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宿舍,他看到门上贴著老大的一张纸,上面写著∶回来,第一时间和我联络,郭则清留。
原振侠一时之间,想不起郭则清是甚麽人,还好,在大名之下还有一个括弧,写著「小郭」。
这使他知道,那就是大名鼎鼎的私家侦探。郭氏侦探事务所的负责人。
原振侠是在那位先生处认识他的,一直没有甚麽来往,最近,才介绍了李文的父亲去找他,调查李文的下落,难道就是为了这件事?
就算李文有了下落,似乎也不必用这种紧急的方式来通讯息——他一面觉得好笑,一面伸手把纸条揭了下来,开门进去,果然,第一时间就打了电话,那一定是手提无线电话。
听电话的正是郭大侦探本人,一听到原振侠的声音,就道∶「你在哪里,我立刻来见你——」原振侠说了,问∶「有甚麽事——」小郭的声音急促∶「电话里绝说不明白!」
原振侠无可奈何∶「好吧,我等你——」他放下电话,洗了一把脸,已听到有汽车的紧急煞车声传来,他来到窗前,向外看去,著到一辆纯银色的跑车才停下,小郭从车中出来,急急走进建筑物。
看他迫不及待的样子,原振侠连忙过去先把门打开。
因为看来,小郭急得像是会撞在门上!
果然,电梯门才一打开,小郭就向内冲,一直冲到了沙发前,才停了下来,一面转身,一面抹汗∶「找了你二十八小时!」
原振侠摊了摊手∶「所以,不必紧张了,该发生的事一定早已发生,无可挽救!说二十八小时。有人计算过,要毁灭全世界,单是地球人自己的力量,二十八分钟已足够了——」
小郭盯著原振侠看,等原振侠讲完,他才道∶「真有意思——」他说著,坐了下来,神态果然安详了些。
原振侠和他不是很熟,只是在那位先生处见过他,知道他近年来,业务开展极其迅速蓬勃,当然。他也必然是一个十分能干的人。
这时,原振侠打量他,竭力忍住了笑。因为这位郭大侦探实在太好修饰了,他的身上。
几乎等於一个名牌精品的展览场,大白天。手表上的钻石多得令人目眩之外,连Сhā在袋中的笔夹上,也有著各色宝石和钻石。
原振侠虽然基於礼貌忍住了笑,可是眼光神情,自然也不会有甚麽尊敬欣赏的意味。可是小郭大有我行我素的豪情,怡然自得。说话的时候,还不住有意无意作手势,以突出他所戴的那枚红宝石戒指。
他劈头就道∶「你介绍来自巴西的那位李老先生来看我,他提供的资料虽然不多,可是我们还是立刻查出来了——」他说著,打开了一只公事包(当然也是名牌精品),取出了一叠文件来∶「这就是全部调查所得。」
原振侠不禁大是疑惑∶「就为了这件事,劳烦你亲自找得我那麽急?」
小郭笑∶「第一、事情本身有十分蹊跷之处。第二、能和原振侠医生多亲近亲近,自然是人生赏心乐事!」
原振侠给他弄得啼笑皆非∶「照说,李文和朱淑芬的事,不会太复杂?」
对於李文和朱淑芬的去向,原振侠并不是太有兴趣,所以他只是随便翻弄著文件,并没有进一步详细去阅读的意思。
小郭倒十分善於在他人的动作上,看出他人的心意来,他忙道∶「我简单地说一说好了,他们离开本地之後,到了印尼的雅加达。」在雅加达停留了大约五天到十天,在这段日子中,他们显然地,参加了一个团体。那个团体的成员大约有一百人。「原振侠扬了扬眉,那是三年前的事,郭氏侦探事务所,居然能在短短的几天之中,就查得那麽详细。真是不容易之至。小郭反倒面有愧色∶「我们没有法子查清楚那一百馀人的身分——」原振侠由衷地道∶「啊,你们能查到这些,已经是极了不起的成绩了——」小郭摇著手∶「这样的一群人,一定有一个领导中心,这群人的领导人是一个大鹤樱他的样子,当时见过他的人留有印象,大体是这样——」他从文件中抽出了一幅画像来,那是一幅速写像,一看便知道,是根据一些人的叙述而画出来的那种。
那种画像有一个特点,就是看起来几乎人人一样,尤其是大鹤痈是没有特徵。马克斯和卡斯特罗。在这种画像上,都可以打上等号。
我著了一眼,作了一个手势,表示那并没有甚麽用处,小郭也点头,表示同意∶「他们住在一家酒店中,是早就把酒店包了下来的,酒店职工说他们经常聚会,唱几首听来十分怪异的歌,那大鹤蛹负踉诿看尉刍嶂卸挤⒈硌菟担没有人记得大鹤铀盗诵┥貅幔只是都记得他说话的时候,声音十分洪亮。态度十分激动,像是正在鼓吹些甚麽,而听众的反应,也十分热烈,往往听著听著,就唱起歌来——」原振侠皱著眉∶「这种情形,倒像是┅┅什麽宗教的聚会仪式——」小郭道∶「很像,但说不上是宗教,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目的,要为这个共同目的而奋斗——」原振侠想起来了,他想起李文曾和他说过的一切,不禁发出了「啊」地一声。这时,小郭已接著道∶「很有趣,他们共同的理想,是建立一个乐园——」原振侠是早知道这一点,可是他不明白何以小郭也知道,所以他又发出了一下惊诧的声音。小郭有点洋洋自得∶「我们的调查员访问了当时酒店里的每一个职员,请他们忆述当时的情形,有一个副经理,当时只是侍役领班,说了一个相当奇特的情形——」原振侠扬了扬眉,小郭在文件中抽出了一张纸来∶「这是调查员和他的对话,你要不要看一看,比由我复述要好得多。」
原振侠这时,已经被小郭的叙述勾起了好奇心∶如果有超过一百人,那不可能所有人都下落不明!
小郭又说事情相当古怪,那一定真正大有古怪了!
他接过那张纸,第一行就说明∶一切根据当时谈话录音而化为文字。
这行注明,大概是表示文字记载的可靠性,而一开始是调查员的问话。
问∶请尽可能,忆述一下当时那群人的活动情形。
答∶那一批把酒店包下来的人,和来开甚麽商场会议的人不相同,他们之间,几乎甚麽样的人都有,来自世界各地,有医生、艺术家、建筑师、科学家,男女都十分出色,其中还至少有十对以上新婚夫妇,也有很多是夫妇关系┅┅数量很多,因为只有少数人住单人房。
问∶他们的活动情形怎样?
答∶经常聚会,由一个大鹤幼髁斓迹那大鹤邮堑ド恚说十分流利的英语,有一次,我无意中听他在演说时大声在说∶我们都是孤儿——他们聚会并不避人,但偷听总不礼貌,不过,我听到了这句话,却感到十分亲切。
问∶为甚麽?
答∶因为我也是一个孤儿,孤儿院的纪录,说我在孤儿院大门口被发现,身世不明,从我的外形来判断,我可能是西方人和印尼土著的混血儿。嘿嘿,孤儿有孤儿独特的心态,会对同是孤儿的人很有亲切感。我听说「全是孤儿」,自然更大有兴趣,几乎以为那是一个甚麽孤儿代表大会了——问∶我明白了,後来,奶是否和那个大鹤釉俳惶福
答∶是的,我们之间有一段对话,虽然事隔三年,可是我每一个字都记得,因为,我几乎成了他们之间的一员,参加那个理想乐园去了——问∶等一等,你最後那句话是甚麽意思本我有点不很明白!
答∶找了一个机会,我向大鹤颖硎尽N乙彩且桓龉露,他听了十分有兴趣,问我是不是结婚了,我那时正在热恋,他就告诉我,他们所有的人,是独身的,都是孤儿,是一对的,必有一个是孤儿,孤儿的特点是,在世上并没有亲人,就算有了配偶,亲人也只有配偶一个,只要配偶同意,两个人一起行动,就无牵无挂,对任何人都不会发生影响。
他说,他们要去建立一个理想乐园,问我是不是愿意参加他们的行动——问∶你显然没有参加,为甚麽?
答∶当时我热恋的对象不同意,而我又舍不得离开她,所以就没参加。
问∶直到现在,听奶的口气,像是觉得没有参加,很遗憾的?
答∶说真的,我时常在想∶那些人不知怎麽样了,所谓理想乐园,不知究竟是甚麽情形,心中十分向往。这是一种十分奇特的心理,孤儿常有自卑感,怕被别人看不起,但如果置身在一个全是孤儿组成的团体中,自卑感就自然消失无踪,心理上会十分舒坦,所以当时,对我的吸引力极大,直到现在还在想念——问∶那大鹤佑忻挥兴担他们的理想乐园在甚麽地方?
答∶没有。我问了,他却不肯说,只说,去了就知道了,我也没再问下去。
问∶谢谢你,你还有甚麽要补充的?
答∶没有甚麽特别的,他们所有人都相处得十分融洽┅┅嗯┅┅只有一个人,看起来有点忧郁,我起初以为他是日本人,後来,才知道他是中国人,他和新婚妻子曾有一次争吵,我只听到了几句,男的在大声埋怨,说甚麽这种不明不白的事,他不想再干下去;女的却说,只要爱一个人。就肯跟著那个人做任何事。男的又说,奶是孤儿,我可不是,我还有父亲——就这样!我在房门外听,也听不清楚,那中国人是一个医生。
问∶还有甚麽特别的,请尽量想一想!
答∶嗯┅┅没有了,真的没有了——整个记录到此为止,原振侠看完之後,抬起头来,小郭指著文件∶「最後提到的那个中国医生,我相信就是委托人的儿子——」他用他侦探社的术语来说,「委托人」是李老伯,「委托人的儿子」,自然就是李文了!
原振侠也点头表示同意∶「这段记录,显示李文并非自愿,而是有某种力量在强迫他--」小郭打了一个哈哈,念著文件上的句子∶「」只要爱一个人,就肯跟那个人去做任何事「!原医生,这种来自爱情力量的强迫,并不构成犯罪行为,李文还是心甘情愿去参加的┅┅。」
原振侠缓缓摇著头∶「他在出发前,曾一再向我表示过他的疑惑,他还曾提及过┅┅一参加,就不准退出这一点,极不合理——」原振侠把当时李文来向他求助的情形,说了一遍,小郭吃了一惊!
