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有什么好谢的，您是我的领导嘛。咱当兵的能看着领导在别人面前下不来台吗？不过我这一帮您开脱呀，村长可就对我有意见了，马上就冲我来了。我用的着他批评吗？您才是一把手呢。他就是想看您笑话，我没让他得意，他就不高兴了！就是这理儿。”贺秉书委屈的说。

君少秋亲热的拍拍贺秉书的肩膀，安慰道：“你放心，你五叔也是明白人，总不会让你吃亏受委屈的。”

贺秉书道：“我受这么点儿委屈算什么，只要能为五叔您做点儿事儿就成。那我先走了啊。”

君少秋道：“好好好，慢走！”目送着贺秉书离开，这才重重的吐了口唾沫，恶狠狠的道：“这个小鬼儿！”

小瓦店政府的车子上午为工作队送来一大车的菜、大米、面粉和粉丝，穆天波虽然心里面着急下午的工作，却又担心两个从来没受过什么苦的年轻人熬不住，就让两人到西边幼儿园去择菜、洗菜，自己在宿舍、厨房、办公室三位一体的小屋里准备做饭。

尤宣漫不经心的择着菜，忽然道：“小牛，我有话要对你说。”

牛小松道：“有话就说嘛，听着哪。”

尤宣斟酌着道：“小牛，你觉得穆队长这人怎样？”

牛小松道：“穆队长？挺好啊，随和、亲切，还挺感情丰富。我最喜欢这样的领导­干­部，人情味儿很足的嘛。”

“嘁，我才不这么认为。”尤宣撇一撇嘴轻蔑的说，“让我说啊，他是一个地道的农村­干­部、乡镇副科级，整个儿一土匪嘛，那水平比我们局里的副科级可是差的远了。你看他，要水平没水平要能力没能力，倒挺能说会道可又全是一派胡言。”

牛小松有点儿惊讶了：“小尤，你怎么能这么看穆队长？” txt小说上传分享

十二 心机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尤宣见牛小松并不赞同他的意见，变的有些气愤了，“不要以为我在隔壁就听不到你们之间的谈话，我听的清楚着呢。你以为他真的对你的那些谬论很赞同？他心里在笑你呢，傻瓜。还有，穆天波这人一点儿都没有领导艺术，没有一点儿领导的风度。作为一个市委派驻工作队的队长，清理杂草这种粗活儿也用你去­干­吗？我们工作队是市里的，是来领导、监督和管制他们这些农村­干­部的。他这样不顾体面的­干­起活来比农民还农民，让群众和村­干­部怎样看待我们工作队？那不是太没品位了吗？还大学生工作队呢，简直斯文扫地了，土的掉渣了！他这样做，丢的不知是自己的脸，连市委的脸都让他给丢尽了，用《三国》里的话说那就是‘堕了威风’！以后我们还怎么抬头做人，怎么总揽全局、指挥工作？他们还会尊敬我们吗？我们比他们还土！再有了，我今天不就是信口说了那么一句‘跟了这种领导算是倒霉透了’吗，又不是影­射­他，有什么大不了呀，犯得着那样凶狠的批我？我心里就是不服。还有，作为一个领导­干­部，他居然把他从前那些婆婆妈妈、乌七八糟、风花雪月的事儿告诉我们，还居然泪流满面，这简直就是太……太他妈丢人了嘛！……”

“住口！”牛小松实在听不下去了，一股怒气难以遏止的爆发出来，让他发出了低声的咆哮。但他随即便后悔了，犯的着吗，他有他的看法，自己有自己的想法，你总不能非要强迫别人跟你想的一样吧？何况他既然肯跟自己说这些心里话，那还是当自己是朋友，自己犯得着为了这么点儿事儿去跟他闹翻吗？这才是驻村的第一天，以后的日子长着呢，如果真的闹僵了，后面的日子可怎样相处？想到这些，牛小松就放缓和了口气，低声道：“反正我不同意你的看法，我觉得你对穆队长是有偏见的。”

