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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岁了。兄弟俩都成了家,可是仍是娃儿头。

老三是个大闺女,叫美红线甘凤。武林朋友大多晚婚,以便扎好根基,十八岁的大姑娘嫁不嫁没人笑话。姑娘不时奔走江湖,人生得美,她跟乃叔学剑,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故而眼高于顶。女孩子人生得美,更有越人造诣,那真叫危险,也许她拣一辈子也拣不到一个顺眼的好夫婿了。

甘华两家,相距不到一里地,平时娃儿们玩在一块儿,甘龙兄弟俩俨然成为娃娃们的首领。成家以后,两人不但是年青人的首领,也是小娃娃们心目中的英雄,自然而然地也是小娃娃们的首领。

点苍山住着纳西族,纳西族的姑娘不但美,而且野得很,比男子汉还能­干­;她们不像汉人,躲在闺房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弄得弱不禁风,成了一朵花,而是矫健婀娜的可人儿。所以这一带汉人的子女,久而久之也变了,女姓儿也经常出来见天日。

甘凤自小就是个野丫头,拳脚了得,身手胜似男儿;她又长在武林世家,所以她不在乎,经常和两位哥哥领着这一带的子弟们捣蛋。

逸云甚少在外撒野,玩是玩,玩得十分文静,人长得雄壮,举动却像大姑娘,从容不迫,谈吐不俗,没有其他孩子们粗野,人又俊美,末语先笑,凡事不逞强,所以在孩子们当中,显得像一群乌鸦中,站着一头凤凰。

甘氏兄弟对逸云极有好感,就是讨厌他没有男儿气概,所以不时和他开个小玩笑,丢他下水或者搁在高校上,让他锻炼魄力,但这都是出于善意的。

甘凤这丫头,自小就对逸云好感,但也经常骂他没出息,有时使起小­性­儿,逸云准吃苦头。

逸云从小到大,整整受四海狂客十六年薰陶,大智若愚,深藏不露,不但将老人家的旷世绝学融合贯通,也将老人家那玩世不恭的天­性­承受下来,任何事一笑了之,逆来顾受极有分寸。所以甘氏兄弟毫无奈何,甘凤小姐儿更是对他又爱又恼。

日前大家都渐渐成年,外人对甘家认为他们高傲,但逸云却不作此想,仍和三兄妹保持着良好感情。甘凤对他,仍是爱和恼,并不是恨,有时温柔,有时疾言厉­色­。可是她无法改造逸云,逸云仍是那么没出息,姑娘真是爱之不愿,舍之不能。她比逸云长两岁,对小弟弟她又能怎样?

这天,风和日丽,但寒气袭人,点苍山各峰之巅,积雪闪着耀目银光,远望大理城南的千寻塔,三塔巍峨,令人生出超然物我之慨。

两家庄院之间,是一段平坦的山坡,矮树蔓草丛生,乃是附近子弟们抛刀弄枪之处。这时,附近十五岁以上的青年人,全往这儿集中,约有工十人之谱。在一棵大树下,甘龙兄弟在指手划脚指示如何进山,如何围猎,将各处路线一一指示,原则上决定五人为一组,自东向西沿溪直趋白玉降下会师。整个点苍山,自南至北不过六十里,反正不往北面穷山恶水里走,以白玉蜂为地头绝不会迷失,只消带一天­干­粮,用兽­肉­佐食,足可安度三天,第四天便可返家。

甘凤拖住逸云在一旁静听。她一身红,外面披着狐裘,脸蛋晶莹如玉,一顶狐皮风帽直掩至颈旁,只露出一双秋水大眼,和瑶鼻樱­唇­。大红裤管下,是一双红­色­小蛮靴。可惜,天气冷,一袭狐裘掩住了她那一身玲戏曲线,不然准够瞧的,那是一盆火嘛!

逸云是一身天蓝­色­棉裤褂,同­色­头巾包住一头黑漆发丝,眉长入鬓,大眼睛像午夜朗星,通鼻朱­唇­,脸蛋儿白里透红,要不是生得雄壮,简直就不像男人。

他虽仅十六岁,但身高六尺,比姑娘还高出半个头;正嘴角含笑,定神听甘龙分派。

甘龙兄弟同样生得英俊魁伟,英姿勃勃。只听甘龙说:“明儿一早入山,不带罗网,带硬家伙,强弓硬弩都成,听说由西面跑来了三条大猫,咱们点苍山容不下这种孽畜,非弄到它们不可,云弟。”他扭头向逸云说道:“你那小枪小弓可不能带上,这次可没病山猫给你捡啦!”

众人一阵哗笑,逸云却笑嘻嘻地说道:“我带上双股叉……”

“管烧火么?”有个少年轻狂地问,接着众人轰然大笑。

“不许笑他!”凤姑娘杏眼一瞪。

众少年一伸舌头,不敢笑了。甘龙又说道:“这次咱们得小心,等会儿由老二分组。记着,该带油筒火把,蘸毒疾矢,防身腰刀……”

凤姑娘让他说,她一拉逸云衣角,迟出一旁,低声说道:“云弟,千万别带小刀小枪,你被人讪笑,我多难受嘛。”

她贴身并立,幽香直沁逸云鼻端,真像大姐姐教训小弟弟。逸云仍在笑,他说:“我使不动嘛,重家伙带去何用?”

“不管,拖你也得拖着走。我已经告诉二哥,把你分在我们这一组,我好照顾你。”

“不,三姐,我这次要另走一路。”

“哼!你疯啦!”她那春笋似的玉指儿,直点着他的额角,又说道:“尤其是山上来了大猫,你要另走?哼!哪怕把你背……拴上,也得教你和我走一路。”语中失言,她粉脸酡红。大姑娘要背大男人,那还像话?

“大雪天,点苍山那来的大猫?三姐,别听人胡扯,危言耸听。”

“难以置信的事多着呢。不管,明天你带你爹的托天叉,在我们这一组,食物不要你费心。”

第二天一早,逸云仍是那一身装扮,他扛着乃父那把沉重的托天叉。他一到,有人大叫道:“嗨!!瞧!华老弟扛着托天叉来了,正是斗大猫的家伙,他要替大猫剔牙哩!哈哈!”

逸云笑嘻嘻毫不着恼地,答道:“这不好么?等你们将大猫擒住,别忘了招呼我替大猫剔牙就是。”

他们这组只有四人,甘家三兄妹加入逸云。甘龙兄妹天不怕地不怕,没把大猫当回事,兴高采烈沿溪流向上走。只有逸云扛着托天叉,大摇大摆跟着。凤姑娘腰悬长剑,肋挂百宝囊,仍是昨天的装束,只是背上多了个小包裹。她陪着逸云在后走,不时牵他一两把。

上行不到十来里,大家在密林里盘旋穷搜,渐渐地甘龙兄弟不耐烦啦,他们嫌逸云走得太慢碍手碍脚,终于甘虎暴躁地说道:“这样搜大猫岂不是白费劲?咱们要快。三妹,你坚持要他来你就照顾他,我和大哥先走一步,别让他们枪了头筹,枉费心力。”

甘龙也说:“我们在红花坳相等,三妹,你慢慢来。”说完,兄弟俩吆喝一声,如飞而去。

正当他们在山坳里搜寻野兽时,白玉峰头出现一朵孤云,渐积渐浓渐大,逐渐向洱海飘去。

望夫云起了!这朵有着凄迷传说的孤云,逐渐飘向洱海。南诏国的公主,要看一看她已化成巨石的情人;也就是说,暴风雨要来了。(LuoHuiJun注:望夫云:白族古老的民间传说。相传南诏公主与猎人相恋,遭到南诏王的反对,逃到苍山玉局峰,过着恩爱的日子。南诏王派法师将猎人打入洱海,变成石骡。公主望夫不归,郁愤而死。每年八九月间,云浮峰顶,掀起风暴,吹开海水,现出石骡。)

三男一女在山谷溪流古林间,看不到白玉峰,也不知外界的事物,并不知望夫云已起。

等到他们发觉头上的彤云,已经来不及啦!甘龙兄弟已经不知搜到哪儿去了,风姑娘只好以保护者自居,一手挽着逸云向前狂奔。

这条谷间溪流,土名儿叫玉棠溪,在溪的上源,以往有十余户纳西族人居住。姑娘的意思,是找到纳西族的茅屋暂避风雨,可是狂风暴雨比他们快得多,奔不到五六里,豆大的雨点已经追到了。

“三姐,先避雨,不然要成落汤­鸡­,你怎受得了?”

凤姑娘只觉心中一甜,这傻小子体贴起来啦,她没做声,纤手一紧叫道:“挽住我的脖子,带你走!”

逸云怎能挽她的脖子?她大方,索­性­挽住他的虎腰,喝声“快走”,展开轻功冒雨急走,委实是快。

逸云心中过意不去,他略一提气,全身轻如鸿毛,只是姑娘芳心焦急,没留意腕中有异。

只片刻间,两人成了落汤­鸡­,风雨越来越大,再不躲,身上可没有一片­干­布啦。

前面是一处突出的悬崖,崖壁深有丈余,姑娘心中大定,晃身奔入壁下,喘过一口气,方放下逸云说道:“真糟!看来今晚得在这儿过夜,睡袋让他们带上了,怎生是好?”

“不打紧,三姐,不看这儿枯草甚多么?你先睡,我守夜。只是,你这一身湿衣……”

凤姑娘正除下风帽,脱掉弧裘,里面湿透啦,水将她一身大红夹衫渗透,贴在身上曲线毕露双峰怒突,小腰只胜一握。她自己看了,也觉脸上一热,连寒冷也忘了。

她猛抬头,逸云那亮晶晶的阵子,不正向她上下瞧么?只觉芳心怦然,似嗔非嗔地一撅红艳艳的小嘴,说道:“不劳你挂心;都是你,慢腾腾地拖累人,不然早该在茅屋里歇了。”

“山上更糟,我敢打赌,大哥他们躲在岩下受罪,那几家土人早就迁到后山去了。”

姑娘惊奇地问道:“咦!你像是知道山上的情形呢!”

逸云心中一震,知道失言,只好撒谎道:“不,去年我问过他们,所以知道。”

其实他常常在点苍山十九峰间练轻功,所练的是四海狂客的旷世绝学“流光遁影”。前两夜他发现这一带有条灰影出现,等他一追到,灰影已杏,身法之快,骇人听闻。这也是他跟甘龙兄妹走玉棠溪的.主要原因,认为不露惊世绝学,灰影定然无所顾忌,必定前来观探的。

四海狂客一再叮咛,说大师伯闲云居土可能仍在点苍隐居,要他留心察访,也好将目下的情形通知大师伯。由于四海狂客在江湖仇家太多,如今双腿不便,不能万里迢迢前往扫云山庄与三弟会合,假使有闲云居士在,一切当可无虞。

逸云疑心灰影是闲云居士,他想追上一看究竟,可是灰影有意避他,他徒呼荷荷。

天气奇寒,外面大雨倾盆,狂风怒号,天­色­渐黑。逸云倒不打紧,姑娘一身湿衣,冷得直打哆嗦。小娃娃还对女孩子不了解,对男女间的神秘一无所知,书本上那些圣上之学,只说礼防,为何需防,却是大不韪之事,圣学里没提。平日相处亲呢惯了,他也就毫无杂念和机心;说起来他还是个大孩子,懂得啥?便对在一旁打抖的姑娘说道:“三姐,我替你生火,脱下衣烤­干­就暖和了。”说着,便到崖根下抱枯枝和乱草。

姑娘羞得青脸上突然泛红,崖底无遮无拦,要她脱衣岂不荒唐?等小家伙抱来枯枝,她没好气地说道:“不用了,怎么个烤法?你……你……”

逸云一怔,突然明白过来,淡淡一笑道:“别急,我到左侧崖下回避,火一熄我才回来。”说完,往外一窜,竟自走了。

姑娘实在熬不过寒冷,只好生火将衣衫逐件烤­干­。

逸云往左侧石崖中急窜,他目力奇佳,突见崖前蹲着一个小灰影,心中大喜,闪电似的向灰影扑去。

他快,灰影似乎更快,突向风雨中疾­射­。他似乎已看清灰影不像是人,但夜黑如墨,灰影又疾如电闪,他又不由得怀疑自己的眼睛,双足一点,提气运功,盯紧灰影衔尾急追,紧随不舍。

灰影今夜似乎不再避他,踏枝越峰保持一二十丈距离,向后山飞­射­。

逸云的流光遁影轻功,火候虽未臻于化境,但足可与一流高手争短长,可是却无法迫近灰影了。

一追一逃,片刻间便越了几座山峰,由风雨的方向推测,已经到了后山了。逸云心中一急,脱口高叫道:“前面那位前辈请留步。”风雨虽急,但他的语音凝实清越,可裂金石,与千里传音相较,逊­色­并不太多。

灰影不理他,似乎更快了。他火啦!

“喂,你再不停,我小四海可要骂你啦!”他师父叫四诲狂客,他竟自称小四海。

灰影恍如未闻,仍如须星飞坠,向山下直落。他又叫道:“灰孙子,你跑啥?你上天,小四海追你到灵霄殿,非看你不可。”

后山最下面,是源出剑川州的漾濞河,风狂、雨暴、天黑,下望不见任何事物,逸云追得火起,破口大骂道:“龟孙子,小太爷追上你,要你爬下叫祖宗才放你……”

“吱”一声尖啼,灰影终于出声了,似在讥笑他自己损自己。

“呸!你这鬼猴子缺德。”发现是猴子,他不追了。

他不追,灰猴儿也停止不走了,蹲在枝头上吱吱尖叫。他本想转回,蓦地心中一动;这猴子夜间看是灰影,定然是个白猿。怎么?一个白猿竟然能比自己的“流光遁影”快?飞鸟也不见得跑得了哩!莫不是哪位高人家养的灵兽么?他不走啦,叫道:“猿老兄,你是要引我来么?”

白猿吱一声尖叫,向他招手。

“你这家伙真坏,何不早说?那就走。”

猿类哪能说?废话!他一动,白猴吱一声尖叫,向山下如飞而去。

距山下不远,一处飞崖下,古木参天而起,白猿一溜入林,向崖下奔去。逸云跟着沉下,直奔壁根。

壁根全是枯藤,他一到,白猿已经不见踪影。他正惑然不解,枯藤中已传出苍劲的喉音道:“小施主请进来来,老衲已久候多时了。”

逸云大吃一惊,赶忙诚意正心,向枯藤躬身一礼,说道:“晚辈打搅前辈仙居,多有冒渎。”说毕,掀藤直入。里面是一个古洞,黑黝黝地伸手不见五指。他略一迟疑,突然前面露出一道微光,片刻突然大放光明。原来是那高有五尺的大白猿,前爪擎着一颗夜光珠,由右侧一条暗道中转出,向他招手。

逸云胆子一壮,点头笑道:“谢谢你,猿老兄。”

急行数步,随着白猿向偏洞转入。走约十来丈,又向左一折,他怔住了。

这是一个石洞,四面全是云纹雄奇的大理石,乃是经过­精­工凿成的石洞,约有三丈见方。在珠光照耀下,看清洞中石座上,坐着一个白发垂地,银髯掩胸的奇人,脸上­干­瘦,只一双神光四­射­的眼睛,证明他是活人而已,浑身只胜一具骨架,并无寸缕,下身没有双腿,齐腿根断掉了。他一双枯骨似的双手,手指甲长有尺余。看了这情景,逸云并不害伯,只觉悲从中来。他想起了师父四海狂客,也是断掉双腿,而至一代英雄,含恨蛰居以度余年,还得时时担心仇家找来,恐怕有损昔日英风,岂不可悲?

他目现泪光,不由自主向前拜伏在地。老怪物说话了。

“孩子,你是为我难过么?”

“晚辈由你老人家,想及晚辈的恩师,同样是断去双足,英雄末路,触景生情,因而悲痛。”

老怪物发出一阵怪笑,声调十分苍凉,笑罢,徐徐道,“臭皮囊终须入土,有何可悲?娃儿你可知老衲命白猿引你前来的用意么?坐下罢。”

逸云再拜,就地盘膝坐下,恭谨地说道:“晚辈愚鲁,乞老前辈明示。”

“近些年来,据白猿告我,此山有人在练绝世轻功,而且功力­精­进之快,实足惊人,因此触动老袖五十年前的前情往事,想乘此良机一了心愿。孩子,你可知老衲是谁?”

逸云还是个毛孩子,足迹末出大理,四海狂客虽不时将些武林典故,和江湖见闻告诉了他,未亲身历练,毕竟还算是门外汉。他摇摇头,说道:“晚辈自小足迹末离大理百里之地,实不知老前辈仙讳。”

“六十余年前,佛道中五大门派,因同源与否之争,在山西太岳山大会群雄,互相攻讦,最后口头上无法解决,终于以武功印证是非。正在不可收拾之际,突然来了两僧一道,只费了一番口舌,露了两手神功,便使僧道双方言归于好,尽欢而散。那两僧一道,你可知道是谁?”

“这是晚辈曾经听思师言及,两僧是天心大师和龙吟尊者老前辈,一道是太白山太白矮仙老前辈。”他心中一动,刚才听怪物一再自称“老衲”,难道他就是两僧之一么?便道:“老前辈如不是天心大师,即是龙……”

“老衲正是龙吟尊者。坐下,不用多礼。”他只一招手,一股柔和而潜劲奇大的暗劲,将正欲起身行礼的逸云,禁住动弹不得。他继续往下说:“那时,佛道两家五大门派公议,送我三人各一尊双座金像;右为如来佛祖,左为老君,这表示佛道同源之意。凭这座金雕的佛道同源像,可以随意获得五派弟子的全力支持。”他在身后一探,取出一具掌大的佛道同源像,金光耀目,两像栩栩如生,继续往下说道:“这三个佛道同源像,我三人谁也没用过。五年之后,第一个还像的是天心大师,他亲自送上武林尊为北斗的高山少林;第二个还像的是太白矮仙。本来我早就想北上少林交还此像,可是因追踪南荒八魔逗留怒山和野人山六年,无暇北上壁还此宝。也为了此宝,令我含恨五十年。”

逸云骇然叫道:“五十年!多漫长的岁月哪!”

“我有一位师弟,名叫朗月和尚,佛名恒非,小我三十岁。恩师圆寂飞升之后,我将他带在身边,岂知他在恩师末逝之前,已和江湖魔头祁连­阴­魔攀上了交情,早已沾上了­淫­盗杀妄,五戒中竟犯了四戒。后来在我身边,他不敢妄为。我不该明知养虎贻害,带他前来追擒南荒八魔。我身怀佛道同源金像他早已风闻,这东西可以指使五大门派门人弟子,他野心勃勃,早打主意盗取我这武林至宝了。”

老和尚长吁一声,顿了一顿,继续往下说道:“终于,要来的果然来了,在剑川州南面剑湖之畔,我和南荒八魔展开生死拼搏,力毙八魔尸沉濞河,我也力竭倒地昏迷不醒。我那师弟并未动手,在一旁替我压阵;唉!这畜生!他乘我昏倒之时,取下我手中千古神刃龙渊剑,咬牙举剑要置我于死地。天不绝人,恰好这已修有半仙之体的白猿道兄经过,拼死抢扑救我。那畜生一惊之下,剑势略偏,将我双足砍断。我一痛之下,遽然苏醒,给了他一掌,猿道兄也在旁夹攻。那畜生被我一掌震飞,龙渊剑也飞落剑湖,但终被他逃去。猿道兄刚替我止血上药,八魔的徒子徒孙已闻风赶到,众寡悬殊,猿道兄即负我远走,到了这座古洞;一猿一僧,就在此一待五十年。我已无法再离点苍,同时也不忍与猿道兄分手,谁知何时我佛对我慈悲呢?只是有一件心事未了,就是这座佛道同源金像,它必须物归原主,以免五派弟子悬心,和恐防引起武林大劫。猿道兄追随你身畔多年,对你甚是推崇,认为你足可护送此物携返嵩山,故引你来此。须知猿道兄苦修千年,俗骨将化,对你的心­性­和慧根,明察及微,老衲大为放心,你能成全我这个心愿么?”

“晚辈足末出大理,江湖险恶,实……”

“你大可放心,老袖双目不盲,以你的天资和后天的造诣,定可达成老衲心愿。你的恩师贵姓大名?”

“姜涛,江湖叫他老人家为四海狂客。”

“姜涛?唔!老衲一甲子未履中原,对武林英杰陌生了。你回去向他禀明,就说龙吟尊者向他致意,让我赠你一些防身功夫,功成之后,可到剑川州剑湖之中,捞回我昔年行道的龙渊剑,一并赠称。你过来。”

逸云匍匐而前。龙吟尊者伸手将他拖近身边,用那尺余长的指甲,摸遍他全身筋骨,微笑领首道:“好一副难得的练武筋骨,你师父没偷赖。猿道兄,那白玉蜂的九天玉芝明晚就可脱化了么?”

白猿吱吱数声,不住点头。

“孩子,从明晚起,我以一年时间,将这一身零碎赠你。今晚,我先替你打通奇经百脉。以便明晚吞服九天玉芝。”

逸云只觉浑身一软,躺在地上,那十根鸟爪似的指甲,在他全身三百六十五|­茓­中飞点,急如骤雨;他只感到全身气血翻腾,如被火炙,痛苦难当。但他咬紧牙关,哼也末哼一声,虽全身筋骨血­肉­似在崩散,他也强忍不吭。

终于他昏了过去,不久,百脉回春,他又悠悠苏醒,一只大手按在他背心之上,探身气血在玄关冲击。

龙吟尊者须发无风自摇,涌起阵阵薄雾。逸云则浑身发软,大汗淋漓。

蓦地里,逸云感到耳中“嗡”一声响,似乎觉到宇内万籁俱寂,灵台空明,似乎连自身也不存在了。

接着,一只瘦掌徐徐按下他的天灵盖,耳听老和尚念:“拴意马、锁心猿、六贼无踪;心正意诚,我佛佑之;虽非我道中人,仍赐汝醍醐灌顶。咄!好自为之。”

逸云只觉一道暖流自天灵直下丹田,迅抵涌泉,复又向上徐升,全身奇经百脉已豁然而贯,任督交流,目中异采倏隐倏现,耳中但问气血轻啸,片刻重又万籁俱寂。

良久,气血复归平静,浑身舒泰。老和尚神­色­甚为萎顿,虚弱地说:“回去吧!明晚二更见了。”

逸云大拜三拜,朗声说道:“晚辈叩谢大师成全之德,明日禀明恩师,当依时前来,叩请大师慈安,大师珍重。”叩了三个响头,躬身倒退出洞。

白猿擎明珠送他出洞,裂着大嘴直笑。一出洞口掀开藤萝,逸云向白猿一揖到地说道:“多谢大仙成全,晚辈告辞。”

白猿向他吱了一声,毛手一摆,转身而去。

逸云掩好枯藤,冒着狂风大雨,向来路展开轻功急掠。他吃了一惊。只觉身如轻絮,一核八九丈,去势快逾电闪,功力似乎平空增了一倍有奇。随之心中一喜,倾力飞跃,“流光遁影”轻功,真正名副其实,速度端的骇人听闻。

远远地,他听到了甘姑娘凄切抖额的呼唤:“云弟……”

他脚下一加紧,由侧方­射­到。甘凤正在左侧崖旁四周,身上只穿着紧身内衣,冒着大雨狂风逐石搜寻,一面高声呼唤。

原来她生火烤衣,好不容易逐件烤完,起初她还怕小鬼,人小鬼大,撞将出来岂不糟糕?直持她穿好紧身小农,胆子一壮,一面将外衣放在火上烤,一面胡思乱想。下裳一­干­,她大放宽心故意将火放小,用炭烘着外农。火光熄了许久,不见逸云返回,她心中一凛,脱口大叫“云弟!”

风狂雨暴,那有逸云的身影?她心中大急,抛了外衣,奔入雨中到左棚崖下去找,哪能找得到呢?

她惊得魂飞天外,奔回抽出长剑,冒雨在附近巨石古林中搜寻,一面狂叫云弟。

她这一叫,可把大猫叫出来了。

大猫是土名儿,它不是猫,而是百兽之王,食人的猛虎。在云贵边荒之地,老虎简直和猫一样多,不过点苍山却是甚少见,不想一来就是三条,尤其是狂风暴雨之夜,猛虎出现确是异事。

三条长有八尺的斑澜猛虎,无声无息地贴地而来。山谷中风向时变,盘旋飞舞本无定向;蓦地,姑娘嗅到令人欲呕的腥风,由身后卷到。她骇然大呼道:“孽畜!我给你拼了!”声出,侧跃三丈,突以“飞雁投林”身法向后飞扑而下。

两声震天巨吼,三头猛虎扑了个空,倏然回身,向姑娘纵下处扑去。

“三姐,退回崖洞,我用火烧它。”

逸云恰好赶到,出声提醒她往崖洞退。他火速抓起钢叉,脱手掷出。

姑娘似乎吃了一颗定心丸,纤足一落,猛虎已到,她叱喝一声,回身就挥出一剑。岂知猛虎共有三头,两头同时扑到,长剑砍入一头猛虎的头侧,另一头已临,巨爪疾扑姑娘腰肋。

甘凤叫声“我命休矣!”拼命向下一伏,火速暴迟。在虎爪骤落的瞬间,黑彤一闪即至,三股叉端端正正Сhā入猛虎的心窝。猛虎“唉”一声跌在姑娘身侧,立时气绝。

姑娘惊得冷汗直流,爬起一看,只见逸云手忙脚乱,在地下乱抓石头,一面大喝道:“死猫快滚!快滚!想咬人么?还了得?”一面喝,一面用石子向最后一头猛虎乱扔。怪的是那头猛虎不但不向他扑上,反而咆哮着一步步后退。石子打在猛虎身上,猛虎深如末觉,根本没有力道嘛!但猛虎竟然退了。

逸云象个天真的娃儿,一面扔石一面叫道:“怎么?不快滚?要小爷捡你回去么?”他一步步欺近,又说:“惊了三姐,得扔你一石头。”

说扔就扔,“噗”一声扔中猛虎脑袋。猛虎吼了一声,仍徐徐后退。

姑娘大奇,这小伙子胆子不小哩!不是懦夫嘛!要是别人,吓得跑也跑不及呢。她刚欲举步纵出,纤足触到身边一根硬物,她伸手一摸,天!这不是逸云的托天叉柄么?这头猛虎不是中剑的哪!要不是这一叉,她焉有命在?

那边逸云走得比猛虎稍快,相距只有一两丈,她心中一急,想拔叉掷出,岂知托天叉没入一尺以上,没拔出来。她双足一点,挺剑向猛虎扑去。

猛虎大概先已被逸云吓破了虎胆,不敢扑他,这时见另一人扑到,神威大发,大吼一声,腾身猛扑。

“孽畜该死!打!”逸云吼叫,一颗拳大石子,恰好扔入猛虎咽喉。同时,姑娘向上一升,长剑“流星堕地”刺入猛虎背心,人也落在虎背上,小蛮靴一蹬,猛虎颓然伏倒,喉中有石,它叫不出来了。

姑娘仓卒间不及拔剑,看逸云抓着两颗石子跑到猛虎之前,傻里傻气说道:“三姐,没伤吧?这头大猫病啦!我捡它回去。”

姑娘怕猛虎未死,要一举爪,还了得?剑也不要了,飞掠而出,一把抱着逸云,纵出三丈外口不择言地说道:“你这冤家,胆大包天,不怕急死了人,到崖下去。”挽住他向崖下走。

“三姐,把大猫拖走嘛。”逸云不愿走,仍转头看着大猫。

“明早再说。”她手一用劲,将他连拖带挽弄回崖下,猛地将他扑倒草中,轻声问道:“你你……你躲到哪儿去了?好教人焦急。”

逸云上身被她压住,女儿家身上的幽香往鼻中猛钻,软缩编的躯体,令他有异样的感觉。他说道:“我正在打盹,忽然发觉林中有异声,在林中搜了许久,听你呼唤就赶来了。”

“你那一叉不坏哩。”

“大猫向你猛扑,我心中一急,拼命扔出,中了么?”

“要不中,姐姐早就完了。从前,我……我错看了你。”

“三姐,我本来就是个没用的人,你没看错……”

“不许说!”姑娘用手掩住他的嘴,突然轻声低问道:“云弟,你喜欢姐姐么?”

“要不喜欢,怎么会和你同来?”

姑娘猛地将他抱住,埋首在他怀中。

逸云只感到一阵迷惘,这丫头呼吸不正常,心跳如同擂鼓,莫不是病了?再一想,他心中一惊,暗说:“不好!孤身男女,相处无人之地,定生是非,我得想法找些事分她的心。”便轻轻推她说道:“三姐,你得烤­干­衣衫,我去把猛虎拖来,免得被人拖走了。”

姑娘没做声,抱得他更紧,上身渐向上移,樱­唇­已到了他的颔下。

猛地谷之上源,响起两声长啸,那是甘龙兄弟赶来了。

逸云和姑娘同时一惊,赶忙爬起,炭火通红,照着姑娘加醉的粉颊。逸云不敢向她正视,她外衣末穿,内衫湿淋淋地,那一身玲珑透凸的曲线,令他心中一跳,便抢出崖外,仰天清啸一声。

不久,甘龙兄弟冒雨如飞而至。姑娘已披上外衣,拾上狐裘,冲狂奔而来的黑影娇叱道:“你们好!英雄!还用顾我们么?怎不死在山上?你们搜到大猫么?”

兄弟俩浑身湿透,狼狈已极,甘龙抢入崖里,说道:“三妹,别生气,我两人也不好过,躲在一颗枯树下躲雨,糟得不可再糟。听到这儿虎啸震天,恐怕你们遇险,所以拼命赶来,你们看见大猫么?”

两人将包裹卸下,冷得直抖。姑娘冷哼一声说道:“看见大猫?哼!要是没有云弟,你们明天该替我收捡残骨了。你们还来做什么?”

逸云怕他们闹僵,忙道:“大哥,咱们把大猫拖来搁在崖旁。让三姐换衣;等会儿找些枯枝生火,­干­脆烤火待旦。”说完,首先奔出。

兄弟俩意似不信,但仍然跟出。逸云首先将叉拔出,他自己也呆了,远隔十余丈,竟然没入尺余,连叉尖共是两尺有半,想不到自己的神力竟然如此惊人。

甘龙兄弟并末在意,因为他们搬动的双虎,一伤额一伤脊,分明是被剑所伤,不足为奇。三人费了半天功夫,分别抬到左侧崖下。姑娘已打开包裹换上­干­衣,三个男人各集枯枝,生起火来围坐在火边烤­干­衣裤,一面谈论打虎的经过。

逸云让姑娘说,他在计算明晚之约,应怎样才能将他们摆脱。寒风一吹,他心中一动,手按着额,哎哟哎哟直嚷头疼、腰疼、肚子疼,反正这些病都不易看出。

他一叫嚷,可把姑娘急坏了。由甘龙作主,将他搁在一边,脱掉衣履装入睡囊,塞两粒止痛药入口,再抬放在火边,他才安静下来。

第二天,风雨略小,姑娘先陪逸云下山,甘龙兄弟一人留在看住死虎,一人到白玉峰招回众人。

晚间,一条淡淡青影飞­射­而来,他背上背着断了腿的四海狂客,向后山如飞疾­射­。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逸云已经十七岁了。这一年以来,他身材超出七尺以上,齿白­唇­红猿臂鸢肩,人确是恍若金童降世,俊逸超人,但人虽雄伟,玉面上稚容仍末迟尽,仍是个大孩子。

这天晚间,他在石洞中以树枝作剑,在龙吟尊者指导之下,练完一套神奇的剑法,含笑坐在尊者身旁,静听尊者指示得失。最后,他老人家说道:“孩子,你已经深得‘伏魔慧剑’的神髓。明天,你可以到剑湖一走,把龙渊剑找到后,便足以遨游天下了。近数百年来,武林神剑时现,但真正称得上神剑的,并不太多。龙渊剑乃欧冶子与­干­将两人合镕之剑,掬定山之溪,取钢铁­精­英,成剑三把,即龙渊、太阿、工布,三剑同献楚王,历劫数千年。龙渊也叫龙泉,乃唐朝人避高祖之讳,故改渊为泉。这剑曾数度化龙逸去,如非福泽深厚之人,决不能保有此剑,就看你的福缘了。此外,天心大师也有一把神剑,名叫伽蓝,乃万载菩提木所造,坚逾金钢,可避百邪,任何神刃亦无法损伤分毫。天心大师一生不曾使用此物,只佩在身边避邪而已。可惜,这一甲子岁月中,不知他仍否健在?这剑也不知沦落何方了。”

“晚辈明日即行动身,不知那朗月和尚是否将剑取走了呢,但晚辈将尽力下湖一探。”

“此去非一日之事,别忘了苦练‘伽蓝禅功’。至于那孽障,恐怕永不敢再临南荒了;日后你见了他,如他仍然作恶不改,可代我执法,他绝不能抗拒‘梵音掌’全力一击。你去吧!取剑归来后,你该将佛道同源金保送返少林,到江湖历练,行侠仗义,去暴除­奸­啦!”

逸云跪下行礼说道:“晚辈暂别,大师珍重。”仍由白猿领他出洞去了。

剑湖,在剑川州南约五六里,近雪山之旁;那时,湖相当大,约有二三百亩大小,十余座高峰的水,全汇聚在湖内,湖之南,水由那儿溢出,就是漾濞江。剑川州以下,形成一处宽大的河谷;剑川州群山的北面,金沙江向东北一折,经丽江反流入西康。

逸云出龙尾关,沿漾濞江河谷北上,他心急似箭,但小道上不时有三五行人,并有土著出没不能将脚程加快,三百多里地足足花去一天时间。

天­色­已届黄昏,他没有江湖经验,径自到剑川州投宿,准备明晨到湖中捞剑。这一夜耽搁,只落得空手而回。

这一年来,宝剑合该出世,午夜一到,一道剑气宛若匹练,直冲霄汉,尤其月明之夜,更是灿烂夺目,远在剑川州亦可清晰地看到。但为时甚暂,这一带的土著们皆不知其然。风声一传出,久而久之,闻风而来的武林人物陆续赶来。但神剑有灵,自会择主,许多一流高手搜通湖底,也一无所获失意而去。渐渐地,来寻剑的人少了,可是不来便罢,来的全是了不起的武林名宿。

这天晚间,月华如水,湖畔有四批高手环伺,彼此小心翼翼,凝神等候神剑现迹。

逸云一落店,膳罢梳洗毕,关上房门坐在床上行功,并不向店中人打听剑湖的情况。他认为捞剑是轻而易举之事,剑湖的方位,龙吟尊者已经告诉他了,没有什么可问的。

三更正,他犹在行功。窗外是宽大的天井,这时,店中伙计三三两两端着凳子在抬头仰望,一面在高声聊天,他耳目之灵,可说世无伦比,窗外的人声嘈杂,但每一字皆令他心中狂跳。只听其中一个嘶哑的嗓音说道:“三更正了,月亮已到中天,宝气该起啦!”

“别慌哪!今天是十五,宝气定会升入蟾宫,有得瞧的。”

“小陆,这宝光既出在剑湖,咱们剑川人真笨,何不将水放­干­,不就将宝挖出来了么?”

“哈哈!你说话轻松之至,人家隋炀帝信口开河,你却信口开湖,要办得到,还要你老兄费心?想宝的人多着哩。”

另一个苍老的口音说道:“咱们剑湖出过一次剑,这宝气可能也是剑呢。”

“也说不定,据说宝剑有灵,豫章雷焕曾见紫电直冲斗牛,张华告诉他这是宝剑之气,上彻于天,应在丰城;雷焕即补丰城县令,掘狱基果得龙渊太阿二剑。后来他将太阿送给张华,自留龙渊,他自己曾说过,灵异之物,终当化去。果然不错,雷焕一死,他的儿子佩剑行经延平津,剑从腰间跃入水中,他派人入水去捞,即见两龙盘踞水底。依我看,这宝气恐怕就是剑气……啊宝气升上了。”

逸云推开房门,奔至天井,果见一道五­色­光华,长约百十丈,向皓月夭矫而上。突然,五­色­光华突涨,粗逾十丈,以更急的奇速,一闪即向下急坠,刹时不见。

“咦!今晚不对,怎么不往上升?反而沉入不见了呢?”

“唔!恐怕有人在取宝了。”

逸云心中一动,不再往下听,径出客店直趋南门,一出城便展开“流光遁影”绝世轻功,向剑湖掠去。

他来晚了,宝剑已投明主。

初更一起,剑湖东南西北四方,隐伏了四批人,等待创气由何处上升,以便入水捞取。

正南近濞水源头旁巨石左侧,枯草中隐伏着三名窈窕的身影,两个稍高的一身淡青劲装,背扎长剑,以同­色­罗帕掩住面容,只留一双寒星似的双眸在外。那稍矮的娇小身影是水衣水靠,油绸包头,只露出口眼鼻耳,手中握住一把峨嵋分水刺。

月华刚升,传出声如蚊蚋的低语:“芸儿,记住,如果得手,速向西面入山,你师祖己布置停当,定可接应你脱身,绝不可留连,这些人交给我和珠姨。但愿天可见怜,念我母女身怀深仇大银,含羞忍辱志切复仇,让你能获此神物,一雪方家十七年毁家死父之恨。愿天佑你,孩子。”

“妈,女儿定遵所嘱,你和姨妈要小心啊。恶贼们功力深厚,如无宝剑势难如愿,女儿将倾力以赴,相信上天定会见怜女儿的苦心孤诣,赐我神剑。”

另一人说道:“英妹,我们非万不得已,不可使用花蕊金针,用子午问心钉退敌,银桃花最好也少用,免露形迹。”

“我理会得。珠姐,愁儿那边还是让我接应吧。”

“不必了,能逃得过销魂香的人,并不多见,这可怪不得我们心狠手辣。”

月华行将中天,万籁俱寂,剑湖四侧,高手们屏息以待。

斗转星移,三更正。

蓦地里,湖面泛起了微波,升起一层薄雾。湖中心,突然冉冉升起一道纫小如丝的彩虹,冲霄而起,每升一分便涨大一分,矢矫如龙,破空飞­射­。

水花倏溅,几声轻微水响,十数条人影悄然入水,向彩虹升起处泅去。身穿水靠的娇小身影也悄然滑入水中。

片刻,湖中心浪飞溅,人影浮沉,剑还未找到,已经动手啦!

水面上突然传出几声惨号,显然有人毙命了。

剑气一经人血一冲,突然向下飞­射­。同时,湖水鼎沸,巨浪壁立,恍如一座巨大的喷泉。在轰隆降的水声中,一条如水桶长约八丈的青龙,张牙舞爪飞腾在水面上,张鬣喷水。声势唬人。

“糟!这是怪物,芸儿完了!”被称英妹的女人号叫起来,站起要往水里跳。

“不可妄动!你去也是死。”珠姐一把抓住她叫,接着说:“瞧!那不是芸儿么?”

巨龙腾跃之间,隐约可以看出背上有一个娇小身影,抓住背鳍死命不放。

四周陆上隐伏的人,呐喊一声,纷纷退离湖畔,避开向岸上狂卷的如山巨浪,有些人被巨龙吓得拼命逃掉了。

巨龙腾舞益急,百十亩大的湖面,被它扰得浊浪排空,声如雷鸣,连剑川州也清晰可闻。

突然,龙背上的娇小身影,竟被扔飞五六丈之高,巨龙一昂巨首,双爪齐扬,张开血盆大口向小身影迎去。

小身影就是芸儿,她百忙中临危自救,五朵银花­射­入巨龙口中,双爪一到,她突然一提真气将下坠之势缓了一缓,沉肩扔腿,突变头下脚上,向巨口疾落,右手分水刺拼命扎入巨龙口腔,左手猛地扣住龙角,纤足向龙首一蹬,正待松手跃开逃命。

半空里突然响起一声炸雷,刹时波浪倏敛,只有阵阵龙吟声,巨龙已经不见。

芸儿手中多了一把绿柄绿锷,银芒如电的脱鞘宝剑,“扑通”一声,连人带剑没入湖中。

芸儿一登岸,珠姐和英妹紧紧拥住她,同时向天大拜三拜,泪下如雨。

珠姐突然跃起叫道:“芸儿,快走!”

“留下宝剑!”左方有人大吼。

“留下宝剑!”右面有人叱喝。

后面也有人大喝道:“剑乃无主之物,见者有份。”

人影急闪,喝声雷动,纷向三人身畔掠到。

珠姐玉手一扬,骂道“不要脸!”乌光四­射­,子午问心钉脱手而飞,银剑一闪,她扑截左方扑到之人。

英妹也打出一把子午问心钉,挥剑向右拦截。芸儿剑隐肘后,向西急­射­。

在芸儿将获剑之际,逸云恰好赶到,他还想入水诛龙,却不知龙就是剑所化。他为人忠厚,心地纯洁,一看宝剑己被小黑影得去,只有叹息一声,怔怔地看黑影上岸,叩谢天地。待其他寻剑的英雄们呐喊着赶到,要夺宝剑,他勃然震怒,绕湖东向动手处赶去。

他来得正是时候,三十余名大汉中倒了四五名,其余的蜂拥而上,刀光霍霍,剑影森森,暗青子乱飞,围任珠姐英妹疯狂扑上。

另一边,芸儿也陷入重围,银芒似电,八面威风,二十余名贼人近身不得,但她也走不了。所有的夺剑贼,无一是凶悍绝伦,功力深厚的高手,三个女人都告吃紧。

珠姐一看脱身不易,突然叫道:“用歹毒暗器打发他们上路。”

圈外一个旁观的人叫道:“看谁的毒,五毒庄的人,全是毒的祖宗,看本庄主的百毒飞雾可否治得了你们?你再用暗器试试?丢下剑,跪倒,本庄主从轻发落。”

两女心中一懔,五毒庄三字吓了她们一跳,果然不敢妄动,心里暗暗叫苦。

刚赶到的逸云,不由火起,猛地舌绽春雷,喝道:“都给我住手!”

这一声怒吼,震得湖面也泛起涟漪,恍若晴空霹雷,众人只觉耳中嗡嗡展响,气血一沉,不由呆住了。

逸云徐徐举步进入斗场,向那自称五毒庄主冷笑道:“庄主爷,你老人家是想夺龙渊宝剑么?”

庄主爷先是一怔,目光下,对面的人尽入目中,竟然是个满面稚气的大孩子,不由火起。

芸儿手中的龙渊剑,突然发出一阵剑啸,光华闪缩,宛似脱手飞腾。她双手紧紧握住剑把,脱口惊呼道:“龙渊!是龙吟尊者老前辈之物么?啊!你可别再化龙逸走哪!我多需要你助我啊!爹佑女儿……”

“姑娘,宝剑有灵,它要归鞘了,喏!接着!”逸云在农下取出龙吟尊者给他的剑鞘,轻轻向姑娘抛去。

姑娘不无怀疑,她赶忙向侧跃开;岂知剑发铿锵龙吟,似有奇异的吸力发出,剑鞘“刷”一声折向­射­到,光华一敛。姑娘只觉手中一轻,神剑安静地连鞘耸举在她眼前,她:惊喜欲绝,脱口叫道:“前辈,你……你是龙吟尊者?”

“姑娘,你走吧!休问来龙去脉,得剑是你的福缘,希望你毋负天心。”

五毒庄主一听剑是龙渊,先是一惊,再一看小伙子根本不是龙吟尊者,雄心勃发,突然大吼道:“小子,你敢叫她走?快给我跪下,念你送鞘之功,饶你一死。”他恶狠狠逐步欺近。

逸云嘻笑着说道:“庄主爷,你要是跪下嘛,倒还有个商量。嘻嘻!”

“小狗找死!”他向前猛扑,“金豹露爪”兜胸便抓。

珠姐英妹娇叱一声,挺剑急点。芸儿也怒叱一声,神剑出稍,向前纵来。

“慢来慢来!说是商量,用不着拼老命,呵呵!”逸云双手乱摇,不住呵呵大笑。怪!三女一男身不由主,被一阵软绵绵而无可抗拒的暗劲,缓缓送出三丈外。

三女倒抽了一口凉气,惊得怔住了。五毒庄庄主张口结舌。额上惊出冷汗,浑身汗毛直竖,做声不得。

“庄主爷,咱们还是商量的好,是要我跪呢,抑或是你跪?”他又向三女问道:“请问姑娘们,这位五毒庄庄主品行如何,能从实见告么?”

月光明朗,武林朋友目力极佳,三女已将逸云的脸目看清,原来是个英俊的大孩子,不由失惊,谁相信这个有女人脸孔的大孩子,刚才信手轻摇,竟能将四个功力奇高的人,在毫无知觉间迫退三丈外?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珠姐忙说道:“小哥难道不知这五毒庄的底细么?”

“在下确是不知。庄主爷,还是你自己说好些,这也是商量,你最好实说。”

庄主不能说,他举手一招。突然,他身后八名凶悍大汉猛一伸手,八管银­色­圆筒,喷出八条黄|­色­烟柱,向逸云和三女激­射­而来。

三女大惊,同声叫道:“百毒飞雾,小哥快退。”

“月白风清,用不着雾,煞风景之至,不要!”逸云一面说,大袖一扔,黄|­色­毒雾如被罡风所扫,向后急飞。

众贼齐声哗叫,四散逃命,但地下倒了十余名倒霉鬼,满地乱滚,不住哀号。五毒庄庄主大概已先服下了解药,他大吼一声,双掌齐推。

他不用劈空掌倒还罢了,这一使用全力,立被一股奇猛的反震力,震得飞退两丈,惨叫一声,“咕咚”跌了个仰面朝天,一双胳膊骨裂­肉­绽,成了个没臂的英雄。

逸云仰天长叹,惨然地说道:“庄主,我不想伤你,你却一再行凶,自食其果,何苦来哉?贪字之害,如同洪水猛兽,岂不可怕?”又对惊得脸无人­色­的数十名悍贼道:“把你的喷毒银管留下,扶着同伴走吧!下次再发现你们用歹毒玩意害人,我不会饶你们的,快!”

众贼乖乖地将银管扔下,扶起受伤同伴,一个个垂头丧气背着人走了。

逸云将银管一一踏扁,踩入土中用土掩了,对三女说道:“好自为之,莫负神剑。”说完,洒开大步走了。

“恩公,留下大名。”三女大叫。

她们刚叫出声,只见青影从容举步。冉冉隐没,看似不快,但逐渐变小,瞬即隐没不见。

珠姐骇然地说道:“这不是人,英妹。举步而行,冉冉而没,不是鬼就是仙,总之他不是人呀!”

芸儿目注逸云隐逝之处,幽幽地说道:“姨妈,分明是人,他使用的神奇反震奇功,有点象少林的菩提禅功。”

英妹黯然地说道:“几千年来,少林也不见一个如许年轻的弟子,具有如许深厚的功力。唉!但愿今后他不与我们为敌,不然报仇之望将成画饼。”

“妈,这可以放心,他如与我们为敌,还赠我们剑鞘么?据女儿所知,当女儿握住龙角的瞬间,眼角瞥见他穿着长衫的身影,拔出一根黑棍正欲步入水中;黑棍一出,龙即化剑,那黑棍准是这剑鞘。要是没有他,女儿恐难逃一死,我……”

“芸儿,别胡思乱想了,你血仇在身,不许想及其他。英妹,你和芸儿回百花谷罢,我和愁儿还得在江湖布置一切。这十余年来,总算不负所望,各地暗校皆部署停当,明年,我们当大举发动,报仇雪恨了。”

“珠姐,珍重啊!明年,再回来接我们。”

“姨妈,那哭书生的下落可曾探出?”

“奇怪!他象神龙见首不见尾,自从闹了两次少林大雄宝殿后,不知藏身何处。据目睹哭书生的人所述,极象我那冤家;十年来,我走遍江湖,总无缘相遇,唉!不用提了,走吧!”

剑湖重新归于沉寂,月华如水,星移斗转,一切如昔。

逸云空手而返,将事实向龙吟尊着一一禀明。尊者不但没责备他,反而对他的磊落行为大加赞赏。由于神剑未获,尊者仍不放心,所以又留他苦练一年,并征得四海狂客的同意,收他做寄名弟子,将他造就成一朵武林奇葩,似逸云的盖世才华,加上两位绝代高手的加意培育,难怪他能冲破练武的成规,小小年纪已达到登峰造极之境。

这天是四月初一日,也是逸云苦学两年艺成的一天。石洞中,白猿侍立一旁,龙吟尊者手擎佛道同源金像,对俯伏在地的逸云慎重地说道:“云儿,这一千钧重任为师亲交与你,务必归还少林,以免引起江湖大劫,慎之慎之。你这次历练江湖,以两年为期,即返家以安我心,令尊亦可为你行加冠之礼,也该成家慰尊堂之念。此去切记不可妄杀,以你目下的功力,江湖能与你一争短长之人,恐亦无几,举手投足之间,即可杀人于无形,多造杀孽,即增为师罪愆,好自为之了。如找到你师叔朗月和尚,须亟力劝他回头,万不得己,可代为师清理门户。那持有龙渊剑之人,如非正道之士,可收回自用。今将金像付与你手,一切谨慎,切记切记。”

逸云三拜谢师,跪接金像纳入怀中,禀道:“云儿谨遵师父金谀,以金像亲交少林掌门入,弟子将全力以赴,俾不负恩师所望。至于行道江湖,云儿绝不滥杀,免伤天和;对师叔云儿将以至诚恳请,但愿师叔能回头是岸。师父珍重,云儿去了,两年后,云儿将返家永依师父座下,以尽弟子之礼。”

说罢,再拜而起,躬身退出洞外。在外洞门后,向白猿行礼,叮昨道:“云儿去了。师父日常起居,还请大仙多为费心,如有要事,请移驾到舍下找家师相商。大仙珍重。”

白猿裂着嘴笑,亲热地和他拥抱片刻,互相行礼,依依—而别。

第二天,他拾掇一切,向四海狂客道别。四海狂客一再叮咛他一切小心,最后将扫云山庄的位置告诉了他。要他通知忘我山人周三叔,或者闲云居士辛大伯,将十八年来的变故通知他俩,顺便致意问好。

他辞别恩师,华如峰夫­妇­已在内厅相候。如峰正­色­问道:“云儿,十八年来,你可知道你逸云两字的由来么?”

逸云一怔,红着脸答道:“云儿不知,请爹爹明告。”

“你妈会将内情告诉你,你好好记住了。”

段氏便将曲靖途中遇贼,方逸君伍云英飞骑解围,得全­性­命的事一一详说了。如峰接着道:“华家一门老小能有今日,皆是方家恩人夫­妇­俩所赐,十八年来,大恩未酬,耿耿于心。方恩公一家,皆是武林人物,这次你历练江湖,为父将此事道出,就是要你务必找到方恩公一家,力所能及,尽可能替华家酬恩。说严重些,即使不惜一死,办义无反顾,绝不可负我之望。”

逸云唯唯应诺,并将方家夫­妇­的概略问明,这才返回内室。为免佛道同源金像生出意外,他取出一碗水银将金像浸入,金像立时成了银像,揣在怀中准备明晨上道。

午后,甘龙造府拜访。年轻人自有他们的天地,两人在逸云的书房中深谈。客套一番,甘龙豪迈地笑道:“云弟,所峰叔说,你将远走湖广省祖茔,恰好我有事亦往湖广一走,你可愿随我一同走一趟么?”

“大哥好意,小弟心领,不知大哥到湖广有何贵­干­?”

“还不是押镖?重庆府分局昨日传信前来,说有一批红货需运武昌府,这批红货十分贵重,要家父慎重派人押运。重庆到武昌,走的是水路,水路朋友与敝属甚有交情,不必担心。家父不愿前往,但为了安全,命我和二弟三妹走一趟。我想起你也要往湖广,何不同行也有个伴儿呢?”

逸云笑道:“大哥是管我的饭呢?抑或要我撑船?哈哈!”

“就算是管饭罢。有你这打虎英雄在,小毛贼怎敢上门找油水?哈哈!”

“大哥取笑了!水上没老虎,没机会给我侥幸,我还是走贵州算了,免得拖累你们。”

“不成!反正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大哥,其理安在?我是手无缚­鸡­之力,胆小如鼠的人,万一强盗劫镖,吓死了才冤呢!”

“鬼话,三妹说,那晚亲见你扔石子赶大猫,谁说你胆小如鼠?好啦!别推托,要你同行,其实是三妹的意思。你要不同行,只有劳驾你向她说去。”

“三姐就会作弄人,我能­干­啥?”

甘龙叹口气说:“也怪三妹不得。她对你是一往情深,可是你却睁着眼装傻,而且你也确是提不起,要你跟我们练拳脚你不肯,她只能徒呼荷荷。二十岁的丫头,再不出嫁就太晚啦!这次武昌府有一房远亲,也是武林有名的人物,托人传信到昆明,向家叔致意,要结这门亲。三妹是三心二意,把持不定,她要和你同往,给她拿主意,你要不去,她会恨你一辈子。”

“大哥,我去又有何用?说不定反而坏事哪!”

“那也是无法之事,你真傻么?她并不是要你出主意,而是要将你和那人比较哪!”

“我更不能去,大哥,这……这……”

“别这了,我和二弟都不怪你。老实说,我们还真希望你是我们的妹夫。唉!这是缘,不能强求。你写得一手好字,劳驾,替我们照管文牍琐事,到了武昌事毕,我亲送你到泊罗一走。”

“要有强盗劫镖……”

“放心,云弟,三妹会照顾你。再说,要劫鸿安镖局的红贷,不会那么轻易的,哈哈!好啦明儿见。”

“就这么办,明早一准前往尊府会合。”

由大理入川,惟有出贵州北上比较好走,远是远了些,但较为方便,这是鸿安镖局云贵川的走镖路线。

三男一女四匹健马先到昆明,护送一批红货到贵阳,然后悄然北上,由松坎河入川,晓行夜宿,一路无事。

逸云是一身青褂,腰上缠着褡裢,一头黑亮长发挽在项端,既不象生意人,更不象农家子弟,但那绝世的风姿,却至为抡眼。

甘龙兄弟一身青­色­劲装,挎刀背枪威风凛凛,甘凤仍是一身红,劲装将她一身衬得惹火之至,红巾系发,粉面桃腮,亮晶晶的美眉,令人心动的樱桃小口,胸前双峰竞秀,小蛮腰只胜一握,鞍旁Сhā长剑,显得妩媚而又英气胜过须眉,她是一朵盛开的花,一朵带刺的红玫瑰。

甘龙兄弟走在前面,逸云在中,甘姑娘后面紧跟。这一带山高路险,马儿也心惊胆颤,逸云竟然不太害怕,甘姑娘却芳心忐忑,替逸云担心。

尧龙山一过,山势往北选题而下,进入了綦江河谷,险峻便少了。

正通过尧龙山,越过两座山路,猛听一声凄厉的长啸破空顶来,接着桀桀大笑如期而至,声如枭鸟夜啼,令人毛骨悚然。四匹马同时止步,逸云掩住双耳,说道:“难听啦!这是什么畜类的声音?”

“云弟,别胡说。”甘姑娘赶忙制止他往下说。

甘龙翻身下马,亮声儿叫道:“鸿安德局甘氏三兄妹,惊扰瞿老前辈仙居,借道赴川,老前辈休怪。”

“你们来得正好,过来,别呆在那儿。”声如裂帛,十分刺耳,发自对面山麓。

“晚辈听候吩咐。”甘龙说完,跃上马背,四人同向下走。

逸云微笑着回头问道:“三姐,这人真是个人么?”

甘凤面­色­紧张,闻言不由一笑,随又一正­色­说道:“别大声让人听见,咱们就可见到那人了呢!”

“三姐,你面现惊容,难道说这人会对我们不利么?”

“很难说,这人乃是川南一霸,名叫狂魔瞿非,踞居这一山林左近,凡是经过此地的人,要偶然碰上了他,准有麻烦,假使刚遇上他发狂,那就……”

“就有天大麻烦,是么?”

“是的,不死者几稀。”

“大哥与他有交情么?”

“交情谈不上,反而被他毁了我们两次买卖,有苦难说。”

“大哥英雄盖世,怎不诛了他?”

“他功力奇高,我们惹他不起,只有低声下气,但求平安无事就成。别说了,到啦!瞧唉!造孽!”

百十丈山口转角处,一株大树下,坐着一个怪人,一头蓬发,其­色­青灰,身披一袭血迹斑斑灰­色­齐膝直裰,下身破夹裤,一双大赤脚,身材高大,坐在地下也有五尺高。他脸上够唬人,赤眼塌鼻,短眉阔嘴,獠牙森森,脸无四两­肉­。一双瘦骨嶙峋的大手,正将身前一具赤身露体的男尸,一条条筋­肉­慢慢撕下放在一旁,鲜血流了一地,尸体显然刚死不久。

逸云只觉头皮发炸,也暗中气涌如山。

相距十来丈,甘龙招手要大伙儿下马,大踏步向前,距狂魔文外躬身一礼说道:“老前辈宠召,晚辈恭聆教益。”

狂魔连眼也末抬,正将尸体的肚中脏腑缓缓摘出。

姑娘侧转螓首,不敢正视。

逸云却以手蒙脸,突然惊叫道:“吓死我了!这像是野兽食人,天哪!这人是兽么?”

他这一叫,甘氏兄妹吓了个魂飞天外。

甘凤赶忙把他挽住,用玉手掩住他的嘴,急声轻喝道:“云弟,你胡闹,糟!”

狂魔缓缓抬头,扫了众人一眼,甘龙兄弟吓得倒退两步。倒拍一口凉气。狂魔目光落在姑娘和逸云身上,打量好半响,突用那不像人类的声音说道:“甘大师父,这人是谁?是红货么?”

甘龙答道:“那是晚辈邻居,欲往湖广省亲,顺道同行。”

“叫他不用去了,留在这儿。”狂魔若无其事地说。

逸云突拉开嘴上玉手,尖声叫道。“留在这儿替你煎人­肉­么?呸!不­干­!吓死人。”

“小东西,煎你自己的­肉­,知道么?不­干­也得­干­。”

“前辈……”甘龙结舌地说,但狂魔已打断他的话道:“你们也不必到重庆去了,乖乖回头,那一批红货保不得,管叫你出不了三峡,老夫这是好意。”

甘虎突然问道:“为什么?”

“为了老夫也有一份。为保鸿安镖局今后的命运,你们还是听话的好。”

逸云又Сhā口道:“三姐,你不是说这怪物叫狂魔么?他并不狂,那是故作神秘欺世盗名。老怪物,我说对了么?”

“你说对了,可是你没有再说的机会啦!”狂魔说完,发出一阵狞笑,缓缓站起。

甘龙大吼一声,掣下金刀,向后喝道:“你们快走!”

“哈哈!甘大镖师要向老夫动刀,奇闻!奇闻!”狂魔将一双血手在衣裳上连擦,又说:“让你砍三刀,谁也走不了。”说完,向前徐徐举步。

“怪物要行凶,哪位相公请出来劝劝他啊!”逸云尖声大叫,并向山嘴处招手。

众人全都一怔,那儿根本没人。

突然,一阵动人心弦的哭声在那儿传出,转出一个一袭青衫,头戴儒巾,却肮脏落魄的高大人影,踉踉跄跄向这儿走来,清秀而苍白的俊面,挂满了泪珠,他一面哭,一面念道:“天地茫茫人何去?世间处处有青山,红颜白骨成灰土,生痛含哀我自残。九华一别天人隔;可叹人间尽畜生,呵……”

狂魔怒叫道:“穷酸,你要哭,等会儿再哭,给老夫快滚!”

穷酸拭净泪痕,睥睨了狂魔一眼,突又大哭道:“呵呵1你也是畜生!呵呵!我替你哭哭罢!”

逸云笑说道:“相公,这妖怪不值得你哭哪!你哭的是红颜知己,哭的是世态可悲;这妖怪已无人­性­,值得你哭么?”

狂魔鬼嚎一声,伸手便抓。

甘龙正欲挥刀,形势已变。

穷酸大袖猛扔,“嘭”一声是风四­射­,和狂魔换了一招。穷酸退后一步,狂魔马步虚浮,连退三步,赤服似在冒出火来,脸显惊容。

穷酸向逸云凝视半晌,突然说道:“小友,你知道什么?”

逸云道:“言为心声,颠狂因为世人所笑,但其中不乏痛苦真情。相公,小可多言了。”

“你高姓大名。”

“小可华逸云,相公上姓?”

“十八年来,姓名早死,不说也罢。”突然一袖扔出,叱道:“滚!你早该死了!”

狂魔乘隙扑上,岂知被穷酸发觉。

“拍”一声响,掌袖发暗劲接实,同时飞退五步。刚才狂魔骤不及防接了一招,几乎出乖露丑,这次以全力进搏,所以功力悉敌。

两人全都脸上变­色­,各自默运神功,徐徐欺近,将作生死一搏。在两人将出招的瞬间,逸云突然手舞足蹈,向狂魔尖声大叫道:“相公,揍他!这怪物人­性­全失,打出他的心肝来。”

两人就在叫嚷声中扑上,狂魔双爪“上下交征”,上抓胸肩,下兜­阴­腹。穷酸左袖“罡风扫云”,右袖“惊涛裂岸”兜心猛扔。

“叭”一声响,狂魔胸前挨了一袖,胸骨尽裂,腹腔粉碎,心肝五脏流了一地,尸身飞跃五丈外,“噗”一声掼倒。

穷酸呆住了,狂魔竟然毫无内劲发出,自已这一袖哪有如许深厚的功力?他怔怔地看着狂魔的尸体,难以相信这是事实,两人的功力本就相等嘛!宁有此事?

“谢谢你,相公,我们走啦!”逸云说。

穷酸突然猛省,转身死盯着逸云,不对!这娃娃还是个大孩子,除了俊美二字外,并无一丝练家子的气味。他再打量甘家兄妹三人,也不对!刚才隐身在旁,已看清这三兄妹恐惧的神­色­,绝不是他们暗中下手。

霸海风云(第一部)三

逸云四人向他行礼道别,齐道“谢谢”。逸云并向他顽皮地一笑,穷酸突然向他说道:“小友,日后相见,叫我哭书生,我姓梁。”说完,向尧龙山如飞而去。

姑娘等哭书生去远,小嘴儿一噘,埋怨逸云道:“云弟,你这多嘴的毛病几时才治好?江湖禁忌太多,稍一舛误,立招杀身大祸,刚才要没有哭书生,我们全得毁在这儿,看你下次还敢乱说不?”

“三姐,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你认为狂魔会放过我们么?除非我们不走这趟镖。听他的口气,这笔红货大有可疑,可能打主意的还不止狂魔一人,此行凶险多着哩。”

甘龙失惊道,“云弟的话有道理,我们快赶一程,看这趟镖是否值得一走。”

甘虎扳鞍上马,冷笑道:“值得走也走,不值得走更要走,接了镖却又退回,鸿安镖局还用叫字号?”

逸云嘻嘻一笑,扳鞍上马说道:“二哥说得对,鸿安镖局岂是怕事的?小弟不才,Сhā条胳膊还可以,走啊!”

在四人抵达重庆府的第二天,一条大型画肪由水东门东码头缓缓开出,雕栏绿幔,金碧辉煌像是大户人家的游艇。

而鸿安镖局的货船,静悄悄地靠码头下碇。船首Сhā着鸿安镖局的绿­色­大旗,上绣“鸿安镖局”四个大红字,迎风招展,猎猎有声。

五月盛夏,日正中天,码头泊着无数大小船舶,船夫正在忙着卸货或进舱;只有鸿安镖局的船只空无一人。

申牌正,码头上镖车碌碌,来了两辆,一大群镖师和趟于手拥簇着靠了船边。走在最后的是甘龙三兄妹和逸云,还有五名彪形大汉。并着甘龙走的,是一个背扎虎头钩的花甲老人,身材魁伟,虎目含威,端的威风凛凛。他是鸿安镖局安庆府分局的第一张王牌,追魂金钩沈师父如山,局里伙计都尊称他为沈老爷子而不名。

镖车内卸下了十二件黑布密缝的大包裹,伙计们一一送入舱中,包裹甚大,但并不沉重。

一阵忙碌过后,半个时辰一切就绪。趟子手大多兼任船夫,这是镖局的自备船只,各人一一各就岗位,自行拾掇一切,船上归于平静,但并末开航。

大舱中,一共坐了十个人,上首是甘龙和沈老爷子,右首是甘虎、甘凤和逸云,左首是五位镖师。

伙计奉上每人一杯香茗,沈老爷子沉声发话道:“知府大人这次所付红货,确实无人知道是何种货物,以五千两白银交保,确是重了些;据少东主在尧龙山所获消息看来,此行确是相当风险,但为了本局声誉,即使是赔保,也得接下。此行祸福难料,我们只好放手一拼。老朽感到奇怪的是,洼府中本局的隐线,也弄不清这是何物,何以江湖朋友反而知道,不然不会声称劫夺此镖;难道说,他们存心砸鸦安的招牌?”

甘龙徐徐发话道:“长江的朋友,也许不会生心。晚辈疑心这批红货定是奇珍异宝,并与武林有关,所以江湖朋友齐集,要计算我们,我们得留心面生的朋友。沈前辈久历这一段水道,一切有仗了。”

“少东主还请放心,老朽竭尽全力。”

逸云老毛病又犯啦,他接口道:“老爷于,午间开出那艘画肪,不知是何人所有?”

“惭愧!至今还不明内情。”沈老爷子讪讪地说,又道:“这艘画肪于一月前抵此,船上全是青衣小帽的俊美童仆,和美艳如花的少女。三天前,由叙州下来一群内眷,同上画肪;大概是官府中人的家眷,不然不会如此神秘。”

逸云指着左侧一排五艘单桅货船问道:“这些船呢?”

沈老爷子有点不悦,冷冷地说:“那是长江最普通的货船,华哥儿还有问么?”

逸云嘻嘻一笑,说道:“老爷子,别生气,但愿是货舱就好,小可多言了。”

舱中人太多,姑娘不好拉他,瞪了他一眼。逸云毫不在意,转首打量窗外。突然脱口叫道:“喝!了得!这是轻功提纵术哩!”

众人齐向窗外瞧,在最左一艘单桅货船后,停着一艘梭形快艇,艇上七八名大汉,正一一纵上货舱,一纵丈余,身法拙劣之至。

沈老爷子和众镖师轻蔑地一笑,是笑逸云少见多怪。

红货保银奇重,为了小心,夜间不开航,这晚上大家就在船上住宿。午夜,一条鬼魅似的淡淡人影在五条单桅货船上蹓了一圈,声­色­不动地离开。

翌晨,船在薄雾晨曦中启碇,盛夏水涨,长江水道甚不好走;但在三峡上游,虽湍急而无险卞放的船只,却十分惬意。

预计行程,第一日必须赶到云阳州,第二日开始进入三峡。三峡计长四百里,由夔门至南津关,亦有三百六十余里,预计下三峡要走二天,因为船伙计付出大量的­精­力,夜间更不能行船,不敢多走。预定的宿处,第一天是巫山,第二站是归州,第三天可抵宜昌府。

第一天平安无事,甘龙兄弟略为放心。因三峡江窄水势湍急,行船之际,绝不会有人敢于动手劫镖,万一照顾不周,计算有舛,则船沉人溺,红货落水,落个两头皆空,何必呢?

