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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石城列岛惊魂 > 十三

十三

不——!它要杀死我,它真的要杀死我!

何未没有犹豫,他在她刚刚结束叫喊的时候大喊道,不是的!它要杀的是我!!

这一声果然有效,祝小天的身体一瞬间停止了颤抖,她的眼神茫然地盯着何未:

何未,何未?我刚才~~怎么了?!

何未低头看着她的眼睛,安慰着她,别怕,祝小天,我在这,刚才那块石头只是一场意外而已,它是向我滚过来,但我躲开了,没事了,就这么简单!

他故做轻松的一笑,露出一线雪白的牙齿。

祝小天的呼吸慢慢地平静下来,她的脸仍然苍白,有一种我见尤怜的神­色­,没有男人能抗拒这种年轻的美丽,何未有些看呆了。

当她真正让呼吸恢复到正常水平时,何未把她放了下来,让她坐在沙地上,现在他们已经远离那片悬崖,靠近礁群了。

何未轻了口气,他抬头看了看天,天空中似乎暗了很多,他这才发现,气温正在下降。何未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他倒吸了一口冷气,十二点半。

在礁石群里让人失去了时间概念,他们大概在八点从酒店中出来,现在竟然已经过去了四个多小时,朝凤和郭东绪呢?

他们在哪?

何未大喊了一声,郭东绪——朝凤——!

礁石群里回响着他的喊声,久久不能平息,没有人回答,渺无人声。

他真的有点紧张了,本来他是不会紧张的。

从脚后跟传来一阵疼痛,看来还是受伤了,他不无丧气地想到。祝小天呆坐在那里,她现在仍然停留在恐怖的回忆里,她似乎被何未的喊声吓了一跳,目光盯着何未,她的眼神慢慢的聚拢起来。

何未,何未?

你是否明白,我的生命本来不值一提,你遇上了我,就象一个正常走路的人突然遇上了一阵狂风,狂风过后,我会依然如故,我的生活证明了这点。但,你却可能会受伤至深!

她的目光中充满了悲伤,让何未不敢正眼看她,那是一种悲天绝地的心情,几乎能让人窒息的痛苦。

他走过来,轻轻地扶她起来,然后冲着前面走去。朝凤和郭东绪,以及那一对旅行者,他们都是直接朝前走的,看来他们已经出去了。何未不想走回头路,那段路下来很容易,但要上去的话肯定很吃力,他的脚恐怕不能应付,尤其是还得扶着祝小天。

两个年轻人互相靠在一起,慢慢地走进一片高大的礁石群中。

天空正在变得越来越暗,海面上,渐渐地堆积起一片白雾~。

礁石高大而­阴­森,它们不停地出现在两个人的视线中,一晃而过,有的礁石已经不能算是石头了,它们陡峭而尖锐,直Сhā向天空,没有办法登上去,看起来它们冷竣而无情。

何未看到外面的情况,他们现在陷在一堆巨大的礁石里,除了向前走,没有其它路。有几个零乱的脚印留地沙子上,它们应该属于朝凤和郭东绪他们,这里在偏僻了,在3月份,估计不会有多少人会到这里参观,而且,脚印一到下午就会消失的,因为涨潮。

何未感觉脚下越来越疼,他不得不停下来,脱掉鞋子检查,那块大石头的力道太强了,虽然只是刮过,却在他的后脚跟上留下一块黑青,里面有点淤血了,轻轻一碰就痛得何未咧了咧嘴。

他穿好鞋,看着祝小天:

小天,你带手机了吗?他有点丧气地问道,他的手机出来时忘记带了。

祝小天从手包里拿出手机,她看着这支诺基亚手机,手不禁有些发抖,昨天夜里的情景再次浮现出来,她已经被吓坏了。

她带有点哭泣的声音说道,何未,它没电了。

何未大声喊道,没事,你把它开机,估计它会有一些滞留的电量!祝小天知道这没用的,因为她昨天夜里曾经反复试验过,但它毫无反应。

她机械地按着何未的命令按下了电源键,伴奏着她突然惊喜起来的表情,是一阵悦耳的铃声,它竟然在这种时候来电了!

她几乎毫不犹豫地找到许一林的电话,她怕时间一长就浪费电量,而她的电话本屈指可数,许一林的电话很好找的。何未盯着她,不知道她在给谁打电话。

电话里没有声音,一点声音都没有!

祝小天惊慌地看着屏幕上的信号量:零。在她重新陷入绝望的情绪前,N72在一阵优美的声音中关机了,它果然只剩下那么一点电量。

音乐声让两个人的心彻底失去的平静。何未焦急地看着祝小天,他不知道还有多长时间他们能走出这片石林,从远处看它并不大,一旦置身于其间却让人无所适从。它简单就象五行八卦阵一样,在何未的祝小天的面前,摆出了一片迷宫~。

房间里很温暖。

外面的天空已经开始转­阴­,她懒懒地躺在床上,两只手轻轻地放在自己的腹部,她的脸有点红了,虽然房间里没有别人。

阿刚已经走了,他是她的一条狗。

她努力地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试图用身体的懒散动作来减轻心中的激动,但不成功。她知道自己的内心很难平静,十年了。

被一个人骗一次,这不算什么,被同样的人再骗一次,也不算不什么,但可怕的是被他骗一辈子!

她是谁?!他又是什么东西?!

她一想到这里,内心就开始掀起狂澜!她知道这对自己的身体不好,但她无法控制自己!她要亲自了断这件事,了断这个恶心的故事,不让它继续下去!

她要和过去的一切做个诀别!

她发誓要找个时机做这件事,这件事已经在她的脑海里盘旋了快十年了!现在,机会来了。她不会放过的,她要让这两条­性­命为她过去的恶心岁月做祭品!

她的脸微微泛起潮红,她似乎已经看到了血,鲜红的血,人血。她本来胆子很小,但现在她非常、非常、非常地想看到血,看到他们象被杀死的­鸡­一样,断了脖子,无力地倒在祭坛前~。

据说在这个期间里的女人,对­性­的要求会很高,尤其是初期,她静静地躺在床上,心中却开始想象一些让她脸红的画面,这些画面和对血的渴望混在一起,让她浑身战栗,她的全身几乎都要烧起来了,她的头一阵晕旋。

她知道这很不好,她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事,她完全可以看着她的狗来完成这一切任务,她只要享受最终的快感就行了。

何未的脸上开始出汗了。

祝小天和何未手拉着手,不知所措地在这片石林中转着圈,她没想到礁石群也会在某些特定的条件下变成可怕的敌人!怪就怪在这些礁古都是独立的个体,它们之间隔开的是沙子,全是沙子,没有一个碓石可以很容易地爬上去,它们太高大了。

何未的脚疼得很厉害,他走路时已经开始出现跛象,祝小天已经不再用他扶着,转而扶着他了。她的­精­神现在仍然恍惚,但严峻的现实正在在让她慢慢地恢复过来~。

有一种声音从不远的地方传来,起初很轻、轻微的连续着,这声音越来越持续、越来越有节奏,祝小天的脸­色­变了。

她听出来了,这是潮水的声音!

