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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秦始皇大传 > 第二十二章求为神仙

第二十二章求为神仙

“你不怕受刑吗?”赵高的声音已带着杀气。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我不能胡乱冤枉别人。”

“好吧,你人虽小,骨头倒是很硬,让你试试是你骨头硬,还是我的刑具硬,来人!”

“先用鞭打,看他皮­肉­硬不硬?”赵高冷声说。

“是!”

“他们将他绑在柱子上,脱去了上衣,刑卒现在取出鞭子,还好是没带铜刺的!”占据铁窗中央的郎中一一转述。

此时传来阵阵皮鞭抽打的声音。

囚室内的男人个个胆战心惊,女人都蒙头塞住耳朵。

“看不出你这小子倒蛮有种的,连哼都不哼一声!”赵高冷哼了一声,尖声高叫:“用烙铁!”

只听一阵“滋——滋”,接着是嬴取一声痛苦的嗥叫,像被刺中的野兽,听了使人毛骨耸然。

“这小子晕过去了,刑卒在他脸上泼水,胸前好大一块烙印,­肉­全烧焦了!”那名窗口的郎中继续转述。

“求求你不要再说了!”一个蹲在草堆前面,两手捂着耳朵的宫女哭着说。

“说还是不说?”赵高这次不再作鹭鸶笑,而是像只猫头鹰在叫:“再烙一次!”

又是烙­肉­的滋滋声和­肉­焦味,又是嗥叫和泼水声,这样接连两次,只听到刑卒说:

“启禀大人,囚犯因熬刑不过,咬舌自尽。”

“哼,拖下去埋了!”赵高似乎意犹未尽地说:“便宜了他!”

“他们在帮他解绑,尸首倒地了,他们就将他在地上拖,像拖条死狗一样!”那名在窗口的朗中仍然在活生生地描述:

“啊,好可怜,细皮­嫩­­肉­的胸部全变得血­肉­模糊。”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求求你!”几名官女拥抱成一团哭泣:“这真是天降横祸,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这时只听到赵高在交代典刑:

“今天这个小子算有种,但已破坏了本宫问案的兴致,明晚再开始问,不相信不会问个水落石出来。”

“是,大人。”典刑恭敬地回答。

“注意不要再有人自尽。”赵高的声音。

“来时我已搜过身,他们可能用来自尽的东西都已没收了。”典刑回答。

“好,多注意点。”

众多的脚步声,关铁门的声音,最后整个地下室一片可怕的沉寂。

“都走光了,这间囚室的门锁着,铁门也上了锁。”窗口那名郎中转过身来,脸­色­苍白,在桐油灯黯淡的光照下,像张死人的脸。他对周围这些充满沮丧绝望的可怜人说:

“各位,明天晚上又不知道轮到谁,你们怎样想法我不管,我自己是觉得活不下去了,与其这样受尽痛苦棱辱而死,不如早寻个痛快了断!”

“不错,要是让我这样脱掉衣服受刑,让父母所遗的清白身体受辱,还不如早点死!”一名宫女也气节凛然地说。

“现在我们身上能寻死的东西全拿走,连裤腰带都没给我们留下,想死,拿什么来死!”

“我这里早准备好了东西,”那个先前独占窗口的郎中诡秘地说:“我藏在他们找不到的地方了。”

他取出一包药物来,乃是宫人都熟悉的“鹤顶红”。

“想死的就来拿吧!”他慷慨地说:“要死就死在一起,黄泉路上彼此也有个照应。”

众人都纷纷上前来要,他一一发放完毕,然后体贴地说:

“服药不要有先后,免得后死的人害怕,听我喊一二三,就一起吞下去。”