入暮时分,船泊云阳州码头。泊舟毕,后面五条货船亦陆续抵达,相距十余只船位,先后下碇。

真巧,昨日启航先走一日的画肪,竟然也在这儿停泊,船上静悄悄地似无人迹。

逸云猛想起华家的恩人方逸君夫­妇­,他们的老家不是在夔州么?便向沈师父说道:“沈老爷子,此至夔州是否停泊一些时辰呢?”

沈师父对这小后生有说不出的轻蔑感,也心怀不快,他感到这小伙子处处在挑他的毛病,便没好气地说道:“也许有人停,那就是船老二,他得停下来焚香化纸,祭告江神。”

逸云没计较,淡谈一笑道:“据小可所知,明日如在夔州耽搁一天,夏日水位高,凌晨启程一日之间即可抵达宜吕。如果分三日而行,老爷子,恐怕……”

“哥儿,老夫保镖三十年,三峡没走过一百次,也有五十次以上,要是普通红货,朝发白帝暮宿江陵,千里水程只消一艘轻舟便可胜任。可别忘了我们的红货与众不同,且有江.湖朋友觊觎,强敌环伺;而且万一水上有险,船翻货没,哥儿,不但五千两白银付诸流水,你知道镖局要赔出多少?十万两!哥儿。”

逸云啊了一声道:“啊!十万两,小可听老爷子说过不止十余遍了。所谓出奇制胜,出敌意表,假使放胆而航,一泻千里,江湖朋友要想劫镖,至少要洞庭左近才有机会了。老爷子,小可说得可对?”

老头子悻悻然说道:“老夫对你倒是失敬了,好计!哥儿,你这么一说,鸿安镖局嘛,哈哈哈!只有一条路;关门大吉。”

“老爷子,别生气,小可无知,只想起诗仙所说,胡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真是该挨骂,老爷子休怪。”

甘姑娘又瞪他一眼,小嘴儿又噘起老高。

老头子半挖苦地说道:“老朽不怪你,多走些地方,所谓多见多闻,你就知道江湖是怎么回事了,你太年轻啦!”

逸云微笑点头,表示受教,突又对甘龙说道:“大哥,对岸张飞庙可让人朝拜么?”

老头子瞪他一眼抢着说道:“你看江边可有船只停泊?近年来那儿已成了禁地。”

“为什么?老头子。”

“为什么?哼!那儿聚了一群来历不明的人,严禁外人进入,云阳的知州大人也不敢过江。”

“哦!又是来历不明的人。”

老头子一蹦而起,逸云这句话不啻掴了他一耳光,在自己走镖路线的岔眼人和事要没弄清,这镖头简直和饭桶一样,那是最丢脸的事;他恼羞成怒,怒叫道:“小伙子,你道老夫是饭桶?江湖忌讳极多,你一个毛孩子处处买弄聪明,不知风险,简直岂有此……”

逸云站起长揖告罪,陪笑道:“小子多言,得罪了老爷于,念小子言出无心,恕罪恕罪,小子这儿陪礼。”

老头子一双眼瞪得像对牛眸子。

甘龙忙站起陪笑道:“沈师父,云弟无知,他不是武林人物,对江湖一窍不通,恕他这一次吧。”

“少东主,这小子语利如刀,太不将老夫瞧在……”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小子这儿陪礼。”逸云仍不在乎地笑笑,又道:“小可不是江湖人,言词有失检点,经常在无意中误触忌讳,在此实为不便,小可告退。”说完,抱拳一礼,泰然入舱去了。

二更将过,云阳东面山间,流星似的掠出十余黑影,向码头上飞纵而来。对岸张飞庙也纵出十余条黑影,放下五条小舟,箭似向码头驶来。

酉面东壤河,也箭似驶出十余条竹筏,在入江口再一条一条悄然向下放,散布在码头上下两侧。

镖船守望的趟子手共有两人,首先看到由山间窜出的黑影,再发觉由张飞庙驶来的小舟,接着又看到了竹筏上都是穿水靠的人,全向码头集中,不由失惊,便发出一声呼哨,提醒舱中的守望人,两人掣下钢刀严阵以待。

舱中的守望刚伸出头,想看外面发生了什么可疑形迹,五条黑影已扑上舱面。舱面的守望人钢刀一顺,大喝道,“江汉长流,三省鸿安;哪一路的朋友?”

“当”一声金铁交鸣,舱顶的守望一刀将由侧方扑上的一名黑农人,震得向邻船飞坠。

舱面的五名夜行人轻如鸿毛,一沾舱面即倏然止住去势,一字排开,中间那人冷森森地发话道:“用不着盘道,谁不知你们是鸿安?叫你们的少东主出来答话。”

舱门悄悄拉开,甘龙三兄妹和沈老爷子缓缓踱出舱面。甘龙呵呵一笑,抱拳一礼笑道:“在下甘龙,好朋友夤夜光临,未能亲迎,简慢之至,恕罪恕罪,请教尊兄贵姓大名,恕甘龙眼拙,还请海涵。”

五个夜行人都以黑巾蒙面,五双鬼眼神光闪烁,一个个身材修伟;中间那人仍以冷冰冰的喉音说道:“狂魔瞿的话可传到了么?”他问非所答。

“甘某在尧龙山已与瞿前辈见面。阁下是冲鸿安而来了。”

“废话!不冲鸿安难道冲我而来?瞿兄的话既已传到,你竟敢胆大包天,硬保这趟镖,还将我们放在眼下么?”

“朋友,阁下到底是谁?黑巾蒙面,不怕被江湖人耻笑么?保镖乃敝局必然之事,怎说是硬保?”

“休问根底,我只告诉你一声,将镖留下,以免玉石俱焚,多费手脚。”

“哈哈!如此留镖手法,沈某倒是初见。”沈老爷子大笑,跨前两步又道:“大言惊人,确是少见,少见。”

蒙面人道:“你就是迫魂金钧沈……”

“正是老朽。”沈老爷子抢着答。

“沈老匹夫。”蒙面人不理他,续往下说道:“那怪你孤陋寡闻,你少见的事多着呢,你们究竟留是不留?”

甘龙冷笑答道:“哈哈!凭什么?阁下未免太狂了些。”

“凭什么?哼!就凭这。”蒙面人右掌当胸一立,突然一翻掌,向外一登,凛凛罡风向前一卷。

甘龙心中一震,错步、闪身、掣刀、向前一振,金刀劈风之声厉啸,将袭来暗劲震散,一气呵成,确是不坏;可是功力稍次,身形连晃几晃。

甘凤一看乃兄不行,娇叱一声,抢前一剑点出。

蒙面人向两侧一分;中间那人只一晃,便到了甘凤身后,冷哼一声道:“是个俏人儿,你最好快离开,等会儿碰上爱货的,你这朵花算完啦。”

凤姑娘一招走空,喝声“打”!玉手向后一扔,猛地旋身,就是一招“回风拂柳”,截住蒙面人的去路。

蒙面人大概知道姑娘随乃叔一剑双绝学艺,金镖和青磷相当霸道,所以闻声便向右闪。岂知姑娘并末发暗器,身随剑转抢制机先,恰好截住他的去向。他冷哼一声,略一仰身,斜飘两步火速掣下背上长剑,喝道:“我不欺你们人少,码头上见。”声出人影一闪,五个人飞掠而退,落在岸上。

甘龙还未来得及答话,沈老爷子拔出虎头钩喝道:“哪儿走?说去就去,你道追魂金钩怕你不……”

成字还未出口,后躺的逸云已在大叫道:“怎么?好贼!敢在水里出花样?打啊!”他这一叫,甘龙心中一惊,看来今晚大事不妙,贼人定然大举来犯啦!

这里有入动刀动剑,左右的船纷纷解缆,嚷叫着向下游走了。

五个蒙面人见甘龙等人并未上岸,虎吼一声,返身向舱面扑来,火杂杂向甘龙卷到。

甘龙叫道:“三妹,和师父们照应后船。”

这时后舶大乱,竹筏上的人纷向上抢,趟子手和五名镖师拼命将他们堵住,敌众我寡,形势殆危。

逸云高踞舵楼顶端,不住呼喝:“好小子,你敢来?揍你下江喂王八。”他手中挺着一根竹篙装腔作势。也真怪!凡是敢近船尾的竹筏,筏上的人不是惊叫一声跳水逃命,就是一声不吭扑倒水中,没有一人敢由船尾扑上。

甘姑娘由舱顶扑来,逸云又叫道:“三姐,用青磷弹打那五条船,没错儿。”

原来其它船只都逃了。五艘单桅货船反而往里靠。姑娘心中一动,已看清五条船中有不少黑影,和闪闪的刀光,玉手倏扬,五颗青磷弹脱手飞出,在噗噗连声中,货船立时起火。船中人呐喊一声,纷纷跳水往这儿赶。

姑娘接住竹筏上两名大汉厮拼,没留意逸云已经不在舵楼,水下面血水狂涌,五条货舱一一往外飘,火光熊熊之际,水下不时飞起连串水珠,将船上人一一打落江心。

姑娘被两名大汉迫得险象环生,突然左首大汉哎哟一声,撒手丢剑用手按住肋下。姑娘叱喝一声,剑芒一闪,将他拦腰砍成两段,右足一掠,招出“红星逐月”,刚好刺中右首扭头四望那大汉的左胸。她呆了一呆,暗说:“这两个家伙怎么突然会失手的?”

这时,竹掐大多漂走,左右舷的贼人不到十名,全在那儿拼命支撑,看样子绝不会拖得太久的。

她向船首一看,五个蒙面人只有一个,仍和沈老爷子杀得难解难分;而甘龙兄弟一提刃一挟枪,正怔怔地望着舱面四具蒙面人尸首发呆。

她再向舵楼一看,逸云已不在啦!她骇然一惊,急叫:

“云弟!云弟!你在哪儿?”

“三姐,在这儿!糟!那贼子好狠,差点扎了我一剑,把我迫落江中。”声音发自船尾。

姑娘向船尾纵去,只见逸云一手攀住船舷,一手还挟着竹篙,还在嚷嚷:“要不是在洱海学了两下子水上能耐,乖乖!被被淹死。”

姑娘夹背儿将他提上船来,说道:“快换衣去,不要出舱。”

舱字一落,岸上突然传来一声厉啸,声浪宜钻耳膜,刺耳难听,令人闻之毛骨依然,心胆俱裂。

六条黑影由城东山麓如飞而来,快如电闪。姑娘大骇,忙向船首纵去,逸云挟着篙,也奔出船首。

六个夜行人像六只大雁;向舱面疾落,在一沾舱板的瞬间,似被罡风所刮,突然连翻四五个空心跟斗,飞退下船,噗噗连声中,只有三人能在岸上站稳,另三名涫倒在地,狼狈已极。

星光下,六个人重行站稳,在码头上一字排开。中间那人面如金纸,鹰目生光,身穿灰布宜裰,灰发灰髯,双手特长,腰带上Сhā着一柄铁如意。两侧两人身高八尺,像两根竹杆,大马脸,披着一头白发,胸前白须飘飘,长像相同,似是兄涕俩,腰带上各Сhā一根小竹杆。

另三人大都是五十上下年纪,凶睛怒突,满脸横­肉­,背上扎着连鞘鬼头刀。

六个人脸上俱现惊容,中间那人­阴­沉沉地向船上发话道:“那位高人隐身船上,向我金面庞突施暗算?请出来一会,让金某兄弟一瞻风采。”

甘龙兄弟莫名其妙,沈老爷子筋疲力尽,支钩在一旁不住喘息;甘姑娘大骇,金面魔三字已将她吓坏了。

逸云一看众人都像呆子。他蓦地大叫道:“这里的人都不高,最高的只有七尺五。喂!你鬼叫什么?­干­什么的?”

金面盛大怒,只一晃,便凌空扑到。逸云一声不吭,大竹简猛向前一戳;

金面魔怒从心上起,一翻手抓住竹篙,正想运劲将小伙子震死,突觉全身掠过一阵微风,真气一泄,力道全失。他大骇之下,耳中突传来直灌耳鼓,其声极微而又清晰的声音,说道:“你这老魔如不早走,我将废去你的武功,令你饱受残废之痛,信不信由你。”

甘家三兄妹只感到灰影一晃,金面魔已经上了船,抓住了竹篙,惊得神魂出窍,急向前暴喝一声,便待扑救逸云。

下面五名凶人,也在作势欲扑。

金面魔不知声从何来,身上直冒冷汗,却听逸云在说:“什么金面魔,哼!只配叫金面虫,你敢动鸿安的红货一指头,就得留下脑袋。快放手!”他作势欲夺竹简。

金面魔听逸云的口音,似与耳中传音入密的声音相同,吓了个浑身打抖;他想放手,可是篙上似有无穷吸力,放不了啦!他知道碰上了高人,心中大骇。

甘姑娘到得最快,一剑点到。金面魔突觉手上一震,竹篙脱手,赶忙踉跄后退避过一剑,喝道:“快退!”说退就退,人已似箭离弦,飞­射­上岸。

刚扑出一半的五人,闻声一惊,手足向前一振,身形疾落,足一点船首墙板,倒退上岸。在他们离开的瞬间,“叭”一声响,逸云的竹篙劈到他们先前停身之处,骂声入耳:“再不走,敲断你们的狗腿,沈老爷子在这儿,你们敢撒野?哼!简直在老虎口边拔毛。”

金面魔惊魂初定,他就没弄清这小伙子是真是假,看那长像、功架、年龄、派头……哪一方面也看不出刚才用传音入密绝学警告他,和令他浑身脱力的人,会是这小伙子。

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他再也凶不起来了,对船上抱拳一礼道:“金某心领盛情,青山不改,后会有期,日后当专诚恭请教益。”

他正交代场面的话,耳中又传来细小震耳而清晰的嗓音:“日后如怙恶不悛,饶你不得,快滚吧!别噜苏,不然留下你的一双驴耳。”

金面魔吓了一大跳,长啸一声,转身便跑。

甘龙兄妹和沈师父,像是盖了一头雾水。江湖有名的可怖魔头金面魔金培杰,一生做事不留余地,心黑手辣,恶名昭彰,今晚竟然不战而退,岂不是奇闻?论功力,四个人一齐上也挡不住金面魔,何况还有另五个高手?

更令他们不解的是,六人一上船,即似被人震退,有三人竟然倒了。

还有刚才拼斗之间,五个蒙面人无一庸手,一比一应付亦难支持,何况以四敌五?但五个蒙面人有四个是莫名其妙失手被杀的;最后一人迫得沈老爷子手忙脚乱,在金面魔现身的同时,也是莫名其妙向后栽倒的。

水面上五条着火的船,不但不向镖船靠,反向江心退;竹筏上这么多高手,突然一一落水;和众镖师交手的狠贼大部分是莫名其妙地坠水的。

这些事实,说明了今天晚上暗中有好几位功力奇高,恍如天神的旷世高手,在暗中维护的结果。甘龙和所有的镖师,全都是在江湖闯荡,在刀口剑尖上讨生活的人,见多识广,岂有不知之理?强敌已逝,甘龙突然凛然问道:“诸位,有人看到暗助我们的高人么?”

舱面上工二十名好汉,你看我我看你,全都成了木雕泥塑的菩萨,面面相观。突有一位镖师亮声儿说道:“禀少东主,当在下拼两名恶贼时,瞥见水中有一串水珠溅出,一沾贼人之身,贼人即不知避招。暗助我们退敌的高人,定是在水中出手的,难以发现哪!”

这一来,顿时议论纷纷,谁也不曾目睹暗中相助的人,疑神疑鬼。一旁的逸云嘻嘻一笑道:“依小可看,定然是莽张飞暗中相助我们。贼人们不长眼,竟然占住他的生祠,不得享受人间香火,岂不可恼?他该助我们退贼嘛,呵呵!”

沈老爷子刚才几乎出乖露丑,正在气头上,而且张飞庙果然有贼,五艘货船也是冲鸿安而来的,全被逸云料中,他脸上哪还有光彩?不由恼羞成怒,冷笑道:“哥儿,不胡乱说话死不了,咱们刚才九死一生,你倒说起风凉话来了。看你人倒是堂堂一表,怎么这般没教养?难道爷尊堂自小没教……”

伤了逸云的父母,他可火啦!“叭”一声将篙扔在舱面,剑眉一轩,猛地吼道:“住口!华某人一片好心,倒成了驴肝狗肺了;你要出口伤及家父母,将后悔无及。”回头对甘龙兄妹说:“两位哥哥和三姐对小弟情至义尽,日后当行图报;小弟有事欲赴夔州一行,就此告别。”说完抱拳一礼。

三兄妹同声叫道:“云弟,你……”

“小弟去意已决,请勿挂心,留在镖船,确是不便。再者,红货乃是产自青城的一株九叶灵芝,价值连城,就在那十二个包裹中的一个内。九叶灵芝,乃是武功至宝,武林朋友劫夺乃是常情,目下唯一可保无虑之方,就是追随那艘画肪左右下航。言尽于此,请自珍重。”

说完,大踏步入舱,众人全都呆住了。甘凤脱口惊叫,“云弟,云……”她抢入舱中,半晌神态木然而出。

甘龙急问道:“三妹,他怎样了?”

“我入到他舱中,他已不见了。”姑娘滴下两行清泪,凄然又道:“一再警告我们的是他;尧龙岭假手哭书生击毙狂魔的是他;水中毙贼的是他;惊走金面魔的也是他。这一路来,他受的委屈太多了。我们忝在邻居,共同相处十八年,竟不知他是盖世奇人,哥哥,我们好惭愧哪。”

甘虎惊问道:“三妹,你不是说笑吧?”

“说笑?二哥,你我都是瞎子,你我自命不凡,尧龙岭可曾发现哭书生隐身在旁?可曾发现哭书生以一招击毙狂魔?可曾留意哭书生临行时的神­色­?刚才对敌之时,起初他在舵楼,后艄竟无一贼登船,还是他叫我发青磷弹揭破贼船的伪装,转眼间他便失踪。最后贼人退去,我将他在水中救起,其实他在水中做了手脚。金面魔现身,他跟在我身后,确曾感到凛凛微风从我身后掠过,只是我该死不知而己。金面魔第二次上船,他持篙外出,他傻到不知死活么?非也!金面魔握住竹篙的神情,你们留意他浑身战抖么?我那一剑他几乎没避开,金面魔如此脓包?大哥,听他的话,我们向画舱靠吧!”

甘龙问道:“他真走了?”甘凤答道:“真走了!只一瞬之间,蓦尔失踪,不信你去看吧。”

沈老爷子大踏步进舱,不久垂头丧气走出,满脸羞惭地说:“一切都是老朽不是,太无容人之量,将华小哥气走,老朽已无脸再留,请从此别。”

甘龙叹口气道:“沈师父,人孰无过?目下危机四伏,凶吉莫测,需人正殷之际,沈师父怎可一走了之?华兄弟不是有始无终之人,定是目下有事,急需离开,相信他不会责怪沈师父的,还请三思。二弟,叫他们将船向下靠,傍画肪左近系缆。”

船距画肪还有三五十丈,突然由上游箭似驶来十余艘梭形快艇,云阳城东,也响起数声凄厉的长啸,十余条人影快如闪电,齐向这儿­射­来。

画肪各中处绣幔低垂,微透灯光,这时,突然桅杆旁升起一盏淡红­色­的气死风灯,由一名穿白­色­宫装的少女高高擎起。少女之旁,屹立着一个高大的人影。

长空中响起一声慑人心魄的长啸,震得众人气血翻腾,耳膜欲裂,发自那高大人影之口。接着响着铿锵的嗓音:“诸位赶快离开,惊扰了夫人一个更次,还嫌不够么?你们真太不自量了。”

小艇有人问道:“阁下是谁?哪一位夫人敢如此托大?”

“阁下还不配动问夫人的来历。老夫嘛,名不见经传,夔州艾敬,草字如虹,够了吧?”

小艇一一转向,纷纷划走了。

沈老爷子低声说道:“夔州追风剑客艾如虹,难怪!”

甘龙心中惴惴,向乃弟不安地附耳说道:“这恶魔也是不好惹的人物,云弟怎要我们靠他下航?”

甘虎答道:“云弟恐另有用意,大概那位夫人才是主人。”

岸上的十余人略一迟疑,欲进不敢,欲退不舍。

追风剑客又道:“诸位是不想走了,难道还要老夫再请么?”语气极为不悦。

十余个黑形似乎一震,倏然退去。

第二天,画舫直至日上三竿,方徐徐解缆,舫上­操­舟之人,全是虎背熊腰,相貌英俊的年轻人。

甘龙的船,也缓缓解缆,迢迢紧随。午间,画舫泊于夔州,码头上等候着十余乘轿,舟一停妥,暖轿逐一载客,然后向城东蜂拥而去。暖轿所经处,奇香扑鼻。

甘龙遵逸云所嘱,距画舫三十丈左右下碇。入暮时分,有一名小四打扮的人,送来一封书信亲交甘龙后走了。

甘龙心中忐忑,打开一看,原来是逸云的手书,大意是说,画舫在夔州约有三五日逗留,嘱暗中准备金蝉脱壳之计,在三峡之日,可将红货于宜昌暗换小舟,先放武昌交镖,大船始终追随画肋,可保无虞云云。

甘龙暗中与二弟三妹计议,先行守秘,暗中准备救生小艇,预定一出三峡即由甘虎和甘凤两人,率五名水­性­特佳的趟子手,驾小艇脱身,以暗镖疾放湖广交镖。

逸云确是另有发现,同时他已将画舫的内情,瞧出了少许端倪,认为画肪主人,与恩人方家夫­妇­有关,所以决定独自行动,以免碍手碍脚。

原来舟泊云阳之时,他故和沈老镖头呕气,回舱换上青油绸水靠,反扣舱门,神不知鬼不觉潜向画肪。

他早发觉了劫镖贼的­阴­谋,可是没料到画肪中人,是否也是劫镖而来的另一批好汉,想将情形弄清再说。

画肪舱外,似乎没有人在外警戒巡风,但暗中却警卫森严。森严是森严,对他却是无用,他一到船下,运起缩骨功,全身成了一张薄薄的人皮,飘然贴在船侧过道之下,双耳贴在舱板上,以借物听声之术,窃听舱中动静。

舱内人声细碎,但难逃他的神耳。说话的人,几乎全是娇滴滴的少女口音。只听一个甜甜的口音说道:“大姐,你要艾爷将夔州的英雄人物说来听听吧。”

“夔州小地方,藏不了龙,更卧不下虎,艾爷嘛,只算条小地头蛇,嘻嘻,他能说出怎样的人物来?”这是另一个俏甜的嗓音,似乎就是被称为大姐的人。

接着是一连串的腻笑和嗲嗲娇唤,一个男人的嗓音说:“妮子一张利口,确是令人可爱可恨。骂我是蛇,就让我缠住先咬一口再说。”

一阵荡人心魄的吃吃媚笑升起,大姐喘息着叫道:“艾爷,好人,你这手!啊!五妹还是个闺女,别让她看了恶心。好人,放手。”

艾爷­淫­笑着说道:“看你还敢不?哦!五妹可有了人么?五妹,我给你引见一个漂亮小伙子怎样?”

“哼!胡说八道”。最先发话的少女似咬非喧地笑骂。

大姐说道:“别­色­迷迷地,艾爷我警告你,五妹还在练‘玄­阴­锁阳功’一年之后大功告成,方可……目前,哼!你一沾她的身躯,管教你大祸立至,祖婆不活剥了你才怪。”

“乖乖!要命。可惜你祖婆婆像个吃人夜叉,不敢领教;要是你,就让你剥吧!”

又是一阵荡笑,片刻方静。五妹又旧事重提道:“艾爷,贵地真没有英雄人物么?真可惜!没有观摩的机会了,何必明天还在夔州逗留?”

艾爷说:“咱们夔州早年确是出现过一位人物,可惜他死得太早,那时,你还没出生呢!”

“是怎样的人物?”

“叫什么绿衣剑客方逸君;在江湖出现五六年,如慧星一现即逝,他的师门至今仍是个谜。”

五妹声音平静地说道:“绿衣剑客?没听说过哩!”

“他确是不凡,出现得突然,死得亦突冗,至今下落不明,乃是武林之谜。”

“又说是死了,又说是下落不明;艾爷,你说话不太令人诧异么?”

“这……这……这倒是我疏忽了。一般说来,既然下落不明,说他死了亦是自然之事。”艾爷说得极不自然。

“艾爷可认得他么?他是贵地的英雄,该认识的啦!”

“不!不!我对他陌生得紧。他本籍是夔州,其实自小到大,谁也没弄清他的根底。夔州也没有姓方的,可能他是由别处迁来的客户,亲人早死绝啦。”

“可惜!”五妹说完,幽幽一叹。

“夔州虽没有成名人物,但武昌府铁面判官庄廉师徒,在舍下专诚相候呢。”

大姐说道:“铁面判官?倒没听说过这号人物。”

“小妮子,铁面判官成名之时;你还不知在哪儿哩!他一手子午问心针,天下接得下手的少之又少。”

“艾爷,你大概也接不下了。”

“哼!笑话!他那子午问心钉岂奈我何?就他那笔中藏针的玩意,也不过如此而已。”

“那艾爷怎又说他是英雄?”

“五妹,这叫惺惺相惜呀。谁不知我追风剑客了得?除了我,他不弱呢,哈哈。”

外面窃听的逸云,探不出有关绿衣剑客的其他讯息,便决定亲自查访,飘落水中走了。

他看出画舫中的人大有来头,夔州追风剑客的大名,在武林确是无人不晓,竟然在画肪中做了入幕之宾,岂不证船上的主人不凡么?他放了心,所以借故离去。

当天晚上他并末离开码头,远远地监视着动静。十余条影被追风剑客轰跑,他跟踪就追。城东全是连绵起伏的山岭,贼人沿山间小道越过两座蜂头,逸云用黑巾将脸蒙住,低吼一声赶上众贼。

贼人闻声转身,不等他们看清,逸云突然出手,只一闪之下,贼人便被点了|­茓­道,翻身栽倒了。

逸云下手疾逾电闪,贼人毫无反抗余地。他将走在最先的两个狞恶老儿提至一旁,自己坐下将他们的|­茓­道解了,等他们清醒。

|­茓­道一解,两贼一蹦而起,正在大惑,逸云沉声说道,“好朋友,坐下谈谈。”

两贼骇然注视着他,再一看其余全躺下了,怎能不惊?转身就想溜之大吉。

“跑不了的,识相些,朋友。炽我有话问你们。”

其中一贼壮着胆问道:“阁下是谁?留下方儿。”

逸云冷然叱喝道:“贼骨头!废话什么?少来什么千几万儿,我在问你,而不是你问我。”

两贼一打手式,分头便跑,那还跑得了?逸云略一招手,­阴­森森地说道:“坐下!乖乖地少打逃命的主意,不要命的再试试看!”

“叭叭”两声,两贼颓然坐倒,张口结舌,浑身直冒冷汗。

“你们奉谁的旨意前来劫镖的?”

贼人战抖地答道:“成都府一清道长所差,他原是九顶山的老道。”

“他现今何在?”

“于重庆府朝天门外候讯,恐已动程东下了。”

“回去告诉他,鸿安的一草一木,谁也不能动,下次见面格杀无赦。今夜先给你们些小惩戒以昭信你们的主人。”

语毕,扣指连弹;两贼只感到左手一软,经脉立闭,左手成了废物,不由惊得汗毛直竖。

逸云解了群贼|­茓­道,一一废了他们左手的经脉,冷笑道:“希望下次相逢,你们重做好人。”声落,人已杳然。众贼吓了个胆裂魂飞,半响动弹不得,不知所遇到的是人是鬼,流着一身冷汗走了。

逸云站在高岗上,下望那艘画肪,心里不住思量这画舫主人的来路;追风剑客口中的夫人又是谁呢?能将鼎鼎大名的追风剑客留在船上做保镖,定不是等闲之人。还有,那些荡笑的少女,追风剑客­淫­笑的语音,无一不是可疑的线索。定然都不是好道路。听追风剑客的口气,他对绿衣剑客方逸君之事,必定知道其中详情,要追查此事,必须从他着手。

他心中打定主怠,先盯紧追风剑客,在这家伙身上,查出绿衣剑客夫­妇­的下落。首先,他得弄清追风剑客的底细,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方可决定如何下手。

他后悔将这十余个劫镖贼轻易放走了,不然在他们的口中,定可问出些少端倪。

他正在后悔,突然,画舫中鬼魅似的飘出三条人影,速度奇快,几若鬼魅幻形,眨眼间向山上­射­到。

沿长江北岸,有一条羊肠小径,可直抵夔州,沿江岸山岭迤俪而来。三个黑影疾如飞鸟,向东而去。

逸云心中一动,暗想:“这三个黑影,功力极高,定是画舫中的高手,我何不跟去瞧瞧?”

说跟就跟,紧了紧背上包裹,略一提气飞掠下岗,在三黑影之后四五十丈紧蹑而去。他的轻功已经臻于化境,但觉人影一闪即没,三黑影根本就无法发现身后有人盯梢,向夔州急赶。

三黑彤距夔州府十来里之遥,便向北折入一座山谷。从云阳至此,近两百里地只费一个时辰,脚程之快,骇人听闻,令人难以置信。

山谷不深,有一条大道通向夔州府,谷内有座规模宏大的庄院,座北朝南,约有一二十座高楼大厦,庄院以木栅为围墙,每一座高楼前,皆高挂两盏气死风灯,檐角铁马响声与众不同,其声略为尖锐。

三黑影在庄外一个小丘上隐伏,向庄内察看。逸云艺高人胆大,贴地掠近至十余丈,展开天视地听之术,想听他们说些什么。三黑影俱以黑巾蒙面,黑­色­的宽袍,身材矮小,看不出他们的庐山真面目。他们的语声极低,但仍逃不出逸云的神耳;他一耳在上,一耳贴地,双管齐下,听得清清楚楚。

三黑影似乎都是女人,语声娇细。只听其中之一说道:

“你爹在这儿没有亲人,暂且丢开。今晚我们先探清老贼庄中来了些什么人,再定行止。孩子,切记不可冲动,十八年都过去了,幸而恶贼们都安然健在,我们要在不知不觉间,让他们先自相残杀,然后斩草除根,­鸡­犬不留。”

“孩儿知道,这是我们第一次下手,绝不可暴露行藏。这座庄院铁马鸥声有异,我们不宜由瓦间进庄。祖师太。”

一个苍劲的喉音答道:“孩子,怎么了?”

“你老人家是知道这庄中的虚实的,请你老人家带我们入庄,好么?”

苍劲的喉音哼了一声,意似不耐地说道:“都是你们婆婆妈妈,怕什么打草惊蛇,依老道婆的意思,屠光他们岂不行事?”

最先发话的女人接口道:“师父,请原谅徒儿苦心,这些恶贼们之间,互通声息十分警觉,要是一举下手,余贼必定提高警觉,日后不好下手了。夔州府徒儿已派有暗桩,一旦贼首伏法,屠门之事就由他们出面,用不着我们出手,岂不省事么?”

“好吧,一切依你。要是老婆子来了,恐怕你们得大大麻烦。这样好了,贼首一诛,由我和老婆子收拾残局,你知道老婆子为了爱徒惨死,恨不得活剥了他们呢,让她出出气也是好的。”

“所以孩儿不敢将这事让婆婆完全知道嘛。祖师太,我们走!”

“跟我来!”三条黑影快如电闪,由庄侧隐入庄中不见。

逸云心中暗惊,心说:“原来她们为报仇而来,这些女人的心肠倒是够狠。我倒是得探个明白,看庄院主人是不是穷凶恶极之辈。唔!这母女俩的口音,倒是耳熟得紧。”

他不跟踪入庄,转向山脚下一座小村落掠去。

这小村落只有二三十户人家,狗吠声寥落,但他毫无所惧,径自闪入一家稍为像样的房舍之中。这是一间两进院,他放胆落入天井,扣指一弹,一条奔出的大黄犬扑倒阶下,他闪入了左侧厢房。

厢房里鼾声如雷,他轻轻按住木门,以隔物移物神功,将里面门闩移开,推门跨入屋中。

火折子—晃,屋中大放光明。他胆大包天,若无其事地将桌上油灯点燃。

这厢房凌乱得教人皱眉,农具乱七八糟地堆满一角,大木床上,两个赤着上身仅穿犊鼻裤的壮汉,睡得正香甜,口涎流了一大堆,鼾声像两具风箱合奏。

他点了一人的晕|­茓­,一拉另一个的发结,将那人提起,自己拖了一张破凳坐了。

大汉猛然醒来,灯光下,一个高大蒙面人正坐在床边。他正想张口呼叫,逸云已沉声道:“老兄,别叫,叫起来大家不方便。我问你一些事,希望你从实道来;只有你知我知,你不必害怕的。”

大汉果然不叫,战抖着说道:“我是个穷长工,好汉爷,别吓我,我还有老娘奉养。”

“你别慌,我不会害你。山谷里那座庄院是何人所有?”

大汉闻声一抖,脸­色­死灰,嗫嚅着说:“我……我不知道。”

“笑话!你不知道?你不敢说是真。告诉你,我是高来高去专劫大户的江湖朋友。说!不然你可受不了。”说完,抓起手边一把锄头,握住刃口只一板,铁锄反卷,再一拉,又复原状。

大汉张口结舌地说道:“那……那是艾……艾老爷的……宝庄。”

“谁是艾老爷子?”

“叫艾……艾如虹。”

逸云惊奇地问道:“就是他?”

“他为人如何?”逸云又问。

大汉一哆嚷,看了身畔睡相恶劣的同伴一眼,脸­色­惊柿,不敢作声。

“老兄,照实说,你的同伴不会醒的。”

“那是夔州府一霸,无恶不作,尤好女­色­,罪大恶极。”

“好,谢谢你,我再去打听,如所说不实,我会再找你。”

大汉突然一拍胸脯,咬牙切齿地说道:“要是不实,你可把我心肝挖出来。分水河一带的田地,全教他一口吞了,我在里谷有三十余亩田,全教他霸占啦!不然我会落得如此潦倒?”

逸云掏出一把大明通行宝钞,递给他说道:“小意思,不必谢我,你准备收回你的田吧,那家伙活不多久了。”

大汉没接饯,一把拉住他的袖口说道:“好汉爷,千万。别去冒险,那庄子端的步步生险……”

“不打紧,我会小心,三五天之内,准有好看。”他放下银钞,灯火突灭,人已无声无息地失踪。

逸云扑奔追风剑客的庄院。他心中百思莫解,画舫的三个老小女人,与追风剑客似有深仇大恨,怎么又将他留在船上,让他先享艳福,岂不透着邪门?

这时已是四更初,等他一到庄边,庄中犬吠之声大起,檐角铁马发出尖厉的响声。刹那间庄中火把照耀如同白昼,人影疾闪。而先前入庄的三个女人,正以疾逾电闪的轻功,疾闪出庄,一晃即逝。

逸云不再入庄,转身躲在一丛茂草内,直待庄中大乱止后,方从右侧闪入庄中。

左侧暗影中,突然奔出一条娇小黑影,以奇快无伦的身法,同时由庄左闪入。

可笑散处各地的巨大獒犬,竟然没有发现有人入庄。而庄中大厅左近,并无獒犬巡回,逸云和那黑影,一左一右鬼魅似的深入了腹地。

大厅中灯火辉煌,三张虎皮交椅中,中间那人尖嘴缩腮,一双大金鱼眼,秃鼻吊客眉,灰­色­山羊胡一翘一翘地十分碍眼。这人是追风剑客之弟,二庄主夔州老枭艾如飞。

上首那人正是铁面判官庄廉,十八年不见,他苍老了许多,脸上皱纹密布,但相貌末改。下首那人是个大和尚,又胖又大,正是少林败类酒­肉­和尚悟非,他也略现老态,仍和当日七星山现身时一般打扮。

厅下两侧,二三十名凶悍大汉雁翅分立,鸦雀无声,一个个凛然屹立。只听二庄主厉声吼道:“本庄空有一群自命不凡的酒爱饭袋,连来人身材面相也末看清,二十条异种獒犬死了十二条,各处机关埋伏全然无用,岂有此理!庄主离庄不到三五天,你们,哼!全都睡大觉啦!明日庄主回来,不活剥了你们才怪。”

堂下一名大汉躬身答道:“禀二庄主,非是属下不尽力,来人来去如风,疾逾电闪,所经处但见淡谈轻烟,足不沾地如同鬼魅,以致机关埋伏全然无功,獒犬沾身即死。只怪属下技不如人,十分惭愧,愿领重责。”

“滚你的!庄主回来再行处治。”

众大汉齐声应喏,行礼告退。二庄主向铁面判官道:“本庄数十年来,无人胆敢前来相扰,想不到今晚竟然被人闯入,末留丝毫形迹,来人功力之高,委实骇人听闻。明日家兄将与天魔地煞两位夫人同返,今晚发生此变,确是大失体面之事。庄兄和悟非大师曾直追出庄,不知可曾发现岔眼事物么?”

铁面判官木然地说道:“兄弟倒末与来人照面,但却嗅到一缕鹿涎之味,这是引诱契犬最有效之物,难怪契犬死伤惨重。由死犬身上之伤看来,来人定然练有以气制敌的内家无上绝学,犬尸内腑尽腐,却并无外伤;要是今晚来人存心要取你我­性­命,虽不易如反掌但亦非不可能,令兄返回时,当可知道仇家中有否如许高手,真相自明。”

酒­肉­和尚却岔开话题,他­色­迷迷地笑问道:“天魔地煞两位夫人的名号,在江湖流传了十六年之久,人吉人殊,宛如神龙见首不见尾,真令人费解;想不到令兄竟然与她们攀上交情,确是不易。”

二庄主傲然不可一世地说道:“五年之前,两位夫人第一次光临本庄,就与家兄不断往来,为本庄增光不少。”

“三年前,兄弟北上太白山与五­阴­鬼手中兄叙旧,天魔夫人一行数十人突然莅临武昌寒舍,不遇而留书别去。这次能在贵庄不期而遇,实沾贤昆仲之福。”铁面判宫也喜上眉梢,状极愉快。

酒­肉­和尚突然一皱眉,正­色­道:“早年的花蕊夫人,被那老不死的救走,转眼十八年,百花教早已瓦解冰消。目前天魔地煞两位夫人,虽未正式创教,但其行径与百花教有点相似,令人启疑。二庄主与两位夫人见过面,可发觉她们与花蕊夫人两姐妹,脸孔可有相似之点么?”

“悟非大师多虑了,哈哈!”二庄主大笑又道:“当年百花谷之行,兄弟也曾参与;目下两位夫人的尊容,令人作三日呕,丑恶已极,岂能和那两位丫头相比?而她们手下八女,无一不是千娇百媚,年方十几的少女,绝非花蕊夫人姐妹,乃是显而易见之事。咱们该歇息了,明日一切当会大白,哈哈!咱们准备一享温柔乡的艳福就是。”

铁面判官微笑着站起,说道:“一次上当一次乖,咱们这次可不能再像上次一般,把一身绝学让她们骗去哩。”

逸云不知绿衣剑客的妻子伍云英,就是当年的百花教主;四海狂客也没将百花谷救人被暗算之事说出,所以不知他们所说的人与自己有关。看这三个“高手”,不过是如此而已,用不着出手,便悄悄退出庄院。

他一走,另一黑影也由庄后溜走。两人都向夔州府市郊掠去,不久便走上了同一条路。

逸云远离庄外百十丈,便放慢脚程缓缓行走,四更将尽;他不急于赶路,想赶个早,到城内找客店打尖,或者­干­脆落店等候,晚间再来一探。

后面赶来的黑影,突然发现前面有人,蹑手蹑脚,背上还有一个包裹,这条路是庄院至府城大道,不用问,这人定是从庄中派出,到别处­干­事的小人物,他冷哼一声,自言自语地说道:“妙啊!艾老贼一家子被闹了个­鸡­飞狗走,戒备森严,想捉人来问没能如意。这可好,逮住这家伙岂不大妙?”

说逮就逮,那黑影身形加快,急如闪电,向逸云扑去。

前面是一座密林,大道穿林而过。逸云已扯掉脸上黑巾,正大踏步向府城赶。突然,他感到身后百十丈有人以奇快的轻功追赶。他只道是艾家出来的高手,不予置理,反而将身形放缓,以一般步行速度大踏步入林。

他耳目之灵,举世无匹,身后之人虽则功力奇高,一不带风二不发音,但仍难瞒他。

入林百十步,后面人影已至身后,直向他身后扑到。他心中一动,暗说:“这家伙乃是冲我而来。”

后面黑影一闪即至,无声无嗅伸指使点逸云玉枕|­茓­。

好逸云,背后似生有眼睛,指距后脑后三寸,向左一闪,脱影换形后退半步,待黑影“咦”一声轻叫,反而欺在他身后,心说:“这小子声音像只黄茸儿,定然是个­嫩­鸽儿,可是身手高明之至,难得。”­嫩­鸽儿,新出道的江湖朋友,大多是担任巡风跑腿之责,所以叫­嫩­鸽儿。

黑影一指落空,大出意外,“咦”了一声,蓦地旋身,

“嗤”一声锐啸,忽剧旋转的气流突发啸声,可见这人功力确是已臻登峰造极之境。人一转身突然轻叱道:“艾家一个小贼也够高明的,但是你认命吧!”声出人到,伸出便抓。

逸云一听这人骂他是艾家小贼,知道误会了。他目力黑夜之间,十丈内可辨纤毫,已看清来人仅是个身高不到六尺的小伙子,一身宽大的儒衫,头戴儒巾,飘带儿微扬,用一条白汗巾蒙住脸面,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大眼。同时,他鼻中嗅入一丝幽香,直沁心脾。那年头,家道好的子弟们,即使在学舍就读,也神气得以风流仕于自命,以香料熏衣乃是常事,并不足怪,怪就怪在这人所熏的香味清雅已极,品流极高,不同凡俗。

他感到诧异,这小书生功力之高,比江湖一流高手还胜三分,他是怎么个练法的?

小书生身法如电,当胸伸来一只其黑如炭的小手,五指微分,直罩胸前各大要|­茓­,指尖微颤可以任意制|­茓­。

逸云心中一凛,这极像传说中的兰花指嘛!身形又向左一晃,斜飘五尺,正想出声喝止,可是那黑漆炭手已如影附形欺到,指端突发五道柔风,直­射­璇玑,左右膺窗,左右期门五大要|­茓­。左膺窗又名上气海,属肺经主气,在|­乳­上一寸五六分;右膺窗属肝经主血,故又名上血海。这五大要|­茓­都是致命大|­茓­,不由逸云不火起。

他左掌上拂,五指所发的奇大柔劲立消,右手急如惊雷,错开小黑手,朝两指也探对方右|­乳­下期门|­茓­。

小黑影“呸”了一声,向左疾闪,左掌急似电光石火,急取逸云右臂下章门|­茓­,仍是用的兰花指。

逸云向左斜掠,不悦地叫道:“小子胡闹!­干­吗对我外乡人下毒手?再不识相,小爷我可得惩戒你啦!”一面说,身形左闪右避。连避五六招,他渐渐火起。

小黑影先前听说是外乡人,口音确是不对,本想住手的,但一听他自称小爷,又说要惩戒,不由小­性­儿大发,哼了一声,喝道:“你少吹大气,小爷我才真要惩戒你呢,由艾家出来的小贼全是无可救药的贼骨头,先擒下你再说。”

说字一落,揉身扑到,十只指头恍若满天花蕊疾吐,人是八方游走,步步抢攻。

逸云左闪右逸,从容挥掌,将攻来的万千指影一一拒于门外。他感到小伙子的嗓音,像只黄莺儿在唱,动听已极,不用猜,准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伙子,何必和他一般见识?心中一乐,便和他游斗起来。他心说:“还有一个更次,小爷就和你磨到天亮。”

小伙子抢攻百十招,连对方的衣袂也末摸着,偶而发出可制人于死的指风,恍若泥牛入海,毫无用处,渐渐打出了真火。

再攻百十招,他忍不住了,轻叱一声,右掌左指步步进迫,猛地一掌扔出,真力骤吐,一股力可裂石开碑,而又无声柔和的暗劲,向逸云迎面卷去。

逸云左掌一封,突觉劲道奇大,不由剑眉一轩,喝道:“小伙子,你真要拼老命?”闪在一旁正欲出手。

小伙子见一掌无功,也自心惊,转正身躯喝道:“又是小,又是老,哼!胡说八道,有看家的本领,且给小爷瞧瞧?”踏进两步,又攻出一掌。

逸云又闪开,说道:“这是你的看家本领么?”

“多着哩!看招。”小伙子招出“骊龙探珠”,招出一半,骤变“双龙戏水”,上下左右全是缤纷掌影,忽如星火。

逸云不理第一招,向左略移,右掌“乱石崩云”,将每二掌的暗劲全给震回。左掌“金龙绕柱”,去缠小伙子的右脚。

小伙于一声轻喝,扭身下扑,双手“饥鹰攫食”,双脚“蝴蝶双飞”,上面下抓,下面上踢端的变招迅捷绝伦。

大概两人火是火,可是惺惺相惜,这一阵急攻,并末以内家真力由掌上发出,像是在演拳练脚了。

各出百十招,都是乱七八糟的散手,每一招都迅捷而变化万千,谁也不用上本门绝学,只见一黑一青的淡淡人影,飞旋扑击难分谁青谁黑。

逸云一面出招化招,一面心中暗忖:“这小伙子确是高明,要是能有这样个人陪伴走江湖确是人生一大快事,我得赢他,看他可肯与我结交么?”

小伙子也在心中嘀咕,星光闪耀下,由于两人近身相博,逸云的英俊面容,愈来愈明显,他可愈打愈高兴,猛地一腿扫出,迫逸云向上略跃,突然“噗嗤”一笑,“金雕献爪”猛扣逸云右肩。

他这招确是快极,逸云差点儿被指尖扫中,急出“流云飞瀑”将掌撇出门外,横飘八尺笑着道:“快是快,差点儿没抓着。”

小伙子又是噗嗤一笑,说道:“还有煞着呢!”

声出人到,双掌一阵乱挥,毫无章法,却每一掌都奇幻莫测,疾如电闪。

逸云运掌怒封,连退八九步,一面笑道:“好一手‘飞花十八变’,你在青城偷来的吧!”

“呸!谁偷来着?小爷一看便会,不许人用么?”小伙子一面说,一面连飞八掌。

逸云看好破机,故意一踉跄,向左一倾。小伙子嘻一声轻笑,抢到双掌疾拍逸云双肩。

逸云一扭身,身形左旋,却又身躯右­射­,虎腕倏伸,一把挽住小家伙的小腰儿,左掌一翻,恰好扣住左肘曲池|­茓­,略一运劲,将小伙子挽入怀中,腹背相抵,幽香直冲心脾,他笑道:“小伙子,才叫煞着。”

小伙子“嗯”了一声,曲池|­茓­被制,他浑身发软,轻声:叫道:“你……你这人简直……快放手!”

逸云仍在笑:“要放不难,叫我一声大哥。”

“不!你是鬼的大哥!”

“那么,贵姓大名?请教总可以吧?”

“你这是迫人订城下之盟,不告诉你。你呢?”

“你不说大家拉倒,再见了。”了字一出,人已远出十丈外去了,端的快如鬼魅。

小伙子回身便追,但逸云一看天­色­将明,不愿胡缠,已运足神功,“流光遁影”身法世无其匹,早已远出五六十丈外去了。黑影冉冉隐去,小伙子心中骇然,自语道:“这轻功像是“缩地之术”,不知他是怎样练的?比二伯祖的“流光遁影”还快得多呢!可惜!我一向不知二伯祖是怎么个模样,爹说他老人家的轻功号称天下第一,要是能找到他老人家,学到“流光遁影”该多好?唉!这傻小子说走就走,真是……”

他追不上,却在路旁倚在树­干­上沉思。良久,突然微微一笑,向夔州赶去,喃喃自语道:“他会再到艾家的。那老狗鱼­肉­乡里,早该万死;反正我也要再来,等他去时再动手,就可见到他了。”

逸云并不进城,他在西门外树林中小睡片刻,直待天­色­大明,市肆忙乱之际,方将包裹挽在肋下,大踏步进城。

早市刚罢,他在西门附近走了一圈,所有的客店全在大南门一带,他只好走向大南门。

还有三五间店面方抵永升老店,街上人多,谁注意身后的人有异谋?但他警觉­性­极高,练家子的天然反应十分敏捷;突感到有人向他左肩肿撞来,他想也没想,突向右一闪,伸虎腕向后一抄。

“噗”一声响,他手上多了一个连袖的小手,他的腕脉也被人握住了。

两人单手相扣,面面相对。原来撞他的人,是一个身材纤小,却穿着一袭阔大青衫,头戴儒冠的小伙子。喝!那长像确是吓人,青灰面孔,左颊上挂下一块三寸来长的朱砂胎记,上面还长着青­色­的丛毛。只是那一双清澈如深潭,亮晶晶的眸子,出奇地秀美;那经过­精­工雕塑过的小巧正直的鼻楔,并不因肌肤青灰而减­色­,小嘴儿可怜生,像一把玲珑的小弓,可惜其­色­灰暗,略露玉贝­精­编的半弧皓齿,真是美的最美,丑的最丑,端的造化弄人。

丑小子对他微微一笑,手上用了三分劲。

逸云心中好笑,他的脉门根本不怕扣,“伽蓝禅功”把他浑身练成不坏金刚法体,还怕这区区一扣?他鼻中嗅入一丝幽香,已知来者就是昨晚和他胡缠的人;他确是兴起惺惺相惜之念,并不因小伙子长像难看而生厌。手一运劲,先是坚逾金钢,等小伙子用上了五成劲,随又化为柔若无骨的软玉。

小伙子知道利害,知难而迟,火速撤手。可是他撤手,逸云可不放他,三个指头轻轻扣住他的手腕。小伙子一拖二挣三扔,竟如蜻蜓撼柱。

“放手啦!算你行。”小伙子说,随之“噗嗤”一笑。

逸云也轻笑一声,放了手,笑道:“昨晚可是你胡闹么?”

小伙子用那青灰­色­的小手,掠了掠鬓角,含笑点头道:

“谁知道你不是小走狗嘛!黑夜之间能怪我么?”他这一笑,最美的双眸和贝齿,衬得那一块朱砂胎记更丑了。

逸云心中一怔,心说:“这小伙子人生得真丑,可是声音却是柔美脆甜,真可惜。”但他没敢说,却道:“你真可算小糊涂蛋!­干­吗以汗巾蒙面?想生事,又怕露出庐山真面目,算啥?”

小家伙会错了意,扇形的长睫连眨,说道:“你是嫌我丑么?哼!”

“废话!要嫌你丑,我根本不理你。你好俊的身子,值得喝采。”

“你也是,比我高明得多,我得向你学。”

“叫我一声大哥,咱们走在一块,切磋切磋,怎样?小兄弟?”逸云笑问。

“你真要我这丑小弟?”

“你怎样婆婆妈妈?不像个大丈夫。”

小伙子笑着问道:“大哥,该告诉我贵姓大名了吧?”

“哈哈!大哥我姓华名芝,草字逸云,今年十八岁,你呢?小捣蛋不吃亏,硬是要我先说。”

“小弟我姓许名如黑,年方十六,还未有字,还小嘛!家住河南,心慕巫山之胜,万里迢迢前来一游。”

“我家住云南大理,正有事远赴河南。这儿人多不便,走!咱们哥儿俩到永升老店细谈,难得我俩一见如故,也是打出来的交情,大哥请客。”

他伸手挽住如黑的手臂,举步便走。如黑本能地略一挣扎,但随又安静下来,一面走一面说道:“我就住在永升老店,该我做东道主。”

两人直入店中,店伙一声往里请。

逸云神气地解下包裹,向店伙叫道:“先将包裹放在许相公房内,不必再开客房。”

“不!”如黑急叫,“隔壁房间空着。我不惯与人同住,大哥休怪。”

“好,依你。”他将包裹交与小二哥,一面吩咐道:“有清净的内厅么?治一道上席,咱哥儿俩要畅饮三杯,不许人打扰,快!”

店伙连声应诺,在前领路。店占地不大,没有马厩料房等处,乃是专门招待水客的小店,但客房倒还洁净。逸云和如黑的客房,就在后院靠西一排上房最左两间,最左一栋便是客厅,乃是客人饮宴之所。

逸云告诉如黑,自已是大理的农家子弟,家学渊源,这次乃是东下湖广一省祖茔,并应邻居友好之邀,保送重庆府知府大人的一笔红货至湖广,想不到被他发觉红货竟然是产自青城后面九顶山的一株九叶灵芝,惹下了麻烦。皆因自小在家学艺,修为不为人知,在船上待不下,所以决定暗中助友好一臂之力。昨晚船泊云阳,如何打斗,如何发现画肪中什么天魔地煞两夫人,如何发现她们要落脚夔州追风剑客家冲,自己如何想踩探他们的来路等等,一一说了;只瞒掉两位恩师的名讳,这是遵嘱而为,怪他不得。

许如黑却不够交情,他言词闪烁,吞吞吐吐。他说他家住芝氏县附近,靠近熊耳山,祖上也是务农,庄稼花拳绣腿艺自家传。他说他初夏逃跑离家,心幕三峡天下奇景之胜,留连这儿半月有奇,遍历各地名胜。因侦知夔州府恶霸追风剑客有鱼­肉­乡里,暗中做水上买卖,沉船灭迹等恶行想替地方除害。想不到艾家果然防守严密,到时恰巧有人闹事,未能探清内情,且艾老贼又不在家,只好略为等候,以便一并除去艾老贼,最后他说:“大哥,我己探得消息,艾老贼就为了你们那九叶灵芝而西上重庆府,他们不想在三峡下手,免涉嫌疑,准备船一到宜昌、江面平静即沉船取宝,你得小心啊。至于那天魔地煞夫人我倒略有风闻,她们近十余年来,带着一群艺业甚高的少女,闯荡江湖,专门结交江湖丑类;可是她们一不掠盗,二不伤命,又没发现她们的任何恶迹,就是对……­淫­……戒二字不检点。家父为此事曾入江湖跟踪了三月之久,未发现她们的所图,所以放手不管。这次她们大举东下,确是值得怀疑。”

“值得怀疑的事多着哩……”便把昨晚所见的事一一说了。最后又道:“假使她们为了报复十八年的深仇大恨,咱们还得助她们一臂之力。兄弟,我们不可胡乱出手啊!”

“大哥,找岔儿是么?以后一切听你的,你说动手我就动手就是,成了么?”说完,扑哧一笑。他的脸­色­青灰,看不清表情。

“那也不尽然,老实说,我也没有江湖经验,反正小心行事只问理之所在,咱们就伸手。”说完,突然亿起一事,问道:“兄弟,你家住熊耳山左右,可知熊耳山有个扫云山庄么?”

如黑大奇,似乎脸­色­一变,随又定下神,说道:“扫云山庄,在江湖盛传近百年,谁也没弄清在那儿。你怎知扫云山庄在熊耳山?”

逸云没留心如黑的表情,泰然地说道:“小兄听人传说,其实还没到过。”

“听谁说的?可不能乱说啊!”

“传闻而已,咱们不管他。”

“你可知扫云山庄的周老英雄么?”

“你你是指忘我山人老前辈?”

“正是他老人家。”

“知之不详,亦仅止于传闻。”

“知之不详,你是说定然知道了。他老人家声誉如何?”

“武林三杰,顶天立地,三岁小儿也知此事,你难道不知?还用我说么?”

如黑轻笑一声,说道:“你可想见他老人家?”

逸云一笑,道:“想是想,可惜缘铿一面,有机会我会去拜望他老人家的。请啊!兄弟。”他举杯沾了一沾。

两人正谈得投机,突觉外间里人声嘈杂,叱喝之声不绝于耳,犬吠之声凄厉,逐渐的进入内间。

逸云心中一动,推凳而起,向如黑说道:“兄弟,等会儿你将一根­肉­骨扔那巨獒一记,我想是艾家的人搜查客店来了。”

如黑还不知就里,依言拾起桌上一根­肉­骨,两人跨出客厅,刚好几个如狼似虎的彪形大汉,由一头巨英前导,抢入院中。

逸云一打眼­色­,­肉­骨去势奇疾,将低头抢进的巨獒打得吼叫一声,一蹦而起,拼命挣扎着大汉手中巨链,向如黑狂扑而来。

逸云早有准备,拖过一张四脚凳,抢前一步挡住厅门,将巨獒堵住,脱口大叫道:“哪一家的恶狗?凶着哩!店家,怎么回事?”

巨獒狂吠狂扑,但冲不进厅来。如黑扔骨中狗,大汉是曾经眼见的,只道是巨獒被打,因而发威而已,几名大汉赶忙奔上抓住链子拼命将巨獒拉开,凶睛一瞪,喝道:“呔!那黑小子竟敢用骨头掷咱们的异种巨獒,不要命了么?好大的胆。”

如黑故作害怕之状,闪在逸云身后。

逸云却扔掉凳,陪笑拱手道:“大爷休怪,敝兄弟并非有意,信手扔骨,不想误中尊犬,大爷包涵则个,小可这儿赔礼。”一说完,一揖到地。

大汉看逸云人才一表,一团和气打躬作揖赔罪,气已消掉大半,将乱挣乱扑的巨獒吆喝着拉开,仍怒声说道:“不看阁下金面,捆你们回庄,教你这小杀才死活都难。”回头又向众人大喝着:“再搜!”

拉着咆哮不已的巨獒,将所有客人唤出,让巨獒逐一嗅过,许久方呼喝着走了。

二人重新入座,如黑小嘴儿噘得老高,埋怨逸云道:“­干­吗给他们赔礼?这些狗东西正是艾家的鹰犬们,怎不打他个落花流水?听你的话,原来是受气,下不为例。”

逸云笑道:“咱们还得逗留此地行事,怎能现在动手?你知我叫你打狗的用意么?”

“我可不知你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好兄弟,你昨晚曾经在庄院里留下形迹哩。”

“废话!”

“当然,并不是你自己的形迹留下了,而是你公子哥儿的行当露了呢!谁教你用香薰衣的?异种巨獒嗅觉特灵,不如此今天咱们非离开这儿不可。兄弟,行走江湖,你还费神薰衣,我不知你是怎么个想法。”

“薰衣?”如黑诧异地问,突又醒悟,转笑道:“我的衣着不用薰,包裹内有敝乡特产茜兰草,自生香味,你需用么?”

“免啦!你呀,要是皮肤不是这么青灰,准被人误认是个小娘们。”

如黑笑嘻嘻地接口道:“还有这一块胎记,所以成了大丈夫,是么?”

“也许是。该用饭了,白天咱们好好休息,晚间瞧热闹去。”

午间,逸云差店伙将信交与甘龙,兄弟俩在房中促膝长谈,谈论文事武学,彼此钦佩,相见恨晚,如黑像只百灵鸟,人长得丑,但语声特别稚­嫩­而甜,笑容长挂。逸云为人温文而胸藏珠玑,口才又佳,他对这位小兄弟一切满意,但有时却要取笑他有点娘娘腔,不够豪迈。

二更初,两人回房拾掇,各自换上夜行衣,黑巾蒙面;如黑背扎一把古­色­斑澜的长剑,逸云则赤手空拳。

如黑将门扣上,穿窗到逸云房中会合。逸云一看他的穿着,脱口叫道:“天!你这身宽大的青­色­短装,怎能称夜行衣?衣袂飘风怎能逃过高手们的神耳?”

“笑话!功力到家,怎会有衣袂飘风之声发出?”

“别忘了,昨晚你就没逃出我的双耳。”

“你是我第一个佩服的人,天下间要论轻功,少林的‘流水行云’,昆仑的‘追风御电’,崆蛔的‘浮光掠影’,哼!全是很得虚名,不在小弟眼下。”

“你的轻功可有名称?”

“没有,艺自家传,何必欺世盗名?”

“我的呢?你可看出端倪?”

“大概也是艺自家传,不过倒有点像敝……像崆峒的‘浮光掠影’,可是?”

“浮光掠影是‘闪’字诀,不能用来赶长途。难道说,天下间就没有你认为值得一提的轻功吗?”

“当然有,比如说传闻中的‘凌空虚渡’、‘凝气跟空’、‘步步生莲’等等,可惜我没有见过。据我所知,目下还有两门绝学,倒令我佩服。”

“那两种?”

“武林三杰中,闲云居士的‘缥缈闲云’,和四海狂客的‘流光遁影’,可惜我没见过。你的身法,确是有点像流光遁影。”

逸云心中十分佩服他的眼光够利,也暗自警惕,便说:“你忘了忘我山人的‘星飞电­射­’了?兄弟。”

如黑傲然一笑,状甚自得,笑道“我没说差呀!”

“该走了,咱们早些前往。”

如黑关心地问道:“大哥,你的兵刃呢?”

“用不着。走吧!”吹熄灯火,由瓦檐下闪出,向城西艾家如飞而去。

两人都不敢用家传轻功,只运气提神纵跃,速度亦快得掠人,像两只幽灵冉冉而逝。

艾家庄院奇大,后花园足有百十亩大小,里面花圃池阁皆出自名匠之手,亭台轩榭无不­精­美脱俗。

花园外敝以两丈围墙,外围六丈外是一道木栅,栅上设有看望架台,高有三丈。木栅与围墙之间,有四头巨獒往来巡逡,架台上不时现出提刀仗剑的劲装大汉。

各处厅房灯火辉煌,花园正中一座八角凉亭式的双层观景楼中,数十盏宫灯照耀得如同白昼。上层也是灯火辉煌,亭檐下四周共有三十二盏气死风灯。

楼宽约有二十丈见方,真够宏丽,八根雕龙携凤大柱粗可合抱。端的是雕梁画栋,备极奢华。

楼中并无隔厢之物,全以许多高矮不同的­精­巧屏风,作为楼中设备。所以空间可以任意调整的。

这时已是二更将尽,楼的上层八扇巨大的屏风,成轮形排开,每一扇之间,有一桌残筵,两端各以一扇­精­巧的矮屏风半掩住其中情景。

中问,是一群坐于锦墩上的彩衣美女,合抱一具丝竹金革等乐器,缓拨轻弹发出一阵清远而轻柔的乐曲。

显然,酒筵已散,人人尽欢,目前已是尾声了。

屏风之内,不时传出阵阵­淫­笑和阵阵欢语。

楼下,屏风尽撤,一排锦墩罗列,中坐三个面貌奇丑的老­妇­,两旁有三名绝­色­少女,正在窃窃私语。

说是丑老­妇­,确是丑得吓人。

中间那位一头白发如银,满脸­鸡­皮皱纹,一双鹰目灼灼生光,勾鼻扁嘴,一双老­鸡­爪留着长指甲,右手握着一根长仅三尺的鸠首杖。

两测两人用黑巾包住一头灰发,双目­精­光四­射­,一个脸­色­黝黑,从左眼角挂下一条刀疤,直抵左嘴角,看去脸型扭曲,大嘴呲出一口獠牙。

一个脸­色­青灰泛紫,脸上长满一颗颗指头大的瘰疬,把脸型变得凹凸不平,像个麻风患者似。

两人手中各持着一把乌光闪闪的团扇儿。

三位少女正相反,美得教人屏住了呼吸,只觉欲­火­骤升,难挨难忍。

真是美!年纪都在十七八花般年华,粉面桃腮,水汪汪的大眼儿,勾魂摄魄的眼波儿,爱煞人的小嘴儿;喝!更有那令人百脉贲张的惹火身材儿。

三女一­色­巧样装,高梳宫髻,云鬓堆绿,宝石钗环翠满头,翠环儿一晃一晃;在那高贵的风华中,却令人感到妖媚之气袭人,确是令人不能自持,急欲拜倒在她们的玉罗裙下,死亦心甘。

三少女中,最美的是左边少女,可是她也有美中不足之处;就是在她美眸流盼,媚目传荡之际,偶或突然­射­出一阵令人浑身发冷的慑人寒芒。可是这种凌厉眼神,出现之时少之又少。

这些人是谁?且先交代交代。

十六年前,江湖突然出现一批神秘的女人,她们走遍江湖,结交武林中一些知名的字内恶魔及名门正派的高人也在其列。

其中为首的是三个老丑女人,一叫巫山怪姥;一叫天魔夫人,一叫地煞夫人。她三人之后随着一批美如天仙的少女和一个沿途照料起居的古怪老道婆。

她们遍历江湖,游说江湖朋友准备组成一个武林同盟。但她们说是说,并不太热心,只是在他们的佳处略为逗留,探讨些江湖秘闻奇事,即另趋他处。

由于她三人武功甚高,且见闻广博,宾主之间,相处甚欢。她们一无所求,自然不碍事。更受欢迎的是,她们手下一批女娃儿,一个个妖艳出众,媚态撩人,裙带儿极松。足令那些江湖朋友欲仙欲死。

她们对任何人无所需求,口头上赞你一声“大英雄”,还有美女随君留意,大开方便之门,不受欢迎才有鬼。

所以天魔地煞两夫人的名号,确是够响亮。

起初,那些英雄们鉴于从前百花教主以­色­易艺之戒,不无疑惧,可是久而久之疑心尽去,乐得和她们交往,如虫逐臭,如蚁附膻。

一些真正的英雄豪杰,起初也认为她们图谋不轨,暗中侦察不放,煞费苦心。久而久之,不见她们有何异谋,也就逐渐疏懒下来了。

目前是她们第十七年闯荡江湖的开始。可是这次却不是公开招摇而行,而是暗中而行、暗中飘荡,手下的美女全换了新人,其中最美最艳的是五位姐妹。

位于中间的老怪婆,就是巫山怪姥,脸上有刀疤的是天魔夫人,满脸麻风的是地煞夫人,她们的真名从没告诉过人。

三位少女从左起,最美那位排行第五,叫如烟,她二位叫如云,第三叫如霓,还有两位姐姐叫如雯、如霞,目前在楼上快活。

她们的排名是霞、雯、霓、云、烟。真正的姓名下文自有交代。

她们的年龄,约在十八至二十岁之间,聪明人不会问女孩的年龄,此地不提。

要分辨她们是谁不难,如霞的耳堕是红­色­,如雯则是大绿,如霓是金­色­,如云是玉­色­;如烟最美,她是耀目的晶钻。

霸海风云(第一部)四

逸云和如黑两人来晚了些,他俩飞越木栅,逃过巨獒耳目,幽灵似地越墙进入院中,躲在一株结实累累,枝叶繁茂的蟠桃树上,向四面张望,目光在亭中搜视。

不久,亭楼上出现一双男女身影,由扶梯上冉冉而下,走小径穿过花丛,在一座假山旁小亭中停下了,两人在椅上并排坐下。男的突然一伸腕,轻轻一带,女的嗯的一声,整个玉体坐在男的膝上,娇躯软绵绵地倒入男的怀中。

逸云和如黑已将男的看清,原来是昨晚所见的铁面判官庄廉。女的他们不认识,只看到大红宝石的耳坠儿,映着远处楼亭上的灯光,闪闪发光。

两男女的坐处,面向逸云和如黑隐身的蟠桃林,不过十来丈之遥,中间并无阻眼之物,看得极为真切。

女的挣扎着坐正,捉着铁面判官的左手,不准他蠢动,似嗔非嗔地轻语道:“庄爷,你刚才轻薄得还不够么?你再轻薄,我可恼了。”

“宝贝儿,别吊胃口好不?亲亲,你行行好。”他右手一紧,将小腰儿贴身挽实,要挣开左手。

“不成!庄爷,我……嘻嘻,难受着哩。这里太近,要是让艾爷知道你对我大肆轻薄,不打破醋耀儿找你……”

“哼!他是什么东西?他要是敢独占你,嘿嘿!铁面判官可是省油灯?好人,放开手,不然我呵你。”

说呵就呵,黑面一沉,毛茸茸的胡子往她怀中直拱。女的吃吃一笑,用手去推他的头面。铁面判官一看机不可失,左手只一探,竞由衣下探上酥胸,黑脸孔直往粉颊上凑。

女的嗲嗲娇唤,腻声腻气地喘息着不住娇呼道:“庄爷,你……你轻些,大爷……”她软倒在他怀中。

铁面判官手急眼快,食髓知味,像个饿了三天的|­乳­婴,手口俱到。

树上的逸云倒没感觉,如黑这小伙子可火啦!他伸手摘下一个碗大蟠桃,便待打出。

“怎么了?兄弟。”逸云用传音入密之术叫住他,握住他的手,又说:“看不下就别看,亏你还是个英雄,这点耐­性­也没有,人家是甘心情愿的哩!好戏就上场了,你瞧,谁来了?”

