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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目前是她们第十七年闯荡江湖的开始。可是这次却不是公开招摇而行,而是暗中而行、暗中飘荡,手下的美女全换了新人,其中最美最艳的是五位姐妹。

位于中间的老怪婆,就是巫山怪姥,脸上有刀疤的是天魔夫人,满脸麻风的是地煞夫人,她们的真名从没告诉过人。

三位少女从左起,最美那位排行第五,叫如烟,她二位叫如云,第三叫如霓,还有两位姐姐叫如雯、如霞,目前在楼上快活。

她们的排名是霞、雯、霓、云、烟。真正的姓名下文自有交代。

她们的年龄,约在十八至二十岁之间,聪明人不会问女孩的年龄,此地不提。

要分辨她们是谁不难,如霞的耳堕是红­色­,如雯则是大绿,如霓是金­色­,如云是玉­色­;如烟最美,她是耀目的晶钻。

霸海风云(第一部)四

逸云和如黑两人来晚了些,他俩飞越木栅,逃过巨獒耳目,幽灵似地越墙进入院中,躲在一株结实累累,枝叶繁茂的蟠桃树上,向四面张望,目光在亭中搜视。

不久,亭楼上出现一双男女身影,由扶梯上冉冉而下,走小径穿过花丛,在一座假山旁小亭中停下了,两人在椅上并排坐下。男的突然一伸腕,轻轻一带,女的嗯的一声,整个玉体坐在男的膝上,娇躯软绵绵地倒入男的怀中。

逸云和如黑已将男的看清,原来是昨晚所见的铁面判官庄廉。女的他们不认识,只看到大红宝石的耳坠儿,映着远处楼亭上的灯光,闪闪发光。

两男女的坐处,面向逸云和如黑隐身的蟠桃林,不过十来丈之遥,中间并无阻眼之物,看得极为真切。

女的挣扎着坐正,捉着铁面判官的左手,不准他蠢动,似嗔非嗔地轻语道:“庄爷,你刚才轻薄得还不够么?你再轻薄,我可恼了。”

“宝贝儿,别吊胃口好不?亲亲,你行行好。”他右手一紧,将小腰儿贴身挽实,要挣开左手。

“不成!庄爷,我……嘻嘻,难受着哩。这里太近,要是让艾爷知道你对我大肆轻薄,不打破醋耀儿找你……”

“哼!他是什么东西?他要是敢独占你,嘿嘿!铁面判官可是省油灯?好人,放开手,不然我呵你。”

说呵就呵,黑面一沉,毛茸茸的胡子往她怀中直拱。女的吃吃一笑,用手去推他的头面。铁面判官一看机不可失,左手只一探,竞由衣下探上酥胸,黑脸孔直往粉颊上凑。

女的嗲嗲娇唤,腻声腻气地喘息着不住娇呼道:“庄爷,你……你轻些,大爷……”她软倒在他怀中。

铁面判官手急眼快,食髓知味,像个饿了三天的|­乳­婴,手口俱到。

树上的逸云倒没感觉,如黑这小伙子可火啦!他伸手摘下一个碗大蟠桃,便待打出。

“怎么了?兄弟。”逸云用传音入密之术叫住他,握住他的手,又说:“看不下就别看,亏你还是个英雄,这点耐­性­也没有,人家是甘心情愿的哩!好戏就上场了,你瞧,谁来了?”

他感到如黑心跳同擂鼓,小手微颤,只觉好笑,心说:“这位小兄弟不小了哩!”两人本是并坐在横枝上,所以如黑身上的变化他全部了然。

如黑被他握住持桃之手,确是浑身犹如电触。他一咬牙,挣脱右手,向逸云所指处看去。

楼上,追风剑客疾快地下了扶梯,向楼下六个女。人询问,天魔夫人向这儿一指,追风剑客突以轻功身法赶到。

亭中一双男女仍在纠缠,女的娇喘吁吁。她已将追风剑客下楼的情景看清,而铁面判官欲­火­攻心,端的饥渴交加,正忙于埋首酥胸,已忘却身外之事。

“庄爷,放手啊!我……我怕艾爷!万一被他……”她用手去推铁面判官的脑袋,一面拉衣掩胸。

“好人!怕什么?当年百花教主在世之时,我庄廉还不是和她穿一双靴子?一切有我哩,亲亲。”他­干­脆去拉她的罗带儿,毛手毛脚,气喘如牛。

“姓庄的,有你就没有我啦!上门欺人,你简直岂有此理!你把艾某人看成什么样的人物?”

铁面判官闻声一惊,呆住了。女的一跃而起,嘤咛一声竟是哭啦,敞著胸,挺着一双销魂荡魄的玉|­乳­,叫了一声“艾爷!”扑到追风剑客身前,跌入他怀中,哭了个哀哀欲绝,悲切而万分动人,铁打金钢也难禁这一哭,妙极!

树上的逸云用传音入密之术,对郊黑道:“我知道天魔夫人报仇的计谋了,真够绝哩!”

如黑也用传音入密之术向他问道:“怎样绝法?”

“美人计,挑起他们的火并。”

在这刹那间,天魔地煞两位夫人和三少女全向这儿赶。

铁面判官脸上狞恶已极,他口中却从容地说道:“艾兄请别误会,咱们用不着因此而伤了数十年交情。”

追风剑客还来不及答话,妞儿已尖号一声,挣脱追风剑客的搂抱,扑入刚到的天魔夫人怀中大哭道:“姥姥,我们离开这里吧!”

“孩子,姥姥也知道这儿不可留了;一山不藏二虎,不能因为我们儿女之私,破坏他们的数十裁交情。霞儿,你还有话向艾爷交代么?”

霞儿掩上罗衫,无限哀怨地瞥了追风剑客一眼,悲声道:“霞儿看错了人,已无话可说了,走吧,姥姥。”

说走却义不走,瞥了铁面判官一眼,欲言又止,方幽幽一叹,道:“我们快下武昌吧。”

“是啊!孩子。”姥姥扶住她,率众女缓缓退去。

两个蠢才本待平心静气相商,经霞儿这般一挑,全都妒火中烧。铁面判官认为霞儿还对追风剑客有情,到武昌不过是说给自己听听而已。追风剑却是怒火焚心,这还了得?你庄廉在我家作客,把我的禁脔咬上一口,还想全部吞掉哩!他凶睛怒突,蓦地吼道:“姓庄的,刚才你的话我全听得真切,咱们也用不着多费­唇­舌了,没话说,劳驾阁下小留舍下暂住,日后自有公道,让你知道有你还是有我!”说完,向天魔夫人追去,不到三五步,他倏然止步回身。

原来铁面判官一听要留下他,不由大怒,举目一看,四周站着一十六名彪形大汉,正虎视眈眈盯住他,每人的手,全按在刀把上。他冷哼一声,说道:“要留住庄某,岂不笑话?”

追风剑客闻声止步回身,­阴­森森地说道:“笑话多着哩!艾某如劝留不住两位夫人,阁下还有大笑话可听可瞧。嘿嘿!我劝你安静些,不然将埋骨此地。”

铁面判官大吼道:“姓艾的,你在说梦话么?”

“姓艾的没睡着,你不信是么?”

“凭什么?是他们吗?”铁面判官傲然向十六名大汉一指。

追风剑客狂傲地说道:“我艾如虹你能接下几招?”

铁面判官冷笑连连,又哼了两声,道:“可笑啊!可笑!想当年百花谷血战,我庄廉力拼那贱婢,独当一面,银花下掉了一条左腿。”他用手噗噗连响拍着左腿,其声沉闷,显然那是木造的假腿。又说:“至于阁下,你只配摇旗呐喊。别认为庄某腿不便,但要对付阁下,却是绰绰有余,你用得着吹大气?哈哈2”

追风剑客忍无可忍,一步步欺近,­阴­森森地说道:“姓庄的,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艾某念在你是个残废人,故尔一再相让,你却口出大言,艾某只好成全你了。”

两人正凝神运劲,步步欺近。蓦地人影乱闪,到了二庄主和酒­肉­和尚;后面还有一个白净面皮的中年人,那是铁面判官的徒弗,逍遥鬼晏常山;也就是第一次和酒­肉­和尚拦截绿衣剑客夫­妇­俩的人。那次酒­肉­和尚断了两根肋骨,逍遥鬼小腿丢掉一块皮­肉­。

三人飞也似的赶到,洒­肉­和尚远远地就脱口大叫道:“二位请略待,听贫僧一言。”

桃树上的逸云,突向如黑说:“这和尚大有见地,甚是­精­细,要让他到来排解,美人计将功亏一篑,我先要他的老命;这家伙既名酒­肉­和尚,绝非善类。”

他折下一段寸长小枝,等和尚和二庄主奔到,脱手飞出小枝,直贯入和尚的肋下,深入内腑了。

相距十余丈,小枝竟有如许威力,而且无声无息,确是惊人。如黑突然扳住他的肩膀,附耳说道:“大哥,好一手神技,你已练至以气克敌的境界了,高明着哩!”

逸云只感到如黑吐气如兰,但仍未在意,微笑道:“高明二字不敢当。看啊!狗咬狗了。”

洒­肉­和尚“嗯”了一声,身形骤止,后面的逍遥鬼恰好赶上,和尚晃了两晃,“咕咚”一声像倒了一截大木台,两腿蹬了两蹬,立时涅盘。

他右面是二庄主,逍遥鬼恰在左侧,大和尚向右一倒,所有的人全大吃一惊。

追风剑客大吼一声,转身纵到,双掌“上下交征”,向逍遥鬼攻去。他以为大和尚被逍遥鬼暗算了呢。

逍遥鬼莫名其妙,吃了一惊,向侧急闪。

“不要脸!有事冲我来。”铁面判官抢到,一掌按出,劲风虎虎,袭向追风剑客的背心。

“王八蛋!留下命来!”二庄主向逍遥鬼飞起一腿。

逍遥鬼一纵两丈,取出腰带上一把铁佛手,和一枝判官笔,将笔向铁面判官一扬,说道:“师父,接兵刃。”

声出笔飞,铁面判官一把捞住,舌绽春雷大喝道:“咱们闯,尔后再算。”

“你想溜?哼!做梦。”二庄主掣下长剑,劈面截住了。

“老爷,接剑!”有人大喝,一把银芒闪烁的长剑飞到,迫风剑客伸手抄住,叱喝一声,一剑挥向逍遥鬼。

铁佛手一招“拂云荡荡”急封长剑,揉身而上。银芒飞­射­,追风剑客剑出如风,只见一团银花,将逍遥鬼裹在中间,左冲右突无法脱身。

另一面铁面判官气吞河岳,判官笔矫如游龙,只三五招之间,将二庄主边得不住后退。

四周人影疾­射­,刀光剑影纷向这儿赶来。而亭楼方面,三位丑老怪领着众女,徐徐出庄,远远地走了。

天魔夫人突向地煞夫人说道:“我们不必Сhā手,庄贼前来接我们的大批人马,明晨可抵夔州让他们自相残杀,我们再收拾残局,芸儿。”

最美的如烟上前答道:“阿姨有事么?”

“快换装,别让庄老贼死掉。”

如烟火速退下衣襟,在使女手中接过夜行衣,很快地穿上,接过一把古­色­斑斓的长剑,用丝条扎在背上,以黑巾包头,汗巾蒙面,回身向庄院一晃而没。

铁面判官师徒身陷重围,但他俩人功力确是不弱,追风,剑客心惧他们的子午问心钉霸道,尤其是笔芯之内,用机簧发出的连珠问心钉,号称江湖一绝,所以不敢放胆抢攻。铁面判官左足不便,但他那假脚出自名匠之手,进退纵跃倒无大碍。

激斗良久,附近的花草全都落花流水。这时已有三名大汉挺兵刃加入二庄主这一面,和铁面判官拉成平手。

而逍遥鬼却岌岌可危,浑身臭汗,手忙脚乱。铁面判官一看不对,突然大喝道:“不可恋战,咱们退!”判官笔荡开一处缺口,左手疾扬,响起三声惨号,他已扑到逍遥鬼身侧,喝声“打”,三枚子午问心钉飞­射­追风剑客上中下三路。

追风剑客怒火攻心,闪身避开中上两钉,磕飞下面一枚,左手大袖倏扬,三枚柳叶镖疾­射­铁面判官胸腹,欺身狂扑而上。

铁面判官闪镖还笔,刚攻出半招“魁星点元”,突觉一条黑影闪电似贴地­射­到。他赶忙向上一纵,判官笔向下一沉。

可是晚了半步,左腿突向下一震,“噗”一声响,判宫笔击中一头巨獒的脑袋,他也被巨獒一咬一扔之力,掼飞近丈。幸而被咬处是假腿,不然灾情惨重。

同时,忽听逍遥鬼一声惨叫,大吼一声大起,身后两名大汉被逍遥鬼铁佛手中所发的子午问心订击中,摇晃着倒下,而逍遥鬼被二庄主一剑点中右肩,铁佛手脱坠于地,惨叫著倒退。

铁面判官叫声“槽!”他想救人却力不从心,追风剑客己跟踪追到,眼睁睁看着二庄主加上一剑,结果逍遥鬼的­性­命。

他心中大急,怒吼一声,闪身飞掠二庄主,判官笔一伸,三枚子午问心钉由笔中­射­出。

二庄主骤不及防,“哎……”一声厉叫,扔剑倒地。

铁面判官也惊叫一声,右腿小腿肚一麻,又被另一头巨獒咬了一口,一撕一扔间,腿肚­肉­丢掉一大块。同时左肩一凉,银剑擦肩而过,差点儿右肩报废,但也血如泉涌。

他知道不走是不行了,大吼一声扔出一把子午问心钉开路,在惨叫声中向左侧拼全力奔去。

“老匹夫你想走?哼!”追风剑客忽哨一声,跟踪便追。

铁面判官一上围墙,百十枝强弩全由外面木栅架台上­射­来。他临危不乱,脚跟一挂墙头,全身向后便倒,挂在墙上再向旁一翻。

“铮”一声响,火花四溅,追风剑客一剑刺在他挂下之处,要没有那一翻之力,胸前定然开了个透明窟窿。

围墙和木栅之间,共有六丈距离,下面是狂嗥的巨獒,木栅上有弩手和骠悍大汉,想定势比登天还难,身旁还有追风剑客和众恶汉呢。

他避过一剑,翻上墙头,突觉木栅上黑影一晃,惨叫之声雷动,栅上人纷纷下坠,而下面的四条巨獒,一一狂叫着倒地。他知道来了助手,火速纵下围墙,在迫风剑客追上围墙之时,他已登上木栅,回头厉声道:“姓艾的,咱们明儿见。”一跃下地,不管助他脱险的究竟是谁,一溜烟逃命去了。

逸云和如黑刚由另一处越墙而出,逸云一把拉住如黑的小手,并一指刚晃身逝去的黑影说:“兄弟,咱们追,这解围人身手不凡,我们且看他是谁。”

如黑略一挣扎,但却又反而握紧他的虎掌,说声“走啊!”盯紧黑影便追。

逸云一面走,心说;“如黑弟皮肤青灰,难看已极,但却温润腻滑,真是怪事。”

不久,黑影回到天魔夫人一行人之问,和众人说了庄中经过,依然换了先前衣着:数十名老小女人迳奔江边。

逸云直待她们上船毕,方挽着如黑返回客店,进了房,点上灯,逸云鼓掌笑道:“美人计先行上场,下一着是驱虎吞狼;兄弟,咱们明天瞧热闹去。”

如黑似笑地说道:“大哥,明日咱们Сhā手么?”

“先袖手旁观,在没弄清天魔夫人的底细以前,咱们暂不Сhā手。但我想,她们既然改变策略八成儿也会袖手旁观,不直接出面。”

“那些小姐们美啊!大哥。”

逸云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笑道:“兄弟,你怎么了?看你也不是好­色­之徒,管他美是不美?”

如黑笑道:“我在说给你听哩。”

逸云也笑道:“废话!小不点的,想到哪儿去啦?大哥我顶天立地,还得闻江湖哩。夜己深了,快回房歇息,要不咱们联床夜话,你讨厌不?”

如黑啐了一声,突然穿窗走了。

第二天一早,逸云派人送信给甘龙,大意是说:目下情势突变,劫镖贼内哄,自顾不暇,速发武汉可保无虞。

甘龙只好依言下航,赶着发航武昌交镖去了。

画舫并未启行。午间下游驶来两艘大船,码头上乱哄哄地,出现了一大批劲装大汉。突然,码头上出现了行走不便的铁面判官庄廉,他接着这一批大汉,立时上船计议。

追风剑客在码头派有暗桩,忙将情景飞报庄中。

不久,两船上百十人各带兵刃,浩浩荡荡向艾家赶去。

他们走后不到一盏茶时分,一群凶神恶煞一涌而至,将守船人一一制住,用绳全给绑上,立刻割缆启航,将船驶往下游数里之处,纷纷纵落后面赶到的小艇。大船漂流不久,渐渐下沉,一到三峡第二关夔门之上白帝城下,撞在矗立江中的艳滪堆上,碎为齑粉。

逸云也冒充斯文,换穿了一袭青衫,戴上儒巾;那年头,这算是­干­犯国法;但他不在乎,谁管他们的闲事?其实也是如黑窜唆他穿的。他这一打扮起来,喝!神气极了,人如玉树临风,倜傥出群,乍看去,恍如子都重生,那高贵的风华,像是王府公侯之家的贵胄子弟。他手中轻摇一把折扇儿,绢面玉骨,扇坠儿是颗奇大的珍珠,金线流苏轻晃,踱着方步上了街;这折扇儿乃是如黑送给他的。

他身旁并走着小如黑,比他矮了一头,也是一袭青衫,摇着一把黑­色­折扇。哥儿俩走在一块不伦不类,美的更美,丑的更丑,真是造化弄人。

怪的是小如黑不但不感到惶恐,反而眉飞眼笑,傍得逸云紧紧地,泰然而行。

一个脸上莹洁如玉,一个面­色­青灰,却是一般儿打扮,怎不惹人触目?哥儿俩不管行人诧异的目光,神态自若出了大西门,缓缓向艾家走去。

距艾家还有三二里,码头上的凶悍大汉已经急步赶到,最前面是铁面判官庄廉,向艾家急赶去。

他们过去不久,一群老少村夫村­妇­也惭渐走近,每个人肋下都挟了个长条子布包。他们不向艾家走,就在庄前三里地树林中一散,向两侧隐去。

逸云轻声说道:“天魔夫人的爪牙们来了。”

如黑笑答道:“这是以毒攻毒,够狠呀!”

“仇恨使人盲目,他们定有不共戴天之仇。”

“情亦如此,爱与恨为害更烈。大哥,嫂子可美么?”如黑侧首凝视着他,神情紧张。

逸云困惑村夫村­妇­们的去向,没注意如黑的神情,信口说道:“嫂子?连我也不知是好是丑的。”

如黑急问道:“你订下了?”

“又不是订货,别替我着急;我不需父母担心,我在找呢!爹妈不管我的事,我大弟倒是订了。”

“我不信,十八岁的人没订婚。”

“信不信由你,我自小练功,不能分心。兄弟,你呢?”

“我?小着哩。”

逸云打趣他说道:“还小?也有十六岁了。哈哈!你要不讨个漂亮媳­妇­,兄弟,我恐怕将有一群小黑炭侄儿。”

“呸!狗口里长不出象牙。”如黑笑孜孜地擂了他一拳。

这儿距府城相当远,地处山区,甚是偏僻,除了山谷之下有十来家零星农舍以外,不见人烟,密林茂草又多,谷中和沿山麓平原一带,全是已结穗的稻田。

两人在林中一面说笑,一面顺着大道缓缓前行。不久,艾家杀声震天,厉吼叱喝之声清晰可闻。

逸云摇头晃脑地说道:“相互拼杀皆为女也!惜哉!”

如黑也煞有介事地答道,“今日之事远因非为女祸;吾兄不思,鸟可乱道耶?”

“俗云:十伤九为­奸­;虽不尽然,庶不远矣!”

“吾兄谬论,深中俗夫遗毒,病入膏盲矣!”

正说问,对面庄中火焰冲天而起。逸云急道:“且走近些,看艾老贼怎样了。”

两人快步出林,藏身林缘向外瞧,相距里许,情景一一入目。只见庄前尸横遍地,兵刃交击之声刺耳,庄中各处火舌冲天而起。庄前,追风剑客和铁面判官正在作生死相拼;另外还有十来对高手,正在打得惨烈万分。

山谷两侧,隐约可见有人正利用草木掩住形迹,徐徐向庄中移动。

逸云突然惊叫道:“庄中­妇­孺甚多,兄弟,咱俩赶先一步,或许可以救人。”

如黑忙拉住他说道:“不可妄动,咱们犯不着开罪这些凶人,让他们算账去。夔州人提起艾家的人,谁不咬牙切齿?咱们犯不着救他们。”

逸云只好停步,不住摇头叹息。

将近半个时辰,大火益炽,杀声渐微,怪的是没有任何村民前来救火,这可看出追风剑客的为人。

蓦地里,由府城方向奔来七八十名凶悍大汉,直扑向斗场,那是奉命沉船而返的一群大汉。

又是一场混战,艾家的恶贼们扭回了劣势,双方死伤沈籍,又半个时辰过去,活着的大概不到四十人。凡是由庄中向外逃命的人,一窜入草木中,便落入天魔夫人党羽之手,可能活命的机会微乎其微。

追风剑客和铁面判官身形迟滞,已到了油尽灯枯之境;庄前仅有另三对高手,在舍死忘生拼搏。

突然,庄前出现巫山怪姥和天魔地煞两夫人,更有那最美的如烟姑娘。

激斗双方的人,全都大感意外。只听如烟姑娘冷然发话道,“诸位可以停手了,我们等得太久啦!”

众人已到了生死关头,谁也不听。巫山怪姥鸠首杖一挥,白影倏动,如烟已闪电似掠出。

她玉手数张,抢入追风剑客这一对中,左手一掌拍飞判官笔,反手捞住铁面判官的手腕,只一扔,“叭哒”一声,铁面判官跌了个仰面朝天,立时力竭瘫痪。

同一瞬间,她的右手亦伸到追风剑客肋下。铁面判官田地,追风剑客也倒了。

地煞夫人发出一声尖啸,蓦地四面八方涌出数十名村夫村­妇­。这一群生力军一到,势如群狮出柙,见人就杀,每个人都有相当高的造诣,拥入庄中去了。

天魔夫人抢出,举手投足之间?即将另三对一一用掌击倒,四个人聚在一块。如烟将两个半死人一手一个挟在肋下,四人向林疾­射­,恰在逸云俩人隐身处不远,停在两株巨树下。

大白天,而且天魔夫人等四人,大概恐怕有人突然闯至,向四周戒备,所以逸云和如黑不能现身听她们说些什么;相距不足二十丈,语音又小,只能目睹,却不能听清。

地煞夫人将两名凶寇倚坐在树根下,解开他们的|­茓­道。半晌,两人疲弱地转醒,用无神的双目,惑然地注视着地煞夫人和如烟姑娘。

如烟的秀目中,已消失了往昔的温柔而冶荡的媚光,代之而起的,却是利如锋刃的冷电寒芒;地煞夫人本来就够难看,这时更丑恶得唬人。两贼愈看愈心惊,全都激灵灵打冷战。

“恶贼,你们认得本夫人么?”地煞夫人用冷似寒冰的声音问,似乎浑身在微微抖动。

两贼同声答道:“地煞夫人,江湖谁不知道?”

地煞夫人­阴­­阴­一笑,一指如烟,又道:“她是我的女儿,姓方,十八岁了。恶碱,你们再仔细看看,她像谁?十八年前的事,你们不会忘了的吧?”

两贼骇然一惊,打量如烟半晌。地煞夫人的声音又起:“庄廉,你的左腿也断了十八年,怎不记得了?不是被我用银花打断的么?怎会忘……”

两贼浑身一震,脸­色­死灰,双手后伸支住上体,臀部着地向后倒退,额上豆大汗珠滚滚而下,日中神­色­惊怖已极,如见鬼魅。铁面判官骇极而叫道:“你……你……是百……”活未完,两缕劲风锐啸,­射­向两贼颔下结喉|­茓­。

两贼向后急倒,着地向侧疾翻,正想蹿走。香风一荡,他们突觉背心上踩上一只莲足,沉重有如一千个泰山。同时,脑后哑|­茓­一麻,做声不得。

踏住他们的正是地煞夫人和如烟,莲足一放一挑,两贼翻了身,铁弓鞋不偏不倚,踩在他们的丹田上。他们只能鼓着一双死鱼眼,脸上恐怖万状。地煞夫人­阴­森森地说道:“十八年,好长啊!六千多个白昼与黑夜,黄昏与黎明,你们能想到我母女是怎样活下去的?绝谷深宫里那些冤死的鬼魂,看了你们活得好好地,怎能暝目哪!”

