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钟过去了，没人吭声。

君少秋向君少原道：“三哥，你的意思呢？”

君少原露出了一个憨厚的笑，道：“这么多领导都在这儿，我听领导的呗。”

君少秋从鼻孔里重重喷了口气，又向贺余风道：“你呢？”

贺余风半晌方道：“书记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干­了，能有什么意见？”

君少秋有点儿沉不住气了，冷冷的道：“二哥，你也给我来这套？”

贺余风不吭气儿，低了头卷旱烟。

君少秋有点儿下不了台，继而变的恼怒起来：“你们今天都得给我发表意见，别哪次开个两委会都象开追悼会似的，默哀哪？”

贺秋芬别过头去，用只有自己才可以听到的声音嘀咕了句：“说了也是白说，还说什么？”

君少秋大声道：“贺秋芬，你说什么话大点儿声！”

贺秋芬道：“我在说，我们哪次不都是听书记的，这次还能例外吗？”

贺秉书道：“其实让我说，这工作就没法­干­！划等级？你划去吧。每一亩都实地勘测，用一个月能划完就很不错了，而且划出来以后老百姓还不一定乐意。要按上头给的标准去核，咱村整体水浇条件就差，一级地也没有几亩，三、四级地也少，大多都是二级地。但是你真正要划起来可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你说张三的地好，要给他划一级，张三可不乐意了，就要攀李四：‘­干­吗李四划成二级却给我划一级？哪个说我的产量比李四高了？谁说的我跟谁玩命！’，这种腔儿保证不少。又想划分等级又不想引起攀比，这是根本不可能的。”

穆天波道：“那依你说该怎么办？”

贺秉书道：“要我说啊，­干­脆，咱们这次也切切实实的为贺家村的老百姓办件实事儿，都划成四级地得了。”

彭站长道：“那不成，上头给分配的有比例的，一级地必须占百分之五十以上，二级地百分之三十以上，三、四级地最多有百分之二十的指标。你都划成了四级地，上头肯定不批，划了也是白划。要没这措施，大家都划成四级地让党委、政府喝西北风去呀？”

贺秉书道：“要这么说呀，这工作根本就没法­干­。我们村的一级地乐观估计能有百分之二十也就很不错了，到哪儿再去偷这另外百分之三十的好地应付上级党委政府？如果我们昧着良心就这样把老百姓给卖了，那老百姓不反了才怪！要真这样，这就绝对是没法­干­了，这压根儿就是上面给咱们出的一道难题，上面的领导­干­部们异想天开，头头儿们想个什么就是什么，还管下面怎么去­干­吗？农村工作压根儿就没法­干­！”

“好了好了，秉书，上面的领导都在这儿呢，你发什么牢­骚­？发牢­骚­能解决问题吗？这工作不好­干­就可以不­干­了吗？党­性­觉悟哪儿去了？”君少原一面训斥着贺秉书，一面偷偷观察着脸­色­变的越来越难看的张委员，“要让我说，倒也不是没有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刚才秉书已经说了，我们村的实际情况就是整体水浇条件差，大部分都是二级地。这样这工作就好开展了。我们完全可以把全村都定为二级地，一来这符合咱们村的实际情况，二来也不容易形成大的攀比。我当村长的这些年算是把老百姓给吃透了，要好就大家都好，要坏就大家一起坏，都不会形成什么矛盾，大家都一个样嘛，谁也攀不着谁谁也嫌不着谁。可是一旦分出了好坏划出了等级，这毛病问题就全来了，就要有斗争有争抢了。要我说，咱们该搞平均主义的时候就得搞平均主义，何况咱们这也不完全是平均主义，总的来说还是对贺家村的老百姓有好处的。”

君少秋敲敲桌子提醒道：“三哥，你可别忘了上级是定的有比例的。”

