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又想了一会∶「到他的牡蛎养殖场去,反正我们要出海的。」
当晚的讨论,到比为止,在他们分别进入卧房之前。原振侠考虑了一下,是吻玫瑰的额呢,还是吻她的手。结果是他吻了她的指尖——刚才在讨论时,他就不只一次想要做了。
第二天,他们准备了一艘船,先用电话和豪特联络,豪特表示十分欢迎——从这一点看来,他又不像是有甚麽阴谋。
下午,他们在海面上和豪特相会。豪特由一艘小艇上了他们的船。
豪特和昨晚不同,穿著工人服装,身上有一股浓重的海腥味,和两人热情地握著手,原振侠盯著他∶「你的故事,我们讨论了一下。觉得卓克的失踪大是可疑,你其实嫌疑最大,怪的是,警方似乎没有对你进行调查!」
豪特先是愣了一愣,接著,说了一句玫瑰和原振侠再也想不到的话。
他道∶「对,我杀了他,毁尸灭迹了!」一时之间,原振侠和玫瑰两人。不知如何反应才好。以他们两人的应变能力都会这样,可知这时他们是如何狼狈。
豪特却目光炯炯,盯著两人看。
原振侠和玫瑰互望一眼。原振侠凛然道∶「我想本地警方,应该会对你刚才的那句话,感到兴趣。」
原振侠以为自己这样说。至少会使豪特多少感到惊惧。可是却又大出他意料之外,豪特摇头,神情带著一种深切的悲哀∶「不会有兴趣,或许是由於我在本地信誉太好了,所以没有人相信我会杀人!」
原振侠缓缓吸了一口气,他要十分努力,才能掩饰自已的狼狈。
而在这时,玫瑰淡然道∶「豪特先生,如果你一开始就向警方承认你杀了人,警方不至於不相信。」wωw奇Qìsuu書còm网
原振侠愣了一愣,豪特自己一上来就承认杀了人,那可能是事实。也有可能根本是开玩笑——世上很少有凶手在一句质问之下,就承认自己杀了人的。
可是。玫瑰那样说,等於是一下子就接受了豪特的话。肯定他真的杀了卓克——所以,原振侠更注意豪特对这句话的反应。
豪特在呆了一呆之後,叹了一声∶「或许是,或许我在杀了他之後,就应该立刻通知警方,可是┅┅可是┅┅」
他说到这里,望向两人,竟大有求助的神色,神情看来相当诚挚,一个杀了人的人,竟然在追问者的面前,现出这样的神情来,那简直不可思议极了!
他再叹了一声∶「可是,当时是那麽慌乱,只觉得自己杀了人,犯了人生之中最不可饶恕的大罪,在那种慌乱的思绪之中,唯一可做的,似乎就是消灭罪证,使自己可以逍遥法外——」原振侠和玫瑰都有无可奈何的神情,一个杀人者,在向他们作这样内心的剖白,不但承认自己杀了人,而且还把自己杀了人之後的心态表白了出来,而他们似乎无法采取任何行动!
豪特接著所说的话,更令他们啼笑皆非,豪特一面摇头,一面道∶「我消灭证据的行动。如此彻底、乾净。以致虽然我说的过程中。大有破绽,细心一点的人都可以听出来——你们就听出来了!可是由於一点证据也没有,所以,竟然连我现在想去自首,也得不到认可的程度!」
原振侠又是愤怒,又是吃惊。他用冰冷的语气说∶「或许,让奶一辈子受良心的谴责,比你受法律的处置,更能惩罚你的罪行——」豪特听了之後,睁大了眼睛,像是一时之间。不明白原振侠在说甚麽——而事实上,原振侠的话已说得极其严重!
当原振侠在那样说的时候。他已经准备豪特会老羞成怒,所以他也作了和身形粗壮的豪特。好好打上一架的准备。
可是,豪特却并没有生气,他在开始的时候,神情不明,接著,就哑然失笑∶「我想你误会了,我虽然杀了卓克,可是我内心一点也没有负疚,绝对不会有任何良心的谴责。」
原振侠张大了口,讲不出话来。盯著豪特,心中全然无法对豪特的人格作出估计。
玫瑰显然也有同样的困惑,她冷笑了一下∶「奶不觉得内疚?」
豪特仍然没有内疚之色,相反地,他反而十分迷茫∶「是的,因为┅┅因为┅┅」
他犹豫著说不下去,原振挟厉声问∶「因为甚麽?」
豪特长叹一声∶「因为我在杀他的时候,他比死还要痛苦——」原振侠和玫瑰又互望了一眼,心中充满了疑惑。豪特又道∶「我相信他,在出水之後┅┅他等於已经死了。再接下来的时间,他比死还痛苦┅┅我说是杀了他,实际上使他┅┅结束痛苦——」原振侠怒道∶「你怎麽知道他比死还痛苦?」
豪特缓缓摇著头,也不知他这样的动作是什麽意思,可能是他并不想再提当时的情形,过了一会,他才道∶「他是我的好朋友,我知道他性格十分乐观,有很多的收入,有好几个漂亮的女朋友,他生活得很好,可是当我找到他的时候,他┅┅他┅┅」
蒙特讲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伸手在自己的脸上用力抹著,原振侠这才注意到,他面上全是汗珠,可知他心情也十分激动痛苦。
过了一会,他才道∶「你们┅┅可曾想到┅┅人会用啤酒罐上的那个小盖┅┅来自杀?」
原振侠感到一股寒意∶「那一定是在酒精的麻醉之下的忙乱行为——」豪特点头∶「我也这样想┅┅当我看到他用那个小铝片,用力在切割著自己的手腕时,我扑过去,想阻止他,他先是一拳把我打开去——那是我没有防备,我再扑上去,他哭了起来,说一定要死,他说得十分清楚,一点也不像喝醉,我当然追问他为甚麽——」豪特讲到这里。徒然停了下来,显然是问题已到了紧要的关键。
原振侠和玫瑰都盯著他,豪特停了大约一分钟,才道∶「他只是说了几句我不明白的话。」
原振侠和玫瑰,同时作手势。要他把当时的情形,详细说出来。
豪特急速喘了几口气,又呆了一会,站起又坐下好几次,才说出了当时的情形。
卓克的手腕还在流著血,但由於啤酒罐上的那小铝片不是很锋锐,割出来的伤口也不是很深,虽然还在流血,但情形并不严重,蒙特不理会卓克的挣扎,已经撕下了一大幅布,把他的手腕扎了起来。
卓克望著豪特。神情凄苦之极,全身都在发抖,面上的肌肉,更在不住簌簌抖动,目光闪烁不定,神情怪异莫名,可是看起来,他不像是喝得烂醉如泥,他只是喝了酒,这一点毫无疑问,但并不是醉,是酒使他的感觉变得更敏锐了!
他的声音也在发颤∶「求求你,豪特,杀我,把我杀了,你再自杀吧,要快,再┅┅迟,就来不及了——」豪特看到了那麽奇诡的现象,惊呆得全身冷汗直流,他叫了起来∶「见鬼,发生了甚麽事,世界末日了?」
卓克在尖叫∶「是,世界末日到了,他们已经来了,地球被征服,照我看到的,死了,比做他们的奴隶好得多!」
卓克的声音尖厉得骇人,豪特甚至不由自主後退一、两步。
豪特又惊又怒∶「你在胡说甚麽?他们?他们是谁?谁做谁的奴隶?」
卓克闭上眼睛,神情可怖之极,他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指著豪特∶「奶不杀我,我杀你也行,我们是好朋友。我可以确确实实告诉你,从现在开始。死了绝对比活著好得多——」豪特想接口,可是卓克的话,那麽怪异,他不知如何说才好。卓克又尖叫起来∶「我看到过那些活著的人,我见过,太可怕了┅太可怕了,我不要活。你也不要活!」
卓克说著,神情完全处於一种狂乱的状态之中,陡然,他向豪特扑了过来,豪特给他扑得後退,退到了墙前,卓克陡然一伸手。伸向豪特的腰际。豪特的腰际,长期佩著一柄十分锋利的小刀,那是他工作上的所需,用来撬开蚝壳等等的作用,卓克一伸手,就把那柄长约十八公分的锐利小刀,自皮套之中拔了出来。
由於卓克的情形那麽狂乱,那麽锋利的一柄刀,到了他的手中,自然是十分可怕的事。豪特一愣之下。正准备把刀夺回来之际,卓克一翻手腕,刀尖对准了自己的心口,咬牙切齿,像是下定了决心想刺进去,可是却又没有勇气。人要结束自己的生命,总不是容易的事,可是看他的情形,如果不死,一定痛苦之极!
豪特不知怎麽办才好,他只从卓克的神情中看出一点,而且可以肯定,卓克这时。
真正想要求死亡的降临!
那令豪特不知所措,卓克陡然发出了令人毛发直竖的惨叫声,一面叫,一面在断续说著∶「求求你,杀死我,停止我的痛苦,杀死我!」
他一面说,一面把刀向豪特递来,他接连递了几次,豪特才用发抖的手,把刀接了过来,就在豪特还茫然不知所措时,卓克一声尖叫,挺著胸,向前直扑了过来,握在豪特手中的刀,已经刺进了卓克的心口。
刀刺进去大约十公分,肯定已伤到了心脏,可是卓克并没有立时死去。而在那一霎间,卓克神情反倒平静了许多,先是吁了一口气,接著道∶「啊,真好,我终於可以死了。」
豪特不知如何应付才好,他想拔出刀来,也想到卓克可能还能得救。
或许是受了重伤之後的人。感觉特别敏锐。卓克竟然看出了豪特的意图,他的叫声尖厉得使人发颤∶「再刺探一点,让我死!让我死!」
豪特的情绪,这时也开始陷入狂乱的境地之中,而且,他实在无法忍受卓克那种哀求、凄苦的眼光,他的手向前略略一递,小刀又刺深了四、五公分,卓克再松了一口气,声音平静之极∶「谢谢你┅┅我可以逃过那麽可怕的命运┅┅了,轮到你了,豪特,你也应该┅┅设法┅┅快点去┅┅死!」
他说到「死」字的时候,扬起手来,想指向豪特,可是手才扬到一半,就已呼出了最後一口气,手陡然垂下,身子向後倒。那柄小刀,仍然握在豪特的手中,卓克仰天跌倒,血自他胸口涌出,却并不多。
豪特那时只想到了一点∶我杀了卓克,我杀了人,我杀了人!