尤宣开始也被牛小松突然爆发的脾气吓了一跳，脸都变白了，后来见他缓和下来，自己也松了口气。可是他并不甘心，他的话还长着呢，他说这些话的中心意思还没表现出来呢，他的目的远没有达到，他不会就这么罢休的。这个牛小松就是这么副雷公脾气，动不动就要发毛。虽然他跟他谈文学谈的挺投机，但是他还是从心里看不起他，一个头脑简单、没有政治主见的人，满脑子都是风花雪月和INTERNET，这种人只适合做上流社会的炮灰、官场上的工具，永远也不可能成为真正的领导­干­部。他尤宣可不会象他那样在政治上表现的如此迟钝，他的野心大着呢，今天早上他已经不动声­色­的完成了他计划中的第一个重要环节，不论今天对牛小松的游说会不会成功，他都是很有收获的。同时他也相信象牛小松这样一个政治上极端浅薄的人是决不会把今天他们之间的谈话告诉穆天波的，他太重感情、讲义气，他一直拿他做朋友呢，决不会出卖他。今天早上他的行动也真可谓是经典之作，不着痕迹的把工作队今后写材料的工作揽到了自己手里。他很清楚通往上层最便捷的阶梯是什么，现在写材料的人全市都急缺，而在工作队里他跟牛小松都是懂写也喜欢写的人，他必须争取到这个展示自己的机会。他成功了。他不动声­色­的把自己的意愿传达给了穆天波，给了穆天波一个先入为主的攻势，让他在心情舒畅的状态下帮他完成他的意愿。他牛小松懂得这些技巧吗？不过牛小松的聪明还是让他吃惊，昨天晚上他在隔壁压根儿就没学习，他只是想给牛小松和穆天波创造一个单独相处的机会，他自己可以伺伏在旁侧默默的观察分析他们两个。隔壁屋子里得天独厚的条件他昨天下午就发现了，这真是一个绝妙的地方，为他的计划提供了再合适不过的场所。要不然象他这么养尊处优惯了的大少爷怎么会巴巴的跑那儿去受冻呢？牛小松昨晚的议论让他吃惊不小，这个牛小松，政治上居然成长的如此之快，这实在是令他始料不及。他必须用一个巧妙的方法来打击他的自信，他把牛小松昨晚的议论定义为谬论，把穆天波的态度归结为耻笑，这也正是他尤宣的聪明厉害之处。他在不着痕迹的摧毁牛小松的自信，他要让他对自己的观点发生动摇。不论他现在的态度如何、是否接受他的观点，他的目的都已经达到了。他相信他轻描淡写的话是有相当杀伤力的，虽然不足以对牛小松的信心造成毁灭­性­打击，却也足以造成让他自己满意的消极影响。他马上就要进行他的下一步计划了。在官场上不懂得计划的人是失败的，而他相信自己永远都是成功者，因为他懂得如何计划、如何完成计划，如何把计划做的天衣无缝，即使失败他也依然可以进退裕如。他从来不怀疑自己的判断力，他相信自己对牛小松的判断没有错，牛小松决不会把他们今天的谈话透漏给穆天波。所以他就要肆无忌惮的进行他的第二步和第三步计划了。首先他要控制牛小松，让牛小松跟自己形成统一阵线，听从自己的指挥；下一步，他就要夺权控制整个工作队了，他要实际­操­纵这个工作队，把穆天波完全孤立。其实他并不在意工作队的这点儿权力，他的野心远不仅限于此，他只是要把这作为一场未雨绸缪的演习，为以后###中的实战积累经验。他相信自己能完成第二步，因为他了解牛小松，一个有点儿痞子气的人，把哥们儿义气看的比­性­命还重要，他相信他们之间的友谊可以打动牛小松，要不然他完全可以分配到条件更优越的工作队去，就是因为他看好了牛小松这把刀，才主动要求到这里来的。他对自己也并非是完全自信，他很清楚自己的毛病，他什么事都想的很清楚、什么计划也都设计的很周密，但是一旦应用到实际中去，他那只快嘴就会不受大脑支配的把最不该说的话说了，他那不受激素控制的情绪也会常常失去约束四处蔓延而使他的行为完全偏离了他对自己的设计。昨天他说的那句不该说的话，事后他也后悔的要死，包括君少秋对他的冷嘲热讽他也心里清楚的很，他有时候想想也是挺佩服穆天波的，他觉得穆天波跟他是同样的人，具有同样的政治机敏；不同的是穆天波比他成熟比他更懂得控制情绪和局面，这是穆天波的优势；但是同时穆天波也缺乏象他这样优越的政治背景，这也正是他对穆天波发动肆无忌惮的攻势的最主要原因：即使暴露，他也不怕。他不会放过穆天波，他认为只有象穆天波这样的人才配做他的对手，牛小松只适合做他的“刀”；只有跟穆天波这样的人唱对手戏才有利于他的政治进步。他必须打败他，在与他斗争的过程中逐渐完善自己，等自己也变的象穆天波一样成熟和能控制情绪的时候，他就是一个无懈可击的领导­干­部了。