他感到如黑心跳同擂鼓,小手微颤,只觉好笑,心说:“这位小兄弟不小了哩!”两人本是并坐在横枝上,所以如黑身上的变化他全部了然。

如黑被他握住持桃之手,确是浑身犹如电触。他一咬牙,挣脱右手,向逸云所指处看去。

楼上,追风剑客疾快地下了扶梯,向楼下六个女。人询问,天魔夫人向这儿一指,追风剑客突以轻功身法赶到。

亭中一双男女仍在纠缠,女的娇喘吁吁。她已将追风剑客下楼的情景看清,而铁面判官欲­火­攻心,端的饥渴交加,正忙于埋首酥胸,已忘却身外之事。

“庄爷,放手啊!我……我怕艾爷!万一被他……”她用手去推铁面判官的脑袋,一面拉衣掩胸。

“好人!怕什么?当年百花教主在世之时,我庄廉还不是和她穿一双靴子?一切有我哩,亲亲。”他­干­脆去拉她的罗带儿,毛手毛脚,气喘如牛。

“姓庄的,有你就没有我啦!上门欺人,你简直岂有此理!你把艾某人看成什么样的人物?”

铁面判官闻声一惊,呆住了。女的一跃而起,嘤咛一声竟是哭啦,敞著胸,挺着一双销魂荡魄的玉|­乳­,叫了一声“艾爷!”扑到追风剑客身前,跌入他怀中,哭了个哀哀欲绝,悲切而万分动人,铁打金钢也难禁这一哭,妙极!

树上的逸云用传音入密之术,对郊黑道:“我知道天魔夫人报仇的计谋了,真够绝哩!”

如黑也用传音入密之术向他问道:“怎样绝法?”

“美人计,挑起他们的火并。”

在这刹那间,天魔地煞两位夫人和三少女全向这儿赶。

铁面判官脸上狞恶已极,他口中却从容地说道:“艾兄请别误会,咱们用不着因此而伤了数十年交情。”

追风剑客还来不及答话,妞儿已尖号一声,挣脱追风剑客的搂抱,扑入刚到的天魔夫人怀中大哭道:“姥姥,我们离开这里吧!”

“孩子,姥姥也知道这儿不可留了;一山不藏二虎,不能因为我们儿女之私,破坏他们的数十裁交情。霞儿,你还有话向艾爷交代么?”

霞儿掩上罗衫,无限哀怨地瞥了追风剑客一眼,悲声道:“霞儿看错了人,已无话可说了,走吧,姥姥。”

说走却义不走,瞥了铁面判官一眼,欲言又止,方幽幽一叹,道:“我们快下武昌吧。”

“是啊!孩子。”姥姥扶住她,率众女缓缓退去。

两个蠢才本待平心静气相商,经霞儿这般一挑,全都妒火中烧。铁面判官认为霞儿还对追风剑客有情,到武昌不过是说给自己听听而已。追风剑却是怒火焚心,这还了得?你庄廉在我家作客,把我的禁脔咬上一口,还想全部吞掉哩!他凶睛怒突,蓦地吼道:“姓庄的,刚才你的话我全听得真切,咱们也用不着多费­唇­舌了,没话说,劳驾阁下小留舍下暂住,日后自有公道,让你知道有你还是有我!”说完,向天魔夫人追去,不到三五步,他倏然止步回身。

原来铁面判官一听要留下他,不由大怒,举目一看,四周站着一十六名彪形大汉,正虎视眈眈盯住他,每人的手,全按在刀把上。他冷哼一声,说道:“要留住庄某,岂不笑话?”

追风剑客闻声止步回身,­阴­森森地说道:“笑话多着哩!艾某如劝留不住两位夫人,阁下还有大笑话可听可瞧。嘿嘿!我劝你安静些,不然将埋骨此地。”

铁面判官大吼道:“姓艾的,你在说梦话么?”

“姓艾的没睡着,你不信是么?”

“凭什么?是他们吗?”铁面判官傲然向十六名大汉一指。

追风剑客狂傲地说道:“我艾如虹你能接下几招?”

铁面判官冷笑连连,又哼了两声,道:“可笑啊!可笑!想当年百花谷血战,我庄廉力拼那贱婢,独当一面,银花下掉了一条左腿。”他用手噗噗连响拍着左腿,其声沉闷,显然那是木造的假腿。又说:“至于阁下,你只配摇旗呐喊。别认为庄某腿不便,但要对付阁下,却是绰绰有余,你用得着吹大气?哈哈2”

追风剑客忍无可忍,一步步欺近,­阴­森森地说道:“姓庄的,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艾某念在你是个残废人,故尔一再相让,你却口出大言,艾某只好成全你了。”

两人正凝神运劲,步步欺近。蓦地人影乱闪,到了二庄主和酒­肉­和尚;后面还有一个白净面皮的中年人,那是铁面判官的徒弗,逍遥鬼晏常山;也就是第一次和酒­肉­和尚拦截绿衣剑客夫­妇­俩的人。那次酒­肉­和尚断了两根肋骨,逍遥鬼小腿丢掉一块皮­肉­。

三人飞也似的赶到,洒­肉­和尚远远地就脱口大叫道:“二位请略待,听贫僧一言。”

桃树上的逸云,突向如黑说:“这和尚大有见地,甚是­精­细,要让他到来排解,美人计将功亏一篑,我先要他的老命;这家伙既名酒­肉­和尚,绝非善类。”

他折下一段寸长小枝,等和尚和二庄主奔到,脱手飞出小枝,直贯入和尚的肋下,深入内腑了。

相距十余丈,小枝竟有如许威力,而且无声无息,确是惊人。如黑突然扳住他的肩膀,附耳说道:“大哥,好一手神技,你已练至以气克敌的境界了,高明着哩!”

逸云只感到如黑吐气如兰,但仍未在意,微笑道:“高明二字不敢当。看啊!狗咬狗了。”

洒­肉­和尚“嗯”了一声,身形骤止,后面的逍遥鬼恰好赶上,和尚晃了两晃,“咕咚”一声像倒了一截大木台,两腿蹬了两蹬,立时涅盘。

他右面是二庄主,逍遥鬼恰在左侧,大和尚向右一倒,所有的人全大吃一惊。

追风剑客大吼一声,转身纵到,双掌“上下交征”,向逍遥鬼攻去。他以为大和尚被逍遥鬼暗算了呢。

逍遥鬼莫名其妙,吃了一惊,向侧急闪。

“不要脸!有事冲我来。”铁面判官抢到,一掌按出,劲风虎虎,袭向追风剑客的背心。

“王八蛋!留下命来!”二庄主向逍遥鬼飞起一腿。

逍遥鬼一纵两丈,取出腰带上一把铁佛手,和一枝判官笔,将笔向铁面判官一扬,说道:“师父,接兵刃。”

声出笔飞,铁面判官一把捞住,舌绽春雷大喝道:“咱们闯,尔后再算。”

“你想溜?哼!做梦。”二庄主掣下长剑,劈面截住了。

“老爷,接剑!”有人大喝,一把银芒闪烁的长剑飞到,迫风剑客伸手抄住,叱喝一声,一剑挥向逍遥鬼。

铁佛手一招“拂云荡荡”急封长剑,揉身而上。银芒飞­射­,追风剑客剑出如风,只见一团银花,将逍遥鬼裹在中间,左冲右突无法脱身。

另一面铁面判官气吞河岳,判官笔矫如游龙,只三五招之间,将二庄主边得不住后退。

四周人影疾­射­,刀光剑影纷向这儿赶来。而亭楼方面,三位丑老怪领着众女,徐徐出庄,远远地走了。

天魔夫人突向地煞夫人说道:“我们不必Сhā手,庄贼前来接我们的大批人马,明晨可抵夔州让他们自相残杀,我们再收拾残局,芸儿。”

最美的如烟上前答道:“阿姨有事么?”

“快换装,别让庄老贼死掉。”

如烟火速退下衣襟,在使女手中接过夜行衣,很快地穿上,接过一把古­色­斑斓的长剑,用丝条扎在背上,以黑巾包头,汗巾蒙面,回身向庄院一晃而没。

铁面判官师徒身陷重围,但他俩人功力确是不弱,追风,剑客心惧他们的子午问心钉霸道,尤其是笔芯之内,用机簧发出的连珠问心钉,号称江湖一绝,所以不敢放胆抢攻。铁面判官左足不便,但他那假脚出自名匠之手,进退纵跃倒无大碍。

激斗良久,附近的花草全都落花流水。这时已有三名大汉挺兵刃加入二庄主这一面,和铁面判官拉成平手。

而逍遥鬼却岌岌可危,浑身臭汗,手忙脚乱。铁面判官一看不对,突然大喝道:“不可恋战,咱们退!”判官笔荡开一处缺口,左手疾扬,响起三声惨号,他已扑到逍遥鬼身侧,喝声“打”,三枚子午问心钉飞­射­追风剑客上中下三路。

追风剑客怒火攻心,闪身避开中上两钉,磕飞下面一枚,左手大袖倏扬,三枚柳叶镖疾­射­铁面判官胸腹,欺身狂扑而上。

铁面判官闪镖还笔,刚攻出半招“魁星点元”,突觉一条黑影闪电似贴地­射­到。他赶忙向上一纵,判官笔向下一沉。

可是晚了半步,左腿突向下一震,“噗”一声响,判宫笔击中一头巨獒的脑袋,他也被巨獒一咬一扔之力,掼飞近丈。幸而被咬处是假腿,不然灾情惨重。

同时,忽听逍遥鬼一声惨叫,大吼一声大起,身后两名大汉被逍遥鬼铁佛手中所发的子午问心订击中,摇晃着倒下,而逍遥鬼被二庄主一剑点中右肩,铁佛手脱坠于地,惨叫著倒退。

铁面判官叫声“槽!”他想救人却力不从心,追风剑客己跟踪追到,眼睁睁看着二庄主加上一剑,结果逍遥鬼的­性­命。

他心中大急,怒吼一声,闪身飞掠二庄主,判官笔一伸,三枚子午问心钉由笔中­射­出。

二庄主骤不及防,“哎……”一声厉叫,扔剑倒地。

铁面判官也惊叫一声,右腿小腿肚一麻,又被另一头巨獒咬了一口,一撕一扔间,腿肚­肉­丢掉一大块。同时左肩一凉,银剑擦肩而过,差点儿右肩报废,但也血如泉涌。

他知道不走是不行了,大吼一声扔出一把子午问心钉开路,在惨叫声中向左侧拼全力奔去。

“老匹夫你想走?哼!”追风剑客忽哨一声,跟踪便追。

铁面判官一上围墙,百十枝强弩全由外面木栅架台上­射­来。他临危不乱,脚跟一挂墙头,全身向后便倒,挂在墙上再向旁一翻。

“铮”一声响,火花四溅,追风剑客一剑刺在他挂下之处,要没有那一翻之力,胸前定然开了个透明窟窿。

围墙和木栅之间,共有六丈距离,下面是狂嗥的巨獒,木栅上有弩手和骠悍大汉,想定势比登天还难,身旁还有追风剑客和众恶汉呢。

他避过一剑,翻上墙头,突觉木栅上黑影一晃,惨叫之声雷动,栅上人纷纷下坠,而下面的四条巨獒,一一狂叫着倒地。他知道来了助手,火速纵下围墙,在迫风剑客追上围墙之时,他已登上木栅,回头厉声道:“姓艾的,咱们明儿见。”一跃下地,不管助他脱险的究竟是谁,一溜烟逃命去了。

逸云和如黑刚由另一处越墙而出,逸云一把拉住如黑的小手,并一指刚晃身逝去的黑影说:“兄弟,咱们追,这解围人身手不凡,我们且看他是谁。”

如黑略一挣扎,但却又反而握紧他的虎掌,说声“走啊!”盯紧黑影便追。

逸云一面走,心说;“如黑弟皮肤青灰,难看已极,但却温润腻滑,真是怪事。”

不久,黑影回到天魔夫人一行人之问,和众人说了庄中经过,依然换了先前衣着:数十名老小女人迳奔江边。

逸云直待她们上船毕,方挽着如黑返回客店,进了房,点上灯,逸云鼓掌笑道:“美人计先行上场,下一着是驱虎吞狼;兄弟,咱们明天瞧热闹去。”

如黑似笑地说道:“大哥,明日咱们Сhā手么?”

“先袖手旁观,在没弄清天魔夫人的底细以前,咱们暂不Сhā手。但我想,她们既然改变策略八成儿也会袖手旁观,不直接出面。”

“那些小姐们美啊!大哥。”

逸云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笑道:“兄弟,你怎么了?看你也不是好­色­之徒,管他美是不美?”

如黑笑道:“我在说给你听哩。”

逸云也笑道:“废话!小不点的,想到哪儿去啦?大哥我顶天立地,还得闻江湖哩。夜己深了,快回房歇息,要不咱们联床夜话,你讨厌不?”

如黑啐了一声,突然穿窗走了。

第二天一早,逸云派人送信给甘龙,大意是说:目下情势突变,劫镖贼内哄,自顾不暇,速发武汉可保无虞。

甘龙只好依言下航,赶着发航武昌交镖去了。

画舫并未启行。午间下游驶来两艘大船,码头上乱哄哄地,出现了一大批劲装大汉。突然,码头上出现了行走不便的铁面判官庄廉,他接着这一批大汉,立时上船计议。

追风剑客在码头派有暗桩,忙将情景飞报庄中。

不久,两船上百十人各带兵刃,浩浩荡荡向艾家赶去。

他们走后不到一盏茶时分,一群凶神恶煞一涌而至,将守船人一一制住,用绳全给绑上,立刻割缆启航,将船驶往下游数里之处,纷纷纵落后面赶到的小艇。大船漂流不久,渐渐下沉,一到三峡第二关夔门之上白帝城下,撞在矗立江中的艳滪堆上,碎为齑粉。

逸云也冒充斯文,换穿了一袭青衫,戴上儒巾;那年头,这算是­干­犯国法;但他不在乎,谁管他们的闲事?其实也是如黑窜唆他穿的。他这一打扮起来,喝!神气极了,人如玉树临风,倜傥出群,乍看去,恍如子都重生,那高贵的风华,像是王府公侯之家的贵胄子弟。他手中轻摇一把折扇儿,绢面玉骨,扇坠儿是颗奇大的珍珠,金线流苏轻晃,踱着方步上了街;这折扇儿乃是如黑送给他的。

他身旁并走着小如黑,比他矮了一头,也是一袭青衫,摇着一把黑­色­折扇。哥儿俩走在一块不伦不类,美的更美,丑的更丑,真是造化弄人。

怪的是小如黑不但不感到惶恐,反而眉飞眼笑,傍得逸云紧紧地,泰然而行。

一个脸上莹洁如玉,一个面­色­青灰,却是一般儿打扮,怎不惹人触目?哥儿俩不管行人诧异的目光,神态自若出了大西门,缓缓向艾家走去。

距艾家还有三二里,码头上的凶悍大汉已经急步赶到,最前面是铁面判官庄廉,向艾家急赶去。

他们过去不久,一群老少村夫村­妇­也惭渐走近,每个人肋下都挟了个长条子布包。他们不向艾家走,就在庄前三里地树林中一散,向两侧隐去。

逸云轻声说道:“天魔夫人的爪牙们来了。”

如黑笑答道:“这是以毒攻毒,够狠呀!”

“仇恨使人盲目,他们定有不共戴天之仇。”

“情亦如此,爱与恨为害更烈。大哥,嫂子可美么?”如黑侧首凝视着他,神情紧张。

逸云困惑村夫村­妇­们的去向,没注意如黑的神情,信口说道:“嫂子?连我也不知是好是丑的。”

如黑急问道:“你订下了?”

“又不是订货,别替我着急;我不需父母担心,我在找呢!爹妈不管我的事,我大弟倒是订了。”

“我不信,十八岁的人没订婚。”

“信不信由你,我自小练功,不能分心。兄弟,你呢?”

“我?小着哩。”

逸云打趣他说道:“还小?也有十六岁了。哈哈!你要不讨个漂亮媳­妇­,兄弟,我恐怕将有一群小黑炭侄儿。”

“呸!狗口里长不出象牙。”如黑笑孜孜地擂了他一拳。

这儿距府城相当远,地处山区,甚是偏僻,除了山谷之下有十来家零星农舍以外,不见人烟,密林茂草又多,谷中和沿山麓平原一带,全是已结穗的稻田。

两人在林中一面说笑,一面顺着大道缓缓前行。不久,艾家杀声震天,厉吼叱喝之声清晰可闻。

逸云摇头晃脑地说道:“相互拼杀皆为女也!惜哉!”

如黑也煞有介事地答道,“今日之事远因非为女祸;吾兄不思,鸟可乱道耶?”

“俗云:十伤九为­奸­;虽不尽然,庶不远矣!”

“吾兄谬论,深中俗夫遗毒,病入膏盲矣!”

正说问,对面庄中火焰冲天而起。逸云急道:“且走近些,看艾老贼怎样了。”

两人快步出林,藏身林缘向外瞧,相距里许,情景一一入目。只见庄前尸横遍地,兵刃交击之声刺耳,庄中各处火舌冲天而起。庄前,追风剑客和铁面判官正在作生死相拼;另外还有十来对高手,正在打得惨烈万分。

山谷两侧,隐约可见有人正利用草木掩住形迹,徐徐向庄中移动。

逸云突然惊叫道:“庄中­妇­孺甚多,兄弟,咱俩赶先一步,或许可以救人。”

如黑忙拉住他说道:“不可妄动,咱们犯不着开罪这些凶人,让他们算账去。夔州人提起艾家的人,谁不咬牙切齿?咱们犯不着救他们。”

逸云只好停步,不住摇头叹息。

将近半个时辰,大火益炽,杀声渐微,怪的是没有任何村民前来救火,这可看出追风剑客的为人。

蓦地里,由府城方向奔来七八十名凶悍大汉,直扑向斗场,那是奉命沉船而返的一群大汉。

又是一场混战,艾家的恶贼们扭回了劣势,双方死伤沈籍,又半个时辰过去,活着的大概不到四十人。凡是由庄中向外逃命的人,一窜入草木中,便落入天魔夫人党羽之手,可能活命的机会微乎其微。

追风剑客和铁面判官身形迟滞,已到了油尽灯枯之境;庄前仅有另三对高手,在舍死忘生拼搏。

突然,庄前出现巫山怪姥和天魔地煞两夫人,更有那最美的如烟姑娘。

激斗双方的人,全都大感意外。只听如烟姑娘冷然发话道,“诸位可以停手了,我们等得太久啦!”

众人已到了生死关头,谁也不听。巫山怪姥鸠首杖一挥,白影倏动,如烟已闪电似掠出。

她玉手数张,抢入追风剑客这一对中,左手一掌拍飞判官笔,反手捞住铁面判官的手腕,只一扔,“叭哒”一声,铁面判官跌了个仰面朝天,立时力竭瘫痪。

同一瞬间,她的右手亦伸到追风剑客肋下。铁面判官田地,追风剑客也倒了。

地煞夫人发出一声尖啸,蓦地四面八方涌出数十名村夫村­妇­。这一群生力军一到,势如群狮出柙,见人就杀,每个人都有相当高的造诣,拥入庄中去了。

天魔夫人抢出,举手投足之间?即将另三对一一用掌击倒,四个人聚在一块。如烟将两个半死人一手一个挟在肋下,四人向林疾­射­,恰在逸云俩人隐身处不远,停在两株巨树下。

大白天,而且天魔夫人等四人,大概恐怕有人突然闯至,向四周戒备,所以逸云和如黑不能现身听她们说些什么;相距不足二十丈,语音又小,只能目睹,却不能听清。

地煞夫人将两名凶寇倚坐在树根下,解开他们的|­茓­道。半晌,两人疲弱地转醒,用无神的双目,惑然地注视着地煞夫人和如烟姑娘。

如烟的秀目中,已消失了往昔的温柔而冶荡的媚光,代之而起的,却是利如锋刃的冷电寒芒;地煞夫人本来就够难看,这时更丑恶得唬人。两贼愈看愈心惊,全都激灵灵打冷战。

“恶贼,你们认得本夫人么?”地煞夫人用冷似寒冰的声音问,似乎浑身在微微抖动。

两贼同声答道:“地煞夫人,江湖谁不知道?”

地煞夫人­阴­­阴­一笑,一指如烟,又道:“她是我的女儿,姓方,十八岁了。恶碱,你们再仔细看看,她像谁?十八年前的事,你们不会忘了的吧?”

两贼骇然一惊,打量如烟半晌。地煞夫人的声音又起:“庄廉,你的左腿也断了十八年,怎不记得了?不是被我用银花打断的么?怎会忘……”

两贼浑身一震,脸­色­死灰,双手后伸支住上体,臀部着地向后倒退,额上豆大汗珠滚滚而下,日中神­色­惊怖已极,如见鬼魅。铁面判官骇极而叫道:“你……你……是百……”活未完,两缕劲风锐啸,­射­向两贼颔下结喉|­茓­。

两贼向后急倒,着地向侧疾翻,正想蹿走。香风一荡,他们突觉背心上踩上一只莲足,沉重有如一千个泰山。同时,脑后哑|­茓­一麻,做声不得。

踏住他们的正是地煞夫人和如烟,莲足一放一挑,两贼翻了身,铁弓鞋不偏不倚,踩在他们的丹田上。他们只能鼓着一双死鱼眼,脸上恐怖万状。地煞夫人­阴­森森地说道:“十八年,好长啊!六千多个白昼与黑夜,黄昏与黎明,你们能想到我母女是怎样活下去的?绝谷深宫里那些冤死的鬼魂,看了你们活得好好地,怎能暝目哪!”

她泪如泉涌,几乎语不成声,银牙一挫,又道:“天道好还,报应不爽;你纠合江湖恶寇杀我二十名姐妹,我夫洞腹穿心,你们可想到这一天么?听!烈火飞腾,大厦已倾,将没有一个活人逃出,你们的罪,将以血来抵偿,我要将你们剖腹挖心,方消我心头十八年忍辱偷生求全之惧,杀夫毁家之仇必须以血相酬……”

巫山怪姥说道:“英儿,别说了,夔州府的官役们快来啦。”

地煞夫人应声是,又向两贼道:“巫山怪姥她老人家,你们不知是谁吧?她就是先夫的师父呀。”

母女俩抖开两床布幔,点上两贼晕|­茓­,裹成一团背上。天魔夫人发出一声尖啸,招呼众人撤走。

不久,一个老道婆带着四名村­妇­赶到,说道:“一扫而光,第一场功德十分圆满,还有事情么?”

天魔地煞两夫人齐声说:“师父,我们走吧!两个贼子全被活擒。”

“我们走!”老道婆说完,领四村­妇­先走了。

所有的人撤完,夔州府的吏役们还在五六里外。逸云直待众人去远,方和如黑扑奔夔州。路上,逸云说道:“这些人的仇仇怨怨,内情真不简单。巫山怪姥这人,兄弟,你可曾听人道及么?”

“家父确曾道及,约在三十年前,三峡水道极不平靖,上航的船只,夜间多遭劫掠一空。后来就出了这位自称巫山怪姥的人,把三峡中潜伏的贼子贼孙全赶跑了,水道方行平靖。她出现三峡为时极暂,仅有三年时间,尔后不知所终,想不到她会与这一群女人走在一伙。”

“听地煞夫人的口气,巫山怪姥之徒,即是地煞夫人之夫,是被这两个凶贼所害,所以有此冤冤相报之事。”

“所以我阻止你不可­干­预,是是非非,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如不是侠义善良之人,咱们用不着打抱不平啊!”

“她们做得太绝了些,咱们不管,难道其他的人不管么?且跟她们一程再说。”

“不!我们这就往河南一走。”如黑说得极为坚决。

“你急着回家了么?”

“这倒不是,那些女人全不是好道路,我怕你……”他突然住口,将面偏开。

“兄弟,你把我看扁啦!依你,咱们明日东下。”

夔州府为了艾家三百零六具男女老幼尸体之事,闹得乌姻瘴气,所有的来往船只全被封锁,知府大人全力缉凶,他这顶乌纱帽砸定啦!

一连三天,凶手并无蛛丝马迹可寻,据眼线所得消息称,凶手来自武昌府,他们的船只,已撞碎在艳滪堆云云。

第四天水陆行旅解禁,画肪一早便启航东下。逸云和如黑,也另搭一艘客船,直放武昌。

盛夏水满,船只下航速度奇快。三峡夜间禁航,白天航行异常辛苦,乘船的旅客,莫不提心吊胆,胆小的人友根本不敢出舱。

如黑在这一带玩了近月,算是识途老马,他拖逸云坐在船首,指指点点意兴飞扬。从艳滪大旋涡进入夔门,这是三峡中最险的瞿塘峡,也是最短的一峡,全长不到二十里,可是却令人惊心动魄,过了瞿搪峡最东的鬼门关铁滩,进入了巫峡,方稍为好些。

沿江的峡和滩,究竟不知有多少。过巫山,经金盔银甲峡,再往下便到了巫山十二峰;沿途前后不见江,壁立千仞,端的不愧天下之奇。

画航速度奇快,一过白帝城下游风箱峡,便已不见形影;而逸云所乘的客船,却比画舫慢得多。

当薄暮时分,船抵归州;水涨峡险,舟子不敢冒险快航,只好在归州过夜。画舫末泊归州,可能已抵宜昌了。

翌晨继续东下,船轻水急,一泻而下;未牌左右船抵宜昌,靠在南关码头,客人忙着上下,船老大说是要等晚间才可向下发航。逸云对如黑道:“兄弟,宜昌可有什么名胜逛么?”

这时,两人正在舱面相并而立。如黑笑道:“怎么没有?什么郭璞台,三游洞,庵诗庙……”

“咦!”逸云突然向侧惊呼。

如黑并末在意,还道逸云对这些古人不感兴趣,续说:“别认为这小山城没什么了不起哩!它是……”他突然顿住了,向逸云眺望处看去。

右方江心问,一艘小帆船逆水而上,舱面,一个一身火红劲装的少女,正忧形于­色­向上游张望;看小船急急上航,大约是驶向南津关。逸云的目光,正落在那红衣少女身上。

如黑小嘴一噘,突用肩一撞逸云的臂膀,不悦地说道:“大哥,被狐狸迷住了么?你……你也不是好人。”

“别胡说!”逸云剑眉紧锁,突然亮声叫道:“三姐!”

红衣女蓦地转首,看到码头边站在舱面上的两个书生,相距三五十丈,她不知就是逸云,但声音却是她不可能忘的逸云,便将手向后一挥,小帆一落,船速骤减,她仍向这儿瞧。

“三姐,有事么?我是逸云。”他向她招手。

小船向码头急驶,相距十来丈,甘凤急声唤:“云弟,果然是你。”

两船相距丈余,她正想作势纵来。逸云摇手叫道:“三姐,别忙!让我下船。”

小船一靠,逸云一拉如黑的小手,跳下小艇,对甘凤沉声说道:“离开这儿,到僻静处说去,镖丢了么?”

小船一面往下游漂,甘凤抢过去扑入他怀中。逸云抱住她,说道:“先坐下,告诉我一切经过。”

两人对面坐下,如黑紧傍着逸云坐,用那亮晶晶而饱含敌意的目光,向甘凤不住打量。

逸云为两人引见道:“如黑弟,这位是我的好邻居,鸿安镖局老东主的千金……”

如黑不友好地接口道:“我知道,叫美红线甘凤。”

逸云并不在意,仍说:“三姐,这位是小弟结交的拜弟……”

“许如黑,言午许,如黑的如,如黑的黑。”如黑仍是没好气地答。

甘凤看不清如黑脸上的表情,碍于逸云脸面,只好和他略一点头,说道:“原米是许相公。云弟,怎没听你说起有一位拜弟呢?”

“我们是打出来的交情,在夔州府结交的兄弟。”如黑冷冷地说。

逸云心中略感意外,这位兄弟怎么竞对甘凤似含敌意的?但他无暇追问,说道:“三姐,锦在哪儿丢的?”

“悔不听你的嘱咐,船一到宜昌,满以为已险境,沈老鬼反对另以小船放暗镖,大哥也认为这段水面平靖……”

逸云摇头道:“天!三峡水急峡险,江湖朋友不会下手,平靖之处才是动手的好地方。你们唉!”

“船一过虎牙山,便发觉有船盯住我们,该死的是并未在意,等到发觉不妙已经晚了。午夜到了枝江江面,船突然开始打旋、倾斜,只一眨眼间,船即下沉。就这样,红货莫名其妙地失了踪。那时江面船只甚多,有人帮我们救人,二哥在水中看到货船被人用利刃割破一个大洞,十二包红货已经不翼而飞。”

“一点消息都没有么?”

“没有,目前只好暂留枝江踩探,我准备到昆明将叔父请来,一方面想找你商量,不想果然天从人愿,找到了你。”

“回昆明怎来得及?”

“先赔镖,然后再往踩探;湖广地面我们不太熟,该我们倒霉。悔不听你的话,以致倾家荡产。唉!”

逸云沉吟半响,突向目光灼灼的如黑问道:“兄弟,这一带的水路朋友你熟么?”

“我?哼!谁也不熟,别忘了我是来玩的。但听人说,这一带的水上黑道人物,倒有个什么荆州三龙三兄弟。”

“他们的窑子在何处?”逸云一面说,目光向后艄一扫。

“不在枝江,在荆州对岸太平口镇。”

“兔子不吃窝边草;咱们先找他们试试。”

甘凤说道:“大哥和沈老镖头已经前往太平口下过拜贴,但他们一问三不知,推得­干­­干­净净了。”

如黑说道:“下拜帖能将事办好,绿林朋友们早该洗手了。”

“三姐,将我的行囊取来,我和你先到枝江。如黑弟,你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如黑似笑非笑地说道:“你上天,我也跟着你,少说废话。”

“谢谢你,兄弟。”逸云去拍如黑的肩膀。如黑先是一闪,却又乖乖地让他轻拍。

甘凤命后舶的船夫转向上驶,靠上客船,逸云和如黑上了船,不久各提了一个大包裹放入小船中,小船快如流矢,向枝江放去。

三人仍在舱面坐了,甘风对逸云含情脉脉地注视,小如黑不住向她翻白眼。

姑娘幽幽地说道:“云弟,你瞒得我好苦。”

“三姐,别见怪,一切请包涵。”

如黑问道:“大哥,你瞒了她什么?”

甘姑娘向如黑善意地笑笑,向逸云白了一眼,说道:“你这位大哥坏着哩!从小我们一块儿长大,他处处表现得像个懦夫,却不知他原是身怀绝艺的高人;要不是这次拖他走在一道,还被他瞒在鼓里呢!”

如黑笑着说道:“大智若愚,值得喝彩。”

“不害羞么?兄弟。”逸云对他笑,又道:“你这一身俊功夫,并不见比我差,却穿上儒衫假充斯文。你是说,伤也是大智若愚?大有自捧之嫌。”

如黑笑笑又道:“我这丑八戒,只配穿这身儒衫。”

逸云也笑道:“兄弟,你把读书人骂惨了。”

小船突然一晃,逸云蓦地站起,双足一分,船身一震,蓦地前冲十余丈。逸云转头向后艄沉声说道:“朋友,你最好安静些,这条小江水在我眼中,像是一条小水沟,要做手脚你是做梦。”

后艄有两个­操­舟大汉,突然向下一缩,人影不见。

“好小子,溜啦!”逸云叫。小船突以奇疾的速度向前飞­射­,似若破空飞去,直驶出百十丈外去了。

如黑脱口叹道:“大哥,好俊的以气驭舟术!”

甘凤惊得目定口果,骇然向逸云痴望。

江心现出两个人头,那是两个舟子。逸云亮声儿叫道:“朋友,你来不及拔塞子,活舱毫无用处。我不为难你们,回去告诉荆州三龙,咱们将专诚往拜。”

逸云走向后艄,亲自把舵。如黑和甘姑娘同时跟到,姑娘惊奇地问道:“云弟,你怎么知道他们是荆州三龙的爪牙?”

“很简单,如黑一说出荆州三龙的名号,我用眼角余光留意他们的神­色­,以天听之术听他们说了两个字:灭口!所以他们第一着扯帆转舵要翻舟时,我便先发制人;但没料到他们溜得那么快。要不信,你可到舱中瞧瞧,准是有两个活门放水的活舱。”

“那……我们抓一个来问问。”

“不用了,准是荆州三龙­干­的好事,我们赶在前面,先拜望他们,还伯他们不放手么?”

“失镖已经三天,别让他们……”

如黑说道:“不要紧,江湖规矩他们怎能不顾?在一月之内,红货没人敢动。”

“不一定,兄弟,你知道红货是什么?九叶灵芝哩!咱们得赶快些,休教他们运走了。”

小舟去势奇急,越过荆门虎牙二山,急放枝江而去。

太平口,在荆州对岸。那时,这小镇不大,有渡船往来,倒也相当繁华。

当夜,一艘轻舟靠了岸。船首的逸云突用肩转触如黑,向对岸隐隐船火一指,说道:“瞧!她们也在这儿。”

荆州那面,一股画舫静静地泊在岸边,正是天魔夫人的画舫。

如黑悻悻地说道:“哼!希望她们与这事无关。”

“兄弟,你似乎不满意她们的所为。”

“也可以这般说。”如黑又轻哼一声。

船一靠岸,径奔镇南。镇南有一条大道,向南可到青山镇。这一带并不全是平原,岗阜起伏,茂林修竹比比皆是,村落星罗棋布。

不久,沈老镖师在前引路,依次是甘家兄弟和五名镖师。甘凤随着逸云、如黑,在后飘逸地跟上。十一个人闷声疾走,凉风习习,星光满天,正好赶路。

所有的人全是玄­色­劲装,背剑挂囊;甘姑娘仍是一身火红,逸云、如黑则依然是一袭青衫。

正走间,前面现出两个身穿灰­色­直裰,灰­色­紧身裤,足下是多耳麻鞋,脑袋光光扛着一把方便铲的走方和尚,正踉踉跄跄向前行,酒气冲天;显然是两个不守清规的佛门混蛋。

沈老镖头领着众人,正欲由一侧超越两僧而过。突然,两僧左右一分,方便铲左右一拦,一个和尚蓦地虎吼道,“好没规矩!大和尚还没走,抢什么先?敢情是追魂么?乖乖的在后面跟着了。”

一行人全站住了。沈老镖师大概钉子碰多了,修养倒是好了不少,他泰然地说道:“大师父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我等有急事在身,请借光让我等先走一步。”

另一个大和尚叫道:“废话!我花和尚一宏岂是随便让人借光的?”说着说着,连打酒呃。

所有的膘师和甘龙三兄妹,全都骇然变­色­,情不自禁退了一步,如见鬼魅。

“还有我恶蜂憎悟本,也是个不善主儿。呃呃!要不服气嘛!呃……可以试试。呃!”

两个和尚不住打酒呃,转身拖着方便铲,摇摇晃晃向前踉跄走了。

逸云目光锐利,黑夜间可以明察秋毫,已看清那花和尚有五六十岁年纪,但红光满面,皱纹不多,看去还不超过三十岁。恶蜂僧倒是年青,也在三十岁左右。两条身躯伟岸,高八尺、像两条大牯牛;人虽醉了,可是语声中气十足,显然内力极佳。

甘龙兄弟倒抽一口凉气,呆在一旁动弹不得。

如黑大概知道两僧的来历,他拉着逸云轻声说道:“大哥,该我们出面了。”说完,泰然举步。

“许兄弟,万万动不得。”甘凤突将两人拦住。

逸云向甘龙迷惑地问道:“大哥,这是怎么回事?”

两和尚已经走远,甘龙压低声音说道;“那花和尚横行江湖四十年,乃是天下知名的恶僧;据说武当的掌门追魂三剑玄同道长,也输给这和尚一掌。为人心狠手辣,酒­色­财气门门皆­精­,是个人见人怕鬼见鬼愁的人物。那恶蜂僧乃是少林晚辈中的­色­中饿鬼,也是个难惹的主儿。看去向两个贼和尚定也是赴荆州三龙庄上去的,咱们今晚……唉!看来这镖是赔定了。”

“哦!那就非要小弟出手不可了。”逸云说完,将青衫下摆向上一抄,掖在内里腰帕上。

甘凤急叫道:“云弟,不可!那恶和尚千万惹不得。”

“你走开些!”如黑对她没好气地说,并也将衣袂掖好。一路上,甘凤老往逸云身侧靠,恨不得偎在他怀中才如意,可把如黑看得眼中直冒火,恨不得一掌把她捆个乌天暗地,所以对她说话十分不礼貌。接着他又说道:“年初我在河南宝丰,就和花和尚打了一架,如此而已,怕什么呢?”

逸云问道:“黑弟,你胜了么?”

“他内力浑厚些,可是无奈我何。”如黑答。

逸云向甘龙说道:“大哥请和诸位躲在一旁旁观,待我和如黑弟会他们一会。走!”

他挽着如黑的小手,大踏步急赶,口中喝道:“酒­色­财气四堵墙,多少贤人在中央;劝君遁出四墙外,胜似名山苦参掸。呔!和尚慢走!”

“哪个王八龟孙叫我佛爷?呢……活得不耐烦了!呃呃……佛爷就超度你也未尝不可。”花和尚踉跄转身,醚着醉眼叫。

如黑枪前两步,嘻一声轻笑,尖声叫道:“贼和尚,可记得小黑爷么?宝丰别后,你竟来曾涅盘,“妙哉!咱们再斗斗。”

花和尚定睛一看,不由气往上冲,大吼道:“原来是你这小黑鬼,那次你跑得真快!嘿嘿!这次佛爷要让你跑了,还叫什么花和尚?”他将方便铲往坚硬的路面一Сhā,没入两尺有奇,偌大的铲头,轻轻地贯入泥中。他跨前三步,又叫道:“黑小子,来来来,佛爷要挖你的心肝下酒。”

如黑欺身枪入,兰花指疾如闪电,放手枪攻。

花和尚屹立如山,一双蒲掌四面乱摸,不理那万千指影,他要捕捉如黑的身躯。

如黑知道利害,这贼和尚浑身坚逾­精­钢,小指儿戳在他身上,不但不起作用,反而有一股奇大的反震潜力,震得指儿隐隐生疼。他大概吃过小苦头,不敢攻和尚的上盘,像一条魅影,展开奇奥的身法,八方游走,专找空隙攻和尚身后命肾两门。

和尚身躯庞大,但十分灵活,双掌荡起阵阵罡风,迫得如黑近身不得,三丈内飞沙走石,声势唬人。

一旁的恶蜂僧看同伴占尽上风,他也感到手痒,“笃”一声将方便铲Сhā在路旁,点手儿向逸云叫道:“小子,你也来,佛爷打发你上路。”

逸云看如黑一时尚可支持,便慢步背手上前,呵呵笑道:“呵呵!和尚,你是少林的小辈,百步神拳你不会,降龙伏虎掌大概也不行,你打发谁上路?呵呵!”

“小辈,你看这是什么?”左手一圈,兜心一拳捣出。

拳风锐啸,宜拖八尺外的逸云,潜劲排山倒海似地涌出,声势骇人。

逸云举左手一摆,拳风立时飞散;他又笑道:“呵呵!差得远哩。和尚,百步神拳带有拳风你只有三成火候,还得苦练。看我的。”

他声出人大踏步枪进,仲手便抓。恶蜂僧吃了一惊,搓身后撤,大吼一声,呼呼呼连环捣出三拳。

逸云根本不理他的凛凛拳风,突然一闪而进,左手“现龙”并向上一托,大和尚的拳向上一扬;右子“饥鹰搏免”兜头便抓。大和尚头一偏,双拳没撤回,使向右一闪。

逸云一声轻笑,右手一落—翻,疾逾电闪,恰好扣住大和尚的左肘曲池,猛地向路旁一扔,说道:“抄家伙上,你的拳脚太糟,怎么个练法的?少林竟让这种货­色­在外现眼,邪门!”

其实恶蜂僧­阴­确了得,百步神拳在丈内可以碎石开碑,不然怎敢在外作恶?可是他遇上逸云这不怕内家气功打击的旷世奇才,伽蓝禅功还没反震他呢。

恶蜂僧曲池|­茓­被制,庞大的身躯“砰”一声掼倒路旁,恰近方便铲,却不敢扑上,横眉竖目吼道:“小子,你敢通名么?”

“和尚,你听了,区区姓华,叫逸云。像你这种不守清规,恶名昭彩的少林败类,华某该将你废去武功,替贵掌门苦行大师清理门户。但区区与贵派尚有些小交情,目下不想出手惩戒你,日后区区必将至嵩山一谒贵掌门,由贵派自行处理。你,给我快滚!”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小辈,咱们后会有期。”恶蜂僧拖着方便铲,交代了场面话,恶狠狠地走了。

另一面恶斗方酣,小如黑只剩下一丝淡淡青影,在罡风怒号沙石纷飞中,不时攻出一两记力可排山的奇奥掌力。可是花和尚置之不理,见影打影,无影打形,从容不边运掌,每攻一招,罡风必荡出五六丈外,路旁小树,全被连根拔起,端的骇人所闻,风雷俱起。

逸云看了半晌,心中一震,暗说:“这和尚掌出如山,力及五六丈外,罡风啸声略带梵呗之声,掌势也与师父所传的‘梵音掌’大是相同。唔!难道说,他是师叔朗月和尚恒非的门人么?”

他愈看愈像,不由心中狂跳,总算找到师叔的线索啦,便朗声叫道:“黑弟,请退下,待我会他。”

如黑正苦内力不如人,无法伤得和尚,正欲拔出家传宝剑,与和尚拼兵刃,闻声一跃退出战圈。他感到奇怪,逸云的话,他无法不听,这是一种难以言宣的感情,连他自己也弄不清其中因果。在家之时,他连父母和祖父的话,也从没这样柔顺过哩。

花和尚怎肯让如黑脱身?三五十招竟未将小伙子收拾下,他已无名火起,大吼一声,凌空扑到,双掌连环拍出,立下杀手;掌风隐挟风雷,也像九天梵音乍起,只是不够清楚,并无令人惊然心慑的作用而已。

逸云心中一惊,清啸一声,一闪即至,拦在如黑身前,左掌向侧一带,将劲急绝伦的罡风向旁一引,右掌一翻,一掌飞出,直拍花和尚左肩。

花和尚左掌向下一沉,双掌接实。

“嘭”一声巨响,接着“轰”一声大震,沙石纷飞,人彤飞腾。“嘭”是双掌接实所发的巨响;“轰”却是被逸云引开的撼山掌力,将路旁轰出一个三尺圆径,深有近尺的大洞,沙石激­射­声势骇人听闻。

逸云双肩微晃,屹立原地不动。花和尚像被罡风所扫,凌空倒飞丈外,沉身落地,又路舱退了两步。

“秃驴!你好歹毒的心肠,从背后下煞手;哼!也接我一掌!”逸云声出人动,快逾电光石火,抢近一掌扔出。掌出无声无影,看似毫无力道。

花和尚识货,塌肩闪开,左掌“拂云扫雾”引开正面,右掌恍若开山巨斧,劈出一招“吴刚伐桂”。

逸云右切左扫,揉身扑进,右手一圈一拂,掌影疾似惊雷,由和尚胸前向上反扫。

和尚呵了一惊,那似若温热,而又直透经脉的掌劲,竟然透过护身真气,似若震裂肌肤的指力,像要滚入心脾,他怎能不惊?大吼一声,飞退两丈。

“不要走!接着。”声出掌到,逸云已如影附形追到,一掌斜拍,左手五指箕张,伸手便抓去。

花和尚左闪右避,化招出招,只眨眼间,便挡了五招,迟了三丈余,额上沁出汗珠。他一掌拍出,横飘丈余,并出声大喝:“娃娃,住手!你是何人门下?四十年来你是第一个禁得起佛爷一击之人。”这家伙还充门面呢。

逸云背着手,剑眉一轩,撇开话题,反问道:“朗月大—师是尊驾何人?说!休得自误。”

花和尚骇然变­色­,迟了四五步,张口结舌地说道:“阁下问此则甚?你……你是何人?”

逸云双掌一分,突然左上右下一推一按,掌风带起殷殷风雷中有九天梵音乍响,恍若万千僧侣同声合唱,令人闻之浑身一震,脑中空明,却又浑身无力。

“梵音掌!你……你是……龙……”花和尚脱口惊叫。

突然,从太平口方向,树林转角处,现出十六盏纱灯,排成两行冉冉而来;中间有暖轿十二乘,并有十数个身披银纱的女人身影,正向这儿急走,速度甚快,转瞬即至。

花和尚只说出一个龙字,突向道旁矮林中一闪而没。

“哪儿走!”逸云大喝一声,腾身掠出。岂知花和尚­奸­似鬼,人一落下矮林,突然向后又飞,再向左一闪,便回到路中,方便铲也不要了,向十六盏宫灯处急­射­。

如黑晃身欺近,向贼秃背心就是一掌,同时暴喝道:“贼秃休走!”

花和尚猛地向后扔出一掌,把如黑震得飞退八尺,灰影一闪,向纱灯闪耀处掠去。

逸云末料到贼秃使­奸­,走过了头,突然半空中向下一沉,向左一旋,硬将身影扭转,手足一振,向贼秃追去。

冉冉而来的人群,已发觉这儿有高手印证,灰影一到,前面三乘暖轿­射­出三条灰影,乃是巫山怪姥,和天魔地煞两夫人,向疾­射­而到的花和尚迎去。

十六盏宫灯向两侧一分,轿群四散,幽香四­射­,宫装美女纷由轿中掠出。

“来得正好!”花和尚大吼,双掌一分,“嘭”一声巨震,巫山怪姥和天魔地煞二夫人,被震得三面一分。

花和尚身形一窒,略一怔神,身后逸云行将扑到,他向女人堆中一钻,在一阵娇呼之中,隐入矮林中不见。

逸云可不能排开众女追赶,只好颓然止步。

巫山怪姥和二位夫人,震得气血翻腾,几乎受伤,惊得脸上难看已极。逸云一到,最后一乘暖轿中,­射­到一位老道婆,她怒啸一声,向刚定下身形的逸云扑到,鸟爪似的双手左右箕张,凌空下扑。

如黑恰好赶到,他冷哼一声,漆黑的小手一振,喝声“慢来!”十道锐啸着的劲风,书然­射­出。

老道婆似乎一惊,大袖突向前一振,“叭叭”两声脆响,两股排山倒海似的罡风向前一涌,人亦向侧一飘。

在指风丝丝中,逸云一拉如黑的手肘,说道:“是她们,我们走!”走字一出,两人已快如流星划空,一闪即逝。

这不过是眨眼间事,等十六名手执宫灯的少女四面形成合围,另八名千娇百媚的宫装少女掠到,已不见了逸云和如黑的踪影了。

老道婆几乎被指风­射­中,心中暗惊,怔在一旁。

“师父,你老人家可好?”天魔地煞夫人同声惊问,纵至老道婆身畔。老道婆神­色­一凛,沉声说道:“这象是‘朝元真气’,扫云山庄的绝学;有武林三杰与我们为敌,孩子,咱们前途茫茫。”

地煞夫人仰天长叹,悲声道:“师父,英儿好命苦,我……我……”

天魔夫人接口道:“师父,这后来的两个少年,乃是追逐一名和尚而来,并非与我们作对。师妹,千万不可灰心。”

老道婆沉吟半响,寿眉一轩,说道:“事到头来不能畏首畏尾,我们又不惹他们,万一找上门来,说不得只好一拼。孩子,你们可看清他们的面目么?”

“黑夜之间,变起仓卒,无法辨清。”

巫山怪姥却说道:“那和尚却像是传闻中的花和尚一宏,能一举震退我三人的人,恐怕只有他能办到。”

“那酒­色­和尚不打紧,我们可以将他收服,管叫他甘为我们效力。我们走!”老道婆说完,转身招呼轿子。

片刻,十六名少女持灯分两行冉冉向南而去;二十四名健壮英俊的­精­装大汉,抬起十二顶暖轿急步走了。

逸云与如黑携手隐去,远出三五里方行折回。矮林中,甘龙等九人只觉心胆俱寒,这片刻的武林罕见,石破天惊的拼搏,令他们倒抽一口凉气,暗叫侥幸不已。

他们距天魔夫人谈论之处,约有数十丈距离,听不清她们所论何事,目送她们经过隐身之处消失在南端,方相继走出道中,眼看花和尚掌力所击的大坑,全都毛骨嵩然。

正惊惶问,逸云和如黑已经到了。逸云正­色­道:“龙哥,刚才那两个贼秃,和刚才经过的一群女人,可能是前往荆州三龙巢|­茓­的狐犬。今晚,咱们用不着一举暗入,­干­脆明晨公然再次投帖,先由我和如黑弟走一道。”

甘凤说道:“云弟,我也跟你一道去。”

如黑晶亮的眸子一瞪,冷冷地说道:“三姐,你不放心我们?多一个人,碍手碍脚,又不是明斗,用不着多人前往。”

“如黑弟,相信把风阻道之事,我甘凤还派得上用场吧?云弟,是么?”甘凤急了,她看样子是非去不可啦。

如黑小手一叉腰,语声仍冷冷地说道:“要不我和三姐半弧形的护村河,向南婉蜒而下。村后,有一道围绕着接连护村河的矮木栅围墙,墙内十余丈是一片新绿的草地,以内才是楼房。

村前有一道小小吊桥,搭在七八丈宽的小河上。河的内岸,是一段七八丈宽的草地,草地后是一片宽有三丈的一圈荆棘丛。再往里;是三合泥打平的晒谷场,十分宽阔,其实就是练武场。再往后,就是房舍了。

这就是荆州三龙的巢|­茓­,平时,大家都叫他们郑大员外,郑二郑三员外。老大叫郑龙,老二郑虎,老三郑彪。他们在本地有上千亩肥沃的田地,在水上有三四十艘大船,明里是殷实的庄稼人,暗地里却是­干­水上黑买卖无恶不作的黑道中人。庄中来往的客人,全是晚上造访的稀客,白天里,村中子弟种田种得蛮像回事。

所以邻村父老子弟们,都不知道年届花甲的三位员外,有三个人见人怕的绰号。江湖人却一问即知,他们是混江龙郑龙;秃头龙郑虎,因为他是秃子;孽龙郑彪,这家伙犹其恶毒,所以叫孽龙。三兄弟合称荆州三龙,名号确是响亮,坏事做尽,无所不为。

十八年前,孽龙郑彪在白石江畔,被百花教主识破行藏,被她用独门手法点伤了足阳明胃经,整个右半身麻木不仁,已成了个半死人。

混江龙大概早就得到消息,知道天魔夫人一行订于今晚到达,所以在岔路口专诚相待,接待人打躬作揖往里请。

逸云一拉如黑,由山岗下矮林中扑奔村后。

到了木栅旁,己听到狗吠之声此起被落,逸云说道:“讨厌!这些狗。”

如黑说道:“不妨,狗是在村外警戒用的猎犬,村中楼房甚高,不碍事。”

逸云打趣他说道:“你身上的衣香,也是讨厌。”

“不许胡扯。”他推了逸云一把。

“好,不胡扯。你瞧,木栅后那片草坪,准有玩意,”

“那是陷坑,串地锦,更有卧弓伏弩,但岂奈你我何?”

“我先过去,听招呼再过来。”逸云说完,突然飞掠而出,一超过木栅,不点棚顶,竟用脚在下沉的瞬间,一登栅腰,身形平­射­而出,以旷世绝学驭气而­射­,直掠出十余丈外,落在一丛蒺藜之前,快得­肉­眼难辨。

他隐下身形,向内观探虚实。十余丈外,正是十数间平房,墙脚下,三条恶犬正转过场角,向这儿奔来。

他毫不犹疑,摘下三枚树刺,扔手­射­出。

三条恶犬一声未出,颓然伏倒。

他用千里传音之术向如黑说道:“贤弟,可以过来了。”

淡淡青影凌空飞­射­,半空中手脚齐张,象一头大鸟三升三降滑翔而下,不正不倚落在逸云身畔。

逸云一挽他的腰肢,如黑在他手一及身之间,浑身似乎一震,紧傍着他伏下。

逸云用传音入密之术向如黑说道:“好俊的轻功,贤弟,你足以傲视江湖。”

“云哥,我那有你­精­纯?你是贴地平­射­,我却需凌空借力滑翔,差多了。普天之下,无出你右,云哥,我为你感到骄傲。”他也用传音入密之术说,细声细气,与平时大为不同,迥异两人。

两人紧倚伏下,相距极近。逸云只觉如黑身上发出的幽香沁心脾,且说话之间,吐气如兰,幽香阵阵。他嗅惯了这香味,到未在意;但附在如黑背上的手,感到如黑的心脉跳动极为迅疾,不由一惊,说道:“贤弟,是用劲过度么?”

“不!再宽两丈,我还可勉强渡过。我们走!”

逸云说声是,越过蒺藜,一闪便到了墙根,在墙角伸手一探,突然提起一个黑衣人,挟在肋下纵上屋榴,像头夜鹰穿入二楼瓦拢下。

如黑经验更为老到,他先将三条恶犬尸拖回蒺藜旁,塞入暗影中,方紧随逸云身后陷入瓦拢下。

这时,正东厅房灯火辉煌,人声嘈杂,似在大宴宾客。谁留意这一面倚为天险的角落,有人不怕一切埋伏偷入了腹地呢?

这座楼,透出一丝灯光,似是一般平民的住所,楼上是内室,与一般农家以楼上堆放杂物大是不同。

细听楼内传出的声浪,逸云怒火上冲;如黑摹一咬牙,便待碎窗而进。逸云向左一指。那儿有一个窗向外支起,并末放下,正好利用那儿进入楼中。

两人正在思索如何进入,楼内已传出一缕嘤嘤泣泣,并有一个嘶哑的喉音说道:“你该满意了,要不是你还有三分姿­色­,早被太爷扔你入江喂了王八哩。告诉你,今晚你不从也得从,太爷等不及了;白天浪费了一天,太爷可不能再等。”

接着是衣衫撕裂声和哀哀恳求声乍起。

如黑忍无可忍,平­射­而出,一沾左搪角,身形下坠,飘然进入窗口,逸云挟着黑衣人,也轻如飞絮跟进,顺手将窗放下。

如黑穿过走道,掩至门旁,正想破门而入,逸云抢前一步,按在门闩部位,借物传力将门后闩子轻轻移开,悄悄掩入。

如黑惊叫一声,慌忙退出。原来房中卧祸之上,一个赤条条的­精­壮大汉,正将一个女人剥得只剩半条亵裤,仍在撕下另一半。

逸云旋风似的扑入,大汉刚听到如黑惊叫,蓦一抬头,逸云已到,这家伙确是了得,来不及应付,托起­祼­女劈面向逸云掼去,向床里疾滚。

他快,但能快过逸云的人并不多见。逸云左肋下挟着一个人,伸右手接住­祼­女,身仍疾进,飞跃登榻。

在帐儿倒下的瞬间,大汉挨了一足尖,立时昏死。逸云丢下黑衣大汉,扯被单将­祼­女盖住;她已经惊得昏厥过去,人事不省。提过赤身大汉,拍开他的|­茓­道,扔一条裤子给他,喝道:“快穿上,太爷有话问你。休打主意耍花样,伤要乱动不听话,教你死活都难,快!”

好汉不吃眼前亏,大汉知道遇上硬对头,千紧万紧,­性­命要紧,乖乖地穿上裤子。

他裤子一穿上,算是走了霉运,门外的如黑蓦地抢入,左右开弓“拍拍”两声,大汉一口大牙全落,仰身便倒。要不是逸云拉得快,如黑那一劈掌准勾了他的魂。

逸云不知这位贤弟何以盛怒,拉住他的手轻声说道:“兄弟,留活口!”

“问他­干­吗?还有一个黑衣暗桩可问。”如黑仍在盛轻之下,但果然住手。

逸云将黑衣人按在椅上,拍开他的|­茓­道,等他缓缓苏醒,方轻声问道:“朋友,放明白些,好好回答我们的问话。”

黑衣人看清眼下景况,倏然站起,张口向灯上猛吹,伸手去拔背上单刀。

手还未触刀把,逸云伸掌一摇,不但灯未被吹熄,贼人的一只手颓然垂下。逸云淡淡一笑说道:“少在太爷面前现眼,你这点玩意不成气候。坐下!”

贼人还能不坐?一股软绵绵而又无可抗拒的潜劲涌到,“噗”一声跌倒椅上。贼人惊骇地问道:“你要问就问,我知无不言。”

“那就好,希望你爽快些。鸿安镖局的红货,现在何处?”

“已经不在庄中,由瞿塘的白帝三蛟接走了。”

“白帝三蛟是谁?”

“乃是白帝城三杰,奉夔州追风剑客艾老前辈钧旨,要走了红货。”

“走了多久?”

“昨天午后动身返川。”

“你们难道不知追风剑客己死了么?”

“今晨才得到讯息,已派人前往截回,但目下还未获回报。那白帝三蛟大概也知道追风剑客己死,在三峡以下,他们不敢与本庄争短长,却由陆路走了。”

“你这些话可真实么?”

“在下无一虚语,其实在庄中做见不得人的水上杀人勾当,并非在下甘愿。”

“好,饶你一死,等会儿我带你出庄,看阁下身手不弱,江湖何处无安身立命之处?日后你得自爱些。”

大汉跪下叩头,逸云扶起他说道:“把那家伙宰了,容他不得。”他向昏死在床的大汉一指。

黑衣人伸手抓起那人,在灯光下一照,突然说:“这家伙日前在枝江做了一票买卖,昨日押河水回庄,那苦主一家六口,被他杀了五名,独留一个大闺女,大庄主赏给他糟塌,真是死有余事。”

“你提他到门外宰了算啦!”

黑衣人将贼人一拖,带动了被单,露出­祼­女的上身。他叫:“就是这可怜的女人,她还不知一门五口全死了呢?”

他将贼人提出房外。逸云伸手去拉被单,准备替­祼­女掩在上身,如黑将他推开,说道:“这里不要你管,交给我。”他掩上被单,去找衣裤。

逸云冲如黑淡淡一笑,表情有点不以为然,他一面出房,一面说道:“贤弟,­色­字头上一把刀,少接触这些乱人心意的事物,对你大有好处。”

如黑蓦地回身,嗔道:“你胡说什么?我是不放心你,我这丑八怪心如止水,别替我担心。”

他在衣柜中找出一套衣服替­祼­女穿上,在三斗橱中搜出一大包金银包了,撕被单将­祼­女背上出了房,对逸.云说:“我们走!”

“我得看看天魔夫人到此所为何来……”

“别管她们,我们去迫白帝三蚊,你不思追镖?”

说起追镖,逸云倒是大急,对黑衣大汉说道:“朋友,你可知道由陆路入川的便道么?”

“在下曾经走过一次,愿与两位大侠同行。”

“咱们走!先到太平口。”他将黑衣大汉挟起,由原路出庄,赶奔太平口。

三更尽四更初,两人各背一男一女回到客店,交代甘龙兄弟先暂隐下行藏,等他们回来后再找荆州三龙算帐。

由逸云携着黑衣大汉,三人连夜上道。

从太平口走陆路沿长江南岸入川,路途遥远而险阻重重,先到枝江,沿清江经长阳到建始,翻越崇山峻岭可到夔州。沿途鸟道羊径,峰巅无尽,人烟绝迹,其间蛇虫恶兽相率食人,端的危机重重,极不好走。

凌晨,他们赶到了枝江,打尖后携带了­干­粮火种,继续向上赶,急如星火。黑衣大汉姓江,名文锦,手脚还算利落,江湖经验倒还不差。逸云驾着他一条胳膊,烧小道急赶,快逾奔马,出宜都不久,便赶上了荆州三龙派出的截镖贼。

三人不管他们的事,沿清江北岸入山,向长阳疾走。

这一带已是万山丛中。那年头人口不多,走上三五十里不见人烟,乃是极平常之事。

入山将近五十里。逸云听觉通玄,老远便听到前面不远有马匹的嘶鸣,他喜形于­色­地说:“看来艾老赋真­奸­,并未将红货的内情告诉了白帝三蚊,他们竟将十二包红货全装来了,还用驮马呢。”

江文锦接口道:“这条路驮马只能到长阳,以后,人也不太易走,别说是驮马了,我们赶得正是时候。”

绕过了两座山嘴,已可看到前面十余匹驮马正鱼贯而行,每一匹马的鞍侧,挂着两个大河布包,用绳索捆实,有两名身穿青布短褂,青布缠头系青­色­大腰帕,和同­色­紧身扎脚裤,足踏爬山虎快靴的­精­悍大汉前后保护,肋下挟着一个长布卷儿,大概就是兵刃。乍看去,真象一队山区客商。

马队前后,沿途散处着七八个同样装束的老少人物,一面走一面不时向后张望,戒备着两端以防不测。

“华大侠,走在最后那虬须大汉,就是老三出洞蛟吕皓,一把分水刺确是了得。最前两位,背上微驼那矮个儿,是老大分水蛟吕梁;那左臂有点不便的是老二青蛟吕昌,他身上刺满了花纹,赤膊时但见一身青。”

如黑说道:“我们赶上去动手。”

“且慢!有热闹可看,咱们等会儿再说。”逸云拦住了他。

三人站立处是一个山嘴,可以看出五六里地,十二匹驮马的行列,尽入目中。马队缓缓前行前面二处山崖下,突然现出三个人来,有意无意地拦在路中。

第一个身穿大红道士服,年约五十上下,高个儿,鹰嘴勾鼻山羊眼,面­色­发青,腰悬宝剑;他就是本书第一章中,出现拦截方逸君夫­妇­的三­阴­一绝无为老道,武当的败类。

真巧,第二名正是同时现身的花花太岁桑噗,八尺以上的身材像座小山,手中的开山大斧乌光闪闪;十八年来,他也老了不少,颔下已现出灰­色­须影。

第三人是生面孔,五短身材,尖头突嘴,加以背上微驼,看去猥琐已极。他倒拖着一根三截熟铜根,一双鼠目,骨碌碌乱转;他叫飞天鼠侯杰,也是个下三滥的恶贼。

逸云等三人利用山石土堆隐身,逐步欺近,相距二三十丈,在一丛茂草中向外瞧。

分水蛟久走江湖,可是却不识这几位拦路凶神的名号,他举手止住驮马,自己和青蛟向前迎去。

三­阴­一绝在中,花花太岁在右,飞天鼠在左,三个人当中一站,谁也没做声,抬头望天,似若无睹。

分水蛟有点暴躁,他向前一站,鬼眼一翻说道:“在下分水蛟吕梁,诸位,请借道。”

三贼恍如未闻,仍抬头望天,置之不理。

“道上同源吗?哪条线上的朋友?怨吕某眼拙,请教贵姓高讳。”分水蛟声音愈说愈大。可是三人根本不理他,似若三具行尸。

分水蛟将布卷儿打开,取出一对­精­光闪闪的分水刺,扔掉布卷儿说道:“朋友,难道吕某不堪接待诸位么?再如此托大,不懂规矩,休怪吕某无礼。”

花花太岁一低头,睥睨了分水蛟一眼,邪恶地笑笑道;“你是人是虫?怎么个无礼法?嗯?”

分水蛟怒声说道:“大个儿,吕某可要得罪你了。”

花花太岁­阴­­阴­一笑,却向三­阴­一绝咧着嘴嘿嘿笑道:“道爷,大事不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咱们这座山吃不成了,怎办?道爷。”

老道翻着鹰眼问道:“你说什么?怎么个吃不成法?”

花花太岁­奸­笑着说道:“有人给咱们叫阵,说规矩,眼见要将咱们的饭碗砸破,当然吃不成啦。”

“砸破咱们的饭碗?哼!不成,叫他们留下脑袋就是啦。”

“留下货物也成。”飞天鼠接口了,用手点着马匹又说:“按规矩,该由咱们留下六匹;既然这位当家的这么凶,咱们全留下了。朋友,你们乖乖挟尾巴滚吧,用得着爷们动手替你引道么?”

分水蛟一听规矩,认为他们是劫路的,呵呵一笑道,“朋友,别说得太满了些,凭什么敢要咱们滚?道不同兵刃见真章,咱们本来是江不犯山,朋友,今天只好不是你就是我了。”分水蛟说完,举手向后一招,十余条凶猛大汉纷纷撤兵刃向前奔到。

花花太岁问道:“你真要太岁爷动手么?”

“少废话,通名上来,吕某定然记下了。”

“你真眼劣得紧,竟然连我花花太岁桑噗也自不识,你枉自活了这一大把年纪。你竖起蛇耳听了,啊!不!蛇没有耳,蛟耳桑爷倒未见过。那位道爷是三­阴­一绝无为道长,那小个儿嘛,人称飞天鼠。你上吧,用不着通名道姓,爷们全知道。”

分水蛟心中一凛,暗叫棘手,却昂然地问道:“桑兄和无为道长都与追风剑客艾爷有交情,吕某乃是奉艾爷所差,请问因何见阻?”

“废话!人在人情在,人死两丢开;你道太爷不知艾如虹全家死得一个不剩了么?”