「这┅┅如果有这样的规条,那┅┅简直就像是某些邪教组织了。邪教他经常用」天堂「、」乐园「之类来诱惑人的!」
原振侠点头∶「我也想到这一点,不过一般来说,邪教似是而非的理论,受迷惑的,都是些无知之徒,而这一大群人——」小郭立时道∶「对。这一大群人,都是高级知识份子。
虽然他们中一大半是孤儿,这只能说明他们易於聚在一起。不能说明别的!」
原振侠隐隐感到事态中有十分诡秘之处∶「李文提到了他有父亲,是不是他知道自己这一去,就此音讯全无,再也不能回去了呢?」
小郭的神情变得十分严肃,指了指那叠文件∶「在那一百多人中,有几个是十分著名的人——并非姓名相同,後来查证过,的确就是他们本人,而他们从三年前离开了他们原来生活的圈子之後,再也没有在熟人面前出现过,而且全都音讯全无。」
原振侠「啊」地一声,小郭已翻出了一份名单来,原振侠粗略地看了一下,名单上有十七个人,其中有著名的时装设计师。有运动员,有年轻有为的银行投资顾问。有年轻军官、律师,最令原振侠瞩目的,是两个中国人的名字。
名单上各个国籍的人都有,别的国家的人名用英文字母拼成,问题并不大,甚至日本人,也自有他们的一套。可是一到了中国人的名字,拼音就大有问题。原振侠看到的拼音,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的英文字母拼音,而是已有系统的汉字拉丁化拼音。
若单是拼音,那两个名字,也绝不会使原振侠有甚麽联想。因为中国人总是熟悉汉字的,对拼音文字十分陌生,就算十分纯熟,若到了「XUBEIHONG」这三个字。
也很难立刻就和大画家徐悲鸿联想在一起的,那麽,原振侠自然也不会加以特别的注意。只是看过就算,只知道那是一男一女两个中国人而已。
可是,小郭手下的调查员,工作得十分认真,竟然在每个拼音名字的下而注出了汉字。
一看到汉字的名字,原振侠就愣了一愣,抬头向小郭看去,小郭也立时点了点头,表示值得注意。
那一男一女,男的是一个著名的画家,女的是一个著名的舞蹈家。
由於他们十分著名,所以,他们当年双双自杀的新闻,也相当轰动,原振侠颇有印象,所以他们的名,出现在那名单上,颇有点不可思议,但是,两个人完全同名同姓的机会,又十分不可能。因此,不得不加以详细推敲。
小郭道∶「他们自杀的新闻,我查过了,傅出消息时,是将近三年前,如果有某方面不想让大众知道他们失踪。公布说他们自杀,在某些惯於颠倒黑白、隐瞒事实的力量来说,也不是甚麽奇怪的事!」
原振侠想了一想∶「只好作这样解释了,这┅┅他们之中,谁是孤儿?」
小郭道∶「那位女舞蹈家虽然不是孤儿,可是所有家人都在战争时期死亡。」
原振侠大感兴趣∶「一件从来不为人注意的事,追查起来,似乎隐秘越来越多——」小郭吞了一口口水∶「他们在雅加达逗留了几天之後,包了一架属於印尼航空公司的飞机,直飞纽西兰,降落在该国最南端的城市英弗加吉——」原振侠一扬眉∶「接近南极了!」
小郭扬了扬眉∶「调查到了这里,更加神秘——」他说话相当夸张。但原振侠还是聚精会神地听著,他隐隐感到,一桩表面上看来并不怎麽样的事,内中隐藏著极度隐秘的可能性太大了,他问了一句∶「这批人,从此消失了?」
小郭发出了「啊」地一声,用甚为钦佩的眼色望著原振侠∶「你料到了?在英弗加吉,这批人早就准备了一艘船——他们似乎有相当丰厚的财力,也像是早有人在那里接应他们,或许,根本就是他们自己人,总之。有人看他们登船,当地港务局有这艘船出海的纪录,可是,这艘船和那批人┅┅从此消失,再也没有任何人见过他们——」小郭的话告一段落,他摊著手,望定了原振侠。
原振侠道∶「当地港务机关,应该有这艘船出海目的的纪录——」小郭指了一下文件夹∶「是,由一家南极旅行社代为申请——所谓南极旅行,绝大多数只是在南极的边缘打一个转。这是常有的事,所以港务当局一定批准的——」原振侠又问∶「那个旅行社——」小郭耸耸肩∶「那个旅行社自登记开业以来,唯一的业务就是这一桩——它根本就是为了这件事而产生,事後,也全然无可追查!」
原振侠皱著眉。思绪十分紊乱,小郭道∶「所以我找得你那麽急,事情实在怪,是不是?」
原振侠完全同意,事情的确很奇怪,一百多个来自世界各地的人,其中不乏名人,忽然间不见了┅┅。
可以说,他们真的「不见」了,至少,在过去三年来,他们之中,没有人再和世上有联系,李文医生就是其中之一!
不过,事情虽然神秘,却也很难在其中找出犯罪的意味来。根据小郭的调查所得,除了李文略有意见之外,其馀人都是自愿的。
一群人,若是心愿相同(譬如说要去建立一个理想乐园),共同行动,到了一处地方隐居,从此与世隔绝,那当然有他们的自由,不能算是犯罪,至多,他们的这种行为,在普通人眼中看来,会觉得怪异而已!
原振侠想了一想,把自己的意思说了出来。小郭搓著手——当他搓手的时候。他手上的宝石戒指闪闪生辉,极其夺目。
小郭道∶「是。但不管怎样,这件事,对我的职业来说,是一项挑战!」
原振侠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的确,他的职业项目之一,就是找寻失踪的人,而今有那麽大规模的失踪,他自然要追寻下去,找出结果来。
他很有礼貌地道∶「那似乎不在我的职业范围之内,但仍然希望奶的追查有了结果,就知会我一下。」
原振侠表示了适度的冷淡,这一点,似乎颇令小郭感到意外。
原振侠看出了小郭的讶异,解释道∶「我最近,恰好自己有点┅┅事,所以——」他说到这里,小郭已经谅解地笑了,他自然不必再说下去了。
小郭想说「有甚麽要我帮忙的?」可是一想到他所知道的原振侠医生的一切,也就自然而然将这句话缩了回去。
原振侠这时,也没有想到小郭在调查的这件事。会再和他发生密切的关系,所以也没有再多作挽留的表示。
小郭带著几分失望离去,原振侠勉力使自己静下来,望著电话,他在等海棠——他的心中,还是惦记著海棠,一时之间,不是那麽容易收得回来,虽然他知道,一个如海棠的美丽超级女特工已经彻底消失了。而玫瑰。才是他要等待的对象。
玫瑰是不是会立刻来找他呢?他甚至於有点不谅解她。照录音带中所表达的那份思念来看,还有甚麽事比两人劫後重逢更重要的——他也可以告诉她换了一个身体的经过。
可是,玫瑰却说,另外有重要的事。
原振侠简直无法设想那会是啥事——他胡思乱想地过了一天,甚至在医院中也显得精神恍惚,令院长对他表示了老大的不满,而他则只是苦笑著表示歉意。
六、忽然接到玫瑰的电话
一连三、四天,他都是那样精神不能集中。开始的时候,连他自已也不明白何以会这样,但是大约在两天之後,他就明白了,原因是在於玫瑰的美丽,能令人神魂颠倒!
他在乍见她的时候,自然震惊於她的美丽,但同时也感到她有异样的神秘。
接著,他知道了玫瑰的秘密,又受到了极度的震撼。这一切,都或多或少冲淡了玫瑰的美丽魅力,而当一切都明白了之後,留在脑际的美丽的形象袭上心头,发挥了一个美女能叫入神魄颠倒的巨大魔力,於是,原振侠也不能例外。
他想对所有人讲述有关玫瑰的一切,但又没有可以诉说的对象,而且如今玫瑰的身分,也不适宜太公开,这令他更痛苦,甚至於一个人喃喃自语,看来和一个初坠情网的少年人一样!
而他当然绝不是初坠情网的少年,他有著太多的想像。当日和海棠的亲热,是不是能化为未来和玫瑰的亲近?那又是一种甚麽样的情景——每当他想及这些的时候。他会感到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充塞著膨胀的力量,而他又需要宣,那会令他浑身燥热、坐立不安——这种情形,竟然越来越严重,那使原振侠知道∶如果不尽快地找到玫瑰,那麽,他就甚麽事都不能做!
可是,玫瑰在甚麽地方?他一点线索也没有——回来之後的第四天晚上,他忽然想起,玫瑰曾说过,她现在的身体,是一个叫黄玫瑰的美女的复制体,原来的玫瑰,是本地社交界的著名美人,或许去看看她,可以聊解相思。
要打听城中著名美女的行踪相当简单,当晚,在一个盛大的舞会上,原振侠就见到了那位黄玫瑰——自然不单吸引了原振侠的眼光。她的美丽,吸引了全场男女的眼光。
她整夜都几乎只和一个风度翩翩的老绅士共舞,原振侠鼓起了勇气邀她共舞,她犹豫了一下才答应,对原振侠那种注视的眼光,也不以为忤,只是略有不满的神色。
原振侠立即知道,自己对玫块的思念不单是外形,更重要的是。玫瑰实际上就是他的小海棠。
原来的玫瑰看来更成熟——自然,她的细胞衰老率是五十比一!玫瑰的细胞衰老率是两百比一,她几乎可以永远保持青春。
一舞快结束时,原振侠低叹了一声,竟不等音乐停止,就抱歉地微笑,神不守舍地自顾自走了开去,离开了热闹的舞会。
他本来很有点内疚於自己念念不忘於玫瑰的美丽,直到这时,他才弄明白自己思念的。
还是海棠。心里好过了些,可是思念更像是一双无形的手一样,紧拥著他的心。
当他在夜深时分打开门,走进住所时,想起海棠也曾作过「不速之客」,心中更是惆怅。
他坐在黑暗中,转动著手中的酒杯,电话铃忽然响起,他有点不想接听,可是铃声一直响著,他拿起电话来,就听到了小郭的声音∶「才回来?」
原振侠的声音懒洋洋的∶「可以说是。」
小郭道∶「调查工作,一无进展。」
原振侠又随口答腔了一声,对於李文和淑芬的下落。当他自已的情绪处在那样低潮之时,他连对之假装有兴趣都不能。
小郭却兴致勃勃∶「不过却有一个意外发现∶对那批人的去向有兴趣的不只是我们,我的调查人员发现另外有人,正在循和我们一样的途径,调查那批人的去向。」
原振侠只是「嗯」了一声。
小郭笑了一下∶「有趣的是,那三个调查员的报告一致——也在作调查工作的那个人,是一个难以想像的美丽女人。」
原振侠仍然只是「嗯」了一声。
小郭仍然滔滔不绝∶「可能案中有案,因为调查那批人的去向,可能牵出另一件怪事来∶那个现在在纽西兰的美女,她的名字和相貌,和城中一个著名的美女一模一样,都叫玫瑰——」事实上,不等小郭讲完。原振侠就要大叫起来了,可是,由於心情实在太紧张,他竟然一时之间叫不出来。直到小郭说完,他才大叫了一声。
那一下叫声,一定把小郭吓了一大跳,因为他听到了有一些东西倒地的声响,接著,便是小郭的叫声∶「天。你┅┅怎麽了?」
原振侠喘著气∶「没有甚麽,你,小郭,真是全世界最伟大的侦探,你能不能把那个在纽西兰的玫瑰。和她联络的方法告诉我┅我正想著她,想念┅┅对不起,我太想见她——」
小郭并没有立时回答,只是咕哝了一句∶「三个调查员都报告说她能叫任何男人见了就魂不守舍,看来一点也不错。」
他的咕哝声通过电话传来,原振侠也不在乎∶「请你快告诉我——」小郭叹了一声∶「她和我的三个调查员住在同一家酒店,我的三个调查员,由於同情她,已把自己的调查所得资料全都给了她——这全然是违反规定的,但他们辩称,如果我在,我也会那样做。」
原振侠叫嚷∶「少废话,快和他们联络——」小郭连声道∶「是——是!我这就打电话,一有结果,立即回覆。」
原振侠放下了电话,才发现手心因为紧张、兴奋,而在冒著冷汗。
他在屋子中团团乱转,以为已经过了很久,可是看了看手表,才过了一分钟。
时间真过得慢极了,像是地球已停顿了不再转动一样,十分钟——十个世纪那麽久之後,电话铃才响了起来。原振侠抓起听筒,心头一阵狂喜,他听到的。竟然是这几天来,他魂牵梦系的,玫瑰那甜柔得叫人打心底深处感到舒畅的声音。
玫瑰的声音,虽然从地球的另一边传来,可是仍相当清楚∶「世界真小。原,是不是?」
原振侠立即答∶「不——太大了,不知道要多少小时。我才能见到你——」玫瑰顿了一下∶「我的确需要帮助——」原振侠不由自主挥著拳∶「我尽快赶来,这几天,不知怎麽地一直┅┅想你——」玫瑰停了片刻∶「一个美丽得像我现在这样的美人,又是新鲜的,能使任何异性┅┅不知怎样地想——」原振侠笑∶「你弄错了,你现在的身体固然叫人想,但不会叫人想得发狂。今天晚上,我在舞会中曾和黄玫瑰女士共舞,音乐没有完,我就离开了。
我想的是你——」又静了相当久,然後是玫瑰的一下喟叹声∶「情话,真动听。」
原振侠喃喃地∶「真心的,完全真心的——」玫瑰没有再说甚麽,只是道∶「英弗加吉是一个小城市,丽兹酒店是最大的酒店。我住在顶楼,你一到就可以找到我。原┅┅有太多的话要说,可能十天十夜都说不完!」
原振侠对著电话兴奋地大声叫∶「那就说它二十天二十夜好了——」玫瑰又低叹了一声,原振侠的双颊有点发热,他知道,玫瑰此时,必然是想起了他和黄绢在一起的情形——他知道她不会有甚麽进一步的表示,但又怕她万一提起来,不好应付,所以忙不迭说了一句∶「我尽快来,再见。」就放下了电话。
放下电话之後,闭上眼睛,好好地想了一会玫瑰的样子,才想起竟忘了问她何以要去追寻那批人的下落!
