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个鸡蛋汤,一会儿就好。”良缘见他把剩菜吃了也有点吃惊。
因为以前他都是端着架子,绝对不会吃剩菜的。
就着新炒的两个菜,他又吃了一碗米。张宪薇不敢给他盛了,说:“老爷缓缓再吃,吃得太急胃该痛了。”
鸡蛋丝瓜汤也送上来了,他喝了半碗,看起来是吃饱了。
张宪薇给良缘使眼色,把桌子收拾了之后人就都躲出去了。她给他倒了一杯茶,看着他拿着茶杯不说话,她也不吭声,屋里非常安静。
突然,他说:“今天我去了赵家,”她赶紧摆出一副认真听的样子,他握着她的手说:“事先没跟你提,就是不想让你担心。这种丢人的事我这个男人去就行了。”
多暖心的话,她可不敢信。只怕是不愿意把李克丢脸的事交给她去办吧?担心她看李克的笑话?
她反握住他的手,柔声道:“赵家给老爷难堪了?”
他摇头,“那倒没有。”他顿了一下解释道,“这个事赵家也不清楚,赵氏她虽然让人回去传信,却没说清楚。我去赵家的时候以为他们还不知道,坐下后说了几句话才明白人家是知道了,但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所以,他原来是想先给赵家送点礼物,就算日后赵家知道了也没办法再怨他了。
怪不得,这种睁眼说瞎话,先把人情送出去当陷阱的事她可做不出来,他不让她去是应该的。要是她去赵家,肯定先把那天晚上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赵家的人,然后再说来意。
何苦瞒着呢?晚几天人家还是会知道的啊。等人家知道了,原本的人情就成仇了。
张宪薇想不通李显为什么要这么做,明知道会被人发现还要玩心眼,这是结亲还是结怨啊?
不过他想护着李克在外的名声,这样做倒是对的。只是害赵家吃个哑巴亏,不会在外面说李克的坏话罢了。
他的轻重就是跟她一点都不一样。她认为重要的,他认为不值一提。他认为重要的,她认为是轻的。
张宪薇索性不开口了,单等听他怎么说。
李显一口气喝了半杯茶,深吸一口气道,“赵家的意思,是把朱氏挪出去。”
她看着他,想看明白他是怎么想的。他不知道看着哪里,脸上的表情让人猜不透。她也不接话,听他接下来说怎么办。
“我想着,这就要过年了。不如等过年后再挪,也省事省劲。免得过年前事情多,再添一桩也添麻烦。”他道。
“老爷怎么说,我怎么办就是。”她道,这一杆子就支到年后了,难不成年后赵家还能跑来李家问一个姨娘什么时候挪出去?
反正她也没想到真的能把朱锦儿给挪出去。
下午田氏的话就像给她画了一张大饼,她心中惊喜,可这心飘呼呼飘在半空中,总也落不到地上来。李显这话虽然把这画的饼给撕了,但是她的心反倒落下来了。
果然如此。
她想,就应该是这样。要是李显挺痛快的把朱锦儿挪出去了,她才该不安呢。
“只是这次的事也不能不处置,就让她在屋里待着吧,没事别出来了。”他沉着一张脸说。
张宪薇呵呵笑道,“行,锦儿平常也不出来。就让她在屋里好好养着,把身体养好一点,明年好抱孙子。”
李显伸手想搂她,“这是什么话?那孙子要抱也是你跟我抱,有她什么事?”
张宪薇站起来道:“我去瞧瞧孩子们,老爷泡泡脚,一会儿就歇了吧。”说完她转身出去了。
翻来覆去总是那些话,他没说烦,她可早就听烦了。
她上辈子怎么就上了他的当呢?每回都是说的好听,真正的好处他可都给别人了。
张宪薇让外头的冷风冷雨一吹一打,人猛得一机灵。
好不容易她这回不糊涂了,要不然还要让他骗一辈子!
31
31、第 31 章 ...