她抬头看了看天,太阳已经看不到了,它躲藏在灰云的后面,只能从亮度上区别出来它大至在什么方位上,她焦急地看了一眼何未,他也正疲惫地看着她。

小天,那是潮水的声音,不过我们还是休息一下吧,没事的,潮水不会马上过来,你别害怕。

他用手指了指前面的一块碓石说,你看到没有,碓石距离地面大概二米的地方是水淹线,上下的颜­色­不一样的,这说明涨潮到最大的时候也不过是两米深的水罢了,我估计至少还需要五六个小时才行。一会我们向右侧走,应该会找到出口的,那面的水淹线更低一些。

说完,他一ρi股坐在沙子上,长长的出了口气,英俊的脸上露出一种无奈的疲乏。祝小天跟着坐在他的旁边,这次,她是紧紧地靠在他的身旁。

何未的脸上露出一点笑容,他很自然地抓住小天的手,凝视着她的眼睛。

小天,刚才你那么痛苦的样子真让人心痛,告诉我吧,我很想知道关于你的故事~。

祝小天深深地看着这个男人,她现在仍然拿不定主意是否要告诉他,告诉他关于一个女孩子一生的故事,故事虽然平淡,但却让人心酸。

她就那么让他抓着手,她的手心里传来他的温度,这种温度正在让她慢慢地清醒过来,不过,童年的一幕幕画面,仍然象无法摆脱的梦魇,勾起来了,就不容易消退~。

十二岁的祝小天回家了。

这是一间不大的房子,但在沈阳人看来还算不错,两个人住,三十三平,她和­奶­­奶­。

­奶­­奶­真是老­奶­­奶­了,她有点老得不象是祝小天的­奶­­奶­,背有点驼,牙也掉了不少,满脸都是褶子,祝小天不清楚­奶­­奶­的年龄,她没问过­奶­­奶­这个问题,在她看来,­奶­­奶­就是­奶­­奶­,­奶­­奶­无论多老了也会陪着她的。

祝小天放下书包,一边帮­奶­­奶­收拾晚饭,一边无意的说着一些见闻。

­奶­­奶­,我今天在街边又看见那个要饭的老头儿啦,她天真地说着。

­奶­­奶­无动于衷,她重复着多少年不变的动作,在小小的厨间里做着饭。小天仍然兴高采烈地说着,这个老头可真怪,穿得那么破,浑身都脏兮兮地,可他什么时候都抱着个幡儿,比他的衣服还脏呢,呵呵,真好玩,他要是会算命,­干­嘛还要饭呢?

­奶­­奶­在厨间里抬起头,用她身上唯一没有退化的器官——眼睛,注视着小天,看着这个青春而美丽的小姑娘,她的满脸褶子把她的表情藏了起来,没有人知道她的内心世界,她的年龄太大了,没有人能从她的眼睛里读懂她。

她慢吞吞地说道,小天,外面坏人多了,你上下校(xiao二声,沈阳话)时要小心~。祝小天笑呵呵地看着­奶­­奶­:­奶­­奶­,你是说他是坏人?

­奶­­奶­不说话,她停了下来,似乎在想什么事情。

她在想什么呢,在她漫长的生命历程中,她正检索着哪一个片断呢?没有人知道。

祝小天和­奶­­奶­吃过了晚饭,她要出去玩了。

她也喜欢玩的,不过她从来都是一个人玩。

她在小区里没有什么朋友,她不愿意和那些孩子交流,她有时远远地看着他们在一起玩得很高兴,她很傻呵呵地乐着,她的小脸就象天使一样美丽,但这个小天使却只能看着,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她忽然敏感起来,她知道有一双眼睛正在观察着她~

她向小区的角落里望去,远远的,黄昏的天空下,在小区的角落里,坐着一个浑身破衣服的老头儿,正眯着眼睛看着她。

她不太习惯这种注视,因为她从来没有被人如此注视过。

这个要饭的老头儿其实在这里已经呆了很久了,有多久,她也不知道,反正从她有记忆起,这个老头儿就存在了,他就象这片小区里的一个长住民一样,只不过谁也不知道他的固定居所。

祝小天努力让自己适应他的目光,不过她仍然感觉很别扭。

他是谁,为什么这么看着我呢?他认识我吗?

年幼的祝小天在心里问自己这几个问题,不过她想不到答案,所以她没想几下就放弃了。她一个人沿着马路漫无目的瞎走着。

这个世界很忙碌,人人都忙碌。

他们天天上班下班做饭吃饭哄孩子打孩子睡觉起床上厕所,现在是黄昏时分,他们仍然在重复着这些天天一惯的事情~,祝小天看着这些忙碌的人,心里有种羡慕。

小区里又死人了,这回是一个年纪不太大的人,据说是得病死的。他的遗像就摆在街头,旁边是个灵棚,有几个孤零零的花圈围着灵棚。

祝小天走近一些,想看得更清楚点,不过当她的脚刚刚走上马路崖子,灵棚边上站着一个女人就冲喊她起来了:找死啊你!滚远点个*逼崽子,小妖­精­!

她的长相很庸俗,微胖的身体在骂声里一颤一颤的,祝小天悄悄地走下马路崖子,她不敢说什么,只好直接溜走,不过她并没有什么委曲的表情,这对她来说是很正常的事。

祝小天瘦小的身影在马路上象个幽灵似的晃着,有时她自己都有点怕自己,怪不得人家都挺烦她的,可能是自己的原因吧,她想。

一直到晃到八点多钟,小于才会回到家里,和­奶­­奶­一起看电视,看那个叫《渴望》的电视剧。

夜深了,小天躺在床上,仍然在回想着电视剧里的情节,她对这一家打打闹闹的生活真是羡慕得要死,她无法从电视剧的情节中自拔,她总是想象着自己要是能生活在这么一个天天有事的家里该多好啊。

可惜在现实中,家,除了­奶­­奶­,只有她。

她躺在被窝里哭泣的时候,连­奶­­奶­也不知道。

为什么要哭,她也搞不清楚,哭了之后就可以入睡,就是这样了。那个微胖的女人骂她“小妖­精­”的声音还在耳畔回响着,她记忆里曾经有三个女人这样骂过她:一个是她们的近邻,五十岁的家庭­妇­女,在祝小天六岁时骂过她“小妖­精­”,小天记得非常清楚,当时她用很愤怒的目光瞅着这个­奶­­奶­级的邻居,6岁的孩子,她只能用这种方式表达一下不满,后来,在那年夏天的某个晚上,这个家庭­妇­女在为儿子和丈夫买菜的路上,被一辆卡车压死了,死状很惨,小区里的孩子都跑去看,不过他们几乎都吐了,那种惨状情景实在太刺激人的胃了。第二个骂她的是个男人,一个刚刚下岗的工人,他那天心情不太好,十岁的小天踹跳着跑过他身边时,不小心踩到了他的脚,在小区空旷的院落里,这个男人盯着美丽的小女孩儿,狠狠地骂了一句:­操­你*!小妖­精­——,碰到谁谁倒霉啊,我他妈的怎么就被你踩着啦!!说完他顺手拿起一块砖头就扔了过来,不过他还有理智,那砖头砸在小天身旁,碎成了粉末。

小天被他吓坏了,她不明白只是踩了一下他为什么会招来如此的愤怒。

在那之后不到一个月,这个男人突然接到厂里的通知,告诉他一个月前的下岗名单搞错了,应该下岗的是一个和他同名同姓的工友,当时他们是抓阄决定下岗顺序的,反正是早晚的事情,事实上他的领导当时根本就没想写他,他还算是个技术工种,厂里仅有一点活儿是缺少不了他的。所以那个名字绝对是搞错了。

这个男人在第二天穿着西服去上班,并且在小区里大声地叫着他认识的每一个人,他的笑脸就象人民听到中央召开了三中全会一样的灿烂。小天那天早晨在上学的路上碰到他,他光顾着和邻居的大人们打招呼了,根本就没注意到祝小天。祝小天看着他快乐的背影,心中想起他那天的恶行,浑身还是有点发抖。

就在那天中午,传来了他的死讯,他被一个从天而降的吊头正砸在头顶,当场就把头砸碎了,小区里和他一个工场的工友说,当时他们看到他的脑袋就象个西瓜一样爆开~。

小天莫明其妙地为这个微胖的女人有点担心了。

第二天,祝小天在上学前,轻轻地告诉了­奶­­奶­:

­奶­­奶­,昨天那个病死的男人的老婆她骂我是小妖­精­~~。

­奶­­奶­的眼睛闪了一下,她站在门口看着小天半天,说了一名莫明其妙的话:下学时躲着那个算命的走~~,然后就回屋了。

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一直被小天牢牢记住,十年后,当她在大学里突然听到­奶­­奶­突然病逝的消息时,耳边一下子就回响起­奶­­奶­的这句话~。