她泪如泉涌,几乎语不成声,银牙一挫,又道:“天道好还,报应不爽;你纠合江湖恶寇杀我二十名姐妹,我夫洞腹穿心,你们可想到这一天么?听!烈火飞腾,大厦已倾,将没有一个活人逃出,你们的罪,将以血来抵偿,我要将你们剖腹挖心,方消我心头十八年忍辱偷生求全之惧,杀夫毁家之仇必须以血相酬……”

巫山怪姥说道:“英儿,别说了,夔州府的官役们快来啦。”

地煞夫人应声是,又向两贼道:“巫山怪姥她老人家,你们不知是谁吧?她就是先夫的师父呀。”

母女俩抖开两床布幔,点上两贼晕|­茓­,裹成一团背上。天魔夫人发出一声尖啸,招呼众人撤走。

不久,一个老道婆带着四名村­妇­赶到,说道:“一扫而光,第一场功德十分圆满,还有事情么?”

天魔地煞两夫人齐声说:“师父,我们走吧!两个贼子全被活擒。”

“我们走!”老道婆说完,领四村­妇­先走了。

所有的人撤完,夔州府的吏役们还在五六里外。逸云直待众人去远,方和如黑扑奔夔州。路上,逸云说道:“这些人的仇仇怨怨,内情真不简单。巫山怪姥这人,兄弟,你可曾听人道及么?”

“家父确曾道及,约在三十年前,三峡水道极不平靖,上航的船只,夜间多遭劫掠一空。后来就出了这位自称巫山怪姥的人,把三峡中潜伏的贼子贼孙全赶跑了,水道方行平靖。她出现三峡为时极暂,仅有三年时间,尔后不知所终,想不到她会与这一群女人走在一伙。”

“听地煞夫人的口气,巫山怪姥之徒,即是地煞夫人之夫,是被这两个凶贼所害,所以有此冤冤相报之事。”

“所以我阻止你不可­干­预,是是非非,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如不是侠义善良之人,咱们用不着打抱不平啊!”

“她们做得太绝了些,咱们不管,难道其他的人不管么?且跟她们一程再说。”

“不!我们这就往河南一走。”如黑说得极为坚决。

“你急着回家了么?”

“这倒不是,那些女人全不是好道路,我怕你……”他突然住口,将面偏开。

“兄弟,你把我看扁啦!依你,咱们明日东下。”

夔州府为了艾家三百零六具男女老幼尸体之事,闹得乌姻瘴气,所有的来往船只全被封锁,知府大人全力缉凶,他这顶乌纱帽砸定啦!

一连三天,凶手并无蛛丝马迹可寻,据眼线所得消息称,凶手来自武昌府,他们的船只,已撞碎在艳滪堆云云。

第四天水陆行旅解禁,画肪一早便启航东下。逸云和如黑,也另搭一艘客船,直放武昌。

盛夏水满,船只下航速度奇快。三峡夜间禁航,白天航行异常辛苦,乘船的旅客,莫不提心吊胆,胆小的人友根本不敢出舱。

如黑在这一带玩了近月,算是识途老马,他拖逸云坐在船首,指指点点意兴飞扬。从艳滪大旋涡进入夔门,这是三峡中最险的瞿塘峡,也是最短的一峡,全长不到二十里,可是却令人惊心动魄,过了瞿搪峡最东的鬼门关铁滩,进入了巫峡,方稍为好些。

沿江的峡和滩,究竟不知有多少。过巫山,经金盔银甲峡,再往下便到了巫山十二峰;沿途前后不见江,壁立千仞,端的不愧天下之奇。

画航速度奇快,一过白帝城下游风箱峡,便已不见形影;而逸云所乘的客船,却比画舫慢得多。

当薄暮时分,船抵归州;水涨峡险,舟子不敢冒险快航,只好在归州过夜。画舫末泊归州,可能已抵宜昌了。

翌晨继续东下,船轻水急,一泻而下;未牌左右船抵宜昌,靠在南关码头,客人忙着上下,船老大说是要等晚间才可向下发航。逸云对如黑道:“兄弟,宜昌可有什么名胜逛么?”

这时,两人正在舱面相并而立。如黑笑道:“怎么没有?什么郭璞台,三游洞,庵诗庙……”

“咦!”逸云突然向侧惊呼。

如黑并末在意,还道逸云对这些古人不感兴趣,续说:“别认为这小山城没什么了不起哩!它是……”他突然顿住了,向逸云眺望处看去。

右方江心问,一艘小帆船逆水而上,舱面,一个一身火红劲装的少女,正忧形于­色­向上游张望;看小船急急上航,大约是驶向南津关。逸云的目光,正落在那红衣少女身上。

如黑小嘴一噘,突用肩一撞逸云的臂膀,不悦地说道:“大哥,被狐狸迷住了么?你……你也不是好人。”

“别胡说!”逸云剑眉紧锁,突然亮声叫道:“三姐!”

红衣女蓦地转首,看到码头边站在舱面上的两个书生,相距三五十丈,她不知就是逸云,但声音却是她不可能忘的逸云,便将手向后一挥,小帆一落,船速骤减,她仍向这儿瞧。

“三姐,有事么?我是逸云。”他向她招手。

小船向码头急驶,相距十来丈,甘凤急声唤:“云弟,果然是你。”

两船相距丈余,她正想作势纵来。逸云摇手叫道:“三姐,别忙!让我下船。”

小船一靠,逸云一拉如黑的小手,跳下小艇,对甘凤沉声说道:“离开这儿,到僻静处说去,镖丢了么?”

小船一面往下游漂,甘凤抢过去扑入他怀中。逸云抱住她,说道:“先坐下,告诉我一切经过。”

两人对面坐下,如黑紧傍着逸云坐,用那亮晶晶而饱含敌意的目光,向甘凤不住打量。

逸云为两人引见道:“如黑弟,这位是我的好邻居,鸿安镖局老东主的千金……”

如黑不友好地接口道:“我知道,叫美红线甘凤。”

逸云并不在意,仍说:“三姐,这位是小弟结交的拜弟……”

“许如黑,言午许,如黑的如,如黑的黑。”如黑仍是没好气地答。

甘凤看不清如黑脸上的表情,碍于逸云脸面,只好和他略一点头,说道:“原米是许相公。云弟,怎没听你说起有一位拜弟呢?”

“我们是打出来的交情,在夔州府结交的兄弟。”如黑冷冷地说。

逸云心中略感意外,这位兄弟怎么竞对甘凤似含敌意的?但他无暇追问,说道:“三姐,锦在哪儿丢的?”

“悔不听你的嘱咐,船一到宜昌,满以为已险境,沈老鬼反对另以小船放暗镖,大哥也认为这段水面平靖……”

逸云摇头道:“天!三峡水急峡险,江湖朋友不会下手,平靖之处才是动手的好地方。你们唉!”

“船一过虎牙山,便发觉有船盯住我们,该死的是并未在意,等到发觉不妙已经晚了。午夜到了枝江江面,船突然开始打旋、倾斜,只一眨眼间,船即下沉。就这样,红货莫名其妙地失了踪。那时江面船只甚多,有人帮我们救人,二哥在水中看到货船被人用利刃割破一个大洞,十二包红货已经不翼而飞。”

“一点消息都没有么?”

“没有,目前只好暂留枝江踩探,我准备到昆明将叔父请来,一方面想找你商量,不想果然天从人愿,找到了你。”

“回昆明怎来得及?”

“先赔镖,然后再往踩探;湖广地面我们不太熟,该我们倒霉。悔不听你的话,以致倾家荡产。唉!”

逸云沉吟半响,突向目光灼灼的如黑问道:“兄弟,这一带的水路朋友你熟么?”

“我?哼!谁也不熟,别忘了我是来玩的。但听人说,这一带的水上黑道人物,倒有个什么荆州三龙三兄弟。”

“他们的窑子在何处?”逸云一面说,目光向后艄一扫。

“不在枝江,在荆州对岸太平口镇。”

“兔子不吃窝边草;咱们先找他们试试。”

甘凤说道:“大哥和沈老镖头已经前往太平口下过拜贴,但他们一问三不知,推得­干­­干­净净了。”

如黑说道:“下拜帖能将事办好,绿林朋友们早该洗手了。”

“三姐,将我的行囊取来,我和你先到枝江。如黑弟,你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如黑似笑非笑地说道:“你上天,我也跟着你,少说废话。”

“谢谢你,兄弟。”逸云去拍如黑的肩膀。如黑先是一闪,却又乖乖地让他轻拍。

甘凤命后舶的船夫转向上驶,靠上客船,逸云和如黑上了船,不久各提了一个大包裹放入小船中,小船快如流矢,向枝江放去。

三人仍在舱面坐了,甘风对逸云含情脉脉地注视,小如黑不住向她翻白眼。

姑娘幽幽地说道:“云弟,你瞒得我好苦。”

“三姐,别见怪,一切请包涵。”

如黑问道:“大哥,你瞒了她什么?”

甘姑娘向如黑善意地笑笑,向逸云白了一眼,说道:“你这位大哥坏着哩!从小我们一块儿长大,他处处表现得像个懦夫,却不知他原是身怀绝艺的高人;要不是这次拖他走在一道,还被他瞒在鼓里呢!”

如黑笑着说道:“大智若愚,值得喝彩。”

“不害羞么?兄弟。”逸云对他笑,又道:“你这一身俊功夫,并不见比我差,却穿上儒衫假充斯文。你是说,伤也是大智若愚?大有自捧之嫌。”

如黑笑笑又道:“我这丑八戒,只配穿这身儒衫。”

逸云也笑道:“兄弟,你把读书人骂惨了。”

小船突然一晃,逸云蓦地站起,双足一分,船身一震,蓦地前冲十余丈。逸云转头向后艄沉声说道:“朋友,你最好安静些,这条小江水在我眼中,像是一条小水沟,要做手脚你是做梦。”

后艄有两个­操­舟大汉,突然向下一缩,人影不见。

“好小子,溜啦!”逸云叫。小船突以奇疾的速度向前飞­射­,似若破空飞去,直驶出百十丈外去了。

如黑脱口叹道:“大哥,好俊的以气驭舟术!”

甘凤惊得目定口果,骇然向逸云痴望。

江心现出两个人头,那是两个舟子。逸云亮声儿叫道:“朋友,你来不及拔塞子,活舱毫无用处。我不为难你们,回去告诉荆州三龙,咱们将专诚往拜。”

逸云走向后艄,亲自把舵。如黑和甘姑娘同时跟到,姑娘惊奇地问道:“云弟,你怎么知道他们是荆州三龙的爪牙?”

“很简单,如黑一说出荆州三龙的名号,我用眼角余光留意他们的神­色­,以天听之术听他们说了两个字:灭口!所以他们第一着扯帆转舵要翻舟时,我便先发制人;但没料到他们溜得那么快。要不信,你可到舱中瞧瞧,准是有两个活门放水的活舱。”

“那……我们抓一个来问问。”

“不用了,准是荆州三龙­干­的好事,我们赶在前面,先拜望他们,还伯他们不放手么?”

“失镖已经三天,别让他们……”

如黑说道:“不要紧,江湖规矩他们怎能不顾?在一月之内,红货没人敢动。”

“不一定,兄弟,你知道红货是什么?九叶灵芝哩!咱们得赶快些,休教他们运走了。”

小舟去势奇急,越过荆门虎牙二山,急放枝江而去。

太平口,在荆州对岸。那时,这小镇不大,有渡船往来,倒也相当繁华。

当夜,一艘轻舟靠了岸。船首的逸云突用肩转触如黑,向对岸隐隐船火一指,说道:“瞧!她们也在这儿。”

荆州那面,一股画舫静静地泊在岸边,正是天魔夫人的画舫。

如黑悻悻地说道:“哼!希望她们与这事无关。”

“兄弟,你似乎不满意她们的所为。”

“也可以这般说。”如黑又轻哼一声。

船一靠岸,径奔镇南。镇南有一条大道,向南可到青山镇。这一带并不全是平原,岗阜起伏,茂林修竹比比皆是,村落星罗棋布。

不久,沈老镖师在前引路,依次是甘家兄弟和五名镖师。甘凤随着逸云、如黑,在后飘逸地跟上。十一个人闷声疾走,凉风习习,星光满天,正好赶路。

所有的人全是玄­色­劲装,背剑挂囊;甘姑娘仍是一身火红,逸云、如黑则依然是一袭青衫。

正走间,前面现出两个身穿灰­色­直裰,灰­色­紧身裤,足下是多耳麻鞋,脑袋光光扛着一把方便铲的走方和尚,正踉踉跄跄向前行,酒气冲天;显然是两个不守清规的佛门混蛋。

沈老镖头领着众人,正欲由一侧超越两僧而过。突然,两僧左右一分,方便铲左右一拦,一个和尚蓦地虎吼道,“好没规矩!大和尚还没走,抢什么先?敢情是追魂么?乖乖的在后面跟着了。”

一行人全站住了。沈老镖师大概钉子碰多了,修养倒是好了不少,他泰然地说道:“大师父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我等有急事在身,请借光让我等先走一步。”

另一个大和尚叫道:“废话!我花和尚一宏岂是随便让人借光的?”说着说着,连打酒呃。

所有的膘师和甘龙三兄妹,全都骇然变­色­,情不自禁退了一步,如见鬼魅。

“还有我恶蜂憎悟本,也是个不善主儿。呃呃!要不服气嘛!呃……可以试试。呃!”

两个和尚不住打酒呃,转身拖着方便铲,摇摇晃晃向前踉跄走了。

逸云目光锐利,黑夜间可以明察秋毫,已看清那花和尚有五六十岁年纪,但红光满面,皱纹不多,看去还不超过三十岁。恶蜂僧倒是年青,也在三十岁左右。两条身躯伟岸,高八尺、像两条大牯牛;人虽醉了,可是语声中气十足,显然内力极佳。

甘龙兄弟倒抽一口凉气,呆在一旁动弹不得。

如黑大概知道两僧的来历,他拉着逸云轻声说道:“大哥,该我们出面了。”说完,泰然举步。

“许兄弟,万万动不得。”甘凤突将两人拦住。

逸云向甘龙迷惑地问道:“大哥,这是怎么回事?”

两和尚已经走远,甘龙压低声音说道;“那花和尚横行江湖四十年,乃是天下知名的恶僧;据说武当的掌门追魂三剑玄同道长,也输给这和尚一掌。为人心狠手辣,酒­色­财气门门皆­精­,是个人见人怕鬼见鬼愁的人物。那恶蜂僧乃是少林晚辈中的­色­中饿鬼,也是个难惹的主儿。看去向两个贼和尚定也是赴荆州三龙庄上去的,咱们今晚……唉!看来这镖是赔定了。”

“哦!那就非要小弟出手不可了。”逸云说完,将青衫下摆向上一抄,掖在内里腰帕上。

甘凤急叫道:“云弟,不可!那恶和尚千万惹不得。”

“你走开些!”如黑对她没好气地说,并也将衣袂掖好。一路上,甘凤老往逸云身侧靠,恨不得偎在他怀中才如意,可把如黑看得眼中直冒火,恨不得一掌把她捆个乌天暗地,所以对她说话十分不礼貌。接着他又说道:“年初我在河南宝丰,就和花和尚打了一架,如此而已,怕什么呢?”

逸云问道:“黑弟,你胜了么?”

“他内力浑厚些,可是无奈我何。”如黑答。

逸云向甘龙说道:“大哥请和诸位躲在一旁旁观,待我和如黑弟会他们一会。走!”

他挽着如黑的小手,大踏步急赶,口中喝道:“酒­色­财气四堵墙,多少贤人在中央;劝君遁出四墙外,胜似名山苦参掸。呔!和尚慢走!”

“哪个王八龟孙叫我佛爷?呢……活得不耐烦了!呃呃……佛爷就超度你也未尝不可。”花和尚踉跄转身,醚着醉眼叫。

如黑枪前两步,嘻一声轻笑,尖声叫道:“贼和尚,可记得小黑爷么?宝丰别后,你竟来曾涅盘,“妙哉!咱们再斗斗。”

花和尚定睛一看,不由气往上冲,大吼道:“原来是你这小黑鬼,那次你跑得真快!嘿嘿!这次佛爷要让你跑了,还叫什么花和尚?”他将方便铲往坚硬的路面一Сhā,没入两尺有奇,偌大的铲头,轻轻地贯入泥中。他跨前三步,又叫道:“黑小子,来来来,佛爷要挖你的心肝下酒。”

如黑欺身枪入,兰花指疾如闪电,放手枪攻。

花和尚屹立如山,一双蒲掌四面乱摸,不理那万千指影,他要捕捉如黑的身躯。

如黑知道利害,这贼和尚浑身坚逾­精­钢,小指儿戳在他身上,不但不起作用,反而有一股奇大的反震潜力,震得指儿隐隐生疼。他大概吃过小苦头,不敢攻和尚的上盘,像一条魅影,展开奇奥的身法,八方游走,专找空隙攻和尚身后命肾两门。

和尚身躯庞大,但十分灵活,双掌荡起阵阵罡风,迫得如黑近身不得,三丈内飞沙走石,声势唬人。

一旁的恶蜂僧看同伴占尽上风,他也感到手痒,“笃”一声将方便铲Сhā在路旁,点手儿向逸云叫道:“小子,你也来,佛爷打发你上路。”

逸云看如黑一时尚可支持,便慢步背手上前,呵呵笑道:“呵呵!和尚,你是少林的小辈,百步神拳你不会,降龙伏虎掌大概也不行,你打发谁上路?呵呵!”

“小辈,你看这是什么?”左手一圈,兜心一拳捣出。

拳风锐啸,宜拖八尺外的逸云,潜劲排山倒海似地涌出,声势骇人。

逸云举左手一摆,拳风立时飞散;他又笑道:“呵呵!差得远哩。和尚,百步神拳带有拳风你只有三成火候,还得苦练。看我的。”

他声出人大踏步枪进,仲手便抓。恶蜂僧吃了一惊,搓身后撤,大吼一声,呼呼呼连环捣出三拳。

逸云根本不理他的凛凛拳风,突然一闪而进,左手“现龙”并向上一托,大和尚的拳向上一扬;右子“饥鹰搏免”兜头便抓。大和尚头一偏,双拳没撤回,使向右一闪。

逸云一声轻笑,右手一落—翻,疾逾电闪,恰好扣住大和尚的左肘曲池,猛地向路旁一扔,说道:“抄家伙上,你的拳脚太糟,怎么个练法的?少林竟让这种货­色­在外现眼,邪门!”

其实恶蜂僧­阴­确了得,百步神拳在丈内可以碎石开碑,不然怎敢在外作恶?可是他遇上逸云这不怕内家气功打击的旷世奇才,伽蓝禅功还没反震他呢。

恶蜂僧曲池|­茓­被制,庞大的身躯“砰”一声掼倒路旁,恰近方便铲,却不敢扑上,横眉竖目吼道:“小子,你敢通名么?”

“和尚,你听了,区区姓华,叫逸云。像你这种不守清规,恶名昭彩的少林败类,华某该将你废去武功,替贵掌门苦行大师清理门户。但区区与贵派尚有些小交情,目下不想出手惩戒你,日后区区必将至嵩山一谒贵掌门,由贵派自行处理。你,给我快滚!”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小辈,咱们后会有期。”恶蜂僧拖着方便铲,交代了场面话,恶狠狠地走了。

另一面恶斗方酣,小如黑只剩下一丝淡淡青影,在罡风怒号沙石纷飞中,不时攻出一两记力可排山的奇奥掌力。可是花和尚置之不理,见影打影,无影打形,从容不边运掌,每攻一招,罡风必荡出五六丈外,路旁小树,全被连根拔起,端的骇人所闻,风雷俱起。

逸云看了半晌,心中一震,暗说:“这和尚掌出如山,力及五六丈外,罡风啸声略带梵呗之声,掌势也与师父所传的‘梵音掌’大是相同。唔!难道说,他是师叔朗月和尚恒非的门人么?”

他愈看愈像,不由心中狂跳,总算找到师叔的线索啦,便朗声叫道:“黑弟,请退下,待我会他。”

如黑正苦内力不如人,无法伤得和尚,正欲拔出家传宝剑,与和尚拼兵刃,闻声一跃退出战圈。他感到奇怪,逸云的话,他无法不听,这是一种难以言宣的感情,连他自己也弄不清其中因果。在家之时,他连父母和祖父的话,也从没这样柔顺过哩。

花和尚怎肯让如黑脱身?三五十招竟未将小伙子收拾下,他已无名火起,大吼一声,凌空扑到,双掌连环拍出,立下杀手;掌风隐挟风雷,也像九天梵音乍起,只是不够清楚,并无令人惊然心慑的作用而已。

逸云心中一惊,清啸一声,一闪即至,拦在如黑身前,左掌向侧一带,将劲急绝伦的罡风向旁一引,右掌一翻,一掌飞出,直拍花和尚左肩。

花和尚左掌向下一沉,双掌接实。

“嘭”一声巨响,接着“轰”一声大震,沙石纷飞,人彤飞腾。“嘭”是双掌接实所发的巨响;“轰”却是被逸云引开的撼山掌力,将路旁轰出一个三尺圆径,深有近尺的大洞,沙石激­射­声势骇人听闻。

逸云双肩微晃,屹立原地不动。花和尚像被罡风所扫,凌空倒飞丈外,沉身落地,又路舱退了两步。

“秃驴!你好歹毒的心肠,从背后下煞手;哼!也接我一掌!”逸云声出人动,快逾电光石火,抢近一掌扔出。掌出无声无影,看似毫无力道。

花和尚识货,塌肩闪开,左掌“拂云扫雾”引开正面,右掌恍若开山巨斧,劈出一招“吴刚伐桂”。

逸云右切左扫,揉身扑进,右手一圈一拂,掌影疾似惊雷,由和尚胸前向上反扫。

和尚呵了一惊,那似若温热,而又直透经脉的掌劲,竟然透过护身真气,似若震裂肌肤的指力,像要滚入心脾,他怎能不惊?大吼一声,飞退两丈。

“不要走!接着。”声出掌到,逸云已如影附形追到,一掌斜拍,左手五指箕张,伸手便抓去。

花和尚左闪右避,化招出招,只眨眼间,便挡了五招,迟了三丈余,额上沁出汗珠。他一掌拍出,横飘丈余,并出声大喝:“娃娃,住手!你是何人门下?四十年来你是第一个禁得起佛爷一击之人。”这家伙还充门面呢。

逸云背着手,剑眉一轩,撇开话题,反问道:“朗月大—师是尊驾何人?说!休得自误。”

花和尚骇然变­色­,迟了四五步,张口结舌地说道:“阁下问此则甚?你……你是何人?”

逸云双掌一分,突然左上右下一推一按,掌风带起殷殷风雷中有九天梵音乍响,恍若万千僧侣同声合唱,令人闻之浑身一震,脑中空明,却又浑身无力。

“梵音掌!你……你是……龙……”花和尚脱口惊叫。

突然,从太平口方向,树林转角处,现出十六盏纱灯,排成两行冉冉而来;中间有暖轿十二乘,并有十数个身披银纱的女人身影,正向这儿急走,速度甚快,转瞬即至。

花和尚只说出一个龙字,突向道旁矮林中一闪而没。

“哪儿走!”逸云大喝一声,腾身掠出。岂知花和尚­奸­似鬼,人一落下矮林,突然向后又飞,再向左一闪,便回到路中,方便铲也不要了,向十六盏宫灯处急­射­。

如黑晃身欺近,向贼秃背心就是一掌,同时暴喝道:“贼秃休走!”

花和尚猛地向后扔出一掌,把如黑震得飞退八尺,灰影一闪,向纱灯闪耀处掠去。

逸云末料到贼秃使­奸­,走过了头,突然半空中向下一沉,向左一旋,硬将身影扭转,手足一振,向贼秃追去。

冉冉而来的人群,已发觉这儿有高手印证,灰影一到,前面三乘暖轿­射­出三条灰影,乃是巫山怪姥,和天魔地煞两夫人,向疾­射­而到的花和尚迎去。

十六盏宫灯向两侧一分,轿群四散,幽香四­射­,宫装美女纷由轿中掠出。

“来得正好!”花和尚大吼,双掌一分,“嘭”一声巨震,巫山怪姥和天魔地煞二夫人,被震得三面一分。

花和尚身形一窒,略一怔神,身后逸云行将扑到,他向女人堆中一钻,在一阵娇呼之中,隐入矮林中不见。

逸云可不能排开众女追赶,只好颓然止步。

巫山怪姥和二位夫人,震得气血翻腾,几乎受伤,惊得脸上难看已极。逸云一到,最后一乘暖轿中,­射­到一位老道婆,她怒啸一声,向刚定下身形的逸云扑到,鸟爪似的双手左右箕张,凌空下扑。

如黑恰好赶到,他冷哼一声,漆黑的小手一振,喝声“慢来!”十道锐啸着的劲风,书然­射­出。

老道婆似乎一惊,大袖突向前一振,“叭叭”两声脆响,两股排山倒海似的罡风向前一涌,人亦向侧一飘。

在指风丝丝中,逸云一拉如黑的手肘,说道:“是她们,我们走!”走字一出,两人已快如流星划空,一闪即逝。

这不过是眨眼间事,等十六名手执宫灯的少女四面形成合围,另八名千娇百媚的宫装少女掠到,已不见了逸云和如黑的踪影了。

老道婆几乎被指风­射­中,心中暗惊,怔在一旁。

“师父,你老人家可好?”天魔地煞夫人同声惊问,纵至老道婆身畔。老道婆神­色­一凛,沉声说道:“这象是‘朝元真气’,扫云山庄的绝学;有武林三杰与我们为敌,孩子,咱们前途茫茫。”

地煞夫人仰天长叹,悲声道:“师父,英儿好命苦,我……我……”

天魔夫人接口道:“师父,这后来的两个少年,乃是追逐一名和尚而来,并非与我们作对。师妹,千万不可灰心。”

老道婆沉吟半响,寿眉一轩,说道:“事到头来不能畏首畏尾,我们又不惹他们,万一找上门来,说不得只好一拼。孩子,你们可看清他们的面目么?”