半夜,李显发烧了。跟着上吐下泄,来回几次后脸色变得腊黄,两条腿虚软无力,要人扶着才能从床上下来,再坐到马桶上。
李克又半夜去请大夫了,这种事多来两回也能熟而生巧,今天这大夫请来的就挺快的。
大夫切了一回脉,看了看李显的脸色,再看了看他吐的、泄的东西,再问了问傍晚回来时是不是淋了雨,最近坐息如何,晚上回来吃了什么饭。一一问清楚后,大夫捻着山羊胡说:“贵老爷得的是急症,不过不要紧。”
大夫说,李显是最近起早贪黑累着了,又虚耗心神。再加上最近的天气越来越怪,中午热,傍晚却冷。他穿的还是单衣,中午在外面跑出了一身汗,本来就虚着,晚上回来又淋了一场雨,这才烧起来了。
至于上吐下泄是因为晚上那一顿吃得多了,也吃得急了。吐干净拉干净就行了。
大夫留下了两个药方,一个是止泄的,言明到了明天如果肚子里拉干净了还继续拉就让他吃这个药,如果不拉了就不用吃。
一个是退烧的,这个要赶紧去抓,抓回来就煎了喝下去。
他还让李显多休息,有事吩咐年轻人去办。“你这个年纪了,就该好好待在家里抱孙子玩,怎么还能在外面跑呢?”大夫半夜被叫来,肚子里大约也有气,所以训人训得一点不客气。
一屋子人还要向他道谢,再派人把大夫好好的送回去,顺便抓药回来。
等药煎好给李显灌下去,大家就都回去睡觉了。张宪薇一边照顾他一边睡觉,刚躺到枕头上就睡得人事不知,只是朦胧中知道他又起来了一次,听到屏风后有洗手的水声。
到了早上,他又起来拉了一次,倒是不再吐了。
大夫说他这样最好别吃饭,但是应该多喝点汤水,小米汤大米汤一类的,汤里再放一点盐,免得拉虚脱了。
所以,早上时张宪薇在屋里陪他喝小米汤,外面贞儿和李南喝稠呼呼的大米粥,配小咸菜和炒青菜、酸辣土豆丝,还有一笼肉包子。
清晨的阳光映在李显腊黄的脸上,让他看起来病得更重了,好像隔了一夜就变成了另一个人。不过他病是病了,身体还行,早上特地给他煮的小米汤有一瓦罐,他全给喝了还意尤未足。
隔着一道布帘子飘来酸辣土豆丝的香气,还有肉包子的香味,不但李显咽口水,就连张宪薇也借着出去看看孩子的借口吃了两个肉包子,又喝了一碗粥才进来。
回来看看这小案几上摆着的清汤寡水的小米汤,还有旁边的药碗,更让人嘴馋了。
小米汤只怕是数着米粒下锅,也是怕李显又吃坏了肚子,厨娘不想再招闲事,所以一罐米汤八成都是稀汤,只有下面薄薄的一层小米,堪堪盖住罐底。
李显喝完了米汤端着的药汤叹气,放下道:“等等再喝,我刚才喝了小米汤,现在肚子都是撑的。”他勾着头看帘子,外面现在孩子们都吃完了正在收拾桌子。“他们吃完了?”
要是有剩下的,拿来我吃。
张宪薇看他的脸色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她柔声劝道:“老爷,你现在生病呢,大夫都说了最近不能让你再吃了,要饿几天才能好呢。”她顿了一下,“中午我让厨娘多放两把米。”
也只能这样了。
张宪薇看到他卧病在床没精神的样子,心里竟然挺愉快的。
活该报应。
她出去看了看孩子们,让良缘带他们去李单的院子去玩,是在书房念书写字还是玩都行。虎儿今天也来了,让他们三个小的抱着小狗去玩吧。回来后看着李显喝了药,让他继续休息,她就又出来了。让人把帐本什么的拿到旁边的小隔间里去,她今天白天在那里。
小隔间跟李显睡觉的屋子只有一个柜子隔开,他那边有什么动静她这里都能听见。不一会儿就听到他在里屋睡不着翻来翻去的。良缘要说话都要先瞄几眼那边,再压低声音。
中午吃饭时张宪薇光明正大的跟孩子们一起吃了,因为两刻钟前她就让李显喝过药,也喝过米汤了。
厨娘大概是为了表明老爷的病跟她的厨艺没关系,中午的饭菜格外用心,格外丰盛,良缘把菜端上来时还笑着说厨娘拉着她说了半天。
“三娘说菜、肉都是新鲜的,鸡和鱼都是现杀的,猪肉买回来时她都亲自看过,绝对没问题。”
张宪薇给孩子们挟了两筷子菜,说:“你让她放心,老爷这个病是吃多了,不是吃坏了。”
“是。”良缘笑道。
陪着两个孩子用饭,看着他们的吃相,这饭也吃得香甜。一顿饭吃完两个小的出去歇午觉了,里屋李显叫良缘,一会儿良缘出来给她说:“老爷想见大爷呢。”
想见李克?
她点点头:“去叫吧。”
良缘去了,她进里屋看他,坐下道:“老爷这时叫老大过来干什么?他这几天精神不大好呢,就算有事也容他先缓缓再说。”
李显叹气,往上坐了坐说,“我也想让他歇,歇够了再出来。可是家里的事现在都没办呢,眼看就要过年了,该去见的,该去拜访的都还没去。不办完了,咱们家明年都过不好。”他拍拍她的手说,“行了,这些外面的事你不用操心,交给孩子们就行了。”
约一刻钟后,李克就来了。他们父子两个在里屋说话,她去看着孩子们睡午觉后回来,听到屋里李显正在给他说:“……许老爷最喜欢庆喜班的洪老板,你给洪老板送东西,别超过二十两银子,打听一下他喜欢喝哪里的酒,然后把银子给酒楼,让他们每天给洪老板送过去。你去庆喜班捧洪老板的场,别太显眼,轮到洪老板的戏就打赏几两,也别太含酸……”
这回轮到他细细的给李克交待怎么去交际、应酬,怎么跟人打交道了。
李克连连点头应着。他啰嗦了两刻钟,把洪老板的忌讳再三跟李克交待,完了道:“去吧,你今天下午出去,就办这一件事。”
言下之意,只办这一件总不会再出差错了吧?连送礼的事都交给酒楼的伙计了,李克只要坐在戏班里听两场戏就行。
李克从里屋出来,先到她这里来辞行,然后说要出门,晚上大概会晚点回来。
张宪薇道:“晚点不怕,记得多带两个人,再回去换件厚点的衣服,让下人带着伞,别跟你爹似的淋了雨再病了。你媳妇有我照管着,不用担心。”
李克木着脸:“儿子去了。”
几天后,李显不拉肚子了,也能下床了。眼看着是好了,也没再把大夫请回来看,而是让下人赶着一辆小车去了医馆。大夫说他还要再歇几天,肚子虽然不拉了,可烧还没全退,多歇几天保险。
于是李克天天都要出去,回来后到这边来,李显再细细问他事办得怎么样,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问完再掰开了揉碎了教他,这句话说得不妥,那件事办得不对,应该怎么办,下回见了人该怎么说,等等。
每天如此,结果两个小的现在都不往这边来了。他们白天在李单的院子里或背书写字,或玩狗玩游戏,回来了就在小屋里由良缘陪着吃饭。除了该向李显问好问安以外,别的时候都躲起来。
李显有几回想让他们跟李克亲近,可李克见着两个小的就告辞,要么就是‘儿子先走了,爹歇着吧’,‘儿子一会儿再来陪爹说话’。他几乎不肯跟贞儿和李南打照面。
小孩子们都很敏感。特别是经过事的李南,他知道这个大哥哥不喜欢他,隐约也明白他跟张宪薇和贞儿不合,所以一见着李克,他就先一步行礼叫大哥,然后扯着贞儿‘告退’。
张宪薇看到了几次,跟良缘说起时,连良缘都说:“南儿这是护着贞儿呢。”她高兴的呵呵笑,“瞧瞧,这就知道护了!”