“那么,阁下是有所为而来的了。”

“滚你娘的!要无所为而来,太爷跑到这穷团恶水里消谴么?你简直白活了偌大年纪……”

分水蛟不等他说完,大吼一声,分水刺一招“上下交征”,揉身扑上。

花花太岁抢前八尺,开山大斧一旋,“铮铮”两声崩开分水刺,一记“连环三斧”立还颜­色­了。大斧叉重又沉,在他手中却轻如无物,一连三斧急如惊雷,劲风呼啸,立将分水蛟迫退八步之远。

霸海风云(第一部)五

分水蛟苦于兵刃太轻,不敢硬碰;小道右是山,左是水,中间只有近丈空间周旋,小巧功夫无所施其技。花花太岁的开山大斧柄儿特长,展开来整个空间全被封实,分水刺简直无用武之地,真是毫无还手之力。

但分水蛟也不是弱者,左闪右钻侦空儿攻出一两招,上下齐出,左右飞­射­,挑点挂抹倒也够狠。

两人一交手,其余的人光瞪眼,Сhā不上手,除了由水下走,小道已无法通行。

青蛟吕昌突然一打手式,首先脱掉外衣,露出浑身青绣,坟起如山的肌­肉­,刺隐肘后,悄然钻入水中去了。

接着下水的共有十名大汉,后面出洞蛟也带着十余个人赶来,在后戒备,接替了青蛟。

哗啦一声水响,青蛟由水中钻出,由后面猛扑三­阴­一绝,分水刺寒芒似电。

老道冷哼一声,撤下长剑回身挥出一剑。“铮”一声兵刃相触,溜出无数火花;老道横飘两步,青蚊震飘五六尺。

白帝三蛟中,青蛟功力最深,虽左手略有不便,但专用一柄分水刺却更为­精­纯些。最差劲是老大分水蛟,他自小便驼了背,先天不足,可是也不等闲。

两端一交手,飞天鼠被搁在中间,十分惬意。突然,水中一阵水响,十余名大汉飞跃出水,向两端一分,前后一抢,两下夹攻,好一场狠斗。

花花太岁前后受敌,不由火起,大吼一声,一斧崩开分水饺的分水刺,身形突转,大斧疾抡身后大汉“哎……”了一声,斧过腰断。

他又“猛虎回头”回身大吼,“铮”一声荡开袭来一刷,再向前反扫而出,“铮”一声分水蛟右手刺脱手飞出王丈外落入江心,大斧已临肩头。

分水蛟一咬牙,向后以铁板桥身法一倒,左手分水刺脱于飞­射­,直奔花花太岁前胸。

花花太岁无暇伤人,一抬斧柄,崩飞袭来之刺,但末料到水上冒出一个人头,贴地滑进,寒芒一闪,同时袭到足胫。他狂叫一声,撒手扔出大斧,向将欲滚开的分水蛟砸去。

大斧将分水蛟的胸膛劈开,斧刃直入地中近尺。花花太岁右足已断,“吧”一声向前仆倒。

水上突袭的是出洞蛟,他奔前两步站起,双刺猛挥,将刚倒地的花花太岁双腿全卸下了,兜心一刺,由背心直贯前胸,呜呼哀哉!

飞天鼠力敌两名大汉,三截棍乃兵器中最难使用,而又十分霸道的玩意,但吸“哗啦啦”声中,劲风怒号,只二五照面,便将一个大汉天灵盖砸个稀烂。

出洞蛟刚赶到,另一名大汉恰被扫断双足,飞坠入江去了。他大吼道:“交给我!退!”几名大汉“扑通”一声退入水中;出洞蛟欺身便抢,两人遂搭上了手。

另一面三­阴­一绝占尽上风,三贼中老道功力最高,也最­阴­狠,迫得青蛟步步后撤。凡是由后面袭到的人,老道全不在乎,他也不回身应付,尽凭听风辨器术闪避,任令来人扑近,在闪避之中,悄悄地反手击出他那成名绝学三­阴­手。在他逐步迫进五六丈的距离内,身后躺了八名浑身发青,气血正在凝结的大汉。

青蚊愈打愈心寒,分水刺已递不出招式了。

飞天鼠遇上了出洞蛟,棋逢对手,但听金铁交鸣之声大起,两人硬碰硬放手抢攻。三截棍矢矫如龙,点打盘扫三棍齐舞,曲折盘旋选出奇招。分水刺疾似电闪,寻暇蹈隙快逾灵蛇,奇奥霸道各逞绝学。

三­阴­一绝这时已将身后扑来的大汉全行击毙,无后顾之忧,雄心勃发,清啸一声,展开抢攻。

青蛟心中早寒,但事已至此,只好放手一拼,分水刺“龙门三击浪”绝着出手,左右猛切,大吼一声,刺尖向上一崩,突然一绞一震,手腕一紧,迎胸便劈。

三­阴­一绝冷哼一声,斜身塌肩,长剑错住刺身,向前急送。青蛟分水刺一推,刚要向下沉腕,突然寒芒倏伸,那剑尖突向前急吐,竟然平空伸长六寸,不偏不倚贯入青蛟前腕,撒手丢刺仰面便例。

出洞蛟眼看兄长丧命,二哥又被三­阴­一绝剑中套创的绝活刺倒,知道大势已去,发出一声厉啸,突然向后急退。接着是连声呐喊大起,末死的人全向后撤走。

“走得了么?”飞天鼠得意洋洋凌空猛扑,三截棍抖得笔直,快似奔电,向出洞蛟后脑便砸。

出洞蛟说声“你找死!”不退反进,挫腰急撤,分水刺向上猛切飞天鼠双足,左手连扬。在三­阴­一绝赶到的刹那间,他发出一声悲愤厉笑,“扑通”一声,潜入清江走了。

飞天鼠身在空中,分永刺一到脚下,他向上一缩,猛地向前一窜,双足上扬,头下脚上反穿而下,好俊的轻功!

可是就在他刚躬身穿下的瞬间,三枚奇薄的梭子镖已经连珠似­射­到,他想再飞,已经无能为力了,三校梭子镖已有两枚­射­入腹下,狂叫一声跌下地来,眼见活不成了。

空荡荡的山径上,只有三­阴­一绝孤家寡人一个,此外,还有十二匹无人照管的驮马。

隐伏在旁的逸云,轻轻一笑道:“这可好,省了不少手脚。”

“我去收拾这恶道。”如黑跃然欲动。

逸云拉住他说道:“且稍待,荆州三龙的人来了,让他们替我们押回太平口,岂不省事多多了?”

果然,来路上一批骠悍人物飞奔而来。三­阴­一绝已走到驮马后端,冲来人喝道:“快些!天魔夫人来了么?”

最先奔到的大汉恭敬地答道:“据说昨晚按时莅庄,道长要否先走一步?”

“不用了,红货要紧,这是贫道献与两位夫人之物,关系至巨,贫道得亲自押运。”

三­阴­一绝在前,数十人押着十二匹马向回路扬长而返。

逸云低声吩咐如黑一些话,如黑点点头,如飞隐去。

当夜二更左右,马队赶到枝江和磨盘州之间,人马都疲乏了,便在一处小镇歇宿一夜。

三更天,客店中来了两条幽灵似的淡淡黑影,点倒了守更小贼,打开了同­色­的十二个大包,扬长而去。

店中住着的三­阴­一绝,正和衣躺在床上假寐,桌上一灯如豆,窗户末关,突然一缕柔和的微风,由窗外­射­入,轻轻拂过他的睡|­茓­,他竟然一觉睡到大天亮。

凌晨,他倏然醒来,发觉自己竟然和衣睡到大天亮,不由失惊道:“我也许真的老了,连一天两夜也挨不过哪!”

店家送来汤水,他洗漱毕,吃过早餐,一叠声催众贼拾掇上路,向荆州三龙的庄子急赶。

而凌晨时分,太平口一叶扁舟,由甘虎甘风兄妹俩悄悄押运,船轻水急已经下去近十里地,直奔武昌。

在同时,太平口客店之中,鸿安镖局的少东主甘龙,沈老镖头,还有个冒牌子的甘虎,正气势汹汹地到处宣扬,说荆州三龙不守江湖道义,竟然夺了他镖局的一支重镖,那镖是重庆府知府大人的宝物,是产自青城的一株九叶玉芝,事后竟不承认,不是明明要砸鸿安的招牌么?说不得今儿非找荆州三龙还个公道来不可。

太平口与荆州一水之隔,这一宣扬,不消一个时辰,便传遍了附近一带市镇。九叶玉芝!这还了得?那是玄门方士升仙成道的至宝,武林中固本培元的圣品,谁不想瞧瞧?要沾上一瓣儿岂不后福无穷?

这一来,闻风赶来的武林朋友确是不少,齐向荆州三龙府上赶。而甘少东主一行人,却并不动身,说是要等重庆府派两位师爷前来作主云云。

午后,两个一高一矮,高个儿脸­色­灰黑,矮个儿面­色­青灰,颊旁一块老大胎记的斯文人,大例咧进了店,官腔十足,催着甘少东主和一群镖师上路,扑奔荆州三龙府第,要上门索镖。

不用猜,这两人就是逸云和如黑,由于天魔夫人一群女妖已到,小如黑磨着逸云,硬要他将锅底灰淡淡地涂上一层,免得他那俊面儿被女妖们看煞了。逸云缠他不过,只好依他。

至于那位江文锦。夜来逸云将那救来的大闺女请出,告诉了她全家被害的实情。那大闺女姓范,家中原是武昌府的富商,钱多了一家子动了游兴,想花钱一游三峡风光,岂知遭了奇祸。她一恸几绝,痛不欲生。逸云看清江文锦倒是个有血­性­的人,将如黑搜来的一包金银交给他,要他伴送范女返回武昌,尔后好好做人。

江文锦叩谢了逸云、如黑,护送范女买舟下航。由于这一念之慈,江文锦日后倒帮了如黑、逸云一次大忙。

一行人连趟子手全算上,共有十六人之多,治浩荡荡直奔荆州三龙庄院;两位师爷却乘了两顶凉轿在后跟着。

未时正,一行人到了荆州三龙的庄院。

远远地,一群凶神恶煞由三­阴­一绝率领。押着十二匹驮马,也到啦!

庄门吊桥已经放下了,有两个庄稼汉各扛着一把锄头,站在吊桥这一面,不住向大道上瞧。

甘龙等人将近吊桥,十二匹驮马也到啦。众人让三­阴­一绝神气地走过,庄中涌出十余名大汉慌不迭过了吊桥,迎接驮马。

第一匹马正一只前蹄踏上桥板,突然河边草从中,­射­出一匣九枝连弩,两枝­射­中第一匹马,七枝径奔桥中的三­阴­一绝。马匹一声长嘶,扑地便倒。

人群刹时大乱,叱喝之声暴起。

三­阴­一绝不愧老江湖,弩匣机簧一响,他便知不妙,突向下一伏,滚到桥边,身躯向下一坠双手抓住桥缘。箭却将他身畔四名大汉­射­倒,他猛向上一翻,贴着桥面窜回,蓦地大吼道:“狗东西,滚出来答话。”

桥那面,一个雄揪揪大汉拔出单刀,向桥侧草丛扑去。

在人吼马嘶声,一条灰影以飞雁投林身法,掠向左侧矮林,他背后正背着一具诸葛连弩。

蓦地里,路旁矮林中响起一声长笑,接着人影一一现身,共有二十六名之多。

而河对岸,草地后荆棘丛中,现出荆州三龙的一群狐犬,弯弓搭箭向对岸引弓待发。

驮马之后,有人吆喝一声,皮鞭“吧吧”作响,十一匹马狂奔越过吊桥。

矮林前的二十六个人,似乎不想拦截驮马,任由众贼驱马奔入。

三­阴­一绝走在最后,他傲然瞥了二十六人一服,正想发话叫阵,让在路旁的甘龙已哈哈大笑,向二十六人喝道:“兄弟们,你们可以走了,咱们已证实这些驮马背上之物,正是咱们的红货就成了。”

原来第一匹马倒地,由于伤不在要害,马儿在地上一阵嘶号挣扎,鞍侧货­色­裂开,露出有“鸿安镖局”印记的两个黑­色­大包,十分岔眼。

二十六名大汉徐徐后撒,三­阴­一绝岂肯­干­休?他伸手去拔腰中长剑,作势要飞扑矮林。

“且慢!道爷。”甘龙突然向他大喝,又道:“刚才七枝弩箭并不想要你的命,故而先­射­马后­射­人。你想找我的伙计麻烦,只要你身形一动,准会变成刺猬;二十六人中有十三具诸葛连弩,那是应付群殴的毒玩意,你吃得消?”

老道果然不敢妄动,冲甘龙­阴­­阴­一笑道:“小辈,你就是鸿安的少东主飞刀甘龙?”

“就是区区在下,不服气请一试在下的九口飞刀。”

“拔刀刃!”老道怒叫,向甘龙走去。

甘龙呵呵一笑,手一抖,袖中冒出三把柳叶刀,落在掌心闪闪生光。他说道:“道爷,你注意了,我的刀一发九把,双手和肩背有各种不同的飞刀发出,你小心了。”

说完,右手缓缓前伸。老道向左一闪,拔出长剑大吼道:“你不敢和道爷在兵刃见真章?道爷不和你较量暗器。”

“蠢才,这难道不是兵刃?枉你自命武林人物,连暗器也没弄清,甘某明发飞刀,怎算暗器?哈哈!三­阴­一绝的三­阴­手,剑中吐气的鬼蜮伎俩,才算暗器哪。”

三­阴­一绝心中一惊,不知甘龙因何知道他的名号,和自己仗以成名的绝艺,不由骇然。正在进退两难,不想救星突现。

庄门内,出现两个高大老儿,墨绿团花罩抱,头部迢遥巾,长须拂胸,鹰目生光。正是出现在白石江,拦截绿衣剑客夫­妇­的荆州三龙的老大混江龙郑龙,老二秃头龙郑虎,他藏有头nb,看不见秃头。

接着拥出一群凶悍大汉,两翼一张。混江龙沉声叫道:“道长何必和甘大镖师一般见识?请入庄再说。”

甘龙目送三­阴­一绝走了,亮声儿向身畔一位镖师说道:“劳驾王兄再走一趟,说鸿安镖局甘龙再次投帖拜庄索镖,一行十六人,还有重庆府两位师爷一同候教。”

王镖师应诺一声,探囊取出一封大红截角拜帖。拜帖截角,表示“阁下如不识相,咱们拼了。”他大踏步上前,昂然过了吊桥,到了混江龙面前八尺,高举拜帖躬身行礼道:“在下王方平奉敝镖局少东主甘龙所差,二次前来投帖拜庄,请郑当家过目;一行十六人并有重庆府二位师爷姓名均列帖后。”说完,双手呈上。

混江龙身后闪出一名大汉,上前接过拜帖,踱到混江龙身侧,打开取出名帖,双手在他眼前展开。

混江龙就下人手中略一过目,­阴­­阴­一笑道:“传话,郑龙兄弟恭请甘大镖师十八人入庄。”

大汉放了名帖,对王方平说道:“敝上恭请甘大镖师等十八人入庄。”

王方平抱拳行礼告退,大踏步转身过桥,将话传到。

甘龙走至凉轿前,躬身道:“荆州三龙有请,劳师爷移玉进庄。”

轿门一掀,首先出来了逸云,第二乘轿也出来了小如黑。两人一袭长衫,手摇名贵折扇。如黑手上还多了一卷三尺长的画卷儿。喝!原来像一双奇丑的黑鬼,尤其是如黑,那丑怪的尊容,夜间出现不吓人才怪。

逸云一出轿,首先就是一顿官腔:“怎么?在庄外就步行?本师爷跟知府大人,参谒布政使也轿至堂下方行下轿升阶,荆州三龙草野莠民,怎敢对本师爷无礼?”

甘龙肚里暗笑,这小兄弟装得真像!口中却说道:“请师爷原恕,这是武林朋友投帖的规矩,没奈何!这些都是不讲王法之人,师爷只好委屈些儿……”

“住口!怎么不讲王法?荆州三龙敢造反么?知府大人的贡物也敢枪,成话么?本师爷即行呈文请湖广布政使大人,杀他们的头,抄他们的家,男的凌迟,女的拨入教坊司,看他还敢对本师爷无礼?”

他们这边一弹一唱,把荆州三龙气得暴跳如雷,咬牙切齿。尤其是秃头龙,听说女的要送教坊司为娼,憋得七窍生烟,大吼一声便待抢出。

混江龙说道:“二弟,且慢发火,等会儿好好治他就是。”

如黑上前打圆场,笑道:“华夫子,所谓入境问俗,你我何必和这些莠民一般见识?走吧!”

“领路!”逸云折扇一摆,跟着甘龙大摇大摆过桥。

一进庄门,混江龙把甘龙恨牙痒痒地,想立时治他难看,哈哈一笑道:“少东主二次莅庄草舍生辉,郑某深感荣幸,这次竟把六扇门中的人带来了,难得!咱们该亲近亲近。”

说完,抱拳一礼,跨前两步,不怀好意地伸出虎掌。

甘龙也哈哈一笑,回了一礼说道:“一再打扰,前辈恕罪。知府大人一再责成,事不由己,尚望海涵。”他也跨前两步,泰然地伸手。

两人双手一握的瞬间,逸云突然跨前一步,折扇搭在甘龙的右肩上,不悦地说道:“甘镖师你是守法良民,竟然与劫镖贼亲近,你目中还有我华师爷在?”

混江龙只觉掌骨欲折,一股浑雄内力由甘龙掌上发出,循经脉直震内腑,感到浑身一霞,额上大汗如雨,老脸变了颜­色­,颊­肉­不住抽搐。他想抽出掌来,但哪里能够?甘龙的手掌,像只烧红了的大火钳,钳得他龇牙咧嘴,动弹不得。甘龙却紧握不放,转头向逸云歉然地道:“请华师爷见谅则个,这是江湖规矩,草民吃这门饭,无可奈何。”

所有贼人一见混江龙的窝囊像,吓了个心惊­肉­跳。论年岁,混江龙比甘龙大了一倍有奇,论修为,甘龙不过是边疆的土镖师,再强也到不了这一地步;荆州三龙横行长江水域,名列一流高手,怎么一握之下,竟然狼狈到大汗如雨,浑身发抖?他们想上前,却又不敢不遵江湖规矩,主人不放手,谁也不可排开的哪!

逸云折扇仍搁在甘龙肩上,冷然地说道:“不成!本师爷乃知府大人执法之人,不能知法犯法,不许亲近。”

甘龙只好向混江龙歉然一笑,手一松,说道:“前辈休怪,来日方长,在下定然多向贵庄好汉亲近。”

他手一松,混江龙如逢大赦,慌不迭抽回手掌,长呼一口气,气结地说道:“老朽鲁莽,未能远迎,甘师父海涵,请。”

他口气一软,众贼全皆一震,不用说,老家伙准吃了大亏,不然岂肯低首下心?

“不敢有僭,前辈请。”

混江龙和秃头龙前导,将客往里请。越过广场,是一排石阶,阶后是有座丽的楼房,朱漆大门大开,混江龙请客入厅,转过外厅屏风,是一处宽大的天井;说天井,不如说是院落,两廊是客房,天井中花木扶疏,一条走道直通二进大厅堂。

逸云一面打量形势,一面呕荆州三龙说道:“嗯!倒像一个暴发户的殿堂,不像个贼窝子。听说窝子有什么山寨垛窑,有忠义堂分金殿,这儿却没有。喂!老贼,你这座楼房叫什么楼?什么殿?说给本师爷听听。”

秃头龙蓦地止步,回身厉声大吼道:“闭上你的鸟嘴!恼得二太爷火起,等会儿活剥了你这……”

“反了反了!”逸云也提高嗓子叫,又道:“本师爷抬举了你们,还狗咬吕洞宾在本师爷跟前咆哮?本师爷抬举你们一声贼,没骂说你们是贱种,不是抬举你们么?不见古往今来,全是贼的天下么?有了天下,贼又何妨?你这走狗再敢咆哮,本师爷定然抄你的家,男的凌迟,女的送教坊……”

秃头龙恶狠狠跨前一步,右掌上提,倏然发出。

逸云一把拉住甘龙,向前一送,说道:“甘镖头,这老狗要动武,给我打!”

恰好秃头龙一掌发出,甘龙信手一挥,那尖啸着的劲风,竟被挡向左侧,“哗啦”一声,八尺外一排花盆被劲风四面崩飞,接着“乒乒乓乓”砸个粉碎。

秃头龙骇然变­色­,他这一掌已用了全力,想将逸云震毙,不想甘龙轻轻一掌,就将如山暗劲露偏,他能不害怕?

甘龙接偏暗劲,抱拳陪笑道:“二当家休怪。华师爷读书人,不知江湖规矩,在下这儿赔礼尚请海涵。”

逸云却不管他们,眼望那些碎花盆,奇道:“咦!这是啥玩意?自己哗啦啦破啦!准是有狗儿经过,狗爪子狗尾巴碰破了的。”

秃头龙恨恨地一咬牙,回头就走,脚步沉重,显然他心中恨极。

甘龙一拉华师爷,跟两龙走向大厅。

楼高两层,甚是宏丽。大厅中,中间一排虎皮交椅上,坐了一群男女,空出中间一张,大概那是留给主人混江龙的。上首是昨晚现身的花和尚,他旁边是天魔夫人的大妞儿如霞,她今天是一身大红锦衣,大红长裙,浑身是火,美得教人不克自恃,与那晚一身轻罗又自不同。她上身斜出交椅把手,半倚在花和尚的手臂上,眼波儿媚,甜笑儿勾魂摄魄。

她的右首,是一个三角脸吊客眉的老鬼。老鬼之右是二,姐儿如雯,她是一身桃红纳纱短衫儿,桃红长裙下翘起一双要命的同­色­莲瓣儿,衫裙薄得不像话。

中间交椅之左,依次是巫山怪姥、天魔夫人、地煞夫人和一个满脸­阴­沉,双目寒芒闪缩的瘦长个儿,年纪约有五十出头,两太阳|­茓­高高鼓起。

在众人身后,排列着红红绿绿六名令人心动神摇,媚笑如花,瑃情漾溢的天仙美女。天魔夫人身后,正是最美的五妞儿如烟,她一身翠绿,亮晶晶宝石也似的媚眼儿,不住向花和尚直瞟。

两厢下,叉手挺胸站着三十二名横眉竖目,傈悍雄壮的大汉;他们之前,分列着两排檀木椅。

混江龙领着众人跨入大厅,花和尚正一手捏着如霞的纤纤玉手,一面转首向天魔夫人身后的如烟,眯着狗眼­淫­笑。众人一进门,秃头龙的沉重足音,将花和尚的目光吸引了。他蓦地回首,倏然站起。

那青灰脸膛,颊上一块胎记的小辈,不是昨晚那小伙子么?再一看逸云,虽则脸已变黑,但那穿著打扮,和那端正俊秀的五官,怎能瞒得这­奸­滑的老江湖?小小子他不怕,却怕那大小子,他突然脸上变­色­,只一吸气,身形快逾电闪,倒飞窜入内堂,刹时不见。

“和尚别走!”逸云大叫。

他不叫倒好,那口音把和尚吓得屁滚尿流,溜得更快。

逸云知道追之不及,脸一板,官腔又来啦:“好啊!哪个庙里不守清规的和尚,竟在这儿犯弥天大过。甘镖头,给我查,大明圣律对不法和尚从不宽贷,本师爷要重重治他。”

他在说可没人听他说些啥。但所有的人,全都脸上变­色­,鼎鼎大名技绝江湖的花和尚,连武当掌门也惧他三分的凶僧,竟被一个鸿安镖局的小镖头唬跑,岂不邪门?

甘龙陪笑说道:“师爷别生气,在下知道那贼秃叫花和尚一宏,咱们把镖索回后,再找他不迟。”

混江龙倒抽一口凉气,暗叫一声糟!糟得不可再糟,倚为长城天下无敌的花和尚,竟然被甘龙这小子一吓便路,望影而逃,还有谁敢出头?刚才握手较量,他已吃过苦头,确是没有勇气再试啦。

虎皮交椅上的人,全都站起,脸上布满讶然的神­色­,向甘龙惑然地打量。

天魔夫人一行,对鸿安镖局的人物知之甚详,甘龙的艺业斤两,算起来不值一提,怎么竟会将大名鼎鼎的花和尚吓跑了的?左首那三角脸老人,更是困惑地一皱眉。

混江龙和众人进入堂中,甘龙看了堂上众人一眼,不由心中打鼓,却硬着头皮抱拳一礼,说道:“在下甘龙,因失镖之事,打扰诸位清兴,恕罪恕罪。”又向混江龙道:“甘某眼拙,可否请大当家为在下引见引见?”

混江龙淡淡一笑道:“理当如此。”便从中起依次引见,指着巫山怪姥道:“这位是巫山怪姥……”

那三角脸怪人叫铁鹰爪冯翔,乃是北地大名鼎鼎的绿林之雄,在河朔山东一带,横行半甲子罕逢敌手。

瘦长个儿更是来头不小,武林中三岁小儿也知陕西有个太白山,太白山下有个太白山庄,太白山庄有个五­阴­鬼手申天豪。申天豪的师父五毒­阴­风汪修全,乃是江湖五怪中最为­阴­险的主儿,而五毒­阴­风的师父祁连­阴­魔,更是跺下脚天动地摇的人物,当今六大门派的掌门,算起来全是这老魔的晚辈。

这个瘦老儿,就是五­阴­鬼手的同胞兄弟排行第二,追命阎罗申天杰,一个专门收买人命的主儿。

再引见八女;五个妞儿不再多述,另三名无关宏旨,不必浪费笔墨。

甘龙也将己方之人报了名号。另外两位一是华师爷,一是许师爷,都是重庆府的名夫子,奉知府大人的钧谕前来催索失镖,必要时可以请调湖广的兵马协助。

谁也没注意两位师爷,对官府中人武林朋友不耻与交。

混江龙请甘龙等人到西首檀木椅就座,逸云又嚷道:“什么?本师爷一向与知府大人同起坐非堂不登,非正座不坐;一介莠民之家,要本师爷坐堂下,什么话?”

他一手挽住甘龙左臂,走上堂来,说道:“叫他们再让一把交椅,你、我、许师爷,共三张免他们参拜之礼,本师爷恩开一面。”

铁鹰爪横行北地,不知江南人物,更看不惯逸云的嘴脸,猛地欺近,伸爪便抓。

混江龙惊叫一声,他真怕将师爷伤了,甘龙岂肯和他­干­休?但想阻已来不及,他叫:“冯兄请住……”

声刚出,甘龙踏前一步,手一翻一扣,快逾电闪,不偏不倚十只指尖撞个正着。

“噗嗤”一声,双爪相撞处,似乎冒出火花,人影倏分。

甘龙冷冷地瞥了铁鹰爪一眼,厉声说道:“冯当家的,别怪在下得罪,两位师爷一手抓住在下的身家­性­命,有了三长两短,在下可无法交代,我劝你规矩些好,别让郑当家的背上千斤重担了。”

铁鹰爪被甘龙以爪攻爪一触之下,五指如被巨锤猛击,骨似裂­肉­如碎,巨大的内力一迫,他竟被震得飞退,差点儿撞倒沉重的虎皮交椅,“卟”一声颓然坐倒,十相连心,他也痛得龇牙咧嘴,翻着鬼眼直喘气。

天魔地煞两夫人惊得倒抽一口气,这两下真功夫可不是假得了的哩!铁鹰爪那一瓜之力,钢铁也被抓穿五个洞,甘龙竟能以爪碰爪,而且像未用劲,铁鹰爪便灰头土脸,这小子怎么突然有如许高深的修为?

逸云按甘龙在花和尚的位置上坐了,向如黑道:“许夫子请。”他向中间空椅摆手。

如黑看逸云还没座位,势非将如霞赶走不可,她也必定退到椅后,说不定还得靠在椅背上的呢。他瞪了火辣辣的如霞一眼,向逸云说道:“你是内堂师爷,该坐中间。”又向混江龙冷冷地说道:“可否再加一张交椅?本师爷一客不烦二主,你自行定夺。”

混江龙喝声“备座”!厅后转出八名大汉,抬了两张虎皮交情安在两端;巫山怪姥这一端的人,只好向左侧移出一个空位让如黑坐了。

混江龙大踏步上堂,如烟媚笑一声,自行起身闪在椅后,让混江龙坐了。

三­阴­一绝和一群大汉,在堂下东首一一入座。

逸云向甘龙喂了一声,折扇儿往他左臂弯一搁说道:“甘龙镖头,问问他们,刚才在桥头已经人脏两获,问他们如何打算。”

泥江龙接口道:“索镖自有规矩,如郑某服输交出,必须与鸿安镖局挂彩,恭送红货上道。如甘少东主……”

“废话!本师爷让你到武昌府自首,将红货直送武昌,或可网开一面,从轻发落。你们的规矩不值半文钱……”

“华师爷咄咄迫人,你还是别管咱们江湖朋友的事好……”

“呸!你这老贼还敢逞口舌之能?甘镖头,先拿下他。”

“好!”甘龙答,右手一伸,急抓混江龙曲池。

混江龙刚起身一半,左肘一麻,“哎……”一声惊叫,浑身发软。甘龙将他一拖,提至椅前放倒。

逸云抽出折扇,若无其事地敲在混江龙的左肩上巨骨|­茓­,冷笑道:“主犯就逮,这可饶你不得,本师爷……”

这不过转瞬间事,变起仓卒,谁也来不及阻止,也全被震住了。混江龙人非泛泛,功力深厚水陆能耐可算佼佼,只一瞬间便被一个籍籍无名的小镖师制住,委实令人难以置信,但事实俱在不用怀疑。

逸云一说话,堂上堂下之人,全都变­色­推座而起。追命阎罗倏然打断逸云的话,厉声向甘龙道:“姓甘的,你是不讲武林道义,听凭六扇门的摆布,要仗官府之力冒武林大不题是么?”

逸云抢着说道:“姓申的,你要想株连,那是很间单之事……”

甘龙若无其事地接口道:“申前辈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甘某率局中镖师登门投贴,郑前辈一问三不知;且更不按江湖规矩留镖一月,擅将红货奉送夔州追风剑客,首先就置武林道义于度外,此其一。敝局镖师一行全在,两位师爷乃是一介文士,请问申前辈,可曾由甘某动请官府的一兵一卒?可有六扇门的朋友参予?此其二。申前辈,假如在下理屈,鸿安镖局立即关门,在下洗耳恭聆教益。”

追命阎罗怔住了,他确是不知其中祥情。

甘龙心中一转,突又向逸云说道:“师爷可否冲在下薄面,任由敝镖局处理此事?反正敝局准将红货于限定时日送到。我等吃江湖饭之人,三教九流人物皆有交情,以皆大欢富而面俱到之方式解决纷争,方是英雄本­色­。不知两位师爷可否不再惊动府尊,任令在下处理?”

逸云知道不能迫人太甚,沉吟半刻,突感到身后香风渐浓,显有女人走近,正想发话,身侧的如黑已倏然站起,向缓缓走近逸云身后的大妞儿如霞叱喝:“走开别碰我……我华同寅。”他竟说是同寅,可笑之极。

“唷!许师爷,­干­吗生那么大的气?华师爷又不是酥饼儿,怎么不能碰?”说完,吃吃轻笑端的是万种风情,令人骨软筋酥。但她可真不敢再往前靠,甘龙正回头怒目而视,恍若虎视眈眈。

逸云似若未闻,点头进:“也好!只要贵局将镖限期送到,亦无不可,悉听甘镖头裁夺。”

甘龙俯身拍开混江龙的|­茓­道,说道:“郑前辈,在下不为已甚,请阁下立即交还红货,在下拍腿走路。”

混江龙狼狈地爬起,向堂下喝道:“大管家,立即挂红送镖。”

堂下一个大汉应喏一声,正待出厅,三­阴­一绝突然站起,大吼道:“且慢!这镖乃是贫道自白帝三蚊手中夺来,伏牛五霸的老五花花太岁桑老弟,与飞天鼠老弟皆因此送命,郑兄这么轻易送镖,拿贫道的血汗做人情,岂不悖理?你且先还贫道一个公道。还有,红货乃是九叶灵芝,贫道本是用来奉送天魔夫人之物,你该问问两位夫人肯是不肯。哼!你认为贫道能让你做人情么?”

追命阎罗向混江龙惊问道:“九叶灵芝?此话当真?”

混江龙颓然坐下道:“正是此物,不然何用敝兄弟出手?”

“郑兄,这事交给兄弟,谁也别想取走。”追命阎罗态度强横地说,扫了三­阴­一绝一眼又说道:“谁要不肯,就是与我申天杰为难,与太白山庄作对。”

三­阴­一绝怒声说道:“太白由庄可管不着贫道,武当派更末将贵庄放在眼下。”

追命阎罗­阴­沉沉地说道:“不信你试试看?”

“申兄,这岂不教兄弟为难,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令兄弟失信于甘镖头……”混江龙说到这儿,已被追命阎罗打断话头,他冷笑着说道:“家兄正需此物助长功力,郑兄不必为难,兄弟揽下啦,鸿安镖局大可冲申某而来。”

“九叶灵芝乃是人间至宝,冯某不甘人后,也算上一份,看鹿死谁手。”铁鹰爪也推椅而起。

“好啊!原来你们对本夫人一再奉承,但真正得了宝物,却都想据为已有,显然都是口是心非、口蜜腹剑之徒。孩儿们,我们走!”

天魔夫人一说完,也推椅而起。

在众女缓聚后退的刹那间,逸云微感到身后有物相触,他伸手一捞,一幅罗帕在手。他知道里面必有文章,转头一看,他目光犀利,已在一瞥间,看清罗帕以银簪刺出一行小字,上书:“妾负责于三天内原镖璧还,请即退出此庄,以免蹈危,并望成全。如烟百拜。”

逸云心中一动,暗说;“她们又有绝大­阴­谋,我且依她,暗中再行侦查。”

大姐儿如霞临行前幽幽地说道:“阿姨,人家好意送给我们,竟又有口口声声愿为我们蹈汤赴火之人,反要夺我们之物,岂不教人寒心?”

“夫人请留步,稍待片刻。”混江龙倏然纵出一丈,回身大叫。

甘龙也站起怒声问道:“怎么?郑前辈变卦了?”

混江龙面红耳赤地说道;“非是老朽言而无信……”

“好吧!让他们争出结果来再说。”逸云打断他的话,又道:“甘镖头,我们走,到太平口等信。郑当家,本师爷等你的回音。”

如黑急问道:“云……华师爷,你怎么了?”

“没错儿,我想郑当家必有难言之痛,我们在这儿使他左右为难,让他们有个思索利害的机会,走吧!”

如黑很听话。甘龙更对逸云心折,知道他必有所图,反正真的红货已经走了大半天,没有什么可急的,便说:

“在下悉听师爷吩咐。”又向堂下叫道:“各位师父,出庄。”

一行十八人,扬长而去,出厅时逸云向众人道:“本师爷三天后听取回音,记住:三思而行。”

一出庄门,如黑小嘴一噘,说道:“原定大闹一场,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逸云不好将如烟递罗帕的事说出,微笑道:“傻弟,咱们如贸然动手,甘大哥的镖局还想混么?太白山庄鬼神皆惧;河北马贼无所不为;长江水寇雄据一方;天魔夫人神秘莫测;武当派桃李满天下;这些人在你我眼中不过是么魔小丑,杀之不费吹灰之力,但甘大哥可不行,鸿安镖局势将血流成河哪!傻弟弟。”

如黑默然。甘龙却拭掉满头大汗说道:“云弟,要不是你以惜物导力神功在旁相助,一百个甘龙也完了,好险哪!谢谢你。”

逸云说道:“混江龙确是了得,你扣住他的曲池|­茓­,他还想运功反震,幸而我用扇散了他的真气,不然势将拆穿把戏,你该一下子便制死|­茓­道啊!”

一行人走了三五里,会合了二十六名趟子手和四名轿夫,迳奔太平口,一到客寓,便派所有的人在外大放空气,说是荆州三龙不肯交镖,甘少东主准备邀请能人出面,不久大举出动,投白帖硬索云云。

当天派人乘船过荆州,将同样的消息加快传播。

但第二天中午,荆州三龙宅中血流成河,庄院付之一炬,惹起了天大祸事。

逸云他们一走,大厅中剑拔弩张,形势险恶。

首先,三­阴­一绝和荆州三龙合流,要将九叶灵芝送与天魔夫人。

追命阎罗带了五名太白山庄的高手,他自成一方。

铁鹰爪也有五名手下,他也自成一方,但却有些倾向于追命阎罗。

论功力,三方相差无几;但论实力,荆州三龙这一方却是人多,而且占地利,占绝大优势。

目下就看天魔夫人这一面,但荆州三龙既然表示送给她们,自然而然倾向于荆州三龙。

大堂上,大家各聚一方,撤兵刃准备动手。追命阎罗尤其狂傲,他仗剑大吼道:“九叶灵芝二太爷要定了,谁敢和太白山庄作对,站出来说话,试试追命阎罗的剑利否?”

铁鹰爪也在吼道:“铁鹰爪的链子枪也是要命的勾魂枪,谁先动手都成。”

“混江龙只好请你们上路。”

他手执一把龙须刺,紫芒闪闪,一步步走下堂来。

“姥姥,目前最好不让他们动手。”五妞儿如烟悄俏向巫山怪姥说。

“为什么?”巫山怪姥也低声问。

“目前要动手,申贼和那铁鹰爪必定联手退敌,事情不会闹大。三­阴­一绝是武当弟子,湖广正是武当的天下,只消略拖时日,武当弟子必然大量涌至,岂不……”

“孩子,你所说确是上策,你出面吧,姥姥的话可没人要听哩!”巫山怪姥说。

如烟站在堂上,展开历历莺声,甜蜜蜜地说道:“诸位爷,可否听妾身一言!”其声俏甜已极,令人闻之浑身舒泰,怒火全消,只觉耳中如闻仙乐,每一个人,都像这俏妞儿在向自己说话一般,十万八千个毛孔全开啦!

众人全皆转首向她,目光全在她身上转。她续往下说道;“九叶灵芝,在玄门羽土看来,正是成道的仙品。”她目光向三­阴­一绝一瞟,水汪汪地似含无尽情意,三­阴­一绝浑身都酥了。她又说道:“在练武朋友说来,则是固本培元,至少可增二十年功力的无价至宝。申爷冯爷,小女子说得可是?”她对两贼嫣然一笑。这一笑,足可倾国倾城。两贼怒火全消,代之而起的是欲­火­上升。

妞儿一看不对,万一这两人放弃己见,慷慨地说不要了,送给她就是,岂不前功尽弃?笑容一敛,又道:“两位都是功力未臻化境,而又有领导群伦雄心勃勃的好汉,正需九叶灵芝助长功力,­干­一翻惊天动地的伟业。所以假如你二位获得此物,即使送给我们,我们也不敢接受,以免有损二位爷的功基。”

二贼果然心中一动,夺芝之心更切。姐儿向混江龙兄弟灿然一笑,兄弟俩魂都飞啦!拼命瞪大狗眼,从她的粉面看下她那高挺挺结实实的酥胸,接着又往下看……

妞儿续往下说道:“郑爷一番好意,小女子倒是真心领受,可是却又大难……”

“如烟姑娘,你……”混江龙一挺胸膛,傲然地叫。

“郑爷请听妾身细说,妾认为,今日诸位皆欠三思,好朋友转眼即成仇人,未免于理不合,落人话柄,日后传出江湖,岂不有损诸位爷的威望?”

追命阎罗说道:“依你说,咱们就罢手不成?哼!”

“岂能罢了?小女子认为,今日诸位可平心静气三思,待明日将利害衡量后,再定夺不迟。”

铁鹰爪嘿嘿冷笑道:“明日?哼!老匹夫恐怕早吞下九.叶灵芝了。”

这儿的人,大半已是五十出头,他所说的老匹夫,显然不知指谁,但以指混江龙的成份最大了。

“小女子认为,红货只有一株,却有十二只包裹,谁也不知九叶灵芝在那一包之中……”

“你想死!”追命阎罗突向厅门大喝,并一掌扔出,一股冰冷气流飞­射­。“卟”一声响,倒了一名大汉。他亮声儿叫道:“目下谁敢离开,得试试我追命阎罗的寒魄诛心掌。”

如烟似若无事地往下说道:“十二只包裹,今晚可置于厅中,由诸位看守,明日疑难解决再定谁属,岂不两全其美,仁义两全么?今日即时反脸,定教天下武林英雄耻笑,说不定会引起轩然大波,群起而攻,岂不得不偿失?小女浅见,尚请三思。”

众碱各自心中盘算,不知是被这姐儿的软语所感呢?抑或是另有打算?也许是认为此理甚当吧!

“此举大佳,我铁鹰瓜甚是赞同。”

“也有道理,贫道认为至当。”

“倒是不错,申莱人无话可说。请问郑当家如何打算?”

“诸位皆同意,郑某人犯不着­干­犯众怒。来人哪!”

堂下轰然一声应喏。混江龙又叫道:“将红货搬出厅堂,快!”

“慢着!”迫命阎罗大呼,又道:“咱们同往押运;防人之心不可无,别怪申某小气。”

“走!”混江龙大吼,在前领路走出后厅,众贼争先恐后,向里跟入。

天魔夫人和众女并末加入,她们仍在堂中逗留。如烟走近地煞夫人,悄声说道:“妈,女儿即往荆州,命荆州隐伏的姐妹,散布武当三­阴­一绝的灵芝被夺消息,延迟不得。”

“孩子,目下你千万不可离开,你可叫四妹走一趟。”

如烟沉吟有顷,并未遽答。地煞夫人奇道:“孩子,你怎么了?”

“没什么,女儿这就请四妹一走。”如烟匆匆地答,转身向如云身畔走去。

当夜,大堂上灯火辉煌。荆州三龙和三­阴­一绝占住大堂内侧;铁鹰爪和追命阎罗分据右厢两面;左厢则是庄中好汉把守。堂下大厅正中,堆放着十二包红货。

三方贼众都就椅上假寐,派人轮流守夜,一有风吹草动,准是一场火山爆发似的好杀。

大厅外围有贼人巡夜放哨,楼上是天魔夫人等一众女眷所居,她们高据楼顶守望,不许有外人前来引起大乱,妨碍了她们的­阴­谋大计。

将近四更正,一双淡淡黑彤快逾电闪,飘入了围墙,向大楼逐渐接近,躲开所有的暗桩,悄然摸入村中核心之地,端的像是鬼魅幻形,幽灵遁彤,虽一流高手亦难发现他俩的形迹。

这两人就是逸云和如黑,他们迟至四更方行前来,不按江湖惯例在三更左右踩探,让贼人疏忽之隙溜入庄中。

如烟姑娘是个有心人,上半夜她安然入梦,后半夜她换了一身夜行衣,守候甘龙前来,阻止他以免打扰预定的计谋。她还认为甘龙真是功力深厚,足可制荆州三龙等人的死命呢!甘龙听命于华师爷,谁敢说华师爷那知府篾片不中途变势,差甘龙前来夺回红货呢?

逸云和如黑今晚穿淡青­色­劲装,外罩一件同­色­齐膝直掇;逸云仍是赤手空拳,如黑在直裰内暗Сhā宝剑,掩住了穿着劲装的小巧身材。两人都戴了只露五官的面罩,连头发也全兜在罩内。

还有四五所院落,才可抵达楼下。上弦月早已隐下西出,满天淡云掩住了天宇上的星斗,江风徐徐,正是夜行人活动的最好时机;可惜风小了些。

逸云闪入一座宽阔的跨院暗影下,用传音入密之术向如黑道:“黑弟,正屋大楼上下灯火通明,狗东西们戒备森严,不知在闹什么鬼,咱们何不先找人问问?”

“好,让我擒一个小卒来。”

“你去也好,我先清一间小房,以便拘问。”

如黑一走,逸云闪入月洞门,沿墙根花木暗影贴地进入廊下,凝神侦嫂四周有否暗桩,确定此地无人,便走到窗下,倾听室内动静。

室内有轻微的呼吸声,似乎只有一人在内酣睡,他手指在窗缘轻轻一划,铰链立断,揭开窗一闪而入。

房中漆黑,但他一双慧眼黑暗中可明察秋毫,闪至床前掀开帐,伸手一按床上人天灵盖,向后一抹,是个女人,她仍然酣睡,睡得正甜。

他出了窗,又入跨院,如黑刚接着一名小贼回来,两人迳奔房中,逸云留在窗口向外戒备。

如黑将小贼放倒,拍醒小贼,点了他的软|­茓­,指尖儿点在他的腮骨旁,轻喝道:“要命的就别嚷,小声回答我的问话。”

小贼探身发软,想挣扎那是白费劲。谁不要命?蝼蚁尚且贪生嘛!他只好一一直说,将白天发生的事,从实吐出,倒是顶坦白。

“饶你不死,但委曲阁下睡上两天。”如黑点了小贼的睡|­茓­,挟在肋下,到了窗边。

逸云听得真切,如黑一到身畔,他轻声道:“黑弟,天魔夫人这一群人,好­阴­狠的毒计!她们要借九叶灵芝之事,引起武林无穷纷争,内情如何,我们得探个水落石出,可不让她们胡来。”

“云哥,我看最好放手不管的好。”

“为什么?咱们怎能眼看血­肉­横飞,枉死无辜?”

“哼!这一种人谁不是穷凶恶极的悍贼,杀人放火无所不为之辈?一路哭不如一家哭,云哥你不可动­妇­人之仁。”

“黑弟,你不见武当派也牵连在内么?荆州武当门下全在召集手下,这是你我入暮时亲见之事。武当乃是名门大派,颇具侠名,株连在内毕竟……”

“哼!颇具侠名?算了吧!三­阴­一绝就不是个好东西。既然颇具侠名,­干­吗坐令门人不法?让他们永记教训,倒是好事。这事一张扬,武当是否言过其实,是否浪得侠名,看此一举,假使真是颇具侠名,就该约束门下。”

逸云轻笑一声,道:“你这张小嘴道理怪多,可是心未免狠了些,依你。”

“云哥,话不是这般说,身为侠义门人,所为何来?不除暴去恶,大可荷锄啃书足矣,不必苦练上乘心法,自找苦吃。杀一害而救百善,佛亦有此明训……”

“好了好了,再说你的除恶务尽的高论要出笼啦!咱们先闹他一闹,火上加油,岂不更妙?”

“走啊!太白山庄的魔崽子准敞开来­干­,爷爷可放他们不过啦!”

逸云问道:“爷爷他老人家可是江湖人?”他始终不知如黑的真正身份,感到他十分神秘。

“也可说是,也可说不是,到我家时你自会知道。”

“贤弟,我感到你有许多事瞒着我,不当我是大哥。”

如黑突然轻抚他的肩背,依近他柔声道:“傻大哥,日后你自会知道,我不会永远瞒你,除非你……哦!你不是也瞒着我许多事么?”

“我瞒了甚么?”

“你这一身旷世绝学,和到中原的所图。”

“贤弟,这是二而一的事,当我大事办完,我将向你一一说明;这牵涉一件武林欺师灭祖的大事,目前我刚得到些少线索,不宜张扬,请怨我暂行守秘。你我虽非同胞,亦未义结金兰,但贵在知心,不必拘于形式,事实是情胜手足,何待他求?我不会瞒你的。”

如黑不知怎地,身躯一软,伏在他肩后。“卟”一声,肋下小贼松跌在地。

逸云一惊,恐怕声响惊动外面暗桩,忙说:“黑弟,我们出去,天­色­不早了。”

如黑蓦地惊觉,抓起小贼说声“走!”抢先越窗而出。到了院中,他将小贼塞入假山洞中,两人一前一后,飞扑大楼而去。

两人既然要闹事,便放手大­干­,两人绕墙越壁,捷逾电闪,所经处,隐伏着的暗桩全被点倒搁在暗影中。

大楼居高临下,如烟在窗内向外监视,她功力极高,已看清下面院舍之内,两条神秘的淡影将小贼一一放倒;她心中一凛,暗说:“不好!甘镖头来了。这里千万动不得,时辰未到,我得阻他一阻。”

她轻灵地溜出窗外,一点瓦垄,向右飞掠而下,像一头夜鹰,一闪即没,好俊的轻功!

逸云和如黑迫进内进天井,距大楼仅有一栋矮楼和一个院子,刚将屋角的两名暗桩放翻,逸云突然说道:“有高手向这儿追到,先瞧瞧再说。”

两人隐入一丛爬墙虎绿影之下不久,墙角一闪,现出一个俏生生的娇小身影,隐在这一面墙角,向四周用目光探察。

逸云目光犀利,已看清那生得无一不美的俏脸,便向如黑用传音入密之术说道:“是她,那叫如烟的妞儿。”

相距约有四五文之遥,如黑目力亦佳,但只知道是个美人儿,却分辨不出是谁。

如烟眼见黑影向这儿飘来,却不见踪迹,正欲再往前搜,突觉身后衣袂飘风之声隐隐传来,忙向墙角一缩。

两名暗桩由墙角扑出,刀隐肘后,突然轻咦一声,一个说道:“咦!明明看见这儿有人,怎又不见……”

如烟骤然掠出,素手疾分,两贼不知背后有人,一声未出扑地便倒。

姑娘火速抓住两贼,退回壁角。院落对面,爬墙虎爬满高墙,正好隐身向另一条秘道察看,她双足轻点,人似轻烟向那儿轻飘。

她距藤蔓还有丈余,两条黑影暴起,来意不善,快逾电光石火。她轻声叫道:“我有话说!”声出人伏,贴地向侧急旋,纤足一点,疾­射­壁角,方站起回身。

好险!她要不出声,准着了道儿,指尖由她脊心|­茓­上扫过,幸而对方并末下手。她惊出一身冷汗,骇然变­色­,暗说:“这甘龙的功力,委实骇人听闻!”

她一站稳,两黑影已如影附形,回身追到,正屹立在她身前八尺外,黑罩覆住头面,看不出是谁。

她轻声问道:“是甘镖头么?”

“别问是谁,姑娘意欲何为?”逸云变着嗓子问。

如烟一怔,听嗓音就知来人不愿露形迹;两人一高一矮,高个儿雄壮倒像甘龙,可是背上没见他那把成名兵刃柴金刀;矮个儿更看不出端倪。

“这儿不便说话,务请两位爷赏面,到僻处一谈。”如烟不敢贸然,想将两人引开。

“用不着,这儿的暗桩全被放翻了,有话就说。”如黑不知怎地,见了漂亮妞儿就生气,语音很不友善。

“两位是为九叶玉芝而来么?”

“正是为了此物。”

“这是甘镖头身家­性­命所系之物,小女子有不情之请,望两位高抬贵手,不管此事。”

“姑娘不是也想要么?”

“非也,小女子虽不肖,亦不做这种绝事。”

“那又何必见阻?”

“此事中含隐情,事虽非为九叶玉芝,但需此物了结十八年前一段血海沉冤公案,事后玉芝物归原主,决木食言。小女子已经泄露甚多,两位如不放手,我……”

“你待怎样?”如黑突然Сhā口。

“肝脑涂地,在所不惜。”如烟语音沉痛,反手要去拔剑。

逸云问道:“真有那么严重么?”

“灭门之恨,杀父之仇,比天高海深,势在必报。”

“正主儿是谁?”

“恕小女子不敢奉告,望两位谅我。”

“姑娘似乎仇人满江湖,夔州三百余口难道不够偿还么?”

如烟骇然倒退两步,抽口凉气说道:“两位怎知此事?”

“我俩目睹经过,但不愿Сhā手。”

“主凶乃人间凶魔,仇人极众,一日不手刃这些凶人,小女子绝不甘休,任何代价也在所不惜。”

逸云转问如黑道:“我们暂且放手,如何?”

如黑默然点首,良久方说:“依你。”

如烟屈膝拜倒,哽咽着说道:“小女子默念先父名讳,叩谢两位大德。”

两人闪在一旁,逸云轻声说道:“江湖鬼蜮,稍一不慎,横祸立至,一切心力全付流水。姑娘,切记守口如瓶。”

姑娘拜罢盈盈起立,正­色­道:“小女子知道点苍甘家父子孙三代,皆有侠名,谅不致泄露小女子行藏,故敢真言;日后定遵所瞩,守口如瓶。”她日间亲见甘龙功力惊人,还以为逸云是甘龙呢。

如黑本来为如烟叹息,这一来倒笑了,说道:“你怎知我们是甘家人?”

“刚才见面承蒙手下留情,惟有甘德头方可以臻此。如小女子所料不差,这位定是飞刀甘龙大侠。”她向逸云一指,随又向如黑一福,说道:“姐姐定是人称美红线的甘凤姐姐。”

“啐!胡说八道。”如黑似怒非怒地叫,一拉逸云说道:“把少爷当作姑娘,见鬼!我们走吧。”说走就走,只一晃,踪影全无。

两人出了庄,扑奔太平口,逸云埋怨他说道,“要你别带什么茜兰草,你偏喜爱那香喷喷娘儿们的东西。这可好,让人嗅着说你是女人,看你还带不!”

如黑粗声粗气地说道:“偏要带!下次我不撕她的嘴才怪,哼!”

“好在你不是女人,不然我看你会整日埋在脂粉里。”

“你胡说什么?”如黑嗔叫,轻径一掌擂在他的肩膊上。

“你不是全听见了么?哈哈!”

两人返回客店,专等明日好戏上场。

逸云、如黑一走,如烟没看清他们是怎样起步的,惊得怔住了,心里暗说道:“好高明的轻功绝学!点苍甘家怎有这种超尘脱俗的造诣?怪!小个儿明明是女子用口腔说话,不是真嗓,不是美红线甘凤又是谁呢?他自称小爷,唔!我看靠不住,一定是她,她在我女人面前装男,岂不可笑?”

甘龙和逸云及所有镖局伙计,包下了整间客店,并无外客。一早众人梳洗毕,店门有伙计们议论纷纷。

甘龙对内情茫然不知,不理闲事,事实上他大为放心,反正在这儿用不着他挑那大梁,听逸云的话没错儿,

一行四十五人,在大厅早膳,大厅在楼上,甚是宽敞。逸云如黑两位师爷上坐,甘龙和沈老镖头下首相陪,五位镖师只有两位打横做陪客。这一桌正对着楼门,假使有人上楼,全逃不出眼下。

酒菜已上了一半,沈老镖头低声说道:“华贤侄,荆州左近的武当门下,预定巳牌时分过江该快到了,也许有人到店中找我们呢。”

逸云从容地说道:“老伯请放心,咱们是苦主儿,必要时咬他们一口,以为日后铺路,武当永不会再找鸿安的麻烦。”

如黑问道:“云哥,你又有何打算?”

“你当太白山庄的人易与,武当要不出动高手,难占便宜。我计划等会儿也走一遭,­干­脆放上一把火……”

如黑鼓掌轻声说道:“哦!你这着够绝!红货一烧光,谁都欠下鸿安一笔债,妙极!妙极!”

逸云笑着说道;“别大声,除了我们六人,谁也不许知道,呆会儿我独自前往,见风使舵觅机行事,看我的。”

如黑白了他一眼说道:“哼!你不带我前往,我给你没完。”

“不成!你这脸容易被人发现本来面目,把事弄糟。”

“怕什么?白天里就不能戴面罩?我才不信邪。”

逸云沉吟半晌,突向甘龙说:“咱们行囊中有油布和被单,劳驾给我几张派用场。黑弟,咱们打扮两个怪人,闹他个不亦乐乎。”

“那可好!只要能和你去,什么都成。”如黑笑了。

“甘大哥,今天你们绝不可离开客店左近,多现身街外,证明你们根本未离太平口,切记切记。”

餐罢,店伙撤去杯盘,换上香茗。坐不到片刻,楼门口出现了红­色­的身影。

楼梯履声橐橐,接二连三上来了五名老道,和五名浑身结扎,背刀挂剑的雄赳赳大汉。

他们鱼贯跨进楼门,在当门排开,五名中年老道在前,劲装大汉在后,放眼打量楼上人物,傲然之气溢于脸面。

逸云没做声,心中却暗说:“这些人定是武当门下,名门大派之人,怎么没有半点儿大家风范?良可慨叹。武当崛起江湖百十年,该有些名门风度啊!”

中间那老道神态冷然,好半响才徐徐发话道:“哪位是鸿安镖局少东主甘龙?”

甘龙毕竟是吃江湖饭的人,修养甚佳,他徐徐推座而起。小如黑星目一瞪,便待发作;逸云伸手一按他的手,如黑方消掉怒火。

甘龙徐徐站起,上前三步;含笑拱手道:“在下甘龙,不知道长在何处清修,恕甘龙眼拙,不识道长仙号;有何见教,尚请明示。”

“贫道常宗,荆州清净道院院主。无事不登三宝殿……”

如黑实在气不过;抢着接口道:“道长,你错啦!该说无事不登三清殿;或者说:无事不登酒楼……”

常宗短眉一轩,冷然睥睨他一眼,向甘龙沉声问道:“甘镖头,那位施主是谁?他够资格在这儿说话么?”

如黑“啪”一声,一掌拍在桌上,茶杯儿几乎翻筋斗;他推椅站起,哼了一声说道:“重庆府知府大人的刀笔文牍掌外管内师爷许,府以下知县大人也得尊称我一声许师爷。你这泼道胆敢出言无状,目无长上,竟然说本师爷不够资格说话?浑帐!”

五老道五大汉全都脸上变­色­;常宗嘿嘿狞笑,正待有所行动,逸云却站起说话了:“宗院主你少转鬼念头,别认为你们身为武林人物,边敢无法无天,你错了!我不信你敢不要身家­性­命。哼!人心似铁,官法如炉;本师爷座落荆州太平口,追讨府大人交保的一株九叶灵芝。湖广布政使早已先期获得快报,目下正立等回音。这里要有风吹草动,大兵立至,玉石俱焚。道爷,天庭震怒,血气漂杵,就算你是亡命之徒,武当山上千道侣和你们道家祖源又会如何?”接着,向五大汉一指,又说:“你们,若是自命为亡命,且试试看?朝廷治不了你们武当几个跳梁小丑,哪能治理天下?大明江山还能保全?”

连损带骂,恐吓齐施,把众人镇住了。常宗是武当最末一代“常”字辈门人,天胆也不敢冒大不韪葬送师门,凶焰早被压消大半,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做声不得。

如黑不饶人,他又一拍桌子,厉声向甘龙说道:“甘镖头,这里本师爷不管了,即与华师爷前往谒见湖广布政使,让布政使大人裁夺。这还了得?湖广地面不加整顿,说不定大乱由此而起的。水贼猖狂,亡命群集,连受官府节制的武当老道也如狼似虎,不彻底根绝怎么得了?华师爷我们走。”

两人推桌而出,大摇大摆举步。甘龙不知两人搞什么花样,茫然地说道:“两位师爷请息怒,这是一场误会,冲草民薄面……”

“别说了,本师爷不算是官,甘探头大可不必自称草民;知府大人等着急报,本师爷即行上路。”

两人拂袖而去,绕过众人身畔,举步下楼。甘龙耳畔,突然响起“千甩传音入密”稀世绝学的语音道:“我俩借机脱身,免得拆穿把戏,行动也方便些。记住,一切按计行事,套上牛鼻子。”

甘龙恍然,故意愁眉苦脸长叹一声,向常宗漠然地说.道:“道长,眼见是一场天大祸事,甘某认命啦!有事请说,甘某洗耳恭听。不过你所说的全都无用,鸿安镖局垮在道长身上;贵派高手如云,也阻不住朝廷千员虎将百万官军。要是湖广布政使听那两位夫子的话,道爷,你最好早些回武当通风报讯好些。”

常宗冷冷地说道:“笑话!贫道仅在言语上得罪那两个篾片,还能入人于罪么?哼!”

“道长,你太糊涂啦,昨日两位师爷随在下投帖索镖,一切详情师爷已于昨晚差急报迳送武昌;敝局红货,固然是荆州三龙劫来,但贵派无字辈门人三­阴­一绝无为,重由白帝三蛟处劫回。在荆州三龙庄中,混江龙答允还镖,三­阴­一绝却横加阻挠,全让师爷目睹事实。你想,贵派能脱掉天大关系么?你还是走吧,别糟塌时辰。”

常宗惊问道:“此事当真?”

“用得着骗你么?”甘龙便将昨日索镖详情说出。

常宗冷汗直流,向身侧老道吩咐道:“清师弟,快!追上师叔将情形禀明,请他们设法护镖不然大事休矣!”

那老道破研一芦,转身急班下楼,—飞奔荆州三龙庄院。

可惜!他脚程太慢,赶到之时,已经晚了不止一步而是百十步了。

“甘镖头,这事如何是好?”常宗态度转变啦!

“如何是好?哼!那两个篾片笔利如刀,也爱财如命,少不了破财消灾。老实说,这趟镖吉凶难料,敝局损失十万两白银倒无所谓,至于贵派……哦!贵派高手如云,可挡千军万马,在下倒是多虑了。”

老道前倨后恭,稽首一礼道:“武林一脉,少东主,咱们何不联手退敌,互相保全?贫道时才得罪,少东主休怪。”

“在下时舛运蹇,怪得谁来?”甘龙回了一礼,又说:“目下群雄并集,家父及家叔又末及时赶至;这些字内凶人,在下不敢招惹,只好听天由命。郑当家要不还镖,日后自有人理论,联手之事,在下无此能耐。二弟。”

假甘虎推椅而起答道:“大哥,小弟在。”

“速带一千两银钞过江,先稳住那两个师爷。”

假甘虎说声是,径自下楼去了。

老道鬼眼一瞪,脸上杀气密布,低声道:“少东主;咱们把那两个篾片……”

甘龙说道:“道长,那两个师爷­奸­似鬼,急报早已发出,目下天大­干­系在他们身上,要有舛错,大祸立至;这事万万行不得,唯一可行之事,就是寄望他俩笔舌之下成全。”

“少东主,请道长和诸位朋友坐下罢,这事千万不可胡来,也不能急哩!”沈老镖头接口。

且说荆州三龙庄上之事,那儿已闹得不可开交。

巳牌末,早宴乃是分开设席,各占一方;追命阎罗和铁鹰爪小心谨慎,令人先试酒菜,证明无毒未弄手脚,方逐个进餐。午初。席撤,酒足饭饱,问题来啦!

挑起祸端的仍是如烟,她和天魔夫人一行人袅袅娜娜下楼,冉冉出堂。

堂上,混江龙兄弟咬牙切齿恨声不绝,昨晚在场的人全未离开半步,庄中近三十名明暗桩,全被人用重手法点倒,死伤奇重,弄不清是何人所为,他能本恼?正在火头上,有气没地方好泄呢!

如烟傍着三位丑怪女人;先向众人送过一瞥情意绵绵的目光,然后是闭月羞花勾魂摄魄的妖媚一笑,媚声荡气地说道:“经一夜冷静思索,诸位爷可曾权衡利害了么?在小女子看来,所谓神物有灵,惟有德者居之,强求不得;不如大家言归于好,将红货还给鸿安镖局算啦!数十年交情,何必因一棵九叶灵芝而断送呢?”

她不说倒还罢了,这一说不啻火上添油;这里的人,谁都有“德”,谁都不知“交情”为何物,也谁都想要,不拼个你死我活还成?

“我追命阎罗要定了,没有任何余地,太白山庄的人岂是怕事的?妞允少说废话,二爷返太白之时,你要和我同行。”

“二爷,太白山庄小女子迟早要去的,但不是现在。”

混江龙眼泡红了,大吼道:“太白山庄到咱们长江撒野?简直是做梦。”

“河北的铁鹰爪不信邪,冯某人就要在长江撤撒野,看谁咬我鸟!”这家伙粗得不像话。

三­阴­一绝­阴­森森地说道:“有我武当三­阴­一绝在呢!”

正在紧张,厅外一名大汉当门一站,向内叫道,“禀大当家,武当派荆州高手将抵庄门。”

“多少人?”三­阴­一绝急问。

“三十六人之多。”

三­阴­一绝傲然地叫道:“哈哈!郑当家,咱们赶他们走!”

“你在做梦!”追命阎罗怒叫,掣下了长剑。

“申兄,夜长梦多,动手!”

铁鹰爪大呼,掣下一柄奇门兵刃铁爪,大踏步而出,他亮出成名兵刃了。

掣兵刃之声大起,刀光闪闪,剑影纷纷。俏妞儿叫道:“凡事三思,不要动手,不要……”

她一叫,叫出祸事来了,虎吼之声乍起,人影飞旋,惨叫之声雷动,整个大厅成了战场。

追命阎罗长剑飞旋,找上了三­阴­一绝。

铁鹰爪奔抢混江龙,吼叫一声就是一爪。

另一名大汉抢向十二包红货,在厅中和众小贼动上了手。他们都是身经万战的高手,混江龙的手下怎挡得住这十条疯虎?要不是秃头龙拼命挡住,可真够瞧的。

片刻间,大厅尸横二十具。整个庄院人声鼎沸,一百五六十名贼人纷纷抄兵刃向大厅赶,杀声露天。

追命阎罗勇似狂狮,长剑连演杀着,他身畔躺了五具尸体,把三­阴­一绝迫到东南隅壁角,已无路可退了。

混江龙也只有招架之功,无还手之力。

天魔夫人和所有众女,全都退上了楼门,在楼门向下张望,眼中发­射­出怨毒的寒芒,嘴角泛出残酷刻毒的微笑。

庄外三里地,一群荆州的武当道俗高手,正以迅捷的脚程,向这儿急赶。

三­阴­一绝倾力支撑,武当的八卦剑法为江湖一绝,可是功力相去悬殊,显得缚手缚脚,被迫得冷汗直流。

追命阎罗的­阴­柔掌力,正和老道的三­阴­手­性­质相同,谁的功力深厚谁占上风;他一面运剑一面­阴­森森地说道:“杂毛,武当的八卦剑法不过尔尔,你认命吧!”