十一

这辈子最适合高峰的职业就是民警了。

他骨子里有种天然的抓歹徒本能,在人群中区别歹徒和好人,这对一个普通人来来说很困难,但高峰则不然。

他和林芳兵正在悬崖边漫步。

从那片礁石林里走出来费了好大的劲儿,两人都有点累了,林芳兵把春衫脱掉,让高峰拿。他们两个在这件事上很默契,高峰虽然有点不满意,心想你不就是个办公室主任吗,有什么了不起的,还得让人民警察替你拿衣服~~。不过行动上他是毫不含糊的,人家一递过来他就接起来了,衣服上还有一股让他心挺烦的香味呢。

他们打算顺着原路折回去,这样就得在悬崖边的小路往回走。

高峰跟在林芳后的侧面说道:林芳兵,你一定有事瞒着我。”

林芳兵现在已经习惯高峰的这种方式了,她笑着反问,你告诉我什么事我才知道呢。

高峰顿时语塞了,他有点沮丧,自己看来真不是当警察的料,讯问可是门最基础的技术,他以为自己掌握了,现在才知道,那是分人而言的,对这个青山地产办公室主任来说,他的反讯问手段实在很低下。

开始时他没注意到那有个人。

悬崖边的这条小路是人硬踩出来的,曲折不平。路边都是枯­干­的荒草,高高低低的随风摆动,那是个个子很矮的人,说他是个小孩都不为过。当林芳兵和高峰注意到有这个人时,他距离他们差不多有五十多米的距离,还是因为草丛被风吹了一下,露出了他正在高举起的双手,那两只和他的身高比起来有点吓人的大手上,托着一块很大的石头。

高峰几乎在瞬间就起动了!

职业的警觉告诉他,丫一定在做坏事!

不过他还是晚了一步,那块石头忽然就飞了起来,一刹那间就没入了悬崖下边。然后那个人转过头来盯了一下高峰,拔腿就跑!高峰确定无疑了,他顾不上林芳兵,把衣服朝她一扔,紧跟在那个小个子的身后追了过去。

让高峰没想到的是,身高一米八二的他,追赶一个身高绝对不会超过一米六的小个子男人,竟然会追不上!

这个人身体粗壮,从他的背影上看,高峰感觉他象是一个本地的渔民,他的两支短腿以惊人的频率前后交替着,高峰眼睁睁地看着他越跑越远,然后向左一拐,身影就消失在一片草丛中了。

这一追就追出了差不多七八百米。高峰已经累得喘不过气来。他摆着个约翰逊看刘翔冲过白线的姿势,瞅着那小个子消失的地方,心中惊诧万分。

停了半刻,他猛地想到了林芳兵,还有那个小个子砸下去的那块石头。高峰几乎是贴着悬崖连往回跑的,他试图在悬崖下搜索一下是否有受伤的人,他心里断定如果有人受伤,一定是刚才和他们同行的那四个旅游者!

他们中的谁得罪了谁吗?

高峰一边跑着一边分析着,他记得那四个人分成两组,各是一男一女前后走路,前面的两个人都很漂亮,后面那个男的长得一般。不过当他们往悬崖下走的时候,高峰曾经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他们的顺序已经颠倒过来了,后面的那一对男女走在前面。

就是说,按时间推算,当高峰他们大悬崖上折回小路时,在他们的下方,差不多应该是在落在最后的那对男女旅游者!

高峰一下子就想到了那个女孩儿,她长得实是在非常的美,给人留下很深的印象,不过他有种感觉,这个女孩儿似乎心神不定,脸­色­苍白。

高峰跪过一片枯草时,有个人突然从草丛中钻出来,大喊一声,高峰!

他吓了一跳,这才看清是林芳兵,他赶紧跑过去拉住她的手,和她一起往回狂奔而去。

­阴­暗的房间里。

这个人身穿着一套黑­色­西装,显得很考究,他的头发做了一个中分的样式,即使在这样的居住条件下,仍然打着高级发蜡,在暗光中一闪一闪的。

他正在完成某种仪式。

这个仪式很庄重。

他面向东方跪在地上,地上有一块­干­净的白布,他就跪在这块布的中央。他已经完成了前半部分的叩拜,剩下的,就是跪在那里沉思了。

他在思考他的发型。

如果有条件的话,他准备换个三七开的。这样似乎更符合周围人的形象。他的中文说得不错,但他思考问题时还是习惯在脑海中用母语。

一个人的形象是最不重要的,他想,个人的人生目标也是不重要的。

在这个世界上,他活着的唯一目的,乃是为大日本帝国天皇陛下做出无私的奉献。

他知道天皇可能并不知道他为他所做的一切,但他已经为这件事做了很多年的准备,他想象着一旦天皇陛下知道了他的工作后,会有多么的惊喜!

当他在靖国神社向他父亲的神位做叩拜时他就发誓,必将光大乃父的遗愿,为了大日本民族的再次振兴,死而后已!

不过,有一件事让他忧虑重重,这件事关系到全日本民族的兴衰,他认为。全日本民族也应该为此忧虑重重,他坚信这一点。

他感觉自己可以为民族的前途做出贡献,因为,他恰巧是个中高手。

他已经在世界各地找到并做了很多次的试验,都失败了。但他同时积累了很多第一手的资料,他知道他距离成功那一天并不远了。

他全身心的期盼着这一天的到来,他已经准备好了,当天皇陛下皇颜大悦的时候,他将在一片圣洁的光环里死去!

如此而死,才是人生最大的荣耀。

何未坐在沙子上看着祝小天,她现在就在他的身边,沉浸在回忆之中,他不想打扰她,他能看出祝小天仍然对那块石头心存恐惧。

天空中的­阴­云越来越多,起风了。

海洋的气候无常而多变,尤其是远离大陆的海岛,有时大陆上晴空万里,但岛上却雾霭浓霜,这并不奇怪。不过,现在变天,却让何未非常焦急。

礁石失掉了影子,它们在突然转­阴­暗的天空下本身就变成一个个黑­色­的­阴­影,风从礁石间刮过,发出低沉的呜吟。

祝小天仍然没有什么动静,她象个木雕一样坐在他身边,手紧紧地拉着他的手。

何未轻轻地叫了一声,小天~

祝小天猛地惊醒过来,当她的目光正要和何未的目光相交时,有一个黑影从他们前面的礁石后转了出来。

何未已经看见了他,他有点发呆。

祝小天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她也呆住了。

这是一个身材很矮的人,看上去象个小孩儿。他的脸躲在在­阴­影里,目光中透出一种狠毒,何未奇怪地看着这个人,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突然间,这个矮个子的男人用指向祝小天一指,然后用一种非常­阴­毒的语气喊道:

“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这叫喊声和着风声,在礁石群里听起来尤如惨叫,他喊完后,身形猛的一缩,立刻就从礁石后面消失了。

何未惊急间一跃而起要去追赶,不过他身边的祝小天却一下子倒了下去,他回头一看,祝小天面­色­苍白,已经晕过去了。

何未恨恨地看了一眼礁石群,俯下身抱起了祝小天。

他必须和她一起回到酒店,否则,他将一无所有。

祝小天慢慢地睁开眼睛,她现在几乎要崩溃了,她一醒过来就开始大喊:

我要回去!我要回北京去!

你为什么要让我来这!

你为什么要让我来到这!

何未用一只手紧紧地拉住她,避免她在疯狂叫喊时失足跌下去。何未不知道自己原来也有这么大的力气,他抱着祝小天,从礁石群里一直往右走,大概只用了十多分钟的时间,他们就从悬崖左侧的一条窄缝里穿出了这片碓石群。

他这才发现,原来礁石群在这里和悬崖是合为一体的,有一些非常高大的礁古本身就附在悬崖上,这里只是一条缝隙,其实无路可走。

他抬头看了一眼悬崖,不算太陡,但要让他抱着祝小天上去,恐怕是做梦。

祝小天脱离了他的怀抱,她现在看上去有些疯了,美丽的脸上写满了惊恐,她的嘴里不停地叫喊着,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何未不知道应该如何安慰她,他只是紧紧地拉住她的手,让她不至于跌下去,他们现在已经站在悬崖的低坡上,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只有顺着悬崖慢慢地爬上去了。

从暗淡的悬崖顶下,晃里晃当地垂下一根绳子。

何未惊讶地看着这根绳子,他紧紧地握了一下祝小天的手,她安静了下来。

绳子是那种很高级的登山索,绳头部分有索扣,它降到距离何未他们大约有一米高的地方时,从悬崖上边传来了人声:小天~,你在下面吗?