有过几次后,李显也看出来了,他也不再费心对李克说‘一会儿你的弟弟和妹妹来了,你陪他们坐一会儿’之类的话,而是一说完就让他走了。等他一个人在屋里时就长吁短叹。
秋色渐浓,家里的人都换上了夹衣。
赵氏躲够了,也敢出来见人了。朱锦儿被关了起来,其实关不关的差不多,反正她的身体在那里摆着。只是李显不去看她,也不许别人去看她。
李克的心情当然很不好。他的亲姨娘给关了起来,这就是在家里打了他的脸。外面的人虽然不知道,可家里的下人却都知道这是为什么。良缘说这几天他的脸色越来越坏。
“前天柳大给他赶车还让他骂了呢!”良缘撇撇嘴,柳大是她丈夫的大哥,跟她是一家人。“也不看看自己的能耐,还骂人?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呢!我呸!”
张宪薇没说什么,晚上让良缘把屋里的点心带回去。“给你家小子和柳大家的孩子们吃吧。”
良缘把剩点心包成一个大包,气呼呼的道:“太太你总这么替他兜着,他也未必领咱们的情!”
“他领不领情是他的事。说到底他丢脸也就是李家丢脸,跟柳大说让他别放在心上,老大还年轻,不懂事。”
“成亲都四、五年了,还不懂事……”良缘嘀咕两句走了。
李显的身体渐渐好了,可是他还是不出去,每天仍然让李克替他在外面跑。只是每天出门,他把李克叫过来嘱咐一遍,回来后再叫过来细问一遍。他这是想手把手的教他,所以每天只让他办一件事,等他回来后再把道理慢慢讲给他听。
可怜天下父母心。
她对贞儿也是这样细致,事事替她想在前头,给她铺好路,让她自己去学,若是她走错了再把她给叫回来。贞儿年幼懵懂,对她的心意未必能领会。李克心智已成,但对李显这番教诲却也没有领会。
大概是李显实在是问得太细了,说得也太细了,不管李克做得好不好,他都能说上半个时辰。她看到李克越来越沉默,逢到李显问话只会说‘是,爹’,或者‘我听爹的。爹怎么说,儿子怎么做’。偶尔也会奉承两句‘还是爹懂得多’。
但是李显的脸色却越来越不好看,他会一遍遍的问‘你怎么想?’,‘你说说看应该怎么办?’。李克就躬身,低着头看地上,说:“儿子不知道。爹说要怎么办,儿子就怎么办。”
今天,吃过早饭后,李克来了又跟李显在屋里说了有半个时辰了。她坐在隔间里,听见里面李显的声音越来越大,李克就是不停的鞠躬,把腰越弯越低,就像街上店铺迎客的小工。
哐啷!!
李显把茶杯砸了。
张宪薇赶紧站起来过去,不敢进门,隔着帘子问:“老爷,怎么了?”
仅仅隔着柜子,其实两边的说话声音都能听清楚。她只是明知故问,打个岔。
这个岔一打,李显应该是冷静下来了,他道:“……我失手摔了个杯子。没事。”
她道:“那我让丫头进来收拾。”
她出去后叫外面的一个小丫头提着扫帚进去了,一会儿扫出来一簸箕碎瓷片。她掀帘子进去,见李克站在角落,正在用袖子掸扫李显的袍子角,那袍子角湿了一片。李显坐在榻上,一脸怒容。
李克在那里木然的用袖子给他擦袍子,擦来擦去,李显烦了,抬腿踢了他一脚道:“滚!!”
从她进来起,李克就一直是半弯着腰的样子,跟下人似的,让人都看不见他的脸。他挨了一脚也没躲,可能是踢到他的手上了,听了李显的话就对着他又躬身行了一礼,然后捂着手往外走。到她跟前又给她行了一礼,缩头缩脑的出去了。她看着他踮着脚尖一溜烟的就跨过门槛,几步到了院外。
被李显的怒气压着,屋里安静得很。
她出去又倒了一杯茶送进来,放到他的手边,坐下道:“什么大不了的跟孩子这么生气?”