他反手把小刀Сhā入皮套之中,心中所想到的是杀了人,他一切行动,几乎全是下意识的,他只知道杀人是犯罪行为,绝不能给人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把尸体毁去,不能被人发现!
豪特的动作十分快,他把卓克的尸体弄到了车上,放在车後,直驶海边,趁著月黑风高,又把尸体弄到了船上,驾船出海。
他对这一带的海域十分熟悉,知道在一处暗礁处,不但风浪险恶,海水之中有许多急骤的漩涡,而且,常有十分凶狠的鲨鱼出现。
他把船驶近这个海域,把卓克的尸体抛了下去,又缓缓驶著船,兜了一个圈,看到银白色的鲨鱼背鳍迅速割破漆黑的海水。他就知道,从现在起,就再也不会有人找得到卓克了。
他驾船回来,没有遇到甚麽人,他回到了自已的住所,不由自主喝了很多酒,但是仍然保持著清醒。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几乎全在豪特地安排之下进行。卓克失踪,蒙特给了假的口供,寻找,没有结果。卓克的屁体也不会被发现,事情已经可以不了了之!
豪特说完了经过,望著海水,神情发愣。
原振侠深深吸了一口气∶「对你来说,你至多只是误杀,而且事情已经过去了,没有人会怀疑到你。你为甚麽还要对他人说谎话。引起他人的怀疑?」
豪特伸了伸身子∶「问得好,我是故意的。首先,我肯定,就算你们刚才对我所说的话,进行了录音,只要我再在法庭上坚决否认,也不能再定我的罪。在事情才发生之後。我想到的,只是我不要被定罪,但过了几天。我就想起了卓克的话,他在死亡之前,那麽平静快乐,而且要我快点死,我就不能不想∶我是不是┅┅应该听他的话?」
原振侠听得豪特那样说,而且说得那麽认真,他不禁感到了一股寒意。
他还未及表示甚麽意见,豪特已然道∶「他在那样说的时候,十分恳切,完全是对一个好友的忠告,而且他自己已经快死了,何必再害人?会不会他真的确切地知道有甚麽可能极可怕的事要发生,而在事先死亡,是唯一的逃避方法?」
原振侠不由自主喽啡起来∶已还会有其麽比死亡更可怕的?「玫瑰十分冷静地接了一句∶「有,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就比死亡痛苦。」
豪特苦笑∶「我一直在想,卓克究竟知道了甚麽,所以我的确留下过海。」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大石上有正圆形的凿痕,那┅┅是事实!」
豪特点头∶「我可以随时带你们去察看。」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你仍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你为甚麽要主动找机会,让人有可能知道你杀了卓克?」
豪特吞咽了一口口水∶「一来我不怕会有罪。二来我并没有内疚。三来我到海中搜索过,又在海面守候过,一点也没有发现甚麽异象,我自己找不出卓克为甚麽要求死的原因,我想,如果能在我的故事中听出破绽的人,一定有十分缜密的推理头脑。那我就可以把真相告诉他,听他的意见。我已经对上百个人说起过,只有你们,才听出了我叙述中的疑点。」
原振侠闷哼了一声,豪特笑了笑∶「所以,你一向我质问,我立刻就承认——事实上,我等待他人对我的质问,等待很久了!」
玫瑰轻轻叹了一声,在知道了事情的真正经过之後,他们之间的敌对情绪已减轻了不少,玫瑰的语气十分温柔∶「你先说说你的设想。」
豪特叹了一声∶「关键,自然是蚝架子下的重物,可是它已经不见了。能够给我们线索的,只是那块金属板,和海底有著圆痕的大石,可是我在这两件东西上,实在作不出甚麽联想?」
玫瑰道∶「卓克肯定在海底是见到了甚麽可怖之极的异象?」
豪特迟疑著∶「从他的话听来,他看到的异象,应该是有一些人┅┅变了奴隶B处在极度的苦痛之中。他感到自已也有可能成为其中的一份子——」玫瑰挥了一下手∶「他感到不单是他自己,也包括了你在内,所以他劝你也快点去死!」
豪特神情骇然∶「是,不但是我┅┅好象那是全人类的恶运到了,所以他才用了「世界末日」这样的语句,来表示事态的严重和可怕。」
他们两人分析到这里,都一起向原振侠望来。原振侠在船甲板上来回走著∶「你们的假设,可以成立。但做为一个医生,我不排除他精神有问题的可能性——潜水人最容易有狂乱的精神症状出现。」
豪特和玫瑰保持沉默,过了一会,豪特才道∶「医生,请注意一项事实∶有一样东西,不知是甚麽,重量超过五吨,沉在海底,可是不知被甚麽力量弄走了!这可不是精神狂乱症的迹象。」
豪特的话是无可辩驳的,玫瑰显然也同意豪特的意见。原振侠於是向玫瑰望去∶「如果你有兴趣,我们可以潜水去察看一下。」
玫瑰的神情十分严肃∶「不是有没有兴趣,是必须去察看!」
原振侠浓眉上扬。作了一个询问的神色,玫瑰却没有立时回答,而是伸手在原振侠的手上用力按了一下。原振侠明白她不想在豪特面前说出原因来,所以他也没有再问下去。十、豪特突然发狂自杀
决定了循当日豪特和卓克下水的路线去察看,在豪特的带领下,船驶进了养殖场。
海水相当清,可以看到在海水中一排一排的木架子,和附著在木架上生长的牡蛎。船上早准备了全套的潜水配备,豪特、原振侠、玫瑰三人,一起下水。并且配备了连同无线电话仪的头罩,和水中推进器,这样的海底艘索设备,可说是十分完备了。
在下水之前。玫瑰才悄悄的向原振侠说了一句∶「我觉得这件事和我们在进行的事,大有关连!」
原振侠想了片刻,却不知道玫瑰何以会有这样的联想,他没有机会问,豪特已经走过来∶「下水之後,我带领你们到那块大石去。」
原振侠和玫瑰并无异议,而那时玫瑰已经换上了潜水衣,原振侠这才知道何以她要在勒晏医院之中找这个身体的原因。那是无懈可击的女性胴体,在潜水衣的包裹之下所显示出来的线条,有若无可抗拒的迷人力量。原振侠见过不少美女,原来的海棠,也是美女中的美女了,可是这时的玫瑰,却是一种近乎绝对的完美!
豪特的眼睛更是像在玫瑰的身上生了根一样,玫瑰表现大方,豪特在船舷站了片刻。戴上了头罩,首先跳进了海中。
原振侠和玫瑰同时落水,一落水就向下沉,正如豪特所说,越向下,海水越是清澈。到了六十公尺的深度,已可以看到海底的细沙,豪特在前,原振侠和玫瑰在後。成「品」字形,利用水中推进器前进。
豪特说著他和卓克上次来时的情形,原振侠和玫瑰已听过一遍。这时身历其境,自然又有了不同的感受。
不多久,豪特略停了一停∶「我在这里见到卓克匆匆忙忙的回来。由这里向前去,就是那块大石。」
海水十分清,游鱼历历可数,水中推进器带起的水花。变成许多水泡,向上升去。
看来相当美丽。
海水看来平静,可是在这个海域中的海水中,肯定曾有过一些怪异的事发生过。这一点,又令他们三人十分紧张。
过了约莫十分钟。豪特指向前面的一堆岩石∶「快到了!看到没有。就是那块平整的大岩石。」
向前看去。的确己可以看到那块大岩石了,大而平整,足有半个篮球场大。可是,当豪特在最前面,接近那块大石时,却听见他发出了一下听来极其怪异的叫声!
原振侠和玫瑰赶过去,看到头罩之下的豪特神情怪异莫名。他拍著那块大石的表面,两人也已看到,大石表面十分平整,根本没有甚麽正圆形的凿痕!
他们向豪特望去,同时听到了豪特急速的喘息声。他的声音也相当嘶哑∶「我发誓,这大石上曾有过我所说的圆痕!」
原振侠离开了水中推进器,落到了大石上,伸手在大石上抚摸著,有很多短而小的海藻,坐在大石上,间中有些海胆躲在海藻中,情形十分正常。
豪特的气息越来越急促∶「有人┅┅把那圆痕弄走了,有人┅┅不知是甚麽力量┅┅改变了一切!」
原振侠问∶「你肯定是这块大石?」
豪特急忙回答∶「当然,我肯定。绝对肯定!」
原振侠苦笑一下∶「那凿痕有多深?十公分?你可曾想过,要把它弄不见。得花费多大的工程?」
豪特的嘶叫声,证明他的精神状态十分狂乱,他失声叫著∶「我没有想过,也不必想,在这里发生的一切,充满了怪异,绝不是常理想得通的,我再也不要留在这里,也再也不要想起这件事!」
他大声叫著,在他的头罩上冒出了大量的气泡,可知他那时呼吸的急促。而且,他说得出作得到,他的水中推进器陡然以极高的速度往回驶去,速度极高,带起了一溜水花来。
原振侠叫了他几声,他也没有回答,显然,他不愿意再说话,所以连通讯仪都关掉了!
