了,别让你说我小气,今天我也送你几颗珠子。”说着,又对一边的小丫头道,“把那七星珠拿过来给少爷。”

小丫头含笑着答应,自去取珠子,而钱宏安却得了便宜还卖乖:“不用了,娘——你别等一下想起来了又后悔,跟我讨回去也就罢了,别找借口让爹给我大板子,这珠子我还是不要的好!”

“娘这次不后悔。”欧阳明珠笑道,“你也大了,身边也该带些首饰,好哄女孩子,娘可等着抱孙子呢。”

“娘!”钱宏安猛拉着她的手摇着,丑脸已经红到了耳朵根子,叫道,“你儿子生得这么丑,有宝珠也哄不到女孩子的。”

徐玉一直含笑着看着他们呣子说笑,这个时候,眼见钱宏安如同孩子一般,拉着母亲的手撒娇,从来没有见过自己亲生母亲的他此时羡慕无比,但就在这个时候,他的眼睛却被一样物件吸引,目光如同有磁­性­一般,牢牢的盯在了上面,怎么也移不开。

这个钱宏安的母亲,也叫做欧阳明珠的中年美­妇­手上,也带着一只乌金镯子,上面嵌满了宝石,不用细看,凭着知觉,徐玉敢保证,她手上的这一只镯子,那个皇贵妃欧阳明珠送给他的那只也是一模一样,至少可以肯定,这两只镯子,原本应该是一对。

为什么会这样?绿萝那个爱财如命的小丫头曾经说起过——这样的镯子属于稀世之宝,绝对伪造不出第二只来,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这镯子本就是一对——这个欧阳明珠,老钱家的主母,和那个皇贵妃欧阳明珠,她们不但同名同姓,竟然还有一只一模一样的镯子。

徐玉敢保证,这绝对不是一种巧合。深宫贵妃,有着绝世剑法,本身就不怎么正常,从那两个刺客身上的剑伤来看,连他也没有把握,若是和那个皇贵妃交手,他有没有胜算?

“公子见笑了!”欧阳明珠眼见冷落了徐玉,忙笑着打招呼道,“我们家就是这样,只要老父子不在,我们呣子可不像一般人家那样的正统严肃,都是我平时宠坏了宏安,你别介意才是!”

徐玉虽然心中满腹的疑团,这时却也不敢微露分毫,忙回答道:“伯母一家天伦之乐,真是羡煞徐玉这个无父无母的孩儿啊!”

欧阳明珠闻言,不禁“啊”了一声,目光中怜惜之情大起,忙道:“公子是孤儿?这个倒没有想到——你的父母呢?”

徐玉苦笑着摇头道:“伯母,我们今天不谈这个,如何?”

“娘,你也真是的,哪壶不开你就提哪壶,徐公子的伤心事,不说也罢,我们今天高兴,就点别的吧。”钱宏安知道徐玉的事,当即忙抢先岔开话题。

“好好好,是娘老糊涂了,徐公子别见怪!”欧阳明珠­性­子颇为开朗,倒没有大户人家当家主母的威严。

徐玉忙笑回道:“伯母言重了,若是不弃,别公子公子的叫了,叫我一声‘玉儿’就是了——见着了伯母,我就像是见着了师娘,我是我师娘一手养大的,她对我也像对待亲生孩子一样,只可惜。。。。。。”他没有再说下去,只可惜——徐思颖如今下落不明,她去了哪里?她为什么要走?还有和他一起长大的小师妹,她没有回昆仑,如今却又在哪里?他那个不负责任的师傅啊,一走了之,却把太多的问题,留给了他。

欧阳明珠这次却聪明的没有追问他师娘的事,而是一边笑着说些不着边际的话题,一边不停的让酒让菜,看着两个孩子说笑,她的脸上,也一直洋溢着慈祥的笑意。

片刻时间,那两个去取珠子的小丫头就回来了,两人手中各捧着一个小小的锦盒,其中一个不等欧阳明珠吩咐,就将手中的盒子递给了钱宏安。

钱宏安像是抢的一般,从她手中一把夺了过来,然后才对欧阳明珠道:“谢谢娘了,这次你可千万别后悔。”

徐玉看着好笑,原本郁闷的心情如今释怀不少,忍不住问道:“钱大人,你怎么说也是个一品侍卫,而且还是老钱家的少主,要宝珠难道还不容易?”

钱宏安故意幽怨的翻了个白眼,又惹得旁边小丫头们笑了起来,他才撇撇嘴道:“你不知道,我爹刻薄得很,他虽然有钱,但却从来不准我动一下,一个月除了给我那几纹零用钱以外,公款银子可是一分也动不得,要用得有明晰的帐目,所以我可怜啊。”

众小丫头们听了,更是笑得前仰后俯,连钱线欧阳明珠也不仅莞尔,徐玉倒没有想到,在外面一本正经的钱宏安,回家后却如此的风趣。

钱母欧阳明珠从另一个小丫头手中接过了另一只锦盒,打开看了看,递给徐玉道:“这颗珠子是颗难得的夜明珠,如今就送给公子,将来公子也可以把它送给心仪的女孩子。”

徐玉眼见那颗珠子有鸽卵般大小,晶莹夺目,如今才黄昏时分,但宝珠的光芒却是四溢,当即忙推辞道:“伯母厚赐,本不该辞,但这份礼物,也太重了点!”

钱母欧阳明珠闻言,脸­色­顿时一沉道:“徐公子想来是嫌弃我们钱家高攀不起你这等朋友?要不,或许就是看不上眼这颗小小的珠子。”

徐玉听了,刚才还谈笑风生的欧阳明珠,变脸几乎比小孩子还变得快,不敢再推辞,忙小心的接了过来,口中连道“不敢”,又连连道谢,目光却落在了她丰满圆润的手腕上,那只乌金镯子,镶嵌着的赤火钻发出诱人的光彩,终于忍不住试探的说道:“伯母手上的这只镯子好漂亮,不知道是京城哪家银楼打造的?”

第二章

欧阳明珠还没有来得及回答,钱宏安就抢着道:“这只镯子是我娘娘家陪嫁之物,据说是祖传之宝,可惜只有一只,我爹这么多年来想给她打造一只配成一对,都没能办到,乌金虽然少,但还并不难找,主要是赤火钻这种宝石。”

“你爹那是吹毛求疵,有一只也就够了。”欧阳明珠笑着说道,说完又向徐玉看了一眼,似乎特地解释的又道,“这镯子本来是有一对的,因为我小时候顽皮,在井台边玩耍,不小心把另一只掉入了井中,我父亲虽然也曾叫人打捞,但却一直没有找到,后来有一个算命的先生曾经说过,我本不长命,皆因为我家祖上积德,故意让我掉了那只镯子到井里,充当替身,我才以长命百岁,那只镯子,是找不到的了。”

“哦?原来是这样!”徐玉笑道,心中却更是犯疑,欧阳明珠好象是故意在解释什么,也就是说她在故意的隐瞒着什么,以解释来隐瞒事实的真相,她与皇宫中的那个同名同姓的皇贵妃肯定有着某种关系。想到这里,看了钱宏安一眼,想着他也是大内侍卫,必然对今天皇贵妃遇刺的事有所耳闻,当即问道,“钱大人,今天早上,我在东大街一鸣轩附近,碰上了皇贵妃前去进香,正要返回宫中,却没有料到竟然在大街上碰到了刺客——不知道现在是否查出来了,谁那么大胆,竟然敢行刺贵妃娘娘?”

“这事我也知道一点,圣上今天为这事大发雷霆,连侍卫统领杨大人也落了个不是——皇贵妃娘娘受了惊吓,回宫后就不舒服。她是当今圣上最最宠爱的一个妃子,几次皇上都想立她为后,但她却总以自己无子为由拒绝了,所以至今为止,后位一直空悬着。这位娘娘平时仁慈宽厚,待人也和气得很,模样那是不用说的了,别的贵妃娘娘根本就不能比的,出身也好。是当朝丞相大人家唯一的千金,却不知是谁跟她过不去,竟然有刺客行刺她?”钱宏安沉思着说道,皇上已经交代了下来,要在三天之内,查出行刺娘娘的凶手。否则,有他们这些侍卫好受的。

徐玉听了,心想原来杨先之已经回京城了,如今也在皇宫之内,同是也明白了他心中的那颗明珠原来还是皇上的最宠,丞相家的千金——今生,他与她将注定无缘。他不敢再多问什么,怕引起了钱宏安的怀疑。当即又喝了几杯酒,不知不觉间有了几分醉意,心突突的乱跳,酒气上升,忙起身告辞。

钱宏安和钱母欧阳明珠也不便挽留,一路送了出来,徐玉这次没有到处乱晃,快步的走了回去。刚进了凝翠居,就见阿大正站在院子门口等着他,见他平安回来,顿时放下心来,问道:“公子,你怎么出去了一整天,我和天羽大哥都很担心你!”

徐玉摇头没有说话,径自走回自己的房中,阿大眼见他满身的酒气,眼神中有着难掩的郁闷,不知道他又在外面遇上了什么不顺心的事,也不敢多问,跟随他进来,在一边准备热水给他沐浴更衣。

徐玉洗过澡,另换了一件­干­净的衣服,躺在躺椅上出了一回神,想来想去,心中实在放不下欧阳明珠,她那一颦一笑,如同深深的刻在了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想到钱母欧阳明珠送给自己的那颗夜明珠如今就放在了桌子上,当即随手打开了锦盒,明珠在琉璃灯光的映衬下,越发显得光华四溢。

“公子,这是夜明珠?”站在一边的南宫天羽倒吸了口冷气,这么贵重的东西,徐玉从什么地方弄来的?

“是的!”徐玉心不在焉的答道。

“你买的?用了多少钱?”南宫天羽好奇,夜明珠并不常见,这般好的夜明珠那是极品,更是千金难求,他是从什么地方买来的?

“别人送的!”徐玉苦笑着回答,眼见天­色­已经全部黑了下来,心中猛然下了一个决定,当即对南宫天羽道,“你去帮我把阿大叫过来。”

南宫天羽忙点头道:“好,阿大这个时候正在喂他的几条宝贝蛇呢,我这就去叫他。”说着忙走了出去,片刻时间,便又和阿大两人一起走了进来。

“公子,你叫我?”阿大问道,徐玉现在的­精­神似乎振作了一点,却不知道他这个时候叫他们过来,又有什么事情。

徐玉点了点头,道:“没错!我今天晚上去办点事情,你们两个,要设法帮我瞒住金先生,若是我在三天内没有回来,你们就把我的一些金银细软分了,离开京城,别再等我了,知道吗?你们俩跟了我这么久,我也没有什么好东西给你们。。。。。。”说到这里,他忍不住长长的叹了口气,皇宫大内——他可没有把握来去自如,三天若是他不能回来,那就证明了他必定已经身死,还要那些金银细软等俗物­干­什么?无论如何,今天他也要去见一见欧阳明珠,他已经没有了任何的非分之想,但却依然放不开,他要一个答案,让他彻底死心的答案。

“公子,你要去­干­什么?”南宫天羽惊问道。听徐玉的口气,倒好象是在交代遗言,隐隐之间,透着一种不祥的预兆。

“公子,你要去­干­什么,带上我们一起去吧,多一个人也好有个照应。”阿大也忙叫道,“我们虽然武功不怎么样,但也可以帮帮手,我还有蛇。。。。。。”

徐玉挥了挥手,道:“不用多说,什么也别问,我——徐玉自从下得昆仑山以来,几乎就过得懵懵懂懂,在别人­精­心设计的圈套里苦苦挣扎,因为我的身世,我成了正邪两道关注的焦点,虽然不能说是福气,但也不能算是祸害,总觉得自己像是在为别人活着,为上一辈的恩怨活着。今天,我要为我自己活上一次,虽身死也无遗憾。”

南宫天羽看了他片刻,他知道徐玉的­性­子,没有在说什么,想了想道:“公子,我给你准备一套夜行衣吧。”

徐玉忍不住笑了起来,道:“还是你想得周到!”