十几个男女围成一个圆圈,他正好在圆圈中央,当他喊到“一”时,就有半数的人吞服了。包括所有宫女,在喊到二人的死相难受。只有这位郎中没有吞服,因为他要喊“三”。

等到他喊“三”时,所有的人都倒了下去,他也跟着倒了下去,可是并没有吞药,反而是过了一会,爬起来一具一具摸尸体探鼻息。确定所有的人都断气后,他走到门口用力擂门。

一会儿铁门开了,囚室门也开了,赵高带着典刑和两名侍从,笑容可掬地走进来。

“办好了?”赵高微笑着问。

“幸不辱命!”这名郎中恭敬地回答。

“全死了?”赵高又问。

“属下一一检查过。”

“办得好!”赵高向两名随从示意。

两名随从一人一只手将这名郎中的手反绑。

“大人,这是做什么?”这名郎中惊呼。

“十几个人都死了,你一个人独活,让我怎样向主上交代?”赵高又作鹭鸶笑。

“赵高,你这个­阴­险毒辣的小人!”这名郎中自知绝望,破口大骂。

“别逞一时口舌之快,你难道不想全尸走得痛快,要像今晚那个小家伙一样?”赵高脸­色­变得铁青:“念在你帮本宫做了点事,我亲手送你上路。”

说完话,赵高自袖中取出一包“鹤顶红”,捏着鼻拉开嘴,整个硬倒了下去,再将他嘴合上,想吐都吐不出来。

没过一会儿,只见他的挣扎逐渐微弱,两名随从将他丢在地上让他断气。

典刑吓得脸­色­苍白,两腿像瑟弦一样,不停地抖动。

“没你的事,听话一点,就没你的事!”

“属下知道。”典刑结结巴巴地说。

“你知道什么?”赵高和蔼地问。

“嬴取熬刑不过,咬舌自尽,其余的人畏罪自尽。”

“对,就这样呈报上来!。赵高笑着点头。他又转向两名侍从说:”还有你们两个,你们又看见什么?“

“小人什么都没看见。”两名侍从齐声回答,声音发抖。

“好!有时候装聋装瞎,比自认聪明好!”赵高又作猫头鹰笑。

赵高将典刑的报告转奏始皇。始皇皱皱眉头说:

“这样还是没查出泄密的人!”

“泄密者一定在这些死者当中,不过陛下要是不满意的话,奴婢可以再扩大侦办。”赵高唯恐天下不乱地说。

始皇沉默不语。

在一旁侍坐的蒙毅启奏说:

“如此一来,后宫人员有了前车之鉴,相信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情了。不过大臣收买君王身边近侍做耳目,这是自古以来难免的事,只能今后清查防止,臣不认为该因此而兴大狱,连累太多人!”

“蒙廷尉说得对,郎中令,今后要严密防止类似事情。”始皇转头对赵高说。

“奴婢遵命!”赵高行礼退出,忍不住一脸的笑。

那夜始皇独宿咸阳宫,没有召妃姬侍寝。

虽然他居处不定,但批阅奏简文书却从来没有松懈过,都是随车带着走,他规定自己每天必须批阅一石(百二十斤)奏简才能休息。

今夜批完这些奏简后,他已觉得­精­神支持不住,经过幼公主提醒后,他发现自己的身体是越来越差。他不敢再找侯公、石生他们开方配药,因为服了他们的药后,一时感到体力充沛,男人的需要特别旺盛,但过了一段时间会加倍觉得起惫。

经过太医的诊断,他是­操­劳过度,肝火上升,除了服药清心以外,还需多休养,禁戒女­色­。

戒女­色­对他不是难事,但要他闲着什么事都不管,他还是死了的好。于是每逢太医说他又­操­劳过度时,他总是笑着为自己解嘲:

“朕已听了你一半的话,你该满意了。”

今晚他休息得特别早,睡得也好。睡到半夜,忽然闻到一阵熟悉的焚香味,身边响起一阵轻微悠扬的琴声。

那种似醒非醒,似真似幻的气氛又笼罩住他,他想睁开眼睛,却觉得好沉重,怎样也睁不开,只得静静躺着听琴。

弹琴的是高手,弹的是皇后最喜欢的一首曲子,而且歌词也是她最喜爱的——

初识卿兮发覆额,

桃花灿兮小楼西。

沧桑尽兮成眷属,

长相守兮莫分离!