祝小天茫然地注视着悬崖上,她颤抖地回答道:“是我——我在这里!”

何未听出来了,这个声音是祝小天的朋友——男朋友,那个叫许一林的男人发出的。他侧头看着祝小天,她的目光中已经开始出现了一点生机,脸上的迷乱正在慢慢地消褪。

何未默默地帮着她把扣子扣好,然后使劲的拽了一下绳子,冲着崖上喊了一声,好了!你需要把她拉上去,她自己上不去!

悬崖上没有回声,沉默。

祝小天和何未两个人面面相觑,他们从对方的眼睛里都看到了紧张。

很长时间,绳子开始缓缓地上升了。

祝小天深深地看了一眼何未,他微微一笑,耸了一下肩,然后用力地扶住小天的腰身,帮助她往上攀登的动作,当她的身体已经完全在他头上时,他不得不两手托住她的臀,祝小天真的有点没力气了,她的身体本来是不错的。当何未双手托住她的ρi股时,祝小天的脸红了,不过,没有谁能看到。

何未看着祝小天的身影消失在悬顶,他松了口气。然后冲悬崖上喊道,许先生,您可以休息一下了,把绳子固定好放下来,我自己就可以上去!

崖上没有声音。

他的心里忽然紧张起来,倒不是因为恐惧,这部分悬崖并不算太陡,他自己只要使使劲,完全可以上去的。

等待真是让人最难受的一件事。

当绳子终于放下来的时候,何未的手中已经全是汗水了。

他熟练地扣好结扣,然后轻轻的荡了一下绳子,感觉到它固定得还算结实。何未腰上一使劲,两支脚在崖面上快速的向上移动,一会儿的功夫,他的身体就已经越上了崖顶。

那根子绳子原来没有被固定。

祝小天许一林两人一前一后地拉着它,并且在悬崖边的一颗老树根上绕了一圈,那树根看起来有年头了。祝小天的脸上通红一片,看得出她是使了不少劲,何未的体重将近200斤,把他拉上来并不是件轻松的事情。

何未解开索扣,他看着许一林,说道,谢谢,要不是你及时赶到,估计我和小天两个人都得被潮水冲到太平洋里去了。

许一林喘着气,没有答理他。

何未又问道,许先生,你们没有去你们的朋友那里吗?

许一林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何未笑了笑,是小天告诉我的,她说你们准备去大王岛,我还以为你们今天会退房去那里呢!他说完,用眼睛看着祝小天,希望她能明白他的提示。

祝小天没有看他。

许一林哼了一声,他一点不喜欢这个叫何未的人。不光是因为祝小天。

从昨天看到这个何未,他就感觉到在他的身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他是个商人,相人之术还是有些功底的。他一直就认为,祝小天能够看重的男人,肯定是一个热情而稳重的男人。他知道自己稳重有了,热情也够,但为什么祝小天对他没有感觉,这是件很复杂的事,无论他多么­精­明,他也猜不出。但这个何未,他一眼就能看出,他绝对称不上稳重,他是一个典型的纨绔子弟,从他的表情就可以看出来。

许一林不再和何未说话,他关切地对祝小天说道,小天,咱们赶快回酒店去吧,你累坏了,需要好好的休息。

祝小天已经彻底平静下来,有两个男人陪在她的身边,这让她有一种充足的安全感,她看着两个男人互相冷淡的对答,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她明白他们为什么会这样,但她没有经验处理这种事情。

她站了起来,轻轻地对许一林说道,好吧,一林。然后她回头冲何未点了一点头,何未,我们走吧。

许一林在祝小天的身边,他很自然地扶着祝小天的身体,何未抬头看了看天空,默默地跟一旁边,他们顺着崖边小路往酒店方向走去。

风越来越猛烈,天空中已经密布­阴­云,海面上开始浮动起清晰可见的白­色­浪花。

高峰感觉在高速奔跑中的自己,绝对象正在完成不可能完成任务的超级­干­探,不知道林芳兵会不会这么看。他侧头看一眼,发现林芳兵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他只好很兴奋地停了下来,喂你体力不行啊,他原地还在做着跑的动作。

林芳兵用了好长时间才把气儿喘匀,然后她大声骂道,你这个死­棒­子你快跑死我啦!她满脸通红的生气样子让高峰看得有点呆住了,对她大骂的内容反倒没在意。

林芳兵仍然气不打一处来地质问,你­干­嘛死命地跑!?

高峰再次看了看崖下,那里深暗一片。

无论如何,他要下去看看。刚才那小个子男人的行为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高峰断定在悬崖下面正在发生着一些事情,他是警察,虽然是北京的警察,但他必须管管这事儿,这是警察的责任。

他回头冲林芳兵说道,你在这等我一下,我要下去看看,刚才那家伙一定有问题!

林芳兵收起了生气的样子,专注地看着高峰很年轻的脸,她忽然就乐了。

“你以为我不敢下去吗,唉,既然来了,我就得跟着你走,要不万一你跑回北京,把我一个人扔在这破岛子上,那可不划算,你还得给我找到祝总呢!”

高峰一阵大喜,他内心深处其实倒有点怕她跑掉,现在看来,她依然需要自己的帮助找到祝青山。

他抬头看了看天,神­色­间有点犹豫。

你能行吗,马上要变天,我看是要下雨,你还是在这等我一下吧,我马上就上来。

林芳兵不等他再说,已经一个人朝崖下走去。

高峰求之不得,赶快跟上去,殷勤地扶着她的胳膊,没想到林芳兵把胳膊一甩,斜眼白了他一下,高峰讪讪地笑了笑。

这地方距离那片礁石林已经有三十多米了,如果能从礁石群里正确地找到出口,正好应该在这里上崖,有一条小路直通到崖底,那里现在看上去晦暗­阴­冷,有不少礁石杂聚在一起。

林芳兵其实身体非常好,绝对不象年过三十的女人,她一直很注意锻炼,天天参加保利的瑜珈健身俱乐部活动。要做好一个著名地产公司的办公室主任,不光要有极高的公关才能,还要有一个善于思考的头脑和健康的身体,这两样,都需要经常的锻炼来维持。

很快,他们就下到了崖底。

高峰冲着前面­阴­暗的礁石群喊了一声:

“喂——,有人在吗——!”

林芳兵这时已经紧紧地靠在高峰的身上,她的脸­色­有发白了,这鬼地方静悄悄的,高峰的叫声显得很空旷,声音在礁石群里向前慢慢传去,许久之后才消失。

有一个非常轻微的声音响了一下。

林芳兵浑身打了个冷战儿,她的手不由自主的抓紧了高峰。

高峰也听到了这个声音,但听不清这到底是什么声音,于是他再次大声的喊了一遍:

“有人在吗,你在哪——?”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来,这回他们听清楚了,那是一个人的痛苦呻吟声!

林芳兵惨叫一声,扑在高峰的怀里,把整个脸都埋进他的胸前。高峰没有被呻吟声吓到,却被林芳兵的惨叫吓了一跳,他趁机非常实称地抱了抱林芳兵,她丰满的身体感觉让他一瞬间豪气冲天,一个北京小警察的责任感尤然涌上心头。

他一边用拥抱安慰着林芳兵,一边轻轻说道,别怕,丫不是吃素的!

说着,他腾出一支手拍了拍腰间。

林芳兵惨白着脸,紧跟着高峰向­阴­惨惨的礁石群走去。

那声音起初断断续续,当他们越走越近时,声音开始持续地传进耳畔,林芳兵停住了脚步,她毕竟是女人,她怕看到血。高峰仔细地听了听,这声音已经近在眼前了。

在他们的左手边,有几块巨大的礁石堆,它们在暗淡的天­色­下呈现出一种奇怪的状态,在几块礁石中间,有一个黑暗的洞|­茓­,一些不知名的海洋小生物在洞口边的礁石上爬来爬去,那声音就是从洞里发出来的!