看来,她在录音带上所说的,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办,竟然就是追寻那批声称去建立理想乐园者的下落!
原振侠这时,自然也明白了玫瑰在电话中,一开头就说的那句话的意义。
玫瑰的那句话是∶「世界真小!」
世界真太小了,看来绝不应该有关联的事,却有了联系。
他委托小郭找李文和淑芬,玫瑰的目的,又是甚麽?实在很难想像,她才费了那麽大工夫,摆脱了那麽庞大的组织的控制。创造了一个几乎不可能实现的奇迹,究竟为了甚麽,使她要去追查那批人的下落?当然不可能是为了执行任务,那难道是为了私人原因?
原振侠一直想到天明,仍然没有答案——一来也由於兴奋而睡不著,可是仍然没有答案。
不多久之後。他在玫瑰的口中知道了原因,才知道简单之至,他也埋怨自己的推理能力不应该那麽差,多半是由於对玫瑰有前所未有的入迷,所以才会脑筋迟钝起来的。
他尽一切可能使自己早离开,他不敢面对老院长请假,索性来了个不告而别——原振侠本来不是那麽不负责任的人,可是当他发觉,太多人不能体会别人的苦衷,坚持要以自己的意见为意见时,他也只好任性一番,以免太委屈了自己。
在飞机上,原振侠又把小郭拿来的调查所得的资料,好好看了一遍——一件本来和他关系不大的事,现在变得大有关系了。
一百多个人,乘搭一艘性能良好(调查所得的资料),装有两副引擎,时速可达二十海里。又装有三支桅杆,有足够二十天航行所需的饮水和食物的船,三年之前离开港口,之後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事情本身当然神秘,不过原振侠也强烈感到,这种神秘,是出於一个完善计划的安排。
首先,这批人在离开他们原来居住地的时候,都怀有建立一个乐园的理想。
要建立一个乐园。不论这个乐园采用甚麽方式存在。总不能建立在虚无的基础上,口头说说就算,总要有一个确实的地点的。
所以,就可以假设,这批人早就有了一个目的地,只不过由於他们十分善於保守秘密,所以才没有人知道。可是摊开地图,也可以看得出来,既然自世界各地,先集中到了印尼,再到了纽西兰。那就不会向再转口向北,向南、向西的可能性也不大,最可能就是继续向南去——南极大陆是未开发的神秘地带,幅员广大,别说一百多人,一万多人要隐藏其中,也轻而易举的!
原振侠作出了设想,但也列出疑点∶未有大量运载御寒物资的纪录,是不是到南极去了,也就只是一种设想,不是确定的事实。
原振侠排除了船已遇到意外的可能。因为即使是在南冰洋的范围内,一艘船如果遇了险,也一定会为世人所知,不会如此无声无息。
最大的可能是,船已到了一个秘密的目的地,那批人正埋头在建立他们的乐园,与世隔绝。所以才出现了三年不通音讯的情形。
秘密目的地在甚麽地方?二十日的航程范圈之内,通常,若食物和饮水都准备得充分,那就可以把范圈缩小到十五日的航程之内了。
原振侠一想到这里,不禁皱了皱眉。因为他知道,这时他想到的一切,小郭事务所中的那三个调查员、玫瑰,也必然想到过。
看来,事情并不复杂,但何以他们的调查,会一点结果也没有,玫瑰还要向他求助?
看来其中还有不可解释之处,不会如设想的那样简单。他在作了几个设想之後,又开始研究那些人的名单,那些人,虽说有相当多是孤儿,但既然在工作上有了成就,也出了名,多少总有社会关系,难道个个都三年没有音讯而没有人理会?如果真是这样,人际关系未免太冷漠了,可是想一想,就算是好朋友,分开之後,若是三年没有消息,谁又会劳师动众去调查?看来也只有有血缘关系的人才会关心了。
原振侠不禁又想到,自己若是忽然三年不知下落,谁会出尽全力来寻找自己?他竟然有点不能肯定,所以不免感叹一番。
七、玫瑰追查父母的下落
原振侠的旅程,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当他步出英弗加吉建筑简单但线条十分优美的机场时,看到的是十分宽阔的空地,和呼吸到南半球十分清新的空气,他找了一辆车,直赴酒店。
他在接待的柜台上,才一报了姓名,那一头金发的女职员就道∶「原来你是玫瑰小姐的贵宾,请上去——」原振侠迟疑了一下,女职员就笑∶「顶楼的贵宾房有四间宽大的客房,你当然不会要求别的房间了?」
原振侠也笑∶「当然不!」
顶楼的贵宾房间,甚至有专用的升降机,升降机门一打开,就是宽大的客厅。
原振侠看到,在正中的那尊仿制的大理石爱神雕像旁,玫瑰看来十分闲适地站著。
原振侠一出现,她那黑如星星一样的眼光,就落在他的身上。
那种眼神,原振侠再熟悉也没有了,可是那一双深邃如海、蕴藏著那样迷人光采的眼睛,原振侠却又是那麽陌生!
他们两人互望著,提行李进来的侍者,在接过了打赏之後,已知趣地退进了电梯。
原振侠缓缓吸了一口气,慢慢向前走著,在那一刻,他心中充满了迥肠荡气的浪漫,他已在盘算,当接近她的时候,应该如何去吻她陌生而又熟悉的樱唇,是由浅而深呢?还是一上来就炽热得令人窒息?
可是,当两人的距离渐渐移近时,原振侠却感到了迷惘。他们一直互相对视著,当视线才一接触时,原振侠绝对可以肯定,那眼神他再熟悉也没有了。可是,越是接近,熟悉的程度却渐次递减,等到而对面的时候。原振侠竟然感到,她的眼神陌生多於熟悉!
他有点不知所措,本来,他打算玫瑰会热烈地向他投怀送抱,就算不然(玫瑰一直维持著同一姿势站著,那姿势看来自然优美之极,但原振侠宁愿她毫无仪态地向他飞扑过来),原振侠也可以一把把她拉进怀中,紧紧地拥抱著她。
可是此际,原振侠不但心中迷惘,连动作也不知所措,他迟迟疑疑扬起手来,玫瑰眼神中的那种陌生成分,阻止了他进一步的行动,以致他又不知怎麽地把手放了下来。
玫瑰半开的嘴,线条诱人的唇,都使原振侠想深深吻她。可是一和她的眼光接触,原振侠又不禁气馁∶他怎能随便去吻一个陌生女郎呢?
原振侠感到了极度的失落,旅程中所作的种种绮思,到眼前竟然全成了梦想!
他的神情一定极度迷惘——在玫瑰的眸子中,他甚至可以看到自己迷惘的脸容!原振侠无法知迢自己发了多久呆,玫瑰竟一直未曾动过,甚至神情也未曾变过,可是她的眼神却变幻了许多次。可以看得出,她的心绪也在激烈地起伏,想把热情注向原振侠。
可是她的努力显然没有成功,以致她的眼神也越来越冷漠。
两人几乎是同时叹了一声。玫瑰垂下头,原振侠在那一霎间,踏前一步。凭著一时热血冲动。双手一起握住了她的手。
玫瑰的手柔软润滑,对原振侠来说,是从未有过的,对一个陌生女性的肌肤的初度接触。如果玫瑰立时热烈地反握。自然隔阂可以渐渐消解。可是玫瑰却一点反应也没有。只是任由他握著。
对原振侠来说,这比玫瑰立时抽回手去,更加糟糕!
