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最后四段,沈晋每天中午拖拖沓沓地过来背一段,从断断续续语意含糊到脱口而出倒背如流,好好一本语文书被他翻来覆去地揉成了一团烂咸菜。把书卷成筒状一下一下地轻轻敲打着自己的脑门:“……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
坐也坐得不安分,身子后仰,仅用两条椅腿支撑着,一翘一翘地,他是坐得舒服了,秦央却看得难受,停了笔灿笑着对他说道:“沈晋,你再往后靠靠,再往后一些。”
沈晋明白了他的意思,重心前移,两条晃悠了许久的椅腿安安稳稳地着了地,一张方才还苦得能挤出汁来的脸转眼就洒了春雨获了新生,笑得痞里痞气:“我要是摔傻了,你养我?”
“我养你?”秦央挑眉,一支黑色水笔在指间转得不紧不慢,“好啊。我先去探探行情,这年头,一对眼角膜是个什么价?肾脏要是活取的话,是不是能更贵些?还有你这身膘,现在的猪肉是五块钱一斤,那咱大出血一回,3块钱一斤,怎么样?要是放从前,好歹也能放鼎里熬出碗肉糜吧?”
沈晋“啪──”地甩了书,哇哇叫着要扑上来掐他:“你小子真没义气?就这么对你兄弟?”
秦央扭身往后退去,笑笑地看着他淤青未褪的脸:“还有你这张脸,也不能留。得拿刀画花了才行。否则,下辈子得继续祸害未成年少女。”
话是这么说,手里多出块创可贴,抬手就撕了封给他贴了上去。
那天晚上,一向乖巧懂事的儿子带了一脸青青紫紫回家,头发乱了,嘴角肿了,衬衫扣子也掉了几颗。秦家姆妈大吃一惊,急忙丢了股票机,先跑到门边掀了秦央的衣服看他背上的胎记,确定是不是真的是自家儿子。又是找药酒,又是敷热毛巾,搂着儿子长得还不宽阔的肩膀把自己老公呼来喝去支使了大半天。
新好男人模范丈夫小声唠叨一句:“男孩子打打架不是很正常的嘛?”
那边的太后大人听见了,眼睛往这里一横,赶紧灰溜溜地往厨房跑:“我去看看水烧开了没有,呵呵……”
到了学校,班主任也吓了一大跳,下了课特意跑来表示关心:“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要不要紧?还有哪里有伤没有?下一节课是体育课是吧?别上了别上了,去卫生室再看看。”
沈晋斜着眼睛怪声怪气地说:“哟,太子爷,干脆去医院住个三年五载再出来吧。”
秦央看见他脸上肿了一圈,擦伤的地方完全没处理过。
此时,下手却故意放重了一些,惹得沈晋闷声一哼:“喂,你轻点!”
手指头就再用力一按:“活该!”
沈晋嘟着嘴咕哝:“还不都是你打的?现在才想起来赔礼……”
教室是两面通风的,窗明几净,凉风习习,楼下小花园里种的水杉已经长到了三楼的窗边。这一阵功课还不紧,糖糖、茜茜几个早早就做完了作业,正围成一圈在教室另一边说笑。偶尔有歌声自笑声里传来:
“明天你是否会想起,昨天你写的日记……谁娶了多愁善感的你,谁看了你的日记,谁把你的长发盘起,谁给你做的嫁衣……你从前总是很小心,问我借半块橡皮,你也曾无意中说起,喜欢跟我在一起,那时候天总是很蓝,日子总过得太慢……”
是一首《同桌的你》,中考还是明年春暖花开时要担心的事,多愁善感的小女生们已经想到了别离。
秦央问沈晋:“你爸给你请的老师是哪儿的?”
“哦,XX中学的。”XX中学高中部是本区最好的市重点。
“这学期上了几次课?”
“嗯……八次吧?”
“逃了几次?”
“一次去了网吧,一次去玩滚轴,还有一次陪那个……你知道的,那天她生日。”
“还有呢?”手指忍不住又往那块创可贴上戳。
沈晋咧着嘴“嘶──”了一声,抱怨道:“疼!”
秦央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还有呢?”
“还有几次睡过头了。”
“几次?”
“两……两次吧?”
“还有三次呢?”
“去了。”
水笔在五指间转了个来回,秦央略一思索:“过去补课的时候继续睡?”
“嗯。”语文书被正过来卷成一卷,再摊开,反过来又卷成一卷。
“今天晚上有没有补课?”
“有。”
“你怎么打算?”
“你去我就去。”
一把从他手里把惨遭蹂躏的书夺过来,秦央的眉尖不可抑制地跳动起来:“这是我的书?”
“是啊,你不知道?”很不知好歹地点头,贴着创可贴的脸颊边露出一朵堪称完美的无辜笑容,如果可以排除那个肿得好似ρi股的下巴的话。
那边的糖糖无意间往这里扫了一眼,她看到她那个温润斯文常带着包容笑容的同桌,他的拳头正落在另一个人的脸上。
“我发现哦,其实秦央真的蛮不错的。”
众人互相对视一眼,一脸“你刚知道啊”的表情。
等到帅帅的沈晋学长终于摆脱那张猪脸,重新风度翩翩仪表堂堂地出现在广大纯情小学妹面前的时候,糖糖不无感叹地说道:“弱水三千,怎么尽往沈晋那只漏底瓢子里挤呢?”
漏底瓢子刚好踱了过来,拉着秦央坐到靠走道的窗边:“喂,你看阳台上那女生怎么样?”
“哪个?”秦央顺着他的手去看,阳台上站了一长排,三三两两地说着悄悄话。
“正对着窗口那个。挺漂亮的吧?”沈晋隔着窗户兴致勃勃地看,秦央转过头,这小子的两只眼珠子快亮过灯泡了。
起身从糖糖的桌上抽出块纸巾递给他:“喂,擦擦,你的口水滴到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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