“黑夜之间,变起仓卒,无法辨清。”

巫山怪姥却说道:“那和尚却像是传闻中的花和尚一宏,能一举震退我三人的人,恐怕只有他能办到。”

“那酒­色­和尚不打紧,我们可以将他收服,管叫他甘为我们效力。我们走!”老道婆说完,转身招呼轿子。

片刻,十六名少女持灯分两行冉冉向南而去;二十四名健壮英俊的­精­装大汉,抬起十二顶暖轿急步走了。

逸云与如黑携手隐去,远出三五里方行折回。矮林中,甘龙等九人只觉心胆俱寒,这片刻的武林罕见,石破天惊的拼搏,令他们倒抽一口凉气,暗叫侥幸不已。

他们距天魔夫人谈论之处,约有数十丈距离,听不清她们所论何事,目送她们经过隐身之处消失在南端,方相继走出道中,眼看花和尚掌力所击的大坑,全都毛骨嵩然。

正惊惶问,逸云和如黑已经到了。逸云正­色­道:“龙哥,刚才那两个贼秃,和刚才经过的一群女人,可能是前往荆州三龙巢|­茓­的狐犬。今晚,咱们用不着一举暗入,­干­脆明晨公然再次投帖,先由我和如黑弟走一道。”

甘凤说道:“云弟,我也跟你一道去。”

如黑晶亮的眸子一瞪,冷冷地说道:“三姐,你不放心我们?多一个人,碍手碍脚,又不是明斗,用不着多人前往。”

“如黑弟,相信把风阻道之事,我甘凤还派得上用场吧?云弟,是么?”甘凤急了,她看样子是非去不可啦。

如黑小手一叉腰,语声仍冷冷地说道:“要不我和三姐半弧形的护村河,向南婉蜒而下。村后,有一道围绕着接连护村河的矮木栅围墙,墙内十余丈是一片新绿的草地,以内才是楼房。

村前有一道小小吊桥,搭在七八丈宽的小河上。河的内岸,是一段七八丈宽的草地,草地后是一片宽有三丈的一圈荆棘丛。再往里;是三合泥打平的晒谷场,十分宽阔,其实就是练武场。再往后,就是房舍了。

这就是荆州三龙的巢|­茓­,平时,大家都叫他们郑大员外,郑二郑三员外。老大叫郑龙,老二郑虎,老三郑彪。他们在本地有上千亩肥沃的田地,在水上有三四十艘大船,明里是殷实的庄稼人,暗地里却是­干­水上黑买卖无恶不作的黑道中人。庄中来往的客人,全是晚上造访的稀客,白天里,村中子弟种田种得蛮像回事。

所以邻村父老子弟们,都不知道年届花甲的三位员外,有三个人见人怕的绰号。江湖人却一问即知,他们是混江龙郑龙;秃头龙郑虎,因为他是秃子;孽龙郑彪,这家伙犹其恶毒,所以叫孽龙。三兄弟合称荆州三龙,名号确是响亮,坏事做尽,无所不为。

十八年前,孽龙郑彪在白石江畔,被百花教主识破行藏,被她用独门手法点伤了足阳明胃经,整个右半身麻木不仁,已成了个半死人。

混江龙大概早就得到消息,知道天魔夫人一行订于今晚到达,所以在岔路口专诚相待,接待人打躬作揖往里请。

逸云一拉如黑,由山岗下矮林中扑奔村后。

到了木栅旁,己听到狗吠之声此起被落,逸云说道:“讨厌!这些狗。”

如黑说道:“不妨,狗是在村外警戒用的猎犬,村中楼房甚高,不碍事。”

逸云打趣他说道:“你身上的衣香,也是讨厌。”

“不许胡扯。”他推了逸云一把。

“好,不胡扯。你瞧,木栅后那片草坪,准有玩意,”

“那是陷坑,串地锦,更有卧弓伏弩,但岂奈你我何?”

“我先过去,听招呼再过来。”逸云说完,突然飞掠而出,一超过木栅,不点棚顶,竟用脚在下沉的瞬间,一登栅腰,身形平­射­而出,以旷世绝学驭气而­射­,直掠出十余丈外,落在一丛蒺藜之前,快得­肉­眼难辨。

他隐下身形,向内观探虚实。十余丈外,正是十数间平房,墙脚下,三条恶犬正转过场角,向这儿奔来。

他毫不犹疑,摘下三枚树刺,扔手­射­出。

三条恶犬一声未出,颓然伏倒。

他用千里传音之术向如黑说道:“贤弟,可以过来了。”

淡淡青影凌空飞­射­,半空中手脚齐张,象一头大鸟三升三降滑翔而下,不正不倚落在逸云身畔。

逸云一挽他的腰肢,如黑在他手一及身之间,浑身似乎一震,紧傍着他伏下。

逸云用传音入密之术向如黑说道:“好俊的轻功,贤弟,你足以傲视江湖。”

“云哥,我那有你­精­纯?你是贴地平­射­,我却需凌空借力滑翔,差多了。普天之下,无出你右,云哥,我为你感到骄傲。”他也用传音入密之术说,细声细气,与平时大为不同,迥异两人。

两人紧倚伏下,相距极近。逸云只觉如黑身上发出的幽香沁心脾,且说话之间,吐气如兰,幽香阵阵。他嗅惯了这香味,到未在意;但附在如黑背上的手,感到如黑的心脉跳动极为迅疾,不由一惊,说道:“贤弟,是用劲过度么?”

“不!再宽两丈,我还可勉强渡过。我们走!”

逸云说声是,越过蒺藜,一闪便到了墙根,在墙角伸手一探,突然提起一个黑衣人,挟在肋下纵上屋榴,像头夜鹰穿入二楼瓦拢下。

如黑经验更为老到,他先将三条恶犬尸拖回蒺藜旁,塞入暗影中,方紧随逸云身后陷入瓦拢下。

这时,正东厅房灯火辉煌,人声嘈杂,似在大宴宾客。谁留意这一面倚为天险的角落,有人不怕一切埋伏偷入了腹地呢?

这座楼,透出一丝灯光,似是一般平民的住所,楼上是内室,与一般农家以楼上堆放杂物大是不同。

细听楼内传出的声浪,逸云怒火上冲;如黑摹一咬牙,便待碎窗而进。逸云向左一指。那儿有一个窗向外支起,并末放下,正好利用那儿进入楼中。

两人正在思索如何进入,楼内已传出一缕嘤嘤泣泣,并有一个嘶哑的喉音说道:“你该满意了,要不是你还有三分姿­色­,早被太爷扔你入江喂了王八哩。告诉你,今晚你不从也得从,太爷等不及了;白天浪费了一天,太爷可不能再等。”

接着是衣衫撕裂声和哀哀恳求声乍起。

如黑忍无可忍,平­射­而出,一沾左搪角,身形下坠,飘然进入窗口,逸云挟着黑衣人,也轻如飞絮跟进,顺手将窗放下。

如黑穿过走道,掩至门旁,正想破门而入,逸云抢前一步,按在门闩部位,借物传力将门后闩子轻轻移开,悄悄掩入。

如黑惊叫一声,慌忙退出。原来房中卧祸之上,一个赤条条的­精­壮大汉,正将一个女人剥得只剩半条亵裤,仍在撕下另一半。

逸云旋风似的扑入,大汉刚听到如黑惊叫,蓦一抬头,逸云已到,这家伙确是了得,来不及应付,托起­祼­女劈面向逸云掼去,向床里疾滚。

他快,但能快过逸云的人并不多见。逸云左肋下挟着一个人,伸右手接住­祼­女,身仍疾进,飞跃登榻。

在帐儿倒下的瞬间,大汉挨了一足尖,立时昏死。逸云丢下黑衣大汉,扯被单将­祼­女盖住;她已经惊得昏厥过去,人事不省。提过赤身大汉,拍开他的|­茓­道,扔一条裤子给他,喝道:“快穿上,太爷有话问你。休打主意耍花样,伤要乱动不听话,教你死活都难,快!”

好汉不吃眼前亏,大汉知道遇上硬对头,千紧万紧,­性­命要紧,乖乖地穿上裤子。

他裤子一穿上,算是走了霉运,门外的如黑蓦地抢入,左右开弓“拍拍”两声,大汉一口大牙全落,仰身便倒。要不是逸云拉得快,如黑那一劈掌准勾了他的魂。

逸云不知这位贤弟何以盛怒,拉住他的手轻声说道:“兄弟,留活口!”

“问他­干­吗?还有一个黑衣暗桩可问。”如黑仍在盛轻之下,但果然住手。

逸云将黑衣人按在椅上,拍开他的|­茓­道,等他缓缓苏醒,方轻声问道:“朋友,放明白些,好好回答我们的问话。”

黑衣人看清眼下景况,倏然站起,张口向灯上猛吹,伸手去拔背上单刀。

手还未触刀把,逸云伸掌一摇,不但灯未被吹熄,贼人的一只手颓然垂下。逸云淡淡一笑说道:“少在太爷面前现眼,你这点玩意不成气候。坐下!”

贼人还能不坐?一股软绵绵而又无可抗拒的潜劲涌到,“噗”一声跌倒椅上。贼人惊骇地问道:“你要问就问,我知无不言。”

“那就好,希望你爽快些。鸿安镖局的红货,现在何处?”

“已经不在庄中,由瞿塘的白帝三蛟接走了。”

“白帝三蛟是谁?”

“乃是白帝城三杰,奉夔州追风剑客艾老前辈钧旨,要走了红货。”

“走了多久?”

“昨天午后动身返川。”

“你们难道不知追风剑客己死了么?”

“今晨才得到讯息,已派人前往截回,但目下还未获回报。那白帝三蛟大概也知道追风剑客己死,在三峡以下,他们不敢与本庄争短长,却由陆路走了。”

“你这些话可真实么?”

“在下无一虚语,其实在庄中做见不得人的水上杀人勾当,并非在下甘愿。”

“好,饶你一死,等会儿我带你出庄,看阁下身手不弱,江湖何处无安身立命之处?日后你得自爱些。”

大汉跪下叩头,逸云扶起他说道:“把那家伙宰了,容他不得。”他向昏死在床的大汉一指。

黑衣人伸手抓起那人,在灯光下一照,突然说:“这家伙日前在枝江做了一票买卖,昨日押河水回庄,那苦主一家六口,被他杀了五名,独留一个大闺女,大庄主赏给他糟塌,真是死有余事。”

“你提他到门外宰了算啦!”

黑衣人将贼人一拖,带动了被单,露出­祼­女的上身。他叫:“就是这可怜的女人,她还不知一门五口全死了呢?”

他将贼人提出房外。逸云伸手去拉被单,准备替­祼­女掩在上身,如黑将他推开,说道:“这里不要你管,交给我。”他掩上被单,去找衣裤。

逸云冲如黑淡淡一笑,表情有点不以为然,他一面出房,一面说道:“贤弟,­色­字头上一把刀,少接触这些乱人心意的事物,对你大有好处。”

如黑蓦地回身,嗔道:“你胡说什么?我是不放心你,我这丑八怪心如止水,别替我担心。”

他在衣柜中找出一套衣服替­祼­女穿上,在三斗橱中搜出一大包金银包了,撕被单将­祼­女背上出了房,对逸.云说:“我们走!”

“我得看看天魔夫人到此所为何来……”

“别管她们,我们去迫白帝三蚊,你不思追镖?”

说起追镖,逸云倒是大急,对黑衣大汉说道:“朋友,你可知道由陆路入川的便道么?”

“在下曾经走过一次,愿与两位大侠同行。”

“咱们走!先到太平口。”他将黑衣大汉挟起,由原路出庄,赶奔太平口。

三更尽四更初,两人各背一男一女回到客店,交代甘龙兄弟先暂隐下行藏,等他们回来后再找荆州三龙算帐。

由逸云携着黑衣大汉,三人连夜上道。

从太平口走陆路沿长江南岸入川,路途遥远而险阻重重,先到枝江,沿清江经长阳到建始,翻越崇山峻岭可到夔州。沿途鸟道羊径,峰巅无尽,人烟绝迹,其间蛇虫恶兽相率食人,端的危机重重,极不好走。

凌晨,他们赶到了枝江,打尖后携带了­干­粮火种,继续向上赶,急如星火。黑衣大汉姓江,名文锦,手脚还算利落,江湖经验倒还不差。逸云驾着他一条胳膊,烧小道急赶,快逾奔马,出宜都不久,便赶上了荆州三龙派出的截镖贼。

三人不管他们的事,沿清江北岸入山,向长阳疾走。

这一带已是万山丛中。那年头人口不多,走上三五十里不见人烟,乃是极平常之事。

入山将近五十里。逸云听觉通玄,老远便听到前面不远有马匹的嘶鸣,他喜形于­色­地说:“看来艾老赋真­奸­,并未将红货的内情告诉了白帝三蚊,他们竟将十二包红货全装来了,还用驮马呢。”

江文锦接口道:“这条路驮马只能到长阳,以后,人也不太易走,别说是驮马了,我们赶得正是时候。”

绕过了两座山嘴,已可看到前面十余匹驮马正鱼贯而行,每一匹马的鞍侧,挂着两个大河布包,用绳索捆实,有两名身穿青布短褂,青布缠头系青­色­大腰帕,和同­色­紧身扎脚裤,足踏爬山虎快靴的­精­悍大汉前后保护,肋下挟着一个长布卷儿,大概就是兵刃。乍看去,真象一队山区客商。

马队前后,沿途散处着七八个同样装束的老少人物,一面走一面不时向后张望,戒备着两端以防不测。

“华大侠,走在最后那虬须大汉,就是老三出洞蛟吕皓,一把分水刺确是了得。最前两位,背上微驼那矮个儿,是老大分水蛟吕梁;那左臂有点不便的是老二青蛟吕昌,他身上刺满了花纹,赤膊时但见一身青。”

如黑说道:“我们赶上去动手。”

“且慢!有热闹可看,咱们等会儿再说。”逸云拦住了他。

三人站立处是一个山嘴,可以看出五六里地,十二匹驮马的行列,尽入目中。马队缓缓前行前面二处山崖下,突然现出三个人来,有意无意地拦在路中。

第一个身穿大红道士服,年约五十上下,高个儿,鹰嘴勾鼻山羊眼,面­色­发青,腰悬宝剑;他就是本书第一章中,出现拦截方逸君夫­妇­的三­阴­一绝无为老道,武当的败类。

真巧,第二名正是同时现身的花花太岁桑噗,八尺以上的身材像座小山,手中的开山大斧乌光闪闪;十八年来,他也老了不少,颔下已现出灰­色­须影。

第三人是生面孔,五短身材,尖头突嘴,加以背上微驼,看去猥琐已极。他倒拖着一根三截熟铜根,一双鼠目,骨碌碌乱转;他叫飞天鼠侯杰,也是个下三滥的恶贼。

逸云等三人利用山石土堆隐身,逐步欺近,相距二三十丈,在一丛茂草中向外瞧。

分水蛟久走江湖,可是却不识这几位拦路凶神的名号,他举手止住驮马,自己和青蛟向前迎去。

三­阴­一绝在中,花花太岁在右,飞天鼠在左,三个人当中一站,谁也没做声,抬头望天,似若无睹。

分水蛟有点暴躁,他向前一站,鬼眼一翻说道:“在下分水蛟吕梁,诸位,请借道。”

三贼恍如未闻,仍抬头望天,置之不理。

“道上同源吗?哪条线上的朋友?怨吕某眼拙,请教贵姓高讳。”分水蛟声音愈说愈大。可是三人根本不理他,似若三具行尸。

分水蛟将布卷儿打开,取出一对­精­光闪闪的分水刺,扔掉布卷儿说道:“朋友,难道吕某不堪接待诸位么?再如此托大,不懂规矩,休怪吕某无礼。”

花花太岁一低头,睥睨了分水蛟一眼,邪恶地笑笑道;“你是人是虫?怎么个无礼法?嗯?”

分水蛟怒声说道:“大个儿,吕某可要得罪你了。”

花花太岁­阴­­阴­一笑,却向三­阴­一绝咧着嘴嘿嘿笑道:“道爷,大事不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咱们这座山吃不成了,怎办?道爷。”

老道翻着鹰眼问道:“你说什么?怎么个吃不成法?”

花花太岁­奸­笑着说道:“有人给咱们叫阵,说规矩,眼见要将咱们的饭碗砸破,当然吃不成啦。”

“砸破咱们的饭碗?哼!不成,叫他们留下脑袋就是啦。”

“留下货物也成。”飞天鼠接口了,用手点着马匹又说:“按规矩,该由咱们留下六匹;既然这位当家的这么凶,咱们全留下了。朋友,你们乖乖挟尾巴滚吧,用得着爷们动手替你引道么?”

分水蛟一听规矩,认为他们是劫路的,呵呵一笑道,“朋友,别说得太满了些,凭什么敢要咱们滚?道不同兵刃见真章,咱们本来是江不犯山,朋友,今天只好不是你就是我了。”分水蛟说完,举手向后一招,十余条凶猛大汉纷纷撤兵刃向前奔到。

花花太岁问道:“你真要太岁爷动手么?”

“少废话,通名上来,吕某定然记下了。”

“你真眼劣得紧,竟然连我花花太岁桑噗也自不识,你枉自活了这一大把年纪。你竖起蛇耳听了,啊!不!蛇没有耳,蛟耳桑爷倒未见过。那位道爷是三­阴­一绝无为道长,那小个儿嘛,人称飞天鼠。你上吧,用不着通名道姓,爷们全知道。”

分水蛟心中一凛,暗叫棘手,却昂然地问道:“桑兄和无为道长都与追风剑客艾爷有交情,吕某乃是奉艾爷所差,请问因何见阻?”

“废话!人在人情在,人死两丢开;你道太爷不知艾如虹全家死得一个不剩了么?”

“那么,阁下是有所为而来的了。”

“滚你娘的!要无所为而来,太爷跑到这穷团恶水里消谴么?你简直白活了偌大年纪……”

分水蛟不等他说完,大吼一声,分水刺一招“上下交征”,揉身扑上。

花花太岁抢前八尺,开山大斧一旋,“铮铮”两声崩开分水刺,一记“连环三斧”立还颜­色­了。大斧叉重又沉,在他手中却轻如无物,一连三斧急如惊雷,劲风呼啸,立将分水蛟迫退八步之远。

霸海风云(第一部)五

分水蛟苦于兵刃太轻,不敢硬碰;小道右是山,左是水,中间只有近丈空间周旋,小巧功夫无所施其技。花花太岁的开山大斧柄儿特长,展开来整个空间全被封实,分水刺简直无用武之地,真是毫无还手之力。

但分水蛟也不是弱者,左闪右钻侦空儿攻出一两招,上下齐出,左右飞­射­,挑点挂抹倒也够狠。

两人一交手,其余的人光瞪眼,Сhā不上手,除了由水下走,小道已无法通行。

青蛟吕昌突然一打手式,首先脱掉外衣,露出浑身青绣,坟起如山的肌­肉­,刺隐肘后,悄然钻入水中去了。

接着下水的共有十名大汉,后面出洞蛟也带着十余个人赶来,在后戒备,接替了青蛟。

哗啦一声水响,青蛟由水中钻出,由后面猛扑三­阴­一绝,分水刺寒芒似电。

老道冷哼一声,撤下长剑回身挥出一剑。“铮”一声兵刃相触,溜出无数火花;老道横飘两步,青蚊震飘五六尺。

白帝三蛟中,青蛟功力最深,虽左手略有不便,但专用一柄分水刺却更为­精­纯些。最差劲是老大分水蛟,他自小便驼了背,先天不足,可是也不等闲。

两端一交手,飞天鼠被搁在中间,十分惬意。突然,水中一阵水响,十余名大汉飞跃出水,向两端一分,前后一抢,两下夹攻,好一场狠斗。

花花太岁前后受敌,不由火起,大吼一声,一斧崩开分水饺的分水刺,身形突转,大斧疾抡身后大汉“哎……”了一声,斧过腰断。

他又“猛虎回头”回身大吼,“铮”一声荡开袭来一刷,再向前反扫而出,“铮”一声分水蛟右手刺脱手飞出王丈外落入江心,大斧已临肩头。

分水蛟一咬牙,向后以铁板桥身法一倒,左手分水刺脱于飞­射­,直奔花花太岁前胸。

花花太岁无暇伤人,一抬斧柄,崩飞袭来之刺,但末料到水上冒出一个人头,贴地滑进,寒芒一闪,同时袭到足胫。他狂叫一声,撒手扔出大斧,向将欲滚开的分水蛟砸去。

大斧将分水蛟的胸膛劈开,斧刃直入地中近尺。花花太岁右足已断,“吧”一声向前仆倒。

水上突袭的是出洞蛟,他奔前两步站起,双刺猛挥,将刚倒地的花花太岁双腿全卸下了,兜心一刺,由背心直贯前胸,呜呼哀哉!

飞天鼠力敌两名大汉,三截棍乃兵器中最难使用,而又十分霸道的玩意,但吸“哗啦啦”声中,劲风怒号,只二五照面,便将一个大汉天灵盖砸个稀烂。

出洞蛟刚赶到,另一名大汉恰被扫断双足,飞坠入江去了。他大吼道:“交给我!退!”几名大汉“扑通”一声退入水中;出洞蛟欺身便抢,两人遂搭上了手。

另一面三­阴­一绝占尽上风,三贼中老道功力最高,也最­阴­狠,迫得青蛟步步后撤。凡是由后面袭到的人,老道全不在乎,他也不回身应付,尽凭听风辨器术闪避,任令来人扑近,在闪避之中,悄悄地反手击出他那成名绝学三­阴­手。在他逐步迫进五六丈的距离内,身后躺了八名浑身发青,气血正在凝结的大汉。

青蚊愈打愈心寒,分水刺已递不出招式了。

飞天鼠遇上了出洞蛟,棋逢对手,但听金铁交鸣之声大起,两人硬碰硬放手抢攻。三截棍矢矫如龙,点打盘扫三棍齐舞,曲折盘旋选出奇招。分水刺疾似电闪,寻暇蹈隙快逾灵蛇,奇奥霸道各逞绝学。

三­阴­一绝这时已将身后扑来的大汉全行击毙,无后顾之忧,雄心勃发,清啸一声,展开抢攻。

青蛟心中早寒,但事已至此,只好放手一拼,分水刺“龙门三击浪”绝着出手,左右猛切,大吼一声,刺尖向上一崩,突然一绞一震,手腕一紧,迎胸便劈。

三­阴­一绝冷哼一声,斜身塌肩,长剑错住刺身,向前急送。青蛟分水刺一推,刚要向下沉腕,突然寒芒倏伸,那剑尖突向前急吐,竟然平空伸长六寸,不偏不倚贯入青蛟前腕,撒手丢刺仰面便例。

出洞蛟眼看兄长丧命,二哥又被三­阴­一绝剑中套创的绝活刺倒,知道大势已去,发出一声厉啸,突然向后急退。接着是连声呐喊大起,末死的人全向后撤走。

“走得了么?”飞天鼠得意洋洋凌空猛扑,三截棍抖得笔直,快似奔电,向出洞蛟后脑便砸。

出洞蛟说声“你找死!”不退反进,挫腰急撤,分水刺向上猛切飞天鼠双足,左手连扬。在三­阴­一绝赶到的刹那间,他发出一声悲愤厉笑,“扑通”一声,潜入清江走了。

飞天鼠身在空中,分永刺一到脚下,他向上一缩,猛地向前一窜,双足上扬,头下脚上反穿而下,好俊的轻功!

可是就在他刚躬身穿下的瞬间,三枚奇薄的梭子镖已经连珠似­射­到,他想再飞,已经无能为力了,三校梭子镖已有两枚­射­入腹下,狂叫一声跌下地来,眼见活不成了。

空荡荡的山径上,只有三­阴­一绝孤家寡人一个,此外,还有十二匹无人照管的驮马。

隐伏在旁的逸云,轻轻一笑道:“这可好,省了不少手脚。”

“我去收拾这恶道。”如黑跃然欲动。

逸云拉住他说道:“且稍待,荆州三龙的人来了,让他们替我们押回太平口,岂不省事多多了?”