(立时抽开手去,是一个陌生女性应有的反应,男性并不畏惧对陌生女孩的追求,也不怕陌生女人的拒绝——这种拒绝,对男性并没有损失,也不会造成对自尊心的伤害。因为那是理所当然的事。)(而一点反应也没有,那是一种冷淡。)(男性甚至也不怕冷淡,可是却怕极了应该有热情,而结果却期待落空的冷淡。)(原振侠期待著热情,可是热情不再,他得到的竟然是冷淡!)那使得原振侠在刹那间,如同身处冰窖一样,他连忙缩回手,不由自主後退了半步,他的口唇发著抖,一时之间,竟然发不出声音来。只好用他傍徨无依的眼神望向玫瑰。
玫瑰望了他一眼,又立即低下头去,缓缓地摇著头,可以看到她长长的睫毛在急速颤动。然後,就是她竭力装出来的平静的声音∶「我┅┅请原谅,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了甚麽,也许是我终究多少都有点不同了。也或许是我想把过去的一切全都隔绝┅┅」
她讲到这里,抬起头来,现出了一片惘然,那种惘然,简直令人心醉,原振侠忙双手乱摇∶「不要紧,不必道歉,你喜欢怎样就怎样好了——」玫瑰又叹了一声∶「你能完全不把过去放在心上?」
原振侠一字一顿∶「如果你要我那样,我可以做得到,虽然很难,可是我可以做得到。
不错,我一直在想著以前的事┅┅那是我不对,玫瑰,你对我来说,应该是完全陌生的玫瑰!请问你究竟有甚麽要我帮忙的?我可以随时听命——」原振侠一口气地说著,玫瑰的神情时而激动,时而伤感,在她美丽的俏脸上出现的任何神情。都足以令人心醉。
等到他说完。玫瑰才苦笑∶「是我不好,实在太苛求了,而且,我还给了你一卷那样的录音带——」原振侠心头苦笑,可是表面上看来。他十分潇洒地扬了扬眉∶「没有甚麽,美女生来一直走有著各种各样的特权。」
玫瑰作了一个手势。拉著原振侠一起来到了酒柜前,原振侠提起一瓶酒来,就喝了一大口∶「要我不谈及你的过去容易,要我不想就很难┅┅而更难的是,你自己能够不想吗?」
玫瑰的神情有点惨戚,她回答得极快,而且十分肯定∶「不能!」
原振侠摊手,做了一个「那怎麽办」的手势。
玫瑰发了一会愣,当她发愣的时候,竟然有稚气的可爱,她迟疑地说∶「事实上,我这时在做的事,也和我的过去有关┅┅我的心情十分矛盾┅┅」
原振侠乘机靠过去∶「又何必那麽执著,就让过去留点影子。有何不可?」
玫瑰妙目流盼,向原振侠望了片刻∶「我不要,过去的事,带给我太多的惨痛——」她虽然这样说,可是又出乎原振侠意料之外地问∶「记得我们┅┅第一次┅┅的情形?」
她的声音之中,有怀念,有留恋,甜腻得化不开,单是这一句话,已听得原振侠像是不是站在地上,而是浮在云端一样。
他张大了口,甚至发不出声音来,只是点著头,心绪极乱,一时之间,全然不知道她提出了这个问题来,究竟是甚麽意思。而当日做为女特工人员的海棠。自动献身的情景,却又历历在目,把他逗得舌乾唇焦,一张口,像是从口里要喷出火来一样。
可是,接下来,玫瑰所说的话,却又如同向他当头淋了一桶冷水,也使他明白了玫瑰心情上的矛盾处,和她此际的心态。
玫瑰先是叹了一声∶「那次┅┅我每次在事後回想,又有甜蜜,又有痛苦。我那时是人形工具,从小我就接受严格的训练,为了完成任务,在必要时,可以牺牲自己的一切,那次,我┅┅当然不是不喜欢你,可是也┅┅为了要完成任务——」原振侠呻吟了一声∶「只是为了利用我?」
玫瑰仰起头来,在她迷惘的神情中,双眼之中,隐隐有泪花流转∶「有那麽一点,只要有一点,我就无法自已原谅自己,我之所以不顾一切要摆脱组织,主要原因,也在於此┅┅我┅┅不要做一个向你自动献身的女特工。我要被你真正爱,和世上所有相爱的男女一样!」
原振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玫瑰的这种心理,自然可以谅解,他伸手在她的肩上轻拍了一下,没有说甚麽。但是他的动作,也足以传达他心中的谅解了!
他隔了一会,才道∶「既然你努力要把过去一切全都忘记,又何必再进行甚麽?」
玫瑰走了几步,在一张安乐椅上坐了下来,原振侠在她身边坐下,视线不离她的俏脸。
这时,原振侠的心境平静了下来,他知道自己这几天来的绮思,和玫瑰实际的心境相去太远,自然也不再去想它。
这一来,反倒更能在平平静静之中,欣赏玫瑰的美丽,而这种美丽,又实在能令人心矿神怡!
玫瑰对原振侠的注视,略有羞意,她微微偏著头∶「我在爱神的帮助下,消除电脑中有关我的一切资料时,向爱神提了一个要求!」
原振侠扬了扬眉,他未曾想到海棠的叙述,会从那麽早开始。而这样的开始,一下子就吸引了原振侠的注意力。
原振侠本来想抢先告诉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奇异经历,但竟然没有机会——这时,他只是道∶「啊,那是甚麽时候发生的事?你突然失踪,几个朋友都表示了极度的关心——」
玫瑰侧著头∶「是吗?哪些朋友?」
原振侠道∶「先是黄绢向我提起。当然也包括了我在内,不过┅┅大都以为你在进行甚麽秘密任务。再也想不到事情如此特异——」玫瑰抿著嘴,想了一会,才道∶「那是一年多以前的事——从南中国海回去,不久之後。我又独赴海上,求见爱神。」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你向爱神提了甚麽要求?」
玫瑰声调缓慢∶「让我知道我自己在电脑中的全部资料——我这样要求,目的只有一个。我┅┅组织上告诉我,我是一个孤儿,自小就被组织收留接受训练,可是我却一直想知道自己的身世,每一个人都有父母。我也不应该例外!」
原振侠听到这里,喃喃地道∶「也不一定人人皆有父母,就有些人是医院实验室中制造出来的。」
致瑰表示了不同意见∶「只能说」身体「是制造出来的,」人「不是——」原振侠没有争甚麽,他自然明白玫瑰口中「人」和「身体」的分别。
他望著玫瑰∶「结果是——」玫瑰点头∶「我知道了自己的父母是谁,可是,一调查,他们表面上是」自杀「,但实际上,却在一种十分神秘的情形下失踪了——」原振侠听到这里,脑际如同闪电划过一般,陡然一亮,他霍地站了起来,玫瑰究竟在追查甚麽。为甚麽会在这里,为甚麽她也在调查那一批人的失踪,一下子,他完全明白了!
玫瑰的父母。就在那一大批失踪者之中!
原振侠甚至已明白她的父母是哪两个人!当然就是那两个中国人。一个是出名的画家,另一个是出色的舞蹈家——就是那一对!
刹那之间,原振侠觉得自己思绪紊乱。那一对男女全是出色的艺术家,难怪原振侠一直觉得他们的女儿,有著浓厚的艺术家气质。
可是,眼前的事实又矛盾得很——他们的女儿是海棠,而不是如今的玫瑰。
如今玫瑰的身体,和当初在母体中孕育成功的海棠,一点关系也没有!而且,海棠多半是一离开母体,就被组织带走,那就连她的思想、得自後天的智慧,也和她父母全然无关了!
可是,如今看她的情形,她对父母的思念,却真诚而又深刻,这或许是人性亲情天性的流露?
原振侠的疑惑和迷惘都显示在脸上。玫瑰指著她自己∶「我,始终是我父母的孩子。尤其我通过那样特异的方式k得了一个身体之後,在心理上更需要有父母——那和一般孤儿在心理上渴望有亲人的心态一样——」原振侠点头∶「我明白。尤其你父母都是那麽出色的艺术家——」玫瑰震动了一下,紧抿著嘴∶「你┅┅像是知道了不少?」
原振侠摇头∶「知道得极少,刚才听你道出了两个人的姓名。才豁然贯通,他们当然没有死,在雅加达,有他们出现过的确切纪录。」
\奇\玫瑰的双颊微微发红。
\书\玫瑰的神情相当兴奋∶「你也恰好在做对这批人的调查工作,那对你说来。就简单得多了,你认为┅┅他们到哪里去了?」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不知道——但在离开这里之後,应该继续向南,直到南极。」
玫瑰道∶「只是有这个可能,或许,为了掩人耳目,反倒从这里再向北走——」原振侠摊手∶「如果这样假设,他们可以在地球上任何一个角落。」
玫瑰的声音听来低沉∶「也有可能,根本已不在地球上了——」原振侠呆了一呆,他作过种种设想,可是从来也未曾想到过,那一批怀著理想,要建立一个乐园的人,已经离开了地球。
但这个假设,也大有可能,若是地球上不可能有一处地方由得他们去发展。而他们又有意辽离地球上的一切纷争的话。离开地球是最好的办法——当然。这个假设若是成立。连带又产生了许多问题。一定有某种力量在帮助他们离开地球,那种力量,是来自地球本身,还是来自外星?
越想下去,疑问越多,原振侠苦笑∶「你查到的资料,包括了一些甚麽?」
玫瑰神情黯然∶「包括了一部由我父母合记的日记,其中有许多宝贵之极的记载——」
原振峡表示惊讶。玫瑰也不由自主大有紧张的神情∶「日记存放在他们的一个生死之交那里,他们知道我活著。但不知道我用甚麽样的形式存在,他们希望有朝一日。我会知道自已的父母是谁,就会去打探他们的一切,我的打探,一定会引起他们至交的注意,就会主动来和我接触——」她讲到这里,顿了一顿。才道∶「我们的接触,经过了曲曲折折、反反覆覆对对方的怀疑之後才确定,我这才得到了这部日记。」
原振侠沈声道∶「恭喜你!」
玫瑰叹了一声∶「日记中。详细记载著母亲在医院一生下我,就得到我已夭折的噩耗,可是她却不相信P尽一切方法追查。才查到了我由於十全十美的健康,所以一生下来,就被组织看中,带走了。」父母从此对人间大失所望,这才种下了这次——他们要去参加建立一个理想乐园的愿望,一切全有连锁关系。「原振侠在这个时候。把他知道的李文和淑芬的情形,简略说了一遍。玫瑰用心听著∶「大致情形差不多,从他们收到了一封信起,一切都在极秘密的情况下进行,一直到时机成熟,好像他们离开国境,也有一股力量在帮助他们,他们失踪後不久,由於他们十分著名,不能长久不露面,而神秘失踪又不好交代,所以就说他们自杀——自杀被视为一种严重的事故行为,可以掩饰他们的神秘消失。」
原振侠问∶「你一看了这本日记。就开始追查?」
玫瑰点头∶「日记中曾提及他们的计画,也提及在印尼雅加达会有一次聚会。追查到了雅加达,恰好遇上了两个调查员,再追寻到这里,可是到了这里,一切线索全断了!」
原振侠皱著眉,望著玫瑰交叉互握著的水葱似的手指,那表示她内心的焦灼,原振侠叹了一声∶「你寻找的目的是甚麽?」
玫瑰胸脯起伏∶「看一看自己的父母!」
原振侠苦笑∶「我了解你特别渴望见到父母的心情,可是,那┅┅实际上,一点用也没有。」
玫瑰长叹一声,她倒仍然使用本来的称呼∶「原,你这人,甚麽叫有用没有用?这是我心中渴望要做到的一件事,能做得到,就有用!」
原振侠盯著她∶「我的意思是,这件事进行起来十分困难,你虽然有得是时间,何不在适当时刻知难而退,去做另外更有意义的事?」
玫瑰轻咬下唇。缓缓摇头∶「我感到,在整件事中,那批人都满怀理想,有一种狂热,而那种狂热的想法,却是由外来的力量煽动起来的。原。你应该知道,那不是一个好现象。」
原振侠也曾想到这一点∶「你的意思是,这一批人,可能被人利用了?」
玫瑰一扬眉∶「或许是我切身的经历,我对於一切要严格保守秘密,行动唯恐外人所知,又有著种种严格规定的组织。有极度的敏感和反感。我坚信一切正大光明的事,就绝无见不得人之处,也绝对不必要掩掩遮遮。更没有必要参加了就不能退出,李文医生的意见很对,他来找你商量时,你就应该给他确切的忠告!」
原振侠不禁苦笑,玫瑰这一番话无可辩驳。他当时虽然想到过,可是未曾将事情想得那麽严重!