他和着琴声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默念着这首歌,不自觉眼泪汩汩流出。在皇后死后,每逢听到宫人弹这支曲或唱这首歌时,他都会忍不住地流泪,何况是在这种似睡又醒、感情最脆弱的时候。

琴声忽歇,正在他极力想睁开眼睛让自己清醒时,只听到有人在他耳畔细语,像是皇后的声音,但要年轻得多。这个声音单调而一再重复:

“你睡着了!你睡着了!你在梦中!你在梦中!”

“我在梦中,我在梦中!”他跟着在心中默念。

“小柱子,我是玉姐,念你对我用情之深,怜你相思之苦,特地来看你!”这个声音清脆甜腻。

“玉姐!”他想大声欢呼,可是却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他挣扎着想睁开眼睛坐起来,但身体和眼皮都好沉重,完全不听指挥。

“玉姐,你的声音好年轻!”他发出呓语。

“傻瓜,玉姐现在是神仙,当然会越来越年轻。”

“让我醒过来,好好看看你。”他要求。

“此时此刻,醒也是睡,睡也是醒,似梦似真,情调岂不是更美?”她轻轻吻着他的耳根。

耳根是他的敏感点,这只有皇后和几个他比较喜欢的妃子知道。

他男­性­的欲­火­燃起,一发不可收拾,但他却发觉自己无法主动。

她为他脱去了衣服,然后他感觉一个赤­祼­光滑的女体在拥抱他,亲吻他,为他做着《素女经》上记载的各种动作,但动作却非常生涩。

“不是玉姐,也不是任何一个妃姬,她还是个处子!但哪个宫人这样大胆,敢于如此戏弄我!”

但他这种愤怒没有维持很久,因为很快他就进入欲仙欲死的境地,情yu的浪潮淹没了他所有的思想。

激|情过去,他真的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耳边又听到刚才那个声音在喊:

“陛下,醒醒,陛下,醒醒!”

这次他是真醒过来了,他发现身上已穿好睡袍,但脸上湿湿的,似乎有人用冷水为他擦过脸,他翻身坐起,在灯光下看到一个宫女跪在床前。

“你好大的胆子!”始皇怒喝。

但看到这名宫女不是别人,正是上次装皇后尸主的人,也是他平日爱乌及屋最宠爱的侍女,再想想余味未尽刚发生的事,他不禁心又软了,他柔声地问:

“为什么你要这样做?”

“为幼弟伸冤!”宫女仰起带泪的脸,在始皇眼中更为楚楚可怜。

“你幼弟是谁?有什么冤?”

宫女将嬴取的事说了。

“赵高敢这样胆大妄为?不过他是奉朕命行事,虽然做得过分一点,倒也无可厚非,刑重致死,畏罪自尽乃是常有的事,”说到这里始皇沉吟一下又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奴婢早知道幼弟这件事动不了赵高!”宫女已经硬咽着说下去。

“那你就用这种蠢办法?”始皇厉声地说:“你认为朕是可以用女­色­诱惑的吗?”

“奴婢绝无这种愚蠢想法,陛下后宫三千佳丽,奴婢还不至自信狂妄到这种程度!”宫女擦­干­眼泪坚强迫来。

“那是为什么?”

“奴婢要揭发赵高一项­阴­谋,欺骗陛下的大罪行!”

“哦?”始皇摇摇头:“他会有什么­阴­谋?”

“他联合那些术士用安息香和催眠术欺骗陛下。”

“你的话作何解释?”始皇仍然不太相信。

宫女将赵高串通卢生要她假装皇后附体的事说了。

“真有这种事?”始皇惊问,但依旧有些许怀疑。

“奴婢预料到空说无凭,所以不惜亵渎陛下,将安息香和催眠术的效用从头到尾表演一遍。”

“唉!”始皇叹口长期,神情变得非常沮丧。他虽然知道赵高为人卑下,但一直认为对他是绝对忠诚的,真是想不到会这样!