南宫天羽忙走到自己房中,找出了一件黑­色­的衣服。要知道,徐玉平时都喜欢穿白­色­有衣服,若是在黑夜中行走,分外显眼。常走江湖的人都备有一两件黑­色­的夜行衣,在夜间行走以做掩护。

阿大忙帮徐玉更换衣服,徐玉把钱母所赠送的那颗明珠以及秦皇宝藏图一并贴身收好,想着若是见着了欧阳明珠,可以把这这两样东西送给她——再次想起大全寺的血案,想到那个小和尚的头颅,心中一阵悲戚,自然而然的又想到了玲珑,当初自己等人在大全寺击掌为誓,共同追查凶手,几个月的时间过去了,凶手依然没有查到,但他和玲珑之间却已经误会横生。

大全寺的血案,至今为止都是他心中的一个谜。

欧阳明珠到底要他去大全寺取的是什么东西?是不是秦皇宝藏图?她一个深宫女子,怎么会知道这等江湖中的东西?若非是杨先之当初对他解释,他也绝对不会知道那副粗糙无比的绢图竟然会是秦皇宝藏图。

看了看搁在桌子上的叶上秋露,神兵利器,太显眼了,若是碰上了砀先之,恐怕他一见着了这把宝剑,就知道他是谁了。当即对阿大道:“把你的剑拿过来给我用,你明天去街上再挑一把就是!”

阿大呆了片刻,不明白他为什么有神兵利器不用,还要他那把普通的松纹剑。但还是忙着点头,从腰间解了下来,递了给他!南宫天羽皱起了眉头,说道:“公子,我帮你把叶上秋露用包裹包好了,背在背上,若是遇到了危险,还是可以用的。”

他和阿大两人都像是有默契一样,在徐玉说了那么一段话后,两人都没有追问他要去­干­什么,或者去什么地方,也没有阻止,两人心中都明白,徐玉今天的态度实在坚决,阻止也没有用的。

徐玉点了点头,他用惯了叶上秋露,对这柄伴他度过这么多风风雨雨的宝剑,心中也确实有一份难以割舍的感情,如今夜闯皇宫,自然还是要把它带上的。

一切准备妥当后,三人稍稍的休息了一下,天一叫二更,徐玉便起身,又交代了阿大和南宫天羽几句话,也不开门,施展幻影虚渡,从窗口轻轻的飘了出去。

南宫天羽看着他的身影在明亮的月­色­几个起落,便已经消失,忍不住低声祈祷道:“老天保佑徐公子平安无事!”

阿大瞪了他一眼,道:“你明明知道危险,刚才为什么不阻止?这会子求那个贼老天有什么用?”他明知道今天阻止不了徐玉,他自己也没有劝说过一句,但却忍不住就要抱怨南宫天羽。

南宫天羽苦笑道:“难道我阻止,就能够改变他的决定吗?不过这样也好。”他心中想着,让徐玉这样的一闹,也许就打乱了某些人全部的计划。

“好什么好?你是不是想要回杭州了?”阿大眼见徐玉离去,心中正憋着一肚子的不愉快,又听了南宫天羽这话,他不明白原由,忍不住就出言诘问。

南宫天羽知道他误会了,也不在意,依然苦笑道:“阿大,你以为公子出了事,我们还有机会离开吗?回杭州,大概只能梦里而去了。现在我们先做一些准备,明天应付金先生吧!”

第三章

徐玉黑暗中飘飞,如同一片飘落的叶子,又像是一只阳光底下翩飞的蝴蝶,身法轻盈美妙,速度却是极快的向皇城的方向奔去。

在月光下的皇城,越发显得高大雄伟,在夜­色­中处处透着威严,徐玉站在高高的城墙下,抬头看了看,这样的城墙,自然是难不到他——几乎没有考虑与犹豫,身形微微一纵,轻飘飘的飘了起来,身体在高达五丈左右的时候,微微的顿了一顿,徐玉右脚一点厚实的城墙,借着这一点之力,再次拔高了数丈,顿时已经高过了皇城,微一用力下坠,脚下已经稳稳的站在了城垛上,向下俯看,黑黝黝的却什么也看不到。想到江湖中人常用的投石问路,当即在城垛上摸到了一块小小碎瓦片,对着下面投了下去。

“咚”一声轻微的回响,证实了下面乃是平整的地面后,徐玉才放慢了速度,飘然面落,等脚踏到了实地以后,一颗悬着的心总算略略的放了下来,但接下来,更加犯愁的事情却在等着他。

看着眼前四处都是一处处的宫廷楼阁,一处处的房寓院落,黑压压的根本就看不到边际,想要在这个皇城中找一个人,几乎和大海捞针没什么区别。

根据常识,皇贵妃应该住在后宫,他要找欧阳明珠,自然得去后宫,可这么大的地方,后宫却又在什么地方?想了片刻,徐玉决定碰一碰运气。当即信步顺着宫墙的角落,四处乱走,避开了两三队巡逻的侍卫后,他已经不知不觉间渐渐的深入了皇宫大内,眼见前面一道白玉栏杆隔着,左边是一处荷花池,右边是一处院落,地处相当幽僻。而且奇怪的是院落里,隐隐居然透出灯光,在黑暗中透着几分诡异。徐玉心中好奇,暗想着这里却是什么地方。这么晚了,怎么还有人没有睡觉。

当即小心地掩了过去,眼见门口有两个侍卫守着,徐玉施展幻影虚渡,进入了院子中。只留给了那两个侍卫一个幻影,让两人误以为是眼花了——院子里,却见四处都是一排排的兰花,隔着曲栏,院子布置相当的雅致,所有的栏杆在月光下看起来,竟然散发着淡淡的光辉,似乎是白玉造成,外面看着不大。里面一排排的房舍楼台,水榭亭阁,俨然另成一个体系。刚才他一路走了过来,所见到的景物建筑,都是雄壮巍峨,惟有这个地方,却是他见着的第一个以小巧­精­致为胜,四处都是兰花,春兰和秋兰都只有碧绿的叶子,惟有夏兰,却在月光底下,吐出淡淡的幽香,而那灯光,却是在一座­精­美之极的小楼里透出,小楼在月光底下,越发显得玲珑剔透,但那昏黄的灯光却露出几分诡异——徐玉施展御风弄影,整个身子都飘了起来,却没有带过一点点的衣袂破空之声,向着那亮着灯光的房间飘了过去,速度却慢得很,显然这些日子,他的轻功又有了长进。要知道,轻功身法,一般来说,都是以快见长,但向他这等慢慢的漂浮,绝对比任何以速度见称的轻功身法难上一倍不止,这还是他在修练了幻影虚渡后,在练御风弄影时,两者结合后才领悟到的——如今的他,身体似乎比一片风中的落叶还要轻盈,了无声息的落在了窗口,然后小心谨慎地蘸了点口水,在窗纸上慢慢的点了一个小孔,向里看时——却见一人,背对他而立,凭感觉似乎是个中年人,身上穿着淡紫­色­的锦袍,华贵的布料在昏黄的灯光下闪动着光彩,如同水纹一般,显示出这人不同平常的身份,但却看不清他的容貌。徐玉仔细的打量着房中四处的摆设,却见这应该算是一个女子的闺房,地上铺着厚厚的绒毛地毯,一张填漆床,悬着银白­色­的散花帐子,房里并没有太多的摆设,但每一样的东西,都价值不菲,连桌椅都是紫檀木所做,光洁照人,但显然并不是新的,至少有二三十年的时间了,一只翡翠香炉里,正在燃着御香。房中的人慢慢的走动了几步,走到了那悬着银白­色­的帐子的床前,徐玉觉得奇怪,为什么如今已经是夏天了,怎么这房间里的帐子还是厚实的冬帐,而房间里虽然焚着香,却门窗紧闭,似乎怕见着见似的。

徐玉暗想着这个人必定也是宫中的什么人,但却不是自己想要找的人,看样子他也准备要睡觉了。正想着转身离开,却听得那房中的中年人叹了口气,低声说道:“阿柔,我今天能够看看你吗?”声音低沉,略带着磁­性­,却甚是好听。

徐玉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了这个声音后,猛得全身一震,竟然呆住。那中年人等了会儿,才慢慢揭开了帐帘,透过窗子,徐玉看时,却见床上躺着一个宫装女子,容颜一时看不清楚,身上却盖着一条白绫绣花被子,一只如同羊脂白玉雕成的玉手,安静的放在被窝外,手腕上带着一只紫玉镯子——那只手的手指,细长柔­嫩­,根根晶莹剔透,骨骼均称,美丽诱人。

徐玉见过的美女也不算少,但却绝对没有哪个女子的手,有她这般生得漂亮,同时也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女子的手似乎有点说不出来的味道,一种怪异的感觉充满心头。

房中的中年人慢慢的伸出手来,轻轻的抚摸了一下那只漂亮的手,床上的女子依然一动也不动,好象毫无感觉。

徐玉心中一动,凝神注意,果然,他能够明显的感觉到那个中年人的气息,却感觉不到那床上女子的气息。很显然,那床上的女子已经死亡,而且看样子应该有好久了,只是她身上可能有着什么宝物,保住了她的尸体不腐;或者这个女子生前是一个内力高深,临死的时候散去了内息,让身体石化,才得以保存。

再一次,一股强大的诡异气息,包裹了他的全身,深夜——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人,一个布置雅致的房间,一个漂亮的女尸,让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个机灵灵的寒颤。当这个时候他才注意到,这房中并不是点的什么蜡烛油灯,而是一颗颗的夜明珠。显然,房中人所有灯火等物的油烟气息,造成尸体的污染。

隔着窗子,徐玉再次仔细的看了看床上的那个女子,由于那个女子是平躺着,所以他只能看到她半边脸,一只挺直的鼻梁,下面是张形优美的红­唇­,长长的睫毛,紧闭着的眼睛,半边的脸颊似乎尤自带着红润的光泽。他心中只有一个字形容,那就是——美,这个女子美到了极点。

但这些,都不是让他觉得奇怪的原因,最主要的是,他不知为什么,隐隐之间,总觉得这个女子似曾相识,好象在什么地方见过一般,却偏偏又怎么也想不起来。虽然也知道没有这种可能,因为凭着感觉,这个女子死去应该多年,而自己除了这次下过昆仑以外,以前的时间,都在昆仑山上,却如何能够见过这个女子?