原振侠和玫瑰对望,玫瑰低声道∶「他的话有点道理,这里的一切,完全不能用常理来解释!」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一个正圆的凿痕忽然消失,又不是填满的,那就必须把大石表面全部磨去一层,就算真有人这样做了,你看,大石表面的海藻,又岂是三、五个月可以长得上去的?豪特这个人,我看他神经不是很正常,至少他杀过人!」
玫瑰轻叹一声∶「他没有必要编出这样的故事来,一定有一种不可测的力量,做到了这一点!」
原振侠在水中打了一个转∶「有甚麽目的?」
玫瑰的声音低沉∶「自然是不想被人发现一些他们想隐瞒的事!」
原振侠作了一个手势,示意回去,玫瑰来到了他的身边。两人一起利用水中推进器,用比来的时候较高的速度驶回去。
原振侠沉默了片刻∶「不论是甚麽事,若是那麽刻意去维持秘密,而且又有那样不可思议的力量,这总是令人担心的事。」
玫瑰低叹了一声∶「也可以说,多半不是甚麽好事——见不得人的事,不会好到哪里去。」
原振侠侧头望了玫瑰一下,在头罩之下,玫瑰的双眼明媚动人,他自然同意她的说法,同时,他心中也大有隐忧∶「看来,那力量不但神秘,而且神通广大,如果和它处在敌对地位——」玫瑰的声音有点惊讶∶「原医生也会害怕?」
原振侠笑∶「我当然害怕,在很多情形之下,我都害怕。只不过害怕归害怕,通常情形下,我并不退缩!」
玫瑰也侧头向原振侠望来,而且,有点忘形地为原振侠刚才的话鼓起掌来。她双手本来是抓住了水中推进器的,一鼓掌,手松开,推进器向前迅速移动,原振侠和她一起想伸手去抓。却已差了一些距离,没能抓中,而没有了负载重量的水中推进器,前进的速度变得十分快,原振侠想要加快速度追上去,可是那具推进器早已带起一溜水花远去,追不上了。
玫瑰发出了一阵笑声,原振侠一伸手,把她拉了过来,玫瑰伸手,和原振侠共用一具推进器,这样一来,速度自然更慢,而他们两人之问的距离也更近,和在陆地上两个紧靠著的人一样。
一时之间,他们谁也不开口,原振侠想的是和她认识的经过——从海棠开始。玫瑰在想甚麽呢?原振侠想问,可是又不知怎麽开口。他反倒希望在海水中。像比刻这样的情形,越久越好,过了一会,他才笑著∶「像你这样的情形,很有点像传说中的「再世为人」。」
玫瑰轻轻「喂」了一声∶「就是。心理上很矛盾,竭力想把过去忘记,可是总有一些过去的事牵肠挂肚,是怎麽也忘不掉的┅┅越是不要去想它,越是像潮水一样涌上心头来。」
玫瑰那几句话,说得声音很低、很柔,尤其是原振侠可以肯定她所说的「牵肠挂肚」的事情是甚麽。所以听来,就格外回肠荡气,他反覆回味著那几句话,痴痴地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只是把手放在她的手背之上,过了一会,才道∶「既然明知忘不了。何必刻意?」
玫瑰发出了一下低唤声,摇了摇头,没有再说甚麽,原振侠伸手在她手背上轻轻拍著,玫瑰忽然苦笑了一下,声音也十分苦涩∶「照说,像我现在这样的情形,再要去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是一件十分滑稽的事┅┅」
原振侠也曾想到过这一点,这时他没有说甚麽,玫瑰又苦笑了一下∶「我现在的身体,根本不是父母给我的,我的思想,也没有受过父母的任何影响,他们对我来说。应该一点关系也没有,可是当我想到,我在世上要找亲人,要找真正会爱我的、关怀我的人时,我就自然而然想起了他们,我心理上觉得,只有找到了他们,我才能算是一个完整的人,不然,我竟不知道自己┅┅算是甚麽!」
玫瑰的声音极动听,可是她说的那番话。却叫人听了感到十分沉重。
原振侠又握了一下她的手,玫瑰问∶「我这样的心理。是不是不正常?」
原振侠立即道∶「当然不是!正常得很。而且,奶刚才所说的。你父母和你完全无关,也不很对。」
玫瑰发出了「嗯」的一声,凝视著原振侠。原振侠道∶「对不起,先提一下奶的过去。虽然你一出生就离开了父母,可是你父母的遗传因子,在你的体内发生作用。你的性格,是一出生就已经被遗传因子的密码所固定,不论在什麽环境中成长,你思想的方法,都不能脱离你的性格。」
玫瑰缓缓地吸了一口气∶在海水中看来,她的双眼深邃无比。
原振侠又道∶「而你的行为,也根据你的性格来决定,我相信你父母必定热爱自由,而且勇气十足,这才形成了你不顾一切要脱离组织的决定,你的思想既然和父母有关,现在你要去找他们。也正常之至,他们是你的根,你的整个生命由他们产生!」
原振侠平时甚少这样长篇大论,但这时,他和玫瑰讨论的事十分严肃,他就乘机把自己的论点畅快地说了出来。这其间,有他做为医生的科学论证,也有他做为一个情怀浪漫的人的想法。
玫瑰又沉默了片刻,才长长吁了一口气,反过手来,也紧握著原振侠的手。
这时,前面已经可以看到在海水中养蚝的木架子了,原振侠心想,一面潜水,一面可以讨论那麽严肃的问题,在人生经历之中,又多了一项奇异的经历。
接近了木架子,他们缓缓地上升。到升出了水面,他们的船,就在三十公尺之外,很快就上了船,原振侠先问水手∶「蒙特先生呢?」
水手十分奇怪∶「你们不是一起在海中的?」
原振侠呆了一呆,他们在海中,一面说话,一面前进,而且只有一具水中推进器,速度十分慢。豪特比他们先走,又是全速前进,怎麽反倒没有回来?
他和玫瑰互望了一眼,心中虽然觉得奇怪。但当时也不以为意,各自进舱,换了衣服,原振侠先来到甲板上,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喧哗声,他循声看去,只见一个潜水人,显然是才从海中上来,登上了一艘快艇。这种快艇。只可以容两个人,速度相当快,在牡蛎养殖场的海面,是种有用的交通工具,这时触目可及的,至少有七、八艘之多。
原振侠听到的喧嚷声,是那潜水人的呼喝,声音嘶哑而急促。十分凶暴,他一面呼叫著,一面把背上的压缩空气筒慢慢地解下来——那上面还滴著水——重重摔在小艇上,而被他咆哮呼喝的,是在小艇上的一个人。
本来。原振侠一看到才出水的潜水人,他自然而然想到了豪特。可是那声音听来又不像,那又使他犹豫了一下。
就在那一霎问,小艇上那人不知回了一句甚麽。那潜水人陡然发出一下狂叫声,用力向那人一推,小艇相当小,潜水人的动作幅度大了些,小艇剧烈地晃动著,那一推又十分大力。令被推的那个人身子一个摇晃,「扑通」地进了水中,在水里大叫大嚷。
这一来。自然吸引了附近各人的注意,而原振侠也已看清那潜水人,确然是豪特,刚才听见他的声音不像,显然是他在一种十分急乱的情绪之中,以致连声音都变了,这一点,从他的动作中,也可以得出证明。
原振伙刚想叫他,他已经跳进了小艇的驾驶位,在小艇的剧烈震荡中,一上来,就以极高的速度向前驶出,简直是横冲直撞,像是疯了的野马一样!
那个被他推落水的人,本来十分气恼地在骂,可是看到这种情形,也呆住了,游近了原振侠的船,攀了上来,面色了白。身子不由自主发著抖∶「豪特先生疯了,你们全看到的,他疯了!」
这时,玫块一面抹著湿头发,也来到了甲板上,那人说著,突然看到了玫瑰那样的美女,不禁张大了口,出气多、入气少,像是呆子一样,原振侠不理会他,指著正在驾艇远去的豪特,向玫瑰道∶「豪特这时才回来,行为十分怪异!」
那人到这时才缓过一口气∶「岂止怪异,简直想杀人,他一上船,就推我下水,又驾著艇向我冲过来!」
玫瑰皱著眉,小艇的去势极快,转眼之间,已变成了一个小白点,看不见了。玫瑰的声音之中充满了疑惑∶「会是他在海水中看到了甚麽?」
原振挟道∶「如果他看到了甚麽。我们也应该看得到!」
玫瑰摇头∶「时间上有差别——他住在甚麽地方?我觉得事情不对,他现在的情形,和卓克自海中上来之後,很有点相似!」
原振侠心中一凛,向那人望去,那人仍然愣愣地望著玫瑰,连一脸是水,都没有用手去抹一下,像是中了魔一样,原振侠大声呼叫了一下,他才如梦初醒,却又不知是为甚麽遭到了呼喝。
原振侠问∶「你知道豪特先生住在那里?」
那人道∶「知道,很好找,上岸向西,他有一幢极美丽的白色房子,经常请养殖场的职工在那里开舞会。你们要人陪去?」
他说著,又向玫瑰目不转睛地看,玫瑰表现出习惯的泰然,原振侠则现出厌恶的神情∶「如果奶不想再落一次水,赶快离去!」
那人喃喃地道∶「对不起,奶的┅┅太太真美!」
原振侠吩咐了水手,解下一苹小艇,供那人离去,他们发动了船苹,驶向岸。豪特先生在当地是相当出名的人物,上了岸之後,又问了两个人,都说屋子离码头不是很远,玫瑰租来的车子停在码头,上了车,不到十分钟,就看到了那栋白色的洋房。
那的确是十分美丽的一幢房子,他们也可以肯定豪特是回家了,因为在码头上,他们向一个码头工人问豪特的住址时,那工人就曾说∶「豪特先生不知道有甚麽急事,一上岸。就抢了一个小伙子的吉普车,往他家的那个方向驶,驶得好快!」
原振侠觉得事情更不对劲,反问了一句∶「抢了一个小伙子的车?」
那工人向一旁指了一指∶「就是他!」
原振侠和玫瑰循那工人所指著去,只见一个小伙子,正懒洋洋地在一堆绳索上斜倚著抽烟,玫瑰向另一边指了一下∶「我去把车子驶过来。」
原振侠来到那小伙子身前∶「听说奶的吉普车——」那小伙于纵笑了起来∶「我的破吉普车成了宝贝了?你出多少倍的价钱?豪特先生把我从车上拉下来时,说付我十倍的价钱!」
原振侠没好气∶「你相信?」
小伙子耸肩∶「没有理由不相信,他是大人物,而且,他给的定金,已经是车价的三倍了!」
小伙子说著,自紧绷的裤袋中,取出一叠大额钞票来,有点耀武扬威地蘸著口水数起来。
原振侠没有再问甚麽,他转过身,看到玫瑰已驾著车过来,玫瑰转头,向外打了一个招呼。原振侠只听得身後传来了一下怪叫声,回头一看。那小伙子多半是正在数著钱的时候,【】忽然松了一下手,恰好一阵风过,把他手中的钞票吹得五花散飞,可是他都还愣愣地望定了玫瑰,不懂得去抢拾!
原振侠上了车,叹了一声∶「玫瑰,现在我才知道什麽叫(颠倒众生)!」
玫瑰的口角掠过一个淡然的笑容∶「谁都可以颠倒众生,岂止一个?」
原振侠听出玫瑰的弦外之音,所以一点不敢搭腔。过了几分钟,他才把豪特上了岸之後的情形说了一遍∶「看来,他十分著急地要赶回家去,照说,他自己的车子一定在码头附近,可是他连找车子的时间都不想浪费!」
玫瑰抿著嘴,提高车速,不多久,就看到了豪恃的屋于,转了一个弯,看到围墙的铁门洞开,一进门,就看到那辆吉普车,以一种十分古怪的姿势停在房子的门口——门口有三级石阶,车子是冲上了这三级石阶才停下来的,所以车身倾斜,由此可知,豪特是如何心急!