可是,经玫瑰一说,他不禁感到了一股寒意袭上心头!
原振侠在和小郭商讨这件事的时侯,也曾想及过邪教组织的可能性,种种严格的限制A煽动起人心中蕴藏著的狂热情褚等等,这一切,本来都是邪教组织者惯用的手法。
玫瑰吸了一口气∶「你明白了?如果我父母这时,正处在一个想离开而不能离开的环境之中,那处境就比以前更糟!我┅┅或许是在丑恶的环境中太久了,对於越是动听的言词和计画,越是不信任——」原振侠表示同意∶「好的事物,不必鼓吹。」
玫瑰道∶「所以,我才要查出他们真正的下落来,要知道,究竟他门的处境怎样,如果他们很好,根本不需要帮助,自然最好,如果需要,那我就要尽一切力量,帮助他们,也帮助其他的人!」
原振侠向布置豪华的厅堂看了一下∶「你的力量,包括了——」玫瑰向他一指∶「包括了你,自然也包括了本来属於组织的一笔海外活动经费。对特工组织来说不算甚麽,但对个人来说,却极其庞大,这笔经费,从组织的电脑中消失。到了我银行户头之中——」原振侠睁大了眼,心想,这是人类生活依靠电脑的後遗症——只要有能力控制电脑的活动,就可以做任何事!
原振侠点头∶「好,我们就一起来追查这件事——」他说到这里,故意顿了顿,斟了两杯酒,一杯给玫瑰∶「先喝酒。免得太吃惊,在你的身上发生巨大变化时,也有同样的变化发生在我的身上。」
玫瑰睁大了眼睛,一副惊疑莫名的神情,但是她还是喝下了酒。
於是。原振侠就开始讲幽灵星座,讲黑纱,讲黑暗天使,讲年轻人和奥丽卡公主,虽然他讲得十分简略,但是那一切经过,是一个长长的故事,而且又曲折又惊险,听得玫瑰目定口呆。
等到原振侠的叙述告一段落,恰好夕阳西下,漫天的晚霞,自落地窗口映射了进来,映得原振侠和玫瑰两人。身上都像是抹上了一层金光。
原振侠最後问∶「看看,我有甚麽不同?」
玫瑰自然而然伸出手来,在陈振侠的脸上轻轻抚摸著。
「奶还是你┅┅不过你已经成了幽灵星座创造的奇迹了——」原振侠忙道∶「你也一样是一个奇迹,你身体转换的过程——」玫瑰低下头,想了一会。
「几乎没有过程,就像这样,闭上眼睛——」她说到这里,真的闭上了眼睛∶「然後,又张开来,一切都完成了——」她又张开了眼来∶「我看到了我原来的身体,在我的对面,只是一个身体,一个没有生命的身体,而我的生命,进入了新的身体之中。」
原振侠的声音听来急促∶「在勒曼医院中进行?」
玫瑰点头∶「和你们的情形差不多,由爱神通过控制电脑运作系统来进行。」
原振侠激动起来∶「我和你都经过生命中那麽奇妙的历程,我们——我们——」他徒然捉住了玫瑰的手,用力一拉┅把她拉到了怀中,玫瑰并没有反抗,可是她却有著极度的冷淡,那种神态,使得原振侠的热情,一下子冷却,他有点沮丧地用力挥了一下手,玫瑰望向他,叹了一声∶「我以为你一定会了解我的心情的——」原振侠点头∶「我的确了解,像刚才的情形……在你没有正常的反应之前。不会再有——」玫瑰抗议∶「我刚才的反应,就是正常的反应——奶不能——也无权把我的过去和现在老联在一起——」玫瑰说得十分坚决,而且她在那样说的时候,那种认真的神态也可爱之极!
原振侠看得有点痴,一面连连点头。一面伸手拈起她的手来,在她的指尖上轻吻了一下∶「遵命——」玫瑰甜甜她笑了起来,她的笑容,更看得原振侠有点失魂落魄。
玫瑰忽然俏皮地眨了眨眼∶「心理学家分析女性的心理,都说女性的独占性极强——」
原振侠摊了摊手∶「女性的这种心理,是人类感情上一切烦恼的根源——」玫瑰秀眉略扬∶「人类感情之中,如果没有了烦恼,还有甚麽意思?」
原振侠不说话。慢慢思索,咀嚼著玫瑰的那句话,觉得回味无穷。过了好一会,他才叹了声∶「说得也是!」
然後,又是一个短暂时间的沈默,在这段时间中,原振侠更明白了玫瑰这时的心意,所以,他也变得自然得多,也感到自己过去几天来,以为玫瑰必然会像以前的海棠那样,奇Qīsūu.сom书是十分可笑的想法。当短暂沈默过後,他们又互望了一眼。
互相都在对方的眼神之中,得到了新的谅解,而这种谅解,令他们心中都觉得十分自然。
原振侠用力一挥手,像是下了决心,把几天来的绮思全都抛开,可是眼前的玫瑰。
又是美丽得如此令人窒息,所以,他的行动看来如同一个少年人,玫瑰抿著嘴浅笑!
原振侠又有点不克自制,可是他没有再说甚麽,只是道∶「有地图?」
玫瑰立时点头,走开了几步,取过了一轴地图来,打开,那是纽西兰南部的地图,地图相当大,所以必须铺在地上,他们并肩站著,低头看。
原振侠指著地图∶「船从这里出发,向南驶。必须驶过福沃海峡,才能出海。」
玫瑰点头∶「是,我研究过了,福沃海峡的宽度是三十二公里,海域中有许多牡蛎养殖场,是极多船苹来往的海域,他们乘坐的船苹,并没有在海峡中被人目击,实在有点不可思议。」
原振侠道∶「来往的船苹太多了,倒不容易引起人的注意。」
玫瑰侧著头,又表示进一步的意见∶「海峡的对岸,是史杜德岛。」
地图上看得很清楚——纽西兰由三个大鸟组成∶比岛、南岛、史杜德岛。
史杜德岛最小,也最不重要,在一千八百平方公里的面积上,居民不足一千人。全岛都是火山、森林。
原振侠盯著地图,心中一动,在这样不为人注意的小岛上,若是要建立一个「乐园」,倒是十分理想的地点——他一想到这一点,立时向玫瑰望去,玫瑰摇著头∶「那三个调查员也想到过了。他们租了一架直升机。在岛上空盘旋了三周。也访问了很多居住在岛上的人,都说没有发现。」
原振侠的声音中充满了自信∶「我比较相信自己亲自的调查——」玫瑰再无异议∶「好,我立刻去安排直升机——」原振侠提醒∶「小型的比较好,随时可以降落、起飞,燃料必须充分。」
玫瑰走了开去,在一架电话前,拿起电话来,低声讲著话,原振侠仍然盯著地图看。看起来。史杜德岛的形状有点像一个问号。原振侠的心中,也充满了问号∶这一批人,包括了李文医生和他的新婚妻子,包括了玫瑰的父母在内,是不是就在这个岛上?
一千八百平方公里,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很可能在寻幽探秘之後,发现一些人所未知的秘密!
原振侠也想到,所有的探索。必然和玫瑰一起进行时,心头更有一股异样的滋味。
他曾和海棠一起探索过可怕而神秘之极的「鬼界」的秘密,现在海棠已经彻底改变,这一次共同探索,是不是会和上次对鬼界的探索一样?
