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答应你会回园子里，现在，我做不到了。对不起。

你是知道我的，我对不起你，所以才更要对你坦诚。你这么好，但是我知道你的好的时候，心里已经装不下别的人了。所以才说，恨不相逢未嫁时。

你还是，忘了赵清浅吧。

他笑了一声。慢慢的站起身来，打开门，望着对面的房子过了一会儿，阳光很淡，白衣飘举的女子推开门，微眯着眼，对着他喊：

端木北，我们下棋吧。

端木北转身，把门掩上，望着地面，轻声说：

“才不。”

番外之端木北

你来的时候，知秋园里落着树叶。你走的时候，知秋园里下着雪。

仔细算起来，你待在这里的时间，只有那么短。可是我回想的时候，又觉得你在我身边的时间很长。因为记忆里几乎都有你。你对弈的时候皱着眉，又认真又刻苦，那样子会让人误以为你的棋艺很好。你坐在水塘边的时候很安静，眼里泛着极淡的光泽。你跟我争论的时候，总是说一些很奇怪的道理，但是好像每一句都让人不得不信服。

还有你说的那个叫小王子的人。他在一颗星星上养了一株花，所以天上所有的星星就都因为有那株花变得明亮了。虽然我知道，星星是很远的，人没有办法去，养一株花就更难，可是我总是愿意相信你说的话，世上是有一个叫小王子的人的，他也能去星星上养一朵花。我能懂得那种感觉。就如同，以前知秋园对我而言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园子，我也不常来，这世上也有许多跟这相仿或者比这更好的园子，但是，因为你在这里生活过，所以这里就变成了最珍贵的地方，世上没有东西可以取代它。也如同，安宁只是一个极小的地方，江南比那里好的地方多许多，但是因为我跟你在那里游历过，所以它的景­色­就变成了整个南国最好的了。

连我没有见过的钻石，那个叫做“没有回忆”的海，都成了最好的东西了。

清浅，虽然我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可是，你能把很多平常的东西、我不知道是真是假的东西都变成很好的东西。你对我，就像那棵花对小王子一样，即使永远都没有办法到达，可是珍贵就是珍贵，得不到也珍贵，让人绝望也珍贵。

我母后以前，常常说，上天是格外垂怜我。我父皇也喜欢我，我皇兄也喜欢我，宫里的所有人，都把我供着。累人的皇帝由三哥做，冷酷的将军由四哥做，杀人不眨眼的恶魔由七哥做。北王爷富甲天下，北王爷美貌异常。上天好像真的待我不薄。

可是，你出现的时候，我才知道，这个天底下，没有谁真的能得到上苍垂怜。我得到的那许多，与我没有得到的你相比，少的可怜。皇兄他以前，每一天都要跟着先生学许多东西，冬天的夜里被父皇赶出去穿着单衣练武，夏天的时候要穿着很多层的厚衣裳坐在热气腾腾的殿里帮着父皇批那一堆折子，也不能像我一样游玩，也不能像七哥一样不顾身份的捉弄人，到了就寝的时候累的一句话都不愿意说，我那个时候，常常想，他真是太辛苦，什么都没有，为了端木家的天下连自己都要赔上。我真是，打死都不要做三哥。

