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刚没坐下,站那哭了起来。
我心里直打鼓,赶紧又问:“怎么了呢?哭个啥劲啊!到底什么事你倒是说我!”
“我家里发大水,全家人都淹死啦!”薛刚说了个对我不亚于惊天动地的消息哭得更起劲了。
苏北是发大水了,这我知道,可不见得会把他们家人都给淹死了啊!可这家伙不会拿这么大事开玩笑的啊!
“你是怎么知道?”我觉得得搞搞清楚。
“广播里说的!”薛刚突然用无助的泪眼瞅着我说。
“广播里只说苏北发大水,没说把你们家都淹了啊!”
“说了!我听到了!”
我直觉面前这人可能是疯了,可我不能和他说“你疯了!说胡话呢!”啊,我心里盘算着先怎么稳住他。
“那可怎么办才好啊!你确定吗?”我心里也没辙。
“我亲耳听到的,就是说的我们家!”
我也是一阵无语权当是为他家人默哀了。
“我只有一个人了啊!我可怎么办啊!”薛刚开始有点嚎啕了。
“你怎么就只有一个人了呢!”我见他情绪有点失控,赶紧说道:“不还有我呢吗!”这句话我就那么一说,根本没有意识到可能产生的后果。
“你说真的吗?”薛刚一下子就停止了嚎啕,盯着我问。
“当然真的!”我硬着头皮说,“就算我也有个三长两短还有国家呢!”
“我还没讨老婆呢!”薛刚听了我前面一句就接着说。
我潜意识里有一种被这个家伙在耍弄的感觉,但我相信我的眼睛,这家伙肯定是疯了。
“没事!包在我身上!”我现在完全是下意识的就着他的话头在安抚他。
“真的?”
“真的!”
“我那个没用了。”薛刚的声音又开始低了下来。
“怎么会呢!不就皮长嘛!我给你的药膏管用吗?”
薛刚又准备脱裤子,我赶紧拦住他。
“照我说的搽了没有啊?”
“搽了,好点了。”
“我说的吧!没事!皮长可以切了的!不影响你讨老婆!”
“那我以后就跟着你了。”
“嗯!没问题!”我话出了口才感觉有点不对劲。
“真的?”
“真的!”我有点骑虎难下了。
“那我以后就跟你吃跟你住了。”
我心里嘀咕到底是我傻还是他傻啊!
“行!”我瞄见老金和赵山在我门口晃了下,“以后就我照顾你!”
薛刚没听我说完,就爬上我床睡下了。
说真的,我有点蒙了。
“你他妈的又在这发什么神经了!”老金嚷着一下子冲了进来,把我吓一跳,但心里觉得救星来了,如释重负。
我明显感觉到薛刚被老金的叫声震得身子一动,但是没回头,仍然脸冲墙睡那。
“回宿舍睡去!”老金冲上去就拖拽薛刚。
薛刚马上象受了惊吓一样一把抓住床簧,两个人拉锯起来。
我愣在一旁动着脑子的工夫,就见薛刚疯了似的开始用脚踢老金,我知道这样不行,赶忙上去把老金拉开。
“这家伙疯了!我马上叫几个把他绑回去!”老金脸涨得通红。
“别别别!”我拉扯着老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不过我看薛刚那架势,除了老金说的办法,是没有什么好法子能让他回他自己床上睡的了。
我把老金拉到了屋外面,看到走廊里已经挤满了人。
“他前两天就说他家里人都死了!”赵山看见我出来就对我说。
我用手指竖在嘴前示意他小声一点,拉着老金往一边走了两步。
“这家伙疯了!天天晚上不睡觉,抱个收音机!”老金忿忿地说着。
我在人群里找到和薛刚一起进厂的老乡薛峰,向他招了招手。
薛峰才18岁,个子挺高大了。
“薛刚在家是不是就有点那个啊?”我问薛峰。
“我跟他又不是一个村的!”薛峰意思是关我屁事啊!
我一眼瞅见了在人群后面的薛德才,就没再理薛峰,向薛德才招招手。
薛德才也是和薛刚、薛峰他们一起来的,26了,看上去就象30多岁了。
我又问了薛德才和薛峰相同的问题。
“没有啊!家里好好的啊!就是内向点。”薛德才也是一脸的迷惑。
“你有他家电话吗?”
“有!能叫到他家里人。”薛德才回答的很干脆。
“走!上街打电话给他家里人!”我一把拽着薛德才就走。
“那家伙怎么办?”老金在后面问我。
“没事!让他睡那!你们别去惹他!”我回头关照老金和赵山,“看着他点就行!”
回忆 7月13日20时50分
薛刚家的电话一共打了四次,都通了,薛德才说是邻居家的电话,我估计这个邻居起码隔了半里地呢。
第一遍通了,接电话的说去叫,让我们过5分钟再打过去。
过了5分钟再打,又有人接,说还没叫来!让我们再过5分钟再打了看看吧!
我故意多等了两分钟,才让薛德才打过去,又接,说还没来!
我心里说这半里地也该叫了了吧!
第四次总算是薛刚的父亲接的了!
薛德才和他用家乡话说了两句,就把电话递给了我。
我接过电话问是薛刚的父亲吧!
听筒里传来浓重的苏北极北的口音,我勉强听明白是是啊!你哪位?
我说我是薛刚现在干的厂子里的领导啊!
听筒那头传来“哦!老板啊!”我是听得懂的。
我说我不是老板,只是和薛刚在一起打工的!
“哦!不是老板!是领导!”
“薛刚在你那块是不是出事了哈?”
“是啊!有点情况!”
“什捏事啊!碍事不?”
“您得来一趟啊!薛刚暂时没什么事啊!挺好!不过你们家里得来人啊!”
