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子果耳朵真尖,表姑的耳语她也能听见,接着她粗砺的声音从臭烘烘的粪寮里飘了出来。
“广林?他来你家干什么?”
妈妈许是想起了那个花鼻公要把表姑嫁给广林的传言,敏感地问道。表姑摇摇头,抽抽答答地回去了。
“广林那流子才好玩呢,听说他有一次去赴墟,见一个卖韭菜的妹子长得靓,就假装买韭菜,买了又嫌不好,左挑右挑的,挑得那妹子烦了,顺手把菜夺过,不卖了。你猜广林怎么着,他扔下十块钱就要走。那妹子还钱给他,他说不是他的。妹子一听,把钱往兜里一塞,挑起菜就要走。广林不干了,拉住人家的扁担不放,说要她去一趟大队。妹子不去,广林就涎着脸说:我是大队书记。妹子讥笑他:大队书记听讲叫广林呐!你晓得他做什么叫广林呢?你讲给我听我才信你。广林一听高兴死了,忙说广林就是麻子的麻字拆开来啊,不过我的麻子还不算太大,远一点是看不出的,吓得妹子赶紧跑了,广林觉得没看够那妹子,好几日闷闷不乐呢!”
凤子嫂把孩子重新背上,饶有兴致地把广林的故事说给妈妈听。我和夏发这时偷懒坐在一旁,被这故事逗得直笑,夏发还笑得栽了个跟斗,妈却没笑,而且脸上的阴云越来越重:
“这个卵人,他哪配当书记呢?哎,听说过他和玉娇的事么?”
“听是听人讲过,说不定是玩笑吧?”凤子嫂疑疑惑惑地说,正在这时,她背上的小七“嘟噜噜”拉了一泡尿,搞得她满裆尽湿。她“嗬哟”一声,在小七ρi股上狠狠地拍了一掌:“你个没心肝的,我刚把你背上,就拉了我一身。”凤子嫂用手摸摸自己的裤裆,好气又好笑,一边有节奏地抖着身子,想止住小七的哭声,小七可不管大人的心思,他嗷嗷地大声叫着,把几只偷谷子吃的麻雀给吓跑了。
龙女村的天气多少有点儿怪。不管天怎么热,夜里照样要盖棉被,而且雾大,常常是日光还挂在山顶上,背阳的山谷里已弥漫起白雾来。
这天晚上,雾又起来了,还很浓,月儿便显得淡淡的。月辉下,村庄似乎疲惫了,八点半钟,公社的有线广播刚刚结束,各家各户统统闭门关窗。梅姨为避开到龙女村蹲点的公社革委会主任、上海阿拉罗波,下午收工以后就到我家来了,说是晚上要在我家搭铺。妈打发小文跟我和奶奶睡,我们仨躺在床上搔胳肢窝,笑得很痛快。
“睡吧,早点歇息早点起。明朝天紫还得跟奶奶去割草呢。”
奶奶吹了灯,从缠着青藤的木窗里泻进的月光蓝幽幽的,屋子里飘着神奇的蓝雾,仿佛是一片湖。屋外的蛤蟆鼓噪得欢,有两只萤火虫在房间里飞来飞去。奶奶给我们盖好被,然后坐在床头上轻轻摇着蒲扇。许是在想心事,扇子摇得有轻有重,凉风一忽儿大、一忽儿小地拂过面颊,又水似的流到我们伸出的脚丫上,惬意极了。
“月光好哩!唉。”
奶奶忽然喃喃地说。说罢,她抬起ρi股往下蹭了蹭,半靠半仰地坐在床头上,用她沙哑的嗓子哼开了歌子:
桃花红,杨柳青。
两眼泪淋淋……
奶奶的歌声软适、悲凉,每句的尾音都颤颤的,宛如受压的花瓣,使人感到沉重,但不哀滞,听后反觉像吃了颗橄榄,酸甜味儿一丝丝地沁出,融进人心里,融进凉凉的空气里,也融进那蓝幽幽的月光里,一时间,便连皮肤下的草席和不知倦怠的萤火虫,也仿佛变成了这歌声的一部分,我渐渐地沉入了梦乡。
半夜,我被尿憋醒,喊了两句“奶”没人应,我便摸黑走到外面去屙尿,很惊异地发现妈妈的房里竟然亮着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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