李显张了张嘴,不知道想说什么又把话都咽回去了,他拿起茶一口气灌下去,用力放下茶杯道:“那个不成器的东西!!”
不成器也是你的儿子。
张宪薇不以为然,嘴里还要劝,“他还年轻,你盼着他能一口气吃成个胖子,可能吗?什么事都要慢慢教他,你多点耐心……”
“我还不够耐心吗?”李显打断她的话,怒道:“什么事我都一步步的教给他,生怕他哪点不明白,哪里不清楚。可是你看他那个要死不活的样子!!他在跟谁耍脾气呢?!他在跟谁充老大呢?!”一生气,这个杯子也砸到地上去了,哗啦又一声。
张宪薇坐着当不知道,等他砸够了再收拾。
院子里的小丫头蹑手蹑脚跑光了,没有哪个敢在这个时候冒出来。
这时良缘来了,听脚步声还挺急,但在门口让人叫走了,大概是小丫头们。再回来脚步也放轻了,她小心翼翼的掀帘子进来,先扫过李显,再看她。
“什么事?”张宪薇问。
良缘笑笑,小声说:“二爷和二奶奶到了,现在就在门口呢。”
哟,来得真是不巧。
张宪薇看李显,他也愣了,回过神来就说:“去接。”顿了一下道,“去叫大爷和大奶奶,让他们去接老二。”
他发了话,张宪薇也跟着露出个笑,说:“老二可算回来了。我让人晚上多做几个菜,咱们给老二接风。”说完她拉着良缘出来,问:“老二带着谁回来了?”
良缘扶着她出去,说:“柳二说二爷就带着二奶奶,三个小少爷一个都没带回来。”
她站住问:“一个都没带回来?”
良缘点头,她是知道她盼着想见这三个小孙子的,衣服长命锁小鞋各种见面礼都准备了一大堆,还说要带着这
几个孙子去张家看看呢,这下都白搭了。
“太太,想必是走得太急了,又怕天冷,路上孩子们有什么不好才没带来的。”良缘找话劝她。
“没事。”她说,叹道:“都是心疼孩子啊。”
良缘叫了个小丫头去给李克和赵氏送信,说:“太太亲自去接怕不合适,我去把贞儿和南儿领回来,太太回去坐着等就行了。”
可屋里李显正在发火呢,她可不想跟他在一起待着。“我跟你一起去接那两个小的。”
把李南和贞儿叫回来,让他们换了衣服,重新梳了头发收拾一下,这边李克和赵氏带着李华两口进来了。
刚一进来,张宪薇根本没认出来。
“老二?”她试探着叫了一声。
“娘!”一个看着比李克高一头,宽一半,看着比他老十岁的庄稼汉跪下来砰砰砰磕了三个头,旁边的良缘都没来得及给他在地上放个垫子。
“你怎么成这样了?”张宪薇站起来一把将他拉到眼前仔细打量,“你这孩子……你这孩子……”她鼻子发酸,眼泪瞬间就掉下来了。
李华看起来就是一个庄稼人,穿着粗布衣服,鞋帮上沾满泥。她拽着他的手看,这双手硬得像木头,干得像树皮,手心里都是硬茧。
她没想过这个孩子会过得这么苦,她以为他在那边是个小地主,家里有下人侍候。可看他这样,只怕天天下地耕田,什么苦活脏活累活都干过了。
“是我对不起你……”张宪薇后悔死了!这个孩子走的时候才十四,这一走就是十年,她都没想过让个人去看看,只靠着那每年两封信,听李显派去的人说他过得挺好,她就没一点怀疑。
李华嘿嘿笑着,让她抓着手动也不敢动,可能被她吓住了,急得把他媳妇拉过来说:“娘,这是我媳妇,姓江,我让她给你磕头。”
这个江氏也是个乡下女人,从进来起就没见她说一句话,畏缩的站在一旁。李华一叫就赶紧过来,也是不等良缘放下垫子就跪下结实的磕了三个响头。
张宪薇赶紧放开李华把她拉起来,上下一扫,心里说不上多么喜欢。江氏脸色发黄,粗眉小眼,身材扁瘦,手脚粗大,头发虽然梳得还算整齐,但是发色枯黄,看着就不是个有福气的。
她在心中叹气,如果当年让她见着这个儿媳妇是无论如何不会同意李华娶她的。
“好孩子,坐下吧。第一次见你,娘这里没什么好东西,有一对镯子是我以前戴的,就给了你吧。”她拉着江氏坐下,良缘递过来一个扁木盒,打开来看,里面是一对三两的金镯子。
这镯子确实不是戴的,而是当年张宪薇出嫁时特地打的嫁妆。因为用的是足金,上面虽然有盘花,可是还是显得过于粗笨,所以她从来不戴。但是用来当给新媳妇的见面礼是绝对够份量的。
当年赵氏进门,她送的是一对钗,也是成色十足。
把镯子给江氏,她就这么拿在手里也不敢放下。张宪薇拉她坐到身旁,喊贞儿和李南出来见客。
两个小的手拉手走出来,李南先行礼,对着李华喊二哥,对着江氏喊二嫂。李华和江氏都不敢受全他的礼,特地站起来避开了。跟着是贞儿过来行礼,也喊二哥二嫂。
张宪薇让李华也坐下,坐到她这边的椅子上。指着对面坐着的赵氏和李克说,“你们大哥大嫂早几天就盼着你们来了。”
李克笑道,“屋子都收拾好了。这些年家里添了不少人,你跟我挤一挤。”
这话说得可真好听。
张宪薇笑着扫了一眼李显,他的脸色发沉了。李南低头不说话,贞儿也低着头,可是小嘴嘟起来了。
李华只说了一句:“劳烦大哥大嫂了。”
江氏却是狠不能把自己缩成一个球藏起来,拼命低头。
“行了,你忙你的去,晚上早点回来,给你弟弟接风。”张宪薇先把李克赶出去,又对赵氏说:“你领着人去把你弟弟他们的行李安置下来,然后去厨房多加几个菜。”
于是赵氏也出去了。
张宪薇对贞儿招招手,让她过来坐到江氏旁边,“这是你二嫂,跟你二嫂说说话,把你的小香包给二嫂看看。”
江氏胆子再小,见着小孩子却不会太害怕。贞儿又最喜欢显摆她刚绣好的小香包,拉着江氏的手一点都不认生,“二嫂看!这是我绣的!”