君少原道：“要我看上级定这么个比例，无非就是想保证各村上报的平均亩产，不至于象刚才秉书说的那样胡划乱报。至于这五、三、二的比例也不过就是一种制约手段罢了，只要咱们能够达到上级限定的平均最低亩产，我想也就没有什么问题了。而照我的估算，咱们按照全划二级地的方案来定，是完全可以完成上级的限定亩产的。”

“好！”穆天波一拍桌子，“这个主意不错，很有可行­性­。不过我们还得先请示一下有关部门，得到明确答复后才能形成两委会最终决议，提交党员、群众代表联席会议研究讨论。张委员，这事儿就拜托您了。”

张委员道：“这次测算的具体政策是财政所和经管站掌握，我可以电话咨询一下他们。”

财政所的答复是肯定的，认为贺家村的方案完全可行。

穆天波很兴奋，道：“大家对这个方案还有没有什么意见？如果没有意见，那么咱们就这么定了。按这个方案进行，肯定会减轻我们很多的工作压力。贺书记，你们哪个负责做两委会的会议记录？会议记录一定要做好，参加会议的两委成员的表决情况也要记录好。决议形成之前大家可以各抒己见，一旦形成决议，大家都必须统一口径，有了成绩是大家的，出了问题也是大家一起承担。决不允许决议形成以后还在老百姓中间说三道四，把两委会的决议说成是哪个人的个人意见。既然形成了决议，那就是大家的意见！这也是组织原则。”

君少原微笑道：“穆队长说的对，毛主席也说过‘会上不说，会后乱说；当面不讲，背后乱讲’是不允许的。”

穆天波道：“时间也不早了，大家都回去吃饭，吃完饭后马上回来。现在是非常时期，大家一定不要再磨磨蹭蹭，农村的习惯我也知道，不可能要求农村­干­部也象机关一样准时上下班，但是平常没事儿的时候你可以迟到，甚至打个招呼不来都行。但是既然现在有了中心工作，而且时间紧、任务急，我们就必须都靠上，节奏要快、效率要高。好了，先这样吧。”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十一 争执

君少原等人都走了，只有君少秋还留在办公室。

君少原走出村委大院，见贺秉书要回家，就招呼一声道：“秉书，我有话跟你说。”

贺秉书脸上立刻堆满了笑，道：“村长，什么指示？”

君少原低声道：“秉书，今天我在会上说你的那两句你可别往心里去，我是为你好哪。你没见张委员那脸­色­吗？有什么牢­骚­也不能当着他们的面儿发呀，得罪了他们有什么好处？”

贺秉书道：“村长，我心里明白着呢，您是为我好。过后我也后悔了，不该发那些牢­骚­，有什么用呢？只得罪了人。”

君少原道：“你知道就好，我好歹长你几岁，比你在村里呆的年数也多，有什么事儿不提点着你点儿我心里觉得对不住你。”

贺秉书眼圈红红的，一贯油滑的腔调居然也带了几分感激：“三叔，您对我好，这些年没少关照我，我心里清楚着呢。您放心，我又不傻，谁真要想算计我还真没那么容易。”

君少原道：“那就好。这样我先走了啊，中午吃完饭别磨蹭，这个穆队长……不简单。”

“唉。”贺秉书孩子一样痛快的答应道。

君少原走后贺秉书并没有回家，而是绕了一个圈子以后又回到了村委的门口。

他看着张委员的白­色­尼桑驶出村委，过了一会儿君少秋也出来了。

“五叔！”贺秉书满脸堆笑的迎了上去。

“秉书啊，怎么还没回去？”君少秋不经心的问。

“在这儿等着向领导汇报工作呢。”贺秉书神秘的压低了声音，“五叔，我发现村长他们真的是越来越不象话了，今天当着镇里领导和工作队的面儿这样表现，那不是成心让你下不来台吗？”

“啊，”君少秋有点儿恍然大悟，“这就看出他们这些人的素质了，太差！要说今天这事儿，我还真得感谢你替我解了围呢，要不是你，我还真不知道怎样把这个局面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