正在他呆呆的出神的时候,猛然,一个极细小的声音传进了他的耳朵,忙循声看去。一个同他一样打扮的黑衣人正绻缩在屋檐下向他招手,显然——这个黑衣人比他要先到这里,并且自己刚才的一举一动,他应该都看在了眼中,不容他多想,房中的人已经警觉,一声断喝道:“谁在外面?”

那黑衣人吃了一惊,身形一顿,如同一只大鹤,翩然飞去,身材却是娇小玲珑,行动之间婀娜袅然,竟然似乎是个女子。

“站住!”房中的人又是一声断喝,徐玉不敢再作停留,忙一个转身,施展幻影虚渡,拼命的向外飞­射­而去。以他估计,凭着幻影虚渡,这皇宫大内的一些普通侍卫,绝对追不上他,百忙之中,他还留意了一下那个院子门上的字迹,不用灯光,凭着暗中视物的本事,他清楚的看到了院子上面的粉墙上写着三个大字“御兰院”。

房中的紫衣中年人已经追了出来,而那个始作俑者却因为起步比他早,早就跑得不见了踪影,一时之间,皇宫之中警铃大作,徐玉顾不得这些,忙忙的转身狼狈逃跑。

在皇宫这个陌生的环境中,徐玉如同没头苍蝇一样乱蹿,心中把那个黑衣人的十八代祖宗都问候了一遍,却也是奇怪,不知道那个黑衣人却又是谁,来皇宫­干­什么?警铃之声一阵急过一阵,而身后的那个紫衣中年人却始紧追不舍,一群群的侍卫、一对对的火把、灯笼不时的亮了起来,徐玉不停的闪开了一批批的追兵,却又不时的碰上新的侍卫拦阻。

最要命的是,他发现他始终甩不掉身后的那个紫衣中年人。由于根本就不熟悉宫中的道路,不知不觉间,他竟然走到了一处宽大的广场中,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大群的侍卫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将他围在了正中,徐玉定睛一看,领头的那人不是别人,竟然是他的老熟人——杨先之。

第四章

徐玉眼见他衣衫不整,头发蓬乱,想来是刚从床上爬了起来,匆匆的来抓拿他这个夜闯皇宫的“刺客”,心中不禁有些好笑。而在这个时候,那个紫衣中年人也已经在他两丈开外站住。

徐玉仔细的打量了他一下,刚才他一直没有瞧清楚他的容貌,如今在众多火把的映衬之下看得分明,这人大约四十左右,那是凭着他的直觉,若是单论长相,他看起来最多只有三十岁,剑眉星目,一张刚毅的脸线条硬朗,棱角分明,如同刀削斧雕,身材高大魁梧,气宇非凡,眉宇之间隐隐透出一肌威仪,更有着贵气凌人。徐玉心中不怎么明白,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对一个已经过世多年的女子有兴趣,深更半夜的去抚摸尸体?

还有那个床上的美艳女尸,怎么感觉就是那般的熟悉?脑海中始终都是那个女尸侧面完美的容颜在不断的浮现——忽然,徐玉心中一动,那个床上的美艳女尸,他终于知道是谁了,为什么他会觉得眼熟。因为那张脸和他本人非常的相似,如同就是看到他自己,那个人——应该就是他的母亲,传说中的谪仙子水柔。

一瞬之间,徐玉只觉得如同被乱箭穿心,有着说不出的痛苦,身子摇了摇,几乎站立不住。知道谪仙子早已经身死是一回一事,眼睁睁的看着她美艳的尸体横在了他的面前却是另一回事。几乎用不着证明什么,他心中敢肯定,那个谪仙子水柔,就是他的母亲。那是来自自己心灵的震撼,亲情的召唤,也许骗得了别人,但绝对骗不了他自己。

那么,由此推测,眼前的这个人,应该就是罗天魔帝,权倾朝野的汉王殿下赵胤煦,想起上官辕文对他的评价,他果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而且这么多年以来,他对谪仙子依然是一往情深,才会做出深夜抚尸这等匪疑所思的事来。只是他自己也没有想到,他会在这种情况下和罗天魔帝相见。如今虽然没有见着欧阳明珠,但碰上了他,今天夜闯皇宫,倒也是不虚此行了。

“阁下何人,为何夜闯皇宫?”杨先之冷冷的问道。徐玉身上穿着黑­色­的夜行衣,脸上蒙着蒙面巾,虽然他与他早就极为熟识,但也看不出来他就是徐玉,再来他也根本没有想到徐玉会夜闯皇宫。

徐玉眼见四周的侍卫已经团团的把他围住,明亮的火把照亮了整个宽阔的广场。如今又有罗天魔帝和杨先之亲自在场,想要不着痕迹的全身而退,已经根本不可能。心中飞快的盘算着,自己是不是该拉下蒙面巾,和他们相见,还是。。。。。。“阁下身环和平岛的幻影虚渡,莫非是和平岛传人?在下早年曾和上官岛主有过一面之缘,还请阁下出示真面目,以免造成误会。”那个紫衣中年人问道,他知道幻影虚渡乃是和平岛的不传之秘,所以才有此一问。

徐玉没有等他说完,就冷冷的打断他道:“我不是和平岛的人!”口中说着,一边将后中的长剑扔在了地上,面对着像罗天魔帝这样的高手,他不会愚蠢到舍弃神兵利器而不用的。同时心中却在想着,果然,上官辕文与他之间有着某种别人不知道的关联。

“你倒有自知之明!”杨先之眼见他扔下了长剑,只当他愿意束手就擒,当即大叫一声,“来人,给我把他拿下!”

而那个紫衣中年人却眉头微微地皱了一下,凭感觉,他知道眼前的这个黑衣蒙面人绝对不会甘心就此罢休的。

果然,徐玉慢慢地从背后抽出了叶上秋露,在众多火把的映衬下,宝剑如同是一泓秋水,又像是一片碧绿的叶子,一颗朝露在叶片上不断的滚动——叶上秋露感觉到徐玉的心境,不断的颤抖龙吟不止。

“叶上秋露——”杨先之惊呼出声,问道,“你是。。。。。。”

徐玉慢慢的扯下了脸上的蒙面巾,然后才笑道:“杨大人别来无恙?”

杨先之苦笑着没有回答,众侍卫都不禁大惊,没想到这个大胆的刺客竟然认识他们的杨大人,眼见他相貌俊美,年纪轻轻的,却不知道为什么事犯糊涂,竟然夜闯皇宫,犯下了这等死罪?

徐玉的目光直直的盯住了那个紫衣中年人,奇怪的是——他好歹也是堂堂一个汉王,为什么这些侍卫包括杨先之在内,竟然没有一个人跟他说过一句话?也没有人跟他打过招呼?

事实上他哪里知道,这人确实就是汉王,也就是罗天魔帝赵胤煦,若是换在平时,众侍卫早上去见礼请安问好,但每当他穿上这身紫­色­的长衫,前往御兰院的时候,他自己就称自己为“半死人”,他不要任何人跟他说话,也不搭理任何人,若非今天徐玉好死不死的正好闯进了御兰院,正好惊动了他,否则,就算今天晚上皇宫中闹翻了天,也不能让他出面。众侍卫都知道,每当他去御兰院时,心情都必定极差,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自讨没趣的去招惹他。

赵胤煦也在不停的打量着徐玉,眼见他丰神如玉,相貌俊美,当真就是谪仙子的延续,心中却似喜似悲,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而杨先之这个时候也颇是为难,他不知道自己是该一声令下,让大内侍卫把这个夜闯皇宫的歹徒拿下,还是该上前找徐玉叙叙旧,因此他一直拿目光看着赵胤煦,只盼他做个决策。

“汉王殿下?”徐玉微微的扬眉,问道。

赵胤煦慢慢的点了点头,徐玉的突然出现,打乱了他原先的所有计划,他真的不知道是该着恼还是该高兴。他就是他失散多年的骨­肉­,自己找了他这么多年,终于找到了,也许是谪仙子有灵——虽然早在杨先之传回书信给他的时候,他就知道了他的存在,但却没有亲眼见着,心中始终放心不下。如今,眼见着他长这般大了,心中颇为欣喜,但却又隐隐有着一种无奈的失落,好矛盾的心情!

徐玉的胆大妄为也颇为让他生气,他竟然敢夜闯皇宫,他以为他练了几天的武功,就了不起了?到底年轻,不知道天高地厚,想到这里,心中着恼,暗想着这个冒失的孩子,大概以后也不会听从他的安排。今天倒要给他一个教训,否则,以后就难以管教了。不过——他是怎么知道自己的身份的?难道上官辕文居然不守承诺?把他的身份公布了?

想到这里,不禁断喝了一声道:“先之,你还等什么,还不把这个大胆的刺客拿下?”

“王爷,他是——”杨先之听了吃了一惊,不明白师傅的心事,师傅为了找他,花费了大量的­精­力财力物力,他也常常郁郁寡欢,如今好不容易,徐玉就站在了他的面前,他不说相认,怎么还要把人拿下?

徐玉微微一笑,罗天魔帝就是罗天魔帝,果真与众不同,若是他公然当着众人跟他上演一场父子相认感人情景的戏码,也许他就不叫魔帝了。当即长剑微微一抖,在半空中挽了一个剑花,对着他当头罩下,口中却笑道:“合欢门主徐玉,请赵先生赐教!”

