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枚每天差不多第一个到招待所,逮着什么做什么,从不多言多语,很快落下了个勤快的好名声。因为是零工,一个月就30来块钱工资,郝枚领到第一个月的工资的时候如数全教给了妈,刘农花接过钱转过背去抹眼泪,家里并不靠这30块钱济日子,可怜郝枚才16岁呀,家属区里和她一般大的姑娘哪个不是还在娘怀里撒娇,在野地里疯。可是郝枚并不觉得自己可怜,她觉得自己过得很充实,很实在,她从刘农花的手里抽出一张两元的票子,说:“妈,这两元给小敏零用,以后她的零用就我管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刘农花把钱全塞给郝枚,说:“枚儿,这钱是你的挣的,添件衣,买双鞋,都由你做主。”郝枚没有接钱,笑着摇头说:“我要缺啥给你要就成了,你就当给我存着。”娘俩还推让,旁边刚起床的郝敏一把把钱抢过来硬塞进郝枚的包里大声说:“姐,你就拿着呗,还怕它烫手,自个挣的。”刘农花一根指头狠狠戳在郝敏脑门子上说:“你当不知道你那小肠子算盘,管你姐要钱就方便了不是?告诉你小蹄子,以后给你姐要钱一样得经过我同意,还不去洗脸?”
郝家一大早起床让钱的事最终是郝大成从外面公厕回来作了决定,以后郝枚的工资自己留10块,剩下的都交给刘农花。郝枚在招待所过午饭的时候抽空跑到储蓄所给自己办了个户头,存进5元钱,另5元她就装进自己的人造革皮包里,她想有时应个急也方便。
16岁的郝枚在招待所里干了一年多,人也渐出落得越发水灵了,大姑娘的气质便显现出来,招待所里天南海北来往的厂长科长些对郝枚的印象都不错,逐渐全厂都知道了招待所有位漂亮的女服务员,好多愣头青没事就借各种借口往招待所跑,一时闹得沸沸扬扬。而这郝枚也是知道些的,可是她并不因此抬高自己的眼睛,仍然和气待人待事。郝枚的美丽郝枚的脾气促成了她理所当然地成为厂里未婚男青年的理想爱人,成为未婚女青年们嫉恨妒忌的对象。
郝枚收到的第一封情书是郝大成带过的一个徒弟绰号张大傻托人带来的,已经17岁的郝枚对爱情这回事懂得也不过就是几本琼瑶小说的内容。才子佳人的故事郝枚觉得自己根本排不上,她把自己摆在普通女青年的位置上,那些浪漫那些罗漫蒂克对她来说该是下辈子的故事了,并且现在的郝枚从未想过要谈恋爱这档事。
爱情,在80年代人们对它多少还在羞涩,还在难以启齿的懵懂启蒙阶段,还在想说不敢说的成长期。对于只有17岁的少女来可说是谈情Se变,这是中国封锁解禁过后留下的残羹剩水,但是开放过后对于外来文化的吸收也促使了一群大胆的年轻人豪不脸红地赤祼表白。情书,在那个时代是被赋予神圣使命的,它在没有电话普及没有短信没有伊妹儿发明情况下对爱情做出了重大贡献的功臣,一对对有情男女就靠一张张白纸黑字穿梭在人间,传递相思传递美好爱情。它就是化身在人间的比丘特天使。
张大傻之所叫大傻就因为他被别人糊弄起麻起胆子写的情书,情书的内容是这样的:
郝枚同志:
我梦中的沉思的女孩
从我看到你的第一眼起就深深被你打动了,你就是我心目中的东方维纳斯,是伴我一生的自由女神。
也许你还不知道我,请让我先来作一下自我介绍,我是厂里一名光荣的电工,叫张X,21岁,本人诚实,勇敢,喜欢文学,体育,是80年代杰出的新一辈。在党的三中全会领导下,在改革开放以来,我们新一代的年青人终于可以大胆自由选择爱情选择自己喜欢的生活,所以当我看见你第一眼过后,我就知道我的爱神降临人间了,我壮着爱情的胆子对你大声地表白,我喜欢你,我希望你不要轻易拒绝我,希望你能慎重考虑我,我希望我们能交个知心朋友,在此我为你赠上小诗一首寥表我最诚挚的心意,希望你喜欢,热切盼望收到你的回信。
诗歌如下:
啊,我心中的女孩/多盼望你能走到我的窗前/看看我孤单的世界/多希望能和你并肩月光下/看新树抽芽,听夜莺歌唱/啊,我心中的女孩/你是否听见我快要窒息的心跳/那都是因为你/因为你啊/我的姑娘/因为我们约定的时间/你迟迟未到。
这封情书十足留下了那个时代特有的烙印,就是用诗歌表达情愫,摘抄的,改头换面的,自个胡编乱造的。80年代什么不多,就文学青年,诗人特多。并且这信明明带有玩笑和调侃的成分在里面,可是张大傻就还真拿它献给郝枚。确切地说,这封情书决不是张大傻写的,而是有人捉刀,在张大傻的背后另有其人,他在捉弄张大傻。郝枚看过信后弄得哭笑不得,张X究竟是谁呀?
回到家后,郝枚把信交给郝大成,郝大成一看完气就不打一处来,张口就骂,这狗日的张傻儿,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打我女儿的歪主意,老子明天操了他。
郝大成第二天一到车间,一把揪起张大傻往炼铁炉台上一摔,骂到:“你个大###,也不撒泡尿照照看,敢动我女儿的主意,以后再给写这乌七八糟的信,老子把你弄到厂部去开了你这狗日的。
就这情书的事立马闹的全厂皆知,张大傻出名了,走到哪里都有人拍他ρi股开他玩笑,张大傻脸实在没地儿搁,干脆办了停薪留职就此消失,传言说是跟他一远房表亲去了广东。
郝枚的情书风波就随张大傻的消失而徐徐落下帷幕,厂里那些还打郝枚主意的大男们都知道郝大成不好惹,也不敢遐想了,说起郝美女来都小心地在背后指着郝大成悄声说,龟儿去嘛,他老子不把你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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