现在，清浅，你让我那么羡慕他。无论三哥受多少的辛苦，经历多少艰难，他的身边有一个你。你会讲那么多好的故事，你会写那么多好的诗，你会说那么多奇怪的道理。

清浅，我常常记起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明明，只是一个跟这世上所有其他女子一样的人，可是我为什么就偏偏觉着你不一样。世界上，有那么多人，什么样的都有。可是，我为什么就是单单只注意你了。我经历的和看到的事情，都是可以说清楚的，比如周乾允与皇兄无论怎样争都会恢复如初是因为他们小时候一起过一样的日子，感情像亲兄弟一样，比如我父皇的子嗣比前朝的皇帝少许多是因为父皇只爱我母后，宠幸别的女人就少一些，比如我除了商号还有一笔不小的收益是因为周乾允经常把他查抄出的东西记在国库里却送到我手上，所有的事，都是有原因的，找不到原因最起码也能看清楚。可是，所有跟你有关的事就不一样。我也看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爱你的，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爱你。刚开始的时候是好奇，后来是替皇兄觉着愧疚，再到后来，我就是愿意把你留在身边，即使什么都不做，只要能看到你，能守着你，就都是很好的。有你的时候，过的既安宁又有意思，每一天都很短，每一件事都很好。

你看我第一眼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心里想着皇兄。你从来不说他，你甚至不看我，就是为了不想他，我却就是那样奇怪的觉着，你们终归还是要在一起的。我自己知道。可是，一个人如果太希望得到什么，即使知道自己最后会绝望，也愿意近乎盲目的抱着那个希望不肯放。我对你，可能就是那样。

奇怪的是，现在没有希望了，我却怎么都忘不了你。你只在我身边待了那么短的时间，可是我就是忘不了。什么都忘不了。

你说，方向是可以控制的，什么都能控制，但是人心是不行的。你说的对，从不爱变成爱也没有办法控制，从爱变成不爱也没有办法控制。

只能这样等着。像是永远也不会有尽头的等着忘记你。

清浅，日子总是向前走的，所有相爱的人、不爱的人、恨着的人，最后都会在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分开，在另一个世界里魂飞魄散或者重生，再见时彼此之间互不相识。可是，如果——

如果有来世，清浅，你能不能，是我的？

番外之父皇、母后、先生等

我母后最近又有了身孕，管我的时间就更少了。老二整天把我七叔折磨的很憔悴，跟他一起出生的妹妹很安静，在我们三个里头，我父皇最喜欢她。

打从我有记忆开始，我母后的­性­情就很好。她只是有些时候对我父皇吵起来。母后跟我玩闹的时候，那样子比我还幼稚，所以我觉着跟她没有差距，格外喜欢她。但是我父皇就不一样，他在我面前的样子总是很叫人害怕，尤其是我母后对我好的时候，他总是冷冰冰的拉着我母后走，不叫她陪着我。母后说他是讨厌孩子。后来二皇子和长公主一同出生，把整个乾宫都闹得翻过来了，我猜想他会更讨厌孩子，跟着先生学习的时候就更加刻苦，以免他心情不好提问我的时候我答不出来。没想到长公主救了我，有了她以后我父皇就格外和蔼了。

我有些想不通，母后、先生、四叔、七叔他们都说我跟父皇长得很像，老二和妹妹就都像母后，但是为什么我的父皇却不是最喜欢我。他在我刚懂事的时候，就诏告天下，让辅臣之首的周乾允做我的先生，我还记得当时姑姑偷偷跟我说，先生是全朝廷最可怕的人。我当时既委屈又害怕，父皇就那么把我扔给先生撒手不管了。

到了后来，我才知道先生是世上最好的人。他收拾了好些不像样子的官员，洁身自好，连收到的贿赂都会转交给了我。我先生只有一点是不大合格的，他没有妻妾。我母后说过，男人一定不能没有妻子，但是万万不能有妾，没有妻子会孤独，有了妾只会变得更孤独。像我七叔那样的人，对着那么多女人用心，是不忠（母后跟我强调了很多次，叫我一定不能跟着七叔学他这一点），像我四叔那样的人，放着那么多女人却都不用心，就是无情，母后说我父皇这样刚好。我不知道他哪里刚好。父皇对我母后那么好，显然是想讨我母后的喜欢，但是我觉得他很不成功，因为既然想讨好我母后，自然应该先讨好母后最喜欢的我，他连这个都不知道，整天只会逗那只小小的妹妹，哪里算得上是刚好。