玫瑰闷哼了一声∶「我倒也懂得一句成语的真正意义了∶归心似箭!」
原振侠用力挥了一下手,玫瑰先按了一下喇叭,才和原振侠下车,精致的、镶嵌著花纹的桃木大门半掩著——从这扇门,就可以知道屋主人十分懂得生活艺术,这一类人。大都性格开朗、豪爽,充满了生命的活力。他们和豪特相识虽然不久,可是也可以肯定,豪特正是这样的人,也正由於如此,所以接下来发生的事,就更加不可思议和离奇!
上了石阶,原振侠注意到,吉普车的引擎还未熄灭,他顺手把车匙扭了一下。
熄了引擎,也注意到座位上很湿——豪特穿著潜水衣从海中冒上来,时问短,未能乾透。
玫瑰来到了门口,犹豫了一下。原振侠道∶「不必敲门了,我看事情十分不对——」他才晚到这里,在屋子中已经传来了「砰」地一声响——那一声响,并不是十分响亮,若是别人听到了,可能还不容易立刻判定那是什麽声音,但以原振侠和玫瑰两人的经验,立时可以肯定那是枪声!
玫瑰更是各型大小武器的专家,她一面向前奔去,一面叫∶「点二五口往左轮。快,可能争得到一秒钟!」
原振侠紧跟在她的後面,房子中有回声,枪声究竟是从哪一个方向传来,不是十分容易确定,他们先闯进了一个布置得极豪奢的起居室,空无一人,接著,两人便一左一右分了开来。
原振侠才跨进餐厅,就听得身後玫瑰在叫∶「在这里了!」
原振挟一转身,看到玫瑰推开门,进了一间书房,他也忙奔了进去,正好看到豪特伏在书桌上。手向下垂,枪已落在地上,他的左太阳|茓上,有一个可怕的黑黝黝的深洞,浓稠得异样的血正在向外涌,像是因为血太浓了,不是很容易流得出来,所以并不是很多。
玫瑰正托起豪特的头来,这样的一枪,中枪者连半秒钟苟延残喘的机会都不会有。
只要他的手指一扳下去,死亡就立刻来临,一点耽搁都不会有,那只怕是最直截了当,也最没有痛苦的自杀方法了!
豪特一定是下定了必死的决心,而他之所以不在船上、车上了断,当然是为了撞车、跳海,都会使死亡的过程延长,绝比不上一枪毙命来得乾脆!
问题是,他为甚麽要寻死?
玫瑰轻轻放下了豪特的头,豪特的神情并不痛苦,相反的,在他临死之前,竟有松一口气的感觉!
一刹那之间,整个布置精美的书房之中,静到了极点,原振侠在缓过了一口气之後,才听到了一阵轻微的「沙沙」声。循声看去,是一具小录音机,正在运作。按钮显示,正在录音状态之中!
原振侠一伸手,令录音机倒转。再松开手,就听到了一阵急促的声响,又是一阵急促拉开抽屉的声音,然後,就是豪特的声音。
豪特的声音,听来和他方从海中冒上来时,在快艇上对人呼喝时差不多,嘶哑而可怕。他在叫著的是∶「天┅┅卓克对!他对!我应该死,我要尽快死,我没有时间说遗嘱了,所有的人都快点死吧!」
在说完最後一句话之後,又是一阵玻璃碰撞的声音——原振侠和玫瑰都看到了酒瓶和碎裂了的酒杯,豪特在开枪自杀之前,显然想藉大量酒精的麻醉作用来减轻死亡的痛楚。
他还做了一些甚麽,不得而知,录音带上接下来的是大约三分钟的喘息声、喝酒声,豪特的喃喃自语声∶「卓克对!卓克对!他说得对!」
接下来,便是一下汽车喇叭声——那是原振侠他们到了门口之後按响的。接著,是一下金属物落地的声响,再紧接著,就是枪声。和他们两人冲进来的声音。
在听到了有金属物落地的声音时,原振侠和玫瑰同时看到,在桌子边上,就在伏在桌上的尸体的脚旁,有著一块金属牌。
这块金属牌,他们对之并不陌生,豪特生前在酒店讲述他的故事时,就曾提及过,而且还曾把照片拿出来给大家看。
所以他们并不急於把它拾起来,只是互望了一眼,在那一刻间,他们两人想到的一样∶在豪特生命的最後两分钟,他一手握枪,一手一定握著那块金属牌,而在他扳动枪机的同时,他才任由那块金属板落到了地上。
由此也可知,他的死因(连带地,卓克的死因),一定和这块金属板有某种程度的联系!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俯身拾起了那块金属板来,只觉得相当沉重,上面的图案和照片上看到过的一样——一部分,肯定是一苹人类的手,但是另一部分,却无论如何设想,也想不出是甚麽东西,整个金属牌,虽然怪异。可是也绝不恐怖,更加难以和死亡联系在一起!
玫瑰叹了一声∶「通知警方吧!」
原振侠把金属板递给了玫瑰,走过去拨电话,然後,找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玫瑰举起那块金属板,向原振侠扬了一扬,使了一个眼色,又将之收了起来。原振侠知道,那是要他别对警方提起有这块金属板的意思。
那块金属板肯定有关键性的作用,而且原振侠也相信。豪特的真正死因,警方一定查不出来,所以他略点了点头。没有多久,警车的「呜鸣」声,已自远而近,迅速移近!
由於有豪特留下的录音带。他是自杀的,这一点毫无疑问,所以原振侠和玫瑰并没有甚麽麻烦,办完了循例的手续。他们就离开了屋子,回到了酒店。十一、李文伉俪深夜来访
才一进酒店大堂,就看到小郭手下的那三个调查员,神情十分紧张、慌乱,跟著他们进了电梯。
这三个人都是身型魁伟的大汉。可是这时。由於他们的神情,使他们看来像是无助的儿童。一进了电梯,他们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一个道∶「听说┅┅豪特先生┅┅自杀了?」
原振侠沉声回答∶「是!」
那调查员吸了一口气∶「原医生,一个人失踪,一个人自杀,我们感到整件事┅┅神秘和不可思议┅┅太怪异了,所以┅┅我们已向郭先生辞职,退出对┅┅这件事的调查了┅┅」
玫瑰像是根本未会听到那番话一样。原振侠也绝无阻止他们行动的意思,可是他却忍不住提高了声音∶「怎麽一回事,你们连起码的好奇心也没有?」
那人嗫嚅著∶「比起好奇心来,生命┅┅比较重要!」
原振侠闷哼一声∶「没有好奇心,人类的生命是死水,一点意义也没有!」
那三个调查员显然无意和原振侠争论下去,只是齐声道∶「我们决定退出了!」
电梯已直达顶楼,原振侠挽著玫瑰跨出去,他甚至不回头向那三人去看一眼,他也不掩饰心中对那三个人的鄙夷。玫瑰看出了他的心意,低叹了一声∶「何必生气,多数人,嗯,绝大多数人,都是那样的!」
玫瑰的声音那麽轻柔动听,那使得她讲的话,不论甚麽内容,都极其有理。
原振侠低叹了一声,心中的那点不快也就化为乌有。他心想,或许不是每一个人都那麽有好奇心,人类之中,只要有十分之一,甚至百分之一有好奇心。就足以使人类不断进步了!所有的科学发明、生产方法的改进、种种神秘事件的被揭开,好奇心就是驱动力!
原振侠所佩服的那位先生,好奇心之强烈,使得在他的一生之中。充满了神秘诡异,而同样的事,碰在一个没有好奇心的人身上,一定轻易放过,再也发掘不出甚麽怪事来。
而现在,原振侠自然忍不住想∶在追寻李文医生的下落这件事上,可以发掘出甚麽样的怪事来?具体地说∶豪特和卓克在海中,看到了什麽?
原振侠和玫瑰都在想著同一问题,因此,当他们一抬头,目光接触时,两人异口同声说∶「要知道在海中发生了甚麽事,在这里设想,是没有用的。」
他们在这样说的时候,神色都十分凝重。因为他们都已决定了再到海中去探索。未知的是不知海中有甚麽,已知的是有两个人在海中不知遇到了甚麽,而觉得死亡是最好的解脱!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那位先生┅┅在他早年的经历之中,有一次,在海中看到了一个怪现象心而令他发疯,在疯人院中住了半年之久!」
玫瑰的声音之中有著掩不住的恐惧∶「是,他只不过看到了一搜沈船中,有一个需发怒张的活人┅┅就吓成这样,人的神经难道那麽脆弱?那位先生已经是极坚强的人了!」
原振侠侧著头∶「奶的意思是,蒙特和卓克在海底看到的景象,其实相当普通,只不过由於意外,所以才感到极度的震骇?」
玫瑰的声音迟疑∶「有可能。」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能不能根据所知的线索,推测一下在海底发生了甚麽事?」
玫瑰把那块金属牌取了出来。放在桌上。原振侠去斟了两杯酒来。递了一杯给玫瑰,两人都盯著金属牌上的图案看著。
玫瑰指著金属牌∶「那苹手看来十分有力,和那个怪东西┅┅好像是互握著!」
原振侠喝了一口酒∶在酒带起一股暖流顺喉而下之际,他心中突然一动,指著金属牌上的那怪东西问∶「如果把那怪东西也换成了另一双手的话——」玫瑰立时接上去∶「那就是两苹紧握的手——」然後,是他们两人的异口同声∶「通常,两苹互握的手。代表互助、团结一致或友谊。」
他们的想法一样,这令原振侠感到十分高兴,他伸手在玫瑰的手背上轻轻碰了一下,并且一副准备迎接玫瑰呵责的神情。
可是玫瑰却浑若未觉,这反而令原振侠感到失望,她继续道∶「如果一苹手是黑色的,一苹白色,那就像黑人和白人的互相合作。」
原振侠点头∶「可以用任何颜色的手来替代,如果是一红一白,那就表示白种人和印第安人之间,从此再也没有冲突了。」
玫瑰缓缓吸了一口气∶「可是如今,一双手,却握住了一个不知名物体,根据我们刚才的推理,这图案可以代表」手「和怪东西的合作。」
原振侠明白了玫瑰的暗示,不由自主震动了一下,以致杯中的酒也溅出了少许来。
他望向致瑰,她也有骇然的神色。
原振侠大大喝了一口酒∶「手是人类的手,怪东西不知是甚麽,那┅┅这块金属牌上的图案,是代表了人类和一种怪东西的合作、团结?」
玫瑰微低著头∶「看来只能是这样,那怪东西┅┅可以假设是一种异星人。」
原振侠低呼一声∶「异星人和地球人的合作团结!」
玫瑰一扬眉∶「那使你联想起了甚麽?」
原振挟苦笑∶「日本帝国和所谓满洲国的合作团结!」
玫瑰也苦笑∶「一方面太强,一方面太弱?」
原振侠点了点头,突然,又在心中冒起了一股寒意,以致他的声音听来也有点走调∶「卓克在醉中曾告诉豪特说,他宁愿死,所有的人都应该死,也比做那种奴隶好!他真正提到了」奴隶「这个词,是不是在海中,他看到了地球人遭奴役?」
玫瑰的脸色煞白∶「一大群地球人在被奴役,被奴役的情景,一定凄惨之极,可怕之极,所以才令看到那种情景的人,觉得这种命运极有可能降临到自己的身上,真有那一天,还不如早点死了的好!」
原振侠喃喃地道∶「一大群地球人┅┅会不会就是我们在追寻的那一群?」
原振侠在说了这句话之後,静了下来,玫瑰也抿著嘴不出声。
玫瑰早就说过,她感到福沃海峡中发生的怪事,和他们在进行的事有关连。但是当她那样说的时候。只不过是一个模糊的概念,直到这时。原振侠的那一句话,才将之具体起来。
两人都迅速地转著念。把已知的线索整理了一遍,玫瑰不由自主握住了原振侠的手p她的手冷得可以,原振侠把她的手握在手心中,玫瑰道∶「我的父母┅┅父母┅┅如果正在接受那种可怕的奴役┅┅」
原振侠的声音坚决之极∶「不论力量多麽悬殊,都可以令情形改变,至少。他们那麽怕人发现,一直在保守秘密,这就证明他们没有明目张胆的条件,不是那样全无敌手!」
原振侠的声调十分慷慨激昂,简直有点像向异星人宣战的味道。
玫瑰的神情也十分严肃,他们两个人的手,也握得更紧,刹那间,他们想到的是,地球上,知道有了这样可怕、严重危机的人,只有他们两个人,一想到这一点,两人在心理上的距离,自然而然拉得极近,他们都可以在对方的眼神之中,感到这一点。
然後,他们又都想到了同一个问题∶「怎麽办?」
真要向异星人宣战,那应该由谁来主持?地球上有将近两百个国家,虽然有一个组织叫做「联合国」,可是联合国真的能联合起来做什麽大事?地球上的国度与国度之间,在为了各种不同的观念,为了争夺利益而争斗不休。甚至在同一个国度之间,也因为不同的观念和争夺利益权利。而残杀不休!