让这两个在一边说话,她拉着李南跟李华说,“这是你二叔的孩子,他还有个哥哥,等过几天回来了让你们兄弟也见一见。”
李华没去过渑城,也没见过李芾,更没见过李单和李南兄弟。不过他一见李南就先掏出来一个厚厚的白包塞到他手里,“当时没顾得上去,弟弟别见怪。”
她早跟李南提过李华,所以他也知道李华这个没顾得上去是怎么回事。李南接过白包,正正经经的施了一个大礼,再抬起头眼圈就红了。
李华拍了拍他的肩,“没事,”他偷偷看了一眼张宪薇,“你在这里住着,有娘呢,没事。”
“嗯,多谢二哥。”李南认真点头说,然后坐到一边了。
贞儿还在跟江氏说话,已经从她的小香包说到她的小狗。江氏只是点头嗯嗯的应声,不敢说话,但是看样子已经放松多了,脸上也带着笑了。
一屋子和乐融融,张宪薇回过神来看李显,见他嘴角带笑,一脸欣慰的看着李华他们。
晚上,赵氏亲自下厨弄出了一桌菜,分成男女席,外面是他们父子三个,里面是张宪薇领着两个儿媳妇,贞儿和李南也被领过来坐。
“这都是你大嫂亲自下厨做的。”张宪薇呵呵笑道。她想让江氏领赵氏的情,也想让赵氏跟江氏能好好相处。今天见到李华夫妻两个以后,她就想日后多照顾他们这一家,不能一边在燕城吃香的喝辣的,一边在乡下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苦日子。
江氏站起来向赵氏道谢。赵氏笑眯眯的拉她坐下道,“都是一家人。我也不知道弟妹爱吃什么,都是胡乱做的。弟妹别嫌弃。”
席上的菜是经过一番心思的。
虽然张宪薇带着孩子们吃饭会吃几个肉菜,但是今天这顿饭是全家人一起吃,还有李华夫妻和李南在,所以都是素菜,只有一道芙蓉蟹是用鸡蛋做的。
江氏没敢多吃,只敢伸筷子挟面前的两道菜,赵氏跟她挺亲热的,不时的给她挟菜,说:“尝尝这个,今天这个菜新鲜。”等汤送上来,她又赶紧站起来给大家盛汤,还亲自给江氏盛了一碗。
江氏吓得立刻站起来双手去接。
这可太奇怪了。
张宪薇只顾着两个小的,就这么看着两个儿媳妇这么亲热。要说赵氏是在做表面功夫,那那她也不用这么殷勤。要说是真心的,那江氏是哪里投了她的缘?
她们亲亲热热的,外面却只听到李显说话的声音。
“瞧你们,一见面就这么亲。”张宪薇笑道,安慰的拍了拍赵氏的手。她今天晚上做得好。
赵氏笑道,“我一见弟妹就喜欢,这家里可算多了个能陪我说话的了。”
“你们多亲近是好事。”张宪薇道,“这些年大家都没怎么见面,只是写信,难免生疏了。日后多走动走动,等我和你爹没了,除了你们这两家兄弟能互相拉一把外,还能靠谁?”
她说完,赵氏马上站起来,江氏看到她站也跟着站起来,还手忙脚乱的把筷子放下。“娘说的是。”赵氏道,“我一定听娘的话,多跟弟弟和弟妹亲近。”
“嗯,你一向是个懂事的孩子。”张宪薇松了口气,让她们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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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 32 章 ...