赵胤煦也不仅一呆,轻轻闪过了他剑势,徐玉此举,也太出乎他的意料,他竟然以江湖中人的身份公然指名挑战,换句话说,合欢门在江湖中颇具声威,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根本就没有拒绝的理由,而且是必须单打独斗。

徐玉的长剑再次徐徐刺到,他的这一招还是普通的昆仑派剑法,算是投石问路,软绵绵的没有一丝的剑气,但出剑的方位却妙到毫颠,斜刺向了他的左肩,试探一下而已,看看这个久负胜名的罗天魔帝,到底有什么出奇之处。

“好好好!”赵胤煦一边说了三个“好”字,忍不住仰天大笑,这小子有着三分的傲气加上那么一点点的邪气,倒颇为合了他的胃口,当即道,“好一个合欢门主,没想到情魔那老鬼临死还摆了我们一道。我如今就教训你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

“请赐教!”徐玉口中说着话,手中却丝毫也不敢怠慢,长剑徐徐扬起,这次——叶上秋露发出了尖锐的龙吟,诡异的在他手中跳跃,徐玉整个人如同一片飘零的落叶,在秋风中飞舞,顿时漫天的剑气,绿影环绕,空气如同是一块被扯破了的绸缎,发出刺耳的破空之声,众侍卫一些武功较弱者受不了这等无形的压力,纷纷后退,只有杨先之还站在原地没在动——心中却也是震惊无比,他初见徐玉的时候,他的武功还不如他,后来他又被吕靖废了武功,尽管在情魔以命相博的情况下,再次的助他恢复了武功,但却没有想到,这几个月的时间,他的功力竟然­精­进如斯,看来比起自己还要略胜了一筹。

第五章

叶上秋露如同变成了活物,绿芒和天际的月光交相辉映,耀眼生辉——徐玉知道眼前的这人就是传说中的罗天魔帝,两招拭探过后,知道普通的剑招根本无效,所以一开始就是风清子穷尽几十年时光创出的“月舞大地”。

风清子在悬崖下几十年的时光,心中早就没有丝毫的杀机,所以这“月舞大地”,虽然包罗了天下剑术的大全,表面看着凌厉,但实际却不含杀机;而徐玉在江湖中这么长的时间,不知不觉之间,剑术大进,根据“月舞大地”,结合舞月剑诀,创下的那招必杀绝招“碎月千斩”却完全不同,根本就是为了杀人而创,隐隐之间,竟然有着几分当初“邪剑”的威势。如今他和罗天魔帝交手,这个人可是他的亲生父亲,不管怎么说,他也不敢贸然用那一招绝活。

剑影与月光如今完美的融合在一起,徐玉手中的剑气暴盛,对着罗天魔帝当头斩去——“好,好剑法!”饶是罗天魔帝,也忍不住脱口称赞,不得不承认徐玉不愧是练剑的奇材,当即振作­精­神,不敢小觑,双手如同莲花盛放,抢进了他的漫天剑气中。

他是徐玉碰到的第二个敢赤手空拳的对抗江湖七大神兵的人,而就在这的时候,一种无形的压力,向他汹涌而来,他手中的宝剑,竟似乎递不出去。心中大惊,暗想着他好生强盛的内力。竟然可以控制着他的剑气,当即一咬牙,拼命的催动剑气,毫不示弱的开始强攻。

赵胤煦忍不住在心中暗骂——这小子拼命不成?但也想看看他的剑法到底有什么出奇之处,展开身形,在他漫天的剑气中穿梭,手中却也不闲着,拳、脚、指、掌一并向着徐玉身上招呼。

两人都是以快打快,转眼之间,但交换了五十招开外,只看得众侍卫眼花缭乱。赵胤煦眼见着徐玉一剑指向他的咽喉,当即微微一沉身,险险的避开,手指却快逾闪电的扣向了他的手腕。徐玉这招已经用老,回剑已难,但他与别人不同。倒也不怕被人扣住,当即长剑顺势下挑,目标却是他腰际的那块闪着隐隐荧光的椭圆形玉佩——几乎在同时,赵胤煦的手指扣上了他地手腕,但腰际的玉佩也“叮”地一声轻响,落在了地上。罗天魔帝看着地上的玉佩,脸上露出了一丝赞许的笑意,低沉的说道:“好剑法!”

徐玉被他扣住了手腕,有了上次幽冥鬼姬的前车之鉴,他可不敢贸然的用清源心经吸取他的内力,再来这人好歹也可能就是他的亲生父亲,不管从什么角度来说,自己都不能真正的伤了他。

“王爷好功夫!”徐玉也笑着回答道。

赵胤煦看了他一眼,这个孩子,真的是让他又是欢喜又是着恼,正想着说什么,猛听得西边一片人声沸腾,又见那边的天空一片的红光,有浓烟和火光升了起来,不禁大惊,问道:“出什么事了?”

众侍卫都连连的摇头,没有人回答他这个问题,他们都和他一样,刚才都在这里,谁也不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隐隐之间,好象听得人大叫:“走水了——走水了——”

这个时候,西边的火光大盛,一瞬间,赵胤煦的脸­色­变得极是难看,一把推开徐玉,而就在这个时候,几个衣服焦黑,灰头土脸的小太监匆匆的跑了过来,一见着了他,顿时忙俯伏在地上,叫道:“回禀王爷,御兰院大火,救不下了。。。。。。”声音惶恐之极,显然惧怕到了极点。

赵胤煦飞起一腿,踢开那个小太监,脸­色­铁青,转眼恨恨的瞪了徐玉一眼,对着呆若木­鸡­的众侍卫骂道:“都死了吗?还不去救火?”口中话未说完,身形顿时化成了一道淡淡的紫烟,向着火光大盛的地方飞奔而去。

徐玉的脑子短时间出现了一片空白,皇宫大乱,连杨先之也没有多看他一眼,带着众侍卫,匆匆地急向御兰院而去。这个时候,他若是想要走,自然是最好不过。正准备离开,猛然,他心中一惊,想了起来,刚才他离开那个满是兰花庭院的时候,曾看了一眼门口的匾额,不正是御兰院吗?

那个——御兰院大火,他母亲的遗体还在里面,岂不是要化成灰烬?当即想也不想,忙也急向着火光大盛的地方飞驰而去。

徐玉轻功极高,虽然起步比杨先之晚,又不熟悉宫廷道路,但却凭着那冲天的火光引路,竟然和杨先之同时到达御兰院,却见刚才兀自宁静的御兰院,如今火光冲天,一股热气扑面而来,那玲珑­精­致的小楼,现在已经被一片火海吞噬,一群群的太监、宫女、侍卫们大都衣衫不整,正不停地汲取荷花池中的水在救火,但火势太大,却如何还扑灭得了,甚至根本就没有人敢到近前而去。小楼眼见着在火海中就要崩塌,众人却无能为力——而原本郁郁葱葱的兰花,此时早就翠叶离散,盆破花碎了。

杨先之游目四处一看,没见着赵胤煦,不禁吃了一惊,正欲找个人问问,却见一个小太监看到他,哭丧着脸急叫道:“杨大人,王爷。。。。。。王爷。。。。。。还在火中,你快。。。。。。快。。。。。。想想办法。”

杨先之和徐玉闻言都是大惊,眼见火光冲天,热浪Ъ人,就算罗天魔帝的武功再高,他也只不过是­肉­身凡胎,怎么能够和这等的自然威力相抗衡?

徐玉想也不想,猛得一头扎进了旁边的荷花池水中,在衣服湿透的瞬间,飞身而起,急向火中冲了过去——杨先之大惊,顾不得那么多,忙一把将他抱住,叫道:“徐玉,你疯了!”

徐玉被他牢牢的抱住,顿时大急,叫道:“杨先之——放开我,我可以不在乎你的那位王爷,但我绝对不能让我母亲的遗体葬身在火海中,快——放开我!”

杨先之顿时呆了呆,手一松,徐玉挣脱了他的控制,冲天而起,御风弄影,妙漫无方,如同月袂仙子凌空而舞,又像是一只飞蛾一般,扑向了炙热的火焰中,迅速的没去了身影。

杨先之眼见如此,也一头栽进荷花池中,如法炮制,湿透了衣服后,也冲进了火海之中,众人人眼见一个夜闯皇宫的刺客,和大内侍卫统领同时扑身到火海中,顿时都大惊,不明所以,只是呆呆的看着冲天的火焰。

却说徐玉冲进字火海中,灼热的气息顿时扑鼻而来,浓烟几乎让他透不过气来。在加上火苗不停的扑烧他的衣服,灼烫着他的肌肤,原本湿透的衣服在转瞬间就­干­透,而后焦黄,头发也微微的也烧焦不少,但这个时候,他哪里顾得了这么多,忙急向谪仙子的房间冲了过去。在漫天的浓烟里,却见一个人影呆呆的站在那里不动,火焰已经烧着了他的衣服,他好象也置若罔闻。徐玉看时,这人不是罗天魔帝,却又是何人?当即拼命的扯下自己身上的衣服,将他身上的火焰扑灭,抬头看时,却见那张填漆床上,银白­色­的洒花帐子早就被火焰烧尽,而床上却空空如也,谪仙子的遗体竟然不翼而飞。

“阿柔——阿柔——”赵胤煦喃喃低语,浑然不理身边猛烈的火势,只是看着床上,行同痴呆!

“王爷!”徐玉惊叫道。

“师傅——”杨先之也在这个时候冲了进来,看着徐玉和赵胤煦,忙叫道,“我们出去!”

“咳——咳——”徐玉正欲说话,却被浓烟呛进了气管,顿时连连的咳嗽,一边忙叫道:“杨兄,你带着令师先——咳——咳——先出去,我再找找我娘的遗体。”

说着推了一把赵胤煦,杨先之看着漫天的火焰,忙叫道:“我们一起出去,再迟恐怕就来不及了。”

徐玉眼见火势越来越猛烈,转首四处看看,却见浓烟滚滚,皆不见谪仙子的遗体,心中奇怪,暗想着她的遗体到底去了哪里?显然,她的遗体并没有在大火中烧毁,若是真的烧毁,也有骨灰遗留,但这里只有一些碳木的灰烬。显然,在罗天魔帝到来之前,她的遗体已经被别人移走了。

“走——”杨先之一声断喝,拉着赵胤煦急向外面冲了过去,徐玉也忙紧紧的跟在了他的身后。

但就在这个时候,却忽然听到,火海中传来丝丝琴声,呼呼作响的火势以及外面喧哗的人声却掩不住这似乎低沉的琴间,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在火海唱道:

”朝露昙花,咫尺天涯,人道是黄河十曲,毕竟东流去。八千年玉老,一夜枯荣,问苍天此生何必?

昨夜风吹处,落英听谁细数。九万里苍穹,御风弄影,谁人与共?千秋北斗,瑶宫寒苦,不若神仙眷侣,百年江湖。。。。。。”

歌声低沉,若隐若现,但却又清晰可闻,一曲终了,却又回到了“九万里苍穹,御风弄影,谁人与共?”只此一句,反反复复吟唱,似乎在向谁幽怨责问。。。。。。

第六章

徐玉听着这声音,如同好像是一柄利剑,深深的刺进了他的心窝,眼前一黑,差点就当场晕了过去,只觉得胸口气血翻滚,咬着牙看着杨先之道:“你们先出去,我去看看!”这首曲子,他自然也熟悉得很,知道那乃是当初风清子写给若即的情诗,一句“御风弄影,谁人与共?”唱出来几十载的幽怨。

但这个曲调,却非常像是当初欧阳明珠和他分别的时候,隐隐之间的吟唱——想到谪仙子,想到欧阳明珠,再想想若即五十年的光­阴­虚渡,忍不住已经是热泪盈眶。

在烈火纷飞之中,赵胤煦的脸上浮现起醉人的柔情,而徐玉却泪流满面,杨先之猛然打了个寒颤,心想着莫非是见鬼了,他们这两人都怎么了?中邪了?