做为生活在一个星体上的人,地球人只是一个总称,在那个总称之下,不知包括了多少人性丑恶所造成的分裂,若是外星人想奴役地球人,比奴役一群蚂蚁更容易——蚂蚁由於本能的驱使,会前仆後继,不顾一切地去反抗,而地球人不会,反倒会帮著外星人来对付自己人——这种例子,在国度和国度的争斗中,人们在历史上,已经看得太多了!
他们的神情都很沮丧,他们本来都一直知道地球几乎是一个不设防的星球,但从来也没有像现在那样,感到过地球是那麽脆弱——地球人不能好好地掌握自己的命运。就会由别的星体上的人来掌握!
过了好一会,玫瑰才道∶「到现在为止,还只是我们的设想,我想,再到海中去探索一下,十分必要——卓克和豪特看到的是甚麽,我们也有机会看到。」
原振侠苦笑∶「我就是担心这一点,要是我们两人,一样无法承受著到的可怕景象,也产生强烈的速求死亡的意念,那麽——」玫瑰紧抿著嘴,过了好一会∶「我们的神经,会那麽不堪一击?」
原振侠叹息∶「别忘了那位先生,也曾疯了半年!」
玫瑰扬了扬眉∶「事情发展到如今。还能停止?我看可以折衷一下,不要两个人一起下水,我去!」
原振侠睁大了眼睛,一时之间,不知道玫瑰这样提议,是什麽意思。玫瑰补充∶「那样,我受不住震栗。想寻死,你却保持清醒,可以设法阻止我,总比两个人都想死好一些!」
原振侠用力挥著手,笑得有点凄然∶「这算是甚麽办法!别说我无法防止你自杀,就算能,我能不再去探索?结果还不是一样,倒不如两个人同时感到不想活了,反正是死,或许还可以在死亡之前,做些疯狂的事,追寻临死前一刹那的快乐!」
原振侠在这样说的时候,双眼之中,还射著异样的光采,直视著玫瑰。玫瑰自然熟知原振侠浪漫的性格,这种性格,若是没有了羁束,可以到近乎疯狂的地步,说不定他还会有意去追求那种死亡!
而他急速的呼吸,那样直接逼视对方的眼光,他心中在想著的「死亡前一刹那的快乐」是指甚麽而言,再明显也没有,玫瑰的心中,也不禁一阵狂乱,心跳得十分剧烈,她先把目光移开去——不那样做,她知道自己必然会受原振侠狂热情绪的影向,然後,她调匀呼吸,勉力便自己镇定下来。原振侠又开了口,他的声音并不很高,可是他的话,却震得玫瑰的耳际嗡嗡作响。
原振侠的话,那麽直接,那麽咄咄逼人∶「说!总要作最壤的打算。而且有卓克和豪特的例子放在那里,不算是杞人忧天。说!真要是我们两人都感到非死不可了,你想做甚麽?」
原振侠并没有甚麽动作,他绝不会把玫瑰的身子扳过来,可是他的话,却令玫瑰缓缓转身,又和他的目光相接触。
原振侠目光灼热,而玫瑰知道自己的目光多半也相类,所以,才会在她诱人的朱唇之中,吐出这样的话来∶「你想做甚麽,我也就想做甚麽!」
玫瑰的话才一出口,刹那之间,像是一切都静止了下来。(地球停顿了?)他们互相注视著的目光,由狂热而渐渐变得平静,原振侠有极度的舒畅感,玫瑰显然也一样,因为他们两人竟不约而同,同时伸了一个懒腰,发出了一阵轻笑声。
刚才在他们两人之间,进行了一次真正的心灵交流——全然没有安排,没有刻意。
没有做作,只是在那样的情形、那样的条件之下,自然而然迸发,这是真正难得之极的经历,只怕一生之中,再世不会有第二次这样的经历了!
原振侠一副心满意足的神情,双手交叉,托在脑後,玫瑰也全身放松地坐著,姿态优雅动人,两人又互望著,各自浅笑,他们向对方伸出手,中指和中指抵在一起,奇Qīsūu.сom书身体只有那麽一点接触,但心灵却是毫无保留的交融!
他们两人齐声道∶「既然是这样,那就没有甚麽可以害怕的了!」
原振侠「呵呵」笑著,补充了一句∶「本来无怯心,何处有害怕?」
玫瑰微笑∶「明天一早?」
原振侠点头,表示同意,他又伸了一个懒腰,时近午夜,他真的有点疲倦。
玫瑰仍然用优雅的姿势坐著,突然之间,电话铃声响了起来,两人不约而同一起皱了皱眉——刚才的气氛十分奇特,奇特得有一点暧昧,虽然不能言传,但是两人都可以意会。
他们都很享受沉浸在那样的气氛之中,可是电话铃声却破坏了一切。他们各自皱眉,无可奈何地笑,玫瑰欠了欠身子,按下了身边一个电话的掣钮,一个有礼貌的声音传来∶「原医生,有一位访客,坚持要见你,由於正是午夜,所以我们必须徵求奶的意见,我是大堂经理。」
原振侠苦笑一下,心想,要是讲受打扰,电话和访客,也就没有甚麽不同。但人家是一片好意,他当然也不好说甚麽,只是用不很热烈的声音问∶「那位访客的姓名和身分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电话中就传出了一个转来很热烈的声音∶「原!是我们!李文和淑芬!」
原振侠陡然跳了起来——他是真正跳起来的,跳得极高,而玫瑰像是在和他进行跳高比赛一样,跳得比他还要高许多——纵使玫瑰的一举一动,是那麽美丽动人,但这时她这一个动作,若是没有防备,也会叫她身边的人吓一跳。
一时之间,两人都说不出话来,电话中传来大堂经理和李文的声音。都在叫著原振侠,原振侠只觉得耳际嗡嗡直响,玫瑰比他先镇定下来。急叫∶「快!快请上来!」
原振侠的耳朵自从听到了「李文和淑芬d之後,简直震动得无法再听到别的声音。所以他也听不到玫瑰在叫,他也叫∶「快!快请上来!」
电话中没有了声音,玫瑰向原振侠望来,原振侠也望向她,他们想交换一下意见,可是实在不知说甚麽才好!
他们才作出的假设是,李文、淑芬、玫瑰急欲想见的父母,以及接近两百个各行各业的人,都处在极悲惨的一种被奴役的境界之中——其悲惨的程度,到了令人见到,就感到人类已到了末日,不如早日自杀,以免日後沦落到那情形的地步!
可是,就在他们正详细分析、推测,得到了他们认为最接近事实的结论之後,李文和淑芬,这两个理论上已是外星人奴隶的人却出现了,而且,他的声音听来十分愉快健康,绝不像是被虐待折磨得求死不能、求生不得的奴隶!
这的确令人惊讶之极,自然也是他们进行「跳高比赛」的原因。
他们在十秒钟之後,才自极度的惊愕之中,恢复了过来,玫瑰先是一愣,以很快的动作拿起了那块金属牌。原振侠也想到。三年音讯全无的李文,忽然在现在这种情形下出现,不无可疑之处,他也急急向玫瑰作了一个手势,示意见机行事。
电梯来得很快,这时已经到达,门也打开。
原振侠和玫瑰的神态,和李文、淑芬相比,显得有点目定口呆,李文神采飞扬,淑芬和原振侠几年前见到她的时候,并没有甚麽不同,她本来就是内向型的女性,这时也没有改变。
两人都容光焕发,精神状态,或者还可以伪装和掩饰。但原振侠是医生,健康状况如何,他一看就可以看得出来,他一看到两人,就可以知道他们的健康正常之至!
李文看到了原振侠,「啊哈」一声,双臂张开,待要来拥抱原振侠,可是也就在那一刹那,他看到了玫瑰。
和所有第一次见到玫瑰的男性一样,纵使他娇妻在侧,他也不由自主停止了动作。
停止了呼吸(甚至有的男人,自称在那一霎间,连心脏跳动也停止了的)。事实上。不但是他,连淑芬也是一样,为玫瑰的美丽而感到刹那间的震呆!