当天晚上,李华和江氏就跟着李克夫妻回院子了。李克托辞明早还要出门,只在门口道了一句晚安就先回屋了,还是赵氏领着李华和江氏去给他们腾好的屋子。
给他们夫妻两个安排的是左边的厢房,里外三间。最里面的屋子有一张大炕,能横着躺下五、六个人,铺盖都是新的。中间的屋子摆着八仙桌和凳子,靠外的小屋放着一张榻。
两个大包袱放在梳妆台上,旁边铜镜、小妆镜和胭脂水粉一类样样齐全,因为还要守孝,所以备的都是一般的妆粉,没有过于明艳的颜色。
赵氏把他们送进屋,领着到各屋看了一圈后,拉着江氏的手说:“厨房里有热水,一会儿我让丫头去打一些来,你和二弟梳洗一番再睡。”
这时她的大丫头香儿手里捧着一摞衣服进来,她指着衣服又对江氏道:“这是赶着新做出来的衣服,你和二弟先凑和着穿。”她拍拍衣服,香儿便托着送到江氏面前让她细看。
衣服都是新做的,工细料好。江氏连摸都不敢摸,满脸惊喜之色。她的胆子这么小,赵氏非但不嫌弃,还拉着她的手把那衣服抖开了看。
“准备得太匆忙了,尺寸都是比着你大哥和我的尺寸做的,等明天再请裁缝婆子来做几身。”
江氏连连摆手,结巴道:“不用请裁缝,我会做衣服。”
“我还要请弟妹帮我呢,这等小事还是让裁缝做吧。”赵氏呵呵笑,不敢说怕江氏做的衣服不合身,或者太土气,免得李华过年遇上亲戚客人什么的丢人。
“行了,你们歇着吧,明天我再来找你说话。”赵氏交待完就走了,江氏跟着送出去,一直送到赵氏他们住的正屋门前才回来。
屋里留着两个小丫头,都是十一、二岁的年纪。两人一个把铜壶提进来,一个帮她掀帘子。江氏刚好要进门,瞧见了赶紧上前帮小丫头把铜壶提起来,倒让两个小丫头吓了一跳。
江氏干笑着提着铜壶进去,一边道:“我来,我来就好。两位姑娘不必忙了。”
两个小丫头回过神来就立刻跟上去,三人进了屋。李华倒是已经把包袱里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床也铺好了,见江氏提着一壶热水进来就去接,然后就看到她身后跟着的两个已经不知道怎么办好的小丫头。
这么多年连李华都不习惯让人在屋里侍候了。
小丫头不敢去抢江氏手里的铜壶,于是一个去拿铜盆,一个去捧手巾、皂角等物。然后站在一旁等着侍候主人洗漱。
可是江氏倒了水,直接蹲下来给李华洗脚,两个小丫头傻愣愣的看着。还是一个机灵点的脸刷得红了,拉着另一个把东西都放下躲到外面去了。
李华等人出去了才敢笑出来,还不敢笑出声,掩着嘴低头笑得双肩耸动。
“你笑什么呢?那只脚给我。”江氏把他的两只脚当萝卜似的一通狠搓,还抱怨:“忘了带块丝瓜布来,你这脚干搓洗不干净。”她抬头问,“你们家用什么东西洗脚?”
李华早笑得直不起来腰了,趴在炕上吭哧吭哧的笑。
江氏就着他的剩水洗了脚,看铜壶里还有大半壶的热水,觉得干放着可惜了,于是解下头发准备洗头。
李华过来帮她倒水,等洗完了看到梳妆台上有头油,干净拿过来帮她通头发。江氏顶着香喷喷的一头长发喜欢得不得了,一个劲的摸个不停。
夫妻两个上了床,江氏一边要晾头发,一边还想跟他说话,也不急着睡觉,干脆把赵氏送过来的衣服拿过来看。因为衣服是比着赵氏和李克的身材做的,所以江氏穿赵氏的衣服尺寸有点肥,李华穿李克的尺寸就小了。
江氏先把她自己的衣服挑出来一件颜色最暗,以她看来最不好的改了尺寸,剩下的她要带回家去呢,这么好的衣服她平常可舍不得。
她凑着烛光缝衣服,李华道:“行了,别再缝了。你的眼睛已经不行了,再糟蹋就成瞎子了。”
“这灯多亮啊,没事。”江氏在鬓间抿抿针,问他:“我看大哥不想咱们回来。”
“哼。”李华给她把灯拿近些,说:“他以前就那样,你也不用理。”
江氏道:“我看大嫂是个好人。”
“你又知道谁是好人了?”李华说,“就你这心眼,让人骗到老家也说人家好呢。”
江氏瞪了他一眼,又笑道:“我看她挺客气的,也没有瞧不起人。”她手脚快,一件衣服这时已经改好了,只是简单把领子、袖子和下摆改短一些,长的地方都收进去了,这样也不费布。
“行了,别再动针了。”李华见她去拿第二件,一脚把包袱踢到炕尾去了。
江氏赶紧爬过去把包袱捡回来,好好的放在一边,说他:“你这副少爷脾气什么时候改改?”她搂着他替他揉胸口,说:“我知道你不高兴回来,我也不喜欢这里。咱们早点回去就行了。”
李华抓住她的手,“今天看了大嫂,你嫁给我委屈不委屈?”