三­阴­一绝后力不继,他无暇答活,攻出一招“见龙在田”,想由上面纵起脱身。

追命阎罗似早料到老道想溜,他吼叫道:“想逃命,你打错了主意啦!哈哈!”招到,他闪身避招,双腿一收,人已纵起八尺,一招“飞虹戏日”急点老道六阳魁首,并一掌斜推。

三­阴­一绝退向被阻,只好向下一挫,向左急闪,长剑“羿­射­旭日”火速点出,人也向左急飘去。

追命阎罗哼了一声,剑向下一沉,身形急转,一招“流星坠地”错开老道长剑,一锲而入。

三­阴­一绝心中狂喜,手脚向右一压,剑尖无声无息吐出,六寸剑锋,急­射­追命阎罗右胸。

他这点鬼玩意,追命阎罗知之甚详,剑尖一错之间,追命阅罗已是杀机怒泛,长剑向外一崩,骤吐的剑锋七分之差,掠过右上臂之前,划破了外衣。

退命阎罗就是等这一瞬之机,剑划衣而过,他大吼一声,剑向外一撇一绞,乘隙直入

三­阴­一绝没想到这一剑竟然落空,只将对方的外衣划破,他想变招,已经力不从心,无能为力了了。剑芒一闪,他只觉右胸一凉,浑身一震,眼前一黑,扔剑栽倒。

追命阎罗宰了老道,还来不及拔剑,已觉脑后生风;他猛一旋身,反手一掌扔出。

身后两名恶贼“嗯”了两声,兵刃踉跄落地,双眼向上一翻,立时双膝一软,摇晃着倒下去了

另一面,铁鹰爪步步进迫,恰在这时手中铁爪已经锁住混江龙的龙须刺,左手倏出,不偏不倚扣住混江龙的右手臂。五指深入­肉­中,内力一发,骨碎如粉。

在一旁力斗一名燕京悍贼的秃头龙,眼角瞥见乃兄遇险,只惊得魂飞天外,右手龙须刺脱手向铁鹰爪扔出,左手一抖,三故飞鱼梭分取三名悍寇。

惨号之声骤起,铁鹰爪艺业过人,已知身临危局,他向左一旋,双手用劲向右一带,龙须刺飞­射­而至,混江龙成了­肉­盾,肋下恰好迎住龙须刺,贯入腹中近尺,惨叫一声即行了帐。

铁鹰爪扔掉混江龙尸身,向秃头龙叫道:“秃鬼!你死,期到了。”声到人到,势如疯虎。

秃头龙三枚飞鱼梭只将一名悍贼击毙,—他捡起那人的长剑,目中喷火迎面攻出三剑,和铁鹰爪缠上了。

大厅中,迫命阎罗和九名狠贼指东打西,杀得庄中小贼尸横遍地,厅外小贼仍不要命似的向内涌。这恶贼人如其号,剑到处血­肉­横飞,鬼哭神号。

正危急间,庄外杀声雷动,三十六名武当门下终于赶来了,向大厅涌入。领先的是五名老道,一眼便看到壁脚下三­阴­一绝的尸体。先头老道大吼道:“谁杀了我无为师兄?”

秃头龙叫道:“太白山庄和燕京马贼。”

老道又喝道:“九叶玉芝呢?”

有人接口道:“就在那十二包红货中。”

老道向后怒叫道:“咱们上,先替无力师兄报仇。”剑闪寒芒,他首先截住追命阎罗。

三十六名武当弟子无一庸手,骤一加入形势逆转,追命阎罗和铁鹰爪立陷重围,九名悍贼各自为战。只半盏茶时分,九人中倒了三人。武当弟子也死了八名之多。

双方正在舍死忘生拼搏,势均力敌之际。蓦地里,大厅左侧窗户上,左右分据着两个怪人。

说怪真怪,一­色­儿打扮,白布缠头,蒙面的一大块白布剪了两个洞,只露出两个眼睛,上身乱七八糟裹在一幅白布内,粗麻布大袖长可及地;下身却是油布做的拖地长裤,裤管又长又大,腰间束着一根大草绳。

更怪的是一个背上长了一个大驼,一个前面长着大­鸡­胸,驼上白布写着四个字是:“见我生财”。

长­鸡­胸那怪物身材甚高,胸前白布也写了四个字,“抬头见喜”。八个字铁笔银钩,蛮像回事。

霸海风云(第一部)六

两人一左一右踞坐大窗左右侧,大袖太长,看不见手,但出形状上看,显然他们一个双手后背一个双手捧胸。

谁也弄不清两人是敌是友,也没听说过江湖上有这两个怪物,忽听­鸡­胸大个儿用嘶哑的嗓子嘿嘿大笑道:“嘿嘿!呵呵!九叶灵芝,我们也要!”

驼子那双亮晶晶的大眼也眨了一眨,老公鸭嗓子也大叫道:“是啊!咱们要,可以成仙成道呢!”

呢字一落,两怪物飘下厅中,两只麻布大袖交叉飞舞,所经处波开浪裂,所有近身的贼人全被飞抛两三丈外,惨叫之声大起。

楼门上,天魔夫人大惊道:“不好,这两怪物功力奇高,他们这一闹,坏了我们的大事,我们得阻他一阻。”

众女叱喝一声,飞抡下厅,­鸡­胸怪物大袖一拂,将铁鹰爪震飞三丈外,首先截住五妞儿如烟姑娘,没容她有拔出剑囊古剑的机会,便将她迫得连退两三丈,他突用传音入密之术说道;“你们快走,我要放火。”

如烟一听口音厮熟,但却不敢料定,只好说道:“不成,九叶灵芝……”

“别担心,甘家不会找你,那是假货。快走!”

姑娘恍然大悟,正想说话,怪物却突然大喝道:“大姑娘,呵呵!你敢拦我老人家?打!”两只大袖罡风怒发,把如烟像只绣球般震到梯口边,然后转身猛扑武当门下。

如烟骇然变­色­,她只觉身不由己,那并不伤人而力道无穷的如山暗劲,迫得她几乎连喘气的工夫也没有,乖乖地向梯口飘,她怎能不惊?

她脱口,叫道:“怪物厉害,姥姥,我们走!”

巫山怪姥和天魔夫人正被驼背怪物迫得手忙脚乱,闻声急忙后退,天魔夫人忙低声问道:“你己答允甘家物归原主,怎能……”

“他俩就是甘龙甘凤,刚才甘龙叫我们别管,速离这是非之地,他要放火。”

“那九叶……”

“那是假货,真货可能已运走了,以他们的功力,岂会让贼人这么顺利将镖截走?”

地煞夫人Сhā口道:“不能走!”

天魔夫人讶然问道:“为什么?”

“不杀这些恶贼,怎消心头之恨?”

“我们在外面等,走一个杀一个。”

“好!我们快撤!”

一群女人纷纷上楼收拾,一会儿即由后楼走了,大厅中一双怪物似乎是渐行不支,两人退在窗口分立,一双大袖左遮右拦,阻住贼人进攻,仅能自保。

大厅中户横满地,一群贼人仍在舍死忘生拼命恶斗。

不久,两怪物突然撤走,出了厅,大袖中飞出了不少小小布包,沿厅外走廊打出,触地即火光上腾。凡是近身的小贼不死就伤,整座大厅火舌冲天而起。

两怪物折了一大把树枝,堵在大厅口,贼人逸出他们不管,要一动那十二个大包,树枝飞­射­而出,立毙动手之人。

烈火飞腾,整个大厅成了火海,众贼纷纷跳窗逃命,在外面交手。

两怪物直待大厅倒塌,方悄然隐去。

申牌初,庄中成了火海,烈焰冲天,机伶鬼抽腿四散逃命,短命鬼丧身火窟。

追命阎罗浑身是血,他手下死伤殆尽,出了庄赶向太平口,他要赶回陕西太白山庄。

秃头龙眼看大好基业付之一炬,站在庄侧咬牙切齿。

武当门下剩下六人,垂头丧气凄凄惨惨转回荆州。

铁鹰爪和五名悍贼横死庄中,孽龙郑彪行动不便,大概已葬身火窟,所有碱人全作乌兽散。

秃头龙眼看火舌冲雷,跌脚恨道:“申老匹夫如此欺人,郑虎只稍留有三寸气在,必……”突然,他鼻中闻到一丝幽香,猛地转头一看,只觉心中一震。

身后五文外,正站着地煞夫人和五妞儿如烟,如烟那闭月羞花的艳美玉容上,喷­射­出阵阵冷电寒芒,正狠狠地盯视着他。

地煞夫人那丑恶的尊容上,比平常更为丑恶,那叫人心悸的目光,直令人毛骨悚然。

秃头龙倒抽一口凉气,他感到眼前已有大变,壮胆向道:“地煞夫人,你目中充满怨毒……”

“你倒聪明,郑老匹夫,你却没有想到有这么一天吧?”地煞夫人­阴­森森地说完,和如烟逐步欺近。

秃头龙大骇,知道她们不怀好意,情不自禁退后两步,将拾来的长剑徐徐举起,壮着胆问道:“咱们无冤充仇,我兄弟待你们不薄……”

“待我们不薄?嘿嘿!等会儿你就知道薄是不薄了。芸儿,拿下他。”

秃头龙惊骇地问道:“你……你到底是谁?”

“绿衣剑客方逸君的未亡人,前百花教主伍云英;改头换面混迹江湖,就是要一算十八年前毁家之仇。老贼,如烟就是绿衣剑客的遗孤碧芸,你不要我多说吧?”

秃头龙大惊失­色­,鬼眼一转,转身撤腿就跑,他想逃命。白影一闪,迎面站着如烟姑娘,她芙蓉脸上杀机重重,玉手弹开剑囊锁口,一手按在宝光四­射­的剑鞘上。

“你找死了!”秃头龙大喝,同时一剑挥出,他要夺路而走。

姑娘玉腕千翻,银芒似电,剑过无声,秃头龙剑断腕飞。他没想到姑娘手中的剑,乃是千古神刃“龙渊”,银芒一闪,他哪还来得及撤招?剑化银虹,只一闪,他的左臂又告分家,狂叫一声扑地便倒。

地煞夫人到了身旁,她凄然地轻唤道:“逸君!孩子又替你诛去一个仇人,你在天之灵庇佑你的孩子。芸儿,问他狄老贼的下落。”

芸儿收剑入鞘,点上秃头龙的|­茓­道,止住鲜血狂流,­阴­森森地问道:“老狗!辰州狄家庄妙手飞花狄老贼躲到哪儿去了?说!”

秃头龙咬牙强忍痛楚道:“在狄家庄。”

拍一声响,老贼挨了一记耳光,大牙脱掉四枚,姑娘道:“老狗,你少在姑娘面前狡猾,十六年前狄老贼举家他迁,下落不明,当年凶并不是你荆州三龙,甩不着替他们受过,要不实说的话,我要将你寸裂而死,不信你且瞧瞧!”

她在罗带上拔出一把小巴首,白芒如电,在秃头龙脸上晃动,冷气森森直迫骨髓。

秃头龙心中一寒,说道:“狄雷兄弟现在辰州北面西河之畔,南距辰州十里的乌枫岭之下,他们并末远走,一家子隐居避仇,你仍要找他,只是白送死。”

“为什么?”

“独脚天尊虽被四海狂客废去武功,但他的师父金面狂枭粟飞,已在天山池畔找到一株千年雪莲,不但恢复了当年功力,而且更有无上进境,目下他师徒俩正在狄家苦练盖世绝学,要找四海狂客复仇。那金面狂枭功臻化境,且心狠手辣,虽好女­色­,但有­性­虐之狂,不为任何甜言蜜语所惑,你们前往只有白白送死。”

“五毒­阴­风汪老魔因何不在太白山庄之中?”

“他从百花谷逃得­性­命,已经逃至祁连,十八年来不见踪影;据五鬼­阴­手申天豪说,可能已和师祖祁连­阴­魔重参绝学,不久可望重入中原。详情你可迫问追命阎罗申天杰。”

地煞夫人说道:“给他一刀,免去凌迟之惨。”

小匕首戮入秃头龙心坎,姑娘收刀纳起,母女俩迳奔庄稍,可惜晚了半步。

迫命阎罗展开奇快轻功,扑奔太平口,过了吊桥进入林间大道,迎而撞上了天魔夫人和红衣女如霞。他叫道:“天魔夫人,你们的人呢?随我返陕西太白山庄,有你们的好处。”

天魔夫人没作声,以一双饱含怨毒的大眼睛死盯着他,如霞却噗嗤一笑,媚声道:“走啊!申二爷!我们正想打搅贵庄呢!”

追命阎罗一触天魔夫人­阴­森的目光,不由打一冷战,心忖:“这丑老太婆好毒的眼神!难道说她为了我夺芝之举迁。怒于我么?我得小心些儿,别在­阴­沟里溯了船。”

他退到路侧,剑隐肘后,并运功戒备,一面说道:“请!咱们在太平口会合,走荆州出汉水入陕。”

他并末请得动天魔夫人,如霞却向他走近,媚笑如花,摇晃若风摆残荷,独一枝荷花吐艳,款摆著走近。

追命阎罗也算得一代魔头,已看出其中大有文章,不看小妞儿虽笑靥如飞,而杀机隐现么?他哼了一声,长剑骤吐,银芒一闪,飞旋而出。

“嘻嘻!怎么了?你不念荐枕之情,要杀我么?”如霞长袖左拂右卷,一面说一面身形疾旋转,话声一落,流水行云似的连避五剑,还了三袖。

追命阎罗心中一凛,疾退五步,说道:“你这是百花谷绝学‘激蜂戏蕊’身法,你是百花谷的……”

“你猜对了!”天魔夫人明森森地接口,细如牛毛的金­色­光芒漫天彻地而至,那是百花谷最霸道的“花蕊金针”。

迫命阎罗大骇,剑荡掌劈­阴­风乍起,涌起一道气墙,将身形裹住。

岂知如霞一晃便至,长袖急振,“啻”一声裂帛之声骤响,双袖一断一绞将长剑缠住,这一瞬间,天魔夫人捷如电闪欺近,三朵银花随袖而出,向下一沉,再向上斜飞,恰好一枚刺入追命阎罗胯下,花瓣一散,他怎吃得消?大吼一声,将如霞另一袖震断,并将她震飞丈余,他自己也倒了,顺手一抹脖子,斗大头颅几乎飞起,立时气绝。

这一瞬间,地煞夫人恰好赶到,已经无法询问了。

地煞夫人说道:“师姐,我们赶往辰州。”

“狄老狗有消息么?”

“他躲在西河之畔,并未离开,辰州亡命,但这一行凶险甚多,独脚天尊已恢复了功力,和那老鬼师父金面狂枭寄居于狄老狗处。”

如烟道:“上天入地刀山火海我们也得前往。妈,女儿先到磨盘州,叫那儿的姐妹准备车马去。”

“好,我先回荆州,就由磨盘州入湘,近期内即起程。”

烈火将庄院烧成平地,逸云和如黑早已回到太平口,恢复了本来的面目,但他们并未与甘龙住在一起,让他们有机会和武当弟子周旋。

自此,武当和太白山庄结下深仇,可惜天各一方,未能引起大火拼,实乃不幸之事。

武当门下并未赔镖,只答允予鸿安镖局种种方便,从此鸿安镖局所至之地,武当弟子确是倾力维护,鸿安的威名传播在大江南北,果如逸云所料。

事后第三天,画舫悄然离开荆州下航,不知所终。

第六天,一艘快艇飞驶太平口,入暮时分到了太平口靠岸,甘虎和甘凤交镖而回。

不片刻,上游也到了一艘轻舟,到了甘二爷一剑双绝甘棣,他由贵阳入川,闻讯星夜赶到。

甘凤一到客店,逸云已经走了。这小伙子和如黑恰在码头附近,一看甘虎兄妹满脸春风归来就知道镖已顺利交到。他本想现身,可是如黑不愿,拉住他返回客店,迫着他留书给甘家兄妹,便匆匆过江,他要伴逸云独游洞庭湖,到泊罗一扫祖坟。

逸云也不愿和甘家兄妹同行,依如黑之见留书相告,立时结帐出店,过江前往荆州。

甘凤姑娘和两位兄长赶到逸云所住客店,姑娘只觉芳心如碎,只好强忍酸楚,随乃叔返川。

逸云和如黑为了避免甘家兄妹追寻,径投城东一处最僻静的小店寄宿,仍是分房而居。

两人隔室而宿,已经过了三更,蓦地里一声尖厉啸声划空而过,震人心弦,练家子耳目特别灵,警觉­性­很高,逸云首先惊起,侧耳倾听。

这间客店规模很小,只有两厢一院,位于城外横街上,平时客人不多。逸云和如黑住在东厢两间上房,一排十二间客房,只住了五个人,中间院子不大,一条长廊绕过后厅直抵西厢客房,夜深人静,店中静悄悄沉寂如死城,只有廓上三五盏气死风灯发出淡黄|­色­光芒,些小声响入耳清晰。

西厢一间客房内,突传出轻微的窗户反扣声,接着衣袂飘风之声凛然。

逸云赶忙披衣而起,推开窗门,只见一道黑影向东一闪而没,轻功似臻化境。

接着啸声又起,由东破空传至,年轻人好奇心重,逸云自不例外,他正欲腾身出窗追踪黑影时,隔室已传来如黑的低语道:“云哥,我们追!”

说追就追,两人先后飘出窗外,向黑影隐没处追去。两人轻功之佳,宛若追风御电,穿越房脊恍如幽灵。

百十丈外房舍已尽,一条大道直通东面长湖,百十丈外,先前黑影快似流星,向东急­射­。

两人沿道旁草木­阴­森所形成的暗影,欺近至二三十丈,方盯紧黑彤亦步亦趋缓走,向啸声发出处奔去。

五里外是一个小岗阜,林深草茂,大道向上一升。岗顶有一座松林,夜风掠过林梢,涛声震耳,大道中间站了三个黑影,星光下可以看出他们的身材颇为雄伟,双目­精­光四­射­,显然是修为深厚的内家高手,两人身穿夜行衣,一个穿着青布直裰齐膝,身后都扎着兵刃,剑穗儿在肩上飘拂。

黑影一上岗,穿直裰那人遂沉声问道:“四弟,消息如何?她们可在荆州?”

黑影身形倏止,说道;“她们已经离开荆州三天,弃船就陆,由磨盘州入湘,据小弟看来,她们似与百花教主无关。”

“管她们有关无关,五弟死在夔州艾家,定与她们有关,尽管死无对证,在艾家出事之时,她们恰在庄内,荆州三龙之死,她们也在场,太巧了,咱们伏牛五霸被人宰了一位,报仇势在必行,愚兄仔细想来,她们的行径确与百花教主有点相似。那次四海狂客老匹夫将她俩救走,也许她们没死,咱们仔细些,别让方逸君的鬼魂在泉下耻笑我们,庄中有急报到来,我和二弟三弟必须立时返回,你辛苦些,盯紧她们,一得到实据,立即乾人回报,切忌出面露出行藏,等她们到了咱们庄中再动手不迟。”

“小弟这就走!”黑影向三人行礼,向回路奔去。

三黑影也向林中一闪而没,轻功确是了得。

逸云一听“方逸君”三字,只党气血一涌,知道恩人确已身死,凶手大概就是这些人。反正有这个“四弟”住在店中,不怕他们飞掉,“伏牛五霸”在江湖大名鼎鼎,只消探明一切,他们走不了的。

四人一走,如黑在他耳畔轻轻说道:“这四贼就是伏牛五霸,凶名昭著,手下够硬朗,确是了得,在艾家根本没有老五花花太岁;而在清江江畔使开山斧死在白帝三蛟之手,那位彪形大汉才是花花太岁。那家伙确是到过艾家,却悄然跟着白帝三蛟到枝江劫镖,纠合了三­阴­一绝和飞天鼠一同计算白帝三蛟,而至身死清江,却怪天魔夫人等人,岂不可笑?”

逸云不管这些,却问道:“黑弟,你可知方逸君的一切内情?”

“怎么不知?方逸君就是二十余年前崛起江湖的绿衣剑客,可惜他不该和臭名满江湖的百花教主伍云英结合,惹来不少麻烦。据家父说,十八年前在云南白石江畔,就曾经替他们解去一危机,自那次以后,绿衣剑客音讯杳然,至今还有人为他婉惜,他不该和那­淫­名满江湖的……”

逸云烦躁地问道:“黑弟,别说了!伏牛老四你可认得?”

如黑讶然问道:“咦!云哥,你怎么了?”

“没什么,伏中老四你可认得?”

“当然认得,那家伙生得满脸横­肉­,五岳朝天,整日­阴­森森不见笑容,心黑手辣,杀人不眨眼,复姓慕连,名浩,人称恶屠夫,最不是个东西。”

“这家伙我得找他,哼!不怕他不说。”逸云喃喃自语,向回路走。

如黑接口说道:“那很容易,他那把弯刀没什么了不起,我替你砍下他的驴头。”

“不,目下不是时候,我要在他身上探出一宗有关我个人的恩怨,你可不能胡乱出手。”

“成,我一切听你的,你要我动手就动手,行么?”如.黑笑嘻嘻地说,两人并肩返回了客店而去。

次日凌晨,两人梳洗毕,站在房内向西厢客房张望,如黑站在逸云身畔。

不久,西厢房三间客房中陆续走出十名相貌凶猛的彪形大汉,其中果有一个满脸横­肉­,五岳朝天的巨人,黑脸­阴­沉,庆气散溢,腰下挂了把细长的连鞘弯刀,年在四十出头。

十个人到后厅早餐,看样子可能餐罢即须远行。

如黑轻声问道:“哥,看清楚了么?”

“果然好一付恶屠夫面貌。”逸云冷笑着答。

他随手掩上窗门,说道:“我们也快些进膳,盯紧他们。”

兄弟俩到前面二楼用膳,然后结账,恶屠夫率九名凶恶大汉过了江,由太平口直向新县治公安县奔去。

有了方向,不怕他们遁走;逸云和如黑在他们身后五六里跟进,第一天便到了沣县,进入湘境。

这一带是山区,人迹略稀,可以加快脚步,第二天申牌初便到了常德府,并末打尖,沿沉江西走,向桃源紧赶,一股劲紧迫不舍。

一路上,逸云在如黑口中,总算把方逸君伍云英夫­妇­生前概况弄清,但十八年来,他夫­妇­俩的生死,却无从知悉,武林中无人提及,成了无头公案。

在伏牛五霸口中,逸云知道了两件事实,一是方逸君恐己不在人间,一是师父四海狂客曾救过伍云英。

第一件事,他该找出方逸君是如何仙逝的,如果他是被人杀死,就得替他报仇血恨;第二件事,他该找出方家的后人,倾全力照顾孤儿寡­妇­。他记得爹妈说过,伍云英那时身怀六甲,且将临盆,算起来方逸君的后人该有十八岁的年纪了。

不管百花教主是否真的­淫­名瞒江湖,但她改邪归正之事却是令人佩服的,师父一生傲视江湖嫉恶如仇,管尽人间不乎事,竟也会对百花教主援手,可见百花教主必定不是个­淫­乱得不可救药的人。

在如黑的口中,他虽然对百花教主鄙视,但并没有刻薄的批评,逸云放了心。

他并没有将心中隐秘告诉如黑,如黑也不在意这些原故,反正追踪伏牛五霸,如黑认为是侠义门人应为之事,并无追问内情的必要。

另一个使如黑乐于追踪的原因,就是在伏牛五霸口中,他听到了四海狂客的音讯。由于他心中也有隐情不便说出,所以甘心情愿往下跟踪。

当夜,在桃源县投宿,一夜无事。

次日清晨,恶人屠反而不急于上路,逸云心中雪亮,每日起程之前,这家伙必定先派人在前面踩探,随时返报前途的消息。今日这家伙不急于动身,毫无疑问的前面已发现了什么,最大的可能就是已追上了天魔夫人。

他料个正着,天魔夫人和众女,这天也是落脚桃源城内,凌晨方徐徐向西启行。

由常德府到辰州,经沅州出玉屏入贵州,有一条官道蜿蜒而西,可通车马;这一带地广人稀,却甚为富裕,乃是湖广四川贵州三省的冲要,交通倒是发达。

沅江,是湘西最大的一条河流,南有雪锋山,北是千山万壑的武陵山,沅江就是在这两大山脉所夹峙的河谷里,汇聚无数小河流,滚滚注入洞庭湖。

出桃源沿沅江向南走,过了郑家驿,官道离开了沅江,进入了山区;经辰龙关,界亭驿,马底驿,方到达辰州,重与沅江会合。

六乘双头马车,由六名身手矫捷,身材魁壮的英俊大汉驾驶,轻灵地沿官道西行。车前车后各有八匹骏马,马上是十二名佩剑大汉,和四名身穿紧身裤褂的佩剑少女,在前后护卫着轻车,意气飞扬地缓缓前行。

六乘双头马车,装饰极为美丽,不但马儿是上上之选,车本身雕栏绣榴,车惟是一­色­儿翠绿锁金流苏绣风檐,花团锦簇,极尽华丽,左右三个大窗,水晶檐后是半掩的锦帘,隐约可见里面的一双双美丽的人影。车过处,空间里飘荡着阵阵香风,和一阵阵荡人心魄的轻笑,还有令人心猿意马的软语莺声。

这一串奇怪的车马行列,假使加上些身穿鸳鸯战袍的兵马,定会令人觉得如不是公侯的内眷,定是方面大员的眷属经过此地。

一行车马过了郑家驿迤俪进入山区。

后面七八里地,有八个穿着怪异的江湖客徒步而行,亦步亦趋紧盯不舍,其中有一个是恶人屠慕连浩。

车马之后一两里,也有两个相貌狞恶的流浪汉盯着不舍,遮遮掩掩隐住行藏,歇歇停停保持着一两里的距离。

两流浪汉之后一里左右,却是身背包裹,穿着青­色­直裰。脚下薄底快靴,不像生意人,更不像庄稼汉,一黑一白一高一矮一美一丑的逸云和如黑,他俩信步而行,有意无意盯梢前行。

一过雪峰铺,还有五十里到辰龙关,这一带道路一向不太平静,过往客商最好结伴而行,应付打闷棍的小贼也有些小照应,要遇上大群喽罗只好自认倒霉。

山连山,林接林,连绵起伏,地旷人稀,好一处卧虎藏龙之地。

车马缓缓前行,不知大祸将至,正绕过一座小山,前面是险恶的巨大古林,古树耸天而起,官道穿林而入。

入林三五里,前面六名马上大汉分两行,后面近马车的是两骑劲装少女,八个人眼观四面耳听八方,缓缓策马前导,神情镇静,似乎点尘不惊。

蓦地里,林中“呜”一声­射­出一枝响箭,厉啸着­射­向先头第一名大汉项门上空一尺,一闪便至。

忙者不会,会者不忙,大汉只两指一央,响箭伏贴地寂然不动。他举起左手一招;“嘶——”马儿止步,“支格格”车儿骤停,他扳鞍滑下鞍桥,将响筋向道旁一Сhā,向响箭­射­处躬身行一礼,朗声说道:“西向阳关,远道同源,在下冒昧,借道宝山。”

这是说:途经贵地,咱们上一代也是江湖朋友,目下有事途经宝山,请予方便借道西上。

林中蓦地传出一声虎吼道:“远道同源,珍艺留万。”

这是说:既然上一代同是江湖人,不必留下两手绝学,只消留下名号,套个交情。

“天魔夫人暨一行众女,借道宝山,在下这里谢过。”说完,抱拳行礼。

林中微透人声,片刻;又传出粗豪的语音道:“上复夫人,多有冒犯;请代致意,出山虎桑清未克远迎,如需效劳。之处,即请明示。”

“上复桑爷,夫人俗务缠身,不克往拜,诸位盛情,在下代为夫人致意,青山远在,容再相见。”

“请多珍重,恕不远送。”

“不敢劳驾,诸位珍重。”大汉拱拱手,回身一跃上马,举手一招,车马缓缓启行。

过了一山又一山,马车逐渐去远,后面两个狞恶大汉也到了响箭­射­出之地,这次响箭来势奇疾,一名大汉呵呵一笑,也伸两指夹住响箭,托在掌心大笑道:“湘西边地,我姜二爷倒没到过,大概规矩也是一样的,哈哈!”

他将箭Сhā在路旁,傲然地说道:“伏牛山庄四爷慕连治途经宝山,少噜苏,咱们后面还有八人,正主儿在后,二爷我要走了。记住,不可泄漏四爷的行藏。”

说完,头也不回昂然而去,林中人一听“四爷慕连浩”五字,大概吓得屁滚尿流,一声也没吭。

两人去远,林中钻出个小喽罗,俯身拔箭喃喃自语道:“乖乖!看来咱们湘西将有风风雨雨了,大名鼎鼎的人物全来啦!”

他刚一抬头,不由一怔,不知何时身畔来了一白一黑两个怪人,美的极美,丑的极丑;那丑鬼咧咧嘴,说道:“小把戏你忘了姜二爷的吩咐?泄了底,你不想活啦?”

小喽罗吓得一抖,惊恐地说道:“小的不敢,请爷们放心。”

“那敢情好,告诉出山虎小心些。”

小喽罗哆长吁一口气,连声应喏。逸云和如黑冽嘴一笑,大刺刺地走了。

定了二十余里,山更高,林更密,突听前面叱喝之声不—绝于耳,如黑突然说道:“云哥,我们先走一步。”

“走啊!打起来了。”两人隐没在道旁林中,霎时不见。

车马缓缓前行,绕过一处山嘴,突然岗上密林人影一晃,红光耀目,官道中一字儿排开五名老道,齐声念道,“无量寿佛,咱们等着了。”

马上的大汉勒疆问道:“道爷,是冲我们来的么?”

中间老道怒骂道:“浑蛋,不冲你们难道冲道爷自己不成?”

大汉们飞身下马,车马,全停了,为首大汉声­色­不动,仍然满脸堆笑,拱手道:“诸位道爷冠上有三枚金针;想必是武当无字辈门人,在下高一鸣,请示他讳,以便识荆,并请教道长意欲何为?敝主人与武当一无芥蒂,何以道长兴问罪之师,尚请明示,以便斟酌。”

“滚你的!叫那老妖怪出来答话,道爷有话问他。”

“无亏道友,你是找本夫人么?”声落,第一乘车马中,飞出天魔夫人,像一只大雁,悠然而降,

五老道吃了一惊,无亏脸上泛起怒容,说道:“老妖怪,你说对了。”

“请教其理安在,老身洗耳恭听。”

“荆州三龙庄上,贫道师弟三­阴­一绝无为,皆因你们这一群祸水而引起杀身之祸,事发之时你们竟不顾江湖道义,一走了之,米免欺人大甚。”

“妾身力所不逮,道长未免不通情理。”

“住口!荆州三龙庄中之人并末死绝,贫道尽知内情,少在贫道面前推主阻四的。”

天魔夫人正­色­问道:“道长意欲如何?”

“其一,立即退出江湖;其二,至武当负荆请罪,以赎前愆。”

车帘一闪,大妞儿如霞五妞儿如烟出车,一红一白,红的如火,白的如出水白莲,媚笑如花般,|­乳­波儿颤,臀浪儿摆,只剩一握柳腰儿轻摇,莲步生花,袅袅婷婷冉冉而至,醉人幽香令人心荡神摇。

五老道眼也直了,无亏张口吁气道:“怪不得无为师弟深陷魔障,原来如此。”

如留两女扭着臀浪儿,直扭至五老道身前六尺,仍在轻移莲步往前靠。

“站住!”无亏蓦地清醒,大声喝止。

两个俏妞儿吃吃媚笑,俏然凝立。如烟飞过一道勾魂慑魄的媚眼儿,吐出沥沥莺声道:“是的,道爷,我们站着喱!小女子如烟,这是大姐如霞,初履江湖,一切浅陋,道长休怪!请问仙长,莫不是江湖德业超人,人称清虚子无亏道长么?”

“贫道正是。”老道神魂飘摇,语气一缓。

“小女有眼不识泰山,汕长原谅。”两女盈盈一拜。

“施主少礼,无量寿佛!”老道竟稽首回礼了,道貌岸然的面容,泛起了笑容。

“仙长明人,请谅小女苦衷,在荆州三龙府第,小女确已尽力,力劝众人息事,无奈力不从心,人刀不可回天,小女子负咎良多,既然仙长赐下金渝,断无不依之理。但不知仙长可否成全予小女子二日之便,以尽深谈?”

无亏还采不及答话,另一名老道抢着接口道:“师兄,也许传言不实,咱们何不请夫人一行小憩一日,以便查明底细?”

如烟如霞灿然一笑,不让无亏考虑,接口道:“多谢仙长恩典,小女子铬感五中。”媚眼儿一瞟,躬身行礼,甜甜一笑。

无亏注视两女一眼,咽了一口唾沫,说道:“日­色­近午,此至辰州不足两百里,今晚可抵界亭驿歇宿,山测有座无量道院,贫道冒昧,恭请诸位屈驾小憩,不知姑娘可否赏脸?”

天魔夫人接口道,“打搅道长,于心难安。”

“夫人过谦了。”老道笑答,突然一正容住向左侧草丛喝道:“什么人?滚出来答话,别鬼鬼祟祟。”

声落,草中长笑乍起,两个狞恶大汉一长身,大踏步而出,正是伏牛山庄高手姜二爷和他那同伴,姜二爷一现身,五老道全皆一征。

天魔夫人一皱眉,眼中寒芒倏敛。

“盛会盛会,真是巧极!”他一双鬼眼,直在两女|­乳­上和下腹上直转,极不情愿地抬起头,向天魔夫人­淫­笑道:“夫人久违了。这几位妞儿在下眼生得紧,前些年倒没见过哩!是吧?”

天魔夫人神情一变,说道:“这是老身新收的顽徒如霞如烟,第一次带她们出来见见世面,姜爷多多指教。”

“好说好说!­干­嘛不先到敝庄盘桓?真是一大憾事。”

“老身顺道拜会一位多年故交,不久定然北上,就烦姜爷在庄主前先代为宽容。姜爷千里迢迢莅止湘西,不知有何贵­干­,慕连四爷来了么?”

他们一问一答,两贼双眼不住乱膘,不离两妞儿上下,一旁的五老道无名孽火慢慢升起,姜二爷道:“四爷没来,我和秦老弟到云贵公­干­,不期而遇,真是三生有幸。”他扫了老道一眼,嘿嘿笑道:“清虚子道友,转眼五年,武胜关一别,道友更胜往昔,仙风道骨,在下羡慕得紧,嘿嘿!”

“彼此彼此,姜施主一向可好?”

“托福,杀人放火,如此而已,幸而姜某行道北地,没落在贵强手中,万千之幸!真是万千之幸!”

老道面上一寒,立时变­色­地说道:“姜施主词锋甚健,佩服佩服!但愿施主作事一帆风顺,方是万幸之幸。”

一旁的秦老弟凶睛一瞪,骂道:“你是什么东西?爷们作案满天下,你咬我鸟!”

最左一名老道无名火起,跨前一步戟指骂道,“狗东西你敢出口伤人?你不睁开狗服看看在对谁说话?”

秦老弟哈哈狂笑,笑完脸­色­一沉,­阴­森森地说道:“骂得好!杂毛你的胆子不小,秦太爷要教训教训你,你神气啦!拔剑!”他手一抄,衣底下抖出一对流星锤,不住嘿嘿狂笑。

“哟!太爷们,你们犯得着生气么?算了,冲小女子薄面,大家忍一忍好么?”如烟媚声媚气地叫,故意挡在中间。

她不叫倒好,这一叫反而火上加油,千可输万可输,在漂亮女人面前千万不能输,这正是称英雄道好汉的机会,老道们没跳出三界外,道行有限,怎禁得起撩拨?

“锵啷”一声清鸣,长剑出鞘,老道叫道:“姑娘退下,贫道要教训这些狂徒。”

秦爷也嚷道:“妞儿,让开,看秦爷打破他的驴头。”

不但妞儿慌忙退出,众人也纷纷让开,无亏也叫阵了:“姓姜的,我认为你也该有兴松松筋骨了。”

“老道,哈哈!正合孤意,你上啦!”姜二爷左掠丈余,掣下一把其薄如纸,乌光闪闪略带弧形的细长弯刀,立下门户道:“老道,亮创,试试二爷的淬毒苗刀利是不利。”

无亏忍耐已是到极限,不慌不忙掣下腰悬长剑,剑诀一领,身随诀走,一面说道:“姓姜的!你那三十六路追魂夺命刀只配劈柴。且试试字内无双的八卦剑绝学;看招!”

剑随声出,身随剑走;银芒一旋,上下急分,剑啸嗡嗡,飞旋而进。

俏妞儿如烟娇滴滴、甜蜜蜜地叫道:“好一招‘天地分光’,武当无上绝学!”

姜二爷本想飘身让招,由侧方进击,闻声不由火起,大吼一声,乌光飞­射­,一朵奇大的黑­色­光环,­射­入银芒之中,霎时风吼雷鸣。去势奇猛。

红姐儿如霞脆甜地娇唤道:“好一招‘花雨续纷’威猛无匹。”

乌光芒一触即进,随之重新缠在一块;人影疾转,并无兵刃交击之声发出,但见银芒乌光急剧闪烁,端的不愧称为高手之搏。

另一方秦老弟也何老道交上手,流星锤八方飞­射­,两丈方圆锤影漫天沏地,老道的剑术也是通玄,在锤影中纵舞如风。不时乘隙迫近、步步进迫。

两对子势均力敌,功力相差无几,酣斗百十照面,各攻百余招,手脚渐缓,所有的人全聚­精­会神看他们舍命忘生拼斗,一旁来了地煞夫人,她在天魔夫人耳畔道:“师姐,我们要不要先下一步棋,做日后取伏牛五霸的­性­命,进入伏牛山庄的绝着?”

“你是说,先计算武当五道?”

“正是此意,师姐意下如何?”

“使不得,林中有人匿伏,走了风声,武当桃李满天下,不好招惹,三­阴­一绝天夺其魄,我们用不着与武当为敌。”

“那就等后面的人来收拾这些杂毛么?”

“是的,快了,伏牛老四该到了。我们先脱离这是非之地,免得两面不讨好。”

她们正在窃窃私语,却不知后面已经有变,一名健美大汉飞骑赶到,直趋天魔夫人身畔,轻语道:“禀夫人,伏牛老四被两个土小子拦住,危在旦夕。”

“怎么?谁有那么大的胆子?两个土小子挡得住八个一流高手?”

“正是,那两个土小子一黑一白,往这条路上西行,现已有三天,来意不明。”

“多加小心,招呼暗桩留意他们的行踪。”

大寒低声应喏,飞身上马向西驰去。

原来逸云和如黑早就到了,已将情景一一入目,逸云突以传音入密之术,向如黑道:“瞧那几个武当的有道全真,他们的嘴脸教人恶心之至,咱们往后阻住伏牛老四,等会儿可有把戏可瞧了。”

如黑奇道:“有什么可瞧的?”

“你不见老道们心猿脱锁,意马除缰的贱相么?让我们赶走伏牛小丑,在妞儿们面前保险原形毕露,岂不可观?”

“对面林中那几个秃贼怎么办?”

“别管他,那可能是少林和尚,必定是老道约来的人,让他们试试道行也并无不可,妞儿们厉害着哩!你注意她们流转的目光么?那叫天魔眼,功力一提,可迷人心神,让那些佛门弟子见识见识也好。”

如黑笑问道:“你怕天魔眼么?”

“废活,我练的也有一半佛门弹功,怕他则甚?”

“哦!可敬可敬,难道说,你永远不被美­色­所惑吗?”

“这也难说,后天的克制,道行有限,无奈先天何。假使有那么一天,我有幸遇上心爱的人时,不用惑,自会情难自已,我不是世外之人,恩师也知我不是佛门弟子。”

“如烟真是美,怎样?”如黑口气像是打趣,可是目中有一种难以言宣的神­色­。

“缘之一字,不可强求;我与她无缘,不能惑我。咱们走,别废话!要嘛,你大可一试,呵呵!”

如黑长吁一口气,突然紧握他的手,两人悄悄脱身,向后急飘。

五六里地眨眼即至,两人先将包裹塞在草中,在路旁倚着一林大松树,专等恶人屠等人到这儿来。

远远地,八名恶寇缓缓而来。如黑旧事重提,说道:“哥,我认为你是个木头人,永远不会动情,如烟美绝尘漶,连我这丑鬼也自动心,你怎么不屑一顾?”

“傻小子,这是自然之事,再过两年,你就知道其中原委了。情之一字,端赖双方心心相印的。自古道:日久生情,日久二字,即是互相过从,久而久之,自然互情互谅,情即由此而生,一见钟情,那只是惑了美­色­,算不得真诚之爱。譬如说,看了一个暗眼缺腿的女人,阁下就能一见钟情么?欺人之谈!但一个瞎眼缺腿的女人不见得永远不能获得所爱。再说,黑弟,你确是很丑,但相处这些日子来,我却不感其丑,道理在此,别说了,你小着哩!他们来啦,咱们迎上前去。”

两人分开,各倚一株巨松,抱胸昂首,撇嘴皱眉,状极傲岸。

恶人屠在前,七人在后,大刺刺摇摆而至,相距五六丈,逸云突然道:“嘿嘿!诸位才来是么?”仍倚在大树上,不怀好意地冷笑。

八个人无名火起,恶人屠一生杀人不眨眼,只有人怕他,那有见过有人胆敢向他叫阵?他怒极反笑,声如枭啼,铜铃眼一翻,厉声叫道:“小子该死!你向太爷说话这般斗胆?你是吃了豹子心,老虎胆。小狗,你是何人?

逸云仍在树下骂道:“狗东西,你吠什么?爷爷好意招呼你,你像只疯狗般不识抬举,真是混蛋!”

如黑叫道:“不是疯狗,是老狗,等会儿敲断他的老狗腿。”

恶人屠气得七窍生烟,蓦地吼道:“杨老四,撕了这两个小杂种。”

身后窜出杨老四,身高八尺,两手特长,显然孔武有力,他一看两小辈豆腐般­嫩­,真不起眼看,嘴里不屑地嘀咕:“这两个小­鸡­,要我杨老四费神,呸!倒霉。”嘴在说,大踏步向前。

逸云支上一条腿,若无其事惬意地轻轻摇动,说道:“喝!大个儿,你是捡粪的吧?于嘛手指儿抽搐?”

杨老四正在指上运功,他要执行恶人屠的令谕,撕掉这两个小子,他先奔逸云,狞笑道:“死到临头,让你嘴上占些小便宜不打紧。”声落,双手大张“金雕献瓜”劈面便抓。

“叭”一声响,一旁的如黑突然以惊人的速度,一腿扫中他的肥臀,脚尖一带,点中他的后海底|­茓­。

杨老四“嗯”了一声,向前一栽,逸云猛然抬膝,“格登”一声,杨老四下颁挨了千记重击力,满口牙齿大概剩不到三枚。

逸云上身仍分毫不动,脚尖一推,杨老四乖乖地转身,再加上一端,|­茓­道立解,“叭达”一声,跌了个狗吃屎,满嘴流血,挣扎难起,头面埋在一堆马粪内,苦也!

这不过是瞬间的事,快得令人目不暇接,杨老四倒地,众人才哗然惊叫出声。

迎云和如黑似乎在原地末动分毫,若无其事,逸云一伸舌头,扮了个鬼脸儿,故意惊叫道:“怎么了?杨四爷,你怎么不用手捡?用嘴去舐,啧啧!多脏?那是马粪喱!”

杨四爷|­茓­道一闭一开,挥身发软,那一跌又够重,一张鬼脸恰好覆住马粪,想得到滋味不太好,哪能答话?

恶人屠大吼一声,拔出青芒闪闪钢刀立即飞纵在逸云身前,“力劈华山”就是一刀。

海碗大一株巨松,被斜斜截穿,可是说也非常奇怪。逸云仍倚在半截松­干­上,右足踏在恶人屠握刀的掌背上,仍是双手抱胸,若无其事地说道:“好啊!你这狗东西砍断我这条古松,没话说,你得赔。”

恶人屠明明看见一刀砍个正着,怎么树断人在?那只有脚踏在手背上,一股奇大吸力将掌背吸在靴底,想抽手却浑身脱力,只惊得他大汗如雨,心胆俱裂。

另一名大汉同时奔扑如黑,长剑“毒蛇吐信”快如电光石火,想将如黑钉在树上。

如黑没有逸云高明,不敢冒险,上身一晃,右手一翻一扣,剑贯树身,那家伙的腕骨已被扣住,他想飞起一脚,脚刚伸一半,全身如被电触,立时软倒,如黑叫道:“跪下!”大汉那能不跪?撒手丢剑伏跪如羊。

“你给我躺!”逸云也叫,脚尖突飞,“卟”一声踢中恶人屠下领。这家伙浑身刀枪不入,就挨不起这一脚尖,飞迟丈余,“叭达”一声跌了个仰面朝天,真躺下了。

要不是逸云足下留情,足尖再进一分,踢中结喉|­茓­,恶人屠必将横尸当地。

如黑叫道:“打啊!”

“拣­肉­厚皮粗的下手,打啊!”逸云也叫,两人像两个幽灵,快逾电闪抡入人丛,“劈拍”之声不绝于耳。

剩下的五名大汉舞兵刃自卫,乱砍乱刺,渐渐地叫苦连天,冷汗如雨。

恰在这时,一匹健马风驰电掣般而过。

“打啊!笨虫!用‘脱袍让位’,不是可保前胸么?”

“笨虫!你该用‘倒打金钟’,方可保住后臀哩!”

五贼昏头转向,渐渐不支,每挨一掌,直痛得龇牙咧嘴,叫苦连天。

“制住他们,黑弟,我有话问他们。”声落,“锵啷啷”兵刃落地,“咕咚咚”身躯一一栽倒。

逸云一把抓起恶人屠,点上他的麻|­茓­,捆在那锋利如刀的断松­干­上,拨了两枚松针,在恶人屠脸上轻轻拔动,一面笑嘻嘻地问道:“你的绰号叫恶人屠,想必善于杀人。小太爷有话问你,不要你的命,但你得实话实说,不然我得好好治你。”

恶人屠浑身血脉中有若万千虫蚁在内乱窜,四肢麻木不仁,只是发抖,他气息奄奄地叫道:“是好汉你就给我一—刀,这样折磨四太爷你不算英雄。”

“小太爷从不承认是英雄好汉;你要充好汉悉听尊便。”

松针徐徐抵至恶人屠肋下,逸云仍笑道:“你练有一身金钟罩,不畏刀枪,可是禁不起小太爷这一枝松针,快运气,忍着点,别嚷嚷。”

松针本是柔软之物,到了逸云手中却利如钢针,徐徐Сhā入恶人屠的肋骨缝中。

恶人屠只觉一道灸热的热流注入体内,浑身像跃在炉中一般,每一寸筋骨肌­肉­似要被烤熟,只痛得冷汗如雨,全身抽搐,他竭力大叫道:“小英雄,红花白藕青莲叶,武林本是一家人,快住手,我有问必答。”

“喝!你这屠夫倒是雅屠夫,不知你杀人时,可曾想到这儿句?好。让你喘口气,从实回答小太爷的话。”

松针一脱体,背心挨了一掌,恶人屠觉得痛苦全失,如在梦中醒来,不住喘息。

逸云问道:“绿衣剑客方逸君,阁下不陌生吧?”

恶人屠如中雷殛,暗叫“完了!”但他乃是穷凶恶极之徒,惜命之心比任何人来得强烈,不加思索地道:“确是不陌生,十八年前曾有一面之缘。”

“在那儿?”

“武昌府。”

“谁与他同行?”

“百花教主伍云英。”恶人屠聪明得紧,从实道来。

“以后怎样了?”

“据说西出云贵,中途失踪,下落不明。”

“你与他夫­妇­俩有仇有怨?”

“无仇无怨。当年百花教主曾居住本庄,与我兄弟曾有香火之缘,他俩失踪,我兄弟踏遗天涯,却毫无音讯。”

“你这厮胡说!三天前荆州东们外树林中,本小爷曾亲闻阁下四贼所说的话,你敢说谎?”松针又徐徐移到肋下了。

恶人屠心中又冷,极力大叫道:“请慢动手!在下却是走遍天涯,探访他俩下落,却在云贵探得消息,说是方逸君已死。百花教主恐怕还在人间,被什么四海狂客救了;方逸君因何亡故,却是武林秘事,当年百花教主下嫁方逸君,曾讥笑我兄弟不知自量,一时愤慨,故有别让方逸君的鬼魂在九泉下讥笑我们之语。”

“你太小看小太爷了,慕连浩。”

“大丈夫生而可叹,死而何惧?慕连浩虽是穷凶极恶,却从不打诳语,你要不信,可再行探查。”

由于恶贼前半截话确是真实,逸云倒是相信,便道:“小太爷当然要查,且饶你一死,寄下你这颗驴头,日后自会找你。”拍开恶贼|­茓­道,提他下地。

恶人屠踉跄站稳,调息片刻,喘着气问道:“阁下高姓大名?慕连浩将不忘辰州道上所赐教益。”

“你记住了,小太爷姓华名芝,不要你找我,我会找你,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不久当会有见面的一天。”

“慕连浩记住了,伏牛山庄将扫径以待。”他抱拳一礼,去拾弯刀。

“听着!你速返伏牛山庄,不许逗留江湖,小太爷盯住你绝不放松。要是沿途作案,我要你遍受酷刑,再挫骨扬灰,不信且走着瞧,小太爷准教你如愿,快滚!你的同伴来了。”

如黑双脚齐飞,踢开其他恶贼的|­茓­道,解|­茓­用“踢”,这玩意不好受,所有恶贼杀猪也似的叫着,却不敢出口大骂。

这时,姜二爷和另一名恶贼狼狈地奔到,看了这样的最况,吓得倒抽一口凉气,做声不得。

“快滚!”如黑叱喝。

恶人屠狠狠地瞪了两人一眼,率众贼蹒跚地走了。

逸云和如黑直待众贼去远,方找到包裹背上,两人沿先前老道阻路处奔去。

车马全都失踪,两人沿轨迹找到山谷间一条岔路,发现车马己由此转入,逸云低声说道:“我们已被人盯梢,行藏已露,可到辰龙驿投宿,晚问再来踩探,好么?”

如黑甜甜一笑,露出半弧编贝也似的皓齿,没做声,牵住逸云的虎掌,举步便走。

到了山嘴子前,如黑突然晃身飞入林中,真快!只一眨眼间,他重新出林,笑道:“点上了那笨贼的|­茓­道,让他甜甜睡两个小时,我们由右侧山脊往里搜,好么?”

“也好!或许咱们能赶上。”

“蒙上脸,方便些。”如黑先探囊取出黑布面罩戴上。

“咱们又不露面,用不着哩!”但他仍然掏出面罩戴上。

“很难说,我可不愿你……你让那些妖女们看到。防微杜渐,免得你入迷。”

“废话,我还不是可以看吗?防什么微?杜什么渐?”

“你看不要紧,可不能让妖女看到你这俊美的脸蛋。”他噗嗤一笑,首先抢入林中,沿山脊飞纵。

两人将包裹塞在一个树洞里,借草木隐住身形,向谷里闪去,山谷太深,约有四五里地,一条小溪流潺潺向外流,大道沿溪而上,从山脊往下看,景物一一在目。

谷底是一座枫林,隐约现出一角红墙,飞檐高耸出树梢,墙前广场上停着六部已卸掉健马的香车。在左侧排翠柏下有一个中年僧人,正和清虎子无亏在低声细语。逸云和如黑降下山脊,小心谨慎地掩抵枫林左侧,距一僧一道约有七八丈,方凝神静听。

可笑一僧一道枉称一流高手,竟然在白天里让人欺近至七八丈之近,却丝毫未觉。只听和尚说道:“道兄,你已经站在可怕的深渊边沿,再进一步,后果堪虞。须知你我修真参禅,乃是违反人­性­之事,在未获正果定力不足之时,最易入魔,那些女妖无一不是倾国倾城的­骚­狐狸,道兄呀!避之唯恐不及,你怎能甘冒大不韪立意玩火?”

“不劳大师费心,贫道须倾力感化她们,劝她们退出江湖,免少事瑞,贫道尚有自信,不为所惑。”

和尚沉吟片刻,又道:“贫僧无法阻止道兄所行所事,仅能聊尽心力而已,请记住,目下有两位一代大侠已经西来。他俩一生嫉恶如仇,尤其不容丧德败行的人,万一有些小风声传入他们耳中,不仅身败名裂,连师门也将被波及,道兄千万谨慎。”

“大师指的是……”

“道兄可记得大闹郑州,拆散群英擂台,以惊人绝学力挫八名擂主,凌空搏击矫捷如凤的那位小丫头么?”

“贫道曾听说过,据说那丫头足不沾地连挫四名擂主,搏得‘九天玉凤’美誉,她叫什么周什么……”

“九天玉凤周如黛,你可知她的父亲是谁?台诉你,二十八年前他为了管本派一桩闲事找上少林大兴问罪之师,以三十岁壮年,连败本派五名佛字辈长老,力挫十八罗汉阵,与掌门人力拼三招,最后握手言和……”

“啊!你是说玉麒……”

“正是他,所以你得小心,小丫头一举成名,乃是偷偷溜出江湖好玩,并未让家中人知道,消息传得奇快,她双亲好不容易找来,她又溜啦!竟然离开了河南,踪迹不见。她双亲好不着急呀!半年来路遍江湖,三天前有人发现他夫­妇­俩落脚洞庭湖西岸鳖山,早晚定往这条路上来,你注意了。”

“贫道事了,即返武当,多谢大师关照。”

“人力不可回天,贫僧不敢逆天,这儿有僻邪丹一颗,送与道友以备不时之需。请记住,心猿怠马一动,别忘了吞下这颗丹丸,贵派人才鼎盛,难免良莠不齐,令师弟尤为可虞,你我忝在至交,当能谅我直言,贫僧别矣!再行相见,请自珍摄。”

“贫道深感大德,敬领厚赐,愿各珍重。”

两人相对一礼,和尚向里叫道:“师弟们,天­色­不早,该上路了。”

声落,广场内侧朱红大门内,鱼贯走出五名中年和尚,到了路旁齐诵佛号,向老道合掌行了礼,六和尚挟起方便—铲,徐徐出谷而去,老道也进了朱红大门。

这期间,逸云一直凝神倾听,末留意身畔的如黑,他脸上神情瞬息万变,却喜形于­色­。

众人一走,逸云懊恼地向如黑说道:“那和尚真吊人胃口,说了半天,始终没将大闹群英擂台的丫头姓名说出,更末将那两位大快名号显示,黑弟,那老道所说‘玉麒’是谁?天下姓玉的倒未听说过,可能是‘郁’。”

如黑不住微笑,他摇摇头,说道:“无可奉告,日后自知,我们要否进去一探?”

“不用了,晚上再来。少林僧人总算不负所望,到底是德业无亏的名门高弟。”

“哼!少林的坏蛋也多着哩。”如黑撇撇嘴,欠身站起。

逸云赶忙将他一把拉住,向对面山麓一指,说道:“小心些,那儿有人向这儿观探,也许是监视我们的人,我们得悄悄退出。”

“在哪儿?擒下他。”

“别忙打草惊蛇,那家伙身材小巧,一身草绿,身手不弱,躲在草中不易发现,—我们走。”

“哥,你的功力比我高得太多了,我好惭愧……”

“别自甘菲薄,你确是不凡哩。”

两人放过那绿­色­人影,却替天魔夫人带来了横祸飞灾,几乎抱恨九泉,掀起无穷纷扰。

当晚,两人在辰龙驿落店,夜间结束停当,又来啦!

三更正,他们到了,而对面山脊之上也到了不少幢幢鬼影,空气中,荡漾着陈阵奇妙醉人幽香,可惜飘不到这一面山麓,无人发现此变。

这座位于山谷底部的房屋,名叫无量道院,由于年深日久,院中神鬼大概也不灵光,所以除了大殿尚可蔽风雨之外,院中野草丛生,蛇鼠营窟,后殿偏院宫阙几乎成了瓦砾场。

平时,大殿左厢住了两名年老的香火道人,今晚却灯火辉煌,大殿的摆设全被搬走扫清,右厢房全让给众女占住,左厢由男客住宿。

大殿中间拜探之下,一排半弧形摆了十来个蒲团,方砖地面打扫得一尘不染,四周高悬着八盏宫灯。

三更初,蒲团左列分坐着巫山怪姥、地煞夫人,还有五妞儿如烟,右列是五名老道,他们的神­色­已经松懈。

对面,一张宽大的地毯上,或坐或立是以大­奶­儿如霞为首的七名艳丽少女,她们都是一袭或红或绿的轻便罗服,酥胸半掩,皓腕晶莹,玉腿隐约,莲瓣儿套着­肉­­色­的睡鞋儿,尤其是羊脂白玉似的粉颈下,那一块长三角形的玉肌,胸围子上端那半段深深的|­乳­沟,简直是要人老命。

她们真成了“罗襦半解,肌香醉人”。更糟的是她们那勾魂摄魄的媚目,不时向五老道飞,俏语轻笑不住灌入他们耳鼓。令他们心荡神摇。

每人的身畔,有一座小茶几,上面搁着一盏香若,可是老道们不喝茶,却直咽口水。

天魔夫人一看老道们已心猿意马,徐徐发话道:“老身所说,皆为由衷之言,道长怎能禁止老身游历天下?”

清虚子无亏神­色­一正,道:“夫人言虽有理,但夔州与太平口之事,不能说与夫人无关,贫道认为,­色­字头上一把刀,世间凶死之人,十中九为­色­所误,贵门下众女­色­艺双绝,足以引起轩然大波。如此浪迹江湖,终非了局,贫道经三思之下,认为夫人必有隐衷,所图可否一说?贫道愿闻。”

“道长大可不必寻根究底,总之老身对贵派并无恶意。”

“人心难测,夫人……”

“道长未免以小人之心度人。老实说,如果老身心怀叵测,诸位恐怕早已超登仙界多时,道长信是不信?”

清虎子淡淡一笑道;“夫人未免太小看贫道了。”

“道长功力确是不凡,可是比以生死相搏而取人­性­命之法更好的事多着哩。”

“夫人所指何事?”

“譬如说:茶中置有无­色­无味的迷|药;兽鼎中所焚的断魂香,道长,无一不是送命之媒,防不胜防。”

消虚子心中虽惊,但略一思忖,口中仍强硬地道:“只梢略为留神,贫道还不致中计……。”

“还有呢,老身让你一开眼界。”说完,大袖徐扬。

清虚子吃了一惊,只道丑婆娘要出其不意出乎暗算,他刚横掌戒备想立即站起,可是“叮咚”一声悠扬琴声自殿角响起,接着荡人心魄的乐章飞扬。

老道只觉心潮一涌,目中顿生异彩,渐渐地气息沉重,目光缓缓注向火红­色­的大妞儿如霞身上。

七女中由如霞率领,共有五人缓缓站起,媚眼飘飞,荡笑徐扬,一双双玉手缓缓抚向酥胸,轻拉袖领,莲步轻摇,|­乳­波儿颤,臀浪儿摆,逐渐向五老道走近,奇香扑鼻,玉腿掩映。

渍虚子只觉眼前顿生异象,火红­色­的光芒,令他目眩神移,如霞那美丽的脸蚤,在他眼前越来越清晰,诱人犯罪的胴体似乎已触到他的鼻尖。接着,如霞距他身前五步,发出一阵撼人的荡笑,罗带儿半松,玉臂徐扬,柳腰儿轻扭,竟然翩翩起舞,裙带飘扬处,粉脔雪股撩人遐思,她胸前那高耸如山,白玉半球形的|­乳­峰隐约可见,每一举手投足,无不充满瑃情。

尤其是她那充溢着无穷诱惑的目中,不管胴体如何扭动盘旋,始终以万钧潜力­射­向老道,搜吸着他的目光。

耳中不但克溢着令人沉醉的乐声,更响着瑃情漾溢的冶荡媚笑;鼻中浓香直沁心脾,令人顿忘人间何世。

老道只觉丹田下涌起一道无可抗拒的热流,灵智渐失,目中­射­出炽烈的异彩,呼吸急促沉重端的是欲­火­如焚,蠢然欲动。

他的双手颤动了,盘着的双腿松直了,口张大了,身躯前倾了,作势要站起来了。

蓦地,如霞上身的轻罗向下一滑,胸围子一松……

老道像被人踩了尾巴的小狗,突然蹦起,双手一张,向前一扑,一个半­祼­的软滑如蛇的胴体不但被他楼实,她也缠着他,凝滑温暖的芙蓉脸颊,紧紧地贴在他的颔下,令老道神魂飘荡;她那蛇样的一双皓腕,紧抱住他的腰­干­,两手中食指不偏不倚,轻搭在他脊旁命门|­茓­和肾门|­茓­上,只消一用劲,再利害的高手也难逃一功。

老道茫然不知,呼吸重浊,欲­火­急升直透泥丸宫,左手挽实凝滑的柳腰,右手在罗衣下狂暴地探入……

如霞吐出一声醉人的嘤晤,接着响起天魔夫人那寒森森却又似午夜钟声的语音:“无量寿佛呀!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道长,该是一正道基之时了。止乐!”

琴声骤止,接着响起三声清越而发人深省的盘声。

五老道如被人赏了一记当头­棒­,猛然惊醒,每一个道貌岸然的全真怀里,都有一个发乱钗横罗衣半卸的美女,她们。的目光不再是冶荡柔和,而是不齿的轻视,且发出令人难堪的轻笑。

众老道袍褂凌落,丑态毕露,清虚子的右掌中,还紧紧地握住一个软滑酥腻的玉|­乳­呢!

老道羞得无地自容,慌忙放手,猛地向另四名老道掩瓦大吼谨:“快放手,咱们还有脸称世外之人?这……”

人虽清醒,但欲­火­难禁,并不是立时可熄的,仍陷在半沉醉状态。又听天魔夫人道:“饮下那杯茶;神智自清;请放心,老身绝无恶意。”

五老道奔回蒲团,颓然坐下,抓起茶盏一吸而­干­,慌忙强抑心神,调息行功以清欲念。

茶一入腹,冷气突升,顿感欲­火­全消,浑身渐复正常。耳听天魔夫人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恩恩怨怨,各有前因,道长们,请清心寡欲行功,以免损耗元气,老身走了,行将再见,后会有期。”

大殿中人影渐杏,灯光渐敛。接着蹄声隐隐,车声辚辚,愈去愈远,终至万籁俱寂。

夜风掠过树梢,掀起破檐角的残败朽木,刮入大殿黑暗的每一个角落,扫过端坐着的五名老道身躯。

在天魔夫人车马之后半里地,逸云对如黑低声道:“可怜的有道全真门,这一记当头­棒­喝比杀他们还难受啊!”

如黑邻撇开话题,情不自禁地紧靠着他,问道:“哥,说实话,你心动么?”

逸云淡淡一笑,道:“天魔夫人不是说得够明白了么?­色­不迷人人自迷。我和你躲在一块儿你可曾感到我呼吸和脉息有异?倒是你,你的定力足可与我并驾齐驱,可是修养不够;天魔夫人已经说过,要让牛鼻子们见识见识,你为何要发怒?要逃下去拆台?”

“我恼那些自命不凡的牛鼻子,他们那嘴脸真令人恶心。”

“这就是迷啊!怎能怪他们?看来天魔夫人倒不是坏人,心计倒是够高明。”

“怎样高明法?”

“清虚子是武当派直系大弟子,也就是日后的掌门人,经此一来,日后他们还有颜面与天魔夫人为难么?把柄在手,他们遮羞还来不及哩,真绝!”

车马渐渐去远,两人也抄在一侧小径走了。

五老道正在调息行功,大殿外像一阵飞絮,飘来十余名谈淡桃红­色­身影,有四人向四角一分散,手中升起一阵阵薄薄轻雾,隐入壁角。

清虚子耳目甚灵,他已感到心生警兆,向殿外喝道,“什么人?鬼鬼祟祟,现身说话。”

“道爷,­干­嘛唬人嘛?嘻嘻……”

笑声一落,大殿突放光明,殿角突现出四名少女,高擎着火把。

接着殿门外纵入六名身披薄纱的半­祼­少女,高举着六盏光芒四­射­的纱灯。

六女向侧一分,举灯笑立。殿门外,突然现出八名云髻高耸,美艳绝伦的少­妇­。乖乖!这一群女人比天魔夫人那一群高明多了。前面那位身材相当高,可是骨­肉­匀称,十分丰满,年约二十一二之间,粉面桃腮,琼鼻樱­唇­,有一双会说话而瑃情漾溢的大眼。她身上,真要命!披着一袭桃红­色­像是披风的蝉纱,可以清晰的看到里面的胸围子,和一件绣着鸳鸯戏水的肚兜儿,可能下面……

另七人同样美丽丰满,只是身材稍矮,但也是万中选一的美娇娃,同是双十年华;她们外披同式的蝉纱,但不是桃红,而是与­肉­­色­同­色­的要命玩意。内里的件头也相同,高耸的玉|­乳­吓狂了人。

自大腿根往下,并无寸缕。脚底是一双同­色­的短莲靴,与­妇­女的弓鞋绣鞋迥然不同,那年头,这种装束简直骇人听闻。

众女一出现,五老道张口结舌,清虚子到底修为略高些,也见多识广,猛地掏出少林僧赠他的避邪丹,悄悄吞入腹中,此喝道:“站住了。女施主可是马底驿桃花坳……”

“道爷,你的眼力果然高明;我,就是桃花仙子韩香君,也许你该记得,巴陵府扁山之上,你武当杀了我两位姐的仇恨,本仙子要看看你们所谓正道之事,是否名不符实。”

清虚子大喝一声,倏然地站起掣下长剑,可是另四名老道却目如喷火,浑身痉挛,死盯着众女。

“道爷,别慌,殿中已充溢着桃花春雾,等会儿好好为姑­奶­­奶­效劳。”声落,人已缓缓欺近了。

清虚子一听“桃花春雾”四个字,脸­色­顿成死灰,大吼一声,挺剑飞扑桃花仙子。

同一瞬间,四名老道疯狂地跃起,衣袍碎裂之声此起彼落,四条­精­光大吉的身躯,向众女奔去。

荡笑之声飞扬,八个女人蝉纱尽退,接住老道,缠成一团。

桃花仙子脱掉蝉纱,迎着清虚子,却突然一惊;老道眼中喷的不是­淫­欲之火,而是狂怒的火焰,长剑发出厉啸,飞旋而至,显然神智仍清,内力注于剑身。

她骇然一惊,桃花春雾对这牛鼻子起不了作用,岂非奇事?这老道确是不可轻视哩!

剑到,她手中蝉纱猛地一挥,一股软绵绵而力可攻山的奇猛力道,向清虚子卷去。

清虚子急怒攻心,但灵台未昏,向左一闪,振出一剑。

蝉纱突然一抖,反卷长剑,“嗤”一声剑气和­阴­柔内劲先行接触,清虚子只觉手腕一麻,长剑脱手。

他一咬牙,双足疾点,身形借劲反飞,“哗啦”一声撞倒圆窗的朽栏,出了大殿。

“想走?你做梦!”桃花仙子急起直追。

清虚子亡命前奔,武当绝学八步赶蝉加上八禽身法,见林便穿,见草就躲,他身为“无”字辈大弟子,功力自不等闲,这一全力施为,端的快逾飘风,而且他顾命要紧,心思缜密,狡似脱免。

跳花仙子其实已年届花甲,乃是江湖最­淫­毒的女魔,三十年来­淫­孽遍天下,吸取男人元阳,从来不留活口;所以武林中人但闻桃花仙子大名,却抓不道她害人的真凭实据,无可奈何。她功力奇高,桃花坳是她名义上的落脚之地,其实她极少在家,去找她晦气的人只有白跑了事;即使找着她,也不见得奈何得了这女魔头。

她绝不能让清虚子活命,奋起急迫,她功力虽高出清虚子多多,但这一带林深草茂,四处怪石如林,老道只在这儿贴地急窜,视野有限,她枉自白费心力。

不久,老道被迫得逐渐往山巅移。山顶是一片参天古木,空隙仅存狐免,白天里林中­阴­森,晚间更是伸手不见五指。

老道往林中一窜,岂知桃花仙子已经先到林下,他百忙中凌空纵起,想由林顶逸入。

“还不乖乖听话?”桃花仙子娇叱—声,跟踪直上,蝉纱一挥,猛卷老道后腰。

老道.已感到劲风压体,身形疾转,大吼一声,双掌齐推,武当绝学“一卷掌”全力施展,以半甲于修为的内家真力作孤注一掷。

“蓬”一声闷响,老道像只断了线的风筝,向后直飞五丈之遥。

桃花仙子身形略顿,猛将蝉纱向后一振,身形急­射­,扑向半空中的清虚子。

老道无暇思索,半空中手足齐推,“怒鹰翻云”身法向后急翻猛­射­,只听他惊叫一声,身躯向黑沉沉的山顶后无底深渊飞坠而下。

桃花仙子屹立在崖旁树梢头,发出一声媚笑,向黑沉沉的深渊娇唤道:“道爷,这是无量山无量潭,深有百丈,鹅毛不浮,你倒落了个全尸,有福里!”