就在这个时候,赵胤煦全身微微颤抖,猛然大叫道:“阿柔,是你吗?”口中叫着,人却拼命的朝火海深处冲了过去。

徐玉心中一惊,神智完全清醒,知道他心智如今被迷惑,想来这首《刹那芳华》,以前谪仙子也常常吟唱,隐湖女子,自然都知道这首曲子。没想到当初风清子的一首情诗,竟然牵涉到了两代人的情缘,更没有想到,罗天魔帝对谪仙子竟然痴迷到这种地步,他权倾天下,心志自然也比普通人不知道要坚强多少,但这个时候,却受不了这等的诱惑,一首《刹那芳华》,竟然可以让他如此的痛苦不堪——原本对他心中的隐隐不满,这个时候也消失不少。

“师傅——”杨先之惊恐的大叫,这个时候,小楼已经开始崩塌,木块带着烈火不断的下落。若是在此时再次陷入火海,就算有再高的武功,恐怕也无能为力。

徐玉看着赵胤煦如痴如醉的样子,心中知道,这个时候若是不将他唤醒,后果堪忧,他可没有杨先之的顾忌,想也不想,对着他脸上就是一巴掌打了过去。

“啪”的一声脆响,赵胤煦脸上吃痛,顿时一惊而醒。看了看徐玉,却见他向自己露齿一笑,想要发作,却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耳中听着那“九万里苍穹。御风弄影,谁人与共?”心中仿佛若有所失,这曲子他以前听过好多次,但却都没有此时此刻,更能给他带来震撼——徐玉当即向杨先之道:“你先出去,我去看看!”

“一起走!”赵胤煦毕竟有着决策天下的勇气,知道处境的危险,想也不想就下了令,那火中歌曲的诡异,谪仙子的柔情一瞬间都先放了下来。毕竟,只有保住了小命才是最重要的。说着也不顾徐玉的意见如何,一把拉过他来,道:“大家一起出去。”

徐玉也眼见火势越来越是猛烈,这个时候再进去,如同是自寻死路。当即不得不随着他一起向外冲了出去。同时手中的叶上秋露舞起一团剑花,逼开了临近身边的火花。三个人刚刚跑到了安全的地方,就听见身后的小楼“哗啦啦”的一声响,顿时倒了大半,三人都在心中叫了一声好险,同时却又都不明白,刚才在火|­茓­中唱歌的到底是什么人,她如今还在吗?难道这般的大火,她竟然不惧怕?

赵胤煦看了看四处围满了侍卫、太监等人,再看看原本­精­致幽雅的御兰院,如今一片的狼藉,顿时心中的一股怒气又升了上来,看了徐玉一眼,问道:“你今天带了多少人进宫来着?”同时心中也极度的怀疑,为什么有人会在火窟中唱歌,这个人是谁,她怎么会知道隐湖的《刹那芳华》,难道说真的是阿柔跟自己告别来着?

不——他从来不信鬼魂之说,心想可能是有什么人来搞什么鬼,而最有可能的人就是眼前的这个徐玉,他是风清子的传人,自然知道这首《刹那芳华》的曲子,若是他带人来到这个御兰院,然后由他出面引开自己,因为他是阿柔的骨­肉­,就算被自己擒住,必定自己不会伤了他,也许他们正是利用这一点。而另外的人则盗走谪仙子的遗体,再放火焚烧小楼,造成皇宫混乱,趁机离开?

而徐玉也完全有这么做的动机,上官辕文不是一直念念不忘的想着要把谪仙子的遗体带回和平岛吗?杨先之说他们的关系一直不错,上官辕文甚至连和平岛的不传之秘幻影虚渡都教会了他。如今,徐玉帮助他来盗谪仙子的遗体也在情理之中。这么多年以来,他都没有把谪仙子的遗体安葬,其中一个原因固然是自己的不舍;另一个原因则是算怕了上官辕文,那家伙,只有做的勇气,永远没有承担的决心。当初谪仙子的追求者中,几个正道中人的年轻俊杰,几乎都是他杀的,但他却把罪名全部推到了自己的头上。

赵胤煦脑子转了几圈,想到刚才在火海中的时候,徐玉想也不想,就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看样子,他也根本就没有在心中把他当作父亲。也许在他的心中,那个上官辕文要远远的比他重要得多。但就因为这样,如今更是让他百思不得其解,是什么人,能在这个火海中安静的抚琴唱歌?

徐玉被他问得呆了一呆,但随即就想到,他怀疑自己就是那个放火焚楼者的同谋。顿时心中微微来气,再加上今天知道了欧阳明珠竟然是皇贵妃,更是心情郁闷,想着母亲的遗体如今也不知下落,火中唱歌的女子更不知道是谁?这几样事加在了一起,若是换在平时,断然不会动这无名之火,但这个时候,他怒气上升,忍不住就生硬的回答道:“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哼,你把小楼中的人弄什么地方去了?”赵胤煦怒道,这小子看样子不好好的教训一下,他还不知道厉害,想到这里,顿时感觉半脸上还火辣辣的痛,幸好他们三个人都是从火窟中跑出来的,灰头土脸,倒也没有人在意。

徐玉忍不住大叫道:“我怎么知道?我若是知道,我才不会进去呢?你以为你的死活关我什么事?若非为了。。。。。。哼!”眼见面前众人环绕,他也不敢说出这个御兰院中藏着一具尸体,若是传言出去,庄严巍峨的皇城之中,竟然藏着一个美艳的女尸,他这个汉王的脸面却往什么地方搁?

赵胤煦气得扬手就是一掌向他脸上刮了过去,徐玉话一出口,心中就微微后悔,想着这人毕竟就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他们十九年没有见面,好象也没必要一风着了,就弄得如此的剑拔弩张吧?正准备出言道歉,却没有料到列天魔帝会在大怒之下动手打人,想要闪避,却已经不极,再来他的武功也比他要好得多,因此竟然结结实实的挨了他一个耳光,半边脸顿时红肿起来。正欲发作,猛然想到,刚才在火海中,自己也打了他一个耳光,这下,两人算是扯平了,当即压抑住心中的怒气,道:“好,你我今天算是扯平了,我告辞了!”

说着,不等赵胤煦回答,转身就想要离开,赵胤煦气极,这么多年以来,谁也不敢在他面前如此的放肆,他虽然是王爷,但多年以来,一直代理着朝政,在众多的大臣心目中,他和当今的皇上实在没什么区别,甚至隐隐之间,那个不理事的皇帝,还不如他的地位。又何曾有人敢对他这么说话,更别说是殴打于他了。

但如今,徐玉不但先向他挑战,而后在火窟中更是给了他一个大巴掌,虽然当时他是出于善意,但这时他的嚣张无礼却激起了他的怒气,当即大叫道:“来人,给我把他拿下!”

众侍卫听了,如同潮水一般的涌了过来,把徐玉团团围住,徐玉慢慢地转过身来,看着他道:“王爷,你什么意思?”

“你私闯皇宫,放火焚了御兰院,难道本王就拿你不得吗?”赵胤煦冷笑——想走,没那么容易。

“先之,给我把他押进天牢,严加审问!”赵胤煦说完,又对站在一边的杨先之说道。

杨先之为难的看了看徐玉,又看了看赵胤煦,忍不住低声问道:“王爷,你真的要把他押下天牢?”

“当然!”赵胤煦沉声说道,“给我只管动用大刑审问就是!”说着向杨先之使了个眼­色­,杨先之心中明白,他这么做,大概也只是吓唬吓唬徐玉,再来就是塞一下众人的悠悠之口。毕竟,徐玉今天是夜闯皇宫的刺客。

徐玉瞪了他一眼,冷笑道:“不用了,天牢在哪里,我自己走就是了——王爷若是要动用大刑,最好还是亲自督刑比较好,免得你的手下人放水。”说着又看向杨先之道,“杨兄,请带路吧!”

杨先之无奈,点了点头,道:“走吧!”

徐玉老实地跟在他的身后,他并没有想着要逃走,毕竟有着罗天魔帝和杨先之这样的两个人在场,他根本就没有安全逃跑的可能,而且,四周还有着众多的侍卫,他可不敢保证,这些人中就没有高手了,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才不会傻到自取其辱的地步。

但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尖细的声音高叫道:“皇上驾到!”

第七章

眼见着众侍卫、太监们纷纷跪伏在地,恭迎皇上,而赵胤煦虽然没有向别人一样跪迎皇上,但注意力也完全不在他的身上,心中暗想,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当即身形一动,化做一道淡淡的幻影,急向外飞掠而去。

“站住——”赵胤煦一声断喝,冷笑道,“想走,没这么容易!”身形也如影随形的跟了过来,同时一掌急向他背心拍了过去。徐玉一见,气得差点没有破口大骂,暗想着如今“皇上驾到”,你好歹也给点皇上面子,装个样子,别抓我难道不行吗?但这种情况下,他不得不回手一剑,正对着他的手掌刺了过去,但身形却不得不停了下来。

赵胤煦的目的只是想要留下他,可不想真的要他的命,眼见他停了下来,当即虛晃了一掌,收手站住,冷笑道:“你今天Сhā翅也别想离开!”

徐玉懒得理他,心中也明白,知道这一停下来,今天再要走,恐怕比登天还难了,索­性­收手站住。却见这个时候,十八个锦衣侍卫,前后开道,中间却是一对对宫女,提着八角宫灯,簇拥着一个身着衮龙黄袍,头带着紫金皇冠的中年人而来——由于徐玉站的位置特别,他这个时候只能看到这个皇上的背影,却见不着他的庐山真面目。

徐玉由于欧阳明珠的缘故,对这个皇上极是厌恶,在别人的心中,他是九五之尊,真龙天子,在他的心中,这个人只不过是他的情敌。先他一步取了他心仪女子的男人。而见着了他的背影,心中一动,暗想着我若是在这个时候,胁持皇上,想要离开,恐怕也不是难事。

看着赵胤煦和杨先之都已经迎了上去,赵胤煦还不忘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徐玉心中冷笑,他可不怎么把他的警告放在心上,真是奇怪。他对别人都还略略客气,就是对这个罗天魔帝,与生俱来就有着一种骨子里生出来的叛逆。

就在赵胤煦离那个皇上还有两步之遥的时候,徐玉猛得展开了攻势——叶上秋露带起一声尖锐的龙啸,化作了一道长虹,猛对着罗天魔帝急­射­而去,赵胤煦心中一惊。只差点没有破口在骂,他发现自己所有的耐心,在碰到了徐玉后,全被消磨殒尽,眼见着剑气凌厉无比,猛然间一把抓过杨先之手中的乾坤扇,一招“乾坤日月”迎了上去。

徐玉曾见杨先之用过这招“乾坤日月”。威力极大,如今在罗天魔帝的手中施展,更是非同一般,只见劲风鼓起了周围的空气,形成了一个旋涡,顿时飞沙走石,宫灯和火把都在劲风鼓荡中一一熄灭,天地变得一片昏暗,隐隐之间,徐玉见着山川河流、乾坤日月,扑面而来,顿时大惊失­色­。他怎么也没有料到罗天魔帝会下杀手,本来他的这一招,只是虚招,引开赵胤煦的注意,想要出手胁持皇上,却没有料到会弄成这般的结果,当即不得不打点起十二分的­精­神应付,再也无暇旁顾。