江氏的脸瞬间红了,李华看着她,就算她连这家里的丫头都比不上,他也觉得她是好的。
“能嫁给你是我最大的福气……”江氏羞涩的靠在他身上,他也伸手搂住她。
当时江氏只是在乡间野地里乱跑的一个野丫头,家里连鞋都没有给她穿。她就那么赤着脚,头发蓬乱,双手都是泥的站在他面前。
他是个贵公子呢,穿着那么好的衣服,一看就是一个读过书的人。附近几个村子都没有一个比他还好看的男人。
后来,他变成了他们家的亲戚。江氏听说过家里以前卖过好几个姑姑,得来的钱救了家里人的命。他是四姑姑的儿子,特地回来替四姑姑寻亲的。
爹说家里对不起姑姑,不肯要他的银子。然后,他对爹说要娶她,江氏都高兴傻了。爹说以前家里卖掉几个姐姐的时候他还小,没办法,但是他绝对不肯卖自己的女儿,所以她才没有被卖掉。村里人都说爹傻,但是现在他们都说爹是聪明人,还有人说是爹没有卖掉女儿,积了德,所以老天爷报答他呢。
他娶了她,不嫌她丑,不嫌她土。他还用带来的银子买了五十多亩的地,盖了五间大瓦房,让爹娘跟他们住在一起,还送弟弟去学堂跟着老秀才念书识字。
后来姑姑也回来了,家里还请了工人。村里的女人都羡慕死她了,都说她上辈子肯定是烧了高香才能嫁了这么个好男人。
江氏想起以前,靠着李华觉得心里比蜜还甜,说:“村里的人都羡慕我呢,上次二婶就说一定给她家的丫头找一个像你这样的姑爷。”
现在想起来她都觉得像做梦。“我还怕福气太大,有一天醒过来菩萨把我收了……”
李华捂住她的嘴,“胡扯。”他搂着她心里就踏实,“我刚过上几年好日子,菩萨就是看在我受了十几年的委屈也不会把你给夺了去,不然就是老天爷不公!”
吹了灯,夫妻两个继续说悄悄话。
“……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江氏小声道。
“也没什么。大嫂这人看不透,你别跟她太亲近了。”有李克在,李华看赵氏总觉得不放心。江氏一辈子没出过村,她太憨厚了。
“我都听你的。”江氏柔声道,“那……太太呢?太太是大妇,她会不会也……”
李华想了想,还是不敢跟她交底,免得她说漏嘴,只能简单嘱咐她:“太太是个心地宽的,你没事的时候就在屋里待着,如果太太找你去说话就去,问什么就答,别乱添话。也别胡说八道。”
江氏有点忐忑,“哦……那太太要是问起婆婆的事呢?”
“……总是要问几句的。不过太太不会为难你,放宽心就是。”李华觉得张宪薇一定会问起他的姨娘江氏,但是她也不会想要做什么。以前他就觉得这个大娘心地虽然好,但是说到底她事事都是站在李显的一边的。
所以他的姨娘小时候就教过他,让他千万不能在张宪薇面前抱怨李显和李克,还有朱锦儿。李华当时年纪小,也有一些心眼。他曾经想说服姨娘去投靠张宪薇这个大妇,一起对付朱锦儿。
但是他的姨娘教他道:“这些都是小道。少爷要是总在这上面钻营,人心就该长歪了。何况太太怎么会把朱氏放在眼里?”
他不相信:“太太就不生气?”
“太太为何要生气?”他的姨娘搂着他小声道,“你只看朱氏风光,可她再风光,什么时候越过太太去?太太要卖她也是一句话的事。你别看太太一直没有生养,她就是这辈子都不生,也是李家大太太。朱氏和你姨娘就算生了儿子,这辈子也上不了台面。”
李华似懂非懂,后来却慢慢明白了。他也就不再存心想讨好张宪薇,让他们呣子两个能够过得更好。因为不讨好,也不会有人故意糟蹋他们。讨好了,也不会有什么大的改变。
心一放宽,他就看出朱锦儿不管怎么折腾,她的位子也不会动一动,就算她能自己住一个院子,可跟着张宪薇住在一起的他的姨娘也没有受一点委屈,相反,只要是张宪薇有的,总会记得也给他的姨娘送一份。小到一盘菜,大到过年的衣服和首饰。
院子里的下人在张宪薇的眼皮底下,对他姨娘不敢有丝毫不敬。
同样的,不管他做的有多好,李显的眼中只有李克。
后来去姨娘家乡的事,娶了江氏的事,还有在那边安家的事。他只是顺势而为,能把姨娘一起接出来就心满意足了。
李华对李家没有一点想法。上面有李显在,他永远也沾不上李家一指头的便宜。凭心而论,李显待他虽然不够尽心,但也没有撒手不管。他出来时带了四百两银子,除了买地、盖房、修坟和办喜事还余下了一百多两。之后每年李显都会再给他送五十两银子,几年下来他也攒了一些家底了。
这次回来过年是张宪薇送的信,李华感念当初她在李家对他和姨娘的关照,虽然她只是顺着本心,但他却不能不记这个情。姨娘离开李家多年,每年送来的衣服中还有她和他的份,就连几个孩子的也从来没落下来过。后来可能是尺寸不好猜,就直接送布过来。
姨娘出来自己当家多少年了,还口口声声念着‘太太’,家里的事只要她说‘太太以前就是这么做的’,那这个事就算是定下了,她要是说‘太太说过……’,那一家子都要按照太太说过的做。