声出人闪,返奔无量道院,这时已是五更将尽,天泛鱼肚白了。

天将破晓,大道上六名少林僧人去而返回,快逾狂飙向无量道院赶来。

一声夜鸦尖鸣,发自左侧山湿,无量道院中本来灯火辉煌,突然全部熄灭。

六名僧人急急赶到,已不见广场中的车马,领头的和尚抢入大殿,火折子一亮,他合掌念说道:“阿弥陀佛!贫道晚来了一步。天魔夫人,你这­淫­恶女妖终将自食其果,报应不远。”

另五名和尚呆立在殿门外,全皆低首垂眉合掌念佛。

大殿中,有四具赤­祼­­祼­的无头尸体,血尚在汩汩流出,找不出任何可资辨识身份之物。

而空间里,尚留动着一缕余香。

“师弟们,我们埋了他们,再上武当报讯,少林弟子也将找那女魔为江湖除害。”

和尚一面说一面走近尸体。

“师兄,似乎有一位道友脱险了哩!”一个和尚叫。

为首大和尚检视了四具尸体,良久方沉声道:“素女玄牧吸髓功,这是失传已久的至­淫­霸道房中术;四位道友先被吸尽元阳,最后惨遭断首之祸,这些女妖好狠毒的心肠,清虚子道友不在其中,定然是见机服下我的避邪丹,得以幸免。”

“恐怕他亦已罹难,瞧那儿。”一个和尚向殿角大柱上一指。

众僧顺指看去,合抱之大树上,一把长剑Сhā入柱中近尺,寒芒闪烁,大和尚走近,纵起拔下长剑,看了说道:“果是清虚子道友之物。看景况,尸体鲜血末凝,而余香仍在,可能是妖女们遁去未久,我们先搜!”

六个和尚直搜至天­色­大明,一无所获,颓然返回殿中,不由大吃一惊,神龛上端,悬着一块破布谙,上面写了十个大字:“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是用布片蘸着鲜血写的,蘸血布团儿还在尸体之旁。

“这妖女功力奇高,在我们全神搜索之际,竟敢在咱们身侧弄鬼,哼!权将冷眼观螃蟹,看你横行到几时;我五方僧悟因与你势不两立。”

六个和尚将四道尸体埋在后院荒园中,赶赴武当传信去了。这一来,武当少林竟然一举而出了,冤哉!天魔夫人!

一行车马凌晨起行,出了辰龙关,过了界亭驿,向马底驿迤俪而去。

最先一辆车中,传出天魔夫人的轻语:“师妹,你打算到桃花坳拜访韩老前辈么?”

“不了,我们绝不能和她有所牵连,免被人注意,我对她那素女玄牝吸髓功确是不敢领教,未免太歹毒了些,上次她还有意留我拜在她门下呢!”

“我也有此同感,尤其她那不留活口的残忍手段,委实不敢苟同,总有一天报应奇惨。”

车马经过一条小溪流,官道沿河谷向西走,地势略为平坦,两侧山的对峙,并不险峻。

迎面有座小亭,孤零零地座落路侧,凉亭中,两个青巾包头,面目黝黑的村­妇­,正在倚石而坐,一双明亮的大眼,正注视着冉冉而来的一行车马,似有所待。

在辰龙关下一所小客店中,逸云和如黑正在店楼上进餐,一面商讨行止。楼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只听如黑说道:“用不着跟踪了,咱们得赶快脱离湖广北上,今天就往回走。”

“此行一无所获,真冤,不过我还不能北上。”

如黑惊问道:“为什么?你不和我同行了?”

“你忘了,我要到汩罗一省祖茔哩!”逸云笑答。

接着他又道:“如果你能等,不怕误事,何不伴我一行?咱们可由巴陵走武昌,出武胜关入河南,如何?”

如黑小嘴一噘,似嗔似怨地说道;“你坏嘛!明知我必伴你的,却用这些话挤我,你……”

逸云伸出左手轻拍他的右肩,笑道:“谢谢你,黑弟,我恐怕你另有要事,不敢请你同行,待省茔事了我送你到熊耳,还得请你指引,一游关洛,怎样?不碍事吧?”

如黑甜甜一笑,点点头。逸云心道:“黑弟五官勾称,要不是肌肤灰中泛青,颊上没有那一大块胎记,准是个美男子,造物主确是不公平啊!他这一笑,真美哩!”

他回了如黑朗朗一笑,如黑突然低下头,嗔道:“你……笑什么?”

“笑你右颊旁那只笑涡儿,你定可千杯不醉,敢喝么?”

“恕不奉陪,要酒你自己叫,但我不准你喝。”如黑似笑非笑地说,亮晶晶宝石似的大眼,向他一转。

逸云又是一怔,低头吃饭,心中暗说:“造化弄人,造化弄人!他这双眼……唉!”

如黑只道他心中不快,伸手轻抚他的虎腕,低声说道:“哥,说着玩啊!你要喝两杯,我怎会阻你……”

逸云轻笑出声,说道:“兄弟,你想到那儿去了!这些日来,你几曾见过我喝酒?别胡猜乱想,快填饱肚皮,准备上路。”他给他布菜。

两人相对一笑,低头进餐。

楼梯“登登登”震得山响,抢上来三名大汉,全都在三十余岁壮年,虎背熊腰,人才一表,身穿两截对襟短褂,脚下是爬山虎快靴,腰带上各悬着一把长剑,背上有小包裹。

三人看了逸云如黑一眼,见是两个少年书生,卸下包裹占了一副座头,向跟上来的伙计叫着道:“伙计,来几壶好酒,大盘烧卤一盘,要现成的,爷仍要赶路,快!”声如洪钟,直震屋瓦和耳鼓,一口河南土腔。

店伙计吃了一惊,慌忙的应喏走了。片刻,酒菜送上,三大汉踞案大嚼,旁若无人。

酒至半酣,一名大汉压低声音说道:“我说二弟,你可认得那六个走方行脚僧?”

“少林五方僧悟因我认识,另五个陌生得紧。”

“他们行­色­匆匆,你可看出邪门?”

“这倒没看出,只是那一把无鞘长剑却是岔眼。”

“那就是了,还有他们脸上悲愤的神­色­。”

“管他娘!闲事少管些,咱们自己的事正经。”

始终没开口那人终于说话了,“昨晚上咱们在太平铺碰上的金虹剑左老贼,说不定是冲咱们而来的,大家得小心些。”

霸海风云(第一部)七

“左老贼不足畏,我们可不能和武当堂而皇之冲突。”

“左老贼是水火真人玄湘的俗家师弟,那老杂毛确是不好惹,咱们忍口气,光棍打九九,不打加一,他能怎样?”

“那咱们就让他一步未尝不可。”

最先说话那人一口将杯喝­干­,哼了一声道:“咱们一入辰州,有独脚天尊袁老前辈在,水火真人又待如何?老实说,愚兄倒担心跟了咱们两天的那两个土男女,在常德府他俩像冤魂不散似的,经常碰头向咱们冷笑,令人莫测高深,下次再碰上,我非宰掉他们不可。”

“那两个村夫愚­妇­乡巴佬?大哥,哈哈!你的胆子愈来愈小啦!一个指头儿也可教他们死八次,呵呀!”

“呵呵!我真想死八次哩,呵呵……”在一连串的呵呵大笑声中,梯口出现一个蓬头垢脸,破百袖油光黑亮,手掂打狗降,年约花甲的­干­瘦老花子来。

没听楼梯响,他已现身梯口,说完笑完,“踢踢踏踏”破草鞋直响,向三大汉走近。

三大汉脸上变­色­,丢下筷子推座而起,伸手去抓包裹。

“慢来慢来!先放下酒帐,这是小本买实,可不能乱来。””

为首大汉乖乖探囊取出银子,老花于又说道:“你们从大河跑到江南,大概油水不少,呵!看你们长像大可上台盘,人才一表,却有那么难听的匪号,做的是见不得人的勾当,可惜啊可惜得很,老花子不找你,但你们得仔细些,常德府东窗家发,苦主已请来顶尖儿人物,在等着你们哩!呵呵,快走,老花子捡现成。”

王大汉丢下一锭子,正想拔腿开溜,老花子又叫道:“不成,小店不敢要银子,再留下两张银钞。”

大汉满脸惊怖神­色­,似是怕极,乖乖掏出两张一贯面额的大明通行宝钞放在桌上,一溜烟下楼。

老花子据桌高座,将银子纳入怀中,喃喃地说道:“老花子得跑一次宝泉局兑换,任你跑遍天涯,逃不出报应法网。”他一手抓起半只肥­鸡­,一手抓起酒壶,吃相之恶,无以复加。

如黑用筷尾在桌上写:“亡命花子尹成,江湖奇人,艺臻化境,嫉恶如仇,咱们不可用传音入密之术说话,老花子太过­精­明。”

逸云早已留心,眼角觑着筷尾运转,目光却­射­向老花子,若无其事地慢慢进膳。

梯口足音又响,人末见,低沉的歌声已至:“书剑飘零二十秋,五湖四海任我游,不欲长生证佛果,但求狂歌过九州。”

歌声一落,梯口已现出一个壮年书生,未戴儒冠,身穿一袭已泛灰­色­的青衫,肋下挂着包裹腰悬长剑。生很长眉入鬓,玉面朱­唇­,身材修长,看去倜傥不群,与逸云一比,各有所长。

逸云缺少那股英气,多了温文儒雅文质彬彬的潇洒风华;他没有逸云魁梧,却多了该书人特有的狂傲气息。

他首先和逸云打一照面,两人同时心中暗暗喝采,小如黑他看看书生,又看看逸云,甜甜一笑,目光落在逸云的俊面上,酒涡儿绽起,默默无言凝视,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入了神哩!

老花子转头,眯着老眼看了书生一眼,用半只残­鸡­向他一指,呵呵一笑道:“酸气冲天,娃娃!这儿有残酒剩­肉­,陪花子爷来两杯,撵撵酸气,怎样?”

书生咧嘴一笑,将包裹往椅子上一搁,大刺刺坐下,说道:“花子爷,你还没到­阴­曹地府报到呀?年前家师要小生向你这夜不收请安,遍找不着,还只道你去找阎王揍他两捧算帐呢!呵呵!呵……”

“呵呵!你小子胡说八道,替你那夜不收师父攀人情,谁不知唐老儿在家蹈晦不问世事?要记得我这臭花子才怪!请呀!这一壶是你的。”他将另一壶酒扔过去。

书生一手抄过,咕噜噜喝掉了半壶,抹抹嘴道:“你不信也是无法之事,小生也不能勉强你相信,是么?”一面说,一面向逸云望去。

接着又善意地笑笑道:“小呆子,笑什么?笑咱们这两个没老没少是吧?嗯?来两口,怎样啊?”他举壶相邀。

“小生敬谢不敏,学长如有雅兴,可和花子老伯多喝两杯。”

“怎不说两壶?小呆子,你更酸,深中夫子遗毒。真是三个书呆子谈书,三个屠夫佬谈猪,臭味相投。娃娃,你们攀交情,可别扰了花子爷唬来的酒兴。”老花子哇啦哇啦直叫,仰头又­干­了一壶。

书生蓦地叫道:“扰酒兴的人来也。”

“哈哈!是说我么?”随声上来一个五十来岁中年人,头缠青巾,背后包裹覆着一顶马连坡草帽,身穿两截对襟劲装,外罩一件墨绿直裰,衣下露出半截剑鞘,足踏爬山虎快靴。面白无须,剑眉虎目,鼻直­唇­红,人才一表;无情的岁月,在他英俊的面容上该划下一些岁月的轨迹,而且风尘涨脸。

“呵呵!浪子,你来了吗?该找一处归宿了,老弟。”老花子叫,扬了扬酒壶。

书生站起行礼,笑道:“印前辈,久违了,一向可好?”

“托福托福,令师久未履江湖,近况可好么?”中年人拖椅坐下,一面卸行囊一面问。

“家师粗安,多蒙动问。”

中年人向跟上来的店伙吩咐道:“有现成的酒菜,大壶装大盘切,别问。”

店伙计一走,他又向老花子说道;“臭花子,是为那独足老怪而来么?”

老花子淡淡一笑道:“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有志一同,彼此彼此。”

书生问道:“印前辈可是为了清虚子道长而来?”

印前辈目中神光一闪,剑眉一轩,说道:“我确是为独足老怪而来,不想适才遇上贵派高僧悟因大师,承告无量道院惨案之事,故尔欲先了此公案,再言其他。”

老花子道:“浪子,这事老花子也曾听悟因小和尚说过,但我想其中定有变故。”

印前辈问道:“老花子有何高见?”

“那些美娘们老花子跟踪了十二年,并无命案发生;而无量道院中,素女玄牝吸髓功乃是百余年前,玄化老妖的歹毒绝学,玄化老妖老巢在怀玉山,死了百余年,没听说她收有传人,此事大有可疑。”

印前辈说道:“我相信悟因大师不会乱说。”

“不可冲动,记住,眼见尚非真。咱们先找老独脚,你要是怕功力不足,老花子不勉强。”

“咱们各行其是,两不相扰。”

“这样也好,喝啊!酒菜来也。”

逸云和如黑并不知昨晚那破道院就是无量道院,所以并末在意,如黑却用小指儿在桌上虚写:“书生是少林门下,中原狂生夏津。中年人乃武当俗家高手,江湖浪子印全。”

“为人如何?”逸云也用手指虚划。

“正道人士,颇有侠名。”如黑手答。

三人都是半狂之士,埋头大嚼。楼梯又响,老花子叫道:“妙咦!真可说风雨辰州,不是冤家不聚头。”

语声刚落,梯口现出三个凶猛怪异的人物,配得真妙!

瘤子,­干­瘦,右足扭曲,大马脸,老鼠须,吊客眉,一双鹰目闪闪生光,短打扮,一头飞蓬灰头发,挟着一条镔铁拐杖。

第二名是个老驼子,五短身材,却头大如斗,与他那大驼背恰成对比。山羊眼,狮子大鼻,血口大盆,龇着满口撩牙,络腮胡子,双手特长,腰带上斜Сhā一枝特大的文昌笔,十分唬人。

第三位身材特大,端的是尖头短颈,腹大腰粗,凸额尖嘴,一双深陷小眼白多黑少,乱草也似的大灰胡,暴露一双尖耳轮。他穿的是一身黑短打,腰后Сhā着一把奇门兵刃仙人指,怪的是只有一条胳膊;乍看去,像一头高大的人熊,要是他伛偻而行,像极啦!

三怪人一坐下,瘤子­阴­­阴­一笑,铁拐搁得山响,冲老花子一翻鹰眼,冷笑道:“是的,真是冤家聚头,盛会盛会;山不转路转,又碰上啦!我单瘤子单慎真走了运。”

老花子呵呵一笑,油腻腻的手向驼于一指,说道:“呵呵!还有你驼怪昌延南,久违了,别忘了一­棒­之赠。”

驼怪­阴­森森地答道:“驼子没齿难忘,今天真是巧遇。”

像人熊一般的大个儿,向江湖浪子狞笑道:“姓印的,咱们也是死约会,那次被你溜掉,我独臂人熊贺立遗憾之至。”

江湖浪子哈哈狂笑,良久乃止,说道:“记得阁下在那次临潼大会中,几乎做了印某的祭剑牲口,要没有山浪夜叉康廉老鬼劈出一记狼牙­棒­,姓贺的,你怎有机会在这儿说话?是么?没冤枉你吧?”

独臂人熊不屑地挖苦道:“要没有吕梁神鹰于鸿志老匹夫助你,你又怎有今天?哈哈!大言不惭!”

江湖浪子淡淡一笑道:“待会儿咱们就可知道谁是大言不惭了,多吃些提提神,老残废!”

瘤子和驼子猛地站起怒声问道:“小子你说什么?”

突然,楼下传来柔和而甜美;银铃也似的声音道:“伙计,楼上有雅座么?辰龙关就只有你这间客店,没奈何只好将就些。”

又一个清朗的嗓音道:“楼上有怪物盘踞,但我们还是上去吧,楼下确是乌烟瘴气,不宜进食。”

“好,不上也得上。平哥,你先请。”

“雪妹,一同上吧!”

三个怪物一听口音,全都面上变­色­,由瘤子领先,晃身穿窗而去。三人的轻功,确是了得。

如黑早已站起,三怪一走,他对逸云沉声道:“云哥,你自用餐,我感到头暴,想休息片刻去。”不等逸云回答,也由后面小阁楼走了,去意匆匆。

逸云还有半碗,忙道:“你先歇歇,我就来。”慌忙将饭革草送入口中,正待站起,梯口已现出一双俊美绝伦,风华超尘的中年男女。

男的正是十八年前,出现在曲靖白石江畔,伴同闲云居士,惊走五鬼­阴­手等人的玉麒麟周志平;十八年来,他仍是那么年青、英俊,未现丝毫老态。

女的真是美,一身紫缎劲装,恍若月殿嫦娥下凡,令人不敢正视。因为她在超尘拔俗之美中,有一股令人心折的英风,迫人不敢正视。她就是玉麒麟之妻,紫衣仙子许雪。

两人都佩有长剑,一青一紫的薄缎子劲装,尤其是周志平,比那次穿灰直裰像个中年人,要年轻英俊二十岁。

除逸云之外,游戏风尘的亡命花子,寄傲江湖的中原狂生,放荡不羁的江湖浪子,全都整衣推座而来,同时躬身行礼道:“少庄主万安,江湖这许久不见贤伉俪侠踪,英风更胜往昔,可喜可贺。庄猪他老人家福体可好?”

五麒麟夫­妇­含笑还礼,周志平道:“不敢当诸位垂注,家父母不问世事,隐居山庄,尚算健朗,诸位请坐。”

夫­妇­俩在逸云对面落坐,招呼店伙来两盘清淡的点心。当他们看到刚站起的逸云时,不由微微一笑,暗中喝采。

逸云己知这两位俊美夫­妇­定是大有来头的人物,不然三个怪物不会闻声遁远,这三个怪异的老少也不会收敛狂态,执礼甚恭。他本有心攀交,可是如黑说头晕,这是修为将臻化境的人,极为稀罕之事,他心中甚是不安,所以匆匆离开。

他一走,玉麒麟突向老花子道:“请教尹兄,刚才这少年书生看去平常,但目中神采内蕴,如果兄弟所料不差,定是己修至内家五气钥元登蜂造极之境了,尹兄是否有所发现?”

“少教庄主见笑,兄弟眼拙,这半天没看出丝毫端倪,只觉他俊逸绝伦而已。刚才他和一个小黑子自顾自进餐,一声未出,令人莫测高深。”

中原狂生也接口道:“刚才三怪越窗而遁,他两人神­色­末露丝毫惊容,晚辈可疑他俩也是吾道中人,可是却看不出半点练家于的神态。”

江湖浪子也说道:“倒是那黑子眼中时现异彩,却又不像练武朋友的神光,端的怪极。”

逸云轻叩如黑的房门,轻声叫道:“黑弟,怎么了,让我进去。”

“没什么,我需歇歇。”

“你怎么会头晕?令我心中不安,让我替你诊断一番。”

“不打紧,已经好了,请自歇息吧,这两天恐怕不能上路,就在这儿歇脚两天,好么?”

“依你,要多保重啊!”如黑不开门,他知道古怪的小老弟一向不许他进入房间,所以只好回转陋壁客房。

楼上,诸人餐罢,房伙收拾残席,泡上香茗,周志平道:“诸位兄台久走江湖,历遍九州,不知可曾见到小女的行踪吗?”

中原狂生道:“半年前令嫒大闹郑州群英擂,此后即不见踪迹。许多江湖朋友都在猜测,还道今嫒已经返回扫云山庄去了。但前辈在江湖时现侠踪,武林朋友确是不解哩。”

亡命花子问道:“令嫒失踪半年有余,以她的功力论,天下大可去得,少庄主大可放心。但不知令千金因何离庄,是否去找失踪近二十年的姜老前辈去了。”

“这丫头,唉!皆因新正之时,兄弟与拙荆不该带她前往华山,朝谒行脚苍龙岭小驻的太白矮仙老前辈。不想人末遇着,她却在华山闯祸,管了一桩闲事,将华山五丑全行诛戮,愚夫­妇­一时气愤,厉声责罚了她一顿,这鬼丫头竟一定了之,你说可恶不?”

亡命花子摇摇头道:“少庄主,这就是你的不是了,那华山五丑无所不为,罪恶如山,正道之士人人皆欲诛之而后快,可惜他们功力超人,又从不落单,以致只好让他们横行不法;令嫒既然一举诛之,好事嘛!胜造七级浮屠,怎能怪她?”

“尹兄有所不知,她年纪太小,竟然不知天高地厚,一味滥杀,日后怎么得了?”

江湖浪子诧然道:“怪不得久不见华山五丑的踪迹,原来已被令嫒举诛灭了。想当年玉笛追魂符老前辈与神医叶老前辈问罪华山,仍末将五丑制服,令嫒的功力,端的世所罕见。”

亡命花子呸了他一声说道:“你简直少见多怪!要不怎能大闹郑州群英擂?那十二名擂主可是酒囊饭袋?”

“尹兄谬赞她了,其实她还难登大雅之堂哩。日后如诸位遇着小女,尚请多多关照,劝她回家,兄弟先行致谢。诸位西来,是否为了独脚天尊之事?”

三人皆点头应是,江湖浪子却将无量道院昨晚发生之惨案,五位师兄惨死之事略为说出。他说要先找天魔夫人,而后再列辰州。

玉麒麟沉吟良久,说道:“天魔夫人一行众女,在江湖浪迹十六年,确末听说有恶迹传出,老弟还得慎重行事才是,至于那独足老怪,息影十八年竞又东山再起,定有所恃。这次他发柬召集群丑聚会辰州,可能几个凶魔全来了。”

中原狂生道:“前辈所指的,可是五毒­阴­风汪修全,赤面鸠婆贾如春,独脚天尊袁天雄么?”

“正是他们一群。”

“辰州过去有一位恶贼妙手飞花狄雷,也举家失踪十八坏,不知是否与凶魔们有关?那恶贼兄弟俩的暗器确是霸道,子午六阳针令人闻之­色­变,据说神医叶老前辈亦无能为力,委实可虞。”中原狂生滔滔不绝地说。

玉麒麟道:“所以诸位应慎重行事,不可妄动。兄弟与拙荆不欲过问未经目睹恶行发生之事情,一切诸位好自为之;而且主在追寻小女下落,恐无暇奉陪诸位,愚夫­妇­先行。告辞,诸多珍重了。”

众人行礼下楼,珍重而别。

如黑在店中小留两天,不像是有病,只是­精­神略差,没有以前活泼。两天中,不让逸云入房半步,把逸云憋得直冒火,他的医道够高明,可是如黑的脸­色­不易看出病源,又不许他把脉,更不答他的盘问,没有他用武之地,小如黑若无其事,要他少管,他又能怎样?

第三天一早,如黑又恢复了生龙活虎的勃勃英风,这天他们准备取道洞庭湖畔,奔向泪罗。两天中,两人无心留意外事,并不知辰州已发生事端。

早餐仍在楼上,两人拣窗口的座位就座。店在辰龙关外,小街狭窄,仅容车马单行,由窗口可以俯瞰街心,三五十文外可以看清关口;敌楼上不时可以看到一两名官军,关口并没有兵士盘查往来的旅客。

大清早,街上行人不多,这是偏僻小镇,没有早市。

两人倚窗眺望,只见由关内陆续走出三五名身穿大红道服,悬挂剑囊的老道,向辰州匆匆而去。

不久,又是五名。片刻,又出来了四名劲装大汉。

逸云眉头一皱,说道:“这些武当门下,怎么全向辰州赶?”

如黑道:“管他呢!我们却要往桃源走。”

梯口履声踢踢拖拖的响,上来了两名约半百年岁,身材伟岸的灰袍老儿,在逸云的侧座头落坐,向跟上来奉茶的店伙迈:“小哥,咱们要赶路,有现成的食物,凑合些来。”

店伙一走,下首那目中神光四­射­的人说道:“大哥,据小弟所探消息,天魔夫人准是百花教的余孽。”

“何以见得?”

“在荆州三龙庄外,我找到三枝金针,请看。”他从囊中取出一个布卷儿,在桌上摊开,金芒一闪,现出三枝细如牛毛,长仅寸余的金针。

大哥反复审视,突然惊叫道:“针尾略细,针尖有倒,刺,果是百花教主姐妹的霸道暗器,可循血脉直透心室;真是她们!”

“咱们赶快往辰州通知狄兄,武当门下大举出动,要找天魔夫人算账,咱们得劝狄兄打发暗桩盯住他们,不让她们找到狄兄隐居之所,免得牵连。”

“恐怕晚了,明日是独脚天尊老前辈重行出山之日,狄老兄定然出面捧场,瞒不了人,想当年狄老兄与百花教主有枕上恩情,怎能不管,二弟,伯什么?武当门下又待如何?哼!有独脚天尊老前辈在,武当掌门也将灰头土脸,咱们得赶这场热闹。”

二弟将布包卷起,放入怀中,说道:“那咱们可赶一先步。”

大哥问道:“这三枝金针,你可让别人看到?”

二弟答道:“没有,那些蠢材到瓦砾场中找线索,我却在庄外留心细查,找到这玩意便来找你。”

大哥又道:“千万别声张,找到狄老兄再说。”

他俩低声商量,逸云却吃了一惊,天魔夫人真是百花教主伍云英的哦么?若然,真是不虚此行了。

他向如黑说道:“黑弟,回房我有话说。”

如黑点点头,两人匆匆膳罢,回到逸云房中。

逸云道:“黑弟,我必须往辰州一走。”

“是为了独脚老怪出山之事么?”

“不,百花教主伍云英之事。”

“上次你追问恶人屠,我还没问你哩,为什么?”

“兄弟,这事我不能说,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我的小字中,逸字是绿衣剑客方逸君名字中一字……”

“哦!云字是百花教主伍云英的云……”

“是的,这里面有厚比天高的思谊存在,我必须去找百花教主。”

“哥,能告诉我么?”

“以后我会告诉你的,准备走,那两个老贼饶他不得。”

“这就走,我们到前面等他们。”

两人结帐毕,仍是一袭儒衫,束发,大袖飘飘,挟起包裹上道。

出了镇,径向西行,在距界亭驿约三五里的一度小林中,两人隐下身形专等鱼儿上钩。

不久,官道现出店楼上那两个老儿,正以奇快的脚程,如飞而至。

逸云踱至路中,背手而立,淡淡一笑道:“两位才来呀!请借一步说话。”

两人倏然止步,凶睛一瞪,大哥嘿嘿冷笑道:“原来是你,嘿嘿,老夫倒走了眼,被你在店楼中听去不少秘密,你死定啦!”

林中转出如黑,笑问道:“还有黑爷爷呢,是否也得死?”

二弟怒叫道:“小辈,你当然也得死。”

“你说得早了些,看谁得死!”如黑说完,大踏步欺近。

两老鬼怒叱一声,分扑而上,铁掌和风如开山巨斧,巨爪像巨鹰抓物般,罡风倏起。

且说天魔夫人一行车马的下落。

一行人将近小凉亭,两个有一双亮晶晶大眼的村­妇­突然转面向外,待车马通过,方行转身。其中之一去草篮中摸出一只粉红­色­套封,向第一乘车马娇唤道:“桃花仙子有帖在,此,天魔夫人是否收纳?”

车帘一掀,粉红­色­的套封去势如电,直­射­三文外车帘,帘中伸出一只纤纤素手,伸两指夹住封套,马车倏止。

片刻,车中传出天魔夫人的语音道:“相烦姐姐上复仙子,晚辈等因俗务羁身,末克往拜,待此行事毕,定然趋府揭见,亲请教益。”

“主人专程敦请,日候芳驾,希能于近期光临,小妹日后当亲为迎接。”两村­妇­说完,径自走了。

辰州府,位于西河与沉江会合处,两河相奔,北面倚山,也算是一处繁华之地;既名之为府的话,自不会寒酸。

这天由四方八面赶来的武林朋友确是不少,而这些人中,以黑道人物居多,据他们说,后日午间,辰州府北面十里地,西河之旁,青龙岭之下,临江一座小山巅,将有一场盛会;那是横行江湖近四十年的独脚天尊袁天雄,将要聚会群雄,宣布与武林大名鼎鼎的四海狂客为敌的大会,凡是有雄心壮志的人,曷与乎来。

正午过后,马底驿至辰州府官道之间,天魔夫人的车马行列,正缓缓西行,赶向辰州府。

桃花仙子不强行留客,天魔夫人放了心。

官道蜿蜒向山下伸展,不久可抵达沉江所形成的平原。这一带山地不高,但林密草茂。天气炎热,午后这半个时辰中,正是热得不可开交之时,道上行人少之又少。

车马缓缓西行。蓦地里,后面大踏步赶来三个怪物,那是被玉麒麟夫­妇­吓跑的驼怪、瘤子和独臂人熊。

三个怪物大踏步前进,神­色­难看已极。

三个怪物并肩而行,将路占了一大半。护卫马车的后面六男二女,每一双骏马相距约有三丈多,近马车处是一双劲装少女,最后一对是雄壮俊美的壮年大汉。

三个怪物比车马走得还快,他们向前便闯,到了最后一双大汉身后了。

两大汉早已看到了他们,扭头向怪物打量,并将马向左略带,让出右侧道路。

三怪物似嫌他们让得不够多,瘤子突然大吼道:“小子,让到路旁去。”

两大汉一怔,这不是找晦气的人么?靠内侧大汉道:“尊驾意欲为何?路己让出一半,还不够?”

“滚你娘的蛋,不服气么?”驼子也叫,傲态可惜。

这里一冲突,车马倏止,三怪也站住了。马上两大汉不认识三怪,更不知他们早上受了委曲了,靠内侧大汉剑眉一轩,沉声道:“尊驾出口伤人,未免太缺乏教养了吧!”

三怪乃是穷凶恶极之徒,怎忍得大汉刻薄的挖苦话?不由无名火起,瘤子­阴­­阴­地说道:“小辈,你吃了熊心老虎胆,敢在老人家面前逞口舌之能,死有余辜。”

八匹马上六男二女,全飞身下马,并拔出宝剑,两翼一张,仗剑戒备,大汉剑隐肘后,沉声说道:“阁下何人,竟然如此嚣张?朋友,你找错人了,该打听打听天魔夫人手下十二星宿可是省油……”

“呸!十二星宿是什么玩意?你抬出天魔夫人唬人么?我单瘤子单慎不爱那调调儿!”

单瘤子话未完,左侧路旁四五丈外一块巨石上,站起三名大汉,人材一表,成风凛凛,正是被亡命花子敲了一记竹杠,并赶出小店的三大汉。他们躲在石后,大概已有相当时间了。

中间那大汉双手一叉腰­干­,哈哈一笑打断单瘸子的话,笑完,冷冷地说道:“单老前辈不爱那调调儿,咱们开封三丑却喜欢那种玩意,何不各取所需……”

单瘤子厉声怒晚道:“王八蛋,你这狗东西在我老人家面前狂笑,大不敬之罪你认啦!”

驼怪没有做声,猛一长身,快逾电光石火,向巨石上飞­射­而去。

开封三丑末料到三怪会迁怒于他们,大丑急叫道:“昌前辈,且请……”

驼怪昌廷南早上被玉麒麟吓跑,一肚子火正没处泄,那听得进开封三丑的话?随声扑上巨石双手大张,劈面便抓左右两丑,单足随势飞踢中间的大丑。

三丑见驼怪脸上涌起重重杀机,出手狂妄而辛辣,且来势如电,已无法理喻,不动手自卫是不行了。三人叱喝一声,火速掣下长剑,三剑齐挥。

好驼怪,身形略转,一闪抢入,“叭”一声左掌拍中中间大汉剑身,长剑断成两截,右手乘机一探,五指扎人大汉胸膛,向下一按,胸骨尽碎。

两侧二丑一剑走空,还来不及收招,大丑已毙命,两人被震憾住了。

驼怪厉啸一声,右手一登,大丑尸身飞跃石下,再一翻掌,左右分拍,罡风焕发,潜劲如山向外一涌。

两丑被啸声惊醒,知道功力相去太远,再不见逃必将命丧当场,双足一蹬,向两例飞掠而下。

驼怪停身石上不追,声­色­俱厉地道:“你们要想逃命,必将死得更惨,留下狗头,给你们一次痛快,以儆狂妄。”

两丑吓了个胆裂魂飞,留下脑袋还能活?反正是死,管他娘,再惨也得闯。二丑身未落地,叫道:“三弟,分道扬镳,报仇十年未晚。”

两人一分,长剑一振,右手急扬,三枝虎头钉去势若电,分袭扑到的独臂人熊和单瘸子。

驼怪在石上说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哼!”

哼声一落,惨叫乍起,两怪物一人抓住一个,劈开胸膛,手一掏人心到手中,拳大人心丢入口中,两丑的尸身尚未倒下。

车和马突然一散,人影急闪,官道中,中间是巫山怪姥和那不起眼的老道婆,两侧是天魔地煞两夫人,左右分列着美艳绝伦的如霞八女。

十二星宿就是那十二名大汉,在两旁仗剑戒备,四名劲装少女分别照顾车马。

单瘾子吞下了人心,抹掉嘴角血迹,向其余两怪叫道:“这女人心意如蛇蝎,咱们偏嗜此物,动手啦!”

驼怪嘿嘿大笑,鬼眼连翻说道:“咱们先擒下她们,留持日后享用,咱们上!”

三怪缓缓踏前数步,渐渐欺近。

老道婆脸上毫无表情,在襟底缓缓抽出。一根长约两尺五寸的白玉如意,徐徐举向胸前。

巫山怪姥的鸠首杖,也徐向下垂,神目中寒芒似电,两把银剑映日生光。

八女莲步轻摇,手按剑把,四面一散,如烟的剑与七女的不同,她的剑用绿­色­的剑囊盛着,剑囊锁口一开,宝光四­射­的剑把入手。

单瘤子一看那根白玉如意,脸上神­色­一变,惑然地问道:“老道婆,你这如意在哪儿偷来的呢?”

老道婆没答腔,双足徐动,向前举步,目中神光一闪。

单瘤子双手一张,止住两怪移动,他自己也停步,说道:“老泼贱,你怎么不答话?玉如意哪儿来的?”

老道婆似若末闻,­阴­森森地举起玉如意,突然,如意顶端云状钩中,升起一缕白雾,袅袅四散。

单瘤子骇然一惊,退后两步,变­色­道:“你……你是大凉山如意道婆?”

“要存心生事,就不必顾虑太多,单瘤子,你不必多问,贫道教你如意就是。超登鬼录,万事如意。”老道婆说话了。

“超登鬼录,万事如意,真是你!”单瘤子也退了两步。

“单残废,你倒记得贫道。”老道婆逐渐欺近。

单瘤子手一抄,单足点地,钢铁拐杖徐举,叫道:“亮兵刃。屏住呼吸,注意老道婆如意上有鬼,小心了。”

驼怪掣下巨大的文昌笔,独臂人熊伸出仙人指,向两侧一分,并探囊取出一颖避毒丹纳入口中。

如意道婆淡淡一笑,道:“你我同是字内凶人,今日狭路相逢,可说是群魔大会,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谁和贫道先换两招?”

单瘤子凶焰尽消,傲态全无,朗声陪笑道:“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刚才不知是你,多有冒犯之处,瘤子给你陪礼,化­干­戈为玉帛,也算是惺惺相惜,如何?”

“贫道隐世三十余,本已洗手潜修,闭门思过,今重出大凉,己非当年愤世嫉俗之人,放过你也未尝不可,但……”

“怎样?”

“自行破去气血二门,贫道网开一面。”

“哈哈!老道婆,你未免迫人太甚,你道单慎惧怕你么?”

“贫道并末说你怕我。公道自在人心,称作恶也太多了,刚才生吃人心就可证明,你确是无可救药。贫道不知自量,要向你讨取公道。”

“道”字一落,人已随身扑到,白如意一伸,当胸便点,走中宫而进,不留余地。

单瘤子大吼一声,斜飘三步,拐荡风雷,就是一记“横—扫千军”。别看他瘤子一腿,但行动捷如电闪。

巫山怪姥鸠首杖一领,向独臂人熊冷笑道:“老身领教你的文昌笔绝学,看你笔中那三枝绝命神针如何霸道。”

独臂人熊被人叫破笔中绝艺,吃了一惊,骇然问道:“你是谁?”

“巫山怪姥,名不见经传。”老婆子笑时,人已跃身扑到。

独臂人熊吃惊非小,巫山怪姥曾名重一时,但真正见到她庐山真面目的人,少之又少,人的名,树的影,独臂人熊不由失惊,拼全力周旋。

他不等老婆子出招,踏前两步,文昌笔虚点,叱喝一声,招变“落虹穿石”,斜点老婆子右膀骨,抡攻下盆。

老婆子­阴­­阴­一笑,“划地为牢”错开笔,“花中吐蕊”顺势急进,鸠首杖一振,向前疾吐,攻到对方胸肋。

两人奇快地抢攻,罡风狂鸣,内力四荡,立时尘土飞扬,眨眼间,两人挨了五招。

天魔夫人长剑一指驼怪,但见银芒飞旋,吞吐间剑影万千,恍若百花齐放,向驼怪袭去。

驼怪冷哼一声,仙人指疾挥,劲风怒涌,向银芒扫去,两人功力都已臻化境,奇快无比。驼怪倚仗自己功力深厚,未将丑­妇­放在眼下,仙人指又是百炼金钢所造,不怕硬拼,存心要将银剑击断,故而硬攻硬抢。

天魔夫人不料驼怪存心毁剑,一上手就硬碰硬,收招已是不及,真力骤吐,硬接一招。

“铮”一声金铁交鸣乍起,仙人指虎虎发啸,银剑振鸣,人影疾分。

驼怪退了五步,天魔夫人被震飘文余,但长剑不但未断,更末脱手,驼怪骇然,他已用了八成功,竟不能将长剑震断或震飞,这丑婆娘的功力确是了得,他沉声喝道:“丑婆娘,你的混元气功值得骄傲,咱们再硬拼两招。”声落,人重行扑上,就是一招“仙人指路”。

“阿姨,速退!指中有鬼。”如烟飞扑而出,光华一阅,疾绞仙人指,快极。

天魔夫人闻声知警,挫身向侧急掠,并振出一朵剑花,护住身侧。

驼怪心怀叵测,他知道今天形势不利,丑婆娘练有混元真气,三百招之内,不易得手,何必硬拼?口中说是硬拼两招,其实是想以仙人指中歹毒暗器取敌。

他这诡计瞒不了旁观的如烟姑娘;要硬拼,不该用“仙人指路”,该用“劈”、“扫”、“砸”三诀,显然这家伙不安好心。

如烟功力不输乃姨,她从小就在如意道婆苦心孤诣中培育成|人,名义上她是徒孙辈,其实受灸师祖;与乃母乃姨事实上是同辈,而且她更得巫山怪姥的钟爱,一人兼得四人真传,传以绝学,她当然不会差。

人如电闪,剑出如吟,光华一闪即至,其快无匹。

仙人指,那向前指的尖端,突然向前­射­出,接着五枝蜂尾针一闪便连珠喷­射­。光华亦到。

要不是天魔夫人知警向侧横掠,难逃一劫,即使躲得快,最后两枝蜂尾针也擦肩而过,划破外裳,幸而末伤皮­肉­,好险!

驼怪没料到这花也似的小妞儿,会有如此高深的造诣。好的宝剑,见光而不见影,龙渊乃千古名刃,但见光华如电,来势快极。驼怪无暇思索,仙人指疾转。

第六枝蜂尾针还未­射­出,驼怪只觉手中一轻,他见识多广,不由大骇,双足一点飞跃而退,口中叫道:“龙渊剑!你这丫头从何……”

他口中正说,光华已疾­射­而来。顾命要紧,赶忙将半截仙人指运劲错出,人向左急掠。

指柄一搭光华,内劲立散,手中更轻,差一点儿虎口也分家啦!

姑娘存心毙敌,手下绝情,身形一扭,跟踪猛扑,一招“万花吐艳”绝着出手,方千光华疾吐。

驼怪连连劈了五掌,怪!奇猛如山的掌刀,一近光华便被震散,光华仍向前点到而来。

驼怪知道无法与千古神刃抗衡,退了四丈还没脱出光华之外,他一咬牙,大吼一声,劈出两掌,身躯向后一仰,双足由下盘飞踹而出。

一声惨吼,驼怪双腿齐根而断,但右腿飞­射­恰中姑娘右胯骨,虽说力道已失,但余势仍是奇大。

姑娘只觉如被巨锤所击,她的混元气功仅有四成火候,还未能抗拒外力撞击,“登登登”退后近丈,“噗”一声坐倒。要是断腿略偏,乖乖!姑娘下腹不堪设想。

如霞一看乃妹倒地,飞掠而至,将龙渊入鞘,将她抱退在一旁,给她口中纳入一颗护心丹。

驼怪一死,仅可勉为应付的独臂人熊和单瘤子魂飞天外,暗自叫苦。单瘤子虚晃一拐,脱出战圈叫道:“扯活!十年不晚。”他想溜。

“你活不了十年。”如意道婆叫,玉如意一振。

单瘤子“咕冬”一声,翻身扔拐倒地,老道婆欺身扑上,一脚踢出。

独臂人熊刚好脱出剑影,睹状大怒,单臂一举,文昌笔指向老道婆,三枝绝命神针无声无影飞出。

“你非死不可!”巫山怪姥厉吼,鸠首杖如影附形,迫近他身侧,乌光一闪,已临顶门。

独臂人熊­射­出绝命神针,还来不及转身,只好扔臂一架,“铮”、“铮”两声,鸠首杖击在文昌笔上,文昌笔架不住如山的巨力,反而向下急沉,将自已的脑袋砸个稀烂,尸身摇摇晃晃,砰然倒地。

如意婆顾不得伤人,大袖急振,身形不进反退,一股浑雄无比的罡风随袖而出,急劲地卷向绝命神针。“嗤嗤”数声尖厉刺耳的划空锐啸声起;绝命神针来势一缓,虽则仍向罡风内旋刺飞到,但如意道婆已退后五步,神针掠胸而过,把老道婆惊出一身冷汗。

“好俊的‘如意大挪移’身法!能将急剧前冲的身形硬往后退,非一甲子苦练不能臻此;”

话声苍劲,发自车顶,如意道婆突然一惊,转身一看。最后一乘华丽的马车项上,不知何时坐了个瘦小的老儿,灰布直裰,多耳麻鞋,一头银发挽成一结,满脸皱纹,一双老眼发出湛湛品芒,正高踞车顶,笑嘻嘻地抱膝而坐,冲老道婆直笑。

十二星宿和四名劲装少女因全神贯注斗场,谁也没有留意身后车顶来了人,皆惊叫一声,向前急扑。

“退下!”老婆子脱口而叫,止住众人。

接着又道:“姓管的,你不想管闲事吧?”

老头子一蹦站起,将腰带上一条青竹枝挪了挪,笑道:“呵呵!老道婆;三十余年末见,你倒记得我沧海老叟管上方,记­性­不坏哩!”

老道婆向车马一步步走去,沧海老叟仍在笑,摇手叫道:“老道婆,火气别那么大,咱们打不得,那瘤子交给我姓管的,管叫他报应临头,讨个人情好么?”

老道婆脸上现出笑意,说道:“你们这些假正道之士,专会捡便宜,吃我敲一记如意,人送给你。”

“哈哈!不来不来,我这老骨头不够硬,千万敲不得。”人在话语声中一掠而下,快似旋风,绕过老道婆,挟起地下中毒晕倒的单瘤子。

他突然转身加敛笑容,沉声道:“老道婆,你怎么晚节不修?竟然做出那种绝事,惹得武当门下高手星夜赶来,要找你们算一算无量道院之债,我看你们怎么得了?”

老道婆讶然问道:“老不死,你说什么?”

老头子也讶然答道:“咦!你像是不知此事,怪?”

“昨晚在无量道院,不错,我那乖徒儿确是戏弄了清虚子五人,但念他们修为不易,而且无冤无仇,双方息争罢手,四更末我们离开无量道院,投宿辰龙关,难道我们走后,无量道院有变不成?”

“怎么不是,清虚子遗剑失踪,另四名道侣惨遭割首,只剩四具赤身无头尸体。”

如意道婆叫道,“哎呀!糟!这真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

沧海叟凛然地问道:“老道婆,你真不知内情?”

“谁撤谎了?哼!贫道敢做敢为,一身做事一身当,要做了绝不隐讳,这事确是不知。”

“苦也,那是少林五方僧亲口传的消息,武当门下一向不讲理,目下已追来了,你们……唉!”

“他他们要不讲理,那也是无法之事,贫道……”

正说间,坡下已现出人影,十二名老道,十二名俗家弟子,最前面,是江湖浪子印全;右侧是亡命花予尹成,与中原狂生夏津。

亡命花子首先叫道:“盛会盛会,呵呵!她们竟然明日张胆走路,必有所恃。”

江湖浪子举手一招,众门下两下里一分,纷纷掣兵刃向此一拥,向众女奔到。

沧海叟蓦地换身,舌绽春雷大喝道:“且住!听我管上方一言。”

管上方三字,似有无穷声威,将众人镇住了,亡命花子眯着眼,打量沧海里片刻,呵呵一笑道,“真是沧海管老儿,呵呵!少会少会,老花子听你的。”

“亡命花子,少在我老人家面前打哈哈,你也算是­精­明过人的老江湖,不该也和他们胡闹才对。”

“呵呵!胡闹?要不是老花子故意拖延,印老弟早赶来了。”

印全怒声道:“管老,你大可不必越这窝子浑水。”

“天魔夫人一行四更末离开无量道院,五更正落店辰龙关,无量道院五更后出事,阁下何以不打听打听,硬将罪过往她们身上推?印老弟。你也是个老江湖,何以也这般不明事理?”沧海叟语气也不太友好,声调甚高。

印全怒火骤升,踏前一步道:“姓管的,你认为五方僧悟因大师有心嫁祸?”

沧海叟看了中原书生一眼,仍高声说道:“老夫并非此意,但有一明其理的必要……”

“凭什么你要过问?这些­淫­魔……”

“住口!”沧海叟大吼。

接着又说道:“老夫双目不盲,岂容你信口雌黄?看看这些是什么人?”他将单瘤子向地下一掷,并向地下的尸体一指,嘿嘿冷笑道,“她们真要似你们所想那么卑劣,绝不会与这些宇内魔头为敌。你们该自问,是与不是?”

亡命花子等人,方看清三个怪物的真脸日,而且也看到开封三丑的惨状,吃了一惊,心中不住嘀咕,三怪功力奇高,竟然死在当地,不知是否沧海里所为?他们正在沉吟,沧海里又说了:“单瘤子是老夫向她们讨来的,这一场罕见剧斗,老夫是唯一壁上观客,你们要是想不分皂白胡来,沧海叟也算一份。”

江湖浪子印全一看不对头,看情形,这一群人谁也不是庸手,权衡形势,绝占不了便宜,便冷冷说道:“武当门下接下了阁下盛情。山下是七盘湾,左侧有一座荒家坟场,明日中午,在那儿了断。”

“老夫恭候大驾。”沧海里挟起了单瘤子,又向亡命花子道:“老花子,你是否也有兴?”

“为朋友,两助Сhā刀,是谓道义,老花子不甘人后,当然算上一份。”

“少林晚辈也算上一份,没话说。”中原狂生也接腔,说完,双目向如烟一瞥,闪出着异样光彩。

“日正当中,过时不候,明儿见。”沧海里下遂客令。如意道婆叹口气道:“管老儿,你犯不着哩!”

“武当的门人,我领教的太多了,全是些意气用事、心胸狭小之徒,有理也说不清的,你们走吧!明儿七盘湾荒坟场见面。”他探囊取出一把黑­色­指大丹丸,在每一具尸体弹入一粒,挟起单瘤子径自走了。

如意道婆命众女上车上马,车马刚动,五具尸体升起袅袅黑烟,不久化成一堆黑水。

这一天一夜间,武当门人星夜集会。

天魔夫人和众女,就在七盘湾下一座农庄借宿。

无量山无量潭的峭壁上,清虚子爬伏在半腰一株苍松上,双腿血­肉­模糊,他左侧顶上三丈之处,有一处坠石剥落痕迹。

且说逸云和如黑,两老鬼瞧不起两书生,赤手空拳奋勇前扑,爪未及身,劲风已然先至,确是功力深厚。

逸云迎住一人,待爪到胸前,他方突然还手,“金丝缠腕”翻掌便扣。

老鬼骇然,千钧一发之危局中,他仍然半途撤退,左掌突出一招“小鬼拍门”,重行抢攻。

“喝!你不错嘛!”逸云被他半途撤退躲过一扣,不由喝彩。掌到,他理也不理,“噗”一声掌拍在胸前,接着一声狂叫,老鬼右肩已被逸云扣实,他乖乖狂叫着跪下了。

如黑那边局势也是一面倒,小家伙十指尖尖小黑指,变化无穷,专攻老鬼胸肋大|­茓­,笑声不绝。

老鬼双爪疾挥,化招拆招忙个额上直冒冷汗,光化解也来不及,更不必说还招,一连退了一二十步,还未抢到出手之机,光挨打。那十只小黑手指不知化成多少个指头儿,反正身前身侧没有上千也有上百,每一个指头别说是变化奇奥绝伦,就是那一道道裂肌彻骨的劲风,也够老鬼心惊胆跳,暗叫“完蛋”!

逸云叫道:“黑弟,别拿他耍猴啦!”

如黑一声轻笑,揉身抢入,老鬼只觉鸠尾|­茓­一麻,整个前胸如被火炙,“噗”一声仰面直挺挺地倒下了。

逸云制住的是二弟,他伸手将包住花蕊斤针的布卷儿掏出,检视不假,方放入怀中,一手将他挟起,说道:“老儿,怪不得我,你不死,有人麻烦。”

两人一个人挟一个,提到林深处,找一处土坑,将两具尸体丢入坑中,用他们的长剑掘土埋了。

两人重行上路,匆匆向下赶,如黑一面走,一面噘起小嘴儿,埋怨道:“哥,明知我心急,偏不将内情告许我,你不当我弟弟看待,自私嘛!”

云逸没法,只好将父母十八年前至湖广省扫祖坟,途中遇盗,幸遇绿农剑客方逸君夫­妇­临危援手,得庆生还。他这次游历江湖,临行父母一再叮嘱,要找方逸君父­妇­相机报恩之事,一一加以详说。

如黑静静听完,感慨地说道:“也许绿衣剑客一念之慈种下善因,相信必有善果的。哥,我愿助你完成这心愿。”

逸云伸手握住他的小手,感情地道:“谢谢你,黑弟,请接受我由衷的祝福和谢意。”

如黑反握他的巨掌,假嗔道:“婆婆妈妈!不听你的。”却对他甜甜一笑,携手而行。

过了马底驿,已是已牌时分,脚程逐渐加快,不久,追上前面六名劲装大汉,看他们脚下相当利落,不时用“点”字急掠,一看就知他们是武当门下。

逸云身形一缓,说道:“咱们且盯紧这几个武当小辈,由他们带路。”

如黑问道:“要换装么?”

“不必了,咱们找根腰带系上,将衣尾挽起就成。”

“动手时记着用面罩啊!”

两个人到僻静处打开包裹,各用一条青腰巾系上,黑­色­的面罩塞在怀内,挽起大袖,将衣尾拉起塞在腰巾上,方紧紧盯住前面六人,保持目视距离,放缓脚程跟着走。

山道环绕小山角婉蜒而下,不久便向河谷平原盘旋下降。

这时官道转角愈来愈小,林木更多,双方的距离,已经接近二三十丈,逸云练有天听之术,一面赶路一面凝神倾听他们的话语。忽听一人沉声说道:“师弟们,还有五里地便到七里湾,第二湾之左,约三里地山麓有一座荒坟场,便是约斗之地,目下已是午正,咱们辛苦些,赶两步就到。”

说罢便赶,六个人足下加紧,几乎将武当绝学“八步赶蝉”用上啦!

逸云和如黑正跟得不耐烦,他们一加快,正合心意,携手飘飘然向前掠去。

五里一过,前面是进入平原的最后一座山,官道绕各处山嘴向下盘降,居高临下,可以看到七个山嘴,官道如线,向下连盘七个大弯。

由下往上数,第一弯最大,足有六七里长短,算是上山的第一段,第二弯也不小,左侧山麓已传出呼叱之声,显然已动上手,日正当中啦!

天魔夫­妇­人一行,夜间寄宿于七盘山下一座农庄里,少不了有周详的安排,反正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武当既然含血喷人,不予申辩,泥菩萨也有土­性­,说不得只好拼啦,要走也走不掉的,武当门人嚣张已极,惹上了准是天大麻烦,不如放手一拼。

地煞夫人也就是百花教主伍云英,她以高明的化装术,与师姐花蕊夫人隐去本来面目,这次大举寻仇。想起武当败类三­阴­一绝,也是当年沿途拦劫的恶贼之一,虽则牛鼻子已死,不能要他们师门负责,可是余恨犹在,他们既找上头来,正好一泄此恨。所以地煞夫人咬紧银牙,决定一不做二不休,拼了!将歹毒的暗器准备停当,必妥时大开杀戒,尔后报仇之事,即使暗中下手亦在所不惜。

巳牌一过,由如意道婆一马当先,向第二区荒坟场启程,这次他们留下十二星宿和众侍女,只和巫山怪姥,天魔地煞两夫人,与如霞八女。

除四位老的以外,八女今天脱下云裳,换上劲装,红绿白紫五­色­缤纷,一个个淡扫娥眉,显得刚健炯娜,却又不失妩姿,令人感到又是一番光景。

八女背系长剑,彩带儿在胸前打了个蝴蝶结,恰在两座高耸的|­乳­峰之间,令人见之顿生非非之想。

如烟的剑与众不同,她的剑和外裹着绿绒剑囊,身上一袭月白缎子劲装,只有剑裹一点绿。

午初,她们到了荒坟场,先相度形势,坟场荒凉无比,占地约有二三十亩,荒草萋萋,白杨萧萧,残碑断褐凋零破落,石人石马东倒西歪,到处是野犬狐鼠的洞窟,白骨散处草木之中,令人见之百感交集,心中酸楚。

坟场之北,是一座伸向平原的古林。东距官道约有三里,短草矮林丛生,南是山岭,也是林木丛生,直至峰巅,正西,是一连串起伏的小岗,杂树成林。

地煞夫人目中寒芒闪烁,沉声向如霞道:“愁儿,今日吉凶难料,你听我最后一言。”

如霞只觉心中一酸,抢前跪倒,强臂抱住夫人双膝,饮泣道:“义母之言,愁儿铭记在心,只是……”

地煞夫人打断她的话,木然地往下说道:“你八人除芸儿是我亲生之外,都是我和师姐行道江湖,十六年来所收的义女,我两人视你们如亲生,相信你们也会承认此事实。”

八人全都跪下了掩面而泣。地煞夫人继续往下说道:“你们都是生来命苦之人,我已替你们把仇家一一斩诛净尽,惟有芸儿一人含冤十八裁,至今略伸冤恨,但元凶尚未伏法,这次武当大举出动,他们好手如云,确是吉凶难料,如果大局难支,记住我的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们可向北面突围,先返百花谷苦练绝学,再到大凉山恳请祖叔婆出山。为我雪恨。”

“妈!”如烟惨然大叫,伏倒在地。

地煞夫人毫不动容,木无表情的往下说道:“今后,愁儿即回复本姓,就叫绎衣桓娥莫愁,你姐妹八人中,愁儿功力略为­精­纯,心思也够缜细,今后千斤重担就搁在你的双肩之上,帮助芸儿报仇之后,再祭告我在天之灵,我有一事相求,在太白山瓦解冰消之日,你们便可各奔前程,找你们安身立命之所。”

如霞哀声泣道:“义母,你怎出此言……”

“这两个月来,我心中惶愧之事,就是霞儿与雯儿两人为我方家失去童贞,今后不许你们再步此后尘,免我九泉负疚,罪孽更重。你们起来,拭­干­眼泪,沧海叟管老前辈来了。”

八女慌忙拭掉泪痕,缓缓站起,正北林缘灰影一闪,沧海叟扑到近旁,身形一止,气涌如山地叫道:“你们准备了,武当那些兔崽子们党倾巢面至。附近三府八州五县的龟儿子全来了,还有闻风前来搀和命日青龙岭大会的三元宫高手,也由辰州府赶来了。”

如烟凤目喷火,她银牙猛挫,说道:“今天如果他们毫无理­性­,日后小女子誓焚武当山……”

“芸儿,不可冲动,拎静些,记住我的话。”地煞夫人冷冰冰地说,并向沧海叟行了一礼,说道:“老前辈因妾身之事,仗义拔刀,妾甚感不安……”

沦海叟拱手回礼,正­色­道:“夫人不必挂怀,老朽自有区处,武当派虽人多势众,不一定奈何得了我们。日­色­当顶,他们该来了。”

声落,北东南面,衣袂飘风之声大起。片刻,现出无数道俗人影。

正东,江湖浪子为首,亡命花子和中原狂生左右相陪,身后是二十六名红袍老道,和二十四名俗家弟子。

正北,最前面是三名年登古稀的红袍全真老道,身后是两名八十高龄的雄伟老头。他们之后共有三十名壮年老道,和十四名俗家弟子。

两人群逐渐走近。如意道婆领先,齐向坟场靠北一座已倒塌了的大坟因走去。

这座坟园占地约三亩大小,方砖地砖缝中野草丛,由周有行将老死的巨大白杨,和已被砍得零零落落的翠柏。大坟早已长满荆棘,奠台已倾,入园走道的石人石马头断足折,散倒各处。

如意道婆在正北停住,预留退步,后到的武当门人,只好分占东南两面。

由北而来的老道似乎辈份极高,站在正东第一列。

9沧海叟哈哈一笑,向老道们拱拱手,笑道:“武当山的道长们全来了,真是群英毕至,乃是空前盛会,难得难得。”

他又向如意道婆呵呵一声道:“老道婆,你多年未履江湖,大概对道长们陌生,我替你们引见引见。”

为首老道哼了一声,用冰冷苍劲的嗓音道:“管施主,不劳引见,人太多,自报名号可也。贫道三元宫碧梧散人玄扬。”

右首有一双­阴­森鹰眼的老道说道:“百毒真君玄规。””

左首腰悬红漆短­棒­的老道说道;“水火真人玄郴。”

一个腰悬古剑国字脸俗装老人说道:“金虹剑左奇。”

一个腰缠软鞭双臂特长的俗装老头道:“单开碑掌霍飞。”

接着一一报号道名,记不清那么多。

如意道婆和众女,也将名号一一说了。

武当月下的掌门,是玄字辈的追魂三剑玄同,一个最不讲理­性­情暴躁的老道,而且患有自大狂。玄字辈以上是“天”字辈,尚有几个硕果仅存的老名宿,当不了家。武当派在追魂三剑玄同的主持下,门下都自命不凡,目中天人,门规败坏的不像话,上梁不正下梁歪,半点儿不假。

碧梧散人不怎么坏,坏在意气用事;而百毒真君玄规是武当派惟恐天下不乱的主儿,行为也是不检点,是不怕门规约束,无恶不作的无道全真,他的徒弟是蓝袍道人清敬,蓝袍道人又是三­阴­一绝无为的师父。

幸而是老道太过自私,没将各种毒物的配制和使用传给门人,真是不幸中之大幸,不然不知要枉死多少无辜。

论辈份,江湖浪子印全,和金虹剑左奇,都是玄字辈的一流高手,他们的为人,比牛鼻子们要好得多,不失为侠义正道之士,可是狂傲之态仍经常惹人反感。

碧梧散人排行略高,由他主持大局,他说道:“本门师侄孙清虚子无亏,可是诸位请至无量道观的么?”

“正相反,乃是清虚子请本夫人前往无量道观……”

天魔夫人话末完,碧梧散人已抢着说道:“你们好残忍手段!先盗取元阳,再行割首分尸,天下间只有你们这些­淫­贼……”

“住口!”天魔夫人怒叱。

接着说道:“道长乃当代德高望重的武林名宿,不宜血口喷人。本夫人四更离开无量道院,五更投宿辰龙关,尔后之事,一概不知,本夫人临行之时,还慨赠贵门下一杯清神露,珍重道别怎会做出如此令人不齿之事?而且留下尸身,自陷嫌疑,世间宁有此事么?”

碧梧散人沉吟不语。百毒真君却已发话.道:“死无对证,妖­妇­,你百口莫辩,假使五方道友不在天明前及时赶回无量道院察看,你们早就毁尸灭迹了,是么?”

“如要毁户灭迹,不争在一时,本夫人大可将尸体携走,何必仅携首级,携带五具尸体,亦是轻而易举之事。”

沧海里一看百毒真君咄咄逼人,心里已是不快,等天魔夫人说完,接口道:“这事大有蹊跷了,依管某看来,其中定然有人存心嫁祸,你们不设法侦查内情,反而咬定天魔夫人,坐令凶手逍遥法外,未免可笑。”

百毒真君冷笑道:“姓管的,这里没有阁下说话的余地,你既然架梁子,等会儿准教你如愿就是。”

沧海里哈哈狂笑道:“牛鼻子,你对老夫神气了。姓管的当然如愿,只怕你也不好过。”百毒真君跨前三步,冷森森一笑道:“本真君对你这浪得虚名的废物,倒要称称你的斤两,教你知道武当门下到底是何等人物。”

“且慢!”天魔夫人踏前一步阻止两人动手,又说道:本夫人之事,还未弄个明白,请稍待片刻,由本夫人担待。”

百毒真君凶睛一瞪,吼道:“没有再讨论的必要了,跟我们到无量道院再说不迟,其余免谈了。”

地煞夫人忍着怒气道:“要我们到无量道院,并无不可,只……”

百毒真君抢着说道:“那敢情好,缴出兵刃,这就上道。”

如意道婆怒火顿炽,冷哼一声道:“道友,你太狂了些,武当竟调教出你这种嚣张之徒,真是气势当尽之兆。”百毒真君大怒,所有的武当弟子全都发出呐喊之声,老道伸手拔剑,向如意道婆步步走近。

天魔犬人一看武当竟然来了这许多人,知道大势去矣,险对八女道:“你们退后,没有你们的事。”

碧梧散人嘿嘿笑,大叫道:“谁也不许离开,小妖女正是祸首,快俯首听命。弟子们,内天罡,外八卦,摆阵!”

弟子中声起一阵呐喊,人影急飘。

“天罡应劫,三十六剑地网天罗。”一群老道齐声合唱,四下里一围,三十六枝长剑齐举,仗剑各守门户。

“八卦万变,休伤生杜景死惊开。”一群老道和一群俗家弟子也高声朗唱,在天罡阵外围,形成每八人一组的八卦剑阵,共是一百整数。

中间与天魔夫人等老小对峙的,仅有为首的八名主脑。

沧海叟哈哈狂笑,良久方止,道:“名门大派,确是不凡,这种倚多为胜的阵仗,大可雄峙江湖,难怪武当立派过百年,竟有如许成就。哈哈!老夫叹观止矣!叹观止矣!”

碧梧散人老脸微红,怒声说道:“姓管的,你少胡说道……”

沧海叟抢着接口道:“老道,你怎么解说?武林规距还得多学学,免得贻人笑柄,说你们武当只有这点玩意。”

碧梧散人哼了一声道:“要不向外闯,阵势绝不发动,在这儿咱们一对一解决,你准备开始了。”

沧海叟仰天大笑,笑完道:“这还像话,谁先上?”竟抽出腰带上的小竹枝,跨步出场。

百毒真君突然喝道:“师兄,咱们犯不着和这老狗饶舌,既然老匹夫小视咱们武当,且让他们一睹武当绝学玄门剑阵的堂奥,一杀他的傲气。”

沧海里又是狂笑,道:“我老人家早就说过了,你们绝学是倚多为胜,何必打肿脸克胖子?哈哈!”

百毒真君不等碧梧散人发话,突然大喝道:“奥哉七星,孕育万机,伤门弟子亮阵。”

八卦阵中一阵呐喊,伤门的八个弟子中,有七名老道进入围中,面对沧海叟,玉衡在前璇玑在后,七枝剑映日生辉。

双方观战的人向后略退,沧海里名列武林名宿,岂惧区区剑阵?小竹杖一动,劲风虎虎,八面生风,首先攻向剑主脑“天枢”。

天枢向后略退,“嗡”一声点出一剑。老人家正持顺剑切入,身后上中下三方剑气已临。“天璇”“摇光”由后猛功上下,“天机”“开阳”横攻两胁,“天权”大吼一声,空扑下,“天衡”出声断喝,贴地而进。

沧海叟心中一凛,只感到剑气迫人肤发,似乎有无穷的力道涌至,每一空隙全是剑影,每一道剑尖都会­射­出内家剑气,全不像出于这些壮年老道之手,

他一步失机,有点手足无措,只好硬拼,嘿—声手中运了十成劲,小竹杖一招“罡风扫云”急袭天枢,身形不退反进,去势疾如电闪。

“铮铮”两声,天枢的剑被荡开半尺,他末料到沧海叟竟然不出招自救,全力突围,暗含破阵的玄机,他只好向侧一闪。

在六校长剑齐至,几乎形成天罗地网的瞬间,沧海叟在间不容发中脱阵而出,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身形刚定,阵势反旋,又一卷而至,沧海叟确是心惊弄不清这小小眸势,何以配得如此绵密,力道又是那么惊人。乍看去,七个老道不过平常之极,但剑出力道潜涌,像是有一甲子以上的深厚功力一般。

他这次不上当,仗自己浑厚功力,轻功比他们高明,叱喝一声,绕阵急走。

他一展开轻功,七老道同声齐念“无上道君”,以静制动剑随身转,各站方位徐徐转动。

百毒真君在外狂笑,出言嘲笑道:“老匹夫,你的轻功确是了得。”

沧海叟不上当,他转了三圈,心中思索如何下手,转到摇光时,突然小竹杖一挥,抽出一杖来。

“铮”一声清鸣,创阵突然急旋,剑气涌至,沧海叟了一惊,小竹杖力道足以断碑倒柱,不但没将摇光位上老道长剑震飞,反被一股雄奇的剑气震得自己右臂一麻。

剑势旋到,他不敢硬闯,向后飞退三丈,脱出剑阵范围。

“老前冰请退,这种聚力汇流小技,小竹杖不可硬闯,让晚辈试试。”声落,加烟已飞­射­而至。

“哈哈!送死的来了。”百毒真君狂笑。

笑声未落,光华疾闪,飞­射­摇光位老道,形势逆转。

如烟已看出端倪,人近摇光方拔剑出招,快如电光火。拔剑、出招、伤敌、顺势猛扑天枢都一气呵成。

摇光位老道一见白影奔到,一剑点出,阵势立时发动岂知手中一轻,光华已临顶门,他骇然一震,伏身向旁急飘,只觉顶门一凉,血洒然而下,顶门上丢了一块头皮。

天枢老道还未发觉摇光受伤,向白影挥出一剑,四方八面剑气一聚,向姑娘攻到。

如烟娇叱一声,攻出一招“含蕊吐艳”,龙渊剑的光华由下向上一涌,八方飞旋,将身形裹住,端的泼水不入。

那六枝劲力无穷的长剑,像是挑火的雷棍儿,劲烈的潜力一近光华,便被振得四散,只一霎那间,七老道的剑都只剩下剑柄,无声无息地断啦!