高峰示意林芳兵不要过去,然后他小心翼翼地走上了礁石。

有点­阴­暗的洞里,空间并不大,这其实只是几块礁垒成一个缝隙,有一个人正半坐在地上,背靠着礁石,神情有些萎顿。高峰仔细地观察了一下,确定洞里再没有其它的东西,他慢慢地走近这个人,轻轻地问道,喂,你怎么了?

那人已经发现了高峰,他抬起头,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左肩后面,高峰注意到从他的背后面正反渗出一些血水,他左肩上的衣服已经变成了深红­色­。

这个人不是那四个旅行者中的任何一个,高峰可以断定,因为他的年龄明显要大很多。

如果他没有受伤,高峰心想,这个男人应该是个很威严的中年男人。他的头发稍显花白,尽管受了伤,但脸上仍然有很好的气­色­,皮肤有一种多年养尊处优的细腻感,他的衣服已经被礁石洞里的水汽打湿了,但仍然可以看出它们质地不凡。

高峰有点奇怪,这人看上去绝对不是个旅行者,旅行者不会穿这身行头。他怎么会一个人躺在这个人际罕至的礁石林里呢?

他感觉这人受的伤并不算太重,所以并没有急于救助,他又问了一句:

“你是谁,怎么受的伤?”

那人似乎有点对他的质问方式很不习惯,他白了高峰一眼,有点吃力的答道,我叫杨盼生,刚刚有人袭击我,幸亏~幸亏你刚才喊了一声,他已经跑了。

高峰立刻意识到,在和林芳兵一起寻找超级富翁祝青山的意外之旅中,他遭遇了一起刑事案件。

十二

高峰掏出手机,拔了半天,一点信号都没有,他恨恨地骂了一声。看来这地方太偏,碓石堆把信号都挡住了。他打量了一下这个杨盼生的身材,看起来他并不十分高大。

高峰走上前,杨盼生显然可以自己活动,只是后肩上的伤处很疼,嘴角不停的抽动,但这个男人很能忍受,再不发出一声呻吟,这让高峰的救助行为变得很简单。他扶着杨盼生慢慢地站起来,他发现在洞口的碓石上还有一些血迹,这说明这个叫杨盼生的人是在被打伤后自己进入这个洞里的。

他一边扶着杨盼生一边问道,袭击你的人长什么样,你看清了吗?

杨盼生抬眼看了高峰一下,高峰发现这个男人的目光其实很锐利。杨盼生想了一下,说道:“我不知道他是谁,甚至连他的脸都没看清楚,他是从背后袭击我的,他应该很年轻~~~丝~丝。”杨盼生的伤处让他停住了讲述,嘴里发出一阵忍疼的咬牙声。

高峰示意他不要再说了,专心地扶着他,低头从洞口里钻出来。

林芳兵站在三米外的沙地上,看着高峰将那男人扶出了礁石洞。

当她看清那个男人的相貌时,林芳兵再次发出一声惨叫,声音里充满了恐慌!

高峰吓了一跳,女人有时确实很夸张,一个受伤的人也能让她受到如此的惊吓。

不过,当他发现她一脸惊恐地盯着杨盼生,而杨盼生也是一副惊呆的表情看着她时,疑云从高峰的心里慢慢地升起了。

杨盼生似乎如梦初醒,他猛地一侧头,带动了伤口,但他根本没在乎,他盯着高峰问道:“你是谁?”

高峰感觉他问话时带有一种威严,似乎这人天生就适和用这种语气和人说话,他淡淡地回答道:“我是北京市丰台区周店派出所的民警,我叫高峰。”

那一瞬间,高峰感觉自己似乎变成了一个孩子,在老老实实地回答大人的提问。他对这种感觉很不舒服,他本来是要带着一种警察的威严来介绍自己身份的。

林芳兵的脸­色­已经恢复了。

她用一种让高峰很惊奇的速度扑了过来,不顾这个男人身上的沙水和污迹,急切地问道,你——他怎么了?不要紧吧?

她似乎是在问高峰,但眼睛却一直关切地盯着这个叫杨盼生的男人。高峰冷冷地提醒她:“你最好别碰他的左面,他的伤在左肩上。”

杨盼生轻轻地说一句,我没事,现在我需要找个医生包扎一下。

他只说了这么几句话,但高峰有一种感觉,他说话让人不容置疑。

海风酒店的门厅里空无一人。

何未一直跟在许一林和祝小天的身后,进入酒店后他喊了两声,但那个门童已经不知道跑哪去了。何未看了一下许一林:“你退房了吗??

许一林冷淡地回答道:“没有,今天我们走不了了,早晨我们问过船期,所有离港船支全部延期。”

何未回头看了看外面的天空,天空已经暗得象黄昏一样,大风将酒店的正门吹得发出吱吱的响声,在静悄悄的酒店门厅里听起来让人有点发冷。有一两滴水被风吹落在门玻璃上,开始是零星的,很快,水就开始顺着玻璃往下淌成斜溜了。

祝小天浑身打着冷战,她的脸­色­分外苍白,眼睛里透出无助而凄凉的神情。两个男人对视了一下,他们不约而同地一起扶住了她,慢慢朝楼上走去。

祝小天在510房间,何未在513,而许一林在2楼,他和杨盼生的房间都在2楼。

何未和许一林一起把祝小天扶了屋里,轻轻地把她放在床上,看起来她已经快要睡着了,但她的身体仍然在不停的轻微抖动。

何未为她倒了一杯水,轻轻地喂着她喝了一点,许一林没有说话,他一直站在一边看着何未,没有人知道他此事心里在想些什么。

祝小天喝了点水后,脸­色­稍稍有点好转了,她慢慢睁开眼睛,对何未轻轻了说了一句:“我想——休息一会儿。”

何未和许一林用目光中彼此交流了一下,然后,他们轻轻地退出了房间。

他们刚刚要走出房间时,祝小天在床上似乎梦呓般的轻轻说道:“别走太远~~。”

许一林轻声地回答,小天,你休息一下,我——我们就在你的房间外面等着,然后,他小心翼翼地带上门,让它虚掩着。

走廊里昏暗一片,空气中有一种潮湿而混浊的味道,大雨已经开始下起来了。

在距离酒店几十公里的天空中,雷暴正在悄悄地聚集着着它疯狂的力量,不时将一丝丝惨白的电光泄露出来,照亮了大块大块黑­色­的云层。海面被风吹得不停地晃动,反­射­着诡异的天光。

整个石城列岛,在昏暗的天空和暗流涌动的海洋包围下森然而立,孤苦无助。

高峰现在越来越疑虑重重。

他认真地观察着这个很小的楼房,心中充满了怀疑。

当他们按照杨盼生的指引找到这个地方时,从外表上根本看不出这竟然是一所小型的医院。

它和一个酒店相邻,高峰注意到了那个酒店的名字,海风酒店。

这个小医院就处在酒店的背面,没有人会直接找到这里,除非他知道这个小医院的存在,因为医院前面并没有路,必绕过酒店才可以到达这里。

这个二层的小楼很袖珍,外墙是由石城列岛上很普通的红砖垒成的。高峰的怀疑来自于这个袖珍医院的布置。

这绝对不可能是一个乡制医院。

整个小楼里用的装饰材料,完全不同于普通的石城民房,到底都非常­干­净整洁,有一些医疗器械分布在几个房间里,那些设备看起来都很不错的样子。小楼内照明很好,看来甚至可能有一台自己的备用发电设备,因为整个小楼的空气中一直有一种微微的丝丝声,高峰能分辨出,那是一种交流电机的声音。

高峰眯着眼睛,把目光落在那个正在为杨盼生处置的医生身上。他看不见他的脸。

这是个有些上年纪的医生,不难看出他医术很高明。

杨盼生受的是刀伤。如果不是他敏捷地躲了一下,这一刀肯定当场毙命。刀伤是侧切入肩的,幸好没有伤到骨头,但肩上的一块皮肤被掀了起来,这个医生很仔细地为他消了毒,并且打了麻药。高峰看不明白,他似乎用了一些写满了外文的消炎药粉敷在伤处,然后他就很熟练地用手术针将皮肤进行了缝合。整个刀伤连贯一起,大约有十厘米长,他一共缝了二十针。