何况他做了这样久的神仙梦,一下就从云中跌下来,跌成粉碎。

“你为什么不早说,你参与其事,要朕如何安排你?”始皇声­色­俱厉。

“奴婢早就安排好了后事,先父随王翦将军征战多年,为国捐躯在楚地,母亲早年去世,奴婢只有嬴取这一个幼弟相依为命,他死了,奴婢活着也没有什么意思。”

“你叫什么名字?你如何安排自己的后事?你的生死­操­在朕的手上!”始皇装成不悦地说。

“奴婢名叫嬴英,要生­操­在你的手上,但死你管不了!”嬴英昂然地说。

“你说什么?”始皇着急地下床来拉她,但她全身痉挛地倒在始皇怀里。原来刚才她趁着擦眼泪的时候,早就吞下了毒药。

“嬴英!你为什么这样傻?嬴英,听不听得见朕的话?朕会严办赵高!”

“谢谢陛下……”她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在发生嬴英事件的同一个傍晚,也就是始皇正忙着批阅那一石奏简,犹未休息就寝的同时。

卢生、侯公、韩终和石生几位儒生兼方术大师正在卢生住处聚会。

卢生住处虽装潢布置得仙里仙气,但童婢成群,起居用具豪华,不像一般流浪在街头的方士。

他坐在密室的主位上,脸在烛光照不到的­阴­暗处,显得格外的神秘。

他背后神案中央有两幅画像,一幅是老子李耳骑青牛出散关,一幅是孔子孔丘着儒服、儒巾,佩长剑。

神台上香炉袅袅,中间供着鲜花时果。

卢生首先发话:

“我得到消息,徐巿这次回会稽接家眷,虽然会稽郡守得到消息慢一步,没有抓到他,但他派来咸阳和赵高联络的人却在下午被捕,我们得趁早作打算。”

“徐巿在嬴政和赵高面前都比我们得宠,扳倒了他,我们正好趁此机会出头,这是个好消息!”白发苍苍的侯公说。

“你真是祭祀前的太牢(牛)不知死活!”石生Сhā口说:徐巿滞留海外不敢回来,嬴政追查,就会查到赵高和我们这些人的关系,我们一个都跑不掉。“

“那是你的说法,你教嬴政的《黄帝素女经》,完全是不登大雅之堂的房中术,将他练得中岂不足,眼圈发黑;我给他的药却是道地的补气强身仙方,长久服用就是不能成仙,至少可以延年益寿。”侯公反­唇­相讥地说。

“延年益寿?哼,乃是和兄弟我相辅相成的壮阳药吧?要不是韩终兄的丹药和练气,嬴政恐怕早和他先父见面去了!”石生不甘示弱,又还他几句。

面­色­红润、自称六十多岁、但看上去如四十许的韩终,面带不屑,始终未发一言。

“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我请各位来只是转告这个消息,怎样打算全在你们自己,我本人是准备今天晚上就走,韩兄,你的意下如何?”

韩终被指名发表意见,他不得不说:

“徐巿迟滞不归,总会有他一套说词,再加上赵高素得嬴政宠信,只要他美言几句,兄弟相信不会有事。再说,像嬴政这样坚信求仙之道,出手又是如此大方的主子,哪里还找得到?”

“当然,韩兄是靠真才实学,能让嬴政信任,像卢兄和兄弟这种故弄玄虚、左道旁门之术,迟早会被揭穿。有人说,得意不可再往,夜路走多了总会碰上鬼,又说知足常乐,这几年我们虽赶不上徐巿,但嬴政所赏赐的也够我们养老了,我赞成卢兄的意见,要走趁早。”石生不客气地说。

“就是要走也总得准备一下,”侯公说:“这几年,我看准咸阳附近的建筑用地会涨,因此买了点地,必需处理掉!”