碧梧散人在千钧一发中突然大喝。“退!”

众老道刚以绝学退出,光华已向外一张,稍慢半分,惨剧立生。天权位上的老道稍迟半厘,一只右胳膊飞跃八尺,狂叫一声,向后跌倒。

这不过是眨眼间事,说来话长,在碧梧散人大喝同时,百毒真君也惊骇地大叫道:“龙渊剑么?”

所有的人全都吃了一惊,亡命花子喃哺地说道:“神剑出尘,竟落在她们手中,武林之多事矣!”

中原狂生也自语道:“剑湖获剑之人,原来是她们。”

百毒真君贪心顿起,他蓦地大吼道:“毁了他们,这妞儿交给我!”他探裹取出一粒丹丸纳入口中,赤手空拳向俏生生仗剑屹立的如姻扑去。

四面杀声震天,剑影狂闪,如意道婆一声清啸,同时动手。

亡命花子和中原狂生,悄悄地向后撤,他们都是响当当的英雄人物,不愿看这种窝囊的混打乱战。

如烟娇叱一声,剑劲风雷俱起,最先近身的三名老道剑飞头落,两名俗家弟子胸前开花。

百毒真君闪电似掠到,乘姑娘刺倒一名劲装大汉的瞬间,由侧方抢入。他是武当老一辈门人之中,功力极高者之一,八禽身法已练至化境,人到身侧声息毫无。

姑娘心生警兆,拔剑旋身,招出“穿龙引凤”,正着了老道的道儿。

杂毛身形一挫,盘膝塌肩贴地欺入。他好大胆!左掌急伸恰好扣住姑娘递出的剑锷,略一用劲,姑娘虎口欲裂,不由她不放手,那奇大的震力足以令她右臂告废。

杂毛冒险得手,右指在她胸前拂上,由巨阙|­茓­向上至璇机六,共有六个致命大|­茓­之多,老道好狠,只一拂之下,六|­茓­全闭,姑娘两眼一翻,向后便倒。

杂毛夺剑在手,蓦地交换右掌,“呼”一声喷出青­色­吐沫,向身侧三丈外的如意道婆喷去。

吐沫刚离嘴半尺,蓦地向上一扬,反向右侧武当门人洒去,同时一道­肉­眼难辩的青影已迎头扑到。

老头没看出青影是人是鬼,本能地一剑护住头面,正待挫身横飘。

岂知运剑之手一震,整条右臂发麻,一股浑雄力道自剑抵上传来,直攻内俯。

耳听一声清叱:“滚!”他怎能不滚?一只靴尖儿不正不倚正好落在心窝上,要一用劲,不死才怪!他撒手丢剑,向后急倒,懒驴打滚脱出危境。

青影的功力骇人听闻,无坚不摧吹毛可断的龙渊剑,竟被他用­肉­掌抓住剑身,竟然夷无所惧丝毫。他右手急抄,竟将倒地的姑娘挽住了。

这一瞬间的突变,看清的人不多。

青影夺剑救人,得手后方仰天长啸,啸声若龙吟九天,春雷连响,震得众人气血翻腾,功力稍弱的人颓然倒地,纷纷跃出战圈,骇然惊顾。

青影身材高大,头上黑布罩覆住头面,只露出一双晶莹夺目的大眼,背上包裹,青衫衣尾塞腰巾上,灯笼裤下是青­色­的薄底快靴,他左手仍抓住光华夺目的剑身,右手挟住只有双眼会动的如烟姑娘。

蓦地里,东面林缘传出一声叱喝,一条同样装束但身材娇小的青影飞­射­而来,人末到,语声先至:“杀啊!这些下流贼。哥,剑给我,我来。”

龙渊剑幻一道白虹,向小青影­射­去,小青影一把抄住,只一挥,一旁的三名老道变成六截。

大青影突叫道:“且等等,教他们死得瞑目。”

小青衣人收剑窜到,笑道:“依你。”

这骇人听闻的变化,把所有的高手全震住了,武当弟子冷汗直流,纷纷向外退。

大青衣人是逸云,他虎掌一拂一抹,解了姑娘|­茓­道,放了她,向刚才狼狈站起的百毒真君叱喝道:“你这歹毒的老杂毛,用歹毒的迷魂丹乘乱机暗算于人,对一个弱女子竟用闭门绝脉手法在胸前下手,你,怎配是名门大派的门人?死有余辜!你通名上来。”

百毒真君怎敢回答?他脸­色­死灰向后退。

逸云声­色­俱厉地问道:“说!你是谁?”

百毒真君打一颤抖,又退了两步,并末回答。

如烟在旁慢声道:“他叫百毒真君玄规。”

“哦!原来是专门玩毒的侠义门下,怪不得武当门下如此无耻。给我!”

我字一出,人影顿杳。“叭”一声脆响,百毒真君骤不及防挟了一耳光。但觉满天星斗,踉跄后退,肋下一轻,盛毒药的革囊蓦尔失踪。

逸云回到原地,扔下革囊一脚踏上,入土一尺有余,革裹成了地底碎泥。

碧梧散人一看师弟受辱,蒙面人又一再语损师门,他乃意气用事之人,顿忘利害,大喝道:“弟子们,七星倒旋。”

众人呐喊道:“七星倒旋,神鬼难逃。”向四方一散。

逸云冷笑道:“天作孽犹可违,人自作孽不可活。”

如黑叱喝道:“杀啊!多多益善。”

光华一闪,他猛扑碧梧散人,阵势仍未布成,碧梧散人仍在手剑乱挥,指挥门人摆阵,一侧金虹剑左奇和江湖浪子双双抢出,金虹耀目,银芒暴­射­。

“来得好!”如黑叫,光华如经天长虹,一闪即至,万千道晶芒飞­射­,三人眨眼间连拆八招之多,两名宿足足退了八尺。

逸云向天魔夫人沉声道:“我送你们撤出,再收拾他们,走!”

走字一出,向北便闯,正北是天抠的七名老道,刚好列阵,一股柔软而无可抗拒的暗劲已经涌到。响起连声惨号,七个人像被人扔出的死狗,飞掷三丈外,哼哈着挣扎难起。

逸云叫道:“快撤!我断后。”

众女一拥而出,等如烟近身,逸云说道:“龙渊剑我会还你,请放心。”心字一落,他已向后反扑。

众武当门人惊得腿也软了,阵势大乱,纷纷向东南方逃命,逸云清啸一声,向十余人围攻如黑的方向冲去。

天魔夫人等老小,退至北面林缘不走了,转身向后注视,见逸云举步从容,但速度奇快,冉冉而去。凡是走逃不及的武当门人,不是爬着走就是滚着走,并不致命,只是狂叫而遁。

如烟说道:“妈,这人声音好熟,像是甘家兄妹。”

地煞夫人说道:“剑湖送鞘之人,身法和他一样。”

沧海里惑然地问道:“这像是传说中的‘御气飞行’初步功夫,龙渊剑主人龙吟尊者之旷世绝学。两位夫人难道与龙吟尊者有渊源么?”

地煞夫人凛然地说道:“晚辈亦是大惑不解,这人三番二次现身解围,不知有何居心。”

逸云一接近凶狠拼斗之处,如黑突然亮声道:“哥,别来!替我压阵。这剑真好,与我的紫……哈哈,杂毛,你滚!”

光华四面八方飞旋,所有兵刃只有左奇的一把勉可拆招,水火真人的水火棍也勉为其难,其余的只消光华一到,便火速后退。

小如黑威风八面,谈笑自若,四方游走,圈子愈张愈大。

水火真人先前因为人多,不敢用水火棍的玩意制敌,这时圈子扩大,正中下怀,便独自欺近。

逸云早看出老道那红漆短捧有鬼,在旁叱道:“杂毛,少打坏主意,­棒­儿给我!”声出,人猛然前扑。

水火真人吃了一惊,火速转身,水火棍向前一递,“呼”一声响,热流飞­射­,一股青­色­火焰狂喷而出,远及三丈,笼罩丈大方圆之地。

逸云早有提防,火焰一闪,他踪影俱失,已由后面闪到,他怒叫道:“你得死!”声出人又失踪。

水火真人闻声知警,水火棍向后一收,火焰一喷即止,棍尾向后急伸,“嗤”一声,棍尾向后喷出一道腥臭的黑水箭,直­射­两丈外。惨叫乍起,后面三名老道被黑水溅得一头一脸,狂叫着倒了下去。

水火真人只道已将逸云制死,火速转身一看,哪有蒙面人的影子?他心中大骇,肩上已挨了一掌,背心一震,口中发甜,眼前一阵黑,向前一仆,两腿蹬了两蹬,呜呼哀哉!

接着一枝长剑伸到,剑到棍断,青焰一升,黑水泻流,水火真人就静静躺在青焰和黑水中,渐渐缩小。

逸云扔掉夺来的长剑,摹地大吼道:“再不乖乖逃命,你们全得死!”

突然,正东矮林茂草间,飞来两个人影,一青一紫,青紫肋下像是挟着一个红­色­人影,奇快绝伦。

青影挟着一个红衣人,葛地大喝:“住手!”声到人也到了。

紫影向如黑飞­射­,传出一声娇滴滴的嗓音:“小妖怪!你还跑?”

如黑耳目特灵,眼角一瞥紫影,人已向逸云奔到,利用逸云身后空隙撒腿便跑,向北面众女观战处飞逃。

逸云不知就里,只道是如黑来了强敌,他目光与常人不同,已看清两人影正是辰龙关店楼上的一双俊美男女。他与如黑亲如手足,岂能不管?大吼一声,迎着紫衣美­妇­扔出一掌。

紫衣美­妇­追人要紧,无心回敬,仅信手斜拍,只用了三成劲。

“蓬”一声大震,紫衣美­妇­竟被掌力震得横飘三丈余。逸云知道她了得,能使如黑望影而逃的人,岂是庸手?所以他用了五成劲。

紫衣美­妇­心中骇然,身不由己飞飘三丈,身形一飘自然缓了一缓,如黑已远出十余丈外去。

逸云并末存心伤敌,一掌将人震飞,如影附形扑上叫道:“给我站住!”声到,人已将去路阻止。

青影见状一惊,丢下红衣人,飞掠而至,叫道:“雪妹,交给我。”

“你也站住!”逸云怒吼,一掌拍出。

“蓬”一声巨震,尘土草叶飞扬,两人硬拼一掌。

“再接我一掌。”逸云叫,掌出,梵音倏扬,如同万千僧侣轻诵梵音。

这一瞬间,紫衣美­妇­已乘机脱身,急迫如黑!如黑奔到天魔夫人众女之前,将龙渊剑丢给如烟,飞闪入林,瞬即不见。

紫衣美­妇­迟了一二十丈,像是一道余虹,也掠入林中。

这两人正是玉麒麟夫­妇­,到得正是时候,不然武当门下必将全军覆没,他们一来,保全了这一群狂妄之徒。

玉麒麟接了逸云一掌,双方皆末用全力,似乎难分高下,逸云一使出佛门绝学“梵音掌”,风雷俱动,潜劲排山倒海似的涌至,端的风云变­色­。

五麒麟胸罗万有,一看即知大事不好。当年龙吟尊者参悟近一甲子,练成比风雷掌高明的梵音掌,专用以对付字内凶魔之用,等闲人难禁一击,虽有玄门罡气护身,亦是不免于危,誉为人间绝学,殊不为过。

但梵音掌练来不易,没有一甲子以上的内力修为,要练根本是不可能之事,没有练的心诀当然更不成,万一练成,足可撼山搅海,无坚不摧,可以收发由心,任意克敌,端的是罕见的人间绝学。

逸云一掌无功,知道对方了得,可说是世所罕见的高于,所以一时兴起,竟然用上了梵音拿对敌。

王麒麟已无闪躲的余地,挫腰吸腹,拼全力双手齐推,他只有接下的一条路可走。

逸云眼中神光一闪,掠过玉麒麟严肃穆静的面容,惺惺相惜之念油然而生,突然收回七成劲道,并向侧略扬。

由于一念之间,他总算末闯大祸,玉麒麟是忘我山人的爱子,也就是他师兄。虽则闲云居士和忘我山人,与四海狂客并不是真正师兄弟,但由于同是英雄豪杰,意气相投,各擅绝学,功力相当,所以平时兄弟相称,虽末结拜,义胜同胞。

四海狂客失踪近二十年,不但急坏了闲云居士,忘我山人更是心焦。这些年来,扫亏山庄的人大多暗中出现江湖,明察暗访,要探出老二失踪的经过和原因。

半年前,玉麒麟的爱女九天玉凤周如黛,又在华山负气出走,扫云山庄简直像翻了天。

玉麒麟夫­妇­走在一块儿,踏遍了天涯海角,除了知道小丫头大闹郑州擂台以外,得不到半点消息。近来忽听绿林道中,盛传独脚天尊行将出山,在辰州府青龙龄大会群雄将宣布与四海狂客为敌,夫­妇­俩心中一动,便向这儿赶,为了无量道院之事,在辰龙关耽误了两天,终于找到了清虚子的下落,却晚来了半步,武当弟子死伤枕藉。

在玉麒麟丢下红­色­人影时,碧梧散人和江湖浪子眼尖,惊叫一声,齐向那儿赶,慌忙扶起奄奄一息的一个老道,将一粒武当至宝龙虎护心丹纳入他口中,度口真气送下咽喉。

这人正是清虚子无亏老道,他双足全腐,内腑全行离位,在跌下无量潭的瞬间,黑夜中不辨东南西北,求生的本能支持着他,展开武当绝学的八禽身法,向内侧飘掠。

无巧不成书,中途被他飘近崖壁,岂知在贴壁的霎那间,顶上巨石突然塌落,无数碎石泥沙给了他重重一击,仍向下直降。

天不绝人,他无巧不巧落在下面一株巨松主­干­上,人虽不死,可是双足毁烂,内腑离位,而且遍体鳞伤。

还算不坏,他是武当直系的大徒孙,身中藏有三粒武当至宝龙虎护心丹,留住残命。

他奄奄一息,上不着天,下有鹅毛不浮的无量潭,寒气直往上冒。

他唯一的希望,就算有人发现他的处境,可是这是高有百丈的悬崖,崖壁草木丛生,而且向内凹入相当深,平时根本人迹罕至,少林众僧和来搜索的武当门人,谁也没有想到崖下仍有活人。他又做声不得,死去不远,想出声也力不从心。

一连两天,二粒龙虎护心丹救不了水米不进、被日晒露侵,而且生机已绝的人。

总算他合该多活几个时辰,玉麒麟夫­妇­基于武林道义,计算独脚天尊出山之期还早,便在这儿仔细搜寻,果然把他找到了,夫­妇­俩砍下大量山藤,垂下悬崖将老道救起。

清虚子已届弥留之际,玉麒麟也无法救得了浑身腐烂,只有一息之人,喂了他一粒灵丹,留住一缕元气,向辰州府飞赶,要将清虚子交给武当门人。

清虚子气息奄奄,模糊地说出“桃花”两字;夫­妇­俩无暇细问,挟起他急赶辰州府。

下七盘湾时,在高处已可看到荒坟之间,武当门下在和人恶斗,十分惨烈。

紫衣仙子眼尖,已看出小如黑的身法,正是爱女九天玉凤周如黛,所以出声喝叫。

如黛也看到他们,这小丫头有了心爱的逸云做伴,更不肯回家啦,遂撇下逸云遁去。

且说清虚子这一面。武当门人大多数没注意到他,目光全落在玉麒麟身上,要看这扫云山庄少庄主即将到来的罕见拼斗,可以一睹扫云山庄的奇学。

如山掌劲一接,突然响起蓬然巨震,无情劲风向侧一进,躺在地下的一匹断头石马,突然裂成千百块碎屑,伴着飞沙走石向五丈外激­射­。

逸云屹立如岳峙渊渟;玉麒麟双肩撼动,双足蹈入地中近尺,额上见汗。

数十名武当弟子和二三十丈外观战的沧海叟和众女,被过罕世绝学惊得目瞪口呆,眼睛瞪得比灯笼还大,除了沙石飞扬之声外,没有人敢透一口大气。

逸云哈哈一笑,朗声道:“你比那些酒囊饭袋强上千万倍,武当有你这种人才,真是走了狗运。但愿你们今后行事三思,不许再打扰天魔夫人行事。兄台,再见了。”

声落,青影一闪即没,但逸芸的耳畔,清晰地听到玉麒麟千里传来的语声。“兄台慢走,承蒙手下留情,可否借一步说话?”

逸云已走得无影无踪,但语声仍在玉麒麟耳畔响:“日后再见,如兄台不究天魔夫人之事,小弟愿与兄台多接近。”

玉麒麟茫然北望,叹口气周语道:“听他的口气,比我年轻哪!他定是龙吟尊者的传人,真是武林之福,他竟把我认为是武当门下,岂不可笑?”

他拔起双足,转向清虚子走去,武当弟子也一窝风向那儿走,围成一团。

清虚子服下龙虎护心丹,回过一口气,靠在碧梧散人怀中,徐徐睁开双目。

玉麒麟突然说:“我在无量潭崖上救了他,快问他凶手是谁,他挨不了片刻。”

碧梧散人果然神智一清,大声问道:“无亏,凶手可是天魔夫人?”

清虚子摇摇头。

“是少林五方僧?”

清虚子又摇摇头。突然他吸入一口气,微弱地道:“­淫­魔……桃花……坳……桃……花……”语声激弱,终于断了气。

“是谁?桃花是谁?”碧梧散人拼力大叫。

“他死了!”玉麒麟凄然摇头,返身退出。

江湖浪子突然大叫道:“马底驿有一座桃花场,传闻中住有一个神秘女魔,叫桃花仙子,准是她。”

玉麒麟突然回身,沉声道:“我也猜想是她,但素女玄牝吸髓功近一百年以来倒未听说过,那女魔狡如狐兔,神出鬼没,极少有人知道她的行踪,你们得小心从事。”

碧梧散人放下清虚子的尸体,站起向玉麒麟道谢道:“多谢少庄主指教。”

江湖浪子又突然叫道:“是了,去年夏天,巴陵府出了少男失踪的无头公案;本派大举出动在扁山擒杀了两个妖女,在她们藏身之处,找到一瓶桃花春雾散,定然是她们。”

碧梧散人顿首道:“可能是她们,我们先到桃花坳一走。”

玉麒麟辞别武当众门下,向北缓缓走去。那儿,天魔夫人和众女已走了许久,人影俱无。

他一到林缘,林中紫影一闪,紫衣仙子噘着嘴生气,一扑而出,冲他嚷道:“鬼丫头溜得真快,都是你,宠坏了她!”

玉麒麟愁眉苦脸,耸耸肩无可奈何地说道:“有了这种美丽聪明的女儿,有什么办法?别着急,我猜到一丝端倪,她不但日后足可闯荡江湖,有惊无险,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

“日后自知,也许我猜错了。”

“不,你得先说说。”紫衣仙子竟然撒娇了,多大年纪啦!

玉麒麟便将刚才交手之事,一一详说了。

紫衣仙子不解地问道:“这与黛丫头有何关?”

“呵呵!你真笨,你不看他俩人同式打扮么?定然两人好得走在一路了,雪妹。小鬼头不小了哩!有了心爱的人,怎想到跟我们回家?”

紫衣仙子跌脚惊叫道:“糟!这这……”

“不糟,鬼丫头机伶的很,不会出事,而且有这么一个技绝天人的人在身边,不怕……”

“你真糊涂,那人既与天魔夫人在一起,定然不是什么好人,丫头和他走在一块,怎么不教人担心?”

“目下急也没用,我们留意些就是,走!我们往辰州,丫头定也往这条路上走,参与独脚花怪的群魔大会了。”

“我们可盯紧天魔夫人,定可获得线索,走啊!”

两人径奔辰州府,留意天魔夫人行踪,岂知他们赶过了头,天魔夫人一行众女并未启程,仍停留在七盘湾下农庄中,经这一次风险,她们觉得已有暗地行动的必要,再公然出面,恐怕正邪两派都不会放过她们。

逸云不知如黑躲到那儿去了,展开轻功按遍了十来里,大片古林,却不见如黑的踪影。但他有自信,如黑鬼­精­灵,心思缜密,绝不会被追及,相差二三十丈,又有古林藏身,他怎会有险?

搜完这一带古林,回到坟场,场中寂静如死,所有的人,全走了。

他叹口气,倚在一株大树,取下面罩卸下包裹,坐下喃喃自语道:“怪!黑弟怎不接招便自溜了?那紫衣人真有那么厉害么?哼!下次我得会她一会,她敢欺负我黑弟,我要她好看。”

说着说着,他倚在树­干­上假寐,只用耳留情四周变化。

他所倚处,就是正北先前天魔夫人和众女站立之处,身后林密草深,几乎不见天日。

果然,他听到轻微的呼吸声,没问题,那儿有一个内功火候甚高的人匿伏,他缓缓站起,转身向草丛中喝道:“朋友,出来说话,你的功力虽然深厚,却瞒不了我。”

突然,他耳中传来如黑的语声,如黑用千里传音之术向他说话,音源就发自草丛:“那一对俊美夫­妇­走了么?”

逸云哈哈一笑,说道:“看你吓成这鬼样子,在洞窟里躲了这许久,丢人,他们恐怕已经到辰州,你仍在这儿发抖,哈哈!你给我爬出来,哥哥教你两手绝活,谁也抓不到你。”

青影一闪,如黑飞掠而来,面罩已不见,笑眯眯地扑到,挽住逸云的右臂,笑道:“叫爬,你好意思?哥,教我,什么绝活?”

逸云也挽住他,到了林外,说道:“我教你一种奇奥的步法,叫‘如幻步’,可以避开多人袭击,我先试试你,你,站着。”

他将如黑安在旷空地上,自己在三尺外站了,问道。“假使我要捉你,先伸右手,你功力不敌,请问你该向那儿躲?”说着,右手慢慢前伸,一扣,一抄,再沉腕一捞,身躯前移,使扣指疾弹。

如黑一面在四种变化中徐徐移动,一而说:“一般单手擒人,身形需侧,方可及远,且能控制全身,身形左旋半圈,双脚一点后窜,再伏地横飘,怎样?四招走空了吧?”

“哈哈!你绝逃不了,你出手,我放慢些,等会儿再告诉你秘诀。”

如黑依言伸手便扣,速度奇疾。

逸云双脚一绕,身形旋至如黑后方,不等他一抄,虎掌已贴如黑肋下掠过,停在他身后哈哈大奖道:“出敌意表,以攻解厄;吸腹瘪胸,借劲错步。每一晃幻化一影,令敌莫知所由。奇妙处在步,着力处在呼吸。来!告诉你如何预知对方眼神的变化,如何运转真气借力,如何错步幻化身影,如何……”

两人练了好半天,逸云板着脸,瞪着眼,一丝不苟,试招时本无表情,认真得像个老师父。

可把如黑累惨了,他悟力奇高,但也十分费劲,闹了个满头大汗,仍在咬牙苦撑。

从单手擒人到众人围斗,手眼心法步各有不同,变化万千,神奇秘奥,逸云喂起招来,风雷惧动,下手极重,招招不离要害。

直至日影已近西山,逸云方长笑一声,鼓掌道:“好了,大功告成,尔后每日体念其中变化不时多练两遍,兄弟,连我也捉不到你了。”

如黑浑身大汗,但得意已极,可是他却气喘吁吁,噘起小嘴儿,假嗔道:“给你折磨得够受了,你高兴了吧?看你那要吃人似的神态,把我也吓破了胆,我再也不理你啦!”

逸云扶他坐下,用腰巾替他拭掉额上汗珠,正­色­道:“兄弟,别怨哥哥,一丝之差,终身抱恨,哥哥只好疾言厉­色­出此下策,那是不得已啊!看你所学有成,你知道哥哥有多安慰?即使你怨我,我也……”

如黑一把将他拉在身旁坐下,亮晶晶的大眼中充满泪光,伸手掩住逸云的嘴,伏在他肩上许久抬不起头。

逸云知道他心情激荡,不用靖,小兄弟嘴里说不理他,其实却充满感恩之心。

由于如黑生得丑陋,逸云无形中生出了无比怜惜的情愫,对这个功力奇高而生来奇丑的小兄弟,他着实疼爱有加,所以不管如黑是如何使小­性­儿,他都会依他。

而如黑这假小子,也确是值得逸云怜爱,自不必细说,此中原因不点自说。

好半晌,逸云等他渐渐平静,方微笑道:“日后遇上那紫衣美­妇­,你大可不必怕她。要不,哥哥打她一顿替你出气。”

如黑抬头急声答道:“不行!”

逸云惊奇的问道:“怎么了?”

“那是我和她的事,不许你过问。同时,哥,我求你,千万不可和他俩人过招,她们是为我好,我感激她们。”

逸云一伸舌头,笑道:“她赶得你躲在草窝中躲了近半个时辰,你感激她?呵呵!还好,刚才我和那人对了两掌,幸而我爱惜他一身好修为,没将他击倒,你看到了么?”

“看到了,如果你伤了他,我……我想,我会……恨你。”

“你这怪人,他和你有什么关联?”

“我也爱惜他一身盖世绝艺啊!”

“哈哈!盖世?还有我呢!走吧!咱们追赶天魔夫人去,我要问个明白。”

“我们要隐起形迹,小心刚才那对神仙佳侣反而盯住我们。”

“走!咱们先找一家农舍借宿,累了一天满身肮脏,先轻松一会再说,天魔夫人的住处就在山下,还未走,我们且下山也找宿处,晚上再找她们。”

初更将尽,山下官道右侧一座宽大的农舍里,后厅一灯如豆,人影晃动。

天魔夫人一行,已经改装成一群村夫村­妇­,准备起程,一切都已就绪。

天井中人影连闪,香风沁脾,一串娇似银铃的轻笑,惊动了厅内众女,由如意道婆领先,纵出厅来。

天井里,出现了桃花仙子和十余名娇艳美女,她们仍是和无量道院时一样装束,百媚俱生,令人一见即心荡神摇。

纱灯倏亮,天井中纤毫毕露。桃花仙子向天魔夫人和地煞夫人灿然一笑,说道:“我来了,你们躲不掉的。”

巫山怪姥和如意道婆没作声,天魔地煞两夫人一齐行礼,如霞八女左右排开。天魔夫人道:“仙子玉驾光临,不克远迎,晚辈深感惶恐,前接柬帖宠召,本应前往仙朗叩请仙子金安,但俗务纠缠,确是不克分身,尚望仙子见恕。”

挑花仙子一声媚笑,绽起粉颊旁两只笑涡,说道:“我不怪你,今晚前来打扰,有一事想向贤姐妹相商,尚请见允。”

“仙子有事,但请言明,如力所能及,当倾力似赴。”

桃花仙子向八女一指,说道:“小事一件,你这八位小妹妹全是人间尤物,乃不可多得的奇材异质,我向你情商,可否让她们改拜在我的门下?”

“仙子能垂青她们八人,该是她们求之不得的事,可是……”

“花蕊夫人,别再可是了,咱们同样是享受人间至乐的人,但你的功力差得太远哩!想当年我曾诚心收你们姐妹作为衣钵传人,你们不识抬举,最后落得百花教瓦解,仍然流落江湖,实是咎由自取,这八个人间奇宝,在你手中简直是暴殄天物。”

“仙子明鉴,晚辈此行,确有要事待办,须仗你们之力完成,待此行事了,定趋仙府拜谒仙驾,是否收录,但凭仙子之意,目下确是不便,尚请俯允。”

“也好,我等着你们,要是不来,可怪我不得,目下武当门人不会放过你们,此行小心。”

她在胸衣内取出一个粉红­色­套封,飞投天魔夫人手中,又道:“独脚天尊之师,目下驻脚青龙岭,你将这封书交给他,他会照顾你们,有金面狂枭替你们撑腰,武当门下天胆也不敢捻虎须的。但我先警告你,我这八个未来门人,可不能让她们打扮得勾魂慑魄,最好别让那老家伙看见了。那老不死功力奇高,房中术够高明,好­色­如命,连我也吃不消,你得小心了。”

语音一落,人影急飘,一一越墙而去。

如意道婆问:“你愿让这女魔摆布么?”

“光凭功力,徒儿当然不敢招惹她,但徒儿自信,尚不至听任宰割,请师父放心。”天魔夫人沉声说完,目中煞气,外涌。

“这就好,赶快拾掇,二更初我们启程。”

桃花仙子率众妖女出了农舍,沿小径走出官道,向东走上第一盘湾,对众女说道:“武当弟子想不到竟折在天魔夫人之手,竟然被玉麒麟那冤家拆破我们的计划,功亏一篑,可惜!牛鼻子们去找我们,走啊!给他们一次颜­色­涂涂脸,看桃花仙子可是好相与的?”

走不到半里,对面飘风也似的­射­来两条人影,星光下看得真切,一个是坞衣百结的老花子,一个是俊美绝伦的少年书生,正以奇快的轻功奔来。

两人是亡命花子和中原狂生,白天里悄悄离开斗场,不愿参与武当弟子群斗之局,跑得远远地观战,武当惨败后退走马底驿,两人随后跟踪,方将白天的详情弄了个水落石出。

依老花子之意,想和武当的人搜索桃花场,可是中原狂生自一见大妞儿如霞五妞儿如烟之后简直神不守舍,也不狂啦!他坚持要跟踪天魔夫人,并到辰州府一走。

老花子也真爱惜这个少年人,只好依他,伴他连夜往下赶,另一原因是老花子确是不愿和武当的门人打交道。

两人正是急急赶路,迎面看见一群身披蝉纱的女人缓缓而来,老远便闻到香风阵阵,转瞬间便要碰头了,中原狂生鬼迷心窍,他相距七八丈,脱口叫道:“是天魔夫人么?”

老花子见多识广,虽不知是否真是天魔夫人,但深怀戒心,正待出声警告,已是不及。

桃花仙子目力奇佳,已看清中原狂生英俊的脸蛋,更看出他的身法是少林派的“流水行云”,功力不会太俗,她心中一动,娇声道:“正是本夫人,小友……”

声至人至,真快!中原狂生刚一止步,骤不及防之下,只觉肋下一麻,身躯便被挟在香喷喷又软又滑,温暖的胴体之侧,乖乖地浑身发软,随即自觉全失。

老花子毕竟不凡,人老成­精­,众女一冲便到,他一听桃花仙子的口音,不太像天魔夫人,而且奇香扑鼻之际,与天魔夫人众女所发的幽香大大不同,她们没有这群人香气那么浓。

他已心生警兆,人一拥到,他双手护胸向路侧纵去,在身形刚起瞬间,一股­阴­柔的潜劲己将及体。

他百忙中运功护身,并大喝一声,双掌齐推,劈空掌力倏吐,人也以更快的速度,退到路侧草丛。

“砰”一声响,劲风迸散,老花子只觉余劲直迫过来,身躯踉跄退后五步,几乎跌入草丛之中;两个身披蝉纱的身影已跟踪扑到。他心中大骇,自知不敌,大吼一声,连劈掌,人似猫狸向草丛中一窜,迳自遁走。

等他绕了一个大圈回到原地,余香犹在,人已不见了。他怆然长叹,幽幽地说道:“狂生,别怪花子毫无道义,我不能陪你白死,你生得英伟俊美,一时死不了,老花子还得留下­性­命,替你通风报信。”

顿了一顿,他又自言自语道:“难道真是天魔夫人?她们何时改了装束?这几个女人真一点像她手下八女,只是只是她们从没有穿得这些少啊!”

他仰天吸入一口气,洒开大步径奔辰州,一面忖道:“见到少林门人,我得将信传到,小狂生,我也将全力以赴,找出你的下落。”

夜风萧萧,星光下,两条一高一矮的人影,幽灵似的飘向天魔夫人所住的农舍。

厅堂中,众女已准备停当,每人一只小包裹,换上了布衣荆裙;大件头行李,由十二星宿和众侍女,扮成客商用手推车装了。在辰州府,她们早布下了暗桩,已经有人前来接应,送来了应用之物。

蓦地里如烟一惊叫了一声,伸手去拔包裹内的龙渊宝剑,但当她一定神,却又抢前了两步,盈盈下拜。

众女全被如烟的惊呼所引,用目望向厅外。

两条黑影携手飘入厅中,足不沾地,像两个幽灵,飘然而入,黑罩蒙面,只露出双目,仍是白天里那身装束,正是救她们出困的两个怪人。

如烟抢前盈盈下拜,两怪人向侧一飘,大怪人举手虚抬,妞儿想拜,可是膝关节已被锁直,身前有一道气墙,以极为巧妙的力道阻了她。大怪人道:“诸位请就座,小可有事请教。”

天魔夫人躬身一礼,谢道:“大侠义薄云天,不以我们为人不齿的所为而鄙视,一再援手之德,没齿难忘。”

逸云回了一揖,挥手请众女就座,厅旁有两排长凳,中堂之下有四张有圈手的大竹椅,如意道婆与众人在两旁坐。下,留下四张竹椅。

逸云和如黑站立厅中,道:“周围三里地,小可已搜索一遍,在一里之内,夜行人绝难逃出小可之耳,小可有一事相询,但请坦诚相告。”

天魔夫人欠身答道:“大侠请问,老身等人知无不言。”

“请问哪位是前百花教主,绿衣剑客方大侠的夫人?”

众女全皆失惊,面面相望做声不得。

逸云道:“小可是好意,请勿相瞒。”

地煞夫人徐徐站起,沉声道,“卖身就是伍云英,先夫方逸君的未亡人。”

逸云一震,颤声道:“方恩公果然死了?”

地煞夫人心中一宽,人家既然称“恩公”还有什么可怕的?但她一时悲从中来,珠泪纷坠,呸咽道:“先夫仙逝十八载,死痛含冤!我……我好恨!”

她这一说,有分教,群魔授首,血雨纷纷。

逸云自语道:“果然如我所料,良可慨叹!”他打量地煞夫人良久,突然道:“据小可所知,方夫人落落大家,风华绝代,你,怎敢冒称方夫人?”

地煞夫人惨笑道:“十八载含恨,苦心孤诣,誓雪毁家杀夫之仇,云儿,你站起让大侠瞧瞧看,她是先夫遗腹孤女,如果妾身不是伍云英,岂有这么一位美慧女儿?大侠如要目睹妾身真容的话,请待大仇既复之日,目下恕难应命。”

逸云良久没有作声,稍停又问道,“夫人可记得点苍山下华家夫­妇­?”

地煞夫人一怔,点头道:“怎不记得?那是先夫逝世之前,在曲靖途中最后所救之一双夫­妇­了。记得那时华夫人己身怀六甲……”

逸云抢前两步,扑翻虎躯便拜,地煞夫人惊得想一蹦而起,却又动弹不得,张口结舌地轻唤道;“大侠请起,折杀老身了。”

逸云大拜三拜,方起身整衣,轻声道;“小侄华芝,草字逸云,家父母十八年来,感念方恩公和伯母救命大恩,无时不以酬恩为念,十八年来,久不闻恩公和伯母讯息,因小侄全家皆不是江湖人,无法打听,此次奉家父母之命,瞩小侄务必找到恩人,一申意念,总算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让小侄如愿以偿,岂知方恩公已仙逝十八年,好教小侄痛心。”

他向如黑招手,说:“黑弟,请来见过方夫人。”

他伸手去拉面罩,如黑忙止住他道:“哥,目下我们不宜现出庐山真面目,我们可在暗中助方夫人行事,双方任何人不知我们在旁,方便多多。”

逸云沉思有顷,点头同意,说道,“伯母请恕小侄无礼,目前仍不便以真面目示见,这是小侄义弟如黑,在坟场之时,已可看出他的功力,乃是武林中不可多得的英才。”

如黑上前行礼,晶亮的大眼在天魔地煞两夫人的丑脸上流转,顽皮地眨了两眼,似在暗笑。

这一阵,根本没有地煞夫人说话的机会,乘向如黑还礼之便,讶问逸云道:“贤侄是华家弟妹公子么?老身几疑做梦哩!”

“家母返回大理月余,生下小侄,家父母每想起伯父母救命大恩,念念不忘,思念殷切……”

“令尊堂一向可好?”

“托福,目下甚为朗健。”

“令尊堂那时身手虽矫捷,但不熟技击,想不到贤侄竟然技绝天人,老身大为不解,真是英雄出少年!芸儿大你约有半月,老身高攀,你能视她如姐姐么?”

逸云向如烟一躬到地,轻声说道:“芸姐,小弟对江湖一切,均甚陌生,尚请多多关切。”

如烟大方地深深一福,说道,“芝弟人中之龙,愚姐一切仰仗庇荫。”

如黑大眼一眨,上前一揖笑道,“如黑也见过大姐姐,也请多多关照。”

如烟冲他一笑,神情似谜,回了一福,说道:“只要愚姐能力所及,在所不辞,虽则功力不如二弟。”

如黑一触她那神秘的目光,不由一怔,他心中有鬼,乖乖地退下了。

接着地煞夫人将巫山怪姥和如霞七女一一引见了,逸云一一见礼毕,方郑重地询问绿衣剑客方逸君遇难的经过。

地煞夫人请两人坐下,方将十八年前‘自云贵途中直至百花谷经过,概要地说了,母女不胜悲伤。

逸云静静地听完,虎目怒睁,沉声道:“伯母,请恕小侄狂妄,不必和他们勾心斗角了,于脆堂而皇之公然叫阵,有小侄在,他们别想活命,血债血偿;十八年,太晚啦!他们活得太久了点。”

“不成,这些恶贼之间,互通声气,一有风吹草动,往天涯海角一躲,我们往哪儿去找?还是不着痕迹较为妥当,免得打草掠蛇。”

逸云沉想片刻,说道:“伯母所说甚是,今后伯母尽可如计行事,小侄在旁暗中相机行事,辰州事了,即行北上,一方面小侄一事中岳,一方面送黑弟返熊耳,顺道出秦岭,直捣太白山庄。”

如黑不悦地说道:“你不必管苹,太白山庄我不能去?”

“谢谢你,黑弟。”

逸云又对地煞夫人道:“辰州独脚天尊之事,请伯母放手不管,让小侄好好收拾他。”

“贤侄,且让我们看他受报。”

“定然依伯母的交待而行,真巧!小侄的仇家竟与伯母相同,似是冥冥之中自有主宰。”

地煞夫人恢问道:“怎么?贤侄你也与他们……”

“要不是伯母时才说出,小侄也不知其中之故,家师在十八年中,并末将十八年前百花谷之事说出,经此对照,家师之腿中毒而残,定然是毒蝎三娘那老乞婆所为;听江湖上传说,只有那鬼婆有至毒的化血神砂。”

“哦!不知令师是谁?能见告么?”

“就是在百花谷救伯母和珠姨出险的四海狂客。”

众女齐声惊呼,如黑却一蹦而起,一把抓住他,急问道,“你……你是二……四海狂客的传人?他老人家呢?”

“咦!你认得我师父?”逸云讶然问。

“闻名已久,他老人家与我家大有渊源,正在找他呢!”

“师父被化血神砂所伤,双腿已残,目下安居舍下,命我到扫云山庄拜望三叔父,所以我—听你家住熊耳,就是想借重贤弟你呢2”

“咦!从没有见你使过‘流光遁影’轻功绝学嘛!”

“师父仇人满江湖,平时不许我使用他老人家的绝学,怕我年轻不更事招来大敌。其实我有时也偶或一用,只不用全力施展而已。而且我的所学,并不限于师父所授。”

如黑笑问道:“看样子,你还有不少绝艺哩!”

“有是有,可惜你根基不够,内力不足,无法教你,那‘如幻步’乃是皮毛之学,所以你一学就会,别的可不成。”

地煞夫人凄然接口道:“姜老前辈为了我姐妹之事,竟然落了残废,真是苍天闭上了明眼,报应之事,实属渺茫,岂不令我痛心疾首?”

“伯母,果报之事,不可等闲视之,家师临危之际,恰逢家父,岂不是明证么?夜已深,小侄告退,请放胆行事,小侄就在近旁相护,告辞。”

两人行礼告退,如烟突然说道:“芝弟……”

“云姐,叫我云弟,逸云两字,乃是伯父母讳中一字。”

“云弟,剑湖夺剑之夜,可是云弟你慨赠剑鞘么?”

“正是小弟,日间姐姐亮剑之时,小弟方知那夜护剑之人是姐姐,也是巧遇。”

“可是弟弟用暗器惊慑剑化之龙?”

“我赏了他一段小树皮,同时用剑鞘召他。”

天魔夫人脱口说道:“你就是那英俊的小哥儿,阿姨还道你是仙呢!”

“珠姨见笑了,再见!”两人厅门一拱手,蓦尔失踪。

如意道婆骇然道:“这两个小后生,委实令人难信。”

地煞夫人也笑道:“那夜他赠鞘后,冉冉而没,才真令徒儿吃惊哩!那时他还是个大孩子而已嘛!”

巫山怪姥也说道:“四海狂客之徒,端的名不虚传。”

如烟姑娘幽幽一叹,转身去取包裹。

“二更将尽,我们该起程了。”如意道婆说。

逸云握住如黑的手,一出农舍,便说道:“黑弟,你且看‘流光遁影’绝世轻功。”如黑只觉整个身躯倚在逸云肩下,一只巨掌搭在腰后,轻飘飘地似若腾云驾雾,贴着地面飞掠,耳中但闻风声呼呼掠耳而过,两旁草木一晃即没,好快!

直掠出三里地,逸云方放下他,笑道:“怎样?不假吧?”

如黑点点头,没做声,逸云看他神态有异,急道:“黑弟,你……你怎么了?”

如黑低下头,幽幽地说道:“你不能叫我兄弟,也许我得叫你叔叔;我……呜呜……”他竟掩面哭泣啦!

“什么?你叫我叔叔?岂有此理!我大你两岁,你胡说……”

“我爷爷与你师父有深厚交情,我不叫你叔叔叫什么?”

“哦!原来如此,请教,你爷爷与我师父可曾义结金兰,可有血统之亲?”

“没有,那是口头上的称兄道弟。”

“哈哈,你真俗,庸人自扰,咱们各交各的,不管那些不切实际的虚名,你非叫我哥哥不可了,叫呀!兄弟。”

如黑低头想了许久,方喜得直叫:“哥哥,哥……”

“好弟弟,咱们走,师父是个没口子的葫芦,说起教来又如滚滚江河,可就是没将身世告诉我,除了闲云居士和忘我山人三叔之外,其他亲朋却一无所知,你说古怪不古怪?黑弟?”

如黑神秘地笑答道,“我可喜欢他古怪。”

辰州府这些天来,可热闹,但是市面的善良百姓却心中惴惴不安,似乎大祸将临一般,民心惶惶。

知府大人这几天也坐卧不安,心惊胆跳,不可终日,由总缉总管送呈的名单中,他发现南方九个布政司中的有名大盗,竟然有许多集中在本府境内。北方四个布政司有名的悍寇,也有些在本府现身,他怎能不如坐针毡?’要想捉他们,简直拿自己的老命开玩笑;不捉罢,要在这儿闹事情,还了得?

最后他福至心灵,暗中将附近州县的捕吏召来,严加戒备,就求不发生巨变就成。

城中尽管暗中防范戒备,但客店中仍住了不少亡命之徒,大街上酒店里,全是劲装带刃的凶猛人物往来,横冲直撞,气焰不可一世。

这天中午,就是独脚天尊重行出山的一天,可是传出的消息说,日期改为明日正午,因为迎主人出山的主客,昨晚并未赶到等等;

主客是谁?乃是河南湖广义界处桐柏山,桐柏山主摄魂魔君太叔权,一个凶名阳著功臻化境的魔君。

摄魂魔君那儿去了?武林中人,一言九鼎,断无失信之事发生在这些知名人物的身上的,怎会竟然发生了。

摄魂魔君昨晚确实是在黄昏时分,到了辰州府对岸沉河畔,在渡口被两个不知名不露面的男女戏弄个够,向西沿沉江追人去了,所以派来迎接的人扑了个空。

引走这魔头的人是玉麒麟夫­妇­,他俩要试试这魔头的功力,逗他直迫到怀化驿,方让他失望而返,距辰州府已有三百里左右,错过了一天。

辰州府由于少通车马,街道就不太宽阔,北大街左侧有一条武安巷,武安巷有一家全辰州一等的酒楼,名焦“武安居”,武安居店门不大,却有一座相当大的后楼;楼在二进后,高有三层,共有十二厢一百二十副座头,可见不算小,全辰州府连附近州县全算上,要不知武安居酒菜是一流的话,不用问,这人准是个不见世面不在外面走动的穷小子乡巴佬。

人怕出名猪伯壮,开店的却不怕招牌不广;可是招牌广,麻烦也多。瞧!这几天武安届那一天没有麻烦过?

真正的雅座在三楼,那儿有四个雅致宽敞、光线充足的客厢;以往辰州府的花不溜丢的外县粉头,就在这儿高歌一曲巧手弄弦,抛头露面赚几个钱养家小。

可是这几天情形不同,辰州府的花花子弟全不上门,来的全是凶恶骠悍的草莽英雄,动不动弄刀舞剑,谁敢来?

巳牌正,也就是喝酒进餐的助刻。天气炎热,吃酒的人不在乎,武安居仍是车水马龙。

两个身穿月白绸长衫,手摇名贵折扇儿的少年人,美的奇美,丑的奇丑,大摇大摆地踏进了武安居的店门。

掌柜先生眼中雪亮,俊美的大个儿一团和气;丑小儿一双县目水汪汪,神光湛湛,准是个不好招惹的人物,先生一打眼­色­,两旁走出两个脸圆圆笑眯眯的店伙计,打恭作揖往里请,一个说道:“两位公子爷玉趾光临,小店不胜荣幸,请!二位上雅坐明亮宽敞,正好小饮三杯。”

逸云一笑,道:“相烦大哥引路。”

一个小二哥在前引路,经过一个天井,踏进楼下客座,客座食客尚有七成。两人随小二登搂去,升上顶端三楼雅座,这儿比楼下确是不同,光是桌椅也够排场了。

三行整洁的座头,每排八张,全是崭新的红漆八仙桌,朱漆圆凳儿。两侧四个雅厢,帘儿深垂,内中不时传出粗豪的语声,显然全都满座。

中厅二十四副座头,只有六副有人,逸云和如黑向后走,到了最后一张近窗处的座位坐了,店伙奉上香茗。

“公子爷是小饮,抑或……”

“当然是小饮,不然上你武安居则甚?”如黑抢着答。

小二哥不敢噜苏,赶忙说道:“小人就是张罗几个小店名菜。香酥鸭,油麻­鸡­,沉江最肥的醋溜活鲤,从洞庭湖刚运到的银鱼万寿……”

“只要是名菜就成,来一壶好酒,要快!”

“公子爷放心,不会误事。”小二匆匆的定了。

两人这才打量楼上人。第一桌有四名中年劲装大汉,相貌狰狞,显非善良之辈。第二桌是两个白净面皮,相当俊逸的青年人,头戴英雄巾,一身银包劲装,腰悬长剑;可惜目光­阴­沉,眼圈微黑。第三桌是三个相貌相似,全生了兜腮短髭的壮实大汉,腰粗膀圆,相貌威猛,敞开前襟,露出茸茸壮实的胸膛,身旁各搁着一条镔铁齐眉棍。

第四桌是一个­鸡­皮鹤发的老太婆,和两个身穿玄­色­劲装,目秀神清的少女,明眸中略带煞气几分;老太婆身旁搁着产自剑阁的盘龙杖,少女腰带上悬着长剑。

第五桌只有一人,是个蛇头鼠目的中年人,腰带上Сhā着判官笔,鼠目不住地向两个姑娘瞟。

第六桌坐满了,共是八个劲装大汉,青巾包头,各带刀剑,胸前绣着一朵银梅花;衣是深青­色­,花亮如银,十分醒目。八个人都够凶恶,各带刀剑鞭尺之类兵刃,正在兴高采烈痛饮,傲气冲天。

整楼客人全是武林朋友,只有逸云和如黑一对书呆子。

第六桌的八个人,就在逸云这一桌的对面,隔邻而坐,同样倚窗,中间相距约有八尺,逸云两人坐定,他俩打量人,人家也打量他。邻座首席那四方脸大汉脸­色­极不友善,狠狠地盯了两人数眼。

菜一个个陆续上,酒是一斤装的瓷灌儿,两人对酒没兴头,也不问是什么酒,斟在小杯内当个景儿。

如黑举杯向逸云虚让,略一沾­唇­,弯弯的细眉几一皱,愁眉苦脸地说道:“这鬼玩意!真要命,怎能吃?”

逸云喝了半口,微笑道,“许同年,你真俗,这是人生最享受之物哩!”

如黑白了他一眼,小嘴一噘道:“请教何谓不俗?说来听听。”

“哈哈!你可记得诗仙的乐府《将进酒》?”

“当然记得,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我指的中间和最后几句,请听。”他一口将酒喝­干­,却又直咽嘴眨眼。“啪”一声脆响,他轻击桌面,高吟道“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钟鼓撰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用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他将酒斟上,又道,“且听最后几句,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哈哈!与尔同销万古愁。兄台,请呀!”

歌声悠扬悦耳,响彻行云,感情外溢,感人至深,把整座楼包括两侧四厢内的猜拳闹酒声,全压下去了。

闹声一止,歌声却落,楼上六桌二十一个人,全向这儿瞧。厢内帘子一掀,有人探头向外张望。

邻桌为首大汉突然凶睛一瞪,戟指逸云大吼道:“书虫,你­鸡­啼狗叫唱什么?把太爷的酒意全撵跑了,该死!再唱大爷割下你的舌头。”

第三桌三名短髭敞胸大汉,为首那人“啪”一声一掌击在桌面,敞声喝彩道:“好!好一句与尔同销万古愁!万古绝响。”

另一个说:“真是好!”他举杯向逸云虚抬虎腕,一饮而尽,再以空杯向逸云一照,朗声说道:“诗仙写得好,阁下的歌更好,这几句,比元次山的“我持长瓢坐巴邱,酌饮四座以散愁”豪壮太多了!意境超尘拔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哥儿,我敬你一杯!”

他斟满一大杯,豪放地­干­了,向逸云照杯,善意地一笑,从容就坐,虎目向八大汉一扫。

骂逸云的凶恶大汉怒火上冲,“乒乓”一声,酒杯在半空中跌落楼板上,打得粉碎,碎屑中有一根鱼腹刺。

“想行凶?真是找死!洞庭八寇,姑­奶­­奶­劝你少在大庭广众之间献丑。”声如银铃,发自第四桌一个玄衣少女之口。

洞庭八寇全都推座而起,老大就是发杯之人,他大吼道:“鬼丫头,你是何人?谭其要教训教训你,三脚猫功夫也敢管闲事?哼!”他大踏步而出。

“慢来!你先找咱们中州三义,这笔帐请先生偿还,猛狮沈雷先领教高明。”向逸云­干­杯那短髭大汉走出走道。

第一桌四名中年劲装大汉全站起了,一个嘿嘿笑,说道:“要打么?咱们江南四霸也算上,看看中州三义是否浪得虚名,也可领教少林的无上绝学。”

正在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间,左侧客厢帘子一掀,走出两个年届古稀老头子,前一人身穿鸦青长袍,神目如电,鹰鼻突腮,领下三绺长须拂胸。后一人长脸短须,两耳招风,吊客眉,大麻脸,身穿墨绿团花罩袍。

鹰鼻老人冷然注视厅中众人一跟,­阴­森森地说道:“什么人敢在这儿大惊小怪,说给我三步追魂章钧听听?”

三步追魂章钧六字一出,在座的人全都一惊。洞庭八寇的老大凶焰尽消,躬身形礼陪笑道:“晚辈无状,不知老前辈大驾在此,多有惊扰,尚请老前辈海涵。恕晚辈等不知之罪。”

“谭老大你可是前来祝贺独脚天尊出山的?”三步追魂撇撇嘴,大概这就代表他笑了。

“晚辈正是专程前来祝贺袁老前辈出山盛举的。”

“你坐下。”他又向身后老人道,“詹老兄,要不要打发他们?”

詹兄不屑地冷哼,爱理不理地道:“他们?哼!还不值得我拘魂无常詹化伸手。”

“拘魂无常詹化”这六个字像一声巨雷炸响,令人闻之变­色­,谁不怕这黑道中与独脚天尊齐名的宇内凶魔?说起这凶魔,便令人想起与他经常并肩施毒的毒僵尸古奇,他俩人在江湖上神出鬼没,血腥满手,心肠之毒,世无其匹,流毒天下足有四十年,当他们三十年前在应天府横行之时,惨杀了被召返京内调的江西布政使张弼亮全家五十六口,直震天庭,宣宗龙颜大怒,立派锦衣卫三位大名鼎鼎的人物南下应天,追缉元凶归案,同行的高手,全是武林中顶尖儿人物,最有名的一个叫天罡手谢鑫,在全力踩探下,在扬州终于追上了两个凶人。

一场恶斗结果,两凶人的四个没人­性­的徒弟,全被群集的高手生擒活捉,拘魂无常挨了一记天罡掌,仍能力毙三名高手,从容而遁。

天罡手谢鑫的大名,真个­妇­孺皆知,双掌之下,无三招的英雄,年青时曾独闯大河岸群雄所设英雄擂,力挫天下有名的三十名顶尖儿高手,字内震动,誉为天下第一条好汉,想不到扬州一战,竟然让两魔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容脱身。天罡手大怒之下,发誓要踏遍天下找到这两个凶人归案,可是一追十年,两凶始终逍遥法外。

这事在武林曾经轰动一时,江湖轰动。后来在山西吕梁山下,毒僵尸古奇请出乃师金面狂枭粟飞,师弟袁天雄,这家伙那时叫血手天尊,后来被四海狂客截了他一条腿,为害更烈,终被各泥掌门谋诛五怪,迫他遁隐了十年。四个人联手合攻,把天下第一条好汉天罡手杀了。

这事余波荡漾了七八年,天罡手的子孙始终未能将这段公案了结,武林中尽人皆知,这几个魔头人皆畏之如蛇蝎,拘魂无常这一亮名号,所有的人全变­色­而起。

正在紧张,楼口不知何时,已现出三个人影,一个四十余岁的英伟中年人,还有两个恍若临风玉树的小后生。三人一身上打扮,灰布对襟衫,阔腰巾,足踏爬山虎,腰巾上斜Сhā一把连鞘巴首。虽则粗衣淡服,却掩不住他们那虎虎英气。尤其是那一双相貌相同的少年,猿背鹰肩,剑眉虎目,面­色­红润,英气四­射­

三人目中杀机重重,却忍住并末发话。

拘魂无常一掀帘于,向内沉声叫道:“小子,你出来,替为师将他们赶下楼去。”

应声窜出两个保人出来,五短身材,看年纪约有三十岁左右,一个身白,一个身黑,两人面貌相同,十分岔眼唬人,瘦骨嶙峋。长脸尖额吊客眉,白多黑少的鬼眼,上眼皮向下搭,脸­色­青中泛白,­阴­惨惨毫无血­色­,端的有其师必有其徒,大无常教出小无常,实不足怪。

两小无常枪至厅中,穿白的用老公鸭嗓子厉叫,“你们听到么?我师父叫你们滚!大概还不至于叫咱们两个小无常替你们招瑰吧?”

洞庭八寇全都拱拱手,向两老魔一躬到地,慌忙向楼下撤退,乖乖溜了。

后面接着走的是江南四霸,和那个獐头鼠目的狰狞汉子,这家伙临行还向两位姑娘吞了两次口水。

最后走的是那两个人才一表的青年人,经过姑娘身畔,故意打一踉跄,向姑娘一倾。

“叭”一声脆响,一个青年人口中鲜血直冒,退了五六步,另一个晃身便退。

出手的那位姑娘杏眼一瞪,骂道:“花浪子,你在本姑娘面前弄鬼,早着哩!”

花浪子掩着嘴,恶狠狠地说道:“姓何的记下了,再见。”两人狼狈而遁。

楼上共有四批人没走,一个是中州三义,一是老婆婆和两位少女,一是逸云和如黑,一是楼口的三父子。

两小无常一看他们全没要走的意思,尤以逸云、如黑更可恼,别人全站着,只有他们安坐椅子上,不时举杯相请,笑意盈盈,似乎没将楼中的凶险放在眼中。

不止此也,只听逸云笑道:“许年兄,有关酒的赞语,古今往来,名人逸士见于吟咏之中,确是美不胜收,且听我一一道来。”

他又饮了半杯,咧冽嘴,轻轻放下酒杯,左手高扬,摇头晃脑正欲向下一拍,又要高歌啦!

小白无常无名火起,这引起纷争的小穷酸太可恶啦!没事人似的,岂不可恼?他明森森的向前走,一面说道:“你这两个穷酸可恶,白无常要替你招魂。”来到逸云桌前蓦地大吼道:“穷酸,站起来!我白无常教你永远唱不出。”

他往逸云走的瞬间,中州三义手中各摸了一双象牙筷;老太婆和两女盯视着叉手而立的小黑无常,楼口的三父子三双虎目,正和拘魂无常三步追魂两老魔遥遥怒视。

逸云举起的手不拍下去啦!他偏着头,满面诧异神­色­,向白无常睥睨了一眼,不解地问道:“咦?你明明是人,小生双目不花,你何以自称无常?真是匪夷所思!”

如黑也咧咧嘴,“呸”了一声道:“这世界人鬼不分,光天化日之下,可能真有鬼。”

白无常怒叫一声,踏前两步,正欲掴出一耳光。

“且慢!”拘魂无常突然此喝,白无常回身一看,只见师父面向中州三义,而中州三义各伸出一只手,掌心中每人两根象牙筷,遥向这儿作势­射­出,假使真要掴出一耳光,六根象牙筷淮会从后腰­射­出。

拘魂无常目露凶光,向中州三义嘿嘿冷笑道:“你们好大的狗胆,赶快自断右手,免罹五­阴­搜脉之惨。”

中州三义老大叫赛孟尝沈刚,老工猛狮沈雷,老三通曾猿沈电,都是专管人间不平事,义薄云天的好汉,行侠江湖,声誉甚隆,义之所在,不畏生死,老二猛狮­性­情较躁,他用洪钟也似的嗓音道:“姓詹的,沈某还不至如此脓包,五­阴­搜脉唬不倒中州三义,来吧,你试试啦!”

说完,­操­起身畔齐眉棍。

黑无常突然狞笑道:“师父,有事弟子服其劳,让徒儿擒下他。”

拘魂无常点头道:“中守三义浪得虚名,你足可应付裕余,上吧!”

接着又向楼门口父子三人­阴­­阴­一笑道:“阁下何人?老夫眼生得紧。”

中年人哼了一声,沉声说道:“要不是刚才你自报名号,在下几乎失之交臂,数十年来浪迹天涯,不想却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在下姓谢名铂,天罡手谢公之后,你没忘记了吧?”

“哈哈!幸遇幸遇!斩草不除根,来春又复发;老夫成全你,免得你天涯浪迹。”

黑魔说完,徐徐向楼门口举步,经过两姑娘身旁,他只觉幽香扑鼻,情不自禁向两女狠狠盯一眼,自语道:“这两朵花儿刺不够利,倒是个窝心尤物,要是替粟老前辈弄去,能使他高兴,嘻嘻!真妙!”

就是因为太妙,他轻薄地一伸鬼爪,要过摸姑娘高耸撩人的|­乳­峰。他也知妞儿带刺,所以暗中已运功戒备

螳螂捕蝉,却不知黄雀在后,他刚捷如电闪的将毛爪伸出,白芒一闪便迎面­射­到。

黑无常­色­胆包天,更来注意有人敢在前面发­射­暗器,“哎哟”一声狂叫,左手脉门白芒一闪而过,“得”一声远抵壁墙;原来是一把匕首,钉在墙上只露金芒闪闪的小柄在外。

黑无常的左掌只有一丝皮­肉­牵连,痛得他额上青筋不住跳动,用手压住血脉狂叫。

姑娘得理不让人,飞起一足,“叭”一声将黑无常踢飞丈外,“哗啦啦”撞倒一张八仙桌,惨矣!她扭头向梯口左侧少年嫣然一笑,却又粉面泛霞。

这乃是霎那间事,拘魂无常眼看巴首飞出少年人之手,却救应不及,厉吼一声,向前猛扑,五指大张,伸手向少年人抓去。

白无常也大喝一声,飞扑小妞儿。

谢韬冷哼一声,右足前移,喝声“接着!”一掌登出。

小姐儿一闪身,旁边的老婆婆声­色­不动,手一晃,盘龙杖一闪,“噗”一声倒了一个人,那是白无常。

“砰”一声巨震,整个大楼撼动不已,拘魂无常扔臂接了谢韬一记天罡掌,老魔功力确是深厚,身形略挫,神­色­末变,谢韬却直退到梯口,脸上变­色­,几乎跌下梯去。

三步追魂一看白无常被老太婆点了|­茓­道,抢前两步抄出腰中一枝蛟筋带,叱道:“老婆婆,留下名来。”

“无情姥杨婆婆,你这老鬼竟然不知,还走什么江湖?”中州三义老三通臂猿亮声叫。

“看招!”三步迫魂狂此,蛟带向前一冲,“啪”一声带尾向前急震,直­射­无情婆婆前胸,罡风雷动。

“哗啦啦”桌椅飞跌,盘龙杖褐影飞扬,两人动上手了,带如灵蛇,杖似怒龙,好杀!

另一面谢韬一掌受挫,奋身急上,天罡手风雷俱动,抢制机先连攻五掌。

拘魂无常不住狞笑,错开五掌回敬六招,占尽上风。

四所雅厢内的人,纷纷出外观战。

逸云对如黑轻声道:“这两个老魔果然了得,独脚天尊羽翼之丰,出人意料之外,我们且戏弄他们一番,杀一杀他们狂妄之气。”

“哥,由你出手,我不行,一动手就被人看出哪。”

“好,看我的。”他一伸手抓起饭盅内一把米饭,仍将盅盖掩上,一面举杯叫道:“许同年啊!他们到底是粗人,动不动就逞血气之勇,瞧!闹出人命了,我们管不着,喝啊!好酒!”

杯一沾­唇­,饭粒却在桌下飞出,六粒白饭无声无影,齐膝­射­去。

最近的是三步追魂,他正抢得上风,“砰”一声刚将盘龙杖格开,正想振出一招“丹凤点头”,突感到两膝一凉,他惊叫一声,撤招飞退,低头一看,脸上变­色­。

原来膝盖横裂了两条缝,深至骨内,创口长有两寸,鲜血如泉,是钝器由侧方擦伤的。

同一瞬间,拘魂无常一掌拍得谢韬退至楼口,正想抢前再出至命一掌,突然大股如被针刺了两下,气血为之一窒,他大吃一惊,平常的刀剑根本攻不破他的护身真气,浑身筋骨坚逾­精­钢,怎会被针伤呢?

他火速暴退,伸手一摸,大股两旁湿腻腻的,染了一手鲜血,不错,伤口大如米粒,深入恐怕不只两寸,可能暗器还在­肉­中呢。

他运劲一吸,手中多了满手血,和一小堆鲜红渣末,不知是何种歹毒暗器,已经碎烂了,用手一捏,竟然是软的嘛!他回头大吼道:“谁敢在老夫身后暗算?王八蛋!有种滚出来……”他骂声末落,膝盖一麻,“噗”一声坐倒,膝盖骨下一寸三角形的迎面骨上,又有两个洞,要没有骨头挡住,准是两面开孔。

三步追魂比较冷静,他心中有数,能用细小的暗器,击伤自己比金钟罩更强的护身气功的人绝不是好相与的人,惹他不得。

他向无情婆婆切齿恨道:“咱们有算帐的一天,明日把暗中助你的人一起请来,青龙岭童某恭候。”说完,径自下梯去了。

拘魂无常一倒地,雅厢中涌出十余名男女,扶起他急问原因,他一咬牙,向谢韬吼道:“咱们死约会,青龙岭一清仇怨,不见不散。”

他站稳了,向众人道;“我们走!”有人抬了重伤的黑白无常一起走了。

谢韬恨得直咬牙,可是他们人多势众,十余人中无一庸手,眼看杀父仇人溜走,他几乎咬碎了满口钢牙。

其余三厢内的人,全感到莫名其妙,这两个大名鼎鼎的字内凶人,怎会虎头蛇尾溜了的?

有个身材瘦小的人“咦”了一声,向楼板上一指叫道:“看!那是血,两个老前辈受了伤似的。”

两凶人所经之处,果然有一串血滴,那还容怀疑么?众人全都一惊,议论纷纷用目光向四面搜索。

无情婆婆向谢韬摇首道:“谢贤侄,看来此行凶险,要没有高人在暗中助我们一臂,恐怕武安居就是你我丧身之地,这老魔果然了得。”

小瘦子鼠眼一瞪,叫道:“老虔婆,你敢在背后骂两位老前辈……哎哟!”他掩住口,“哇”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和两颗门牙,还有两颗被血染红的饭粒,他脸上铁青,躲入厢内去了。

所有的人全都吃惊,疑神疑鬼,恐怖地退出。

“婆婆,我们走吧!暗助我们的高人既不愿现身,我们心里谢他,相信明日他定会驾临青龙岭。”

少女说着,凤目向四面搜寻,除了两个书生,无一可疑之人,更无任何岔眼事物出现,他悚然而惊,暗道:“这人神出鬼没,功臻化境,定然是游戏风尘的奇人。”

少年后生纵至壁间,取下匕首入鞘,向无情婆婆道:“杨婆婆,我们走吧!”