就连张宪薇说过柿子饼不能跟红枣一起吃,家里过年时的干红枣和柿子饼从来没有一起拿出来给孩子吃过。乡下的东西本来就少,过年时除了柿子饼就是花生、红薯和红枣。小孩子没少为这个哭,偏偏姨娘觉得太太说的都是对的,死活不肯给孩子吃。她平常疼爱三个小孙子都肯把肉割下来喂他们,就这个从来没答应过。
结果现在家里的剩下的两个老人嘴里也常常带出来一句‘我们家的那个太太说……’。
时间长了,可能也是离得远了,李华也渐渐想起来更多张宪薇对他的好处来。不说别的,虽然李显偏心,可她一向对待他和李克是一般无二的。只要李克有的,他一定有。而且在他小时候,因为是小孩子,就算李克没有的一些点心之类的,也是先送到他这里来。
李华想起旧事,悠悠叹了一声,对江氏道:“对着太太只管按她说的做,其他人不用理。这几天你只听太太的就行。”
江氏答应了,笑着说:“我也不知道说什么话。太太旁边的是咱们的小妹妹,比咱们家的小二还要小一岁呢。”
夫妻两个又说了一通李南和李单,今天只见了李南,没见着李单。对这两个冒出来的兄弟,李华不了解也不好说,只能一再嘱咐江氏凡事都听张宪薇的。
说了半夜,两人才睡下。第二天,不等天亮他们两个都起来了。江氏没听见鸡叫很不习惯,睁眼睛看了好几回,看见窗户外面天都亮了,可院子里还不见有人起来。
李华也醒了,他在那边下地习惯了天不亮就起。
江氏推推他,“咱们什么时候起来?我躺不住了。”
“再等等。”李华看看天色,估计了一下李家人起床的时辰,“再过两刻钟就行了。”
约两刻钟后,院子里终于有人声了。是下人们走来走去,提水开门的声音。
江氏一骨碌爬起来,穿好衣服就去开门。李华也穿好衣服就去叠被子,夫妻两个起来后又在屋里坐了小一刻才看到有人来,就是昨天晚上侍候他们的那两个小丫头。
小丫头提了热水过来侍候,却远远看到门已经打开了。吓得她们赶紧加快几步跑过来,一看二爷和二奶奶果然已经起来了!
她们放下东西跪下就要磕头求饶,江氏哪里敢受?她觉得这些穿的衣服比他们好看的都是贵人,就算是小丫头也不敢怠慢。她跳过去要拉她们起来,李华睡了一晚上后,也把以前当少爷时的感觉找回来大半。
他拉住江氏,对小丫头说:“起来吧。收拾好了,我和二奶奶还要去给老爷和太太问早安。”
两个小丫头连忙侍候他们梳洗,见江氏穿的是昨天晚上的旧衣服,一个小丫头就要替江氏换新衣服,还要重新帮她梳头。
江氏慌得手脚都没处放了,她只在出嫁的时候让人梳过头涂过胭脂。
李华倒喜欢这样,他也想让江氏享受享受,还想要不要等到回家时再买个会梳头会侍候的小丫头给江氏带回去?专门侍候她,让她也享一享福。
他坐下来等江氏梳妆,另一个小丫头见他穿的也是旧衣,就想给他换上。他摆手道:“衣服不合身,先穿这个也行。”
小丫头慌的赶紧去找赵氏,刚好在门口碰上。
赵氏是特地来给江氏送首饰的。昨天她一见到江氏就知道她不可能带首饰来,所以就想今天一早过来,把她的首饰送给江氏几件先戴着。平常她也不会把江氏这样的妇人看在眼里,但如今她是二弟的媳妇,而且还能一口气连生三个儿子。赵氏觉得江氏肯定是个有福气的,多跟她亲近不会是坏事。
衣服的事赵氏也没想到。毕竟是小叔子的衣服尺寸,她没办法明着打听清楚,只能先按照李克的准备。以前想的是等李华来了,再交给裁缝改尺寸就行。可是没想到李华夫妻两个这么寒酸,身上的衣服只能说是没有补丁,连家里下人的都比不上。只好匆匆把做好的衣服送过来了。
赵氏正在着急,良缘送衣服过来了。
昨天张宪薇看到李华时就知道衣服肯定是不合身了,当时就让良缘去找外面的成衣铺子现买了几身对付一下,裁缝婆子上午吃过早饭就来量身。
良缘送来的衣服正好,她昨天看到江氏和李华,跟成衣铺子的裁缝说了一下,成衣的尺寸只要稍做修改就行。
衣服、鞋和首饰,良缘把东西放下了,又亲自看着两人穿好,然后就把他们领过去了。赵氏还要侍候李克吃早饭出门,心情复杂的送他们出了院子又回来。
她觉得张宪薇周到,又暗悔她自己没想到这些。既对李华夫妻被这么厚待感到不安,又生气李克不争气。
回到屋里,丫头香儿小声告诉她:“起来了,听到那边的动静又躺下了,说要接着睡,早饭也不吃了。”
赵氏沉着脸,不敢让丫头看出她在为什么生气。她温和的说:“盛一碗粥,把菜盛到小盘子里,再拿两个馒头,我给送进去。”
香儿面带忧愁的给她准备好,看着她端着托盘进里屋。屋里屋外的丫头和下人都心惊胆战看着,奶娘得到消息也赶紧过来了。见香儿站在外面就小声问她:“奶奶进去了?”
香儿紧张的点点头,小声道:“心情不好呢。”
奶娘抿抿头发,鼓起勇气进去侍候了。香儿把小丫头都赶走,自己守在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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