“唉!”卢生叹口气说:“嬴政虽然一时迷于仙道,但他到底是个权力欲极重的人。天­性­刚愎自用,专任狱吏,以刑杀立威,其余朝中大臣莫不是奉迎意旨,尸位伴食而已,这种人不要说求不到仙药,就是求得到,我也不会帮他求。侯公,你那点地皮算什么?嬴政答应明年给我楼船十艘,人员任我挑用,我都不等了,你还等什么?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韩兄,你说不对?”

“我想不急在一时,我放了点债在外面,也得费点时日去收。”韩终回答。

“好吧,话说到这里为止,散会以后我就要走了,”卢生微笑着说:“后会有期!”

“你就这样走?”侯公惊问。

“当然,房子是租的,童婢是嬴政赐的,一部安车,一名书童赶马,足够了。”卢生微笑。

“兄弟也是如此,各位请了。”说着石生气立告辞,翩然而去。

“识时务者为俊杰,石生之谓乎!”卢生望着石生出门的背影赞叹。

“那些研究小组的成员如何?要不要转告?”侯公问。

“人多口杂,传出去可不是玩的,各听天命吧!消息晚一点,他们总会得到,让他们自己去作打算!”

“卢兄去哪里,以后是否可以联络?”韩终问。

“目前尚无定处,我等名士日后总是打听得到的。”卢生见韩终和侯公想要留下,他当然不能给他们出卖他的机会。

众人行礼道别,脸上都装出惜别依依之情。

始皇下令彻查卢生装神弄鬼事件,廷尉蒙毅奉旨办案,先将郎中令赵高扣押,再去捉拿卢生时,却发现他早在夜间逃亡,于是将侯公、韩终及几十名研究小组成员全部收押。

侯公及韩终这时才佩服卢生有先见之明,但是悔之已晚。

始皇痛心神仙梦的破碎,再加上“一夜皇后”嬴英死在他怀里,凄恻的表情令他难忘,他决意扩大侦办这件案子。一夜之情使他有愧于心,他追封嬴英为哀妃。

他向蒙毅交办此案时,特别加重语气说:

“朕对赵高一向不薄,并且信任有加,他竟串通术士来欺骗朕,丧心病狂,卿要确实查明他的动机严惩。至于卢生、侯公等人,朕可说是尊崇备至,视为上宾,花费了这么多的钱,原来是个大片局。徐巿滞留海外不归,卢生、石生逃亡,着予通令天下追缉,赵高等人要速审速决!”

“臣遵命!”蒙毅急忙大声回答。

蒙家人和死去的皇后一样,都是见到赵高那副丑陋猥琐的长相就想吐,但蒙毅为人忠厚,并不想乘机落井下石,而是想尽量加以开脱。

为了顾及始皇的面子,蒙毅没有将赵高等人押到廷尉大牢,而是监禁在梁山宫地下室赵高所设的临时审讯室内,这正应了“作茧自缚,天道好还”这句俗话。

那天夜里,蒙毅首先提讯赵高。

室内的各项刑具,在摇晃的桐油火把光下显出狰狞可怕的面目,­阴­森潮湿的石壁还在渗着水滴,周围站立众多凶神恶煞般的刑卒,所有情景就和他当时审讯那个小郎中完全相同,只是主客易位,如今他是受审人。

“赵高,你将和卢生等人串通欺君之事痛快招来。”蒙毅说话相当客气。

在说话中,他用手环指了一下所有刑具,含蓄地说:

“这些东西,都是你设计制作而用在后宫人员身上的,构造之巧连廷尉刑具都自叹不如,你自己应该知道厉害。”

赵高当然知道厉害,在他手下用刑致死,或是熬刑不过设法自尽的人,并不止嬴取一个。他知道以他养尊处优惯了的单薄身体,任何一样刑具都会送掉他的命。

因此他心一横,决定什么话都和盘托出。他装出一副可怜的样子,用两只戴着手铐的手,擦拭着眼泪:

“蒙大人什么都用不着问了,一切我都承认,只有一样要蒙大人开恩的是,将来呈奏我的口供时,请将我这样做的动机详细明白转呈主上。”

“本廷尉也非常奇怪,以你目前的权势地位,要什么会没有?偏偏要和这些术士串通欺骗主上。”蒙毅说。

“其实犯官也是一片苦心,为了主上好。”赵高泪如泉涌地哽咽着说。

“你有什么解释,本廷尉会一字不漏转奏主上。”

“当年主上泰山封禅后,就一心想求长生不老,后来正好有徐巿向我进言,他到过海外仙岛,犯官心中虽然也有所怀疑,但见到主上日夜不安的样子,为了想求主上心安,所以将徐巿推荐给主上。”

“那徐巿滞留海外不归,甚至将家眷偷偷接走,却又派家仆来与你联络,你又作何解释?”

“徐巿因找不到仙岛,所以数年不敢归来;派家仆联络,只是要犯官在主上面前代为说情,言他找到'青泉之泉'就立即回来。同时他要这名家仆传言,所以找不到仙岛,乃是每逢快接近仙岛时,就会有水怪从中作梗,因此要想找到仙岛,就必须先找到能制伏这些水怪的能人。”赵高口才很好,说来头头是道。

“那卢生之事你又作何解释呢?”前一件事蒙毅似乎完全为他所说服。

“自皇后去世,主上一直闷闷不乐,龙体日益清瘦,食不下咽,睡不安寝,这是后宫人人都知道的事。犯官看这样下去,主上身体一定会衰弱,国事也会因此荒废无人治理。恰巧卢生有次闲话,说他曾从西域异人习得催眠术,可以将人催眠到半醒半睡状态,而催眠者就能左右被催眠者的意志。为了缓和主上思念皇后之苦,所以犯官和卢生就商议这次的行动。我做这两件事本意都是为主上好,蒙大人开恩,在主上面前多加开脱。赵高不死,定当粉身回报,即使不能挽回,赵高在­阴­间也会结草以报!”

说完话,赵高满脸泪痕,跪在地上叩头如捣蒜,很快前额就血流如注。

蒙毅没有什么好再问的,就使赵高还押,单独囚禁在先前宫人集体自杀的空室里,再继续审问其他的人。

赵高虽然没受到一点刑法,但单独关在这样空旷的大石室里,除了草堆没有任何卧具,冷得牙齿打颤,双手抱头蜷伏在草堆里面。

他鼻子还闻得到尸臭味,闭上眼睛,就仿佛看到那些人披头散发,嘴边还挂着血丝向他索命。带头最凶猛的是那个小郎中,他张开没有舌头的血盆大嘴要咬他的头。

他又冷又饿,又倦又困,却是不敢闭上眼睛,实在支持不了而睡着时,立刻就为各种恶梦吓得惊叫醒来。

这几夜的经验使他养成以后常做恶梦的习惯。

始皇在南书房接见廷尉蒙毅,听取赵高案结案情形,幼公主侍坐。禀奏完案情及赵高的解释后,蒙毅说:

“按律赵高当灭族,诸生应处死,但赵高所解释并不是没有道理,念在他本意不恶,还请陛下宽恕。”

“朕倒是头次见到这种怪事,廷尉为犯人求情!”始皇笑着说:“但你可曾想到,赵高气量狭小,睚眦必报,这次你不管判他什么罪,他将来都会报复。”

“蒙毅是以事论事,赵高行为当诛,但存心可悯,”蒙毅争辩说:“而且他知道臣是奉命行事,又在帮他说情,他怎会转而恨臣?”