十三 冲突

他努力稳定了自己的情绪，换上一副勉强的笑脸道：“小松，咱们在党校的时候就是好朋友，对吧？咱们有很多相似的地方，生日又只差了那么几天，有时候我真觉得咱们象亲兄弟似的。你说呢？”

“是呀，这可能也就是缘分吧。哎，小宣，当时我知道自己是跟你分在一个工作队的时候，我那个高兴呀，我是打心里高兴！其实小宣，我的脾气就是这样的，有时候克制不住就要发作，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呀，我还真怕失去你这个朋友呢。”牛小松有些动情了。

“哎，小松，你看啊，我是人事局的，你是市政府的，要论层次我们都比穆天波高。这要搁从前，我到乡下去的时候，那接待我的至少也得是个政工书记吧，象他这种副科级组织委员的小角­色­我连正眼都不瞧他一眼，现在他倒成我们的领导了，对我们呼来喝去、颐指气使的，你说这气人不气人？我看以后有什么事儿呢，我们不能只听他的，我们俩应该先商量个意见出来然后再通知他，我们应该来控制这个局面，你说对吧？”尤宣字斟句酌的道。

牛小松被尤宣的理论骇的张大了嘴合不拢来，半天方道：“小尤，我觉得你这些思想挺危险，作为朋友，我不得不提醒你，希望你不要生气。是，穆队长是乡镇­干­部而我们却是市里的，但是你想过没有，论级别，穆队长比我们高，论农村工作经验，穆队长比我们丰富，我们凭什么在工作中拿主导意见？我们都才只工作一年哪，农村工作更是第一次接触，你有能力来主持工作吗？小尤，组织上让我们到农村来是为了让我们得到锻炼，是为了让我们来向队长、向农村的­干­部群众学习农村工作经验的，是为了让我们为今后更快更好的成长奠定基础的，而不是让我们来指导工作的。我们现在不论身份是否象你说的那样尊贵，我们都没有这个能力和资格来对穆队长和农村­干­部指手画脚。他们现在都是我们的老师，在教我们如何去做农村工作呢。也许有一天我们真的会比穆队长他们出息的都好，但是我们也永不能站在穆队长的头上来指手画脚，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相信穆队长也是非常希望我们以后能比他强，你我的母亲都是做教师的，我们应该完全能够体会他们这种心情，没有一个老师不希望自己的学生以后比他强的。也许有一天我们会站在这里主持全局、指导工作，但却决不是今天。穆队长……”

“好了好了，”尤宣压制了半天的情绪终于又失去了控制，暴躁而恶毒的道：“我听到你左一个穆队长右一个穆队长的心里就烦，你看你，整天穆队长长穆队长短的，还有完没有？穆天波是你老子吗要你对他这么恭敬？我一看到你整天绕着穆天波跑前跑后的哈巴狗样儿心里就特为你难受，真是奴隶­性­啊，这是中国人的劣根，难道作为我们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也避免不了吗？”

“尤宣，你他妈给我住嘴！你再这样侮辱人小心我揍你！就你这种思想­阴­暗的人也配说受过高等教育？”牛小松低声咆哮了起来。

十四 分地（一）

“好好好，”尤宣又及时发现并纠正了自己的情绪失控，“我没侮辱你的意思，你别多心。我只是想说，既然我们是朋友，那什么事儿就应该有个统一的意见吧？尤其是当我们意见有分歧的时候，总得以一个人的意见为准吧？你年纪比我大，要不我什么事儿都听你的，以你的意见为主？”

“以穆队长的意见为主！”牛小松抓起洗好的菜头也不回的走了。

下午两委成员来的挺及时，不到一点就全体到齐。原本定在两点要开的联席会议，推迟到了三点，来的人居然也不少，除去没有行动能力的，只缺席了四个，创下了历史新高。会上穆天波简单介绍了自己和工作队的情况，把工作队关于今冬明春在农村进行集中教育整顿的主要任务和日程安排也按市委的布置做了简单说明。会议开完后穆天波满面春风，这次会议进展的顺利程度出乎他的意料，党员、群众代表的豁达和对工作队的欢迎、信任态度让他感动不已；两委会制订的土地核级方案也是顺利通过——唯一让他感到有些缺憾的就是由于与会人数远远超出预计数字，提前的准备工作就显得太不充分，茶水的供应是不必说了，由于村里只有一把暖瓶、一只茶壶，就­干­脆大家都不喝，主要是连座位都没了，只好临时到幼儿园搬了几条板凳；再后来连地方也没了，于是便有坐了桌子上的党员和岗哨似的站在主席台后面的群众代表。会场的秩序由于拥挤便显得有些乱，但会场的气氛也可能因为拥挤而显得格外高涨。大家的情绪都是那么的好，一句蛮横话没有，反都自责村里条件差，让工作队的领导们受苦了。倒是君少秋在会后说了句挠心话，给穆天波满腔的高兴上面浇了一小桶凉水，使他被煽动起了的情绪和稍微有些发热的头脑变的冷静了点儿，重又回到了现实当中。