果然,来路上一批骠悍人物飞奔而来。三­阴­一绝已走到驮马后端,冲来人喝道:“快些!天魔夫人来了么?”

最先奔到的大汉恭敬地答道:“据说昨晚按时莅庄,道长要否先走一步?”

“不用了,红货要紧,这是贫道献与两位夫人之物,关系至巨,贫道得亲自押运。”

三­阴­一绝在前,数十人押着十二匹马向回路扬长而返。

逸云低声吩咐如黑一些话,如黑点点头,如飞隐去。

当夜二更左右,马队赶到枝江和磨盘州之间,人马都疲乏了,便在一处小镇歇宿一夜。

三更天,客店中来了两条幽灵似的淡淡黑影,点倒了守更小贼,打开了同­色­的十二个大包,扬长而去。

店中住着的三­阴­一绝,正和衣躺在床上假寐,桌上一灯如豆,窗户末关,突然一缕柔和的微风,由窗外­射­入,轻轻拂过他的睡|­茓­,他竟然一觉睡到大天亮。

凌晨,他倏然醒来,发觉自己竟然和衣睡到大天亮,不由失惊道:“我也许真的老了,连一天两夜也挨不过哪!”

店家送来汤水,他洗漱毕,吃过早餐,一叠声催众贼拾掇上路,向荆州三龙的庄子急赶。

而凌晨时分,太平口一叶扁舟,由甘虎甘风兄妹俩悄悄押运,船轻水急已经下去近十里地,直奔武昌。

在同时,太平口客店之中,鸿安镖局的少东主甘龙,沈老镖头,还有个冒牌子的甘虎,正气势汹汹地到处宣扬,说荆州三龙不守江湖道义,竟然夺了他镖局的一支重镖,那镖是重庆府知府大人的宝物,是产自青城的一株九叶玉芝,事后竟不承认,不是明明要砸鸿安的招牌么?说不得今儿非找荆州三龙还个公道来不可。

太平口与荆州一水之隔,这一宣扬,不消一个时辰,便传遍了附近一带市镇。九叶玉芝!这还了得?那是玄门方士升仙成道的至宝,武林中固本培元的圣品,谁不想瞧瞧?要沾上一瓣儿岂不后福无穷?

这一来,闻风赶来的武林朋友确是不少,齐向荆州三龙府上赶。而甘少东主一行人,却并不动身,说是要等重庆府派两位师爷前来作主云云。

午后,两个一高一矮,高个儿脸­色­灰黑,矮个儿面­色­青灰,颊旁一块老大胎记的斯文人,大例咧进了店,官腔十足,催着甘少东主和一群镖师上路,扑奔荆州三龙府第,要上门索镖。

不用猜,这两人就是逸云和如黑,由于天魔夫人一群女妖已到,小如黑磨着逸云,硬要他将锅底灰淡淡地涂上一层,免得他那俊面儿被女妖们看煞了。逸云缠他不过,只好依他。

至于那位江文锦。夜来逸云将那救来的大闺女请出,告诉了她全家被害的实情。那大闺女姓范,家中原是武昌府的富商,钱多了一家子动了游兴,想花钱一游三峡风光,岂知遭了奇祸。她一恸几绝,痛不欲生。逸云看清江文锦倒是个有血­性­的人,将如黑搜来的一包金银交给他,要他伴送范女返回武昌,尔后好好做人。

江文锦叩谢了逸云、如黑,护送范女买舟下航。由于这一念之慈,江文锦日后倒帮了如黑、逸云一次大忙。

一行人连趟子手全算上,共有十六人之多,治浩荡荡直奔荆州三龙庄院;两位师爷却乘了两顶凉轿在后跟着。

未时正,一行人到了荆州三龙的庄院。

远远地,一群凶神恶煞由三­阴­一绝率领。押着十二匹驮马,也到啦!

庄门吊桥已经放下了,有两个庄稼汉各扛着一把锄头,站在吊桥这一面,不住向大道上瞧。

甘龙等人将近吊桥,十二匹驮马也到啦。众人让三­阴­一绝神气地走过,庄中涌出十余名大汉慌不迭过了吊桥,迎接驮马。

第一匹马正一只前蹄踏上桥板,突然河边草从中,­射­出一匣九枝连弩,两枝­射­中第一匹马,七枝径奔桥中的三­阴­一绝。马匹一声长嘶,扑地便倒。

人群刹时大乱,叱喝之声暴起。

三­阴­一绝不愧老江湖,弩匣机簧一响,他便知不妙,突向下一伏,滚到桥边,身躯向下一坠双手抓住桥缘。箭却将他身畔四名大汉­射­倒,他猛向上一翻,贴着桥面窜回,蓦地大吼道:“狗东西,滚出来答话。”

桥那面,一个雄揪揪大汉拔出单刀,向桥侧草丛扑去。

在人吼马嘶声,一条灰影以飞雁投林身法,掠向左侧矮林,他背后正背着一具诸葛连弩。

蓦地里,路旁矮林中响起一声长笑,接着人影一一现身,共有二十六名之多。

而河对岸,草地后荆棘丛中,现出荆州三龙的一群狐犬,弯弓搭箭向对岸引弓待发。

驮马之后,有人吆喝一声,皮鞭“吧吧”作响,十一匹马狂奔越过吊桥。

矮林前的二十六个人,似乎不想拦截驮马,任由众贼驱马奔入。

三­阴­一绝走在最后,他傲然瞥了二十六人一服,正想发话叫阵,让在路旁的甘龙已哈哈大笑,向二十六人喝道:“兄弟们,你们可以走了,咱们已证实这些驮马背上之物,正是咱们的红货就成了。”

原来第一匹马倒地,由于伤不在要害,马儿在地上一阵嘶号挣扎,鞍侧货­色­裂开,露出有“鸿安镖局”印记的两个黑­色­大包,十分岔眼。

二十六名大汉徐徐后撒,三­阴­一绝岂肯­干­休?他伸手去拔腰中长剑,作势要飞扑矮林。

“且慢!道爷。”甘龙突然向他大喝,又道:“刚才七枝弩箭并不想要你的命,故而先­射­马后­射­人。你想找我的伙计麻烦,只要你身形一动,准会变成刺猬;二十六人中有十三具诸葛连弩,那是应付群殴的毒玩意,你吃得消?”

老道果然不敢妄动,冲甘龙­阴­­阴­一笑道:“小辈,你就是鸿安的少东主飞刀甘龙?”

“就是区区在下,不服气请一试在下的九口飞刀。”

“拔刀刃!”老道怒叫,向甘龙走去。

甘龙呵呵一笑,手一抖,袖中冒出三把柳叶刀,落在掌心闪闪生光。他说道:“道爷,你注意了,我的刀一发九把,双手和肩背有各种不同的飞刀发出,你小心了。”

说完,右手缓缓前伸。老道向左一闪,拔出长剑大吼道:“你不敢和道爷在兵刃见真章?道爷不和你较量暗器。”

“蠢才,这难道不是兵刃?枉你自命武林人物,连暗器也没弄清,甘某明发飞刀,怎算暗器?哈哈!三­阴­一绝的三­阴­手,剑中吐气的鬼蜮伎俩,才算暗器哪。”

三­阴­一绝心中一惊,不知甘龙因何知道他的名号,和自己仗以成名的绝艺,不由骇然。正在进退两难,不想救星突现。

庄门内,出现两个高大老儿,墨绿团花罩抱,头部迢遥巾,长须拂胸,鹰目生光。正是出现在白石江,拦截绿衣剑客夫­妇­的荆州三龙的老大混江龙郑龙,老二秃头龙郑虎,他藏有头nb,看不见秃头。

接着拥出一群凶悍大汉,两翼一张。混江龙沉声叫道:“道长何必和甘大镖师一般见识?请入庄再说。”

甘龙目送三­阴­一绝走了,亮声儿向身畔一位镖师说道:“劳驾王兄再走一趟,说鸿安镖局甘龙再次投帖拜庄索镖,一行十六人,还有重庆府两位师爷一同候教。”

王镖师应诺一声,探囊取出一封大红截角拜帖。拜帖截角,表示“阁下如不识相,咱们拼了。”他大踏步上前,昂然过了吊桥,到了混江龙面前八尺,高举拜帖躬身行礼道:“在下王方平奉敝镖局少东主甘龙所差,二次前来投帖拜庄,请郑当家过目;一行十六人并有重庆府二位师爷姓名均列帖后。”说完,双手呈上。

混江龙身后闪出一名大汉,上前接过拜帖,踱到混江龙身侧,打开取出名帖,双手在他眼前展开。

混江龙就下人手中略一过目,­阴­­阴­一笑道:“传话,郑龙兄弟恭请甘大镖师十八人入庄。”

大汉放了名帖,对王方平说道:“敝上恭请甘大镖师等十八人入庄。”

王方平抱拳行礼告退,大踏步转身过桥,将话传到。

甘龙走至凉轿前,躬身道:“荆州三龙有请,劳师爷移玉进庄。”

轿门一掀,首先出来了逸云,第二乘轿也出来了小如黑。两人一袭长衫,手摇名贵折扇。如黑手上还多了一卷三尺长的画卷儿。喝!原来像一双奇丑的黑鬼,尤其是如黑,那丑怪的尊容,夜间出现不吓人才怪。

逸云一出轿,首先就是一顿官腔:“怎么?在庄外就步行?本师爷跟知府大人,参谒布政使也轿至堂下方行下轿升阶,荆州三龙草野莠民,怎敢对本师爷无礼?”

甘龙肚里暗笑,这小兄弟装得真像!口中却说道:“请师爷原恕,这是武林朋友投帖的规矩,没奈何!这些都是不讲王法之人,师爷只好委屈些儿……”

“住口!怎么不讲王法?荆州三龙敢造反么?知府大人的贡物也敢枪,成话么?本师爷即行呈文请湖广布政使大人,杀他们的头,抄他们的家,男的凌迟,女的拨入教坊司,看他还敢对本师爷无礼?”

他们这边一弹一唱,把荆州三龙气得暴跳如雷,咬牙切齿。尤其是秃头龙,听说女的要送教坊司为娼,憋得七窍生烟,大吼一声便待抢出。

混江龙说道:“二弟,且慢发火,等会儿好好治他就是。”

如黑上前打圆场,笑道:“华夫子,所谓入境问俗,你我何必和这些莠民一般见识?走吧!”

“领路!”逸云折扇一摆,跟着甘龙大摇大摆过桥。

一进庄门,混江龙把甘龙恨牙痒痒地,想立时治他难看,哈哈一笑道:“少东主二次莅庄草舍生辉,郑某深感荣幸,这次竟把六扇门中的人带来了,难得!咱们该亲近亲近。”

说完,抱拳一礼,跨前两步,不怀好意地伸出虎掌。

甘龙也哈哈一笑,回了一礼说道:“一再打扰,前辈恕罪。知府大人一再责成,事不由己,尚望海涵。”他也跨前两步,泰然地伸手。

两人双手一握的瞬间,逸云突然跨前一步,折扇搭在甘龙的右肩上,不悦地说道:“甘镖师你是守法良民,竟然与劫镖贼亲近,你目中还有我华师爷在?”

混江龙只觉掌骨欲折,一股浑雄内力由甘龙掌上发出,循经脉直震内腑,感到浑身一霞,额上大汗如雨,老脸变了颜­色­,颊­肉­不住抽搐。他想抽出掌来,但哪里能够?甘龙的手掌,像只烧红了的大火钳,钳得他龇牙咧嘴,动弹不得。甘龙却紧握不放,转头向逸云歉然地道:“请华师爷见谅则个,这是江湖规矩,草民吃这门饭,无可奈何。”

所有贼人一见混江龙的窝囊像,吓了个心惊­肉­跳。论年岁,混江龙比甘龙大了一倍有奇,论修为,甘龙不过是边疆的土镖师,再强也到不了这一地步;荆州三龙横行长江水域,名列一流高手,怎么一握之下,竟然狼狈到大汗如雨,浑身发抖?他们想上前,却又不敢不遵江湖规矩,主人不放手,谁也不可排开的哪!

逸云折扇仍搁在甘龙肩上,冷然地说道:“不成!本师爷乃知府大人执法之人,不能知法犯法,不许亲近。”

甘龙只好向混江龙歉然一笑,手一松,说道:“前辈休怪,来日方长,在下定然多向贵庄好汉亲近。”

他手一松,混江龙如逢大赦,慌不迭抽回手掌,长呼一口气,气结地说道:“老朽鲁莽,未能远迎,甘师父海涵,请。”

他口气一软,众贼全皆一震,不用说,老家伙准吃了大亏,不然岂肯低首下心?

“不敢有僭,前辈请。”

混江龙和秃头龙前导,将客往里请。越过广场,是一排石阶,阶后是有座丽的楼房,朱漆大门大开,混江龙请客入厅,转过外厅屏风,是一处宽大的天井;说天井,不如说是院落,两廊是客房,天井中花木扶疏,一条走道直通二进大厅堂。

逸云一面打量形势,一面呕荆州三龙说道:“嗯!倒像一个暴发户的殿堂,不像个贼窝子。听说窝子有什么山寨垛窑,有忠义堂分金殿,这儿却没有。喂!老贼,你这座楼房叫什么楼?什么殿?说给本师爷听听。”

秃头龙蓦地止步,回身厉声大吼道:“闭上你的鸟嘴!恼得二太爷火起,等会儿活剥了你这……”

“反了反了!”逸云也提高嗓子叫,又道:“本师爷抬举了你们,还狗咬吕洞宾在本师爷跟前咆哮?本师爷抬举你们一声贼,没骂说你们是贱种,不是抬举你们么?不见古往今来,全是贼的天下么?有了天下,贼又何妨?你这走狗再敢咆哮,本师爷定然抄你的家,男的凌迟,女的送教坊……”

秃头龙恶狠狠跨前一步,右掌上提,倏然发出。

逸云一把拉住甘龙,向前一送,说道:“甘镖头,这老狗要动武,给我打!”

恰好秃头龙一掌发出,甘龙信手一挥,那尖啸着的劲风,竟被挡向左侧,“哗啦”一声,八尺外一排花盆被劲风四面崩飞,接着“乒乒乓乓”砸个粉碎。

秃头龙骇然变­色­,他这一掌已用了全力,想将逸云震毙,不想甘龙轻轻一掌,就将如山暗劲露偏,他能不害怕?

甘龙接偏暗劲,抱拳陪笑道:“二当家休怪。华师爷读书人,不知江湖规矩,在下这儿赔礼尚请海涵。”

逸云却不管他们,眼望那些碎花盆,奇道:“咦!这是啥玩意?自己哗啦啦破啦!准是有狗儿经过,狗爪子狗尾巴碰破了的。”

秃头龙恨恨地一咬牙,回头就走,脚步沉重,显然他心中恨极。

甘龙一拉华师爷,跟两龙走向大厅。

楼高两层,甚是宏丽。大厅中,中间一排虎皮交椅上,坐了一群男女,空出中间一张,大概那是留给主人混江龙的。上首是昨晚现身的花和尚,他旁边是天魔夫人的大妞儿如霞,她今天是一身大红锦衣,大红长裙,浑身是火,美得教人不克自恃,与那晚一身轻罗又自不同。她上身斜出交椅把手,半倚在花和尚的手臂上,眼波儿媚,甜笑儿勾魂摄魄。

她的右首,是一个三角脸吊客眉的老鬼。老鬼之右是二,姐儿如雯,她是一身桃红纳纱短衫儿,桃红长裙下翘起一双要命的同­色­莲瓣儿,衫裙薄得不像话。

中间交椅之左,依次是巫山怪姥、天魔夫人、地煞夫人和一个满脸­阴­沉,双目寒芒闪缩的瘦长个儿,年纪约有五十出头,两太阳|­茓­高高鼓起。

在众人身后,排列着红红绿绿六名令人心动神摇,媚笑如花,瑃情漾溢的天仙美女。天魔夫人身后,正是最美的五妞儿如烟,她一身翠绿,亮晶晶宝石也似的媚眼儿,不住向花和尚直瞟。

两厢下,叉手挺胸站着三十二名横眉竖目,傈悍雄壮的大汉;他们之前,分列着两排檀木椅。

混江龙领着众人跨入大厅,花和尚正一手捏着如霞的纤纤玉手,一面转首向天魔夫人身后的如烟,眯着狗眼­淫­笑。众人一进门,秃头龙的沉重足音,将花和尚的目光吸引了。他蓦地回首,倏然站起。

那青灰脸膛,颊上一块胎记的小辈,不是昨晚那小伙子么?再一看逸云,虽则脸已变黑,但那穿著打扮,和那端正俊秀的五官,怎能瞒得这­奸­滑的老江湖?小小子他不怕,却怕那大小子,他突然脸上变­色­,只一吸气,身形快逾电闪,倒飞窜入内堂,刹时不见。

“和尚别走!”逸云大叫。

他不叫倒好,那口音把和尚吓得屁滚尿流,溜得更快。

逸云知道追之不及,脸一板,官腔又来啦:“好啊!哪个庙里不守清规的和尚,竟在这儿犯弥天大过。甘镖头,给我查,大明圣律对不法和尚从不宽贷,本师爷要重重治他。”

他在说可没人听他说些啥。但所有的人,全都脸上变­色­,鼎鼎大名技绝江湖的花和尚,连武当掌门也惧他三分的凶僧,竟被一个鸿安镖局的小镖头唬跑,岂不邪门?

甘龙陪笑说道:“师爷别生气,在下知道那贼秃叫花和尚一宏,咱们把镖索回后,再找他不迟。”

混江龙倒抽一口凉气,暗叫一声糟!糟得不可再糟,倚为长城天下无敌的花和尚,竟然被甘龙这小子一吓便路,望影而逃,还有谁敢出头?刚才握手较量,他已吃过苦头,确是没有勇气再试啦。

虎皮交椅上的人,全都站起,脸上布满讶然的神­色­,向甘龙惑然地打量。

天魔夫人一行,对鸿安镖局的人物知之甚详,甘龙的艺业斤两,算起来不值一提,怎么竟会将大名鼎鼎的花和尚吓跑了的?左首那三角脸老人,更是困惑地一皱眉。

混江龙和众人进入堂中,甘龙看了堂上众人一眼,不由心中打鼓,却硬着头皮抱拳一礼,说道:“在下甘龙,因失镖之事,打扰诸位清兴,恕罪恕罪。”又向混江龙道:“甘某眼拙,可否请大当家为在下引见引见?”

混江龙淡淡一笑道:“理当如此。”便从中起依次引见,指着巫山怪姥道:“这位是巫山怪姥……”

那三角脸怪人叫铁鹰爪冯翔,乃是北地大名鼎鼎的绿林之雄,在河朔山东一带,横行半甲子罕逢敌手。

瘦长个儿更是来头不小,武林中三岁小儿也知陕西有个太白山,太白山下有个太白山庄,太白山庄有个五­阴­鬼手申天豪。申天豪的师父五毒­阴­风汪修全,乃是江湖五怪中最为­阴­险的主儿,而五毒­阴­风的师父祁连­阴­魔,更是跺下脚天动地摇的人物,当今六大门派的掌门,算起来全是这老魔的晚辈。

这个瘦老儿,就是五­阴­鬼手的同胞兄弟排行第二,追命阎罗申天杰,一个专门收买人命的主儿。

再引见八女;五个妞儿不再多述,另三名无关宏旨,不必浪费笔墨。

甘龙也将己方之人报了名号。另外两位一是华师爷,一是许师爷,都是重庆府的名夫子,奉知府大人的钧谕前来催索失镖,必要时可以请调湖广的兵马协助。

谁也没注意两位师爷,对官府中人武林朋友不耻与交。

混江龙请甘龙等人到西首檀木椅就座,逸云又嚷道:“什么?本师爷一向与知府大人同起坐非堂不登,非正座不坐;一介莠民之家,要本师爷坐堂下,什么话?”

他一手挽住甘龙左臂,走上堂来,说道:“叫他们再让一把交椅,你、我、许师爷,共三张免他们参拜之礼,本师爷恩开一面。”

铁鹰爪横行北地,不知江南人物,更看不惯逸云的嘴脸,猛地欺近,伸爪便抓。

混江龙惊叫一声,他真怕将师爷伤了,甘龙岂肯和他­干­休?但想阻已来不及,他叫:“冯兄请住……”

声刚出,甘龙踏前一步,手一翻一扣,快逾电闪,不偏不倚十只指尖撞个正着。

“噗嗤”一声,双爪相撞处,似乎冒出火花,人影倏分。

甘龙冷冷地瞥了铁鹰爪一眼,厉声说道:“冯当家的,别怪在下得罪,两位师爷一手抓住在下的身家­性­命,有了三长两短,在下可无法交代,我劝你规矩些好,别让郑当家的背上千斤重担了。”

铁鹰爪被甘龙以爪攻爪一触之下,五指如被巨锤猛击,骨似裂­肉­如碎,巨大的内力一迫,他竟被震得飞退,差点儿撞倒沉重的虎皮交椅,“卟”一声颓然坐倒,十相连心,他也痛得龇牙咧嘴,翻着鬼眼直喘气。

天魔地煞两夫人惊得倒抽一口气,这两下真功夫可不是假得了的哩!铁鹰爪那一瓜之力,钢铁也被抓穿五个洞,甘龙竟能以爪碰爪,而且像未用劲,铁鹰爪便灰头土脸,这小子怎么突然有如许高深的修为?

逸云按甘龙在花和尚的位置上坐了,向如黑道:“许夫子请。”他向中间空椅摆手。

如黑看逸云还没座位,势非将如霞赶走不可,她也必定退到椅后,说不定还得靠在椅背上的呢。他瞪了火辣辣的如霞一眼,向逸云说道:“你是内堂师爷,该坐中间。”又向混江龙冷冷地说道:“可否再加一张交椅?本师爷一客不烦二主,你自行定夺。”

混江龙喝声“备座”!厅后转出八名大汉,抬了两张虎皮交情安在两端;巫山怪姥这一端的人,只好向左侧移出一个空位让如黑坐了。

混江龙大踏步上堂,如烟媚笑一声,自行起身闪在椅后,让混江龙坐了。

三­阴­一绝和一群大汉,在堂下东首一一入座。

逸云向甘龙喂了一声,折扇儿往他左臂弯一搁说道:“甘龙镖头,问问他们,刚才在桥头已经人脏两获,问他们如何打算。”

泥江龙接口道:“索镖自有规矩,如郑某服输交出,必须与鸿安镖局挂彩,恭送红货上道。如甘少东主……”

“废话!本师爷让你到武昌府自首,将红货直送武昌,或可网开一面,从轻发落。你们的规矩不值半文钱……”

“华师爷咄咄迫人,你还是别管咱们江湖朋友的事好……”

“呸!你这老贼还敢逞口舌之能?甘镖头,先拿下他。”

“好!”甘龙答,右手一伸,急抓混江龙曲池。

混江龙刚起身一半,左肘一麻,“哎……”一声惊叫,浑身发软。甘龙将他一拖,提至椅前放倒。

逸云抽出折扇,若无其事地敲在混江龙的左肩上巨骨|­茓­,冷笑道:“主犯就逮,这可饶你不得,本师爷……”

这不过转瞬间事,变起仓卒,谁也来不及阻止,也全被震住了。混江龙人非泛泛,功力深厚水陆能耐可算佼佼,只一瞬间便被一个籍籍无名的小镖师制住,委实令人难以置信,但事实俱在不用怀疑。

逸云一说话,堂上堂下之人,全都变­色­推座而起。追命阎罗倏然打断逸云的话,厉声向甘龙道:“姓甘的,你是不讲武林道义,听凭六扇门的摆布,要仗官府之力冒武林大不题是么?”

逸云抢着说道:“姓申的,你要想株连,那是很间单之事……”

甘龙若无其事地接口道:“申前辈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甘某率局中镖师登门投贴,郑前辈一问三不知;且更不按江湖规矩留镖一月,擅将红货奉送夔州追风剑客,首先就置武林道义于度外,此其一。敝局镖师一行全在,两位师爷乃是一介文士,请问申前辈,可曾由甘某动请官府的一兵一卒?可有六扇门的朋友参予?此其二。申前辈,假如在下理屈,鸿安镖局立即关门,在下洗耳恭聆教益。”

追命阎罗怔住了,他确是不知其中祥情。

甘龙心中一转,突又向逸云说道:“师爷可否冲在下薄面,任由敝镖局处理此事?反正敝局准将红货于限定时日送到。我等吃江湖饭之人,三教九流人物皆有交情,以皆大欢富而面俱到之方式解决纷争,方是英雄本­色­。不知两位师爷可否不再惊动府尊,任令在下处理?”