“不可,赵高是条毒蛇,只要碰到他,他咬人是本­性­,并不需要任何理由。处死他,免灭族。”始皇语气坚决地说。

蒙毅还想再争,却看到幼公主在向他使眼­色­,他一时会不过意来,幼公主开口说话:

“蒙大哥,你就照陛下的意思办理。按理说,赵高是陛下儿时的玩伴,又是胡亥公子的师傅,陛下与赵高的关系,比你和赵高的关系亲密得多,陛下如此决定,当然自有他的深思。”

“到底还是幼公主明理。”始皇夸奖一句。

蒙毅不便再说什么,始皇正想跟他谈别的事,幼公主突然又说:

“父皇,儿臣在上苑栽上几株异种花,不知道名字,听闻蒙大哥是园艺专家,儿臣想带他去看看。”

“好吧,”始皇答应:“朕还要和蒙毅商量正事,早去早回!”

蒙毅满头雾水的跟着幼公主出到外面,才抱怨她说:

“我和陛下正在谈正事,你为什么这般孩子气?”

“你不是想救赵高吗?”

“是啊,这跟你拉我出来有什么关系?”蒙毅还是不懂。

“看赵高那副讨厌的样子,你为什么要救他?”

“这不是讨不讨厌,而是理应如此。第一,他做这件事的本意不坏,第二、他父亲曾为庄襄王替死,杀了他,主上日后也会后悔。你刚才为何阻止我动谏?”蒙毅叹口气说。

“第一、以你的身份,你阻谏不了父皇,弄不好还会受罚,”幼公主学蒙毅说话的口气:“第二、据我所知,救赵高的有力人士就快到了,你留在那里反而误事!”

“是李斯?”蒙毅问。

“李斯在父皇面前说话的力量还不如你,当然另有别人,”幼公主叹口气说:“其实像赵高这种人死一百个也不嫌多,你知道吗?据宫中有人告诉我,那天泄密给李斯的人就是赵高本人,他和李斯本来就是狼狈为­奸­的老搭档,朝里宫中,互通声气,一下害死这么多人!”

“死无对证,主上既然不愿追究,我也不愿为此兴大狱。”蒙毅也叹了口气。

正说话间,只见公子胡亥带着两个老­妇­人来了,其中一个更是一边走,一边嚎啕大哭。

“这两个老­妇­人是谁?”蒙毅大为吃惊:“竟敢在宫中哭闹,而且没有人管!”

“这两个人你不熟,可是后宫的人都怕她们,来头可比你要大多了。”幼公主笑着说。

“那会是谁?”

“跟在胡亥后面的是父皇的­奶­娘,披头散发、哭着撒泼的是赵高的老娘,她可也是自小抱着父皇的。”幼公主脸上浮起顽皮的微笑。

“难怪你要借口将我拉出来。”蒙毅恍然大悟。

“你留在那里,父皇和你都会很尴尬,”公主忽然又正­色­地说:“你到底想不想救赵高?想救的话,你在外面呆一会,让我助他老娘一臂之力;不想救,我们就到上苑去赏花。没有骗你,的确有几株我不知名的异种花开了。”

蒙毅站在原地,沉默不语。

幼公主叹了口气说:

“明知道是毒蛇,可是没犯着你,就不忍心打死它,你存心太仁厚,怎么当廷尉!你在这里等一会儿,我进去看看。”

幼公主进得南书房,就看到一幕感人的场面。

始皇坐在书案,神­色­不安,口中连连喊着:

“赵妈,­奶­娘,并不是朕不通融,而是赵高犯了国法,理当治罪。”

­奶­娘则跪在一旁,口中喃喃有词:

“陛下,就念在赵高小的时候,样样让着你,事事都护着你,就饶了他这一次吧!”

赵高的老娘则是一言不发,只顾磕头,额头鲜血涔涔而下。

始皇瞪了胡亥一眼,意思是怪他不该找这个麻烦。胡亥低下头,装着看不见。

始皇看到幼公主进来,像是见到救星一样,连忙问她说:

“蒙毅呢?朕和他还有重要公务要谈。”

幼公主行礼说:

“他正在帮儿臣鉴别几株花,恐怕还得等一会儿才会来。”接着,她又装得不认识这两个老­妇­人的样子,站到胡亥身旁,细声地问胡亥:“小哥,这是怎么回事?”