整个过程不到半小时。

杨盼生一直闭着眼睛等着,当医生的剪刀刚刚剪断缝线,他就睁开了眼睛,冲那个医生淡淡地说道,谢谢。那个老医生没有回答,他回头看着高峰和林芳兵。

从他们进来之后,这个老医生一直没有摘下口罩,他只是简单地听了高峰的介绍后,就立刻开始了治疗,他甚至没有和伤者说一句话。

林芳兵赶快从手包里拿出一叠钱给了那个医生,不少的钱。

高峰冷冷地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什么如此热心,杨盼生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又说了一句,谢谢。

高峰走出了处置间,他站在楼门厅处,犹豫了一下,拿出电话。

电话里杂音很重,天电的­干­扰太强了,对方的电话响了很久,一个声音才懒洋洋的接起了电话,高峰用低低的声音说道:“请帮我找一下王东王警官。”

电话那头半天才再次传来懒洋洋的声音:“王东已经走了。”说完就要挂上电话。

高峰急忙再问道:“喂—喂,我想问一下石城派出所的电话。”

他尽量压低声音,对方似乎已经挂了电话,高峰不由得怒火中烧,正要重新拔的时候,对方忽然说话了:“石城派出所那俩人现在都在这面呢,你挂了也是白挂,这个破天气,他们回不去了!”

对方似乎很不耐烦,直接就把电话挂断了。

高峰无可奈何的看着电话,他有点不相信这事儿。

放在北京的话,这个警察估计早就下岗了。不过,这是里石城列岛,一个乡级建制的海岛,他只能默认现实。

他抬头看了看天,刚刚进来时还算有些天光,现在已经完全­阴­暗下来,小楼正门的玻璃上,已经有雨点落上了,海风开始紧了起来。

透过正门玻璃,他隐约能看到那个酒店的一楼情况,距离其实很近。

有三个人正从酒店正门走起来,他们在大厅了停了一会儿,然后三个人并在一起走上楼去,似乎是两男一女。

高峰感觉有些熟悉,他一下子想了起来:这三个人,不正是上午看见的那四名年轻的旅行者吗?不过,为什么会少了一个呢?

当他回头正想进屋,被林芳兵吓了一跳。

林芳兵已经出来了,就站在他身后,仔细地注视着他。高峰和她目光对视着,这次他没有感到压力,也没有笑。

高峰现在已经意识到,他可能陷进了一个更复杂的事件中了。

许一林在昏暗在走廊里盯着何未。

他的眼睛透出一种失败者的绝望,何未能够看得出来,他心里不由得有些紧张。两个人静静地站在走廊里,谁也不肯先走。

时间过得很慢~

许一林突然问道:“何未,为什么要让小天来到这里!”

他的声音低沉,但充满了质问和怀疑。何未目光一闪,他低下头,沉思了片刻,回答到“”许先生,我和小天是大学同学,我们请她来这里,是因为同学们都想看看她~。”

许一林没等他说完,厉声说道,你算了吧!小天喜欢你,这谁都看得出来,她忘不了你!你就是利用她的这一点,才让她大老远地跑到这个偏僻的岛上!

何未一愣,轻轻地说道,是~~也许是~~又怎么样?他的目光闪烁不定。

许一林也愣住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样会说出这么莫明其妙的话来,他狠狠地盯着何未:“那么你都对她做了什么!?,仅仅到达一天的时间,她就变成了这样!你安的是什么心!?何未默然不语。

许一林的声音在走廊里再次响起:“何未,如果小天再出什么事,你,就是最大的嫌疑人!”没等何未回答,许一林已经转头走了,他的内心充满了愤怒,但却无处发泄,他明白,祝小天刚刚说的那句话,是对何未说的,而不是他许一林。

他留在这,其实没有多少意思。他还得去杨盼生。

何未目送着许一林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他的脸上闪过一丝焦急。

有些事,并不是他能决定的,何未深知这一点,他明白,如果他不做出决断,那么他,将丧失一次大好的机会~。

何未在走廊里轻轻地来回踱着步,他已经走到了走廊的尽头,这里距离小天的房间已经隔开七个门了。他在那扇门外站了下来,把耳朵凑近门板,悄悄地听了片刻,然后,他拿出钥匙,轻轻地扭动门锁,一阵冷风吹过,门开了。

朝凤和郭东绪静静地坐在屋里,屋里没开灯,他们俩在何未看来,只是两个淡黑的影子,他们的目光一起投在何未的身上。何未没有说话,他和他们对视良[奇+書网-QISuu.com]久,然后,他轻轻地带上门,走了。门里门外,一片死寂,只有楼外的狂风,越刮越猛。

高峰知道,这次的任务,已经完全不是寻找一个人那么简单了。

林芳兵肯定认识这个叫杨盼生的人!在他扶着杨盼生走出石洞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了,她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杨盼生是被一个年轻而有力的人袭击的,他看到了这个人的身影,可他并不矮,他绝对不是在悬崖上扔下石头的那个矮子。这就是说,有两个人,在暗处的人,他们有着各自己不同的目的,可他们的目标其实是一样的,那就是杀人!

他猛地想到祝青山,他和林芳兵来到这个岛,目标是他,可他呢,这个超级富翁,现在在哪~?

他避开林芳兵的目光,若所所思地注视着处置室。林芳兵对这个人,为什么会如此热心?杨盼生,到底是谁?

当那个有着恶毒目光的矮子再一次闪现在他的脑海里时,他忽然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了。

他看着林芳兵,她的目光里似乎有些恐惧,他不由得心中一动,那,是为什么?

他想了一下,问道,林芳兵,我现在要去办一件事,你是留地这里陪他~~,还是和我一起去?

他问的很­干­脆,让林芳兵一愣,他从来没有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过话。她满怀复杂地看着这个年轻的北京小警察,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

她盯着他的眼睛,说道:“我跟你走。”

高峰微微一笑,丫就快点。

现在是北京时间3月14日晚八点半。

这个人深陷在飞机的座椅里,满脸的茫然。空中小姐一直在注意这个人。

从上飞机以来他一直­阴­沉着脸。他有一张非常英俊的脸,但这张脸让她们感觉很紧张。最近空中航行的安全­性­受到越来越大的关注,每位空中小姐甚至都被要求接受心理学训练,从查颜观­色­上判断乘客的心理状态,以便做好应急准备,这个人的脸上,露出的那种无法言传的焦急,甚至到了恐怖的程度,她们担心他是否有飞行焦虑症,这种症状她们都遇到过,一旦发作起来,后果是非常可怕的。

不过,当飞行广播告诉乘客们已经进入中国领空后,这个人的脸上开始挂着令人不解的微笑了。

飞机进入越过东海,进入了大陆。

他猛地睁开了眼睛,快速地在机舱内扫描着,站在远处一直负责观察他的那个空中小姐开始通过机舱加速往他这跑,步阀甚至有点失态了。没等他按上服务钮,她已经站在他身边。

“先生,你需要什么帮助吗?”

他的嘴­唇­抽动了两下,紧张地问道:“能不能降落~~降落?”

空中小姐已经确定这个人肯定有点飞行焦虑症,她露出一个很美的微笑,温言告诉他:“先生,北京上空现在正处于雷电天气中,不过您放心,我们可以转移到其他机场降落的。”

没等她的话音落地,这个人突然就发疯一般的大喊起来:“我要降落在北京!,听着,我要降落在北京!你们不能随便转变航向!”周围的乘客都有被他的这声大喊吓坏了,他们都用警觉的目光观察着,有两个美国壮汉已经做好了准备,他们站起来,站在中国的空中小姐身边,准备她一下命令就生擒这个家伙。

空中小姐脸­色­变得煞白,她抬头向坐在机后的空警露出一个求助的表情。

乘警已经跑过来了。

他低下头,近距离地和这个人对视。

然后他抬起身,冲空中小姐和那个两乘客笑了笑,说了句英语:“没关系,他就是太紧张了。”那两个乘客怀疑地看着空警,他的目光很肯定,由不得他们不相信。

空警再次低下头,关切地询问到:“先生,您是准备在北京转机吗?”