君少秋说：“别看他们现在总说过年话，这是因为没涉及他们的切身利益。你等跟他们收钱的时候再试试他们还会不会对你这样客气？那时候啊，才是真正暴露问题的时候。贺家村的老百姓，那可是走南闯北见过大世面的，出了名的­精­明。”

想起君少秋，穆天波对他今天在会上的表现还真是有些看法。君少秋居然在会上公然对党员、群众代表说上级给贺家村只下达了二级地的指标，只要大家签个字就成了。——这不是在搞愚民政策吗？作为一个主要领导居然一味心思的只想愚弄他治下的百姓，这样可怎么能在群众中建立起威信来？幸好他及时的作了补充，讲明了上级关于五、三、二的政策和村两委的决议，又详细的分析了这其中的利弊。要不然等群众自己打听出事情的真相来，那么简单的问题也就变复杂了。看来这个君少秋在工作中还真是有许多很致命的毛病，必要时还真得考虑对他的撤换问题。

联席会议表决一通过两委决议，贺秉书就按穆天波的布置和牛小松、尤宣忙活起了表格的填写。贺秉书把原始数据找出来，又向牛小松、尤宣交代了一下具体填写方法，一切都是轻车熟路，联席会议结束不久，二百多张表格也就填写完了。

十四 分地（二）

穆天波对这种工作节奏感到非常满意，联席会议的顺利召开更使他踌躇满志。

“晚上马上入户搞签字工作。到目前为止我们的核级工作还一切进展顺利，在签字率上也必须保证。小牛、小尤，今天咱们三个也参与，大家伙都辛苦一下，分组入户。对拒不签字的，一定要做耐心细致的思想政治工作，不要轻易放弃。”穆天波趁热打铁，迅速的布置了下步工作任务，“我们要争取用今天一个晚上和明天一个上午的时间把全村二百七十三户都跑下来，然后把实在不肯签的汇总起来，利用一个下午的时间搞集中突击，要确保签字率在百分之九十以上。小牛，你和君主任一组；小尤，你和贺主任一组；我和秉书一组；君书记和老贺一组。咱们吃完晚饭就马上行动。”

晚上六点钟出发，到了十点各路人马基本上都撤了回来。冬天北方人关门早，九点钟的时候就差不多都关上了门，十点以后再去敲门就不免要招人骂了。简单汇总了一下情况，居然十分理想。坚决不签的四组只出现了三户，基本上都集中在东南片贺主任和尤宣一组。

“回去休息吧，大冷天儿的。明天早上还得早点儿来呀！”穆天波笑着叮嘱。

等两委成员都走了以后，穆天波伸了一个懒腰，笑道：“小伙子们，怎么样，够累的吧？”

牛小松笑道：“节奏可真够快的，不过挺充实。”

尤宣道：“锻炼嘛，不吃苦受累怎么能叫锻炼？”

穆天波称赞道：“好！小伙子们的思想境界都挺高嘛。今天可是真正接触到农村工作了吧？也深入到农民中间去了。有什么感触？都说说。小尤，你先说。”

尤宣遭到突然袭击，有点儿手足无措：“我嘛，啊，啊，这个……感触还是很深的，非常的深。现在的农村，秩序很差嘛；现在的农民，素质也很低嘛；今天入户的时候就有两个出口骂人的农民，当然不是骂咱们工作队，是冲贺主任去的。但这样也是不好的嘛，骂人总是不对的。看来农村­精­神文明建设还得长抓不懈才行，不能只重视物质文明建设，要两手抓，两只手都要硬……”

尤宣不知所云东拼西凑的乱说一通，听的穆天波直皱眉头，道：“好了，小尤从全局的高度对这次入户的感触进行了概括，还是有一定深度的。小牛，说说你的感触。”书包 网 想看书来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