众侍卫、太监,包括杨先之在内,纷纷后退,众人只觉得天地似乎都已经变­色­,混沌一片,如同天地未开之时,被那压抑的气流控制着心神,说不出的难受。猛然,一道闪电的光华,划破了黑暗的空际,冲一而起。徐玉完全的人剑合一,如同一只飘飞的大鹤,口中忍不住吟道:“八千年玉老,一夜枯荣,问苍天此生何必?。。。。。。九万里苍穹,御风弄影,谁人与共?”原本哀怨的《刹那芳华》,如今在徐玉的口中,似乎让人生出了冲天豪气的感觉,让人不由自主的热血沸腾起来——在“御风弄影,谁人与共”的吟笑声中,徐玉将“御风弄影”的轻功身法和舞月剑诀完美的融合,妙曼如同九天仙子,临风起舞,长剑再次凌空下击,像白虹贯日,叶上秋露硬生生的接上了乾坤扇,两件神兵,发出了共振的嘶鸣,刺耳欲聋。。。。。。转眼之间,剑光收敛,狂风止住,赵胤煦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身止的紫­色­长袍本在烈火中烧毁不少,如今却更是破败不堪,皆是被徐玉剑气所伤;而徐玉却以剑拄地,“哇”的一声,喷出了一大口的鲜血,他和罗天魔帝硬拼了这一招,在招式上他并没有落败,但他的内力,却远不如罗天魔帝,被“乾坤日月”震伤了内脏,虽然并不严重,但却也够他受的了。

就在这个时候,也许是他的比觉,似乎他听到一声幽幽的叹息,仿佛就是欧阳明珠,又像是绿萝的低声的吟哦,心中一痛,慢慢的归剑入鞘,看着赵胤煦叹了口气,然后摇了摇头,又看了一眼手中的宝剑,将它一把抛给了杨先之,杨先之本能的接过剑来,不解的看了他一眼。

徐玉这才苦笑道:“天牢在哪里?”看样子这一趟的牢狱之灾,在所难免。

赵胤煦被他一句“御风弄影,谁人与共?”更是勾起了无限的心事,他虽然娶了谪仙子,但却没有让她快乐过,事实上他知道,谪仙子唯一的高兴就是这个孩子,在她孤寂的心灵深处,他这个做丈夫的,也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影子,想到“千秋北斗,瑶宫寒苦,不若神仙眷侣,百年江湖。。。。。。”真不知道他如今权倾天下,威压江湖,却又有着什么意思?若是早知道如此,他宁愿用现在的所有,换回谪仙子的盈盈一笑。

心中不自然的想起了一句古人的诗词来,“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如今,他纵使舍得了这江山社稷、万里河山,他的美人一笑,却又何处可觅?

同时他也好奇无比,徐玉怎么会御风弄影?若即那个老顽固绝对不会让隐湖绝学外传,更不会传给一个男子?莫非——他也和若即一样,想到了一个可能,那就是隐湖那个失踪了二十多年的逍遥。隐湖到目前为止,懂得御风弄影的,就只剩下了若即自己和失踪多年的逍遥,虽然他也知道若即在晚年又收了一个弟子玲珑,但他明白,属于隐湖的弟子,自然是不会把本门绝学外传,唯一的可能就是已经背叛了隐湖的人。

但他毕竟要比若即沉得住气,想了想,挥了挥手,示意侍卫过来把徐玉带下去。徐玉这次没有再动任何的手脚,只是看了一眼那个不理朝政,让汉王坐大的皇帝一眼,却没有想到,这个皇帝也正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两人的目光猛然一接触,皇帝冲着他洒脱的笑了一下,徐玉却差点没有找个地洞钻下去——这个皇帝并不是别人,正是那个调戏即莲的赵胤熙,他忍不住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暗骂自己是个笨蛋,早就应该想到,这个不怎么理事的皇帝,就是那个混蛋赵胤熙。同时也暗自庆幸,刚才罗天魔帝用“乾坤日月”逼得他不得不全力以赴,否则的话,自己恐怕想要要挟这个皇帝也是痴人说梦。这人或许没有治理天下的本事,但绝对也是个练武奇材。

杨先之带着他在皇宫里左转右折,徐玉虽然想要记着宫中的地形,却一时也记不得这么多,大概走了三柱香的时间,终于在西北方向的一个角落,一道小小的石门横在了眼前。

徐玉眼见这个小小的石门前竟然有着二十几个守卫,想来就是天牢重地了,当即低声地问道:“是这里吗?”

杨先之点了点头,道:“这里是后门,也是宫中押送犯人前来的一个捷径,正门在外面,如今恐怕要委屈你几天了,你也真是!哎——”他叹了一口气,没有多说什么,徐玉来皇宫的目的,显然并不是为了见一见罗天魔帝,更不可能是来找他,他到底所为何事,不惜冒险夜闯皇宫?尽管心中好奇无比,但去还是忍住了没有问。

徐玉苦涩的笑了一下,今天的这趟皇宫之行,到底算是什么?他本是为了来这偷偷的再见一次欧阳明珠,只要说一句话,不——就算是一句话也不说,就见她一面,也是好的。但如今,宫中发生了这么多的事,连他母亲的遗体也不知去向,罗天魔帝震怒,自己成了最大的嫌疑,并且被关进天牢。

就在这个时候,守着牢门的一个大概二十五六,小头打扮模样的人走了过来,在杨先之的面前屈膝行了一礼,口中大声叫道:“见过杨大人!”

杨先之点了点头,道:“六子,今天轮到你值班吗?”显然,他也和这些守牢的人都颇为熟悉。

“是的,杨大人!”六子站起身来,大声的回答道,说着看了一眼灰头土脸,衣服破烂,尤带着血污,一身黑­色­的夜行衣打扮的徐玉上眼,问道:“这人就是今天夜闯皇宫的刺客不成?怎么劳动杨大人亲自押送?”

第八章

杨先之看了徐玉一眼,却见他正低着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似乎并没有注意到那个小头目的话,神­色­颇为郁闷,当即轻轻的“嗯”了一声,低声说道:“他虽然是今天夜闯皇宫的人,但并不是什么剌客,这其中有点儿误会,你等一下关照里面一声,注意一点,他可是我的朋友。”他故意着重了“朋友”两个字,就是怕他们这些人不知情,在牢里为难徐玉,一旦徐玉出了事,恐怕汉王爷面前不怎么好交代,师傅虽然表面上冷淡,但他这个做弟子的却知道,他心中比任何人都在乎徐玉。再来他也怕如果今天他们为难了徐玉,将来他一旦得势,心中记恨,只怕这些人的日子不怎么好过。如果证实了他的身份,他就是一位小王爷,甚至有可能被封为太子,更甚者将来荣登帝位。

“是!”六子忙恭敬地答道,同时又吩咐他的两个手下,过来带走徐玉,那两个差役忙从里屋拿过一副手铐脚链过来,就要把刑具往徐玉身上套,徐玉看着他们手中粗重的铁链一眼,身子微微一挪,闪了开去,看着杨先之问道:“不带这个劳什子行吗?”

杨先之还没有答话,那个六子就又忙道:“杨大人,请您别为难小的们,这是宫里的规矩,别说是他这么一个江湖草寇,就是朝中大臣,犯了事来这里的,都得先带上这个。”

徐玉在听到他说到“江湖草寇”四个字的时候,心中隐隐一痛,想着自己本就是江湖草寇,欧阳明珠贵为皇贵妃,自己与她身份悬殊,别说一切早就生米煮成了熟饭,就算她如今依然待字闺中,自己却拿什么来迎娶她?若换成自己是女人,也一定会选择嫁给一个对自己一往情深又英俊非凡的皇帝。从此安享荣华富贵,受人顶礼膜拜;而不是选择一个江湖草寇,过着三餐不济,朝不保夕亡命天下的生活。

杨先之正欲说话,徐玉就淡淡的笑了一笑,道:“既然是规矩,那就给我带上就是!”说着老实的伸出了手来,让六子用手铐脚链把他牢牢的锁住。

“走吧!”六子推了他一下,又向杨先之道,“杨大人,您请回吧,我会关照牢里照应一下。”

徐玉随着六子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了一事来,又停了下来,回首说道:“杨兄,你等一下,能不能帮我做点事?”

六子也不催促他,徐玉看着他微微一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帮我去一下凝翠居,告诉阿大和天羽一声,就说我有点事绊住了,过几天就回去,免得他们担心我。”心中想着这两个人断然不会因为自己不在,就真的回杭州,必定会生出事故,那倒不好了。

杨先之点了点头,道:“好,我一定把信送到就是!你放心好了,王爷这个时候正在气头上,等他气消了,我就帮你求个情,让他把你放了就是。”

徐玉黯然地摇头,没有说话,他自然知道罗天魔帝不会杀了他,所以也不怎么担心。他在意的是母亲的遗体去了哪里?那个火窟中歌唱的女子是谁?而让他最最心痛的是那个皇贵妃欧阳明珠,这个占据着他心灵深处的影子,如今变成了刺在他心中的一要利针。让他领略到了什么是心痛的滋味。忍不住低声叹道:“八千年玉老,一夜枯荣,问苍天此生何必?。。。。。。九万里苍穹,御风弄影,谁人与共?”说着竟然头也不回,径自向天牢走了进去。

杨先之并不怎么了解若即和樊绮云与当年的风清子之间的纠缠,他第一次听到这首《刹那芳华》就是那天晚上和徐玉等联手共战剑谷谷主的那个晚上,徐玉在舞剑之时,曾经吟颂过这首小令,第二次却是今天在火窟之中,那种震撼心神的歌声如今好象还在耳边回绕,师傅为了这歌声竟然神智迷失,徐玉如今再次的提起,心中也不禁微微颤动,忍不住就轻轻的咀嚼着那句“八千年玉老,一夜枯荣,问苍天此生何必?”竟然满心酸涩,当即无­精­打采的转身离去,自去向汉王复命。

却说徐玉被六子带着向天牢里走去,进得门来,是一个狭小的秘道,没有窗子,皆是坚硬的石头构造,显示出非比寻常的牢固。走出了大概有五丈左右,地面微微开始倾斜,然后就是往下的一阶阶石梯,一股潮湿郁闷的气息扑鼻而来,徐玉皱起了眉头,问道:“怎么?这个天牢设在地下?”

六子因为有杨先之的特意关照,对他还算是客气,回答道:“不错!这天牢的整个构造都在地下,四面都是坚硬的石头砌成,坚固非常,进了这里的人,任凭你有再高的武功,也是Сhā翅难飞。我知道你们这些人平时都是高来高去的江湖侠客,但在这里,若是想要越狱,我劝你还是早点打消这个念头为好。”

徐玉没有再说什么,他本受了伤,想要越狱,至少也得等伤好了以后,那大概需要十天左右的时间,只不过——汉王有耐心等他十天吗?心中一边想着,一边慢慢地随着六子身下走去,他脚下带着沉重的铁链,行动之间颇为不便,铁链和地面坚硬的石头相碰,叮当作响,在沉闷的天牢里回荡着。

大概下去了有二三十石梯,终于到了地下石牢,却见依然是一条秘道,两边有一些铁栏隔着牢房,里面隐约可见关着一些蓬首污面,衣服褴褛,身上也都带着手铐脚链的犯人;更有一些怀里抱着鬼头刀,身上穿着黑­色­紧身衣的巡逻,不停地在来回走动,一眼看过去,长长的秘道不见尽头,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间牢房,关押着多少犯人?