逸云知道不能迫人太甚,沉吟半刻,突感到身后香风渐浓,显有女人走近,正想发话,身侧的如黑已倏然站起,向缓缓走近逸云身后的大妞儿如霞叱喝:“走开别碰我……我华同寅。”他竟说是同寅,可笑之极。

“唷!许师爷,­干­吗生那么大的气?华师爷又不是酥饼儿,怎么不能碰?”说完,吃吃轻笑端的是万种风情,令人骨软筋酥。但她可真不敢再往前靠,甘龙正回头怒目而视,恍若虎视眈眈。

逸云似若未闻,点头进:“也好!只要贵局将镖限期送到,亦无不可,悉听甘镖头裁夺。”

甘龙俯身拍开混江龙的|­茓­道,说道:“郑前辈,在下不为已甚,请阁下立即交还红货,在下拍腿走路。”

混江龙狼狈地爬起,向堂下喝道:“大管家,立即挂红送镖。”

堂下一个大汉应喏一声,正待出厅,三­阴­一绝突然站起,大吼道:“且慢!这镖乃是贫道自白帝三蚊手中夺来,伏牛五霸的老五花花太岁桑老弟,与飞天鼠老弟皆因此送命,郑兄这么轻易送镖,拿贫道的血汗做人情,岂不悖理?你且先还贫道一个公道。还有,红货乃是九叶灵芝,贫道本是用来奉送天魔夫人之物,你该问问两位夫人肯是不肯。哼!你认为贫道能让你做人情么?”

追命阎罗向混江龙惊问道:“九叶灵芝?此话当真?”

混江龙颓然坐下道:“正是此物,不然何用敝兄弟出手?”

“郑兄,这事交给兄弟,谁也别想取走。”追命阎罗态度强横地说,扫了三­阴­一绝一眼又说道:“谁要不肯,就是与我申天杰为难,与太白山庄作对。”

三­阴­一绝怒声说道:“太白由庄可管不着贫道,武当派更末将贵庄放在眼下。”

追命阎罗­阴­沉沉地说道:“不信你试试看?”

“申兄,这岂不教兄弟为难,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令兄弟失信于甘镖头……”混江龙说到这儿,已被追命阎罗打断话头,他冷笑着说道:“家兄正需此物助长功力,郑兄不必为难,兄弟揽下啦,鸿安镖局大可冲申某而来。”

“九叶灵芝乃是人间至宝,冯某不甘人后,也算上一份,看鹿死谁手。”铁鹰爪也推椅而起。

“好啊!原来你们对本夫人一再奉承,但真正得了宝物,却都想据为已有,显然都是口是心非、口蜜腹剑之徒。孩儿们,我们走!”

天魔夫人一说完,也推椅而起。

在众女缓聚后退的刹那间,逸云微感到身后有物相触,他伸手一捞,一幅罗帕在手。他知道里面必有文章,转头一看,他目光犀利,已在一瞥间,看清罗帕以银簪刺出一行小字,上书:“妾负责于三天内原镖璧还,请即退出此庄,以免蹈危,并望成全。如烟百拜。”

逸云心中一动,暗说;“她们又有绝大­阴­谋,我且依她,暗中再行侦查。”

大姐儿如霞临行前幽幽地说道:“阿姨,人家好意送给我们,竟又有口口声声愿为我们蹈汤赴火之人,反要夺我们之物,岂不教人寒心?”

“夫人请留步,稍待片刻。”混江龙倏然纵出一丈,回身大叫。

甘龙也站起怒声问道:“怎么?郑前辈变卦了?”

混江龙面红耳赤地说道;“非是老朽言而无信……”

“好吧!让他们争出结果来再说。”逸云打断他的话,又道:“甘镖头,我们走,到太平口等信。郑当家,本师爷等你的回音。”

如黑急问道:“云……华师爷,你怎么了?”

“没错儿,我想郑当家必有难言之痛,我们在这儿使他左右为难,让他们有个思索利害的机会,走吧!”

如黑很听话。甘龙更对逸云心折,知道他必有所图,反正真的红货已经走了大半天,没有什么可急的,便说:

“在下悉听师爷吩咐。”又向堂下叫道:“各位师父,出庄。”

一行十八人,扬长而去,出厅时逸云向众人道:“本师爷三天后听取回音,记住:三思而行。”

一出庄门,如黑小嘴一噘,说道:“原定大闹一场,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逸云不好将如烟递罗帕的事说出,微笑道:“傻弟,咱们如贸然动手,甘大哥的镖局还想混么?太白山庄鬼神皆惧;河北马贼无所不为;长江水寇雄据一方;天魔夫人神秘莫测;武当派桃李满天下;这些人在你我眼中不过是么魔小丑,杀之不费吹灰之力,但甘大哥可不行,鸿安镖局势将血流成河哪!傻弟弟。”

如黑默然。甘龙却拭掉满头大汗说道:“云弟,要不是你以惜物导力神功在旁相助,一百个甘龙也完了,好险哪!谢谢你。”

逸云说道:“混江龙确是了得,你扣住他的曲池|­茓­,他还想运功反震,幸而我用扇散了他的真气,不然势将拆穿把戏,你该一下子便制死|­茓­道啊!”

一行人走了三五里,会合了二十六名趟子手和四名轿夫,迳奔太平口,一到客寓,便派所有的人在外大放空气,说是荆州三龙不肯交镖,甘少东主准备邀请能人出面,不久大举出动,投白帖硬索云云。

当天派人乘船过荆州,将同样的消息加快传播。

但第二天中午,荆州三龙宅中血流成河,庄院付之一炬,惹起了天大祸事。

逸云他们一走,大厅中剑拔弩张,形势险恶。

首先,三­阴­一绝和荆州三龙合流,要将九叶灵芝送与天魔夫人。

追命阎罗带了五名太白山庄的高手,他自成一方。

铁鹰爪也有五名手下,他也自成一方,但却有些倾向于追命阎罗。

论功力,三方相差无几;但论实力,荆州三龙这一方却是人多,而且占地利,占绝大优势。

目下就看天魔夫人这一面,但荆州三龙既然表示送给她们,自然而然倾向于荆州三龙。

大堂上,大家各聚一方,撤兵刃准备动手。追命阎罗尤其狂傲,他仗剑大吼道:“九叶灵芝二太爷要定了,谁敢和太白山庄作对,站出来说话,试试追命阎罗的剑利否?”

铁鹰爪也在吼道:“铁鹰爪的链子枪也是要命的勾魂枪,谁先动手都成。”

“混江龙只好请你们上路。”

他手执一把龙须刺,紫芒闪闪,一步步走下堂来。

“姥姥,目前最好不让他们动手。”五妞儿如烟悄俏向巫山怪姥说。

“为什么?”巫山怪姥也低声问。

“目前要动手,申贼和那铁鹰爪必定联手退敌,事情不会闹大。三­阴­一绝是武当弟子,湖广正是武当的天下,只消略拖时日,武当弟子必然大量涌至,岂不……”

“孩子,你所说确是上策,你出面吧,姥姥的话可没人要听哩!”巫山怪姥说。

如烟站在堂上,展开历历莺声,甜蜜蜜地说道:“诸位爷,可否听妾身一言!”其声俏甜已极,令人闻之浑身舒泰,怒火全消,只觉耳中如闻仙乐,每一个人,都像这俏妞儿在向自己说话一般,十万八千个毛孔全开啦!

众人全皆转首向她,目光全在她身上转。她续往下说道;“九叶灵芝,在玄门羽土看来,正是成道的仙品。”她目光向三­阴­一绝一瞟,水汪汪地似含无尽情意,三­阴­一绝浑身都酥了。她又说道:“在练武朋友说来,则是固本培元,至少可增二十年功力的无价至宝。申爷冯爷,小女子说得可是?”她对两贼嫣然一笑。这一笑,足可倾国倾城。两贼怒火全消,代之而起的是欲­火­上升。

妞儿一看不对,万一这两人放弃己见,慷慨地说不要了,送给她就是,岂不前功尽弃?笑容一敛,又道:“两位都是功力未臻化境,而又有领导群伦雄心勃勃的好汉,正需九叶灵芝助长功力,­干­一翻惊天动地的伟业。所以假如你二位获得此物,即使送给我们,我们也不敢接受,以免有损二位爷的功基。”

二贼果然心中一动,夺芝之心更切。姐儿向混江龙兄弟灿然一笑,兄弟俩魂都飞啦!拼命瞪大狗眼,从她的粉面看下她那高挺挺结实实的酥胸,接着又往下看……

妞儿续往下说道:“郑爷一番好意,小女子倒是真心领受,可是却又大难……”

“如烟姑娘,你……”混江龙一挺胸膛,傲然地叫。

“郑爷请听妾身细说,妾认为,今日诸位皆欠三思,好朋友转眼即成仇人,未免于理不合,落人话柄,日后传出江湖,岂不有损诸位爷的威望?”

追命阎罗说道:“依你说,咱们就罢手不成?哼!”

“岂能罢了?小女子认为,今日诸位可平心静气三思,待明日将利害衡量后,再定夺不迟。”

铁鹰爪嘿嘿冷笑道:“明日?哼!老匹夫恐怕早吞下九.叶灵芝了。”

这儿的人,大半已是五十出头,他所说的老匹夫,显然不知指谁,但以指混江龙的成份最大了。

“小女子认为,红货只有一株,却有十二只包裹,谁也不知九叶灵芝在那一包之中……”

“你想死!”追命阎罗突向厅门大喝,并一掌扔出,一股冰冷气流飞­射­。“卟”一声响,倒了一名大汉。他亮声儿叫道:“目下谁敢离开,得试试我追命阎罗的寒魄诛心掌。”

如烟似若无事地往下说道:“十二只包裹,今晚可置于厅中,由诸位看守,明日疑难解决再定谁属,岂不两全其美,仁义两全么?今日即时反脸,定教天下武林英雄耻笑,说不定会引起轩然大波,群起而攻,岂不得不偿失?小女浅见,尚请三思。”

众碱各自心中盘算,不知是被这姐儿的软语所感呢?抑或是另有打算?也许是认为此理甚当吧!

“此举大佳,我铁鹰瓜甚是赞同。”

“也有道理,贫道认为至当。”

“倒是不错,申莱人无话可说。请问郑当家如何打算?”

“诸位皆同意,郑某人犯不着­干­犯众怒。来人哪!”

堂下轰然一声应喏。混江龙又叫道:“将红货搬出厅堂,快!”

“慢着!”迫命阎罗大呼,又道:“咱们同往押运;防人之心不可无,别怪申某小气。”

“走!”混江龙大吼,在前领路走出后厅,众贼争先恐后,向里跟入。

天魔夫人和众女并末加入,她们仍在堂中逗留。如烟走近地煞夫人,悄声说道:“妈,女儿即往荆州,命荆州隐伏的姐妹,散布武当三­阴­一绝的灵芝被夺消息,延迟不得。”

“孩子,目下你千万不可离开,你可叫四妹走一趟。”

如烟沉吟有顷,并未遽答。地煞夫人奇道:“孩子,你怎么了?”

“没什么,女儿这就请四妹一走。”如烟匆匆地答,转身向如云身畔走去。

当夜,大堂上灯火辉煌。荆州三龙和三­阴­一绝占住大堂内侧;铁鹰爪和追命阎罗分据右厢两面;左厢则是庄中好汉把守。堂下大厅正中,堆放着十二包红货。

三方贼众都就椅上假寐,派人轮流守夜,一有风吹草动,准是一场火山爆发似的好杀。

大厅外围有贼人巡夜放哨,楼上是天魔夫人等一众女眷所居,她们高据楼顶守望,不许有外人前来引起大乱,妨碍了她们的­阴­谋大计。

将近四更正,一双淡淡黑彤快逾电闪,飘入了围墙,向大楼逐渐接近,躲开所有的暗桩,悄然摸入村中核心之地,端的像是鬼魅幻形,幽灵遁彤,虽一流高手亦难发现他俩的形迹。

这两人就是逸云和如黑,他们迟至四更方行前来,不按江湖惯例在三更左右踩探,让贼人疏忽之隙溜入庄中。

如烟姑娘是个有心人,上半夜她安然入梦,后半夜她换了一身夜行衣,守候甘龙前来,阻止他以免打扰预定的计谋。她还认为甘龙真是功力深厚,足可制荆州三龙等人的死命呢!甘龙听命于华师爷,谁敢说华师爷那知府篾片不中途变势,差甘龙前来夺回红货呢?

逸云和如黑今晚穿淡青­色­劲装,外罩一件同­色­齐膝直掇;逸云仍是赤手空拳,如黑在直裰内暗Сhā宝剑,掩住了穿着劲装的小巧身材。两人都戴了只露五官的面罩,连头发也全兜在罩内。

还有四五所院落,才可抵达楼下。上弦月早已隐下西出,满天淡云掩住了天宇上的星斗,江风徐徐,正是夜行人活动的最好时机;可惜风小了些。

逸云闪入一座宽阔的跨院暗影下,用传音入密之术向如黑道:“黑弟,正屋大楼上下灯火通明,狗东西们戒备森严,不知在闹什么鬼,咱们何不先找人问问?”

“好,让我擒一个小卒来。”

“你去也好,我先清一间小房,以便拘问。”

如黑一走,逸云闪入月洞门,沿墙根花木暗影贴地进入廊下,凝神侦嫂四周有否暗桩,确定此地无人,便走到窗下,倾听室内动静。

室内有轻微的呼吸声,似乎只有一人在内酣睡,他手指在窗缘轻轻一划,铰链立断,揭开窗一闪而入。

房中漆黑,但他一双慧眼黑暗中可明察秋毫,闪至床前掀开帐,伸手一按床上人天灵盖,向后一抹,是个女人,她仍然酣睡,睡得正甜。

他出了窗,又入跨院,如黑刚接着一名小贼回来,两人迳奔房中,逸云留在窗口向外戒备。

如黑将小贼放倒,拍醒小贼,点了他的软|­茓­,指尖儿点在他的腮骨旁,轻喝道:“要命的就别嚷,小声回答我的问话。”

小贼探身发软,想挣扎那是白费劲。谁不要命?蝼蚁尚且贪生嘛!他只好一一直说,将白天发生的事,从实吐出,倒是顶坦白。

“饶你不死,但委曲阁下睡上两天。”如黑点了小贼的睡|­茓­,挟在肋下,到了窗边。

逸云听得真切,如黑一到身畔,他轻声道:“黑弟,天魔夫人这一群人,好­阴­狠的毒计!她们要借九叶灵芝之事,引起武林无穷纷争,内情如何,我们得探个水落石出,可不让她们胡来。”

“云哥,我看最好放手不管的好。”

“为什么?咱们怎能眼看血­肉­横飞,枉死无辜?”

“哼!这一种人谁不是穷凶恶极的悍贼,杀人放火无所不为之辈?一路哭不如一家哭,云哥你不可动­妇­人之仁。”

“黑弟,你不见武当派也牵连在内么?荆州武当门下全在召集手下,这是你我入暮时亲见之事。武当乃是名门大派,颇具侠名,株连在内毕竟……”

“哼!颇具侠名?算了吧!三­阴­一绝就不是个好东西。既然颇具侠名,­干­吗坐令门人不法?让他们永记教训,倒是好事。这事一张扬,武当是否言过其实,是否浪得侠名,看此一举,假使真是颇具侠名,就该约束门下。”

逸云轻笑一声,道:“你这张小嘴道理怪多,可是心未免狠了些,依你。”

“云哥,话不是这般说,身为侠义门人,所为何来?不除暴去恶,大可荷锄啃书足矣,不必苦练上乘心法,自找苦吃。杀一害而救百善,佛亦有此明训……”

“好了好了,再说你的除恶务尽的高论要出笼啦!咱们先闹他一闹,火上加油,岂不更妙?”

“走啊!太白山庄的魔崽子准敞开来­干­,爷爷可放他们不过啦!”

逸云问道:“爷爷他老人家可是江湖人?”他始终不知如黑的真正身份,感到他十分神秘。

“也可说是,也可说不是,到我家时你自会知道。”

“贤弟,我感到你有许多事瞒着我,不当我是大哥。”

如黑突然轻抚他的肩背,依近他柔声道:“傻大哥,日后你自会知道,我不会永远瞒你,除非你……哦!你不是也瞒着我许多事么?”

“我瞒了甚么?”

“你这一身旷世绝学,和到中原的所图。”

“贤弟,这是二而一的事,当我大事办完,我将向你一一说明;这牵涉一件武林欺师灭祖的大事,目前我刚得到些少线索,不宜张扬,请怨我暂行守秘。你我虽非同胞,亦未义结金兰,但贵在知心,不必拘于形式,事实是情胜手足,何待他求?我不会瞒你的。”

如黑不知怎地,身躯一软,伏在他肩后。“卟”一声,肋下小贼松跌在地。

逸云一惊,恐怕声响惊动外面暗桩,忙说:“黑弟,我们出去,天­色­不早了。”

如黑蓦地惊觉,抓起小贼说声“走!”抢先越窗而出。到了院中,他将小贼塞入假山洞中,两人一前一后,飞扑大楼而去。

两人既然要闹事,便放手大­干­,两人绕墙越壁,捷逾电闪,所经处,隐伏着的暗桩全被点倒搁在暗影中。

大楼居高临下,如烟在窗内向外监视,她功力极高,已看清下面院舍之内,两条神秘的淡影将小贼一一放倒;她心中一凛,暗说:“不好!甘镖头来了。这里千万动不得,时辰未到,我得阻他一阻。”

她轻灵地溜出窗外,一点瓦垄,向右飞掠而下,像一头夜鹰,一闪即没,好俊的轻功!

逸云和如黑迫进内进天井,距大楼仅有一栋矮楼和一个院子,刚将屋角的两名暗桩放翻,逸云突然说道:“有高手向这儿追到,先瞧瞧再说。”

两人隐入一丛爬墙虎绿影之下不久,墙角一闪,现出一个俏生生的娇小身影,隐在这一面墙角,向四周用目光探察。

逸云目光犀利,已看清那生得无一不美的俏脸,便向如黑用传音入密之术说道:“是她,那叫如烟的妞儿。”

相距约有四五文之遥,如黑目力亦佳,但只知道是个美人儿,却分辨不出是谁。

如烟眼见黑影向这儿飘来,却不见踪迹,正欲再往前搜,突觉身后衣袂飘风之声隐隐传来,忙向墙角一缩。

两名暗桩由墙角扑出,刀隐肘后,突然轻咦一声,一个说道:“咦!明明看见这儿有人,怎又不见……”

如烟骤然掠出,素手疾分,两贼不知背后有人,一声未出扑地便倒。

姑娘火速抓住两贼,退回壁角。院落对面,爬墙虎爬满高墙,正好隐身向另一条秘道察看,她双足轻点,人似轻烟向那儿轻飘。

她距藤蔓还有丈余,两条黑影暴起,来意不善,快逾电光石火。她轻声叫道:“我有话说!”声出人伏,贴地向侧急旋,纤足一点,疾­射­壁角,方站起回身。

好险!她要不出声,准着了道儿,指尖由她脊心|­茓­上扫过,幸而对方并末下手。她惊出一身冷汗,骇然变­色­,暗说:“这甘龙的功力,委实骇人听闻!”

她一站稳,两黑影已如影附形,回身追到,正屹立在她身前八尺外,黑罩覆住头面,看不出是谁。

她轻声问道:“是甘镖头么?”

“别问是谁,姑娘意欲何为?”逸云变着嗓子问。

如烟一怔,听嗓音就知来人不愿露形迹;两人一高一矮,高个儿雄壮倒像甘龙,可是背上没见他那把成名兵刃柴金刀;矮个儿更看不出端倪。

“这儿不便说话,务请两位爷赏面,到僻处一谈。”如烟不敢贸然,想将两人引开。

“用不着,这儿的暗桩全被放翻了,有话就说。”如黑不知怎地,见了漂亮妞儿就生气,语音很不友善。

“两位是为九叶玉芝而来么?”

“正是为了此物。”

“这是甘镖头身家­性­命所系之物,小女子有不情之请,望两位高抬贵手,不管此事。”

“姑娘不是也想要么?”

“非也,小女子虽不肖,亦不做这种绝事。”

“那又何必见阻?”

“此事中含隐情,事虽非为九叶玉芝,但需此物了结十八年前一段血海沉冤公案,事后玉芝物归原主,决木食言。小女子已经泄露甚多,两位如不放手,我……”

“你待怎样?”如黑突然Сhā口。

“肝脑涂地,在所不惜。”如烟语音沉痛,反手要去拔剑。

逸云问道:“真有那么严重么?”

“灭门之恨,杀父之仇,比天高海深,势在必报。”

“正主儿是谁?”

“恕小女子不敢奉告,望两位谅我。”

“姑娘似乎仇人满江湖,夔州三百余口难道不够偿还么?”

如烟骇然倒退两步,抽口凉气说道:“两位怎知此事?”

“我俩目睹经过,但不愿Сhā手。”

“主凶乃人间凶魔,仇人极众,一日不手刃这些凶人,小女子绝不甘休,任何代价也在所不惜。”

逸云转问如黑道:“我们暂且放手,如何?”

如黑默然点首,良久方说:“依你。”

如烟屈膝拜倒,哽咽着说道:“小女子默念先父名讳,叩谢两位大德。”

两人闪在一旁,逸云轻声说道:“江湖鬼蜮,稍一不慎,横祸立至,一切心力全付流水。姑娘,切记守口如瓶。”

姑娘拜罢盈盈起立,正­色­道:“小女子知道点苍甘家父子孙三代,皆有侠名,谅不致泄露小女子行藏,故敢真言;日后定遵所瞩,守口如瓶。”她日间亲见甘龙功力惊人,还以为逸云是甘龙呢。

如黑本来为如烟叹息,这一来倒笑了,说道:“你怎知我们是甘家人?”

“刚才见面承蒙手下留情,惟有甘德头方可以臻此。如小女子所料不差,这位定是飞刀甘龙大侠。”她向逸云一指,随又向如黑一福,说道:“姐姐定是人称美红线的甘凤姐姐。”

“啐!胡说八道。”如黑似怒非怒地叫,一拉逸云说道:“把少爷当作姑娘,见鬼!我们走吧。”说走就走,只一晃,踪影全无。

两人出了庄,扑奔太平口,逸云埋怨他说道,“要你别带什么茜兰草,你偏喜爱那香喷喷娘儿们的东西。这可好,让人嗅着说你是女人,看你还带不!”

如黑粗声粗气地说道:“偏要带!下次我不撕她的嘴才怪,哼!”

“好在你不是女人,不然我看你会整日埋在脂粉里。”

“你胡说什么?”如黑嗔叫,轻径一掌擂在他的肩膊上。

“你不是全听见了么?哈哈!”

两人返回客店,专等明日好戏上场。

逸云、如黑一走,如烟没看清他们是怎样起步的,惊得怔住了,心里暗说道:“好高明的轻功绝学!点苍甘家怎有这种超尘脱俗的造诣?怪!小个儿明明是女子用口腔说话,不是真嗓,不是美红线甘凤又是谁呢?他自称小爷,唔!我看靠不住,一定是她,她在我女人面前装男,岂不可笑?”

甘龙和逸云及所有镖局伙计,包下了整间客店,并无外客。一早众人梳洗毕,店门有伙计们议论纷纷。

甘龙对内情茫然不知,不理闲事,事实上他大为放心,反正在这儿用不着他挑那大梁,听逸云的话没错儿,

一行四十五人,在大厅早膳,大厅在楼上,甚是宽敞。逸云如黑两位师爷上坐,甘龙和沈老镖头下首相陪,五位镖师只有两位打横做陪客。这一桌正对着楼门,假使有人上楼,全逃不出眼下。

酒菜已上了一半,沈老镖头低声说道:“华贤侄,荆州左近的武当门下,预定巳牌时分过江该快到了,也许有人到店中找我们呢。”

逸云从容地说道:“老伯请放心,咱们是苦主儿,必要时咬他们一口,以为日后铺路,武当永不会再找鸿安的麻烦。”

如黑问道:“云哥,你又有何打算?”

“你当太白山庄的人易与,武当要不出动高手,难占便宜。我计划等会儿也走一遭,­干­脆放上一把火……”

如黑鼓掌轻声说道:“哦!你这着够绝!红货一烧光,谁都欠下鸿安一笔债,妙极!妙极!”

逸云笑着说道;“别大声,除了我们六人,谁也不许知道,呆会儿我独自前往,见风使舵觅机行事,看我的。”

如黑白了他一眼说道:“哼!你不带我前往,我给你没完。”

“不成!你这脸容易被人发现本来面目,把事弄糟。”

“怕什么?白天里就不能戴面罩?我才不信邪。”

逸云沉吟半晌,突向甘龙说:“咱们行囊中有油布和被单,劳驾给我几张派用场。黑弟,咱们打扮两个怪人,闹他个不亦乐乎。”

“那可好!只要能和你去,什么都成。”如黑笑了。

“甘大哥,今天你们绝不可离开客店左近,多现身街外,证明你们根本未离太平口,切记切记。”

餐罢,店伙撤去杯盘,换上香茗。坐不到片刻,楼门口出现了红­色­的身影。

楼梯履声橐橐,接二连三上来了五名老道,和五名浑身结扎,背刀挂剑的雄赳赳大汉。

他们鱼贯跨进楼门,在当门排开,五名中年老道在前,劲装大汉在后,放眼打量楼上人物,傲然之气溢于脸面。

逸云没做声,心中却暗说:“这些人定是武当门下,名门大派之人,怎么没有半点儿大家风范?良可慨叹。武当崛起江湖百十年,该有些名门风度啊!”