胡亥只望了望始皇,没有答话。

“哦,你还没见过?这一位是朕的­奶­娘,另一位是赵高的母亲,现都居住在长安,她们是为了赵高的事求情。”始皇淡然地说。“

“哦,这位大娘好可怜,额头流血流成这个样子,还要叩头,痛不痛啊?”幼公主装出和她年龄相称的天真娇憨,再偷偷看始皇一眼,看到始皇脸上已出现不耐烦的神­色­。

她熟知始皇的脾气,这表示他开始有了反应。

果然,始皇向侍立在两旁的近侍说:

“去上苑把蒙廷尉找来,另外将这两位大娘请出宫去!”

近侍一声“遵命!”,就要执行,幼公主制止他们,一面向始皇说:

“启奏父皇,蒙大哥现在弄得满身是泥,仪容不整,如何来见父皇?等他整理好,他自会回来。至于这两位大娘,就交给儿臣处理吧!也许比较方便些。”

始皇看到她肯接这两个烫手山芋,当然高兴地准了,同时他也想看看,这个鬼灵­精­的女孩,如何处理这个连他都感到棘手的问题。

­奶­娘一听始皇要赶她们出宫,伤心得大哭起来,紧皱着布满皱纹的眉头,也跟着磕起头来,嘴里还嚷着始皇的小名:

“赵哥儿,你不能这样,求求你,千万不能杀赵高,他可是陪你从小玩到大,一直在伺候你的人,他对你始终是忠心耿耿的。再说,他父亲替先王死了,只留下这半条根!赵哥儿,你就行行好吧!”

赵高的老娘听到她的话,更是悲从中来,放声痛哭,头磕得更勤了,鲜红的血迹染在白­色­的羊毛地毯上,显得恐怖吓人。

侍立一旁的近侍都垂下头,闭上眼睛,不忍再看。

胡亥也随着跪了下来,可是他知道始皇的脾气,不敢说任何话。

两颗满是白发的头越磕越快,一起一伏,就像两道白­色­浪花,两个老­妇­人的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凄厉,还加上­奶­娘的大声哭喊:

“赵哥儿,行行好,赵哥儿,行行好!”

始皇眉头紧皱,额头中间那根青筋直跳,似乎已忍耐不住,就要大发雷霆。

幼公主却明白最后一击的时刻到了,她走到两位老­妇­人中间,一只手拉一个,不让她们再磕下去,她先向赵高的母亲说:

“主上现在这样大了,自有他的主张,再不是你抱着帮他把屎、把尿的小时候那样听话了,再说赵高已被阉了,又不能传宗接代,你真想不通,还要为他守这么多年的寡!”

听到她这样说,赵母更大声哭号起来,像头受伤的母狼。

接着她又转向­奶­娘说:

“­奶­娘,你这样大的年纪了,还是这样不懂事,你自认为主上样样都会听你的?现在主上可不需要再吃你的­奶­,而且你也已经没有­奶­可以给他吃了!”

­奶­娘反而停止了哭,两眼看着始皇,泪如泉涌。她哽咽着对始皇说:

“赵哥儿,早知道这样,我绝对不会来,这多年来,我从来没请求过你任何事,这次我只当是你和赵高的私事,他这样做,也是为你好,你们小时候还不是骗来骗去,想不到是犯国法的事,­奶­娘冒犯了你,让你为难!”说完话,她又跪下叩头。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始皇突然暴怒,两手一挥,书案上的竹简纷纷落地。

他站起来,向幼公主大吼:

“你去告诉蒙毅,他想怎么办就怎么办!不要有人再来烦朕就好!”

“好了,没事了!”幼公主安慰两位不知所措的老­妇­人说:现在走,正是时候。“

幼公主心细,她看到始皇的眼睛竟也湿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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