李文呆了并没有多久,就挥著手,发出没有意义的「哦哦」声,望著玫瑰,又望向原振侠,直到淑芬走了过来,拉了拉他的手臂,他才如梦初醒,连声道∶「恭喜!恭喜!真正恭喜!」
原振侠知道他误会了,又好气,又好笑∶「喜从何来?」
李文指著玫瑰∶「你们不是┅┅新婚蜜月?」
玫瑰大方地淡然笑道∶「你误会了,事实上,我和原医生才认识不久!」
原振快的心头闪过一丝涩意,但是他却也同意玫瑰的话∶「对,认识不久,不过——也不能说是陌生人了,是吗?」
他在这样说了之後,直视著玫瑰。
原振侠的神情,是急切地想得到玫瑰的回答。玫瑰经咬著下唇,慢慢地点头,原振,侠不由自主伸手在自己的心口拍了一下——一颗悬在半空中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这种情形,看在任何人的眼中,都可以知道这一双男女是在交流著相互之间的感情,说的话虽然简单,可是眉梢眼角的情意满溢,一下浅笑,一下颔首之中,也都饱含著情意!
李文故意问淑芬∶「真好看,是不是?我们也来艾尤,噢,淑芬,结婚三年多了,我们总不是陌生人了吧!」
他一面说,一面还一把将淑芬拉了过来,搂在怀中,哈哈大笑起来,淑芬一面挣扎,一面脸已通红,原振侠和玟瑰作了一个「请坐」的手势,原振侠笑∶「这才是典型的打情骂俏!」
李文和淑芬坐了下来,原振侠开门见山∶「李文,令尊来找过我,说是三年来。你没有任何讯息,他表示很担心,所以——」李文一挥手∶「那是我不对。我已经在九天前,和他通了一个长途电话,讲了足足二十分钟,他很高兴,你要不要听录音?」
原振侠呆了一呆,他和他父亲通长途电话,何必把录音给人家听,是不是他想要证明甚麽?李文和淑芬的突然出现,疑问实在太多,首先,他们是怎麽会在这裹的?
这里不是伦敦、巴黎、罗马那种热门的旅行地区,不太可能偶然在这里相遇的!
原振侠先随口说∶「当然不必了,令尊上了年纪,有可能的话,不单是通信息,多和他相聚一下,也十分必要!」
李文不置可否地笑,玫瑰把酒递给他们,原振挟又问∶「怎麽知道我在这里?你们又怎麽会在这里?」
李文和淑芬互望了一眼,神情变得有点严谨,刹那之间,刚才那种老朋友重逢的欢乐气氛,也变得十分僵硬——原振侠更可以感到,刚才的欢笑是刻意制造出来,而不是自然产生的,所以才会消失得那麽容易。
原振侠首先打破了沉默∶「你们来找我,总是有点话要说的,是不是,何不全说出来?」
玫瑰也道∶「是啊,我也十分关心,我叫玫瑰。我相信和我关系最亲近的两个人,我的父母,也在你们的┅┅团体之中,他们的名字是——」李文和淑芬一听,都发出了「啊」地一声。
他们一面表示惊讶,一面又互望了一眼,淑芬很少讲话,可是还是忍不住说∶「你母亲是一个很美丽的女人,可是奶的美丽,和她完全不一样!」
玫瑰叹了一声∶「发生在我身上的事,太复杂了,可以写成好几本小说。」
李文和淑芬的神情都充满了好奇,可是他们也没有再问甚麽,李文摊了摊手∶「我们一群人,大家抱著共同的目的,组成了一个团体,所有的参加者,都认为现在通行的社会组织、结构,都是从人类天性之中,恶劣的一面为基础而形成的!所以,我们要反其道而行,建立一种根据人性美好一面为基础的群体社会!」
李文一开始讲话,原振侠和玫瑰就用心听,等他的话告一段落,原振侠点头∶「这是一个极好的理想。」
淑芬补充∶「是,我们若不认为这理想好,就绝不会参加——所有的参加者,都十分有信心,所以,三年了,我们的理想正在逐步实行,成绩极好。是真正的人类乐园。」
原振侠和玫瑰不发表甚麽意见,李文又道∶「我们的行动,世俗不容易理解,所以,我们为了不想被干扰,就尽量保持行动的秘密,看起来,就有点神秘兮兮的味道。」
原振侠闷哼了一声,他自然不能满足於李文这种轻描淡写的解释,他问∶「你们的乐园在甚麽地方?」
李文摇头∶「不能告诉你。」
原振侠笑了起来∶「是不是由於我和玫瑰的调查工作,使你们的所在有再暴露的可能,所以你们才来见我?」
李文和淑芬又互望了一眼,李文道∶「可以这麽说!」接著,他和淑芬异口同声∶「请不要打扰我们!」
原振侠不禁叹了一口气,李文和淑芬的情形看来很好,自己的推测一定有甚麽出错之处,他们一群人,根据自己的想法,建立了一个他们认为理想的乐园,因为不想受到外界的干扰而保持秘密,这是他们的权利,任何人都不能干涉。
原振侠绝不是不讲理的人,所以也找不出继续干涉他们的理由。而且。他受人所托,希望能得到李文的下落,目的也已达到了。
那麽,他还有甚麽话可说呢?十二、理想乐园迷失了所在这时候,玫瑰缓缓道∶「请带我去你们的乐园,我要见我的父母。」
李文和淑芬都礼貌地笑著∶「没有可能,团体的决定是不接待任何外人,我们不能破坏,要不然,我们就不是依照人类天性的美好面而行事了!」
玫瑰的态度十分祥和,她立时道∶「我完全同意。那麽,是不是可以带一个口信给我父母,请他们来见我?我相信,父呣子女的血缘关系,是人类关系中富有亲情的一面!」
李文深深吸了一口气∶「我们保证把奶的要求告诉他们,但他们是不是肯来,应该全然由他们自己决定——人类应该有完全决定自己行动的自由。可惜这种自由,在现行社会中,被剥夺了绝大部分!」
原振侠疾声问∶「在你们的乐园中,人人都有绝对的自由?」
李文和淑芬齐声∶「是!绝对的,任何人,如果不喜欢。可以立即退出,但没有人会离开一个真正的乐园,没有人会!」
玫瑰的神情有点急∶「我怎麽可以知道他们是不是愿意来见我?」
李文笑∶「他们至少会和你联络!」
原振侠又疾声问∶「乐园是在岛上?」他说的时候,伸手向前指了一指。李文笑了起来∶「无可奉告!」
原振侠耸了耸肩∶「可是我知道,乐园的建立,另有力量加入,不单是你们这群人!」
李文和淑芬都保持沉默,玫瑰对原振侠道∶「说谎属於人性中美好的一面还是丑恶的一面?」
原振侠明白玫瑰的意思,所以他故意「嗯」了一声∶「应该是属於人性丑恶的一面。但如果有人硬要与众不同,把说谎当作是人性的美好面,别人也无可奈何。」
淑芬胀红了脸∶「我们还没有说谎的打算!」
李文也十分认真∶「可是我们也不打算说甚麽,因为发生的事,超乎一般人的理解能力之外!」
原振侠立时道∶「我自信理解力不弱——」他又指著玫瑰∶「她也一样!」
李文和淑芳两人都一起摇著头,李文用力挥著手,加强他说话的语气∶「问题不在於理解力的强弱,而在於你站在哪一个层面上来理解!」
原振侠想要说几句讥嘲的话,可是看他们的态度十分认真,他也不便过分,只是冷笑了一声∶「越来越伟大了,请问能不能作进一步的解释?」
李文激动起来,先一口喝乾了杯中的酒,把酒杯重重放了下来,然後。站起身,来回走著,终於在爱神的复制像前停了下来∶「问题在於奶是出人性的丑恶面作根据来看事情,还是用美好的一面来看!」
原振侠语意冰冷∶「还是不懂!」
李文道∶「用丑恶的一面来看事情,看到的必然是猜忌、冲突、对立、争斗、不幸、伤害、妒忌、仇视、不信任,所有的一切,都自然而然向壤的那一方面去想——这是必然的,也是绝大多艾人看问题的态度,那也正是我们需要严守秘密的原因!」
李文说得十分激昂,但是却越说越是心平气和,他向淑芬望了一眼,淑芬接了下去∶「如果用人性美好的一面来看,看到的就是和平、互助、坦白、信任、爱护、亲近、交流、合作,所有的一切,都美丽而和平,这不是普通人所能理解的,所以我们也不准备向普通人解释,只想我们的存在,不被人发现!」
原振侠又想了一会,也喝乾了杯中的酒。在理论上来说,李文和淑芬的话,是无可反驳的,不但不必反驳,反倒使人十分同意。
可是实际上,却有人看到了极可怕的情形,那种情形的可怕程度,令人发狂,令人自杀,令人感到那是人类的末日。
难道那也是看到的人的人性层次问题?
原振侠的思绪十分乱,这时,玫瑰开了口,她的声音十分柔和,一点也没有再查问的意思,只是想知道答案,她在开口之前,先取出了那块金属牌来,放在桌面上,然後才道∶「你们就是和这种形状的怪东西合作?帮助你们建立乐园的力量,来自这种怪东西?」
李文和淑芬一看到了那块金属板,面色就变了一变,在玫瑰发问的时候,他们都抿著嘴。不出声。
玫瑰停了一停,才又笑著∶「对不起,两位可能有点误会了,我说那┅┅是怪东西,仅仅指外形而言,其中绝无猜忌、敌对、不信任、对立、冲突等等由人性丑恶面所产生的情绪在内!」
玫瑰的话十分机智幽默,可是由於一切神秘的事情快到了揭开的阶段,原振侠双手握著拳,心情十分紧张,所以他并没有笑出来,只是向玫瑰投以十分钦佩的一眼。
李文和淑芬在静默了一分钟之後。才一起点头,淑芬更道∶「事实上,不是合作!使人类在他们的帮助下,建立一个理想的乐园的主意,是他们提出的,许多年来,也由他们影响著几个主要的人在进行。」
原振侠问∶「包括那许多写给孤儿的信?」
李文和淑芬一起点头。原振侠和玫瑰,不由自主紧握著手!到了最重要的一个问题了!