中间那老道神态冷然,好半响才徐徐发话道:“哪位是鸿安镖局少东主甘龙?”

甘龙毕竟是吃江湖饭的人,修养甚佳,他徐徐推座而起。小如黑星目一瞪,便待发作;逸云伸手一按他的手,如黑方消掉怒火。

甘龙徐徐站起,上前三步;含笑拱手道:“在下甘龙,不知道长在何处清修,恕甘龙眼拙,不识道长仙号;有何见教,尚请明示。”

“贫道常宗,荆州清净道院院主。无事不登三宝殿……”

如黑实在气不过;抢着接口道:“道长,你错啦!该说无事不登三清殿;或者说:无事不登酒楼……”

常宗短眉一轩,冷然睥睨他一眼,向甘龙沉声问道:“甘镖头,那位施主是谁?他够资格在这儿说话么?”

如黑“啪”一声,一掌拍在桌上,茶杯儿几乎翻筋斗;他推椅站起,哼了一声说道:“重庆府知府大人的刀笔文牍掌外管内师爷许,府以下知县大人也得尊称我一声许师爷。你这泼道胆敢出言无状,目无长上,竟然说本师爷不够资格说话?浑帐!”

五老道五大汉全都脸上变­色­;常宗嘿嘿狞笑,正待有所行动,逸云却站起说话了:“宗院主你少转鬼念头,别认为你们身为武林人物,边敢无法无天,你错了!我不信你敢不要身家­性­命。哼!人心似铁,官法如炉;本师爷座落荆州太平口,追讨府大人交保的一株九叶灵芝。湖广布政使早已先期获得快报,目下正立等回音。这里要有风吹草动,大兵立至,玉石俱焚。道爷,天庭震怒,血气漂杵,就算你是亡命之徒,武当山上千道侣和你们道家祖源又会如何?”接着,向五大汉一指,又说:“你们,若是自命为亡命,且试试看?朝廷治不了你们武当几个跳梁小丑,哪能治理天下?大明江山还能保全?”

连损带骂,恐吓齐施,把众人镇住了。常宗是武当最末一代“常”字辈门人,天胆也不敢冒大不韪葬送师门,凶焰早被压消大半,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做声不得。

如黑不饶人,他又一拍桌子,厉声向甘龙说道:“甘镖头,这里本师爷不管了,即与华师爷前往谒见湖广布政使,让布政使大人裁夺。这还了得?湖广地面不加整顿,说不定大乱由此而起的。水贼猖狂,亡命群集,连受官府节制的武当老道也如狼似虎,不彻底根绝怎么得了?华师爷我们走。”

两人推桌而出,大摇大摆举步。甘龙不知两人搞什么花样,茫然地说道:“两位师爷请息怒,这是一场误会,冲草民薄面……”

“别说了,本师爷不算是官,甘探头大可不必自称草民;知府大人等着急报,本师爷即行上路。”

两人拂袖而去,绕过众人身畔,举步下楼。甘龙耳畔,突然响起“千甩传音入密”稀世绝学的语音道:“我俩借机脱身,免得拆穿把戏,行动也方便些。记住,一切按计行事,套上牛鼻子。”

甘龙恍然,故意愁眉苦脸长叹一声,向常宗漠然地说.道:“道长,眼见是一场天大祸事,甘某认命啦!有事请说,甘某洗耳恭听。不过你所说的全都无用,鸿安镖局垮在道长身上;贵派高手如云,也阻不住朝廷千员虎将百万官军。要是湖广布政使听那两位夫子的话,道爷,你最好早些回武当通风报讯好些。”

常宗冷冷地说道:“笑话!贫道仅在言语上得罪那两个篾片,还能入人于罪么?哼!”

“道长,你太糊涂啦,昨日两位师爷随在下投帖索镖,一切详情师爷已于昨晚差急报迳送武昌;敝局红货,固然是荆州三龙劫来,但贵派无字辈门人三­阴­一绝无为,重由白帝三蛟处劫回。在荆州三龙庄中,混江龙答允还镖,三­阴­一绝却横加阻挠,全让师爷目睹事实。你想,贵派能脱掉天大关系么?你还是走吧,别糟塌时辰。”

常宗惊问道:“此事当真?”

“用得着骗你么?”甘龙便将昨日索镖详情说出。

常宗冷汗直流,向身侧老道吩咐道:“清师弟,快!追上师叔将情形禀明,请他们设法护镖不然大事休矣!”

那老道破研一芦,转身急班下楼,—飞奔荆州三龙庄院。

可惜!他脚程太慢,赶到之时,已经晚了不止一步而是百十步了。

“甘镖头,这事如何是好?”常宗态度转变啦!

“如何是好?哼!那两个篾片笔利如刀,也爱财如命,少不了破财消灾。老实说,这趟镖吉凶难料,敝局损失十万两白银倒无所谓,至于贵派……哦!贵派高手如云,可挡千军万马,在下倒是多虑了。”

老道前倨后恭,稽首一礼道:“武林一脉,少东主,咱们何不联手退敌,互相保全?贫道时才得罪,少东主休怪。”

“在下时舛运蹇,怪得谁来?”甘龙回了一礼,又说:“目下群雄并集,家父及家叔又末及时赶至;这些字内凶人,在下不敢招惹,只好听天由命。郑当家要不还镖,日后自有人理论,联手之事,在下无此能耐。二弟。”

假甘虎推椅而起答道:“大哥,小弟在。”

“速带一千两银钞过江,先稳住那两个师爷。”

假甘虎说声是,径自下楼去了。

老道鬼眼一瞪,脸上杀气密布,低声道:“少东主;咱们把那两个篾片……”

甘龙说道:“道长,那两个师爷­奸­似鬼,急报早已发出,目下天大­干­系在他们身上,要有舛错,大祸立至;这事万万行不得,唯一可行之事,就是寄望他俩笔舌之下成全。”

“少东主,请道长和诸位朋友坐下罢,这事千万不可胡来,也不能急哩!”沈老镖头接口。

且说荆州三龙庄上之事,那儿已闹得不可开交。

巳牌末,早宴乃是分开设席,各占一方;追命阎罗和铁鹰爪小心谨慎,令人先试酒菜,证明无毒未弄手脚,方逐个进餐。午初。席撤,酒足饭饱,问题来啦!

挑起祸端的仍是如烟,她和天魔夫人一行人袅袅娜娜下楼,冉冉出堂。

堂上,混江龙兄弟咬牙切齿恨声不绝,昨晚在场的人全未离开半步,庄中近三十名明暗桩,全被人用重手法点倒,死伤奇重,弄不清是何人所为,他能本恼?正在火头上,有气没地方好泄呢!

如烟傍着三位丑怪女人;先向众人送过一瞥情意绵绵的目光,然后是闭月羞花勾魂摄魄的妖媚一笑,媚声荡气地说道:“经一夜冷静思索,诸位爷可曾权衡利害了么?在小女子看来,所谓神物有灵,惟有德者居之,强求不得;不如大家言归于好,将红货还给鸿安镖局算啦!数十年交情,何必因一棵九叶灵芝而断送呢?”

她不说倒还罢了,这一说不啻火上添油;这里的人,谁都有“德”,谁都不知“交情”为何物,也谁都想要,不拼个你死我活还成?

“我追命阎罗要定了,没有任何余地,太白山庄的人岂是怕事的?妞允少说废话,二爷返太白之时,你要和我同行。”

“二爷,太白山庄小女子迟早要去的,但不是现在。”

混江龙眼泡红了,大吼道:“太白山庄到咱们长江撒野?简直是做梦。”

“河北的铁鹰爪不信邪,冯某人就要在长江撤撒野,看谁咬我鸟!”这家伙粗得不像话。

三­阴­一绝­阴­森森地说道:“有我武当三­阴­一绝在呢!”

正在紧张,厅外一名大汉当门一站,向内叫道,“禀大当家,武当派荆州高手将抵庄门。”

“多少人?”三­阴­一绝急问。

“三十六人之多。”

三­阴­一绝傲然地叫道:“哈哈!郑当家,咱们赶他们走!”

“你在做梦!”追命阎罗怒叫,掣下了长剑。

“申兄,夜长梦多,动手!”

铁鹰爪大呼,掣下一柄奇门兵刃铁爪,大踏步而出,他亮出成名兵刃了。

掣兵刃之声大起,刀光闪闪,剑影纷纷。俏妞儿叫道:“凡事三思,不要动手,不要……”

她一叫,叫出祸事来了,虎吼之声乍起,人影飞旋,惨叫之声雷动,整个大厅成了战场。

追命阎罗长剑飞旋,找上了三­阴­一绝。

铁鹰爪奔抢混江龙,吼叫一声就是一爪。

另一名大汉抢向十二包红货,在厅中和众小贼动上了手。他们都是身经万战的高手,混江龙的手下怎挡得住这十条疯虎?要不是秃头龙拼命挡住,可真够瞧的。

片刻间,大厅尸横二十具。整个庄院人声鼎沸,一百五六十名贼人纷纷抄兵刃向大厅赶,杀声露天。

追命阎罗勇似狂狮,长剑连演杀着,他身畔躺了五具尸体,把三­阴­一绝迫到东南隅壁角,已无路可退了。

混江龙也只有招架之功,无还手之力。

天魔夫人和所有众女,全都退上了楼门,在楼门向下张望,眼中发­射­出怨毒的寒芒,嘴角泛出残酷刻毒的微笑。

庄外三里地,一群荆州的武当道俗高手,正以迅捷的脚程,向这儿急赶。

三­阴­一绝倾力支撑,武当的八卦剑法为江湖一绝,可是功力相去悬殊,显得缚手缚脚,被迫得冷汗直流。

追命阎罗的­阴­柔掌力,正和老道的三­阴­手­性­质相同,谁的功力深厚谁占上风;他一面运剑一面­阴­森森地说道:“杂毛,武当的八卦剑法不过尔尔,你认命吧!”

三­阴­一绝后力不继,他无暇答活,攻出一招“见龙在田”,想由上面纵起脱身。

追命阎罗似早料到老道想溜,他吼叫道:“想逃命,你打错了主意啦!哈哈!”招到,他闪身避招,双腿一收,人已纵起八尺,一招“飞虹戏日”急点老道六阳魁首,并一掌斜推。

三­阴­一绝退向被阻,只好向下一挫,向左急闪,长剑“羿­射­旭日”火速点出,人也向左急飘去。

追命阎罗哼了一声,剑向下一沉,身形急转,一招“流星坠地”错开老道长剑,一锲而入。

三­阴­一绝心中狂喜,手脚向右一压,剑尖无声无息吐出,六寸剑锋,急­射­追命阎罗右胸。

他这点鬼玩意,追命阎罗知之甚详,剑尖一错之间,追命阅罗已是杀机怒泛,长剑向外一崩,骤吐的剑锋七分之差,掠过右上臂之前,划破了外衣。

退命阎罗就是等这一瞬之机,剑划衣而过,他大吼一声,剑向外一撇一绞,乘隙直入

三­阴­一绝没想到这一剑竟然落空,只将对方的外衣划破,他想变招,已经力不从心,无能为力了了。剑芒一闪,他只觉右胸一凉,浑身一震,眼前一黑,扔剑栽倒。

追命阎罗宰了老道,还来不及拔剑,已觉脑后生风;他猛一旋身,反手一掌扔出。

身后两名恶贼“嗯”了两声,兵刃踉跄落地,双眼向上一翻,立时双膝一软,摇晃着倒下去了

另一面,铁鹰爪步步进迫,恰在这时手中铁爪已经锁住混江龙的龙须刺,左手倏出,不偏不倚扣住混江龙的右手臂。五指深入­肉­中,内力一发,骨碎如粉。

在一旁力斗一名燕京悍贼的秃头龙,眼角瞥见乃兄遇险,只惊得魂飞天外,右手龙须刺脱手向铁鹰爪扔出,左手一抖,三故飞鱼梭分取三名悍寇。

惨号之声骤起,铁鹰爪艺业过人,已知身临危局,他向左一旋,双手用劲向右一带,龙须刺飞­射­而至,混江龙成了­肉­盾,肋下恰好迎住龙须刺,贯入腹中近尺,惨叫一声即行了帐。

铁鹰爪扔掉混江龙尸身,向秃头龙叫道:“秃鬼!你死,期到了。”声到人到,势如疯虎。

秃头龙三枚飞鱼梭只将一名悍贼击毙,—他捡起那人的长剑,目中喷火迎面攻出三剑,和铁鹰爪缠上了。

大厅中,迫命阎罗和九名狠贼指东打西,杀得庄中小贼尸横遍地,厅外小贼仍不要命似的向内涌。这恶贼人如其号,剑到处血­肉­横飞,鬼哭神号。

正危急间,庄外杀声雷动,三十六名武当门下终于赶来了,向大厅涌入。领先的是五名老道,一眼便看到壁脚下三­阴­一绝的尸体。先头老道大吼道:“谁杀了我无为师兄?”

秃头龙叫道:“太白山庄和燕京马贼。”

老道又喝道:“九叶玉芝呢?”

有人接口道:“就在那十二包红货中。”

老道向后怒叫道:“咱们上,先替无力师兄报仇。”剑闪寒芒,他首先截住追命阎罗。

三十六名武当弟子无一庸手,骤一加入形势逆转,追命阎罗和铁鹰爪立陷重围,九名悍贼各自为战。只半盏茶时分,九人中倒了三人。武当弟子也死了八名之多。

双方正在舍死忘生拼搏,势均力敌之际。蓦地里,大厅左侧窗户上,左右分据着两个怪人。

说怪真怪,一­色­儿打扮,白布缠头,蒙面的一大块白布剪了两个洞,只露出两个眼睛,上身乱七八糟裹在一幅白布内,粗麻布大袖长可及地;下身却是油布做的拖地长裤,裤管又长又大,腰间束着一根大草绳。

更怪的是一个背上长了一个大驼,一个前面长着大­鸡­胸,驼上白布写着四个字是:“见我生财”。

长­鸡­胸那怪物身材甚高,胸前白布也写了四个字,“抬头见喜”。八个字铁笔银钩,蛮像回事。

霸海风云(第一部)六

两人一左一右踞坐大窗左右侧,大袖太长,看不见手,但出形状上看,显然他们一个双手后背一个双手捧胸。

谁也弄不清两人是敌是友,也没听说过江湖上有这两个怪物,忽听­鸡­胸大个儿用嘶哑的嗓子嘿嘿大笑道:“嘿嘿!呵呵!九叶灵芝,我们也要!”

驼子那双亮晶晶的大眼也眨了一眨,老公鸭嗓子也大叫道:“是啊!咱们要,可以成仙成道呢!”

呢字一落,两怪物飘下厅中,两只麻布大袖交叉飞舞,所经处波开浪裂,所有近身的贼人全被飞抛两三丈外,惨叫之声大起。

楼门上,天魔夫人大惊道:“不好,这两怪物功力奇高,他们这一闹,坏了我们的大事,我们得阻他一阻。”

众女叱喝一声,飞抡下厅,­鸡­胸怪物大袖一拂,将铁鹰爪震飞三丈外,首先截住五妞儿如烟姑娘,没容她有拔出剑囊古剑的机会,便将她迫得连退两三丈,他突用传音入密之术说道;“你们快走,我要放火。”

如烟一听口音厮熟,但却不敢料定,只好说道:“不成,九叶灵芝……”

“别担心,甘家不会找你,那是假货。快走!”

姑娘恍然大悟,正想说话,怪物却突然大喝道:“大姑娘,呵呵!你敢拦我老人家?打!”两只大袖罡风怒发,把如烟像只绣球般震到梯口边,然后转身猛扑武当门下。

如烟骇然变­色­,她只觉身不由己,那并不伤人而力道无穷的如山暗劲,迫得她几乎连喘气的工夫也没有,乖乖地向梯口飘,她怎能不惊?

她脱口,叫道:“怪物厉害,姥姥,我们走!”

巫山怪姥和天魔夫人正被驼背怪物迫得手忙脚乱,闻声急忙后退,天魔夫人忙低声问道:“你己答允甘家物归原主,怎能……”

“他俩就是甘龙甘凤,刚才甘龙叫我们别管,速离这是非之地,他要放火。”

“那九叶……”

“那是假货,真货可能已运走了,以他们的功力,岂会让贼人这么顺利将镖截走?”

地煞夫人Сhā口道:“不能走!”

天魔夫人讶然问道:“为什么?”

“不杀这些恶贼,怎消心头之恨?”

“我们在外面等,走一个杀一个。”

“好!我们快撤!”

一群女人纷纷上楼收拾,一会儿即由后楼走了,大厅中一双怪物似乎是渐行不支,两人退在窗口分立,一双大袖左遮右拦,阻住贼人进攻,仅能自保。

大厅中户横满地,一群贼人仍在舍死忘生拼命恶斗。

不久,两怪物突然撤走,出了厅,大袖中飞出了不少小小布包,沿厅外走廊打出,触地即火光上腾。凡是近身的小贼不死就伤,整座大厅火舌冲天而起。

两怪物折了一大把树枝,堵在大厅口,贼人逸出他们不管,要一动那十二个大包,树枝飞­射­而出,立毙动手之人。

烈火飞腾,整个大厅成了火海,众贼纷纷跳窗逃命,在外面交手。

两怪物直待大厅倒塌,方悄然隐去。

申牌初,庄中成了火海,烈焰冲天,机伶鬼抽腿四散逃命,短命鬼丧身火窟。

追命阎罗浑身是血,他手下死伤殆尽,出了庄赶向太平口,他要赶回陕西太白山庄。

秃头龙眼看大好基业付之一炬,站在庄侧咬牙切齿。

武当门下剩下六人,垂头丧气凄凄惨惨转回荆州。

铁鹰爪和五名悍贼横死庄中,孽龙郑彪行动不便,大概已葬身火窟,所有碱人全作乌兽散。

秃头龙眼看火舌冲雷,跌脚恨道:“申老匹夫如此欺人,郑虎只稍留有三寸气在,必……”突然,他鼻中闻到一丝幽香,猛地转头一看,只觉心中一震。

身后五文外,正站着地煞夫人和五妞儿如烟,如烟那闭月羞花的艳美玉容上,喷­射­出阵阵冷电寒芒,正狠狠地盯视着他。

地煞夫人那丑恶的尊容上,比平常更为丑恶,那叫人心悸的目光,直令人毛骨悚然。

秃头龙倒抽一口凉气,他感到眼前已有大变,壮胆向道:“地煞夫人,你目中充满怨毒……”

“你倒聪明,郑老匹夫,你却没有想到有这么一天吧?”地煞夫人­阴­森森地说完,和如烟逐步欺近。

秃头龙大骇,知道她们不怀好意,情不自禁退后两步,将拾来的长剑徐徐举起,壮着胆问道:“咱们无冤充仇,我兄弟待你们不薄……”

“待我们不薄?嘿嘿!等会儿你就知道薄是不薄了。芸儿,拿下他。”

秃头龙惊骇地问道:“你……你到底是谁?”

“绿衣剑客方逸君的未亡人,前百花教主伍云英;改头换面混迹江湖,就是要一算十八年前毁家之仇。老贼,如烟就是绿衣剑客的遗孤碧芸,你不要我多说吧?”

秃头龙大惊失­色­,鬼眼一转,转身撤腿就跑,他想逃命。白影一闪,迎面站着如烟姑娘,她芙蓉脸上杀机重重,玉手弹开剑囊锁口,一手按在宝光四­射­的剑鞘上。

“你找死了!”秃头龙大喝,同时一剑挥出,他要夺路而走。

姑娘玉腕千翻,银芒似电,剑过无声,秃头龙剑断腕飞。他没想到姑娘手中的剑,乃是千古神刃“龙渊”,银芒一闪,他哪还来得及撤招?剑化银虹,只一闪,他的左臂又告分家,狂叫一声扑地便倒。

地煞夫人到了身旁,她凄然地轻唤道:“逸君!孩子又替你诛去一个仇人,你在天之灵庇佑你的孩子。芸儿,问他狄老贼的下落。”

芸儿收剑入鞘,点上秃头龙的|­茓­道,止住鲜血狂流,­阴­森森地问道:“老狗!辰州狄家庄妙手飞花狄老贼躲到哪儿去了?说!”

秃头龙咬牙强忍痛楚道:“在狄家庄。”

拍一声响,老贼挨了一记耳光,大牙脱掉四枚,姑娘道:“老狗,你少在姑娘面前狡猾,十六年前狄老贼举家他迁,下落不明,当年凶并不是你荆州三龙,甩不着替他们受过,要不实说的话,我要将你寸裂而死,不信你且瞧瞧!”

她在罗带上拔出一把小巴首,白芒如电,在秃头龙脸上晃动,冷气森森直迫骨髓。

秃头龙心中一寒,说道:“狄雷兄弟现在辰州北面西河之畔,南距辰州十里的乌枫岭之下,他们并末远走,一家子隐居避仇,你仍要找他,只是白送死。”

“为什么?”

“独脚天尊虽被四海狂客废去武功,但他的师父金面狂枭粟飞,已在天山池畔找到一株千年雪莲,不但恢复了当年功力,而且更有无上进境,目下他师徒俩正在狄家苦练盖世绝学,要找四海狂客复仇。那金面狂枭功臻化境,且心狠手辣,虽好女­色­,但有­性­虐之狂,不为任何甜言蜜语所惑,你们前往只有白白送死。”

“五毒­阴­风汪老魔因何不在太白山庄之中?”

“他从百花谷逃得­性­命,已经逃至祁连,十八年来不见踪影;据五鬼­阴­手申天豪说,可能已和师祖祁连­阴­魔重参绝学,不久可望重入中原。详情你可迫问追命阎罗申天杰。”

地煞夫人说道:“给他一刀,免去凌迟之惨。”

小匕首戮入秃头龙心坎,姑娘收刀纳起,母女俩迳奔庄稍,可惜晚了半步。

迫命阎罗展开奇快轻功,扑奔太平口,过了吊桥进入林间大道,迎而撞上了天魔夫人和红衣女如霞。他叫道:“天魔夫人,你们的人呢?随我返陕西太白山庄,有你们的好处。”

天魔夫人没作声,以一双饱含怨毒的大眼睛死盯着他,如霞却噗嗤一笑,媚声道:“走啊!申二爷!我们正想打搅贵庄呢!”

追命阎罗一触天魔夫人­阴­森的目光,不由打一冷战,心忖:“这丑老太婆好毒的眼神!难道说她为了我夺芝之举迁。怒于我么?我得小心些儿,别在­阴­沟里溯了船。”

他退到路侧,剑隐肘后,并运功戒备,一面说道:“请!咱们在太平口会合,走荆州出汉水入陕。”

他并末请得动天魔夫人,如霞却向他走近,媚笑如花,摇晃若风摆残荷,独一枝荷花吐艳,款摆著走近。

追命阎罗也算得一代魔头,已看出其中大有文章,不看小妞儿虽笑靥如飞,而杀机隐现么?他哼了一声,长剑骤吐,银芒一闪,飞旋而出。

“嘻嘻!怎么了?你不念荐枕之情,要杀我么?”如霞长袖左拂右卷,一面说一面身形疾旋转,话声一落,流水行云似的连避五剑,还了三袖。

追命阎罗心中一凛,疾退五步,说道:“你这是百花谷绝学‘激蜂戏蕊’身法,你是百花谷的……”

“你猜对了!”天魔夫人明森森地接口,细如牛毛的金­色­光芒漫天彻地而至,那是百花谷最霸道的“花蕊金针”。

迫命阎罗大骇,剑荡掌劈­阴­风乍起,涌起一道气墙,将身形裹住。

岂知如霞一晃便至,长袖急振,“啻”一声裂帛之声骤响,双袖一断一绞将长剑缠住,这一瞬间,天魔夫人捷如电闪欺近,三朵银花随袖而出,向下一沉,再向上斜飞,恰好一枚刺入追命阎罗胯下,花瓣一散,他怎吃得消?大吼一声,将如霞另一袖震断,并将她震飞丈余,他自己也倒了,顺手一抹脖子,斗大头颅几乎飞起,立时气绝。

这一瞬间,地煞夫人恰好赶到,已经无法询问了。

地煞夫人说道:“师姐,我们赶往辰州。”

“狄老狗有消息么?”