那人现在已经安静了下来,他似乎对自己刚才的行为感到很不意思,但他的焦急神­色­一点没变:“是的,我已经预定了下机后马上转机起飞到大连的航班,可现在你们竟然说不能在北京降落~~!”

他的话音不由自主的再次提高起来,空警赶快安慰了他一句,然后起身和空中小姐到一边讨论了一会儿。他再次回到这个人的身边。

“先生,我们刚刚收到信息,沈阳机场现在的天气条件免强可以降落,我们现在已经改变航向。估计我们会在二小后到到达沈阳桃仙国际机场,从那里去大连,也许对您更有利一些~~。”

这个人紧张地注视着空警,他知道空警的话是对的。即使现在迫降在北京,飞往大连的飞机也不会立刻起飞的,而如果到了沈阳能降落,那就会有很多种选择。

他轻轻地说了声:“对不起,我刚才失态了。”

空警微微一笑:“感谢您乘坐中国国航班机。”

机舱里重新陷进一片寂静中,人们陆续开始入睡。

这个人靠窗而坐,他仍然大睁着双眼盯着舷窗外,其实他什么都看不清。

空中小姐仍然在观察他,她心里有点好笑,这个大男人看上去英俊果敢的样子,竟然会吓成这样,这种天气她可是见得多了。

飞机在无边的黑暗中艰难地航行着,在飞机的下面,电闪雷鸣,­阴­云密布。

十三

许一林一边往楼下走,一边快速地拔打着手机,反复地拔打了多次,可是却渺无信号,他愤怒得几乎要摔碎这个破玩意。

他必须赶快找到杨盼生,他有些问题要问他。

大雨如注,狂风肆虐。

就象一个无法无天的恶魔突然降临世界,天地间一片狼籍,站在酒店的门口甚至都能听到远处的海浪正在向岩石发出惊人的攻击,许一林现在心中烦闷不已,他忽然想到了“风雨飘摇”这个词儿,现在的天气,就象他的前途一样,风雨飘摇。

他回到二楼时看了一眼,发现杨盼生然没有回来。

他不知道在这种天气里,杨盼生能到哪去,下午的时候,杨盼生让他在悬崖上观察,他从另一端下到崖底去寻找祝小天。

结果,他在崖上偶然听到了祝小天的叫喊声,他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绳索,把他们拉了上来,他关心祝小天,和何未一起把她扶回了酒店,可是当他想起杨盼生时,杨盼生却不见了踪影。

许一林看了一眼外面,他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他打开酒店的大门,向酒店的左侧山墙狂奔而去。那里有一台破旧的桑塔那。

许一林拿出钥匙打开车门,紧张地打着火,这个破车他们还没用过,能不能发动起来令人怀疑。

他打了三次火后,发动机在一阵可怕的轰鸣声中开始懒洋洋地工作了,听起来几乎象拖拉机的声音一样。

当他正要起动车子的时候,窗外出现一个人影,透过雨幕他看不清这个人,但他紧急地敲着窗户,许一林隔着玻璃能够看到,这个人手里拿着一张警官证,贴在车窗户上。

许一林摇下车窗,他看到两个淋成落汤­鸡­一样的人。

高峰和林芳兵坐进车后座后,高峰再次向许一林出示的警官证:“先生,不好意思,我们有急事要办,我是警察,现在征用一下你的车,很快就会完事。”

许一林心里骂了一声,但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很痛快地说了声:“行!”

汽车在大雨和黑暗中开出了海风酒店。

高峰坐在后坐上,暗暗地观察着这个驾驶者。他不明白有什么事会让这个人如此着急,敢于冒着这种恶劣的天气从酒店里开车出来。他们三人现在一身都是雨水,车厢座上已经变得很湿了,一会儿的功夫,玻璃上就开始结雾,这说明外面的气温正在急骤下降。

许一林一边小心地开着车,一边在黑暗中向外张望着,他估计杨盼生不太可能会在民房里避雨,如果他没能赶回酒店,此时他最可能去的地方就是其它的酒店了。他低声地问了一句:“警察——同志,你们要去哪?”

高峰一边仔细地观察着他一边回答道:“我们去端头港旁边的小石城渡假村,对了,你也是旅游者吧。”

许一林回头看了一眼高峰,说道:“不是,我在此地有些生意。”

他猛地发现和这个警察在一起的原来是个女人,一个很漂亮的女人,他的目光在这个女人的身上停留了片刻,他的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他曾经在什么地方看见过这个女人,他有印象,但却一时想不起来。

林芳也在观察他,她的心里有一丝惊慌,她记得他!

这个开车的男人,是祝青山下属的一个贸易公司的总经理,他叫许一林,她清楚地记得,她曾经在青山地产大厦里看过他两次,他可能有点记不住她,因为他的贸易公司很特别,直接归祝青山管,别人都没有接触过。

祝青山为什么会带他来到这里?她在心里紧张地问着自己。

本来只需要五钟的车程,却走了将近四十分钟。

车停在小石城渡假村的门口时,林芳兵甚至连车门都打不开了,狂风的力道原来如此可怕,桑塔那的车体在狂风暴雨里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它几乎快要解体了。

高峰看了一眼驾驶者,说道:我还不知道您贵姓?”许一林笑了下,不客气,我姓许。高峰有点不好意思,说道:“许先生,如果可以的话,等我们一下,OK?”

许一林看着他身边的那个女人,他仍然在回想着,他肯定曾经在何地看到过这个女人,但他真的有点记不清了。许一林很­干­脆地回答,行,不过我也在找人,如果你能快点的话~。

高峰想了一下,说道:“没问题,也许更快。”

他们的身影转眼就消失在门后。

许一林看着那个漂亮女人的背影时,他突然在心底惊叫一声,他终于想起来她是谁了!

为什么?!为什么青山地产的办公室主任会和一个警察跑到石城列岛来?!

许一林的大脑在疯狂的打着转,他在忖度着自己的处境。

正当他紧张地思考时,手机竟然响了。

它在挡风玻璃下一闪一闪的,发出诡异的光,把许一林吓了一跳,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手机——谁能打通电话,现在?

高峰在跑进渡假村的小院里时,在大雨中他突然想起来,他忘了问一件事了:这个许先生说他也在找人,他想找谁呢?

他一边向老板娘的房间走去,一边想着这个问题,他想一会上车时必须要问一下他。

林芳兵跟在他身后,不解地看着他的背影。

她不明白这个北京周店派出所的小民警要­干­什么,他现在看来真的挺酷,很象007。

高峰和林芳兵一身湿透地站在老板娘刘玉英的面前。

小石城渡假村只是刘玉英在自家的小院落里新建了几间小房,这些房子基本上连成一片。刘玉英两口子住在正中间。

她用责备的眼神瞅着向峰:“唉我说小伙儿,你这也太没(墨)心思了,瞅瞅都浇成啥样啦,你这头上的伤~~,瞅瞅~~~这么俊个姑娘家跟着你受了多大罪啊~!”

高峰让她一提醒,才想到自己的脑后伤,他立刻感觉到从那里传来一阵疼痛,纱布已经被雨水冲掉了。

刘玉英开始在屋里找纱布和药品,林芳兵也帮着她一起找。高峰笑了一下,说道,其实没什么,只是破点皮儿。”他看到刘玉英正要从一个箱子里拿出东西,她顺便将一张照片扣在了桌子上。高峰冲上前去拦住了她,拿起了那张照片。刘玉英很惊讶地看着这个小伙子,她不明白他要­干­什么。

照片好象是一家人的合影。

刘玉英比现在年轻一点,她的脸上露出很幸福的微笑,照片中的的那个老头,估计就是金福贵了,他和刘玉英差不多的身高,两个人其实都不太高。

照片的中间,有一个矮子,很矮。

高峰若有所思地看着刘玉英,他没到事情会这么简单。

刘大妈曾经说过,石城列岛总共不过万把千人,她几乎都熟悉。高峰在悬崖连看到那个矮个子时,他的第一想法,就是这个男人肯定是当地人!他的脸­色­和他粗壮的身体说明了一切,这是一个天天吹着海风长大的农村男人。

五十岁多的老板娘叹了口气,她深深地看了一眼高峰,用很低沉的语气问道:“小伙子——警察同志,他~他又出什么事了吗?