他们互望著,原振侠向玫瑰使了一个眼色,让玫瑰提出问题,玫瑰压低了声音∶「他们是外星人?」
再也想不到的是,李文和淑芬的反应,奇特之极——两人一听,竟不约而同一起笑了起来!原振侠和玫瑰不禁愕然,他们实在想不出那麽一个重要的问题,有甚麽可笑的地方。
李文一面笑一面道∶「他们不喜欢这个称呼。」
原振侠和玫瑰一起作了一个手势,李文又道∶「就像人类在观念上认定了猪是一种又脏又懒又笨的动物,就不会自称是猪,也不会喜欢被称为猪一样!」
原振侠和玫瑰一听,刹那之间,脸都红了起来,原振侠脱口说了一句∶「太过分了!」
真是太过分了!
李文的话,意思再明白也没有。他们(那种怪东西)确然是来自外星的一种高级生物,但是他们却不爱自称为外星人,也不喜欢被称为外星人,就像是人不喜欢被人叫作猪一样!
自然,那是由於在他们的心目中,「人」这个名词极其不堪,十分不光采,不配一提,更不配作为他们的称号之故。
原振侠和玫瑰在刹那间,胀红了脸,当然有愤怒的成分在内,因为他们的这种态度,可以说是对人类最大的一个侮辱!
但是两人的脸红,也有许多羞惭知耻的成分在内,因为人类行为之愚蠢丑恶凶残,猪是万万比不上的,若是人不愿被称为猪,外星生物不愿被称为人,那真是天公地道之至,若是有甚麽要被责怪的,那只能是人自己,人类有那麽多丑恶愚昧凶残的行为,这是事实,自有人类历史以来,一直在发生著。
原振侠和玫瑰两人,都感到了一股极度的惘然,原振侠甚至不知道自己那一句「太过分了」是在说甚麽人——是说那些外星生物的态度太过分了,还是说人类的行为太过分了?还是不满李文和淑芬,身为人类,可是在面对对人类那麽巨大的侮辱之前,还笑得出来?
过了好一会,玫瑰才道∶「对不起,你们是不是已准备脱离人类?」
李文和淑芬一起摇头∶「不,我们是人类,这一点无可改变,我们努力的,是要摆脱人类恶劣的天性,建立我们理想的乐园,现在人数极少,少得不成比例,但必然会越来越多,据估计,至少有五分之一可以摆脱如今的社会,进入乐园。」
朱淑芬用充满了信心的语气补充∶「那些根本在天性中充满了丑恶一面的人,就由得他们在陆地上继续残杀、残斗、欺诈、强迫,把人性的丑恶面发挥到淋漓尽致好了!」
原振侠和玫瑰两人一听得淑芬那样说,心中陡然一动,同时在她的话中,捕捉到了极重要的一点。淑芬说「由得他们在陆地上┅┅」,那使他们同时知道了一个关键性的问题,所以他们一起「啊」地一声∶「原来你们的乐园是在海里!」
当然,单是淑芬的那句话,他们还不会联想到那麽多,这些日子来,接触到了许多在海中发生的怪事。也是令他们想到了这个关键问题的主要原因。
李文和淑芳都不出声,他们没有否认,就等於是默认了,原振侠闷哼一声∶「我们的搜寻行动,还是威胁到了你们的活动!」
李文摇头∶「其实并不,但由於奶是一个┅┅你们都是十分不寻常的人物,所以有偶然发现我们活动的可能。那就会造成误会。」
原振侠心头怦怦乱跳∶「你们的活动形式是怎麽样的?为甚麽有两个人看到了,就会恐惧到宁愿选择死亡?」
李文道∶「又绕到老问题上来了,就是因为他们站在不能理解的层次上!」
原振侠简直有点声色俱厉∶「别说不著边际的话,在海水中,你们这一群人和外星生物,究竟在进行甚麽活动,快照实说!」
李文和淑芬互望了一眼,神情难过,各自低叹了一声,李文道∶「看你,一提到外星生物,就紧张成这样子,这是——」玫瑰用十分平静的声音接下去∶「那是基於人性丑恶面产生的猜忌和仇视!」
原振侠用力挥著手∶「那应该怎样?见到外星生物,就热烈拥抱?」
淑芬安静地道∶「有何不可?那只是观念问题,有一个时期,在一大片土地上。数以亿计的人,都认为所有的外国人全是敌人。现在,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地球人,都认为外星生物是敌人,和那种心理是一样的!由於地球人自己有侵略、奴役这种行为。所以也以为外星生物一样会有!」
原振侠闷哼一声∶「那麽多外星生物,你们也绝不能肯定他们没有侵略性!」
李文和淑芬又互相望了一眼,用一种十分悲悯的神情望著原振侠,原振侠有点焦躁起来∶「别望著我,回答我的问题!」
玫瑰道∶「原,他们已经回答了,那是奶的猜忌,他们的意思是,所有的外星人——对不起,都对地球人没有恶意。」
淑芬笑了起来∶「玫瑰小姐比较了解!」
玫瑰叹了一声∶「我只是了解,可是我仍然无法接受,既然是生物,必然有生物的侵略性——」李文接了下去∶「唯有克服了生物的侵略性之後,这种高级生物的科学水平才能突飞猛进,才有资格作宇宙的星际航行。像地球人把时间、人力、资源的九成以上,放在互相争斗上,若不终止这种局面,那就永远没有可能出得了太阳系。」
淑芬叹了一声∶「在海里的乐园中生活的人,和陆地上的人将会不大相同。我们可以成为在宇宙中的邀游者,和其他星球的高级生物一样!」
他们两人侃侃而谈,原振侠双手握著拳∶「还是请你们直接回答我的问题!」
李文摇头∶「我们一个字也不会说,因为奶无法理解!」
玫瑰疾声道∶「那麽,让我们也看看你们在海中活动的情形。像卓克和豪特所看到的一样——他们两人,已相继自杀了!」
李文和淑芳仍然摇头∶「何必去看你们不理解的事?」
玫瑰道∶「看了之後会自杀?」
李文叹了一声∶「或许不至於。但一定无法接受。」
原振侠也站了起来∶「你们其实大可不必来看我,因为你们应该知道,这种话不能令我心服,也不会使我放弃继续追索!」
李文笑得很无可奈何∶「人家早告诉过我,但因为我们是朋友,所以找才非来和你说一声不可,我的话已说完了,信不信由你,哦,还有,奶不必再追寻,我们决定搬走,搬到南冰洋的冰层下面去,那里,陆地上的人类,冉在互相争斗中浪费时间的话,再过一万年也到不了,我们可以在平静的环境之中,把我们的生命形式。作完善的改进,成为真正的高级生物!」
原振侠望了李文半晌,缓缓摇著头∶「我看你的思想。已经被来自外星的生物控制了,卓竟在海底著到的情形,是地球人的末日,是地球人被奴役,足以令他非自杀不可!」
李文和淑芬都发出「呵呵」的笑声,淑芬道∶「文,不必向他们多解释了,他们不懂!」
李文长叹一声∶「真可惜,我以为原振侠应该懂的,唉,他那样见多识广,而且不止一次地接触过异星生物,怎麽也会沦落到这种田地!」
淑芬也叹了一声,两人在这样说的时候,向原振侠望来,眼神之中竟变得充满了同情和悲悯,这真使得原振侠啼笑皆非,可是又不知说甚麽才好。玫瑰沉声道∶「原医生是不了解,我倒可以有一定程度的接受!」
李文和淑芬一齐向她望去,玫瑰想了一想,才缓缓地道∶「譬如一个原始人,忽然有机会看到外科医生在同病人进行心脏手术,那原始人会有甚麽感受?」
原振侠陡然一震∶「玫瑰,你举了这样一个例子,是甚麽意思?」
李文和淑芬却一副情不自禁的神态。竟然用力鼓起掌来,齐声道∶「回答她的问题,原医生!」
原振侠已经强烈地感到玫瑰在暗示著甚麽,他当然不会同意玫瑰的暗示,但是他处事的态度十分公平,所以他还是道∶「原始人在他的狩猎经验之中,知道身体被剖开的结果是死亡,而在他的知识范圈内,绝没有外科手术这回事,所以,原始人一看到了这种情形,他会以为外科医生正在杀人!」
李文用力点头∶「譬喻得好,答得也好,情形就是那样!」
原振侠在那样回答的时候,早就有了准备。他随即冷笑了一声∶「就算现在地球人真是那麽愚昧。你们的行为一定也可怕之极,鲜血淋漓!」
李文摇头∶「我认为玫瑰小姐的譬喻已经够明白的了;没有知识基础。又站在人性丑恶面看我们的行为,真会吓死!」
原振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胡乱地挥著手,思绪紊乱之极,过了好一会,他才道出了一句∶「让我去看一看,後果我自己负责!」
李文和淑芬毫无商量馀地地摇著头,玫瑰在这时忽然道∶「两位,我不是要去看,我要参加!」
原振侠惊愕得圆睁双眼,尖叫起来∶「你不知道奶在说甚麽!」
玫瑰的神态十分冷静∶「我知道!」
原振侠有点狂乱∶「奶不知道!你根本不知道他们在做甚麽!」
玫瑰略皱了皱眉,望著原振侠的神情,如同望著一个胡闹的孩子——有责备的意思,但是却又原谅他∶「我知道,其实,你也应该知道,他们两位已说得很明白了!」
原振侠闷哼一声∶「是!在海底建立一个乐园,在那里,人只有美好的天性,那是人类发展的新方向,只有朝这个方向发展。人类才会成为宇宙星际的高级生物!」
他说到这里,略顿了一顿,又激动地道∶「可是他们的行为,却恐怖到了叫人认为那是世界末日!」
李文喃喃地道∶「原始人看到外科手术的进行!」
原振侠胀红了脸,真想过去给上李文一拳,玫瑰在这时来到了他的身前,用温柔的眼光望著他∶「或许是我体内的遗传基因起了作用,我强烈地感到,我父母在做的事一定不会错。所以我要和他们在一起!」
原振侠再也想不到玫瑰忽然之间会有这样的意念,他有点粗暴地指了指玫瑰的身子∶「甚麽遗传基因,你现在的身体,根本不是你父母给的!」
玫瑰淡然∶「也是你自己说的,我的思想、性格,全来自基因密码。身体算是甚麽!我想,人类要能在海水中生活,身体的外形应该也要起一定的变化。」
玫瑰在说到最後的时候,转向李文和淑芬望去,像是在问他们。两人的神情惊喜交迸∶「真是,玫瑰小姐,奶的领悟力真高。人类的形体,在陆地上生活,也不是很实用,到了海里,简直举步维艰,非经彻底的改变不可!你一下子就想到了,惭愧。我们之中有许多人想不通,我们两人——」李文和淑芬说到这里,互望了一眼,握住了手,淑芬道∶「本来我们还不是怎麽下得了决心——明知那样做有好处,总抛不开甚麽,听了奶的话,我们才大彻大悟,你真了不起!我们再也没有顾忌了!」
玫瑰笑道∶「我也是偶然想到的——连你们也存在这个顾忌,可知经过情形,一定十分可怕。」
原振侠见他们三人谈得十分欢畅,可是所说的话,他又似懂非懂,他大喝一声∶「你们在说些甚麽?」
三人都不理会他,李文作了一个鬼脸∶「当然可怕,简直可怕到了极点,能令看到的人想死!连我们深知内情的,也不免犹豫不决!」
玫瑰有点不解∶「总有大智大勇的人,毅然先赴,他们应该可以把情形告诉你们。其馀人听了,就不应该再有顾虑了!」
淑芬听了,叹了一口气∶「可是我们多少都还保留著一点人类的劣根天性,对於他人的话,都有保留、怀疑,现在我们自然知道,一切顾忌皆不必有,说来还要多谢你一语惊醒梦中人!」
玫瑰笑著∶「我自然一起去了?」
李文用力一挥手∶「可以——事实上,当你提及你的父母时,我们著实吃了一惊,因为他们已经完成了体型的改变,自然不能来看你,只有你去看他们,难得奶的认识那麽清楚,那还有甚麽问题!」
原振侠在一旁,一直在听著三人所说的每一句话,渐渐地,他从三个人的对话中,得到了一个概念,那令他心头大是震动,他陡然叫了起来∶「等一等,你们别再说下去!」
他一叫,三人都向他望来,原振侠急速地喘了口气,思绪极乱,一时之间,却又不知说甚麽才好,他把自己所想到的,迅速整理一下。
那一群人,在异星高级生物的帮助之下,以人类美好天性为根本,建立了一个乐园,这个乐园,由於要远离人间,所以建立在海底。
而为了要长期适应在海底的生活,人的原来形体需要改变——那改变过程,可怕之极,不但不明就里的人看了要自杀(卓克和豪特就是),连他们自己,也由於过程的可怕,而迟迟下不了决心(像李文和淑芬,已经三年了,直到现在才「大彻大悟」)。
那是一种甚麽样的情形,实在无法想像,而玫瑰却对这个乐园向往之至,决定参加!