“他躲在西河之畔,并未离开,辰州亡命,但这一行凶险甚多,独脚天尊已恢复了功力,和那老鬼师父金面狂枭寄居于狄老狗处。”

如烟道:“上天入地刀山火海我们也得前往。妈,女儿先到磨盘州,叫那儿的姐妹准备车马去。”

“好,我先回荆州,就由磨盘州入湘,近期内即起程。”

烈火将庄院烧成平地,逸云和如黑早已回到太平口,恢复了本来的面目,但他们并未与甘龙住在一起,让他们有机会和武当弟子周旋。

自此,武当和太白山庄结下深仇,可惜天各一方,未能引起大火拼,实乃不幸之事。

武当门下并未赔镖,只答允予鸿安镖局种种方便,从此鸿安镖局所至之地,武当弟子确是倾力维护,鸿安的威名传播在大江南北,果如逸云所料。

事后第三天,画舫悄然离开荆州下航,不知所终。

第六天,一艘快艇飞驶太平口,入暮时分到了太平口靠岸,甘虎和甘凤交镖而回。

不片刻,上游也到了一艘轻舟,到了甘二爷一剑双绝甘棣,他由贵阳入川,闻讯星夜赶到。

甘凤一到客店,逸云已经走了。这小伙子和如黑恰在码头附近,一看甘虎兄妹满脸春风归来就知道镖已顺利交到。他本想现身,可是如黑不愿,拉住他返回客店,迫着他留书给甘家兄妹,便匆匆过江,他要伴逸云独游洞庭湖,到泊罗一扫祖坟。

逸云也不愿和甘家兄妹同行,依如黑之见留书相告,立时结帐出店,过江前往荆州。

甘凤姑娘和两位兄长赶到逸云所住客店,姑娘只觉芳心如碎,只好强忍酸楚,随乃叔返川。

逸云和如黑为了避免甘家兄妹追寻,径投城东一处最僻静的小店寄宿,仍是分房而居。

两人隔室而宿,已经过了三更,蓦地里一声尖厉啸声划空而过,震人心弦,练家子耳目特别灵,警觉­性­很高,逸云首先惊起,侧耳倾听。

这间客店规模很小,只有两厢一院,位于城外横街上,平时客人不多。逸云和如黑住在东厢两间上房,一排十二间客房,只住了五个人,中间院子不大,一条长廊绕过后厅直抵西厢客房,夜深人静,店中静悄悄沉寂如死城,只有廓上三五盏气死风灯发出淡黄|­色­光芒,些小声响入耳清晰。

西厢一间客房内,突传出轻微的窗户反扣声,接着衣袂飘风之声凛然。

逸云赶忙披衣而起,推开窗门,只见一道黑影向东一闪而没,轻功似臻化境。

接着啸声又起,由东破空传至,年轻人好奇心重,逸云自不例外,他正欲腾身出窗追踪黑影时,隔室已传来如黑的低语道:“云哥,我们追!”

说追就追,两人先后飘出窗外,向黑影隐没处追去。两人轻功之佳,宛若追风御电,穿越房脊恍如幽灵。

百十丈外房舍已尽,一条大道直通东面长湖,百十丈外,先前黑影快似流星,向东急­射­。

两人沿道旁草木­阴­森所形成的暗影,欺近至二三十丈,方盯紧黑彤亦步亦趋缓走,向啸声发出处奔去。

五里外是一个小岗阜,林深草茂,大道向上一升。岗顶有一座松林,夜风掠过林梢,涛声震耳,大道中间站了三个黑影,星光下可以看出他们的身材颇为雄伟,双目­精­光四­射­,显然是修为深厚的内家高手,两人身穿夜行衣,一个穿着青布直裰齐膝,身后都扎着兵刃,剑穗儿在肩上飘拂。

黑影一上岗,穿直裰那人遂沉声问道:“四弟,消息如何?她们可在荆州?”

黑影身形倏止,说道;“她们已经离开荆州三天,弃船就陆,由磨盘州入湘,据小弟看来,她们似与百花教主无关。”

“管她们有关无关,五弟死在夔州艾家,定与她们有关,尽管死无对证,在艾家出事之时,她们恰在庄内,荆州三龙之死,她们也在场,太巧了,咱们伏牛五霸被人宰了一位,报仇势在必行,愚兄仔细想来,她们的行径确与百花教主有点相似。那次四海狂客老匹夫将她俩救走,也许她们没死,咱们仔细些,别让方逸君的鬼魂在泉下耻笑我们,庄中有急报到来,我和二弟三弟必须立时返回,你辛苦些,盯紧她们,一得到实据,立即乾人回报,切忌出面露出行藏,等她们到了咱们庄中再动手不迟。”

“小弟这就走!”黑影向三人行礼,向回路奔去。

三黑影也向林中一闪而没,轻功确是了得。

逸云一听“方逸君”三字,只党气血一涌,知道恩人确已身死,凶手大概就是这些人。反正有这个“四弟”住在店中,不怕他们飞掉,“伏牛五霸”在江湖大名鼎鼎,只消探明一切,他们走不了的。

四人一走,如黑在他耳畔轻轻说道:“这四贼就是伏牛五霸,凶名昭著,手下够硬朗,确是了得,在艾家根本没有老五花花太岁;而在清江江畔使开山斧死在白帝三蛟之手,那位彪形大汉才是花花太岁。那家伙确是到过艾家,却悄然跟着白帝三蛟到枝江劫镖,纠合了三­阴­一绝和飞天鼠一同计算白帝三蛟,而至身死清江,却怪天魔夫人等人,岂不可笑?”

逸云不管这些,却问道:“黑弟,你可知方逸君的一切内情?”

“怎么不知?方逸君就是二十余年前崛起江湖的绿衣剑客,可惜他不该和臭名满江湖的百花教主伍云英结合,惹来不少麻烦。据家父说,十八年前在云南白石江畔,就曾经替他们解去一危机,自那次以后,绿衣剑客音讯杳然,至今还有人为他婉惜,他不该和那­淫­名满江湖的……”

逸云烦躁地问道:“黑弟,别说了!伏牛老四你可认得?”

如黑讶然问道:“咦!云哥,你怎么了?”

“没什么,伏中老四你可认得?”

“当然认得,那家伙生得满脸横­肉­,五岳朝天,整日­阴­森森不见笑容,心黑手辣,杀人不眨眼,复姓慕连,名浩,人称恶屠夫,最不是个东西。”

“这家伙我得找他,哼!不怕他不说。”逸云喃喃自语,向回路走。

如黑接口说道:“那很容易,他那把弯刀没什么了不起,我替你砍下他的驴头。”

“不,目下不是时候,我要在他身上探出一宗有关我个人的恩怨,你可不能胡乱出手。”

“成,我一切听你的,你要我动手就动手,行么?”如.黑笑嘻嘻地说,两人并肩返回了客店而去。

次日凌晨,两人梳洗毕,站在房内向西厢客房张望,如黑站在逸云身畔。

不久,西厢房三间客房中陆续走出十名相貌凶猛的彪形大汉,其中果有一个满脸横­肉­,五岳朝天的巨人,黑脸­阴­沉,庆气散溢,腰下挂了把细长的连鞘弯刀,年在四十出头。

十个人到后厅早餐,看样子可能餐罢即须远行。

如黑轻声问道:“哥,看清楚了么?”

“果然好一付恶屠夫面貌。”逸云冷笑着答。

他随手掩上窗门,说道:“我们也快些进膳,盯紧他们。”

兄弟俩到前面二楼用膳,然后结账,恶屠夫率九名凶恶大汉过了江,由太平口直向新县治公安县奔去。

有了方向,不怕他们遁走;逸云和如黑在他们身后五六里跟进,第一天便到了沣县,进入湘境。

这一带是山区,人迹略稀,可以加快脚步,第二天申牌初便到了常德府,并末打尖,沿沉江西走,向桃源紧赶,一股劲紧迫不舍。

一路上,逸云在如黑口中,总算把方逸君伍云英夫­妇­生前概况弄清,但十八年来,他夫­妇­俩的生死,却无从知悉,武林中无人提及,成了无头公案。

在伏牛五霸口中,逸云知道了两件事实,一是方逸君恐己不在人间,一是师父四海狂客曾救过伍云英。

第一件事,他该找出方逸君是如何仙逝的,如果他是被人杀死,就得替他报仇血恨;第二件事,他该找出方家的后人,倾全力照顾孤儿寡­妇­。他记得爹妈说过,伍云英那时身怀六甲,且将临盆,算起来方逸君的后人该有十八岁的年纪了。

不管百花教主是否真的­淫­名瞒江湖,但她改邪归正之事却是令人佩服的,师父一生傲视江湖嫉恶如仇,管尽人间不乎事,竟也会对百花教主援手,可见百花教主必定不是个­淫­乱得不可救药的人。

在如黑的口中,他虽然对百花教主鄙视,但并没有刻薄的批评,逸云放了心。

他并没有将心中隐秘告诉如黑,如黑也不在意这些原故,反正追踪伏牛五霸,如黑认为是侠义门人应为之事,并无追问内情的必要。

另一个使如黑乐于追踪的原因,就是在伏牛五霸口中,他听到了四海狂客的音讯。由于他心中也有隐情不便说出,所以甘心情愿往下跟踪。

当夜,在桃源县投宿,一夜无事。

次日清晨,恶人屠反而不急于上路,逸云心中雪亮,每日起程之前,这家伙必定先派人在前面踩探,随时返报前途的消息。今日这家伙不急于动身,毫无疑问的前面已发现了什么,最大的可能就是已追上了天魔夫人。

他料个正着,天魔夫人和众女,这天也是落脚桃源城内,凌晨方徐徐向西启行。

由常德府到辰州,经沅州出玉屏入贵州,有一条官道蜿蜒而西,可通车马;这一带地广人稀,却甚为富裕,乃是湖广四川贵州三省的冲要,交通倒是发达。

沅江,是湘西最大的一条河流,南有雪锋山,北是千山万壑的武陵山,沅江就是在这两大山脉所夹峙的河谷里,汇聚无数小河流,滚滚注入洞庭湖。

出桃源沿沅江向南走,过了郑家驿,官道离开了沅江,进入了山区;经辰龙关,界亭驿,马底驿,方到达辰州,重与沅江会合。

六乘双头马车,由六名身手矫捷,身材魁壮的英俊大汉驾驶,轻灵地沿官道西行。车前车后各有八匹骏马,马上是十二名佩剑大汉,和四名身穿紧身裤褂的佩剑少女,在前后护卫着轻车,意气飞扬地缓缓前行。

六乘双头马车,装饰极为美丽,不但马儿是上上之选,车本身雕栏绣榴,车惟是一­色­儿翠绿锁金流苏绣风檐,花团锦簇,极尽华丽,左右三个大窗,水晶檐后是半掩的锦帘,隐约可见里面的一双双美丽的人影。车过处,空间里飘荡着阵阵香风,和一阵阵荡人心魄的轻笑,还有令人心猿意马的软语莺声。

这一串奇怪的车马行列,假使加上些身穿鸳鸯战袍的兵马,定会令人觉得如不是公侯的内眷,定是方面大员的眷属经过此地。

一行车马过了郑家驿迤俪进入山区。

后面七八里地,有八个穿着怪异的江湖客徒步而行,亦步亦趋紧盯不舍,其中有一个是恶人屠慕连浩。

车马之后一两里,也有两个相貌狞恶的流浪汉盯着不舍,遮遮掩掩隐住行藏,歇歇停停保持着一两里的距离。

两流浪汉之后一里左右,却是身背包裹,穿着青­色­直裰。脚下薄底快靴,不像生意人,更不像庄稼汉,一黑一白一高一矮一美一丑的逸云和如黑,他俩信步而行,有意无意盯梢前行。

一过雪峰铺,还有五十里到辰龙关,这一带道路一向不太平静,过往客商最好结伴而行,应付打闷棍的小贼也有些小照应,要遇上大群喽罗只好自认倒霉。

山连山,林接林,连绵起伏,地旷人稀,好一处卧虎藏龙之地。

车马缓缓前行,不知大祸将至,正绕过一座小山,前面是险恶的巨大古林,古树耸天而起,官道穿林而入。

入林三五里,前面六名马上大汉分两行,后面近马车的是两骑劲装少女,八个人眼观四面耳听八方,缓缓策马前导,神情镇静,似乎点尘不惊。

蓦地里,林中“呜”一声­射­出一枝响箭,厉啸着­射­向先头第一名大汉项门上空一尺,一闪便至。

忙者不会,会者不忙,大汉只两指一央,响箭伏贴地寂然不动。他举起左手一招;“嘶——”马儿止步,“支格格”车儿骤停,他扳鞍滑下鞍桥,将响筋向道旁一Сhā,向响箭­射­处躬身行一礼,朗声说道:“西向阳关,远道同源,在下冒昧,借道宝山。”

这是说:途经贵地,咱们上一代也是江湖朋友,目下有事途经宝山,请予方便借道西上。

林中蓦地传出一声虎吼道:“远道同源,珍艺留万。”

这是说:既然上一代同是江湖人,不必留下两手绝学,只消留下名号,套个交情。

“天魔夫人暨一行众女,借道宝山,在下这里谢过。”说完,抱拳行礼。

林中微透人声,片刻;又传出粗豪的语音道:“上复夫人,多有冒犯;请代致意,出山虎桑清未克远迎,如需效劳。之处,即请明示。”

“上复桑爷,夫人俗务缠身,不克往拜,诸位盛情,在下代为夫人致意,青山远在,容再相见。”

“请多珍重,恕不远送。”

“不敢劳驾,诸位珍重。”大汉拱拱手,回身一跃上马,举手一招,车马缓缓启行。

过了一山又一山,马车逐渐去远,后面两个狞恶大汉也到了响箭­射­出之地,这次响箭来势奇疾,一名大汉呵呵一笑,也伸两指夹住响箭,托在掌心大笑道:“湘西边地,我姜二爷倒没到过,大概规矩也是一样的,哈哈!”

他将箭Сhā在路旁,傲然地说道:“伏牛山庄四爷慕连治途经宝山,少噜苏,咱们后面还有八人,正主儿在后,二爷我要走了。记住,不可泄漏四爷的行藏。”

说完,头也不回昂然而去,林中人一听“四爷慕连浩”五字,大概吓得屁滚尿流,一声也没吭。

两人去远,林中钻出个小喽罗,俯身拔箭喃喃自语道:“乖乖!看来咱们湘西将有风风雨雨了,大名鼎鼎的人物全来啦!”

他刚一抬头,不由一怔,不知何时身畔来了一白一黑两个怪人,美的极美,丑的极丑;那丑鬼咧咧嘴,说道:“小把戏你忘了姜二爷的吩咐?泄了底,你不想活啦?”

小喽罗吓得一抖,惊恐地说道:“小的不敢,请爷们放心。”

“那敢情好,告诉出山虎小心些。”

小喽罗哆长吁一口气,连声应喏。逸云和如黑冽嘴一笑,大刺刺地走了。

定了二十余里,山更高,林更密,突听前面叱喝之声不—绝于耳,如黑突然说道:“云哥,我们先走一步。”

“走啊!打起来了。”两人隐没在道旁林中,霎时不见。

车马缓缓前行,绕过一处山嘴,突然岗上密林人影一晃,红光耀目,官道中一字儿排开五名老道,齐声念道,“无量寿佛,咱们等着了。”

马上的大汉勒疆问道:“道爷,是冲我们来的么?”

中间老道怒骂道:“浑蛋,不冲你们难道冲道爷自己不成?”

大汉们飞身下马,车马,全停了,为首大汉声­色­不动,仍然满脸堆笑,拱手道:“诸位道爷冠上有三枚金针;想必是武当无字辈门人,在下高一鸣,请示他讳,以便识荆,并请教道长意欲何为?敝主人与武当一无芥蒂,何以道长兴问罪之师,尚请明示,以便斟酌。”

“滚你的!叫那老妖怪出来答话,道爷有话问他。”

“无亏道友,你是找本夫人么?”声落,第一乘车马中,飞出天魔夫人,像一只大雁,悠然而降,

五老道吃了一惊,无亏脸上泛起怒容,说道:“老妖怪,你说对了。”

“请教其理安在,老身洗耳恭听。”

“荆州三龙庄上,贫道师弟三­阴­一绝无为,皆因你们这一群祸水而引起杀身之祸,事发之时你们竟不顾江湖道义,一走了之,米免欺人大甚。”

“妾身力所不逮,道长未免不通情理。”

“住口!荆州三龙庄中之人并末死绝,贫道尽知内情,少在贫道面前推主阻四的。”

天魔夫人正­色­问道:“道长意欲如何?”

“其一,立即退出江湖;其二,至武当负荆请罪,以赎前愆。”

车帘一闪,大妞儿如霞五妞儿如烟出车,一红一白,红的如火,白的如出水白莲,媚笑如花般,|­乳­波儿颤,臀浪儿摆,只剩一握柳腰儿轻摇,莲步生花,袅袅婷婷冉冉而至,醉人幽香令人心荡神摇。

五老道眼也直了,无亏张口吁气道:“怪不得无为师弟深陷魔障,原来如此。”

如留两女扭着臀浪儿,直扭至五老道身前六尺,仍在轻移莲步往前靠。

“站住!”无亏蓦地清醒,大声喝止。

两个俏妞儿吃吃媚笑,俏然凝立。如烟飞过一道勾魂慑魄的媚眼儿,吐出沥沥莺声道:“是的,道爷,我们站着喱!小女子如烟,这是大姐如霞,初履江湖,一切浅陋,道长休怪!请问仙长,莫不是江湖德业超人,人称清虚子无亏道长么?”

“贫道正是。”老道神魂飘摇,语气一缓。

“小女有眼不识泰山,汕长原谅。”两女盈盈一拜。

“施主少礼,无量寿佛!”老道竟稽首回礼了,道貌岸然的面容,泛起了笑容。

“仙长明人,请谅小女苦衷,在荆州三龙府第,小女确已尽力,力劝众人息事,无奈力不从心,人刀不可回天,小女子负咎良多,既然仙长赐下金渝,断无不依之理。但不知仙长可否成全予小女子二日之便,以尽深谈?”

无亏还采不及答话,另一名老道抢着接口道:“师兄,也许传言不实,咱们何不请夫人一行小憩一日,以便查明底细?”

如烟如霞灿然一笑,不让无亏考虑,接口道:“多谢仙长恩典,小女子铬感五中。”媚眼儿一瞟,躬身行礼,甜甜一笑。

无亏注视两女一眼,咽了一口唾沫,说道:“日­色­近午,此至辰州不足两百里,今晚可抵界亭驿歇宿,山测有座无量道院,贫道冒昧,恭请诸位屈驾小憩,不知姑娘可否赏脸?”

天魔夫人接口道,“打搅道长,于心难安。”

“夫人过谦了。”老道笑答,突然一正容住向左侧草丛喝道:“什么人?滚出来答话,别鬼鬼祟祟。”

声落,草中长笑乍起,两个狞恶大汉一长身,大踏步而出,正是伏牛山庄高手姜二爷和他那同伴,姜二爷一现身,五老道全皆一征。

天魔夫人一皱眉,眼中寒芒倏敛。

“盛会盛会,真是巧极!”他一双鬼眼,直在两女|­乳­上和下腹上直转,极不情愿地抬起头,向天魔夫人­淫­笑道:“夫人久违了。这几位妞儿在下眼生得紧,前些年倒没见过哩!是吧?”

天魔夫人神情一变,说道:“这是老身新收的顽徒如霞如烟,第一次带她们出来见见世面,姜爷多多指教。”

“好说好说!­干­嘛不先到敝庄盘桓?真是一大憾事。”

“老身顺道拜会一位多年故交,不久定然北上,就烦姜爷在庄主前先代为宽容。姜爷千里迢迢莅止湘西,不知有何贵­干­,慕连四爷来了么?”

他们一问一答,两贼双眼不住乱膘,不离两妞儿上下,一旁的五老道无名孽火慢慢升起,姜二爷道:“四爷没来,我和秦老弟到云贵公­干­,不期而遇,真是三生有幸。”他扫了老道一眼,嘿嘿笑道:“清虚子道友,转眼五年,武胜关一别,道友更胜往昔,仙风道骨,在下羡慕得紧,嘿嘿!”

“彼此彼此,姜施主一向可好?”

“托福,杀人放火,如此而已,幸而姜某行道北地,没落在贵强手中,万千之幸!真是万千之幸!”

老道面上一寒,立时变­色­地说道:“姜施主词锋甚健,佩服佩服!但愿施主作事一帆风顺,方是万幸之幸。”

一旁的秦老弟凶睛一瞪,骂道:“你是什么东西?爷们作案满天下,你咬我鸟!”

最左一名老道无名火起,跨前一步戟指骂道,“狗东西你敢出口伤人?你不睁开狗服看看在对谁说话?”

秦老弟哈哈狂笑,笑完脸­色­一沉,­阴­森森地说道:“骂得好!杂毛你的胆子不小,秦太爷要教训教训你,你神气啦!拔剑!”他手一抄,衣底下抖出一对流星锤,不住嘿嘿狂笑。

“哟!太爷们,你们犯得着生气么?算了,冲小女子薄面,大家忍一忍好么?”如烟媚声媚气地叫,故意挡在中间。

她不叫倒好,这一叫反而火上加油,千可输万可输,在漂亮女人面前千万不能输,这正是称英雄道好汉的机会,老道们没跳出三界外,道行有限,怎禁得起撩拨?

“锵啷”一声清鸣,长剑出鞘,老道叫道:“姑娘退下,贫道要教训这些狂徒。”

秦爷也嚷道:“妞儿,让开,看秦爷打破他的驴头。”

不但妞儿慌忙退出,众人也纷纷让开,无亏也叫阵了:“姓姜的,我认为你也该有兴松松筋骨了。”

“老道,哈哈!正合孤意,你上啦!”姜二爷左掠丈余,掣下一把其薄如纸,乌光闪闪略带弧形的细长弯刀,立下门户道:“老道,亮创,试试二爷的淬毒苗刀利是不利。”

无亏忍耐已是到极限,不慌不忙掣下腰悬长剑,剑诀一领,身随诀走,一面说道:“姓姜的!你那三十六路追魂夺命刀只配劈柴。且试试字内无双的八卦剑绝学;看招!”

剑随声出,身随剑走;银芒一旋,上下急分,剑啸嗡嗡,飞旋而进。

俏妞儿如烟娇滴滴、甜蜜蜜地叫道:“好一招‘天地分光’,武当无上绝学!”

姜二爷本想飘身让招,由侧方进击,闻声不由火起,大吼一声,乌光飞­射­,一朵奇大的黑­色­光环,­射­入银芒之中,霎时风吼雷鸣。去势奇猛。

红姐儿如霞脆甜地娇唤道:“好一招‘花雨续纷’威猛无匹。”

乌光芒一触即进,随之重新缠在一块;人影疾转,并无兵刃交击之声发出,但见银芒乌光急剧闪烁,端的不愧称为高手之搏。

另一方秦老弟也何老道交上手,流星锤八方飞­射­,两丈方圆锤影漫天沏地,老道的剑术也是通玄,在锤影中纵舞如风。不时乘隙迫近、步步进迫。

两对子势均力敌,功力相差无几,酣斗百十照面,各攻百余招,手脚渐缓,所有的人全聚­精­会神看他们舍命忘生拼斗,一旁来了地煞夫人,她在天魔夫人耳畔道:“师姐,我们要不要先下一步棋,做日后取伏牛五霸的­性­命,进入伏牛山庄的绝着?”

“你是说,先计算武当五道?”

“正是此意,师姐意下如何?”

“使不得,林中有人匿伏,走了风声,武当桃李满天下,不好招惹,三­阴­一绝天夺其魄,我们用不着与武当为敌。”

“那就等后面的人来收拾这些杂毛么?”

“是的,快了,伏牛老四该到了。我们先脱离这是非之地,免得两面不讨好。”

她们正在窃窃私语,却不知后面已经有变,一名健美大汉飞骑赶到,直趋天魔夫人身畔,轻语道:“禀夫人,伏牛老四被两个土小子拦住,危在旦夕。”

“怎么?谁有那么大的胆子?两个土小子挡得住八个一流高手?”

“正是,那两个土小子一黑一白,往这条路上西行,现已有三天,来意不明。”

“多加小心,招呼暗桩留意他们的行踪。”

大寒低声应喏,飞身上马向西驰去。

原来逸云和如黑早就到了,已将情景一一入目,逸云突以传音入密之术,向如黑道:“瞧那几个武当的有道全真,他们的嘴脸教人恶心之至,咱们往后阻住伏牛老四,等会儿可有把戏可瞧了。”

如黑奇道:“有什么可瞧的?”

“你不见老道们心猿脱锁,意马除缰的贱相么?让我们赶走伏牛小丑,在妞儿们面前保险原形毕露,岂不可观?”

“对面林中那几个秃贼怎么办?”

“别管他,那可能是少林和尚,必定是老道约来的人,让他们试试道行也并无不可,妞儿们厉害着哩!你注意她们流转的目光么?那叫天魔眼,功力一提,可迷人心神,让那些佛门弟子见识见识也好。”

如黑笑问道:“你怕天魔眼么?”

“废活,我练的也有一半佛门弹功,怕他则甚?”

“哦!可敬可敬,难道说,你永远不被美­色­所惑吗?”