“哦!哦!”
“电话里也说不清楚!你们得赶紧尽快来一趟,多来两个人!”
“哦!哦!”
“你听明白了吗?得尽快过来!您听明白没有?”
“哦!晓得了捏!”
“您看明后天就得过来!明白了吧!什么事来了再说!”
“恩那!好捏!”
“好!那就这样吧!您多带两亲戚!清楚了吧!清楚了就这样了啊!我等您!”
我把电话递给薛德才,让薛德才再用家乡话叮嘱两遍,这时候我才发觉我浑身都湿了,这他们的鬼热鬼热的天气!
我和薛德才会到宿舍走廊,见他们还都在那呢,我先进宿舍看了看薛刚,嘿!居然睡着了,也不知道真睡还是假睡。
我带上门出来,招呼他们都散了,老金过来问我:“你看咋办呢?”
“咋办啊!他都睡了!没事!就让他睡吧!”我两手一摊道。
“那你咋办?”赵山问我。
“没事!到时候困了我也睡呗!”我有点故作轻松状说。
赵山听了我的话吐了下舌头。
“都回去吧!没事!我看着他!”
“你小心哦!”赵山说。
“没事!”
“有事叫我们!”老金说。
“知道了!都回去吧!”
我把他们都回了,进屋看看薛刚,象是真睡着了,我拿了脸盆毛巾又上院子里放水擦了把身子,赶紧又回宿舍看看薛刚还是没动静,我就拿本书坐下看了起来。
回忆 7月14日01时45分
我实在顶不住了,坐那直犯困。
薛刚一直睡着,这四个小时只翻动了三次,现在又对着外面呢。
睡得相当安谧,短袖衬衣口袋里的小半导体掉了出来,安静的躺在他脑袋旁。
我琢磨这家伙真是象老金说得晚上老不睡觉,现在在恶补呢!
怎么在我这就能睡得这么沉静而安逸呢?
我靠!居然还流口水!妈的!流我枕头上!真他妈的恶心我!
半导体原来在他身上啊!怎么今天就不想着听了呢?
我靠!邪门!
估计是缺觉多了!抑或是有了我的承诺,心里踏实了呢!
我可实在撑不住了!
我轻轻地开门走了出来,走到老金他们那个宿舍,轻轻地进去把薛刚床上的席子拿了,回自己宿舍,轻轻地摊地上,我得睡觉!
回忆 7月14日04时15分
感觉有什么压着我的胸口,闷得慌,我一阵心悸,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我怎么是睡在地上的呢?我迷迷糊糊的没回过味来。
睡觉灯也没关!
还有一条胳膊压在我胸口!我吓了一跳!
转头看见一张睡得甜蜜而安详,还略带微笑的脸!
薛刚!我脑子一下子清醒了好多!把昨晚发生的事全找回来了。
想到这小子肯定是半夜睡醒了,爬地上来搂着我睡了,我心里头一阵肉麻,鬼热的凌晨浑身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小心翼翼地把他那条胳膊挪开,突然闻到一股子尿骚味,我嗅了嗅鼻子,没错!是他妈的一股子尿骚味!我慢慢坐起身,一眼就看见靠门边我那脸盆里装着半脸盆浊黄的液体。
我操!我恨得牙痒痒的,把五官挤到了一起,我他妈的的真受不了了啊!!
回忆 7月15日14时50分
我正从一车间里走出来,就见三个农村打扮的半大老头在门卫室门口和老陈说着什么,我三步并作两步赶了过去。
我说是薛刚家里的吧!
其中一个看上去精干一点的中年人说嗯哪!
另一个看上去老实本分得有点猥琐的小个子中年人迎上来说:“我是薛刚的父亲呢!”
我说我们上我办公室里谈吧。
薛刚这两天一直就在我屋子里躺着,饭也是我打回去和他一起吃的,除了不需要服侍以外,我基本就把他当儿子供那了。
到办公室我招呼他们坐下后,先了解清楚另外两人一个是薛刚的亲叔叔,那个相对精干一点的是薛刚的舅子,我就把事情经过给他们讲了,包括薛刚说他家遭灾全家都死光了的话,在讲得过程中我注意观察了下他们三人的反应,没发现特别激烈的表情出现,我心里琢磨这薛刚的毛病在老家可能也犯过。
我说去看看他吧。
薛刚见到了他父亲和另外两个长辈的反应有着实让我迷惑了一阵。
薛刚就象一个知道自己犯了错误的孩子一样,尽量躲闪着避免和父亲他们有眼神交流,还一个劲的网我身后躲,我说你们谈谈吧,就在我屋里!我就出来了。
我上了老板办公室,事情我昨天已经和张翔说过了,今天主要是督促他让财务赶紧把薛刚的工资结算一下。
完事了我在车间里转了下,正想回宿舍,就看见薛刚和他父亲几个提溜了一个被褥卷和一个皮箱站在宿舍大门口了,我说准备这就赶回去啊!
这时候我看到薛刚盯着我眼神仿佛是对待一个出卖者那样的憎恨而又无助,我把目光躲闪开了。
我得到了薛刚舅舅的正面回答之后,没等他们提,就说:“走!我带你们去把薛刚的工资结了!”
我一直到送他们出厂门的时候,都躲闪着薛刚向我投来的目光,就在厂门口,薛刚父亲和另两个亲戚对我说着好几遍“谢谢!对亏你照应!添麻烦了!”时候,我突然看见薛刚的目光里再没有之前的那种憎恨和无助,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灰,瞳孔就象全部发散开来了一样,我心底里一阵寒战,连忙匆匆打发他们上路了。
走向车间的时候,这鬼热的天气里,我背脊上竟然有一丝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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