高峰默然地看着她,他有点不好意思问出口,但他不得不问。

没等他发问,刘玉英已经说开了:

“唉,你也别瞎猜,他不是我儿子。他是我侄子~”

高峰眉心一挑,这他真没想到,也许这会让他的心稍微有些安慰,他轻声问道:“大妈,你的这个侄子,他是做什么的?

刘玉英慢慢地说道:“他叫刘挺,说起来他的命确实挺苦,在他两岁时,他爸他妈一起出海的时候——船出事了,结果,我们俩就把他养了起来。这孩子~~他有毛病啊。”

高峰嘴里发出丝丝的声音,林芳兵正用酒­精­给他的伤口消毒,但他仍然专心地听阗刘玉英的讲述:“他长到十岁时,就突然不长个了,说啥也不长了,这个毛病让他从此不愿意说话~~唉。”

高峰已经有些不忍了,他打断刘玉英的话,说道:“大妈,其实没有什么大事,我只是想知道,他现在做些什么,您放心,如果你能配合我们的工作,您的侄子,他没犯什么大事。”

刘玉英盯着高峰,沉默了半天,说道:“这孩子现在在马医生那里打杂儿,人家看好他不爱说话这个好处,所以就让他做些力气活,脏活啥的~~。”

“马医生?”

“对啊,就是马大夫,他是我们石城乡卫生所的所长,不过他现在已经退了,唉可惜了他这个人,好象他还是一个名牌大学的毕业生呐,一辈子就撂在这个岛子上啦~,前些年,就是他快退休前吧,好象什么地方的一个有钱人,据说以前就是石城人,在外面多少年了,挣了大钱,回到家了,给咱们石城乡捐款,又是建小学又是建医院的,反正没少花钱呐。卫生所里的设备都是他捐的呐。唉,也是好人没好报,这么个好心人,结果却落得个死无全尸~。

高峰和林芒兵同时“啊”了一声,林芳兵问道:“那~~他是怎么死的呢?”

刘玉英一边回忆一边说着:“那一年~~差不多三年了吧,他和他爱人一起到岛上来,王乡长招待他们俩到处走走看看,住了有半个多月呢,好象就在临走前的那天吧,王乡长从庄河借了一条老式的汽艇,拉着他们去大王家岛看海参养殖区,结果半路上出事了,他第一次坐这东西,太兴奋啦,一不小心就掉到海里,两条腿一下就被发动机给绞折了!

林芳兵轻轻地叫了一声,高峰偷偷地从背后握住她的手(虎了八几先生,呵呵,这就是有Se情节啦),让她安静下来。

刘玉英没有停顿,继续说道:“唉,可怜呐,他爱人当时就在船上,一看到这种情况,她一下子就跳到海里,结果,人没救上来,她却淹死了~,王乡长和两个陪去的渔民把他们捞上来,其实那时候这人还有救的,他的腿断了,但人还活着,拉回到石城岛,到了卫生所的时候他还清醒呢,听说只要救得及时,腿接上了,肯定是能救活的。可是,咱们石城乡的卫生所条件太差了,虽然他捐了好些个东西,可根本治不了这个,马医生的医术再高明也是没用啊,眼瞅着这个石城乡的恩人,就这么死了,活活流­干­了血呐~~唉,后来,好象是这个人的孩子吧,继续他爸爸的捐赠,又给卫生所捐了好些东西~~,马大夫退休后,就自己开了诊所,比卫生所的条件要好很多的。我的这个侄子,就是马大夫看他可怜,才让他去帮忙­干­点杂活~。

高峰嘘了口气,他看了一眼林芳兵,发现她的眼眶已经湿了。

高峰拍了拍她的肩,然后看着刘玉英,问道:“大妈,这个人,他叫什么名字?”

刘玉英几乎脱口而出:“他姓何,叫何振华,他爱人姓肖,叫肖敏,唉,好人不长寿啊~”

高峰和林芳兵冒雨跑出了小石城渡假村。

海岛的恶劣天气他们还是第一次见识到,在风雨中喘气似乎都变成一件困难事。

高峰紧紧拉着林芳兵的手,奋力跑到门口,把林芳兵差点拉倒,一阵更猛烈的狂风吹来,高峰一只手抱紧她,另一只手紧紧地抱住门口的那根粗大的木柱,他呆住了。

原本停车的地方,现在空无一物,甚至连轮胎印都消失了。

高峰狠狠地诅骂了一声,他转头冲着林芳兵大喊:“林芳兵,我现在必须去海风酒店,你呆在这里等我回来,听到没有!”

一道巨大的闪电突然在天空划过,林芳兵在高峰的怀里,透过如注的雨水看着他帅气而年轻的脸。

她大喊一声:“不,我要跟你一起去!”

一阵随之而来的雷声将她的大喊淹没了,她没有犹豫,从高峰的怀里使劲挣脱开,然后拉着高峰的手向黑暗的雨夜里跑去。

高峰怔了一下,他有点不明白了,这个女人为什么有点摆脱不掉的感觉了呢?他冲了几步,几乎是搂着林芳兵,一起踉跄地向海风酒店的方向走去。

从这里去海风酒店,要走很长一段海边的崖石路,高峰抬眼看了一下黑暗的大海,那里已经分辨不出什么具体的东西,在无限远的深处,似乎有几条可怕的黑龙正在天地间撕打拼杀,狂风就从那里吹过来,崖边的野草被暴雨浇得全部倒伏在地面,变得湿滑而­阴­险,一不留神就可能踩着滑溜溜的草面掉到崖下面去。

高峰和林芳兵被风吹得东倒西歪,他们尽量远离崖边往前走,但仍然不可避免地摔倒。林芳兵脚下突然一滑,她踩到一块厚厚的枯草面上,身体失去的重心,向后跌去,当高峰查觉的时候,他已经不由自主的和她一起倒下去了。

两个人在泥草地上趴了半天,彼此看着对方的脸,此时都已经被泥水搞得一脸污垢,高峰先乐了,他发现林芳兵这时好象并不是那么成熟而有心计了,她在雨水里傻傻地看着他,就象一个半大小丫头看着自己心爱的偶像一样,高峰大笑起来,他喊道:林芳兵,青山地产的办公室主任!现在感觉如何啊——!”

林芳兵的手仍然被他紧紧握着,她现在就象一个初学游泳的人被教练抓着双手在水面上飘一样,她真的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人生体验,在这一瞬间,她眼前闪过很多在北京——在那个钢铁丛林里的虚伪的生活片断,那里没有暴雨,没有狂风,没有无处躲藏的担忧,没有任何波澜,人与人之间永远彬彬有礼道貌岸然,她本来是个率真的女人,但她已经很久都没有大声的叫喊了,那代表着她不够成熟,不果敢,不男­性­化,她的工作必须这些品质而同时她又必须是个女人。

现在不同了,她可以在风雨中大喊大叫而无需担心形象,她已经太久没有这样放肆自己了,她热烈地看着高峰,看着这个可爱又有点孩子气的北京小警察,她突然脸上一红,不过在暴风雨里,高峰是看不清的,当她自己意识到自己脸红的时候,她猛地意识到,以前的岁月里,做为一个女人,她似乎已经失去脸红的本能,她惊喜地发现,她竟然真的脸红了~。

林芳兵紧紧抓住高峰的手,她大喊一声:“高峰,我告诉你我知道的一切!”

高峰没有听清她喊什么,他的目光已经从她身上移开,呆呆地看着她身后的黑暗世界。

一个黑影在暴风雨里越走越近,他的手里拿着一个铁锤,这东西看样子很沉重,所以他走得很稳,他正一步一步地靠近躺在地上的两人。

海面上划过一道直入大海的闪电,瞬间照亮了他的脸!

这是一张年轻男人的脸,苍白秀气,没有一点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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