正在打量着四周的时候,左边的一道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徐玉这个时候也发现,左边的这一间并不怎么像是牢房,里面竟然有着太师椅、八仙桌子,桌子上还摆着茶具,而自己能够看到的一面墙壁上,更是挂着密密麻麻的各类刑具,想来这里应该是刑房。

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人从房里走了出来,看了他一眼,然后对六子道:“六子,这人是新来的?”

徐玉打量了这人一眼,却见他赤­祼­着上身,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痕,而这些倒也罢了,这人本来就生得极丑,更让人恐怖的却是,他竟然没有鼻子和耳朵,看着脸上那平坦的一块,显然,那是让人给硬生生的割掉的。

六子见是他,忙陪着笑脸道:“大丑哥,是你啊——不错,这人是刚来的,今天夜闯皇宫,让侍卫给拿住了,送到这里来的。”

“哦?闯皇宫的?”那个叫大丑哥的丑汉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徐玉,然后才狞笑着对他道:“知道规矩吗?”

徐玉淡然的问道:“什么规矩?”他虽然如今刑具在身,但那与生具来的高贵飘逸气质却丝毫也没有被破坏,尤其是那份藐视天下的傲气更是让他人不由自主的折服。

“呸!”大丑哥重重啐了一口,然后才对六子道:“把他带进来,让他知道一些这里的规矩,这等江湖匪类,不让他吃点苦头,恐怕他也不会安分!”

徐玉如今才知道,为什么杨先之要特地关照了别让他们为难自己,想来这里不是人呆的地方,牢头折磨犯人好象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而看样子,到了这里的人都必须深受一下这个大丑哥的私刑。

“这个——大丑哥,不可以的,他是杨大人特意关照,不能动的。”六子忙道。

“杨大人特地关照的?”大丑哥不可置信的又看了他一眼,才冷冷的道,“你认识杨大人?”后面一句话却是问徐玉的。

徐玉微微一笑,道:“认识,算是朋友吧!”

“朋友?你也配?”大丑哥冷笑道,“你也不撒泡尿看看,你是什么德行,也配和杨大人做朋友?”

徐玉没有说话,心中却想着原来杨先之在他们这些人的心目中地位是如此的高,事实上他不明白,杨先之是大内侍卫统领,官居一品,而这些只不过是普通的牢卒而已。

“我本江湖草莽,或许正如你所说,根本就不配吧!”徐玉过了片刻,方才淡淡的说道,说着便又催促六子道,“小哥请了,既然这位大丑哥不想教训我了,你还是找一间牢房,把我关进去了事。”

六子答应了一声,带着他又向前走去,隔着老远,徐玉耳朵里犹自听到那个大丑哥骂骂咧咧的声音不时传来。六子带着他来到一个牢房门前,将门打开,小声的吩咐道:“你自己注意了,来到这里,是祸躲不过,那个大丑哥心恨手辣,不知道有多少犯人被他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如今他顾忌着杨大人,不敢把你怎么样,但却保不住有哪个大人会过来问话,到时候,你有什么就说什么,免得皮­肉­受苦,反正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到了这里,就算是有天大的冤屈,也是没用的。这里面关的一个原本也是朝廷中的大臣,大概已经有二十年了,虽然上面开恩,没有问斩,但也过着这等半人半鬼的日子。”说着忍不住深深叹息了一声。

第九章

徐玉点了点头,道谢道:“多谢小哥提醒!”说着就一步跨进了牢房里,身后六子已经把门又关上,锁了起来。心中却在想着,这个新来的犯人好象有点特别,以前那些被押来的,哪一个不是哭丧着脸,甚至有些是吓得晕死过去被拖进来的,像他这等在天牢还从容不迫的人,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徐玉的眼睛能在黑暗中视物,黑暗倒对他没有太大的影响,由于地牢是设在地底下,终年不见阳光,仅仅靠火把照明,一股陈腐气息扑鼻而来,他这些日子养尊处优已惯,忍不住就微微的皱起了眉头。想到那个六子说过,这间牢房里原本的那个犯人本是朝廷大臣,当即打量了一下绻缩在角落的人上眼,却见那人身上披着一件破破烂烂的囚衣,原本的­色­泽已经根本看不出来,几乎是半­祼­着身子,赤­祼­的肌肤上面散布着一些伤痕,低着头,满头的白发遮住了脸面,看不清容貌。

“老先生请了!”徐玉慢慢地走到他面前,轻轻地叫道。

那人听得有人叫他,迟疑了一会儿,才慢慢的抬起了头来,看了徐玉一眼,结结巴巴的问道:“小哥。。。。。。是。。。。。。在叫我吗?”他显然已经长时间没有和人说话了,声音沙哑结巴。

徐玉在他抬起头来的时候,才看清了他的脸——却见他脸上布满了层层叠叠的皱纹,脸­色­灰白,双眼浑浊,看起来大概有七十多岁了,想到六子曾说他关押在这里已近二十年,看样子不假。

徐玉点了点头,也在他身边的地上坐了下来,微笑道:“这里就我们两个人,我当然是和你说话了。”看样子他是要在这个地方呆上几天的了。不管地上如今是如何肮脏。他也只能一ρi股的坐下去。

那人看了他片刻,才低声说道:“能。。。。。。能有个人说话,那。。。。。。自然。。。。。。自然是好!”接着又结巴的说道,“小哥。。。。。。年纪轻轻,不知道。。。。。。不知道。。。。。。犯了何罪。被关进了大牢?”

徐玉苦笑了一笑,道:“夜闯皇宫,被抓住了。”

那老人点了点头,半晌方才道:“可惜了——那是死罪,我。。。。。。我还以为能有个人说说。。。。。。话。”说着又沉沉的叹息了一声,仿佛要把这地牢里的郁闷全部舒服散出去一般。

徐玉没有解释什么,想了想问道:“老先生却又是因何事获罪?我刚才听人说起,你本是朝中的官员?”

那老人的眸子里似乎闪过一丝光辉,想了想才道:“小哥儿若是想听我唠叨,那老头就说说好了,好长好长的时间没有和人说话了。”他原本说话之间结结巴巴,这时候两人交谈了几句,他竟然大为恢复,已经能够流畅的交谈。

“好!”徐玉点头道,“牢中寂寞,还请老先生略说一二。”

那老头偏着脑袋,想了又想,终于道:“这事得从二十年前皇上选妃说起——老头子姓贾名又兴,本是朝中御史,先皇驾崩,新皇登基的时候,年方二十,虽然平时有着几个宫女侍候,但却没有大婚,于是太后下令,让京城朝廷命官中所有有闺女的,年龄在十五至二十岁的未婚女子,相貌端正的,都可参加那次的选妃,老头子错就错在生了一个女儿,偏偏还有着几分的姿­色­。”

徐玉听到这里,略点了点头,暗想着莫不是他女儿生得漂亮,赵胤熙要强娶,而他不愿意,因此得罪了皇帝,被关进了大牢?

那老头接着说了下去:“我等朝中几个官员,得到了这个消息后,都是欣喜无比,我忙着回家让画师画了小女的画像,送进了皇宫,而在同一天,礼部侍郎欧阳云鹤也把他唯一的一个独生女儿的画像,送进了宫中。没有意外,小女和欧阳云鹤家的女儿一同被册封成妃子,小女被封为了德妃,欧阳小姐被封了淑妃。。。。。。”说到这里,他又顿了顿,低头似乎在沉思着往事。

徐玉心中一动,忍不住问道:“你老说的那个欧阳小姐,闺名是不是叫做明珠的?”同时却又想到,原来是自己想歪了,并不是所有的人都不愿意进宫作妃子的,他们这等的朝廷命官更是希望凭着一丝裙带关系,从而成为皇亲国戚,升官进爵。

那老头听了,愣了愣道:“你怎么知道?难道皇上封她为后,诏告天下了?”

徐玉摇头,问道:“老先生请说下去,令嫒既然成了皇妃娘娘,您自然也该高升,怎么会弄得这等模样?”心中却想着原来欧阳明珠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入宫了,那么她现在至少也三十五六了,为什么她现在的容貌,看起来还是二十左右,难道她修练了什么驻颜不老之术?但随即想到她武功高强,加上深宫内院,平时注意保养,驻颜不老倒也不是什么希奇的事。

“本来确实如此,这个又要说到另一件事了。当今皇上有一个堂弟,本就多病,那一年的冬天,忽然就一病不起,请医调治,也毫无用处,只不过就三个月左右的时间,就匆匆的去了,只留下一个静王妃,当时已经有了五个月的身孕,皇上仁慈,怜她孤苦,就把她接进了宫中居住,小女一直和她走得很近乎。”那老头一边说着,一边回忆着当初的事情,说说停停。徐玉也不催促他,这事与他毫无关联,他也只是当做故事来听听,心中也不着急。

贾又兴想了一会儿,终于又接下去说道:“静王妃怀胎十月,便要生产,却没有料到胎位不正,婴儿横在了腹中,两天两夜,就是生不下来,小女也就一直陪在她的身边,终于在第三天的晚上,静王妃耗尽了所有的­精­力,产下了一个女婴,但她的人也已经不行了,产后大出血,就这么去了。小女想到以前相处的好处,而那女婴也生得一团粉­嫩­,漂亮得紧,于是就请求皇上,容她收养这个女婴。皇上也颇为喜欢,还称赞小女宅心仁厚,于是把那女婴册封为静安公主,小名儿就唤作月儿,小女也因此得到了嘉奖。”

徐玉听到此,心中已经隐隐猜测得到,必定这个叫做静安公主的女孩,就是导致他们贾家败落的根本。果然,贾又兴停了一停,又道:“静安公主到三岁上,聪明伶俐,活泼可爱,更像当初的静妃一样,是个标准的小美人胚子,宫中是人见人爱,小女也因此沾了她不少的光,在宫中人缘极好。但却也恰恰就是这个静安公主,让我们一家沦落至此。那一天,是小公主满三岁生日,小女特地为她庆祝了一翻,皇上那天晚上去了淑妃那里,所以晚上小女就带着小公主一起睡了。没想到等天亮起来,小公主竟然不翼而飞。”

贾又兴说到这里,声音微微颤抖,忍不住痛苦的用手捂住了脸,徐玉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才好,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渐渐的平静了下来,看了他一眼,继续道:“你可以想象一下,宫中莫名其妙的丢了一个小公主,皇上能不追究吗?小女在宫中也颇这受宠,自然遭人妒忌,贞妃和贵妃联名告到了皇上那里,指责小女因为小公主哭闹,她一时气恼,杀了小公主,并且把淑妃也牵涉了进去,因为在所有的妃子中,她是最最受宠的,贵妃和贞妃想借此一石两鸟,除去小女和欧阳小姐。”

徐玉知道他口中的欧阳小姐自然指的是昔日的淑妃,今天的皇贵妃,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贾德妃因此获罪,而她却平安无事?并且皇上对她的恩宠异常,已经晋升为皇贵妃,据说还曾几次欲立她为后,都被她自己谢绝了,至今为止,后位还一直为她空悬着。