原振侠总感到思想不能集中,而当玫瑰向他走来,他鼻端又沁入一股淡淡幽香的时候,他更是心神不定。玫瑰道∶「都准备好了,明天一早就可以出发。」
原振侠一抬头,这才留意到天色早已黑下来了——他吸了一口气∶「能请你一起晚餐吗?」
玫瑰垂下眼脸,十分愉快地点了点头。
八、豪特先生遇上了怪事
当玫瑰略经正式的装扮,原振侠挽著她走进酒店的餐厅时,所有看到他们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停止了原来在做的所有动作——在说话的住了口,在走动的站定了身于,视线全集中在他们的身上。倒也不单是有美丽的玫瑰,也有俊俏的原振侠。
英弗加吉全市人口不超过十万人,一对耀目的东方男女在这里,不到十小时,已经传遍全城了。
晚餐十分丰富,当他们心满意足准备离开时,酒店经理走过来∶「习惯上,我们晚饭之後。有小小的聚会。闲谈一番,本酒店送出美酒,请两位赏光参加。」
原振侠和玫瑰欣然答应,又手挽著手进入了酒店的客厅中,已有十来个人在,看到他们,都像老朋友一样亲切地招呼。
小郭手下的那三个调查员也在,原振侠和他们一一握手。
其中一个调查员悄悄指住一个人∶「这位先生才说了一件怪事,很值得注意。」
原振侠向被指的那个人看去。那人虽然衣著整齐,可是肤色黯黑。十分粗旷,身型壮大,留著一圈鹤樱看来十分有精神,他看来正在叙述著甚麽,被原振侠和玫瑰进来打断了话头。
原振侠和玫瑰向他道歉地笑了一笑,那人向他们走来,伸出粗大的手,和原振侠握著,向玫瑰弯身行礼,自我介绍∶「我叫蒙特,经营一个相当规模的牡蛎养殖场。」
在海峡中有许多牡蛎养殖场,所以在这里遇上一个牡蛎养殖者,自然也不足为奇。
原振侠道∶「阁下好像正在讲述一个故事?请继续说下去——」原振侠一面说,一面吩咐侍者几句,和玫瑰一起在一张沙发上坐了下来。那个牡蛎养殖人喝了一大口酒。
「刚才我说到哪里了?」
有一个人提醒他∶「你说到,最近你在收获牡蛎时,在海中捞起了一件怪东西——」豪特用力一挥手∶「对了!我必须把经过情形说得详细一些,才比较容易明白。发现那东西的经过有点┅┅怪异,不合常理——」他个子虽然大,看来很粗,可是听他这时讲话的情形,却可以知道他是一个很细心的人,他在那样说了之後,顿了一顿,望向众人,用眼色徵询著众人的意见。
众人自然没有甚麽异议,只有一个年轻人说了一句∶「请尽量简单一些。」
豪特先生笑了一笑∶「养殖牡蛎,要用很多木架子——」养殖牡蛎的程序,不算是很复杂。而且人工养殖牡蛎的历史,可以上溯到几百年前,所以早已探索出一套养殖的方法。
牡蛎在天然的环境中,附在岩石上生活,一苹牡蛎,从它一开始附在一个物体之上起,就不断分泌出石灰质来加厚它的外壳,终其一生。不再移动分毫。它的两片外壳、能开合的是其中一片,另一片固定在海水中的物体上,有时候,会有几百苹牡蛎一起连结在一起,成为不可分割的一串。蔚为奇观。
牡蛎是十分可口的食物,世界各地海域皆有生产,可以生吃,也可以经过烹调,在很多场合,生蚝(牡蛎)都是席上的佳肴,他们刚才的晚餐之中,就有至少三种以上牡蛎佳肴。
人工养殖,要先制成许多大的木架子,沉进海水中去,算准了距离——距离太近,海水流量少,牡蛎会死亡或生长不良,距离太远,管理不便,造成成本的增加。
木架子大多数是长方形的,约有两人高(三公尺),一公尺半宽。分成许多小格,便利牡蛎的幼虫附生上去,一般来说,如果一切情形良好,两年之後,牡蛎就成长到可以收获的程度了。
豪特先生说的那件事,发生在一个月之前——这时间相当重要。一个月之前开始收获,也就是说,木架子沉下去之後,两年未曾动过,一直到一个月前,才由收获的船苹。用简单的起重机,将木架子吊起来,移向甲板,再用专门工具,将附生在木架上的成熟牡蛎,成块地敲下来。
把牡蛎自木架于上敲下来这个工作,有一定的危险性,一来,由於牡蛎十分重,若是不小心,被落下来的土团般连在一起的牡蛎砸上一下,那一定会受伤。
二来。它的外壳,有的地方十分锋锐,一不小心,就会被割得皮开肉绽。
所以,在进行这道程序的时候,大家都很小心。就算平日酗酒的人,也尽可能不喝酒。
以免喝醉了误事。身为养殖场主人的豪特先生,也经常亲自在船上监工,船上设备相当齐全,收获的产品,品质最好的,自然作为新鲜食品,以最快的速度转运出去,品质稍次的,就在船上再加工,装入瓶子或罐头之中。总之,一开始收获,就人人十分忙碌而紧张。
那一天下午。收获船正如常在工作,起重机手忽然发出了怪叫声,从起重机操纵舱中探头出来,指著吊轮上的钢索大叫。
豪特先生恰好在船上,和几个工人一起向钢索看去。他们的工作经验都十分丰富,一看就看出了起重机手为甚麽要大叫的原因。
原来,起重机的钢索,已有六分之一崩裂了,而且,由於起重轮子还在转动,也就是说,钢索还在拉著木架子向上升。所以。仍有小股的钢索发出清脆的断裂声,正在一根根断裂,转眼之间,钢索已断了一半。
这种情形,只说明一点——吊在起重机下的物体太重了,重到钢索不能负荷的程度!
出现这种情形,实在绝不寻常。一般来说,一个木架,连同成熟的,附生在木架上的大量牡蛎,重量约在三吨左右,不会相差太远。
豪特清楚知道,起重机的功效,和其钢索所能负载的重量,超过五吨。
若不是那个木架重量超过五吨,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形!当然,也有可能是,钢索使用日久,产生了金属疲劳。那也有可能崩断。
总之,一出现这样的情形。作业非停止不可。这时,吊在钢索下的木架,大约已有三分之一露出了海而。上面自然生满了牡蛎,看来并没有异样之处。
豪特先生经验丰富,他连忙奔向起重机手,要起重机手把已吊起的木架。再缓缓放进海水中。因为有海水的浮力在。还会出现这种情形,那说明绝无可能把整个木架吊出海面。起重机手在把木架子放回海面之後,钢索已断得只剩下五分之一了。
出现了这样的意外,自然只好暂时停工,等到换上了新的钢索——豪特有了准备,新钢索比原来的粗了一倍,作业重新开始,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了。
一夜之间,有一架子牡蛎特别沉重的消息早已传了开去,当晚在海边的酒吧中,人人都在讨论为甚麽会有这种异常的情形出现,当然。人们在喝了酒之後。想像力不免丰富,也作了各种各样的假设。
蒙特自己也和几个朋友猜测了好久——增加重量,一定是有东西,而附在木架上的东西,除了牡蛎之外,很难有别的,所以。他的估计是,那一定是有大量牡蛎连结在一起的缘故。
那是很令人高兴的事——一架子的产量,可能会增加两、三倍!
第二天上午,又开始作业,很多小船驶近来围观,豪特先生指挥著,老大的铁钩,钩上了木架子上的铁环,铁钩是连结在钢索上的,豪特扬起的手向下一沉,起重机就开始操作。
钢索拉得极紧,起重机的架子由於负重太过,在轧轧作响,像是随时会倒下来,这更令现场的气氛变得十分紧张。
木架子渐渐露出海面来,露到了三分之一时,起重机的声响更甚,等到露出了一半的时候,起重机手连连摇头——木架子露出海面越多,海水的浮力就相对减少,起重机的负荷就加重。
照如今这样的情形看来,起重机无法把整个木架子全吊起来;它的重量,超过了估计。
四周围看热闹的人,也知道了情形,他们大声呐喊作为鼓励,蒙特先生犹豫了一下,向起重机手示意,继续操作。
木架子一公分一公分地露出海面,看来,除了附满了牡蛎之外,也没有甚麽异样。
而就在木架子约有三分之二露出海面时,变故又发生了!只听得「哗啦」一声巨响,整个木架子断裂了开来,未曾露出海面的三分之一,自然立即又沉进了海中。而已被吊起来的三分之二,由於重垒突然减轻,向上陡然扬了一扬,不少附在木架上的牡蛎四下飞溅,威力之大,被打中的人都受了伤,有两个眉骨都被打碎,大船上混乱不说,看热闹的人,也是好一阵乱,一时之间,忙於救人,等到乱过了,才想起变故的原因,自然是由於沉进了海中的那一部分实在太重,令木架子断裂之故。如果不是极沉重的物件,不会如此。
牡蛎的木架子。由於计算过附生物的重量,都用十分粗实的木材做成,就算在海水中浸泡多年,腐烂了一部分,还是十分结实的,居然会齐中断裂,这在牡蛎养殖史上,前所未有。
所以,当晚。沿海的酒吧中,话题都集中在猜测那木架的下半部。究竟连结著甚麽东西,何以会如此沉重这一点上。
有的人甚至异想天开∶「可能是传说中的金牡蛎——它的壳,是纯金!几千个纯金壳,就可能有几十吨重!」
那自然是异想天开,可是那木架子的下半部分,重量至少超过十吨,那应该是没有疑问的事!
究竟是甚麽东西那麽重?
豪特先生说故事的能力相当强,讲到这里,他停了下来,喝著酒。
客厅中起了一阵交谈声,自然。听的人也都在猜,究竟是甚麽东西会那麽重。
蒙特喝著酒,向原振侠和玫瑰望来∶「东方人对神秘的事物有独特的见解,两位有甚麽意见?」
原振侠也呷了一口酒∶「可以有许多意见。」
豪特先生眯著眼笑∶「试举其一——」原振侠也笑∶「牡蛎的外壳有十分强的附著力,若是在生长的过程中,有一部分恰好黏附在海底的一块大岩石上,那麽,这块大岩石,就和木架子连结起来了——」他讲到这里,有人同意∶「对,大岩石可以是任何重垒,十吨、二十吨,或者更重——」原振侠的话也引发了众人的想像,又有人道∶「甚至可以是一艘沉船——」大家七嘴八舌,说了许多样可能在海中被牡蛎壳连结起来的东西,玫瑰在这时候发出了一下轻笑声——即便是轻轻一笑,也有令全场都陡然静下来的魔力,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她的身上。
玫瑰带著笑容∶「我们何必瞎猜∶不管是甚麽东西,一定早已捞起来了,请蒙特先生告诉我们就是。」
她这样一说,大家又全向豪特望了过去,蒙特一口喝乾了杯中的酒,他并不说那东西已捞起来了,反倒现出相当犹豫的神情来。
这令众人感到十分奇怪!
因为不论那是甚麽,事隔一个月。不可能只是猜测,一定早已捞起来了,不然。那就是有了意想不到的曲折!