我最不熟悉的就是九叔，他只在很重要的日子里来宫里，听我先生说，九叔住在江南一个叫安宁的地方，那里很美。我见到九叔的时候问过他，但是他没有回答。他长得很好看，比父皇和四叔都好看，但是很少笑，也不大说话。九叔跟父皇一样，都只喜欢妹妹。他到了宫里，就一刻不放的抱着她，逗的她咯咯笑。平日里，能抱妹妹的，除了父皇母后、先生、四叔和七叔，就只有跟烟罗姑姑在一起的几个人，别人都不行。我父皇总是喜欢自己占着她，但是如果九叔来了，他就不争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九叔看我母后的眼神，是不一样的。我不知道那里面有什么，我只知道很不一样。他很少认真的看一个人，但是看我母后的样子，认真的就如同我读书的时候，像是希望自己在看过之后就能永远记住似的。

我问过母后，她说，因为她和九叔是故人。我不知道故人是什么。就去问先生，先生告诉我，故人就是前生记住的人，所以相见的时候就像已经认识很久了。我还是不明白，因为我不知道前生在哪里，也不知道前生是什么。我问了一圈都没有结果，就鼓起勇气问我父皇，我父皇望着我说：

从出生到死去，是一辈子。在出生之前，有一辈子，那个一辈子就是前生。在出生之后，也有一辈子，那个一辈子就是来世。如此循环往复，永不停止。

我接着问他，为什么我不记得前生的事和人。

我父皇说，死的时候，牵挂被斩断了。

我很难过，我不想在死的时候跟家人断了牵挂。我们这一家，虽然我七叔总是在哄着我二弟的时候跟还不会说话的他吵起来，虽然我先生告诉我的有些办法真的很可怕，虽然我父皇最喜欢的人不是我，虽然九叔他只肯看我母后，总不理我，虽然四叔拿着剑的样子很冷，但是，我还是希望到了来世也能记得他们。我们最好永远这样生活着，我母后幼稚一些我也能容忍，我父皇严肃一些我也能将就，只要在一起总归就是好的。

后来我自己想通了。我母后和九叔是故人，故人是前生有牵挂的人，那么不就是说，我母后还记得她上一辈子的人吗？既然她能，我很有可能也是可以的。我把想通了的事去跟先生说，他也同意。

先生很懂得我。也不光是我，他懂得所有东西。虽然他不常说话，但是我觉得他好像在自己心里埋着很多东西。他该是最博学和最有经历的人。由此可见父皇在给我找先生的时候还是用心了的。这样想来，他也不是完全不在乎我。烟罗姑姑偷偷跟我讲过，母后刚怀上我的时候，父皇很高兴，酒也戒了，还赦免了好多人的罪。可是到了后来，我母后生我的时候，差点死去。我被送到父皇手里的时候，他根本不看我，一个劲儿的跟我母后说对不起。也因为那件事，母后在怀上我现在的弟弟妹妹之前，原本是有过一次身孕的，父皇怕她再出事，叫她喝了药，那个不知道是弟弟还是妹妹的人就没了。到了有长公主和二皇子之后，父皇还是害怕母后出事，母后自己却还想要孩子，姑姑说他们两个人为了孩子的事情吵了很多次，最后母后还是把这两个只知道哭哭啼啼的小人生下来了。这件事情，我也很不理解父皇。书里说，为了保证江山后继有人，宗室兴旺，皇帝的子嗣应该多，连我母后都知道这样的道理，父皇怎么会不愿意多要孩子。

更何况，弟弟妹妹虽然吵闹，但是比冷清要好。我就常常觉得，先生过的太冷清了。不过先生也说，我是他的安慰。我很高兴他这样说，我愿意让他看起来不孤独一些。其实按照我母后的说法，妾越多就越孤独，那样，先生就不是最孤独的了，我七叔才是。他那么多王妃，那么多妾。我到他的府上去过了好几次，但是只记住了一个，因为她长得与寻常女子不同且来过宫里几次。我母后很喜欢跟她说话。只是有时候她们说另一种话，我听不懂。母后说，她很好，但是我七叔看不到。