“这也难说,后天的克制,道行有限,无奈先天何。假使有那么一天,我有幸遇上心爱的人时,不用惑,自会情难自已,我不是世外之人,恩师也知我不是佛门弟子。”

“如烟真是美,怎样?”如黑口气像是打趣,可是目中有一种难以言宣的神­色­。

“缘之一字,不可强求;我与她无缘,不能惑我。咱们走,别废话!要嘛,你大可一试,呵呵!”

如黑长吁一口气,突然紧握他的手,两人悄悄脱身,向后急飘。

五六里地眨眼即至,两人先将包裹塞在草中,在路旁倚着一林大松树,专等恶人屠等人到这儿来。

远远地,八名恶寇缓缓而来。如黑旧事重提,说道:“哥,我认为你是个木头人,永远不会动情,如烟美绝尘漶,连我这丑鬼也自动心,你怎么不屑一顾?”

“傻小子,这是自然之事,再过两年,你就知道其中原委了。情之一字,端赖双方心心相印的。自古道:日久生情,日久二字,即是互相过从,久而久之,自然互情互谅,情即由此而生,一见钟情,那只是惑了美­色­,算不得真诚之爱。譬如说,看了一个暗眼缺腿的女人,阁下就能一见钟情么?欺人之谈!但一个瞎眼缺腿的女人不见得永远不能获得所爱。再说,黑弟,你确是很丑,但相处这些日子来,我却不感其丑,道理在此,别说了,你小着哩!他们来啦,咱们迎上前去。”

两人分开,各倚一株巨松,抱胸昂首,撇嘴皱眉,状极傲岸。

恶人屠在前,七人在后,大刺刺摇摆而至,相距五六丈,逸云突然道:“嘿嘿!诸位才来是么?”仍倚在大树上,不怀好意地冷笑。

八个人无名火起,恶人屠一生杀人不眨眼,只有人怕他,那有见过有人胆敢向他叫阵?他怒极反笑,声如枭啼,铜铃眼一翻,厉声叫道:“小子该死!你向太爷说话这般斗胆?你是吃了豹子心,老虎胆。小狗,你是何人?

逸云仍在树下骂道:“狗东西,你吠什么?爷爷好意招呼你,你像只疯狗般不识抬举,真是混蛋!”

如黑叫道:“不是疯狗,是老狗,等会儿敲断他的老狗腿。”

恶人屠气得七窍生烟,蓦地吼道:“杨老四,撕了这两个小杂种。”

身后窜出杨老四,身高八尺,两手特长,显然孔武有力,他一看两小辈豆腐般­嫩­,真不起眼看,嘴里不屑地嘀咕:“这两个小­鸡­,要我杨老四费神,呸!倒霉。”嘴在说,大踏步向前。

逸云支上一条腿,若无其事惬意地轻轻摇动,说道:“喝!大个儿,你是捡粪的吧?于嘛手指儿抽搐?”

杨老四正在指上运功,他要执行恶人屠的令谕,撕掉这两个小子,他先奔逸云,狞笑道:“死到临头,让你嘴上占些小便宜不打紧。”声落,双手大张“金雕献瓜”劈面便抓。

“叭”一声响,一旁的如黑突然以惊人的速度,一腿扫中他的肥臀,脚尖一带,点中他的后海底|­茓­。

杨老四“嗯”了一声,向前一栽,逸云猛然抬膝,“格登”一声,杨老四下颁挨了千记重击力,满口牙齿大概剩不到三枚。

逸云上身仍分毫不动,脚尖一推,杨老四乖乖地转身,再加上一端,|­茓­道立解,“叭达”一声,跌了个狗吃屎,满嘴流血,挣扎难起,头面埋在一堆马粪内,苦也!

这不过是瞬间的事,快得令人目不暇接,杨老四倒地,众人才哗然惊叫出声。

迎云和如黑似乎在原地末动分毫,若无其事,逸云一伸舌头,扮了个鬼脸儿,故意惊叫道:“怎么了?杨四爷,你怎么不用手捡?用嘴去舐,啧啧!多脏?那是马粪喱!”

杨四爷|­茓­道一闭一开,挥身发软,那一跌又够重,一张鬼脸恰好覆住马粪,想得到滋味不太好,哪能答话?

恶人屠大吼一声,拔出青芒闪闪钢刀立即飞纵在逸云身前,“力劈华山”就是一刀。

海碗大一株巨松,被斜斜截穿,可是说也非常奇怪。逸云仍倚在半截松­干­上,右足踏在恶人屠握刀的掌背上,仍是双手抱胸,若无其事地说道:“好啊!你这狗东西砍断我这条古松,没话说,你得赔。”

恶人屠明明看见一刀砍个正着,怎么树断人在?那只有脚踏在手背上,一股奇大吸力将掌背吸在靴底,想抽手却浑身脱力,只惊得他大汗如雨,心胆俱裂。

另一名大汉同时奔扑如黑,长剑“毒蛇吐信”快如电光石火,想将如黑钉在树上。

如黑没有逸云高明,不敢冒险,上身一晃,右手一翻一扣,剑贯树身,那家伙的腕骨已被扣住,他想飞起一脚,脚刚伸一半,全身如被电触,立时软倒,如黑叫道:“跪下!”大汉那能不跪?撒手丢剑伏跪如羊。

“你给我躺!”逸云也叫,脚尖突飞,“卟”一声踢中恶人屠下领。这家伙浑身刀枪不入,就挨不起这一脚尖,飞迟丈余,“叭达”一声跌了个仰面朝天,真躺下了。

要不是逸云足下留情,足尖再进一分,踢中结喉|­茓­,恶人屠必将横尸当地。

如黑叫道:“打啊!”

“拣­肉­厚皮粗的下手,打啊!”逸云也叫,两人像两个幽灵,快逾电闪抡入人丛,“劈拍”之声不绝于耳。

剩下的五名大汉舞兵刃自卫,乱砍乱刺,渐渐地叫苦连天,冷汗如雨。

恰在这时,一匹健马风驰电掣般而过。

“打啊!笨虫!用‘脱袍让位’,不是可保前胸么?”

“笨虫!你该用‘倒打金钟’,方可保住后臀哩!”

五贼昏头转向,渐渐不支,每挨一掌,直痛得龇牙咧嘴,叫苦连天。

“制住他们,黑弟,我有话问他们。”声落,“锵啷啷”兵刃落地,“咕咚咚”身躯一一栽倒。

逸云一把抓起恶人屠,点上他的麻|­茓­,捆在那锋利如刀的断松­干­上,拨了两枚松针,在恶人屠脸上轻轻拔动,一面笑嘻嘻地问道:“你的绰号叫恶人屠,想必善于杀人。小太爷有话问你,不要你的命,但你得实话实说,不然我得好好治你。”

恶人屠浑身血脉中有若万千虫蚁在内乱窜,四肢麻木不仁,只是发抖,他气息奄奄地叫道:“是好汉你就给我一—刀,这样折磨四太爷你不算英雄。”

“小太爷从不承认是英雄好汉;你要充好汉悉听尊便。”

松针徐徐抵至恶人屠肋下,逸云仍笑道:“你练有一身金钟罩,不畏刀枪,可是禁不起小太爷这一枝松针,快运气,忍着点,别嚷嚷。”

松针本是柔软之物,到了逸云手中却利如钢针,徐徐Сhā入恶人屠的肋骨缝中。

恶人屠只觉一道灸热的热流注入体内,浑身像跃在炉中一般,每一寸筋骨肌­肉­似要被烤熟,只痛得冷汗如雨,全身抽搐,他竭力大叫道:“小英雄,红花白藕青莲叶,武林本是一家人,快住手,我有问必答。”

“喝!你这屠夫倒是雅屠夫,不知你杀人时,可曾想到这儿句?好。让你喘口气,从实回答小太爷的话。”

松针一脱体,背心挨了一掌,恶人屠觉得痛苦全失,如在梦中醒来,不住喘息。

逸云问道:“绿衣剑客方逸君,阁下不陌生吧?”

恶人屠如中雷殛,暗叫“完了!”但他乃是穷凶恶极之徒,惜命之心比任何人来得强烈,不加思索地道:“确是不陌生,十八年前曾有一面之缘。”

“在那儿?”

“武昌府。”

“谁与他同行?”

“百花教主伍云英。”恶人屠聪明得紧,从实道来。

“以后怎样了?”

“据说西出云贵,中途失踪,下落不明。”

“你与他夫­妇­俩有仇有怨?”

“无仇无怨。当年百花教主曾居住本庄,与我兄弟曾有香火之缘,他俩失踪,我兄弟踏遗天涯,却毫无音讯。”

“你这厮胡说!三天前荆州东们外树林中,本小爷曾亲闻阁下四贼所说的话,你敢说谎?”松针又徐徐移到肋下了。

恶人屠心中又冷,极力大叫道:“请慢动手!在下却是走遍天涯,探访他俩下落,却在云贵探得消息,说是方逸君已死。百花教主恐怕还在人间,被什么四海狂客救了;方逸君因何亡故,却是武林秘事,当年百花教主下嫁方逸君,曾讥笑我兄弟不知自量,一时愤慨,故有别让方逸君的鬼魂在九泉下讥笑我们之语。”

“你太小看小太爷了,慕连浩。”

“大丈夫生而可叹,死而何惧?慕连浩虽是穷凶极恶,却从不打诳语,你要不信,可再行探查。”

由于恶贼前半截话确是真实,逸云倒是相信,便道:“小太爷当然要查,且饶你一死,寄下你这颗驴头,日后自会找你。”拍开恶贼|­茓­道,提他下地。

恶人屠踉跄站稳,调息片刻,喘着气问道:“阁下高姓大名?慕连浩将不忘辰州道上所赐教益。”

“你记住了,小太爷姓华名芝,不要你找我,我会找你,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不久当会有见面的一天。”

“慕连浩记住了,伏牛山庄将扫径以待。”他抱拳一礼,去拾弯刀。

“听着!你速返伏牛山庄,不许逗留江湖,小太爷盯住你绝不放松。要是沿途作案,我要你遍受酷刑,再挫骨扬灰,不信且走着瞧,小太爷准教你如愿,快滚!你的同伴来了。”

如黑双脚齐飞,踢开其他恶贼的|­茓­道,解|­茓­用“踢”,这玩意不好受,所有恶贼杀猪也似的叫着,却不敢出口大骂。

这时,姜二爷和另一名恶贼狼狈地奔到,看了这样的最况,吓得倒抽一口凉气,做声不得。

“快滚!”如黑叱喝。

恶人屠狠狠地瞪了两人一眼,率众贼蹒跚地走了。

逸云和如黑直待众贼去远,方找到包裹背上,两人沿先前老道阻路处奔去。

车马全都失踪,两人沿轨迹找到山谷间一条岔路,发现车马己由此转入,逸云低声说道:“我们已被人盯梢,行藏已露,可到辰龙驿投宿,晚问再来踩探,好么?”

如黑甜甜一笑,露出半弧编贝也似的皓齿,没做声,牵住逸云的虎掌,举步便走。

到了山嘴子前,如黑突然晃身飞入林中,真快!只一眨眼间,他重新出林,笑道:“点上了那笨贼的|­茓­道,让他甜甜睡两个小时,我们由右侧山脊往里搜,好么?”

“也好!或许咱们能赶上。”

“蒙上脸,方便些。”如黑先探囊取出黑布面罩戴上。

“咱们又不露面,用不着哩!”但他仍然掏出面罩戴上。

“很难说,我可不愿你……你让那些妖女们看到。防微杜渐,免得你入迷。”

“废话,我还不是可以看吗?防什么微?杜什么渐?”

“你看不要紧,可不能让妖女看到你这俊美的脸蛋。”他噗嗤一笑,首先抢入林中,沿山脊飞纵。

两人将包裹塞在一个树洞里,借草木隐住身形,向谷里闪去,山谷太深,约有四五里地,一条小溪流潺潺向外流,大道沿溪而上,从山脊往下看,景物一一在目。

谷底是一座枫林,隐约现出一角红墙,飞檐高耸出树梢,墙前广场上停着六部已卸掉健马的香车。在左侧排翠柏下有一个中年僧人,正和清虎子无亏在低声细语。逸云和如黑降下山脊,小心谨慎地掩抵枫林左侧,距一僧一道约有七八丈,方凝神静听。

可笑一僧一道枉称一流高手,竟然在白天里让人欺近至七八丈之近,却丝毫未觉。只听和尚说道:“道兄,你已经站在可怕的深渊边沿,再进一步,后果堪虞。须知你我修真参禅,乃是违反人­性­之事,在未获正果定力不足之时,最易入魔,那些女妖无一不是倾国倾城的­骚­狐狸,道兄呀!避之唯恐不及,你怎能甘冒大不韪立意玩火?”

“不劳大师费心,贫道须倾力感化她们,劝她们退出江湖,免少事瑞,贫道尚有自信,不为所惑。”

和尚沉吟片刻,又道:“贫僧无法阻止道兄所行所事,仅能聊尽心力而已,请记住,目下有两位一代大侠已经西来。他俩一生嫉恶如仇,尤其不容丧德败行的人,万一有些小风声传入他们耳中,不仅身败名裂,连师门也将被波及,道兄千万谨慎。”

“大师指的是……”

“道兄可记得大闹郑州,拆散群英擂台,以惊人绝学力挫八名擂主,凌空搏击矫捷如凤的那位小丫头么?”

“贫道曾听说过,据说那丫头足不沾地连挫四名擂主,搏得‘九天玉凤’美誉,她叫什么周什么……”

“九天玉凤周如黛,你可知她的父亲是谁?台诉你,二十八年前他为了管本派一桩闲事找上少林大兴问罪之师,以三十岁壮年,连败本派五名佛字辈长老,力挫十八罗汉阵,与掌门人力拼三招,最后握手言和……”

“啊!你是说玉麒……”

“正是他,所以你得小心,小丫头一举成名,乃是偷偷溜出江湖好玩,并未让家中人知道,消息传得奇快,她双亲好不容易找来,她又溜啦!竟然离开了河南,踪迹不见。她双亲好不着急呀!半年来路遍江湖,三天前有人发现他夫­妇­俩落脚洞庭湖西岸鳖山,早晚定往这条路上来,你注意了。”

“贫道事了,即返武当,多谢大师关照。”

“人力不可回天,贫僧不敢逆天,这儿有僻邪丹一颗,送与道友以备不时之需。请记住,心猿怠马一动,别忘了吞下这颗丹丸,贵派人才鼎盛,难免良莠不齐,令师弟尤为可虞,你我忝在至交,当能谅我直言,贫僧别矣!再行相见,请自珍摄。”

“贫道深感大德,敬领厚赐,愿各珍重。”

两人相对一礼,和尚向里叫道:“师弟们,天­色­不早,该上路了。”

声落,广场内侧朱红大门内,鱼贯走出五名中年和尚,到了路旁齐诵佛号,向老道合掌行了礼,六和尚挟起方便—铲,徐徐出谷而去,老道也进了朱红大门。

这期间,逸云一直凝神倾听,末留意身畔的如黑,他脸上神情瞬息万变,却喜形于­色­。

众人一走,逸云懊恼地向如黑说道:“那和尚真吊人胃口,说了半天,始终没将大闹群英擂台的丫头姓名说出,更末将那两位大快名号显示,黑弟,那老道所说‘玉麒’是谁?天下姓玉的倒未听说过,可能是‘郁’。”

如黑不住微笑,他摇摇头,说道:“无可奉告,日后自知,我们要否进去一探?”

“不用了,晚上再来。少林僧人总算不负所望,到底是德业无亏的名门高弟。”

“哼!少林的坏蛋也多着哩。”如黑撇撇嘴,欠身站起。

逸云赶忙将他一把拉住,向对面山麓一指,说道:“小心些,那儿有人向这儿观探,也许是监视我们的人,我们得悄悄退出。”

“在哪儿?擒下他。”

“别忙打草惊蛇,那家伙身材小巧,一身草绿,身手不弱,躲在草中不易发现,—我们走。”

“哥,你的功力比我高得太多了,我好惭愧……”

“别自甘菲薄,你确是不凡哩。”

两人放过那绿­色­人影,却替天魔夫人带来了横祸飞灾,几乎抱恨九泉,掀起无穷纷扰。

当晚,两人在辰龙驿落店,夜间结束停当,又来啦!

三更正,他们到了,而对面山脊之上也到了不少幢幢鬼影,空气中,荡漾着陈阵奇妙醉人幽香,可惜飘不到这一面山麓,无人发现此变。

这座位于山谷底部的房屋,名叫无量道院,由于年深日久,院中神鬼大概也不灵光,所以除了大殿尚可蔽风雨之外,院中野草丛生,蛇鼠营窟,后殿偏院宫阙几乎成了瓦砾场。

平时,大殿左厢住了两名年老的香火道人,今晚却灯火辉煌,大殿的摆设全被搬走扫清,右厢房全让给众女占住,左厢由男客住宿。

大殿中间拜探之下,一排半弧形摆了十来个蒲团,方砖地面打扫得一尘不染,四周高悬着八盏宫灯。

三更初,蒲团左列分坐着巫山怪姥、地煞夫人,还有五妞儿如烟,右列是五名老道,他们的神­色­已经松懈。

对面,一张宽大的地毯上,或坐或立是以大­奶­儿如霞为首的七名艳丽少女,她们都是一袭或红或绿的轻便罗服,酥胸半掩,皓腕晶莹,玉腿隐约,莲瓣儿套着­肉­­色­的睡鞋儿,尤其是羊脂白玉似的粉颈下,那一块长三角形的玉肌,胸围子上端那半段深深的|­乳­沟,简直是要人老命。

她们真成了“罗襦半解,肌香醉人”。更糟的是她们那勾魂摄魄的媚目,不时向五老道飞,俏语轻笑不住灌入他们耳鼓。令他们心荡神摇。

每人的身畔,有一座小茶几,上面搁着一盏香若,可是老道们不喝茶,却直咽口水。

天魔夫人一看老道们已心猿意马,徐徐发话道:“老身所说,皆为由衷之言,道长怎能禁止老身游历天下?”

清虚子无亏神­色­一正,道:“夫人言虽有理,但夔州与太平口之事,不能说与夫人无关,贫道认为,­色­字头上一把刀,世间凶死之人,十中九为­色­所误,贵门下众女­色­艺双绝,足以引起轩然大波。如此浪迹江湖,终非了局,贫道经三思之下,认为夫人必有隐衷,所图可否一说?贫道愿闻。”

“道长大可不必寻根究底,总之老身对贵派并无恶意。”

“人心难测,夫人……”

“道长未免以小人之心度人。老实说,如果老身心怀叵测,诸位恐怕早已超登仙界多时,道长信是不信?”

清虎子淡淡一笑道;“夫人未免太小看贫道了。”

“道长功力确是不凡,可是比以生死相搏而取人­性­命之法更好的事多着哩。”

“夫人所指何事?”

“譬如说:茶中置有无­色­无味的迷|药;兽鼎中所焚的断魂香,道长,无一不是送命之媒,防不胜防。”

消虚子心中虽惊,但略一思忖,口中仍强硬地道:“只梢略为留神,贫道还不致中计……。”

“还有呢,老身让你一开眼界。”说完,大袖徐扬。

清虚子吃了一惊,只道丑婆娘要出其不意出乎暗算,他刚横掌戒备想立即站起,可是“叮咚”一声悠扬琴声自殿角响起,接着荡人心魄的乐章飞扬。

老道只觉心潮一涌,目中顿生异彩,渐渐地气息沉重,目光缓缓注向火红­色­的大妞儿如霞身上。

七女中由如霞率领,共有五人缓缓站起,媚眼飘飞,荡笑徐扬,一双双玉手缓缓抚向酥胸,轻拉袖领,莲步轻摇,|­乳­波儿颤,臀浪儿摆,逐渐向五老道走近,奇香扑鼻,玉腿掩映。

渍虚子只觉眼前顿生异象,火红­色­的光芒,令他目眩神移,如霞那美丽的脸蚤,在他眼前越来越清晰,诱人犯罪的胴体似乎已触到他的鼻尖。接着,如霞距他身前五步,发出一阵撼人的荡笑,罗带儿半松,玉臂徐扬,柳腰儿轻扭,竟然翩翩起舞,裙带飘扬处,粉脔雪股撩人遐思,她胸前那高耸如山,白玉半球形的|­乳­峰隐约可见,每一举手投足,无不充满瑃情。

尤其是她那充溢着无穷诱惑的目中,不管胴体如何扭动盘旋,始终以万钧潜力­射­向老道,搜吸着他的目光。

耳中不但克溢着令人沉醉的乐声,更响着瑃情漾溢的冶荡媚笑;鼻中浓香直沁心脾,令人顿忘人间何世。

老道只觉丹田下涌起一道无可抗拒的热流,灵智渐失,目中­射­出炽烈的异彩,呼吸急促沉重端的是欲­火­如焚,蠢然欲动。

他的双手颤动了,盘着的双腿松直了,口张大了,身躯前倾了,作势要站起来了。

蓦地,如霞上身的轻罗向下一滑,胸围子一松……

老道像被人踩了尾巴的小狗,突然蹦起,双手一张,向前一扑,一个半­祼­的软滑如蛇的胴体不但被他楼实,她也缠着他,凝滑温暖的芙蓉脸颊,紧紧地贴在他的颔下,令老道神魂飘荡;她那蛇样的一双皓腕,紧抱住他的腰­干­,两手中食指不偏不倚,轻搭在他脊旁命门|­茓­和肾门|­茓­上,只消一用劲,再利害的高手也难逃一功。

老道茫然不知,呼吸重浊,欲­火­急升直透泥丸宫,左手挽实凝滑的柳腰,右手在罗衣下狂暴地探入……

如霞吐出一声醉人的嘤晤,接着响起天魔夫人那寒森森却又似午夜钟声的语音:“无量寿佛呀!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道长,该是一正道基之时了。止乐!”

琴声骤止,接着响起三声清越而发人深省的盘声。

五老道如被人赏了一记当头­棒­,猛然惊醒,每一个道貌岸然的全真怀里,都有一个发乱钗横罗衣半卸的美女,她们。的目光不再是冶荡柔和,而是不齿的轻视,且发出令人难堪的轻笑。

众老道袍褂凌落,丑态毕露,清虚子的右掌中,还紧紧地握住一个软滑酥腻的玉|­乳­呢!

老道羞得无地自容,慌忙放手,猛地向另四名老道掩瓦大吼谨:“快放手,咱们还有脸称世外之人?这……”

人虽清醒,但欲­火­难禁,并不是立时可熄的,仍陷在半沉醉状态。又听天魔夫人道:“饮下那杯茶;神智自清;请放心,老身绝无恶意。”

五老道奔回蒲团,颓然坐下,抓起茶盏一吸而­干­,慌忙强抑心神,调息行功以清欲念。

茶一入腹,冷气突升,顿感欲­火­全消,浑身渐复正常。耳听天魔夫人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恩恩怨怨,各有前因,道长们,请清心寡欲行功,以免损耗元气,老身走了,行将再见,后会有期。”

大殿中人影渐杏,灯光渐敛。接着蹄声隐隐,车声辚辚,愈去愈远,终至万籁俱寂。

夜风掠过树梢,掀起破檐角的残败朽木,刮入大殿黑暗的每一个角落,扫过端坐着的五名老道身躯。

在天魔夫人车马之后半里地,逸云对如黑低声道:“可怜的有道全真门,这一记当头­棒­喝比杀他们还难受啊!”

如黑邻撇开话题,情不自禁地紧靠着他,问道:“哥,说实话,你心动么?”

逸云淡淡一笑,道:“天魔夫人不是说得够明白了么?­色­不迷人人自迷。我和你躲在一块儿你可曾感到我呼吸和脉息有异?倒是你,你的定力足可与我并驾齐驱,可是修养不够;天魔夫人已经说过,要让牛鼻子们见识见识,你为何要发怒?要逃下去拆台?”

“我恼那些自命不凡的牛鼻子,他们那嘴脸真令人恶心。”

“这就是迷啊!怎能怪他们?看来天魔夫人倒不是坏人,心计倒是够高明。”

“怎样高明法?”

“清虚子是武当派直系大弟子,也就是日后的掌门人,经此一来,日后他们还有颜面与天魔夫人为难么?把柄在手,他们遮羞还来不及哩,真绝!”

车马渐渐去远,两人也抄在一侧小径走了。

五老道正在调息行功,大殿外像一阵飞絮,飘来十余名谈淡桃红­色­身影,有四人向四角一分散,手中升起一阵阵薄薄轻雾,隐入壁角。

清虚子耳目甚灵,他已感到心生警兆,向殿外喝道,“什么人?鬼鬼祟祟,现身说话。”

“道爷,­干­嘛唬人嘛?嘻嘻……”

笑声一落,大殿突放光明,殿角突现出四名少女,高擎着火把。

接着殿门外纵入六名身披薄纱的半­祼­少女,高举着六盏光芒四­射­的纱灯。

六女向侧一分,举灯笑立。殿门外,突然现出八名云髻高耸,美艳绝伦的少­妇­。乖乖!这一群女人比天魔夫人那一群高明多了。前面那位身材相当高,可是骨­肉­匀称,十分丰满,年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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