忽然之间,事态发展成这样,虽然原振侠久历怪异,这时也不知如何才好,他只是望著玫瑰,语不成句∶「你,你┅┅何必┅┅」
玫瑰的声调十分诚恳∶「原,你知道我一直想逃,爱神帮助我自组织中逃了出来,甚至於换去了原来的形体——正由於我有这样的经历,所以找对於转换形体,并不恐惧但是我仍然有逃不出来的感觉,我感到只有到乐园去,才能真正体会到快乐,请别阻止我!」
原振侠自然听得出她声音中的坚决,刹那之间,他不禁惶然莫名,显得有点失魂落魄∶「那┅┅我怎麽办?」
玫瑰微笑,她的笑容不但动人。而且有近乎圣洁的光辉∶「你也可以加入乐园!」
原振侠陡然一愣,摇头∶「我无法想像听命於异星生物的结果会美好。」
玫瑰叹了一声∶「那也不要紧,在人间,你有黄绢,有玛仙,说不定,还会继续有你喜欢的女伴出现,何必在乎我?」
原振侠欲语又止,他心中真的有千言万语,可是偏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玫瑰看到他胀红了脸,青筋暴绽的样子。斟了一大杯酒,来到了他的面前,爱怜地望著他。原振侠接过杯来,一口喝乾,他想伸手去握玫瑰的手臂,玫瑰却己自然地退了开去。
他抹著自口角流下来的酒,望向李文∶「奶的形体会改变,要是你父亲日後又来问我,我怎麽回答?说你变成了甚麽样?」
李文皱著眉,答不上来,淑芬忽然道∶「原医生,你虽然不参加乐园,但我认为奶是一个有信用的人,你能不能不把看到的情形到处乱说?」
原振侠心中一动∶「说不定我看了之後,也要自杀,你们还怕甚麽秘密露?」
淑芬道∶「自杀不会,可是理解却也难,总要让你看一看,不然你一直穷追猛打,对我们也是个大麻烦。」
原振侠深深吸了一口气,淑芬已来到了玫瑰的身前∶「我们这就走?」
原振侠在和他们一起走进电梯时,问了一句∶「李太太,你在乐园中地位很高?」
椒芬长叹一声∶「没有地位,在乐园,人人都有地位,人人都没有地位。每一个人所做的事,大家都相信他对乐园有利,就算不同意,也会尽量帮他完成。原医生,这种情形,你可以想像,但无法理解!」
电梯向下降,原振侠喃喃地道∶「这样说来,那倒是真正的理想乐园。」
李文和淑芬一起笑∶「本来就是!」
原振侠不禁苦笑,玫瑰在这时轻握了一下他的手,表示对他的安慰。
离开了酒店,不多久就到了码头。登上了一艘看来很平凡的船,极快地向外驶去,驶过了豪特的蚝场,原振侠估计,已到了那块平整的大石之上,当时四个人都在船舱原振侠陡然感到船向下沉去,沉得极快,那看来平凡的船,竟有这种潜水性能!
李文道∶「那种异星生物给我们极高的智慧,使我们可以利用海底的资源,得到一切--不过,单是传授智慧的过程,看了之後也会吓坏人!」
原振侠冷冷地道∶「不至於那麽胆小!」
李文「哦」地一声,伸手向外一指∶「那麽,请看!」
船舱有窗子,船已下沉,本来看出去是一片漆黑,这时,忽然有了光亮。原振侠看到的,正是那块极大的平整巨石,在巨石之上,有一个半球形的透明罩,透明罩中有许多人,至少有六、七十个,每一个人的头上,又罩著一个球形的透明罩,像是潜水铜人的氧气罩一样,功效也只怕相同。
在海底乍一见到了这种情景,本来已怪异绝伦,而再一看仔细,原振侠自然而然发出了一下掺叫声——他自己一叫,耳际便轰然作响,由於所受到的惊恐实在太甚。
他全身的血液,似乎在那一霎间,直向头上冲,是以玫瑰是不是也发出了惊呼声,他根本不知道,他双手顺手紧抓住了甚麽,也不去看清抓到的是甚麽,再也不肯放,全身发麻,头皮发胀,在叫了一声之後,张大了口,出气多入气少,除了顺喉际发出了一阵怪异的「格格」声之外,半个字也讲不出来!
他看到的情景。太可怖了!
他看到,在大石上的那些人,不论是坐是站,头上都有透明的球形罩,而在罩中,各有一个怪东西——就是金属板上刻著的那怪东西∶一个圆球,有三根触需,触需尖又有三股分岔,那怪东西就停在每一个人的头上,是一种可怕的紫酱色,而它的触需分岔,却直Сhā进人的眼耳口鼻,Сhā得极深,拔出来又Сhā进去,每当人的七窍全被那种怪异东西的触需Сhā进去时,那人的整个头脸,就也变成了那种可怕的紫酱色!
原振侠一生之中,再也未曾见过那麽可怕的情景,所以,他再也不曾那麽慌乱过,任他轰然作响似已爆裂的脑中,只想到了一点∶那在干甚麽?在干甚麽?怪东西,异星生物在这样对付地球人,地球人完了,地球人的末日来到了!
他全身发抖,刹那之间,冷汗在他的背脊上纵横交流,直到他的头部像是挨了重重的一击,他才看到,玫瑰的俏脸发白,就在他的面前,而李文的声音也进入了耳中∶「情形看来实在可怕,是不是?和原始人看到外科手术,没有甚麽分别!」
原振侠张大了口,总算可以大口喘气了,但是他仍然感到连眼珠的转动,都几乎僵硬得会发出「格格」声。淑芬的声音在说∶「他们绝无保留地在传授知识,我和李文在这三年来,通过这种传授方法,我们所得的知识,在人间,二百年也学不到!」
原振侠用尽了生平气力,陡然转回身,并且闭上了眼睛,可是那种可怖的形象,竟仍然挥之不去,他又睁开眼睛,只见舱门打开,又有两个怪物移动著身子进来。
那两个怪物和那种异星生物又不相同,大得多,和成|人差不多高,一苹椭圆形的大头连著身体,应该是手背和腿的地方,是四根粗大的,看来强有力的,章鱼一般可以弯曲自如的触需,双眼也大得惊人。
原振侠整个人连血都为之僵凝,要不是那种东西的双眼之中,充满了和平智慧的神采,原振侠绝对无法支持下去,不发疯,也会昏倒!
在那一霎间,原振侠的思绪居然还保持了清醒,他知道,那怪东西,一定就是为了适应海中生活而改变了体型的人!
他勉力想支撑下去,可是当他看到那两个章鱼一样的怪东西来到玫瑰的身前,玫瑰和他们紧拥在一起的时候,他还是昏了过去!
在迷迷糊糊之中,原振侠听到了几个人向他说话的声音,首先是玫瑰在说∶「原,你见到我父母了,他们的样子你一定觉得很怪——奶竟吓昏了!我也会变成那样,你一定会奇怪我怎会放弃现在的美丽,可是地球人的形体再美丽,在外星人看来,一样怪异莫名。身体只不过是躯壳,有甚麽重要?再美丽,也不过是外观。内在的心灵才重要。我庆幸我找到了乐园!」
接著是李文的声音∶「我们一直在海中活动,你看到的那块大石,由无数微生物组成,是活的,我们住在它中间,它能自由移动,随意变形,很快就会移到南极冰层之下,不受任何干扰。你看到的现象,希望有一天奶会理解。那块金属牌,象徵我们和异星生物衷诚的合作,我们有一些废置的仪器,不小心和养殖场的木架子上的牡蛎连结在一起,卓克和豪特看到了奶见到的情形,由於太无法理解而速求死亡,我们感到很遗憾!」
他也恍惚听到了淑芬的轻笑声。
等到他由於阳光刺目而醒过来时,发现他自己正躺在海边的一块岩石上。几苹海鸥在他身边,侧著头,正好奇地打量著他。
原振侠坐直了身子。将一切发生过的事想了一遍。望著茫茫大海。他知道有一个乐园在海中,可是一切是那麽怪异,他无法肯定那种存在不是不是真正的乐园,如果是,那麽这是不是代表了他心灵的迷失——他没有答案!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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