“后来怎么样?”徐玉问道。

“后来的一些经过我并不怎么了解,只知道在淑妃的景仁宫后花园里挖出了一具孩童的尸体,太医鉴定,那就是静安公主,小女早就乱了分寸,竟然指责说是淑妃盗走了孩子,并杀了她,与她无关。。。。。。”贾又兴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

徐玉点了点头,道:“令嫒此举,也是迫于无奈,倒也无可厚非。”

贾又兴摇头道:“你不用安慰我,小女最大的错处就是不该指责淑妃,否则的话,贾家恐怕还有一线生机。”

“怎么说?”徐玉急问道,因为此事已经牵涉到了欧阳明珠,他心中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结果。

贾又兴想了想又道;“这事一时解决不了,于是皇上下令,让她们四个妃子对簿公堂,并且让我们这些在朝为官的直系亲属隔着帘子旁听——一开始贞妃和贵妃就咄咄逼人的责问小女为什么要和淑妃一同谋杀了小公主,小女对小公主的离奇失踪确实解释不清楚,但手中唯一的筹码就是尸体并不是在她那里挖出来的,而是在淑妃居住的院子里,于是她大哭着说这事与她无关,全是欧阳小姐一个人所为,杀了小公主,埋尸在花园里。。。。。。最后,竟然贵妃、贞妃和小女同时指责了欧阳小姐,而欧阳小姐却一直一句话也不说。

徐玉想了想,终于说道:“不可能啊——欧阳小姐没有要杀人的理由啊,她们就算是要栽脏,也得找个好一点的借口才是。”

第十章

贾又兴点头道:“你说得没错,她们唯一的借口就是淑妃无子,所以妒忌小孩子,因为当时的贵妃已经生下了一个小公主,她也是因此才爬上了贵妃的宝座,而贞妃也已经有了身孕,虽然不知道是男是女,却总也有了;就只有小女和欧阳小姐,一直都没有孩子,但小女却比她略强,有个收养的静安公主,所以这个借口倒也成立。其中她们竟然又买通了一个欧阳小姐身边的小太监,让他指证说是欧阳小姐派遣他到小女那边,怎么抱过了小公主,怎么杀人,怎么埋尸,说得好象都是真的一样。”

徐玉听到此,心中已经隐隐明白,这必定是宫中妃子们争宠玩的一个把戏,主要的目的就是除去那个深受皇上宠爱的欧阳小姐,但他心中却不禁颇为难受,为了争宠,却杀了一个无辜的小女孩,实在有点过份,想到这里,他忍不住问道:“贾老先生,请恕徐玉冒昧,问一下,令嫒真的不知道小公主去了哪里?真的不是她自己动的手脚?”

贾又兴根本就没有生气,苦笑了一下道:“我也曾私下问过小女,她对那个小公主极是喜欢,就算有天大的理由,也绝对不会下这等毒手的。确实,当初连我也以为这只是宫中的妃子们争宠,牺牲小公主而已,但我知道,小女绝对说的是真话,在那种情况下,她根本就没有骗我的必要,若说是贞妃和贵妃派人下的杀手,好象也不怎么可能。所以,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在怀疑,当初在欧阳小姐的院子里挖到的女童尸体,到底是不是小公主。可惜当初我也糊涂了,没有要求看一下那个女童的尸体,无法确认了。”

“哦?”徐玉问道:“难道那个小公主的身上,有什么胎记不不成?”

贾又兴摇头道:“这个倒没有。只是小公主比较顽皮,有一次玩弄宫灯,烫伤过,在她的右肩胛上,有一块小的烫伤痕迹——这个暂时别说了,说了也没有用了,我们刚才说到哪里了?”

徐玉微微一笑道:“你说到三位娘娘都指责说是淑妃因为妒忌,买通了小太监杀了小公主,埋在了自己的后院子里。而淑妃面对众人的指责,一直一言不发。”

“不错!”贾又兴点头道:“正是,当时我在外面,心已经定下了一大半,而欧阳云鹤,却早就急得冷汗直冒,我与他同朝为官,平时关系极好。但在这等可能会涉及到抄家灭族的大事面前,也顾不得那么多了。面对着众人的指责,半天之后,淑妃终于说了一句话,道:‘皇上,请容臣妾为皇上唱首曲子,不用解释,皇上就该明白,臣妾绝对不是杀害小公主的凶手了。’我们当时都在想,不知道她要唱什么样的曲子。竟然能扭转乾坤,让皇上相信她,你可以想一下,当时的情况对她是多么的不利。”

徐玉点头道:“不错,众口铄金,三人成虎,在那样的情况下,确实对她很是不利,倒不知道她要唱什么曲子,竟然能让皇上相信她的清白——想来大概是皇上平时就喜欢听她唱曲子吧,所以她想要用柔情蜜意,打动皇上?”

“你的想法和我们当时的想法都是一样,但事实却不是这样,那一次,竟然是皇上第一次她唱曲子。因为我清楚的记得,当时皇上听了她的话后,说道:‘原来爱妃还会唱曲子?’于是即令传过乐器,那个欧阳小姐只要了一把瑶琴,唱了一首非常冷淡凄哀的曲子,我敢保证,那曲子绝对不是宫中的曲调,绝对不是宫中的乐师所谱。当时我们心中都在冷笑,暗想着就凭着这首曲子,不信你就能够打动皇上。谁知道皇上听了,竟然立刻下令,让人把她送回宫去,同时定案——小女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成了杀害小公主的凶手,当场庭杖八十,贬为庶人,打入冷宫;我这个做父亲的,管教无方,纵女成凶,革职查办,三日后处斩;我的两个儿子被发配充军,后来死在了乱军之中,小女不堪受辱,当天晚上就一条汗巾寻了个­干­净,而贵妃和贞妃也落了一身的不是。我被关在了天牢之中,在第二天的晚上,忽然传来淑妃娘娘驾到,我只得跪下相迎——她来告诉我说,这事怨不得她,她也是为了自保,不得已而已,我俯伏在地上,磕头谢恩,但终于忍不住抬头看了她一眼,这一眼。。。。。。我终生难忘,也是支持我苟且偷生活到现在的原因,我需要一个答案啊。。。。。。否则,我死不瞑目。”

徐玉听着他说到这里,眼见他心情激动,语音不停的颤抖,浑浊的双眼之中,竟然流下了泪来,心中一动,隐隐之间,好象抓住了什么,忍不住一把抓住他,急问道:“怎么了?”

贾又兴对于他的过激的反应好象也没有放在心上,好一会儿方才慢慢的平复下来,看了一眼他道:“这事我从来没有对人说起过,反正你我都是将死之人,说说也无妨了,我与欧阳云鹤本是交好,两家素有往来,欧阳小姐,我曾见过一次,但那个淑妃,却根本就不是欧阳明珠小姐!”

徐玉听到这里,猛觉得呼吸急迫,眼前一黑,喉口发甜,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吐了出来,贾又兴惊疑的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怎么了?”

徐玉只觉得胸口刺痛异常,半晌才忍痛强笑道:“没事,被侍卫打了一掌,受了点伤。”

贾又兴点了点头,不疑有他,继续道:“我真的不知道,那个淑妃到底是谁,而真的欧阳明珠小姐却又去了哪里?欧阳大人怎么会把一个别的女子送进宫去?那可是欺君的大罪。”

徐玉猛然想到,那首欧阳明珠唱的曲子应该是关键,是她在败局中扭转乾坤,让赵胤熙改变态度,匆匆结案的原因,当即忙问道:“你还记不记得,那个淑妃当初唱的是什么曲子?”

“就是那个曲子,让我们贾家一败如斯,当时我没有留意,过后想了起来,多少记得几句,好象有什么黄河十曲,什么八千年玉老,一夜枯荣,问苍天此生何必?又有什么神仙眷侣,百年江湖,具体的歌词,我记不清楚了。”贾又兴抬着头,努力的回想着当初的那首曲子。

徐玉慢慢的从地上站了起来,心中已经隐隐的知道,那个淑妃,如今的皇贵妃是谁了。同时了知道为什么赵胤熙在听了这样的曲子后会态度大变,因为别说不是淑妃杀的人,就算是真的她杀的,他也不会再做追究,也许这也就是皇贵妃不愿意为皇后,母仪天下,而赵胤熙爱美人而不理会江山社稷的原因之一。

想到这里,忍不住低声吟道:“朝露昙花,咫尺天涯,人道是黄河十曲,毕竟东流去。八千年玉老,一夜枯荣,问苍天此生何必?

昨夜风吹处,落英听谁细数。九万里苍穹,御风弄影,谁人与共?千秋北斗,瑶宫寒苦,不若神仙眷侣,百年江湖。。。。。。”

“你怎么。。。。。。怎么会知道这首歌词?不错,就是这个!”贾又兴颤抖地问道。

“为什么?”徐玉忍不住大笑道:“问得好,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知道吗?这首曲子,牵涉到正邪两道,百年江湖动乱,牵涉到我的父母,甚至连我如今被关在这里,也是为了这个。”他是为了找欧阳明珠今天才入宫而来的,算来也是为着那“御风弄影,谁人与共?”隐湖的女子,几乎就是江湖祸水,红颜妖孽——他的母亲谪仙子是这样,逍遥是这样,如即呢,若非风清子早死,那又如何?

当然,徐玉现在不知道,如即有个妹子叫若离,那才是如今江湖动乱的一切根源,他的母亲水柔和逍遥,只不过是把这个动乱的江湖变得更为浑浊。

徐玉不再理会贾又兴,靠着铁栏上面呆呆的想着,想来赵胤熙是早就知道欧阳明珠不是欧阳家的小姐了,但他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不把这事告诉罗天魔帝,他为什么要如此的维护着她?难道他也向罗天魔帝一样,对这个冒牌的欧阳小姐一往情深,但从刚才的贾又兴的叙述中,好象并非如此,而是在他知道了她的身份后态度才有所改变,为什么?

原本以为已经解开的一个谜团,如今却好象更是复杂了。

还有——如果说这个冒牌的欧阳明珠就是隐湖的逍遥,那么她知道那首《刹那芳华》也是天经地义,如此想来,她也应该早就知道自己就是谪仙子的子嗣,那她当时为什么不说?今天晚上纵火焚楼,火窟中歌唱,劫走了谪仙子遗体失是不是也是她?她应该是谪仙子的师妹,在宫中又是多年,自然熟识宫中地形,倒是极有可能。而且,只要她身上有避火的宝物,自然也就不惧怕烈火。

徐玉越想越有着这种可能,但也越想越是心灰意冷,想着不管从哪个角度来想,她都是自己的长辈,而他——竟然和自己的师姨乱­仑­,当真是畜生不如。想到这里,忍不住举起手来,重重的给了自己一个大耳光,同时骂道:“混蛋!”

第十一章

徐玉心中猛然想到了钱宏安的母亲欧阳明珠来,她和那个皇贵妃俩一人有一只那样的乌金镯子,如此想来,她应该才是那个真的欧阳家的小姐,但她当初为什么放弃了进宫做娘娘的机会,而嫁了一个商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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