有人性子急,叫著∶「怎麽啦,难道还没有打捞起来?」
豪特那个人的话,又引得几个人一起点头,显然他们也记起曾在报上看过那则新闻。才一个多月之前的事。只要记性不是太坏,都会记得。
原振侠也望向豪特,可是豪特的话却又出人意表∶「不错。卓克失踪了,可是他不是在潜水行动中失踪的。」
各人又「啊」地一声,表示惊讶,原振侠和玫瑰互望一眼,玫瑰低声道∶「真有意思,一波三折!」
豪特的酒量看来很好,他又喝乾了一杯酒。
然後,吸了一口气∶「我迟了六、七分钟,向前游去,游出了一百多公尺,海底沙上的痕迹已消失了!」
原振侠举了举手∶「沙上痕迹消失,是由於沙粒的移动,还是重物突然上升?」
豪特点头,像是在说原振侠这个问题,十分中肯∶「我回头看,身後也没有了痕迹。所以可以肯定,是由於沙粒的移动而消失的。」
沙上的痕迹消失,就无法肯定重物被人拖向何方,豪特只好假定还是笔直向前,他又保持方向不变,再向前游出了一百多公尺,可是不但甚麽都没有发现,连卓克也没有追上。
这就有点很不寻常,通常,潜水人不会在海底游出那麽远,就算有需要,也一定会和同伴保持联络,因为海底有著各种各样不可测的危机,单独行动,在安全上会大打折扣。
所以,豪特不再向前游,折了回来,当他往回游了六十公尺左右时,就著到了卓克自他的右手边迅速游了过来,卓克不但游得快,而且,大量的气泡不断上升,这证明他的呼吸十分急促。
一个有经验的潜水员,绝少在海中会激动得呼吸急促的,除非是有甚麽事令他吃惊了。
卓克似乎没有发现豪特,而且,他又像是不辨方向,并不是在游回去的方向上,豪特用力赶了过去,到了他的面前,卓克才停了下来。
豪特相他打了几个手势,一开始,卓克竟然没有反应,豪特只觉得,在目镜之後,卓克的双眼睁得好大(那也有可能是在水中视物,特别放大的缘故),直到豪特推了他一下,卓克才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作了一个要升上水面的手势。
豪特看出卓克的情形有点不对劲,就扶著他,和他一起升上了水面。到了水面上,小艇把他们载回去,豪特浮上来的浮标,也早有人捞了上来,许多人七嘴八舌地问∶「下面是甚麽?那麽重的东西是甚麽?」
豪特忍不住心中的怒意,骂出了一连串的粗话,才道∶「甚麽东西,叫人偷走了——还有甚麽——」有的人还不相信,又去问卓克,卓克闷哼∶「你们不信。可以自己下去看——」事实上,就算当时有人想下去看。几小时之後。也打消了主意。因为大型起重船来到,轻而易举地把那下半截木架子吊了起来,放在甲板上面,有经验的人一看,就可以知道发生了甚麽事。
大家都看得出来。
的确,本来有甚麽东西附在木架上,但已经被弄走了!那东西极重——这一点人人皆知,而下水的豪特和卓克两人,自然没有能力将之弄走,事情就更神秘,大家不但猜那东西是甚麽,又纷纷议论东西是被谁弄走的,但议论了七、八天,不得要领,自然也没有甚麽人再注意了。
一直在注意的人是豪特,那天他和卓克一起升上水面,卓克甚麽话也没有说,上了船就找酒喝,一面喝酒,一面更换潜水衣。换好了衣服,豪特要找他说话时,他已登上一艘小艇上岸去了。
豪特觉得他的行动十分可疑——当时。他还没有想到甚麽。只是觉得可疑,但是他又要处理大型起重船的工作,等到处理完毕,已是黄昏时分,他仍然惦记著卓克,就找到了卓克的家里。
卓克的家是一幢小小的石屋,标准单身汉的住所,凌乱而充满了各种气味的混合,酒气之浓,甚至呛鼻,豪特把卓克从一堆垫子上拉起来三次,都无法令他坐直,卓克已醉得不堪了。
豪特叹了一口气,在冰箱里找到了一罐冰啤酒。打开来喝著。
他打算喝完啤酒就离开,而就在这时,忽然听得卓克叫了起来∶「我没看到,我甚麽也没有看到——」豪特陡然愣了一愣,又看到卓克双手在眼前乱挥乱舞,像是想将眼前的甚麽挥开去。
这种情形,惯於潜水的豪特一看就知道只有两个可能。
潜水人员在海底产生幻象——那是十分可怕的一种情形,往往导致潜水人丧失性命。而一旦潜水人在海底看到了幻象,那等於宣告了这个人潜水生命的结束。
所以,在很多情形下。潜水人都不愿承认自已看到了幻象。
刚才,卓克高叫「甚麽也没有看到」,就可以理解他是看到了幻象,而不肯承认。
但是,能令有经验的潜水人产生幻象的环境,一般来说,要就是潜水人在水中太久,要不就是潜得太深,而卓克当天的潜水,两者都不是。
那就有第二个可能∶他真的在海中看到了什麽。看到的东西或情景,一定十分可怕,使他不敢承认,或者他意识到,看到了那样的东西或情景,会对他有十分不利的後果——例如看到了凶手行凶、贩毒集团正在进行交易之类,都会惹来杀身之祸,但真要是有这种情形,否认又有甚麽用?
豪特想了一想。来到卓克的身边,大声问∶「你在海底看到了甚麽?」
喝醉酒的人,总还保持著一点知觉的,尽管在酒醒之後,他对自己曾做过些甚麽,可能一点记忆也没有,但在当时,都还可以有本能的反应。
豪特大声喝问,卓克陡然震动,双手在身边的垫子上乱抓,头左右乱摆,神情十分恐怖∶「没有!什麽也没有看到——什麽也没有┅┅」
豪特用力摇他,又把半罐冰冷的啤酒淋到了他的头上,再连声喝问。可是他说来说去,就是那一句话,再也没有第二句。
蒙特无可奈何,只好离去。
蒙特在这里,犯了一个错误。
豪特叹了一口气。神情黯然。
原振侠「啊」地一声∶「卓克就此失踪?如果你不离开,守著他。到他酒醒,他玫瑰摇头∶「一样的,一个人要有失踪的理由。怎麽都会失踪。而且。就算他酒醒了,也不会说出他在海中究竟看到了甚麽——」蒙特叹了一声∶「我想也是那样,所以我并不责备自己,第二天中午,我再去看他,他已经不在了。而且再也没有出现过。」第三天中午,通知了警方,一直找了十天,一点线索也没有,这个人,就像是被他体内的酒精彻底溶化了,甚麽也没有留下——他也不可能到外地去,他的旅行证件,甚麽——都在。「一个年轻人发表意见∶「如果他真的曾在海中看到了甚麽,那麽,他有可能去作进一步的探索。」
豪特点头∶「我也是这样想,不过迟了几天,甚至卓克失踪之後的第四天,我才想到,又曾到那海城中,去作了一次潜水。」
蒙特讲到这里,现出了相当疑惑的神情来。
这证明他那次潜水行动,一定有一点收获,不然,一句「甚麽也没有发现」就可以概括一切了。
原振侠想不到晚餐後的小聚,会听到了一个相当怪异的故事,他不住在想,豪特所说的这件事,是不是和自己要进行的事有关连?看来,似乎甚麽关连也没有,但至少有一点相同∶卓克失踪了,包括李文、淑芳在内的超过一百人,也失踪了,是不是真的有关连?
原振侠向玫瑰望去,玫瑰的神色疑惑,他又望向那三个调查员,三个调查员也同样皱著眉。
有几个人催蒙特说下去。
豪特比划著∶「落水的地点很容易追认。方向也记得,卓克当时在我回程时,由右边出现,所以我落水後依方向游出了一百四十公尺八就转而向左——卓克如果真的在海水中看到了甚麽,就一定是在那个方向看到的。」
蒙特游得并不快,因为他心中起疑。极有可能在海中发现了他全然不知是甚麽的东西,卓克因之而神秘失踪,所以他的心中也十分紧张。
他转向左之後,又游了三十公尺,首先看到∶在海沙之中,半埋著一堆东西,游过去一看,竟是一堆连结在一起的牡蛎!
在这一带海域之中发现牡蛎,应该是十分普通的事,可是豪特一看到,就呆了半饷,觉得事情蹊跷之极——牡蛎是附著在岩石,或别的坚硬的物体上,绝不会在柔软的沙上生长。
而这些牡蛎,却在沙上!
只有一个可能,他们原来不在沙上,是被移到这里来的!豪特的头脑十分灵敏,他立时想到,那沉在海底的半截木架。
假设木架上本来附有重物,而重物被弄走时,当然有许多、被弄下来,当重物被拖走时,连结在重物上的蚝,也可能脱落,这一堆,就是在重物移动过程中脱落的!
豪特也立时想到,当日,卓克比他先循沙上的痕迹游出去六、七分钟,沙上的痕迹消失得十分快,豪特一直向前游,卓克一定来得及在痕迹未曾完全消失时,知道曾向左转!所以,豪特才会没追上他。
这也就是说,现在他游的方向,正是卓克当日游出的方向。
有了这个发现,豪特十分兴奋,继续向前游去,不一会,看到了一大簇海带,海底也不那麽平整。有许多岩石,他游过去,看到有一块十分平整的大岩石——只有半个篮球场那麽大。
海底有岩石,本来也事属平常,可是在那块岩石上,却有著一个圆圈的裂痕,豪特用手去摸了一下,深大约二十公分,宽十公分,奇的是,那圆形,竟然是一个正圆形。
绝对要动用仪器,才能得到这样的正圆,不可能是天然形成的!
这一道痕迹,很令人生奇。
豪特那时的灯讶,达於顶点。
海底一块大岩石,一定是亘古以来就在那里的,不可能被甚麽人移动过,而且,要在右上弄出那麽正圆的凿痕来,自然也非在海底进行不可。
那是相当艰钜的工程——自然,要进行这样的工程。也不是做不到,可是做了,又有甚麽用处?
蒙特讲到这里,又开始喝酒。
原振侠用听来十分淡然的声音道∶「我知道在大西洋一处海底,有一块大岩石,上面有一幅刻成的画,画的是许多人向魔王呼叫,要求把自己的灵魂出费给魔王,来换取生活时的一切享受。」
原振侠的话,听来有点突如其来,在座的许多人也未必明白,有人向他眨著眼,有人道∶「啊,很好的寓言故事——」只有在原振侠身边的玫瑰陡然震动了一下。原振侠立即向她望来,在她美丽的脸庞上现出十分迷惘的神情,但又有著极度的甜蜜。
她和原振侠目光相接,低声问∶「你还记得你说过的那两句话?」
原振侠点头道∶「当然记得——我还以为你不愿意想起过去的一切了——」玫瑰缓缓摇头∶「我竭力想做一个新的人,一切重新来过,从头开始,但是,过去还是有许多事。是无法从记忆中消除的——」他们两人急速交谈著,自然只有他们才知道,在讲的是甚麽。
(读者诸君其实也可以知道,只要看过原振侠在「魔女」这个故事中的经历的话。)(看过「魔女」这个故事,自然也可以知道魔王收买人类灵魂的事是真的。)(原振侠直接参加了这件事,当时的海棠,只是间接接触,在他们的一次相聚中。
曾有几句对话,就是此刻的玫瑰刚才问原振侠的话。)(那两句话是∶「海棠。你才是真正的魔女,被魔法拘禁著。」——那时,海棠是严格培养出来的人形工具。)(原振侠又说∶「如果,用我的鲜血涂遍你的全身,就能令你自魔法中解脱,我一定愿意那麽做!」这是任何女性听了再也不会忘记的话,玫瑰自然记得。)(海棠已不再存在,海棠已从魔法的拘禁中解脱出来,新生的是玫瑰。)(新生的玫瑰,却也不能忘怀原振侠当年的允诺。)(这是甚麽原因,是爱情,这千古以来,控制著人类一切情绪的爱情?)原振侠和玫瑰一直互望著,原振侠又想起当日和海棠亲热的情形,神驰天外,以致豪特叫了他几次。他才「啊」地一声,如梦初醒。
豪特在问∶「海底大石上的刻画?我看到的只是一个大圆圈,全然没有别的。也不知有甚麽用途。」
原振侠摊了摊手∶「你没有作进一步的观察?」