我相信母后的话。希望我七叔哪天能看出来。

这几天，我父皇正想着把我迁到东宫去，他也劝先生搬到宫里，因为这么大，他跟母后住不了，我希望先生来。那样，我们可以一起住在东宫，我可以跟着先生多学许多东西。二皇子和长公主早晚也会长大的，尤其是长公主，她虽然现在靠着我父皇的宠爱很是嚣张，可以对着任何人哭，但是总有一天，她和老二也会住到别的地方去，可能又有新的弟弟妹妹代替他们两个的位置。依我看，我父皇是很喜新厌旧的，我母后怀我的时候，他就喜欢我。后来我母后怀了别人，他就跟着喜欢新生下来的那个，把我忘了，他这一点太不好。不过我也可以原谅他，因为他总归是最喜欢我母后。

但凡是对我母后好的人，我都喜欢。母后她会讲很多很好的故事，喜欢写字看书，不爱衣饰打扮，让人觉得她离得很近，很舒服。父皇喜欢她是对的。

大人们的事情，我有好些都不是很清楚。但是我父皇说了，如果我将来做了皇帝，感到很孤独的时候，倘若有人愿意冒犯君威站在离我最近的地方，或者她有法子安慰我的孤独，我就一定要留住她。

我猜想，母后可能，就是那个能安慰父皇的孤独的人。

作者有话说

：

首先，是很久没有说的一句话：今天双更。

到今天为止，《疏影横斜》就写完了。大家也知道，这篇文是很冷的。正是因为很冷，所以才要感谢大家的支持。从开始时鼓励我的某雨，后来给我提出不少建议的路人羽、loryating，很多我不知道是谁的读者、到现在刚开始看的亲们，谢谢你们。

这是我写的第一篇小说，这个小说的原稿，是我在上学期间闲来无事的时候，一点一点的写在一个笔记本上的，后来在这里发表，做了很多修改。开始的时候，每天的点击人数只有几个，后来是几十个，再后来到了一百，再后来是几百，我希望以后还会增加。我很清楚，几个人、几十个人、几百个人，跟别的文比，可能连一章的点击人数都不如，这并不是很好的成绩。但是我自己是看过小说的，我自己也多少知道一些。在很多的作品里，找一个新手写的很普通的文，然后找到了我，尤其是有的亲还留了评论，我很幸运，也很高兴。也许过不久《疏影》就会石沉大海，但是我能记得自己有过这样的经历，我能记得有素不相识的人，看过我写的东西，给了我鼓励和勇气。

因为最近学习的任务要重一些，所以之前已经开始写的《一川烟草，满城风絮》可能要停一停。在这里要特别向loryating道歉，因为她看了这个文之后也去看了那个，给我加油，我不能及时更新下去，觉得对不住她的鼓励。但是，只要我有了时间和­精­力，一定会及时把那篇完成。

每一条评论，我都看过。我知道，这个文的有些地方写的不明白，大背景描述的不多，没有深厚的底子。我自己，刚开始写的时候，是消遣和兴趣，所以并没有想到这一些，到了后来，我是想传达我自己的想法，就仔细想了想，我想表达的，是命运般不能控制的爱情，不写那些很现实的东西，也能表达出我的想法，所以背景情节什么的，就一直是比较简单的。另外，我自己觉得，我没有那样的写作功底，是写不出那些很复杂很细致的东西的。这一点，我很感谢大家的包容。

大家有什么想说的，都可以在评论里面说，以后文虽然不会更新，但是我会定期来看大家的评论，有时间的话也会继续回复。喜欢的亲也可以把这个文推荐给别人（这句很现实，但是也很真实），谢谢。

希望大家心情好。我很想再说一句谢谢，但是已经说的很多了。就这样吧。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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