豪特点头∶「有——」豪特在满怀疑惑,绕著那块大石游了很久,仍然莫名究竟之後,记住了大石所在的方位,才升上水面。他弄了一艘船,驶到了大石上。独自在海面上过了三天三夜——他这样守候著,有甚麽目的,连他自己都说不上来,或许他想看看,究竟是谁在海底完成了这项不为人知又十分艰钜的工程。
可是,三日三夜,一无所获,他放弃了。
他的工作十分繁重。牡蛎的收获一直在进行,失了踪的卓克,音讯全无。
一直到收获近尾声时,才又在一个木架的下端。由牡蛎壳连结处,发现了一样不应该在木架上的东西。
发现的经过不算特别,工人在吊起来的木架上敲打著附结在木架上的牡蛎,忽然,有工人发现在跌向甲板上的牡蛎中,有金属的光芒闪耀,他叫了一声,吸引了他人的注意,蒙特恰好也在。
敲开了所有附在上面的牡蛎,显露出来的,发出金属光芒的,是一块方方正正的金属板,有两公分厚,二十公分见方,相当重,看来像不锈钢,上面有浅浅篆刻出来的一个标摇
那标沂分明显,是一苹人手,握著一件东西,那东西却不知是甚麽。
这个发现,不能说太奇妙,因为一块金属板,如果在若干时日之前沉进海中,停在木架上,在牡蛎的生长过程中,被蚝壳连结起来,事情就很简单。
可是豪特得到了这块金属板之後,想弄清楚上而刻著的标沂巧貅嵋馑迹是属於甚麽人或是甚麽船苹上的,却一直没结果。
这块金属板,也多少有了一点神秘的意味。估计它沉在海中的时间,大约是两年到三年,这一点是根据牡蛎生长的过程估计出来的。
豪特说到这里,从上衣袋中取出一个信封,从信封中取出几张相片,分给各人∶「各位,这就是那块金属板上刻著的标摇—那一定象徵著什麽,谁能告诉我,除了那苹人手之外,另外一件东西。和那苹人手纠缠在一起的是甚麽东西?」
豪特用了「和人手纠缠在一起」这样的语句,相当生动,在照片上,谁都可以看到那金属板上刻著的标遥是一苹人手——线条虽然简单,但刻得很传神,突起的指节骨、手指的形态。都显示著这只手正在用很大的气力。
而和手「纠缠」在一起的,是一堆无以名状的物事,看来有三个带状的分岔,像是某种植物的肥厚叶形,可是却又作不规则的弯曲,看来,不单是人手握住了它,它也卷住了人的手。
那东西还有一个球形的部分——三片厚叶自那里伸出来。
有人首先道∶「看来像是一种热带的多肉植物——」蒙特道∶「我也这样想过。可是我托人查过世界仙人掌和多肉植物画谱,连近似的都没有。而且,各位请看——那东西┅┅和那苹人手一样。看来有生命——」那人立刻道∶「植物本来就有生命——」原振侠支持豪特∶「我想,豪特先生的意思是,那东西看来有活力——」豪特连连点头∶「是,正是这个意思。」
玫瑰轻轻说了一句∶「这样的金属板,通常是用来钉在门上、车上或船头上,作为一种标业模
蒙特道∶「是一个会所,或是一个甚麽组织,甚至只是私人的一种标记,都无可查考,甚至它是不是和海底大石上的那个圆圈有关,也难作假设——」各人议论纷纷,不得结果。九、原来是他杀了卓克
原振侠和玫瑰最先告辞,回到酒店的豪华套房之中,他们在大厅的中间站了一会。
才齐声道∶「晚安!」
玫瑰回到了她的房间,原振侠迟疑了一下,才走进了另一间,洗了一个澡,斜倚在床上,思绪一片混乱间。电话铃忽然响了起来。他拿起电话,听到了玫瑰的声音∶「原,奶不觉得。那个蚝场主人所说的故事,有很多值得怀疑之处,我的意思是,他在说谎!他说谎的目的是想掩饰!」
原振侠由於思绪一直很乱,所以并没有对豪特所说的多加思索,这时听得玫瑰那样说,不禁愣了一愣,随口问∶「他想掩饰甚麽?」
玫瑰的声音传来∶「我们可以面对面讨论吗?」
原振侠当然欢迎,他立时放下电话,打开房门,看到玫瑰也正从房中走出来,她穿著一件相当传统的睡衣,长衣摇曳地走出来,清丽绝顶。
原振侠自然而然又想起了以前的海棠。心中大是怅然。
她先把放著许多酒的一架酒车推过来,然後在沙发上坐下,一面斟酒,一面道∶「我认为他掩饰了卓克失踪的真相。」
原振侠把豪特所说的迅速想了一遍,点头道∶「那是一个疑点,因为他是卓克失踪之前,最後见过他的人,而且一切全是他的叙述。没有任何人可以证明。」
玫瑰呷了一口酒,又把一杯酒递给原振侠∶「所以,有可能,是他制造了卓克的失踪,也有可能,他谋杀了卓克,毁尸减迹。他有足够的时间来从事这一切——」原振挟的视线停留在玫瑰纤细均匀的足踝上,并且努力在记忆之中摸索,想把原来海棠的足踝是甚麽样子的想起来。
所以,他的回答是心不在焉的——他对现在玫瑰和他讨论的事,并没有甚麽兴趣,有兴趣的是,他可以和玫瑰面对面坐著喝酒、讲话,讲话的内容是甚麽,全然无关紧要。他随口问∶「目的是甚麽?」
玫瑰也注意到了原振侠目光的所在,她只是暗中叹了一声——在她的身上,发生了那麽巨大的变化,但是她的思想,她的记忆都还保留著。这就无可避免地,她也会想到以前的情景。
她要努力克制自己,才能不被过去所牵累,这是她努力要达到的目标——她暗叹了一声,把自己的思绪集中起来∶「卓克在海中,一定有所发现,他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了蒙特,豪特为了某种原因,所以动了杀机——」原振侠笑了起来,他是笑玫瑰在作这种假设时,神态十分认真,而他却一点也不明白玫瑰为甚麽要作这样的假设!玫瑰也发现了原振侠根本没有集中精神和她在讨论问题,所以秀眉略蹙∶「我想到在这里附近海域发生的事,极有可能和那批下落不明的人有关——他们就是在离开这里之後,不知所踪的。而在海中,又有不可解释的怪事发生过!」
原振侠连忙坐直身子∶「豪特所说的事,甚至不知是甚麽性质——」玫瑰一字一顿∶「有人在海底活动——」原振侠闭上眼睛一会,也用十分缓慢的语调回答∶「有一批人,要建立一个理想的乐园,这批人下落不明,小姐,你想说,这批人把他们的理想乐园建在海底?」
玫瑰的笑容俏皮∶「先生,我没有这样说过,那是你说的——」原振侠笑得爽朗∶「虽然老土一点,但也不是没有可能。很多幻想电影和小说,都有这样的情节,可以从这一点设想开去。」
玫瑰却没有作近一步的假设,她缓缓摇头,抿著嘴,过了好一会,才道∶「如果我有能力在海底建立一个乐园,没有理由选择福沃海峡,这个海峡有三十公里,船苹来往众多,不是一个隐秘的理想场所——」她一面说著,一面用她水葱似的手指,做著手势,加强语气,看来美妙之至,有几次。她的手指就在原振侠的面前晃过,原振侠真想一张口,把她的指尖轻轻咬住!他吸了一口气∶「对,一定会再向南去,把海底乐园建设在南冰洋——嗯,把一座大冰山挖空。倒也十分理想!」
玫瑰瞪了原振侠一眼。原振侠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听说过「金银岛」吗?」
玫瑰神情讶异∶「史蒂文生的小说,写海盗的?」
原振侠摇头∶「不,还珠楼主的小说,说有一个人,能把一座岛。凭法力令岛随意升出海面,和沉入海底。整个岛,就象是一潜艇,那个岛,就叫金银岛,上面长满了奇花异草、各种灵芝。」
玫瑰听得悠然神往∶「早就听说过那部小说,想像力真丰富,你是想说,那批人的乐园,也有可能不在固定的所在,而是在一个┅┅容器之中?」
原振侠又笑∶「你用的名词真古怪——容器?他们是人,不是物品!应该说,一艘相当大,可以沉入海底的船——也不必太大,他们的人数,应该在两百人之内。」
玫瑰居然十分认真地点了点头∶「大有可能,那和豪特的故事更有合榫之处。」
原振侠睁大了眼睛,不知道自已信口所说的假设,如何可以和豪特的故事搭上关系,他想听玫瑰作进一步的解释,所以自然而然,向玫瑰凑近,而玫瑰在这时,也显然想到了甚麽,是相当重要的,所以她也自然而然向原振侠靠近。
这样一来,原振侠和玫块两人,面对面的距离极近,双方都可以在对方的眼珠之中,看到自己,他们面对面凝视了片刻,玫瑰才道∶「一叟能在海底移动的船,总有些废物会抛掷出去。」
原振侠同意,他用竖起一苹手指来表示。
玫瑰又道∶「其中的一件物体,有被抛出来时,恰好被养蚝的木架所阻,结果,日积月累。它就附在蚝壳上。」原振侠再竖起一苹手指。
玫瑰继续道∶「那东西极重,所以就有了豪特所说的情形。」
原振侠竖起了第三苹手指。
玫瑰停了一停∶「在那重物沉进海底时,那艘船恰好在,他们一定感到那重物若是出水,就有暴露他们存在的可能,所以就把它弄走了——」玫瑰一面说,一面用她柔媚的目光徵求原振侠的意见,原振侠被她那种澄澈的目光,弄得有点意乱情迷。但是他仍然在用心听著,这一次,他没有竖起手指来,反倒微微摇头。
玫瑰的目光立即转为质询,娇媚的口角也向下垂。神情迷人。
原振侠道∶「一、太凑巧;二、他们为甚麽不让别人知道他们的存在?」
玫瑰立时道∶「凑巧,只不过是假设,也不是全无可能。他们建立一个乐园的事,一直极其秘密,甚至神秘,别忘了,这正是我们要来追查的原因——」原振侠侧著头,一面打量著玫瑰浅黄|色睡袍下高耸的胸脯——当她说话说得激动时,可以隐约看到她双|乳轻微的颤动。
他心中暗叹了一声,他甚至可以肯定,玫瑰向他求助,要他来到这里,并不是寻找那批人的下落那麽简单!她必然还想在他的身上,寻获一点甚麽。
那会是甚麽呢?是他们以前所没有得到过的爱情?
玫瑰,这个有了那麽多经历的美女,她究竟想得到甚麽?
原振挟一时想得出神,甚至忘了作反应,只是伸出三苹手指,愣愣地望著玫瑰,玫瑰伸过手,把他的手指再扳起一苹来。刹那之间,原振侠有被轻度电流通过全身的感觉,他也想到,能和玫瑰在这样的环境中轻笑深谈。大是赏心乐事!
玫瑰在继续著∶「所以,卓克在海底,应该见过那艘船┅┅或是别的形状的┅┅容器--」原振侠震动了一下,他这时才感到,玫瑰一上来就用了「容器」这样的名词,十分有道理。他的假设是一艘船,那不如「容器」好。
因为,船的形状几乎是固定的,再变化,也还是船。但是容器却可以是任何形状,可以是方的、圆的、不规则的、三角形的┅┅
卓克在水底,如果看到了一个奇形怪状的容器,其中居然有许多人在活动,他大大受惊,自然是顺理成章的事!
原振侠伸出了五苹手指。
玫瑰长长吁了一口气,双手高举。伸了一个懒腰,站了起来∶「所以我的结论是,可以暂缓用直升机搜索史杜德岛,先到海中进行搜索。」
原振侠收回手来,挥了挥手∶「如果豪特在说谎,我们就无法知道正确的地点!」
玫瑰侧著头∶「可以稍微用一点手段,使他讲出真实的情形来!」
原振侠望著玫瑰,神情带著疑惑,玫瑰自然知道他在想甚麽,摇著头∶「当然是合法的手段!」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点头∶「现在就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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