杨婆婆叹息一声,率两少女随即下楼,谢家父子在后紧随,向中州三义拱手一笑,下楼而去了。身后响起逸云清朗的“请啊”声,随之是悠扬的朗吟:“……人生飘忽百年内,且须酣唱万古情,君不能狸膏金距学斗­鸡­,坐令鼻息吹虹霓,君不能学哥舒横行,青海夜带刀,西屠石堡取紫袍……”

中州三义走在最后,老大赛孟尝向逸云拱手笑道:“在下沈刚,下榻北门悦来老店,兄台如有暇,请移玉一顾,我兄弟虽是一介武夫,但颇识文词!兄台如肯下交,足慰平生。”

逸云站起笑道:“沈英雄人中豪杰,小生如有暇,当专程拜访。”

三义一走,他含笑坐下。由于硬着头皮喝了好几杯,玉面红云飞起。他生得俊美绝伦,酒一往上涌,玉面像个大姑娘一般,他还用手去拈杯,如黑伸手一拦,捉住他的虎掌温柔地轻声说:“哥,酒能乱­性­,足矣!你能依我吗?”

逸云笑道:“不妨,我可用内功迫出。”

如黑不依道:“那多脏!身上衣着又得我费神。”

逸云推开杯,笑道:“好弟弟,依你,我们用餐。”

店小二一窝蜂登楼,七手八脚整理残局,梯口足音又起,大踏步上来了三个怪人。

先头一个年约八十以上,头上次发挽成一个道士髻,内衣穿大红紧身,外罩淡青绣红云彩袍衣,袍内悬有长剑,身材奇伟,高有八尺,短帚眉,铜铃眼,狮子大鼻,血盆大口下有一绺山羊胡,貌极狞恶,他目中泛煞,像是怒气末消。

后两人中有一个长相十分唬人,长发披肩,其­色­青绿,秃眉毛,双目深陷,只见两个大眼眶­阴­森森的目光使人不寒而栗,鼻子无梁,只看到两个大孔,两排森森白齿参差不齐而十分尖利,颔下特长而无须,整个脸上不到四两­肉­,一层惨白带青的头皮,紧紧包住头颅骨。身材高瘦,身披灰袍,鬼爪似的枯手上掂着根苍白­色­似金非木的哭丧杖,假使夜间出现,胆小朋友不被吓死,也得大病三十年,这家伙就是金面狂粟粟飞的大弟子毒僵尸古奇。

另一个年约七十,高大雄壮,全重大概约三百来斤,端的其壮如牛,一头金发闪闪生光披散四周,脸上黯黑,粗眉大眼,双眸略带青­色­,定然是个西羌人。一丛与发­色­同­色­的兜腮短须,毛茸茸像个刺猬,身穿两截青­色­大褂,腰带中斜Сhā一把连鞘长刀,这家伙正是西羌人,经常在祁连山一带为非作歹,与祁连­阴­魔同称塞外双魔,名叫金毛吼景泰,与大明上一代景帝年号相同。

三人一上楼,店伙忆上前招呼,但三怪理也不理,向楼上打量,雅厢内奔出五个狞恶大汉,向三人行礼,惟恭惟谨,证明三怪地位极高,五大汉其中之一躬身道:“禀山主,前来迎接的三步迫魂已经返回青龙岭去了。”

毒僵尸怒道:“他们怎敢不等山主?”其声无半点人气。

大汉惊然答道:“有人闹场,章詹两位前辈同时受伤。”

山主凶睛怒突问道;“什么人伤了他们两位?”

大汉道:“出面的是几个小辈,章詹两位前辈被人暗中用暗器所伤,凶手下落不明。”

金毛吼冷笑道:“三步追魂乃是暗器祖宗,竟会被暗器所伤,奇闻。”

山主­阴­森森地道:“昨晚那一双人影,功力确已登堂入室,本山主追逐一夜,连面目也未看清,江湖中确有名手,三步追魂章老弟恐怕也遇上了硬点子,吃亏当在意料之中,咱们先赶往乌枫岭,先一见粟老兄。”

众人迈步下楼,片刻消失在楼门口。

如黑突以传音入密之术,向逸云道;“我想起来了,这人号称山主,长像特异,定是传闻中的桐柏山主,摄魂魔君太叔权,他练有魔音摄魂之术,那特制的摄魂剑中有三孔,孔中张有三根鬼虮蛇筋弦,舞动时音浪亦可令人心脉下沉,束手就死,内力修为不够之人,必死无疑,我们此行凶险万分,要小心啊!”

逸云也有传音入密之术问道:“另两个呢?”

“我也弄不清,但看他们的长像,可能是毒僵尸古奇,和金毛吼景泰,都是一等一的恶魔。”

“看样子,明日有一场生死相搏,我们得好好准备。”

两人匆匆膳毕,下楼结帐出店,转入大街,迎面便见亡命花子尹成,和一个瘦小走方和尚一面低谈一面信步向南走。亡命花子一见逸云和如黑,怔了一怔,注视两人一眼,匆匆走了。

走不多远,迎面看见三名村­妇­冉冉而来,三人中,内有五妞儿如烟,她们一身土灰衫裤,灰布包头,脸上微微黄带灰,病容甚显,显然经过化装,但逃不过两人神目。她们低首前行,用眼角余光搜寻可疑人物。

两个书生甚是放眼,大个儿俊美绝伦,微红的俊面令人心醉;小个儿奇丑,五官却又俊秀,明亮如黑玉的星阵,委实动人。

三女看了两人一眼,看他俩并肩携手而行,轻摇折扇,文绉绉地低语谈笑,倒末在意,只是感到大个儿像个大姑娘,未免有点好笑。

前面是一条十字路口,不远处现出一对身穿布褂的年青夫­妇­,正一前一后由东面小街上转出。

如黑突然一拉逸云,转身向一条小巷定,逸云莫名其妙,一面走一面问道:“错啦!这是万寿巷,可以穿出朝阳街,该由那边走哩!”

“且往朝阳街走走,还早哩!”

两人转入万寿巷,身后不远,那对夫­妇­向南走了,他们正是玉麒麟夫­妇­,也在易装踩探。

辰州府城墙高仅两丈六,说小不小,说大不大,所有的客店大多临江门和大南门,北门只有几家清静些儿的老店。

近北门有一条丁字路口,正中通市中心区的是北大街,街西一条窄小街道,名叫石狮巷,街口有一对年代久远的石狮子,故有此名,在大明时代,街、道除了通行要道之外,大多窄小得可怜的很,既名为巷,自然更小。

石狮巷口,北大街的右面,有两家老字号客店,一叫“悦来老店”,一叫“兴隆客栈”。这两家客店住的大多是江湖朋友,悦来老店住有中州三义和无情婆婆。兴隆客栈则住了谢韬父子,还有洞庭八寇。

石狮巷也有一家,“安居小筑”,那是一家小有名气的老店,地方不大,但后面有一座颇为雅致的小花园。平时,这小店是府县的投考府试的士子们寄寓之处,极少有商旅在这儿投宿,巷子小车马不能进入,有钱的富家子弟也不屑在这儿驻驾。所以这小店确是雅人所居。

逸云和如黑就投宿在这家安居小筑内,一出大门,远远地可以眺望街口对面的悦来老店。

安居小筑再往左十来家小店面,是一家“盛兴布庄”,那是一家殷实老店,生意并不十分的好,地方太僻啦!平常上门买布的人大多是北门外一些村夫农­妇­,就在店后阁楼上,住着天魔夫人一行众女,深居简出,等待时机,这小小布庄,竟是天魔夫人的秘密隐身之窟,可见他们十余年来苦心孤诣经营,倒挺有成效。

逸云和如黑并未走出朝阳街,万寿巷走不到三百步,小如黑不走了,他道,“哥,还是回安居小筑歇歇吧?天气炎热,不如小睡为佳;夏日炎炎正好眠,咱们使得竟会冒着烈日逛街,哈哈哈!”

“那就往回走,今晚咱们有得忙,养­精­蓄锐,大有必要。”

走回北大街,如黑走入一家刺绣店,定做了一个三层夹底内衬防水油绸,外绣一只飞凤的小锦囊,多加三倍工钱,言定日暮时分必须完工。有钱能使鬼推磨,好办事。

逸云被他弄了个一头雾水,出了店门问他道,“你像是定做暗器囊,我不是看见你已经有一个了么?”

“傻哥,那是给你定做的,你身上没有一样兵刃,多糟?防身是必要的,酒楼中我看你那手惊世绝学,确是有带暗器的必要。”

“不­干­,我不需此物,摘叶飞花扬尘击石,随处可以找到作为暗器的材料,何为带在身上?而且,你怎么在上面绣上一个凤儿,我又不是女孩子,多难看?”

“摘叶飞花扬尘击石,并不惊人,武林高手常用的平常材料,不易令人惊骇,我送你的暗器管教挨揍的人惊骇,你且等着瞧,至于凤儿,不打急,藏在农底下不露于外,怕什么?我有一个小妹,凤儿绣得栩栩如生,等回家之时,我叫她依样给你绣一个。”

逸云不和他夹缠,两人回到了安居小筑,各自回房歇息,行功调息养神。

日落西山,如黑悄悄溜上街,走了一圈,回来叩开逸云的房门,将小暗器囊交给逸云,笑嘻嘻地道:“打开它,看看里面盛的是什么?”

逸云打开瞧瞧,喜道:“黑弟,果然是妙,谢谢你。”

夹底是绿豆,三层里中的是黄豆、米。

如黑笑道:“平常之极,可也使人吃惊。如果是我,在山林旷野中,让人用米粒打中我一两粒,我也会骇然变­色­。”

“高明之至,亏你想得出,不但有惊人的功效,而且不需费神打造,真妙。”

如黑接过囊合上,替他撩起衣尾,用囊上绣带替他系在里面青绸子劲装的鸾带上,那神情,真够亲热的。

逸云并末在意,一路上,他的换洗衣裤鞋袜,全是如黑费心,小家伙刁蛮时花样百出,可是照应逸云的起居,倒像一个女孩子般温柔而细心,尚令逸云心感。

掌灯时分,两人在房中进膳,膳罢梳洗后,逸云道:“方夫人日间已派人至青龙岭乌枫岭两地踩探,今晚咱们要在那儿过夜,该准备了,黑弟,可别穿那幽香阵阵的衣着,三文之内逃不过有心人之鼻,换上新衣好么?”

“没法儿,包裹内有西兰草,多少带些香气,你别管。”他回房更衣去了,逸云只好摇头。

到青龙岭刚好十里地,到乌枫岭则有六十里,都在西河之旁,好找,白天里,两人已将道路问清,以他们的功力来说,六十里地简直是近如咫尺,不劳费心,二更时启程,足有余裕办事,所以他们从容等待。

城中人声渐疏,大明圣律,地方官可视各地府州县匪盗猖獗情形,自行决定宵禁的举措,辰州府这几天下令宵禁,军民人众等三更一刻,不但城门早闭,市井必须闭户,加以这些天人心惶惶,二更正一过,夜市渐散,逗留市井游荡的人,纷纷归家安歇。军兵和司吏四出巡查,以防宵小乘机活动。

远远地传来二更的更柝之声,这座山城成了死寂之城。

逸云内穿青绸紧身,外罩一面天青的四川薄绸,为夜行人专用的披风,无月之夜用天青一面穿上,月明之夜用银灰,今晚是初八,新月已下西山,故用天青,脚下是软鹿皮人发织底的短靴子,灯光下,显得英武出尘,比穿起青衫文绉绉的书生又是一番光景。

如黑也是同样装束,只是背上多了一把用紫­色­剑裹裹着的一把长剑,这把剑,他从来就未曾用过。

两人相对一笑,套上头罩,逸云笑道:“黑弟,你那一天才丢掉那什么茜兰草儿?等我有了小婶子,大概你就可以丢掉了。”

如黑轻轻擂他一拳,嗔道:“胡说。”

逸云吹灯,说道;“我等那一天,看看是否胡说。请先出去。”

如暗穿窗而出,逸云翻出窗口,带上窗门,用借物导力神功将窗内之扣放下,两人不立即上房,闪入后面小花园,到最后园墙边贴墙顶越出园外,沿这一带矮屋循角,飞­射­盛兴布庄后面阁楼。

逸云将手中一团纸卷儿弹入纱窗灯影之内,身形未停,绕左疚掠,径扑北面城根。

他俩在这一面越城而出,右侧五十丈外,二连串的黑影也一一飞越城墙,向城外急­射­。

逸云耳目锐敏,早巳发现他们,遂向如黑道:“看那些黑影,咱们追。”

相距甚远,只看到一条条小黑影,模糊地纵跃,无法分出是人是鬼,但逸云却看清是人。

如黑说道:“盯住她们!”两人同右疾掠,一闪即没。

这一群黑影中,先头三名身法奇快,像三头大鸟贴地急掠,不属六大门派的任何一派。

后面三人略为差些,身躯直立,向前狂泻,逸云道:“那是‘流水行云’,少林轻功绝学,准是中州三义。”

后面还有六人,又略次一筹,身躯前俯,双膝微弯,那是“草上飞”轻功,最后那三个身材娇小,似是女人。

如黑道:“武安居酒楼上的人全来了。”

十二个人展开轻功,衔尼急追,先头三个显然未用全力,引后面的九人沿官道急赶。

这是一条仅通行人的宫道,倚山傍水直达永顺宣慰司,平时行旅甚少,所以沿途人烟更为稀疏。

转眼到了五里亭,小道进入一处突出的山麓,下面是西河的流水,山高林密,在夜­色­中­阴­森恐怖。

前面三人在五里亭倏然止步,发出一阵似是午夜鸟啼毫无人气的­阴­厉长笑,星光下,赫然是三步造魂章钧,拘魂无常詹化和毒僵尸古奇。

后面的九个人先后到达,一字排开。中间是中州三义,左是无情婆婆和两女,右是谢韬父子们。

九个人一看清毒僵尸面容,全都大吃一恢,倒抽了一口凉气,只听毒僵尸狞恶地笑完,说:“小辈们,你们白天里没死成,老夫没在场,让你们平安如意,可是—老夫可不能等到明天,明天你们的魂魄可以参加也是一样,尤其是谢小辈,你那死鬼爹爹正等着你呢!”

谢韬踏前数步,厉吨道:“老狗,你可是毒僵尸古奇?”

毒僵尸暴发出一阵狂厉狞笑,说道:“老夫这副长像还用问?你今晚死得不冤哪!”

拘魂无常也狞笑道:“小子,白天暗算老夫的人呢?”

谢韬冷笑道:“暗中出手的人自会找你,今晚在下要替先父一雪乱刀分尸之仇,老狗,你上吧!”

拘魂无常仰天长笑道:“你就会与你那死鬼爹爹见面了。”他蓦地疾闪而出,伸手便抓。

三步追魂向无情婆婆点手叫道:“老虔婆,你来!”蛟筋带一闪,突然扑上。

毒僵尸­阴­森森地厉叫道:“谁是中州三义?你们一起上。”

赛孟尝提根掠出,冷哼道:“侠义门人,从不倚多为势,沈刚来也。”齐眉棍一体,当胸便点,招出一半,蓦地一晃,挫腰吸腹,就是一记“铁牛耕地”,点搭挑三诀攻取下盘,变招奇快速,一气呵成。

毒僵尸嘿嘿冷笑,略一斜身,双手未动,飞起一脚踢棍身,沈刚叱喝一声,信手猛扫,毒僵尸一仰身,“噗”一声单脚上掩,镔铁齐眉棍脱手而飞。

沈刚只觉手中一震,虎口欲裂,握棍不牢,棍飞五丈。

毒僵尸“呸”一声吐出一口浓痰,疾­射­沈刚胸腔,说道:“丢人现眼!”

沈刚正怔神间,以内力发出的浓痰呼啸而至,他还没有看清,乃弟通臂猿已扔出齐眉棍。“得”一声响,棍痰相交,似乎冒出一涌火花,沉重的铁棍一退即坠,险些将沈刚压倒。

同一瞬间,那边也起了巨大的变化,三步追魂已存心将无情婆婆置之死地,蚊筋带一招“平分秋­色­”,震得盘龙杖向左一荡,带尾“啪”一声向里一震,向老婆婆右胸奔雷似的拍去,老太婆错步急退,垂势斜飘,带尾掠胸扫过的霎那问,盘龙杖向前急点。

“着!”三步迫魂叱喝,饺筋带突然向上一挥,杖向上一荡,带尾已由腹下向上猛拂,招式恶毒而又下流。

老太婆感到杖上传来一般直撼心肺的无穷巨力,双手如被火烙,顾命要紧,向上凌空一纵,并向后倒飞,几乎被带尾扫中下­阴­。

章钧号称三步追魂。就怕对方不逃,逃则走不脱三步,可知他另有绝着。蛟筋带向上一拂之时,左手中已悄然飞出三枚银桃花。

老太婆盘龙杖上荡之势末竭,且身在空中,银花来势奇疾,白芒一闪即至,想避已是无能为力了。

眼见无情婆婆命在顷刻,旁边压阵的两个少女还来看出危机,茫然杖剑准备截击。突然黑影快逾电闪,与银花几乎同时到达,一股罡风先期而至,银花突然向侧激­射­,去势更疾。

在银花崩裂声中,黑影已反扑三步追魂,老贼只知淡淡黑影扑到,定然是敌非友,不管三七二十一,又飞出一组五枚银花,蛟筋带迎面抽出一招“怒鞭督邮”,并大喝一声“纳命”!

银花一近黑影,被黑影一掌横拍,似被罡风所扫,全向一侧激­射­,老贼连人也末看清,只觉带尾己被抓实,一般无穷潜力由带身突然震到,他身不由己,“哎哟”一声扔掉带,人凌空震起来,连翻三个筋斗,跌出五丈外。

他总算艺业超人,功力深厚,头晕目眩一落地,仍能分清方向向前一窜,落入路侧河中,“扑通”一声,英雄落水,径自逃命去了。

这不过是眨眼间事,来得十分突然,这边,三步追魂落水逃命,另一面谢韬和赛孟尝同时命在须灾。

拘魂无常功力比谢韬要高明得多,白天对掌之时已决定了命运,谢韬心切复仇,以仅有四成的天罡掌力全力进击,恨不得一掌将老魔毙了,可是老魔强得太多,一切努力全属徒然。

拘魂无常已知对方虚实,先是连接八掌,只打得“砰啪”之声震耳欲聋,罡风如狂飚般四方八面狂­射­。八掌硬接,谢韬已退了八步,气血浮动,内力损耗了七成,双腿也无法保持马步了。

“你也接我八掌!”拘魂无常蓦地大吼,踏前一步,一掌斜劈,恍若开山巨斧,潜劲如怒潮滚滚。

“第二掌!”拘魂无常叫时已经如影附形扑到,猛地一掌吐出,人随声至。

一旁的两个少年人已经看出乃父遇险,同是叱喝一声双双抢出。

拘魂无常冷哼一声,吐出的右掌向右一拍,接住两个少年人,左掌突出,猛袭谢韬。

两声蓬然大震,人影乍分,两少年人飞退丈外,谢韬向后一挫,登登登连退十余步,哇一声喷出面口鲜血,终于不支坐倒,显然内腑受伤极重。

“第三掌!”拘魂无常已到谢韬身前,一掌猛拍。

突然他心生惊兆,眼角但见晶芒一闪,一件原是三步追魂蛟筋带的晶芒,已经到了肋下,他骇然一惊,半途撤招反掌向晶芒猛拍。

“叭”一声掌带潜功接实,他狂叫一声,带着血淋淋的一只右掌,侧飞丈外,双足一软栽倒在地。他眼角瞧见另一条黑影正和毒僵尸杀得劲风怒号,人影难分,取胜极为不易,他心中发毛了,身躯一定,爬起就跑。

在逸云将三步追魂迫落河中逃命,反手扑拘魂无常的瞬间,赛孟尝三兄弟已同时下场,被毒僵尸一双大袖追得险象环生,岌岌可危,­性­命呼吸之间。

如黑到得正是时候,在毒僵尸一袖将沈雷最后一根齐眉棍震飞,大袖疾卷赛孟尝妥将他击毙袖下的瞬间,救星自天而降。

如黑救人心切,竟然矢矫如龙,凌空疾­射­老魔身后,一掌向他脑后拍落,他知道老魔功力了得,用上家传无上绝学,先天真气如怒涛澎湃,随掌而出。

毒僵尸突觉暗劲如山自后一涌而至,护身的僵尸功竟然有难以抗拒之感,他骇然一震,火速旋身,大袖猛扔。

“嘭”一声巨震,如黑被震落下地,毒僵尸身形一挫,足下陷入地中三寸。如黑吃亏在功力不足,且身在空中,所以略差半筹,他心中一凛,依然而惊,暗说:“这是我离家以来,最强的对手,我得小心了。”

毒僵尸更是骇然,他鬼眼­射­出炯炯烈火,沉声道:“练有先天真气之人定然不是无名之辈了,脱下你的头罩让老夫见识见识,留下名来。”

如黑嘿嘿大笑,说道:“你这僵尸怎会说话?怪!打!”

说打就打,双掌如惊涛骇浪,连绵涌到,先天真气直迫丈外,暗劲若排山倒诲,几有裂肤侵骨之功。

老魔厉号一声,僵尸功运至十成,浑身肌­肉­缩紧,似若粗钢,纵跃如飞,大袖罡风倏发。

两人只一照面间,各攻十招以上,端的快捷险极,为武林罕见一场好杀。

如黑心中喃咕:这老魔功力奇高,先天真气不能持久使用,正面又攻不破他那双袖,老魔又不取下他腰带上的铁鬼爪,自己当然不能亮兵刃,这样斗下去,准吃亏的。

他心中一动,身形倏变,意动身动,鬼魅似的欺身抢攻,忽而在前,忽焉在后,竟然贴身而斗,专攻老魔肋下后腰,他将如幻步用上了。

只三五盘旋,几乎结结实实地击中老魔五六掌,潜劲震得老魔已经收缩肌­肉­隐隐作痛,他愤火中烧,只感到四周都是黑影,大袖所攻处却又全部落空,令他悚然而惊,也杀机炽盛。

他发出一声凄厉锐啸,身形突向下一挫,突然,千丝万缕腥鼻而强劲的真气自体内向四面八方飞­射­,整件罩衫连同一双大油,化为万千碎屑向外一震,破空之声慑人心魄。

如黑正在老魔身后,不料有此突变,距离又近,躲闪已是不及,腥臭之劲风夹着万千碎布屑密如骤雨,往哪儿躲?他只好临危拼命,尖叱一声,也身形一挫,扫云山庄旷世绝学“朝元真气”突发。

可措他晚了半步,真气刚发,就在肌肤表面与袭来的如山暗劲相触,固然免了毒气侵肌之惨重,但他也被自己所发而受强力反震的力道所伤,内腑一震,真气一窒,眼前一阵黑,口角突现血沫。

但他神志尚清,在倒下的瞬间,突闻逸云一声怒极的大吼,那奇特的慑人心魄啸声怪异掌风已到,身躯突然到了一个气息十分熟悉的温暖胸怀里,接着是一声凄厉万分的厉啸发自身后,瞬即愈去愈远。

逸云刚伤拘魂无常的右掌,正想取他­性­命,突见毒僵尸恶斗如黑,那排山倒海似的罡风端的凶猛浑雄,而如黑却不知道厉害,近身相搏,确是危险。

他不知如黑已可用先天真气制敌,更不知他练有朝元护身真气,一见他大意地近身相搏,与老魔一甲子以上的修为相较,委实太过危险啦!使舍了拘魂无常,飞­射­如黑身畔,他想换下他去呢!

可是晚到了半步,老魔已用“僵尸毒功”如雷霆的一击,想救应已是迟了,他狂怒地扑到,“梵音掌”全力扔出,妙起如黑挽入怀中,正想再加上一掌。

岂知老魔确是不等闲,掌劲一到,他刚向前窜,僵尸毒功仍源源发出,劲道一接,他只觉浑身如泄了气的皮球,正想回身动功却敌,那股力先至声后到的奇异啸声,令他大吃一惊,这不是传说中的梵音掌么?

他还不知已受内伤,刚想运气逃命,突觉心中一疼,内腑如被万千刀剑所扎一般,他厉号一声,吐出腹腔内浊气,咬着齿逃命去了。

三魔先后撤走,除了逸云之外,其余的人多多少少都受到伤害,他们九人伤在功力太差,如黑则失之于大意。

逸云心中难受已极,他捧起已经昏迷了的如黑,向众人容:“诸位,请听我良言相劝,对方功力太高,不是逞匹夫之勇的时候;丧身辱命,罪莫大焉,诸位好好权衡,免致重蹈覆辙;最好四出邀请能人出面,在下一人实难兼顾,别了,请自珍重!”说完,向城内一闪即逝。

九人面面相视,只好垂头丧气返回客邸。逸云抱着如黑飞掠入城,由后园返回安居小筑,一入房,将如黑放在床上,掌起灯。首先,他在厨中取出包裹,检出一包大大小小药瓶,他家学渊源,在龙吟尊者处受益更多,对医道真是几不作第二人想,平时带在身边的膏丸丹散为数不少。

他一一放置停当,将如黑背上的长剑和披风一一卸了,一把如黑脉息,不由剑眉紧锁,脉细而沉,而且凌乱不堪,这是内伤沉重之象,可能是经脉滞塞之虞。

他日光落在如黑胸前,想查看他的呼吸,这一定神细看,吃了一惊,如黑里面穿的是薄绸紧身,在外表可以看出身躯的形态,只见他呼吸似已静止,而胸前隆起老高,难道胸上被重物所击伤,因而肿起的么:

他先且不管,倒出瓶中一粒护心丹,用水先灌入如黑口中,先护住心脉,然后他七手八脚替如黑卸装。

外衣绊纽一解,里面是硬帮帮的胸围子,乃是翠绿缎子紧缀数层而成,幽香阵阵,直冲鼻端里去,他一皱眉,自语道:“这小家伙,硬是娘娘腔。”

他无从着手,索兴将如黑的鸾子解了,腰细得可怜,不像是个练武的人,外衣一递,他又吃了一惊。

如黑的手臂,肘弯以上直至肩窝,细腻晶莹几如羊脂白玉,小臂以下颈项之上,却青中泛灰的颜­色­,这真令人莫名其妙,怪事。

胸围子的带儿在肋下,结儿一松,胸前突增高数寸,他向下一拉。

突然,他像被人踩着尾巴的小猫,倒抽一口凉气,赶忙给他掩上,一蹦而起,呐呐地叫道:“我该死,早该知道她是……是……是个……女孩子,真笨!这……这怎好?怎好?”

怎好?人还能不救?他硬着头皮探二指在胸围子轻按。手太­阴­肺经无妨;足阳明胃经略有阻碍;手少­阴­心经有阻塞之象;足少­阴­肾经最严重,气血凝滞;最麻烦的是全身上下的足少阳胆经了,其阻塞的程度也够人吃惊。

他检查了一遍,自语道:“她竞被自己的真气内震所伤。这丫头,唉!竟不知护身,还想伤人,怎不吃亏呢?

找出原因,好办。他脱靴登榻,拉下她的鹿皮软底鞋,脱掉内套,里面还有一个小小的弓鞋呢!逸云摇头苦笑,闭目垂帘凝气行功,他要用内力导引真气震|­茓­,武林中极为困难的真气疗伤术,为如黑疏导经脉,并使真气能任意导行于经外奇|­茓­之中。

这种上乘心法,极为不易,没有一甲子的­精­深修为,足以坏事,说不定毁人害己。

他功力已运至十成,双掌晶莹如玉,向下一按,指掌并用急如骤雨,如黑成了一个面团儿,在他手中翻腾转揉,时起时伏。

良久,如黑经气血一冲,气动生机转,血畅人更醒。她神智一清,感到自己像疯子一般,在一双炙热的大手中翻滚,想挣扎浑身无力,心中一急,便待运气。耳中突听逸云沉重的语音,在空间里震荡。

“不可运劲,不然你将大吃苦头。等会儿叫你运功,可以用你自己所学的心法聚凝真气,目下可不行。”

她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只好闭着眼任由他摆布。

不久,她被指点掌拍播弄得浑身大汗,正在羞急交加,晕头转向之际,突然上身一抬,一双火热的巨掌,一按灵台一按命门,脊心和腰后两道热流,缓缓迫入体中。耳听身后逸云略带喘息的语音说道:“气纳丹田,徐徐分行,不绝如缨,切忌猛进。行功。”

她盘起双腿,吸了一口气,依宫默运神功,先天真气凝聚丹田。分循十二经脉徐徐流转。

等到一周天行毕,那两道热流突以全力一催,气血经外力导引,直贯经脉末梢,分行全身三百六十五|­茓­,无远不届。她只感到浑身如被火烤,难忍难耐。但她不愧是扫云山庄的传人,咬紧牙关运功。

直至三周天过后,方觉百脉回春,浑身舒泰,先天真气流转如潮,任意所之,任督二脉有突然贯通之象。

三更已尽,她已入忘我之境,背后两只大手的暖流,逐渐减少引导之力,让她自己行动。良久,她方悠然返回现实。背后的双掌悄然撤开,隐闻喘息。

她顾不得衣履零落,形如半­祼­,猛地回身一扑,跌入逸云怀中,将他抱得紧紧地。

逸云偷出一只手,取过披风替她轻轻披上,柔声说道,“小妹,我送你回房歇息。”

如黑没作声,良久在他耳畔幽幽地说道:“哥,你恼我么?我瞒了你这许久。”

“你真傻,要恼你我还这么费神?弟弟变妹妹,仍是一个你。只是我得教训你一顿,不护身却妄想伤人,你是怎么个打算的?两败俱伤犯得着?你自己说,该打不该打?”

“妹妹错了,认罚。我这个丑丫头,你不感到讨厌么?”

“胡说八道!不和你说。”他抱起她,正欲一跃下地。

如黑叫道:“我­精­神大好,让我告诉你一切。”

“以后再说。既然你­精­神大佳,我送你一套拳法。我发觉你的先天真气已有八成火候,足以发挥潜力。这套掌法名叫‘奔雷八掌’,配合如幻步,端的有鬼神莫测、功参造化之巧;也有惊雷奔电,力可摧山之威。穿好衣衫,咱们就在房中演练,作为我这做哥哥的,给小妹的见面礼。”

他一跃下床,背转身躯穿靴,让如黑穿好停当。两人在房中直练至东方发白,方各自回房梳洗。

如黑在天­色­大明之际,挟着她那把用剑囊盛着的宝剑,叩开逸云的房门,向他羞笑道:“哥,你能听我说么?”

逸云微笑着伸手挽她,突又缩回虎腕说道:“对不起,我几乎忘了你是妹妹,你还是换回女装吧!”

“不,男的还不岔眼,女的这样丑,多难堪?”她踏入房中,不住羞笑。

“即使你更丑些,我也不在乎。妹妹,别自卑,倾国倾城也有其丑处,无盐也有她美的所在,哥哥不是俗人,你大可放心。”

“那是欺人之谈。总之,我有自知之明,不能使你为难……”

逸云一把将她拖近身边,正­色­道:“你怎么了?是存心和哥哥呕气吗?相交贵在知心,你好教我失望啊!”

如黑突然扑在他怀里,一时感上心头,竟自双肩耸动,啜泣不已。

逸云知道她心中难受,十分怜惜地将她抱住,轻抚她的秀发,感情地轻语道:“妹妹,月来相处,你我情同骨­肉­,互相关怀,情义皆不可分。你虽回复女儿身,但我并不减爱你之情,反而有增无减。难得称我志超相投,爱好相等,实是不可多得的良伴。我有一出诸肺腑、诚意相求之事向你坦诚提出,可别怪我荒谬。”

“哥,你说吧!”她仍未抬起头。

“复仇事了,我将送你返家,然后独赴扫云山庄,请三叔为我成全,向伯父母专程作伐。妹妹,你能答允我吗?”

如黑浑身一震,颤声问道;“哥,你……你此话当真?”

逸云沉声道;“言出肺腑,全无虚假。月来相处,你该知道哥哥不是轻于言诺之人。”

如黑道:“出于一时怜悯,将害了你终生……”

逸云大声道,“天下该怜悯之事,多如恒河沙数,比你更丑之人,相信不下万千,我为何不怜悯她们?妹妹,我说得重了些,但请原谅我情急。”

如黑蓦地抬头,泪流满脸,额声道:“哥,但愿永证此言,天日共鉴,我……我……”她情不自禁,抬头亲了他的左颊。

逸云虎腕一紧,猛地吻住了她的小嘴。如黑只觉如中电触,浑身发软,血液在体内奔流,已不知人间何世。

良久,两人在沉醉中醒来,如黑猛地挣脱他的拥抱,拾起桌上长剑,弹开剑囊锁口,向逸云娇唤道:“哥,请看!”

一声清越龙吟,长剑出鞘,刹那间,整个房内紫光满室,光华如电。

逸云蓦地惊呼道:“紫电剑!你……你是扫云山庄周三叔的……”

“那是家祖父,我叫周如黛。”

“什么?你……你是江湖盛传,大闹郑州群英擂的……”

“九天玉凤周如黛,正是区区在下。”她献剑行礼,顽皮地扑嗤一笑。

逸云惊愕地注视着她,不解地说道:“听人说,九天玉凤是个绝­色­小姐儿,你……别开玩笑啊。”

如黛收剑入鞘,扑入他怀内,笑道:“天魔地煞商夫人可以易容;扫云山庄的易容术天下无双,她们差远哩!不然爷爷怎配称‘忘我’山人?哥,我马上可以让你看到我的真面目。”

她正欲跃出房外,逸云将她换住,说道:“且慢!让我清醒。来!你用指当剑,且把扫云山庄的‘飞龙剑法’演给我瞧瞧,看是否有假。”

如黛知他心中存疑,一笑而起,屹立房中,左手剑诀一引,右手伸一指当剑,气纳丹田,从容献剑毕,就势一挫,身形贴地一旋,指尖一震,蓦地凌空直上,指央左右分张,百十道指影向上飞腾,她沉声叫道:“大地龙腾。”

“九天龙旋。”逸云接口。

如黛指尖疾伸,半空中急振右腕,左手向后一沉,身躯左旋,飞快地旋了两转,无数指影裹住全身,并向外八方狂震,徐徐下降。

逸云抢出,一把抱着她的小腰儿,紧紧地揽入怀中,笑道:“果然是扫云山庄绝学,这小东西可恶!该罚!”

怎么个罚法?

他直将她吻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她整个身躯贴在他怀中,浑身软绵绵,只有一双手劲道仍在紧紧地缠住他的颈项,以更热的吻回报他。

良久,两人方在沉醉中转醒,姑娘羞得不敢抬头,伏在他怀中,用梦也似的声音,温柔地轻语道:“哥,我要回复女儿身,半年来易钗而弁,够苦哩!”

“活该!小妖怪,你愚弄我这许久,该吃些苦头。”逸云在她耳畔轻笑。

“不来啦!你……你……”她扭着小腰儿不依。

“你最好还是男装,不然我们便无法再亲热了,行走江湖也不方便,是么?”他去吻她的鬓角,把她吻得浑身发热。

“你……你……坏嘛!”她喘息着娇唤,挣开他的拥抱,挽着他出房,到了隔邻房中。

她指着窗外,那儿是小花园的一角,一抹翠绿的木莲正在窗口摇曳生姿,大大小小的花蕾其大如鸭卵,大概不出半月,这间雅房住的人眼福将是不浅。

她说道:“哥,请在这儿稍待,可以数数花蕾,我要易装,可不许回头啊!”

“不,看你不比看花蕾好?”逸云神秘地一笑。

“啐!不害羞!”她推他到窗沿,自去将门上日。

房中影起水声,不久衣袂微振,足有半个时辰。逸云将花蕾数了不下百十遍,方听身后响起如黛的低迷娇唤,“哥……”

在他缓缓转身,眼前一亮。妆台前,一个黛绿背影端坐椅上。一头青丝挽了个三丫髻,珠为花环,翠玉耳坠儿轻荡,白玉般而微泛桃红的粉颈下,是一件黛绿窄袖子油衫,外罩同­色­小坎肩流苏儿轻颤。细仅一握的小蛮腰,以一条同质而绣金边的罗带系住,下面是同料长裙,裙下小金莲映掩。

她面对铜镜,一双晶莹的素手,将脸儿掩住,可能在指缝中向镜中偷觑哩。

逸云惊奇地凝视半晌,缓缓走近,轻声唤道:“黛妹这……这是你么?”

“哥,你说是与不是?”她在掌中内轻语。

逸云突然将她挽起,刚欲拉开她的双手,她已扑嗤一笑,将脸埋在他壮硕的胸膛上了。

逸云轻轻托起她的下颔,一张令人目眩的芙蓉脸,呈现在他的眼前。新月眉划着柔和的线条,双睛紧闭,眼帘上那漆黑而长的扇形睫毛,轻覆在灵魂之窗,挺直美好的琼鼻下,是一张弓形小樱­唇­,在发­射­着诱人的热力,颊旁两只小梨涡,她分明在笑。

那青炭­色­的肌肤变成了英蓉,那一堆难看触目的胎记无影无踪。

他目眩神摇,呆住了。

突然,他疯狂地在她脸上额上投下一连串热吻,最后,落在她灼热的樱­唇­上。

良久,两人惭渐清醒,仍然相偎相依。

逸云温柔地轻声说道:“黛,你使我惊奇,几疑是梦中,你不是人哩!”

“哥,你胡……”

“不,我说的是真心话,恍若画里真真,几疑玉女临尘,你令天下的女孩子妒嫉了,黛。”

“丑女如黑不是很好吗?你还要娶……娶她呢!”她顽皮地拧了一下他的左颊,妩媚地笑了笑。

“我爱的是你的人,如黑和如黛假使不是同一人,你想,我会怎样?也许爱美乃人之天­性­,你竟然美智兼备,黛,你不会再说我一时怜搁,痛苦一生了吧?”

如黛羞得钻在他怀内,撒娇道:“不听你的,不听,不听……”

两人缠绵良久,方平静下来。

逸云笑道:“该进膳了,你要不换装,等会儿店伙计送饭菜来,我的天,你我的官司打定了。哈哈!”

“不,我绝不换装。有我在身边,不怕有人打你的主意,同时我得管束你。”她似笑非笑地说。

“厉害!你是何所指?”

“天下比我更美的人多着哩,譬如说……”

“你的心眼儿真多,放心!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瓤而饮。”

“不是心跟儿多,至少你那什么芸姐,我对她确怀戒心。哥,她不是够美么?”

“黛,你这种防微杜渐的想法要不得,太多心了。”

“我也知道要不得,可是我……””

“爱之深,恐惧亦深;黛,我感谢你。不换装也好。我去招呼店伙,等会儿我来叫你。”他轻吻她,含笑出房。

等逸云重新叩门之时,房门一开,现出一个丰神绝世的少年书生,眉目如画,含情脉脉地向他凝注,笑意盈盈,令人跟前一亮。

她举手长揖,向逸云笑道:“云哥,小弟这儿有礼。”

逸云呆了半晌,猛地挽她就走,笑骂道:“小妖怪,你真会变,你这一身打扮,危险着哩。”

“不要紧,假货,不值半文。”她顽皮地笑。

入房之后,房门一掩,逸云也怪声烃气地说道:“假使遇上一个小妞儿,她爱上了你这个假书生,这一来,我看你还能骗?”说完,手向她怀中一探。

如黛恩了一声,喘息着倒在他怀中昵声轻唤道:“哥,你……你……”

逸云放手,笑道:“四不像,等会儿得穿上胸围子,假就假到底,这样你是自寻烦恼。”

原来妞儿易装时间甚暂,胸围子没穿上,外面虽罩了宽大的青衫,而胸前蓓蕾怒突,只消略一走动,原形毕露。

两人笑着入座进膳。如黛像煞一个小主­妇­,笑盈盈地为逸云布菜,小两口俨然举案齐眉,但却亲昵万分,一顿饭足足花了半个时辰。

膳罢,两人回房洗梳,内穿素绸紧身,外罩青衫。逸云手摇如黛所赠的名贵折扇,如黛则腰悬用剑囊盛着的紫电神剑,手上也有一把折扇。

两人折扇轻摇,施施然出了北门,像一双俊美金童,光临这座小小山城。

沿小道北上,傍水倚山而行,过了五里亭,便可看到伸出江面连锦起伏的青龙岭。山势向前后伸张,似条巨龙躺在西河之旁,岭上松杉矗天,一片深绿,远看但觉气势浑雄,衬得山势更为苍劲,栩栩然有奋鬣腾跃之感。

临江山坡上,小道右侧,有一处天然的平坦巨丘,遍生短茅,大约三四十亩,四面浑因,丘下环绕着一丛枫林。如果爬上青龙岭巅向下瞧,这座巨丘就像一颗龙珠,正位在两侧伸入河中的龙爪之间;若是秋末,枫叶泛红,像是一圈烈火围着一颗大珠,煞是好看。

就在这大珠之上,高搭着一座向天台,台约五丈见方,下面用十六根合抱大柱为架,离地三丈六尺,确是够壮观。台面以两寸厚板钉嵌,涂以朱漆。上面除了一张楠木朱红长案以外,空无一物。

台位于正北,左前角高耸着一根旗杆,上面飘扬着一面杏黄旗,上面绣有四个金红­色­的大字“吾道不孤”。

东西两侧,是两座彩棚,各设一列长案,和三五十张大环椅。案上有一列巨觥,每一巨献的容量是一斤,乃是用银铸楼花­精­工打造,十分名贵。

这地方,就是青龙岭大珠台。也就是独脚天尊重行出山宣布将与四海狂客为敌的所在。

大珠台西面一里余,临河之畔,小路之右,有一所宏丽的庄院,约有十余栋房舍,名叫“青龙庄”,也就是独脚天尊用来招待赴会的各路朋友,容纳三山四海英雄的别馆。

目下是巳牌初,距午正还有一个半时辰,早着哩!大珠台执役的小厮们在忙着布置,青龙庄也忙得不可开交。庄中来来往往的人甚多,全是形形式式奇形怪状的好汉,各地大名鼎鼎的黑道英雄,当然也有江湖小混混。

由北门通往青龙庄的大道上,劲装背刃的老小络绎于途,全兴冲冲往这儿赶;不需说,定是赴会的武林朋友。

盛会的名称够俗:群英大会。

凡是赴会的人,全成了英雄,阿猫阿狗全不例外。

怪!竟然有两个大姑娘一般的少年书呆子,也向这儿大摇大摆踱着方步赶,岂不邪门?

群英大会一开始就不够吉利,昨日因迎接出山的主人桐柏山主,迟到了一天,替大会蒙上了一层不利的­阴­云。接着是东道主人乌枫岭的妙手飞花狄雷的师父,三步追魂章钧,与一群凶悍恶寇在武安居酒楼被人戏弄。尤其是昨晚,独脚天尊的师兄毒僵尸古奇、一个号称天下一流高手,竟也被人打得亡命逃回青龙庄。

巳牌初,两位书生出了北门,悠哉游哉向青龙岭慢慢走去。沿途谈笑风生,两人手挽着手,显得异常亲密,而且笑容醉人。

两人同样的齿白­唇­红,双颊赛似盛开的桃花瓣,大眼睛恍若深潭,乍看去,有点像兄弟,只是大个儿温文儒稚,小个儿有点娘娘腔,太要不得。

两人正走间,身后足声急响。两人毫不经意地回头一看,脸上含笑至路旁。

来的是十八少林弟子,一­色­行脚僧打扮,穿着宽大的灰­色­青边直裰,夹着方便铲,最老的已有七十余,少的也有四十出头。他们之后,有八个俗家弟子。最先那人生得身高八尺,年约八十余,相貌威武,腰带上Сhā着一柄两节金枪,有点似双怀杖。最令人一望便觉奇特的是,他那双神光炯炯的火眼金睛,予人的印象最为深刻,令人不敢和他的眼神相触。

他是谁?江湖上无人不晓,武林大名鼎鼎,少林俗家弟子中声誉最隆,功力也出类拔萃,金眼龙隆威是也。

逸云和如黛在少林子弟之后半里地,跟随,逸云说道:“黛,我已应允方伯母公开出面,或许有和少林弟子冲突之虞,今日之会,得谨慎行事哩。”

“少林那位金眼龙功力奇高。还有为首那老和尚,乃是达摩庵达摩院护法降龙僧佛弘。在佛字辈高手中,降龙僧与他的师弟伏虎僧佛印,可说是数一数二的高僧,功力已臻化境。少林这次竟然出动了护法僧人,看来极不寻常;要是与夫人冲突,确是可虞。”

“真要是不可开交,我最好要他们转去嵩山候命。”

如黛惊奇地问道:“你能支使少林弟子?”

逸云探手入怀,取出一个银光闪闪的小小双人像,说道:“就凭这玩意,就可以支使少林派门人。”

如黛接过小像,注视片刻,说道:“这是一僧一道银像,何以有支使之力?”

“你可知道武林佛道同源像的典故?这玩意就是。”

“别骗人,佛道同源像是金像。”

“我在上面镀了水银,只消一经火,立回原状。请看后面那两行小字。”

字小如米粒,笔划其纲如发,但苍劲雄奇,深有三分,刻痕上下一般粗细,深度每一笔皆匀称。显然,这不是刀笔所刻,乃是绝顶高手以内力运针所成。两行小字是五个人的道号,写的是“少林释宏尊、峨媚释摩果、武当天泰山人。”

第二行是,“昆仑松青、崆峒无尘,同顶礼稽首年月日。”

“啊!正是佛道同源像哩。太岳山佛道之争,距今已有一甲子以上的岁月。持有佛道同源的人,只有三个,你从何处得来?”

“傻妹妹,你还不明白?我的掌上啸声……”

“我想起来了!降魔梵音掌;你是龙吟尊者的……”

“我是他老人家的寄名弟子;这是经过恩师他老人家同意的,目下两位恩师在一处参修。”

“怪不得你有如许高深的造诣。哥,我为你庆贺。”她亲热地偎近,将佛道同源像替他放入怀中。

“这金像我要亲自送上嵩山,今后五派门人就可放心了。六十余年,好漫长啊!”他喟然叹息,挽起如黛举步。

五里亭在望,正是昨晚凶狠拼斗之地。亭外草坪中,十八名僧人弧形分立,八名俗家弟子站在一侧。中间有两个人影,正在兔起鹘落狠斗,剑芒如电,杖影如山。

逸云说声“快走”,便向五里亭快步而行。

激斗中的两人,一是亡命花子,一是名年约花甲的灰发老人。一旁仗刃戒备的大汉,共有十名之多。两人功力只在伯仲之间,都末取得优势。

正斗间,老和尚降龙僧突然朗声说道:“阿弥陀佛!狄施主如果妄自使用子午六阳针,休怪老衲无礼。”

一旁观战的如黛,用传音入密之术对逸云说道:“使用于午六阳针之人,只有三步迫魂章钧老匹夫。他有一名弟子,就是妙手飞花狄雷。这人不像是狄雷,[奇+书+网]可能是狄雷的兄弟。”

这姓狄的果然是狄雷的亲弟,叫满天花雨狄云。不知怎的,果然在五里亭和亡命花子动上手。

他被降龙僧那宜震耳膜的语声一喝,骇然一惊,晃身疾退丈外,向降龙僧喝道,“老和尚,你又能怎样?”

降龙僧淡然地答道:“先擒下你,老衲再上青龙岭。”

“未接请贴之人,谁也不可擅自踏入大珠台,只能到宾馆接待,这是江湖规矩。狄某奉命传言,老花子却语出不逊,怎能怪狄某无礼?”

“会前伤人,江湖也没有这规矩。是否踏入大珠台,乃是老衲之事,施主大可少管。”

亡命花子接口道:“他们要在大会之后,要乘机一举歼尽与会白道人物,老花子早得到风声着实气不过哩。”

降龙僧淡淡一笑道:“袁天雄也太过自信了。尹施主,我们走吧,看他们又能怎样?”

亡命花子向满天花雨咧嘴一笑,Сhā起竹杖说道:“狄二爷,咱们呆会儿见。”

满天花雨恨声答道:“你逃不出二太爷的掌心,走着瞧。”

少林弟子和亡命花子走了,逸云和如黛直待他们转过山嘴不见,方才挽手举步、走出路中。

和十名大汉回到亭内的谈天花雨,突向两人大吼道:“穷酸们,此路不通,给我滚回辰州去吧。”

逸云停步,大咧咧地瞥了他一眼,笑道:“喂,老人家可是骂我?”

“不骂你难道骂我自己不成?再噜苏你将丢掉小命儿。”

“我就不信。”逸云淡淡一笑,悠然举步。

亭中枪出一个大汉,扑向逸云,伸手便掴,劲道奇大。

逸云突然一踉跄。“哎……”一声叫出一半,大汉己向上一蹦。“哎呀!”他狂叫着摸着肥臀儿,跌倒在地。一枚亮银镖,闪电似由草丛中飞出,正巧妙地­射­入左臀,离­肛­门只一寸之差,好险!

亭内人影急向外窜,草丛中也抢出无情婆婆和两少女。

满天花雨正在气头上,不管三七二一,一声不吭立下杀手,左手微扬,袖中无声地飞出一蓬淡红­色­针雨,向三个女人飞­射­。

逸云跟尖,已看到他袖中有一根紫铜管,一吐一存,针影即现。他和如黛正在两批人之中,乘站稳身躯之际,手中折扇暗地一扇,神功倏发。

武林中令人闻之变­色­的子午六阳针,突然纷纷坠地。

“铮”一声金铁交鸣,盘龙杖与长剑换了一招,人影向侧一分,突又叱喝一声,重行扑上。

九名大汉围住两位姑娘,剑芒刀光纷飞。跌倒地下那中镖大汉咬着牙取下银镖,掏金创药敷上创口,拾起刀向逸云扑到,恶狠狠地叫道:“臭小子,太爷今天非宰了你出气不可。”刀一晃高举过顶,狠命斜砍而下。

“要杀人哪!”逸云以扇遮头,惊骇地尖叫。

一个少女大怒,猛地将剑脱手而扔出。剑一出手,她自己却陷入危局。

剑势如电,恰由大汉肋下贯入,几乎穿肋而出。他手一松,单刀落地,刀尖反而跌在膝盖上,鬼眼一翻,叹口气向前一扑,立时气绝。

逸云惊叫一声,突然骂道:“你们这些疯狗,该死,我也拼了。”他去拔出大汉肋下的长剑向刚往这儿扑来的一名大汉扔去。

剑向前一飞,半空中连翻筋斗,劲力不足,无法克服飞行时重心的转移嘛!

大汉冷笑一声,单刀向剑身一撩,想将剑震落。他不震倒还罢了,刀剑一触,“铮”一声,长剑奇急地翻了一个筋斗,剑尖一倒的瞬间,红光崩现,洽好拂过大汉的右耳根,深划一道四寸大缝,骨裂­肉­开,马上扔刀躺倒。

长剑经大汉一撩,劲道骤加,把前尖后向人丛中­射­去。那扔剑救逸云的少女,被一棍一枪两把单刀,迫得走头无路,眼看要糟。剑破空飞到,恰向小妞儿­射­来,来势并不太急。她百忙中已看清正是自己的剑,伸手一抄,娇叱一声,长剑到手,寒芒一闪,使棍大汉疯叫一声,长剑贯胸而入。

这一瞬间,另七名大汉不知怎地,纷纷疯叫着一一被两女刺翻,只消剑芒一闪,就有一人递不出招式,眼睁睁丧身剑下。两少女似乎并末思索其中原放,运剑如风,威风八面,不消片刻便将七大汉一一放翻。

满天花雨一管子午六阳针被人神奇地震荡,心中早怯,不知是何人有此功力,在暗中出手架梁,却没想到会是这两个书生,在与无情婆婆换招之际,感到老太婆的功力也够深厚,久缠下去绝讨不了好去。

就在他打主意撤走,针箭倒转的刹那间,同伴竟然一一倒地毙命,触目惊心。他勃然大怒,正想伸手发­射­子午六阳针将二女击毙。蓦地里,他感到鼻尖一凉,一股微咸的液体流入口中,他一剑震开盘龙杖,伸手一摸,吓了个胆裂魂飞。不但鼻尖已不翼而飞,掌背如被利锥所戳,显然又挨了一额暗器,手掌似乎麻木不仁了。

他一阵心悸,厉啸一声,挥出一剑,如飞撤走。他逃入树林,惊魂初定,伸左掌一看,一个米大小孔穿透掌心,鲜血涔涔而下,不知是何物所伤。他一咬牙,取金创药将鼻尖伤口敷上,返身直奔大珠台。

无情婆婆和两女看了看十具尸骸,心中暗叫侥幸!转首寻找两个书生,哪有半个人影?无情婆婆拾起地上十余枚光闪闪的子午六阳针,向两女道:“子午六阳针乃是狄老匹夫之物,歹毒绝伦,发则必中,内家掌力亦无法击落。但今天这武林一绝的霸道暗器,竟然无故自坠,委实令人难以置信,谁有这种神奇的功力?”

“是他们!”两女同声叫,又道:“那两个少年书出”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但这儿除了他俩,并无别人。”

“准是他们!这几个凶贼也是被暗中制住,假手我们杀的。”

两少女去检验尸体,每一个贼人的背心灵台|­茓­皆有一颗白米嵌入,|­茓­道末损,仅连衣陷入三分,雪白的米粒十分触目。

三人全惊得呆了,半天做声不得。

日­色­近午,大珠台上人影幢幢,但一个个神情肃穆,寂静无哗。距正午已是不远。登上大珠台的小径上,在那枫林之前,气氛十分紧张,眼看要发生混战之局。

阻住小径的是三步追魂章钧,和十八年踪迹不见的妙手飞花狄雷。这家伙这些年来,似乎苍老了许多,头发全白了,显得更为瘦长;但目光比注音更为­阴­沉,也更为狞恶。这十八年中,他始终不间断地苦练绝学,幸而四海狂客和百花教主已在江湖失去了踪迹,他终于不甘寂寞,乘独脚天尊重出江湖之便,也蠢然而动了。在两人左右,有一大群三山五岳五湖四海的强寇,一个个磨拳擦掌,怒目而视。

在下首,降龙僧和少林弟子屹立如山。身后,中州三义和亡命花子,还有一群武当高手,更有一些不知名的白道英雄,其中包括谢韬三父子,也一个个怒形于­色­,准备动手硬闯。

只听降龙僧以不徐不度、庄严清晰的嗓音说道,“章施主,贫僧不是不按江湖规矩,存心捣乱。想当年,五怪血洗开封群英镖局,一百三十六名无辜男人,无一幸存;侠义门人,誓与五魔势不两立,晃眼将近三十年,章施主当不会忘怀。目下独脚老魔既敢公然出山,还惧老衲这区区二十余人吗?况且,武林中也有成规,除了帮派升堂,或是执法祷师,不许外人参与之外,其余无不欢迎外人参加。独脚老魔既然举行出山大典,更应让外人一观盛典之威,为何坚拒老衲前来观礼?”

三步追魂一字一吐地说道:“袁兄出山大典之日,并举行加盟之礼,故绝不许外人偷觑,此乃江湖禁忌。大师所请,恕难如命。”

金眼龙隆威沉声道:“那么咱们就动手,咱们乃是寻仇而来,哪管这许多闲事?”

亡命花子也叫道:“按江湖规矩,必须将咱们这一群消灭净尽,你们方可举行出山大典,不然将我们置于何地?未免太狂妄了。”

三步追魂­阴­森森地说道:“你们少不了一死,大可不必急在一时。”

降龙僧沉声道:“章施主是打定主意不让老衲上去了?”

三步追魂和妙手飞花左手一伸,袖底紫铜管露出管口,正对着众人。三步追魂嘿嘿冷笑道:“子午六阳针为武林一绝,任何人也无解药可救,专破内家气功,能避得开针雨之人未曾有。谁要先闯,且试试章某能否伤得了他?”

降龙僧哈哈朗笑道:“少林派虽算不了什么,可是菩提禅功也不算雕虫小技。阁下自问,能否伤得了老衲吗?”说完,向前跨出两步,寿眉一轩,神目如电。

三步追魂心中一凛,但仍­阴­­阴­一笑道:“大师如果您迫在下出手,休怪章某心狠手辣。即使你有所恃,却无法阻止贵门下死伤。”

金眼龙掣下金光闪闪的两截金枪,向降龙僧说道:“师兄,何必和他斗口?咱们倒得试试子午六阳针,是否真有鬼神莫测之能。”正在双方准备动手的刹那间,众人身后已传来一阵轻甜的笑声,有人在说:“云哥,这些人在做什么?”

众人一怔,但谁都不敢分心回头瞧。三步迫魂这一群人,却看得十分真切,那是两个俊逸绝伦的书生,正轻摇折扇提着衣尾向上走来。

两人正是逸云和如黛。逸云呵呵一笑,答道:“他们在打架哩!我们走,别怕,不惹他们就是。”

小径上,一众侠义门人全将小径左右占住,中间留出只容一人通行的空隙。两人一前一后,排众直上,直抵金眼龙和降龙憎身后,逸云说道:“借光,小生要上山去走走。”

左侧的亡命花子一见逸云,不由一怔,心说:“又是这书生,这船巧?小黑子不见了,换了一个更倜傥的小书生。尹成,尹成!你终日打雁,却教雁啄瞎了眼睛,他竟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他心中一动,突然叫道:“小兄弟,且等会见,人家不教上去哩!”

逸云冲他一笑,道:“小生足迹遍及天下名山,还没听说不准人经过之路哩!老丈别笑话了,这里不是禁地嘛?”

金眼龙右移一步,方看清身后的逸云。他好意地说道:

“小哥儿,快退!这儿凶险,目下不可往前走。”

亡命花子突又心中一转,说道:“龙兄,让他俩走。读书人不是呆子,让他见识见识也好。”说完,向金眼龙连递眼­色­。

正说话间,山上奔来一个灰­色­人影,一晃即至,好快!他身形一定,众人才看清那是毒僵尸古奇。他一翻­阴­森森的鬼眼,向三步追魂说。道:“让他们上,生有时死有地,大珠台正是他们肝脑涂地之所,他们选对了。”

说完,啧啧狂笑,令人毛骨悚然。笑完,转身定了。三步追魂大手一招,也率众贼转身向上掠夫。

向天台上,一排虎皮交椅之前,摆着一张雕金长案,上面摆着一个巨大香炉,和一切法器等物,案前还有一把长剑,和一把光芒闲闪的巳首。两侧分列着十六名执事小贼,一­色­大红劲装,手上各执着香烛纸幡一类物品。

东西两棚,坐满了前来加盟的黑道强寇。东棚之上,赫然高坐着天魔地煞两夫人和如烟八女,只是不见如意道婆和巫山怪姥,如烟八女今天打扮得更是娇艳绝伦,一­色­银纱云裳,珠翠满头,肩上没披小坎肩,却微露粉颈和胸前一处三角形雪肌,衬着高耸的|­乳­峰,令人见之心动神摇不克自持。

他们在小蛮腰鸾带之上,皆佩着长剑,不时向棚中人含笑颔首,秋波脉脉含情,令每一个和她们照面的人,都感到;­色­然心喜,神魂颠倒,都认为小妞儿在向他暗送秋波呢。

降龙僧和众侠一到,东西两棚之人,正都纷纷站起,大为诧异。

天魔夫人和众女,脸上皆泛起令人难测的微笑,这微笑之中,却流露出令人悚然的神­色­。

八女之旁,站着金毛吼景泰;拘魂无常詹化;和鼻头掌心敷着金创药刚逃回来的满天花雨狄云;洞庭八寇;还有几个狞恶的老少。

侠义道众人,一见东西棚全坐满了人,便在西棚左右两端一分,各占地势戒备。

亡命花子向降龙僧低语一阵,老和尚一双神目,向天魔夫人和八女,注视了半晌。

众女心中全都一震,他们感到老和尚的目光,似若穿人肺腑,而且极不友善。

逸云和如黛大摇大摆走在最后,还没有到呢。

突然金锣“当当当”大鸣三下,沉重的声浪宣传九霄。台前三个­阴­阳先生,突以高亢的喉音大喝道:“午时三刻,日影中天;时辰已到!”

台上人影乍现,由台后首先出现了桐柏山主摄魂魔君太叔权庞大的身躯。

这一瞬间,逸云和如黛恰好到了。众人全神贯注台上,未留意两个书生到来。四周担任警戒的小贼,虽看到也末介意。逸云突然呵呵大笑道;“怎么?这儿在打罗天大醮,超渡亡魂吗?好啊,有得瞧哩!但看排场却又不像哪!”

如黛也变着假嗓子大叫道:“哪里是打醮?一无道士,二无和尚,台上十六个人穿的虽是红衣,却不是道服袈裟嘛!”

逸云又高声说道:“道士和和尚都在台下,瞧,那不是?但他们没穿法服,怪!”

如黛又接口道:“他们都挂刀背剑哩,­干­啥?”

两人这一肆无忌惮一叫嚷,登时引起一阵­骚­动。

如烟八女眼中泛起惑然之­色­,却替两个书生­干­着急。

台上的摄魂魔君蓦地大吼道,“两个小狗子什么的?来人哪,宰了他们。”

西棚中飞掠出两个人影,刀光一闪,向两人扑到。

“哎哟!”两人突然狂叫一声,扔掉刀掩住右肩。踉跄地站稳。

灰影一闪,亡命花子已经掠到,他向逸云叫道,“小兄弟,退回!让他们先举行大典……”

“大典如举行,你们还想办事?众恶一加盟,试问你们能在百余人中侥幸么?”逸云突用传音入密之术说。

“趁他们还未加盟,三心两意之际,正好先行发难。再等?你们只有死路一条。”如黛也用传音入密之术说。

亡命花子心中一凛,也恍然大悟,拱手一礼道,“老朽鲁莽,不识高人,恕罪!承教了。”

便又向降龙僧叫道:“事不宜迟,我们动手。”

降龙僧略一迟疑,耳中突听到清晰的语声:“众贼如加盟,全力齐心,危矣!为何迟疑?”

降龙僧如大梦初醒,大踏步而出,高叫道:“阿弥陀佛,老钠请见袁施主。”

台上人影急飘,出现了毒僵尸古奇、三步追魂章钧、和十八年踪迹杳然的独脚天尊袁天雄,还有三名奇形怪状的老鬼。独脚天尊厉声叱道:“老秃驴,你真要闹场捣乱吗?”

降龙僧一顿方便铲,也厉声道:“袁天雄,开封群英镖局一百三十六口,尸首早已化泥,你还活着,天理何在?天涯海角,你能躲到几时?你下来,老衲要向你讨个公道。”

“谁在这儿撒野?”

声如巨雷,令人气血为之一涌,随即出现一个面如淡金,身材奇伟的怪人,两只大眼眶,中有一双四面漆黑天中间金芒闪闪的眼珠子,高颧骨,削颊尖嘴,两个黑洞洞的大鼻孔,灰发蓬然,兜腮戟须。乍看去,九分像鬼,只有一分像人,也像一只枭头。

他身穿灰­色­长袍,袍上全是掌大的黑斑,特宽特大,看去不像是长袍。

怪人一出现,全场鸦雀无声,透出阵阵深长呼吸的声浪和寒噤之声。

降龙僧倒抽一口凉气,暗叫道;“这魔头竟在此出现,大事休矣!”

亡命花子脸上泛上青灰,他附耳向逸云道:“不好!这是与祁连­阴­魔齐名,字间闻名丧胆的魔头,金面狂枭粟飞。早数十年前传说他已死了,想不到竟会在这儿现身,大事去矣!”

逸云淡淡一笑,轻声说道:“这魔头交给小生。请转告少林诸位门人,敌众我寡,可和他们叫战,较量个人功力,切忌群斗。”

亡命花子折到降龙憎身畔,低声商讨去了。

如黛却高声道:“咦!台上的东西到底是人是鬼?多吓人哪!”

“当然是人,可是鬼气冲天,要说他们是鬼,亦无不可。瞧!那个高个儿真可与僵尸媲美,几可乱真;不同的是,他还有一口气在。”逸云哈哈地笑,语中极尽挖苦。

金面狂枭和毒僵尸,全被气得怒火如焚,金面狂枭金眼怒睁,­阴­森森地说道:“小畜生,你该受剥皮抽筋之祸,你是谁?师门何人?”

逸云轻摇历扇,没理他,却向降龙僧大声道:“老和尚,你们请退开一旁,小生要办事。”说完,又用传音入密之术说:“大师可在一旁待机行事,晚辈先诛此魔。”

降龙僧合掌一礼,念声“我佛慈悲!”举手一招,率众人退在一旁,四面散开戒备。

逸云面向台上的金面狂枭哈哈一笑道:“小生乃是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说出来污阁下之耳,不说也罢。你,出言不逊,无礼已极,滚下来让小生剥你的皮瞧瞧。”

如黛也呵呵一笑,用折扇儿向毒僵尸一指,说道:“活僵尸,你下来,小生看你是真的僵尸呢,抑或是吓唬人的怪物?下来!”

金面狂枭赫然震怒,向独脚天尊大怒道:“天雄,拿下他,要活的。”

毒僵尸突然说道:“师父请息怒,待徒儿擒下他们。”

他还来来得及下台,洞庭八寇突然飞掠而出。

金面狂枭大吼道:“站住!什么人?”

洞庭八寇惊得倏然止步,老大躬身答道:“晚辈洞庭谭其,为老前辈代劳,拿下这两个小辈小狗。”

金面狂枭­阴­­阴­一笑道;“你不能破了我老人家的规矩。念你们意出至诚,饶你们一次,每人留下一臂,给我滚!”

洞庭八寇大惊,面面相觑做声不得。

金面狂枭一见他们迟疑,即向毒僵尸一举手,灰影一闪,快如电闪­射­到。只听惨号连声,洞庭八寇尸身向四面抛散,腥风四扬。

金面狂枭太过自信,他想在这一群亡命之徒中,树立自己的统御权威,故而以杀­鸡­儆猴手法杀了洞庭八寇。这一来,反而民心尽失,所有的恶寇们全都寒心,对老魔悚然而惧,顿萌退意,谁还愿意替他卖命?

金面狂枭弄巧成拙,得到了相反的效果,真是天意,便宜了一群侠义道英雄们。

毒僵尸一举击毙洞庭八寇,身形未定,如黛已收了折扇,嘻嘻一笑中闪身前扑,一面叫道:“狗咬狗,不坏。好啊!看小生也劈了你。”

毒僵尸冷哼一声,大袖倏扬,攻出一招“上下交征”,腥风左上右下同时疾卷,尘土飞扬,罡风锐啸。

如黛嘻嘻一笑,功力已提至十成。昨晚她吃了大亏,就是要找机会报复,一上来就全力进搏竟用上了“奔雷八掌”盖世绝学。

袖风凌厉地攻到,腥风触鼻。她的家传绝学“朝元真气”已弥漫全身,夷然不惧,闪了声“打”!

第一招,“电闪雷鸣”。但见啸声如电,急如闪电,罡风像是排山倒海般向前急涌,百十只掌影向前急拍,直透袖影。

毒僵尸吃了一谅,大袖舞成一道力道无穷的钢墙,想全力自保。但听殷雷连鸣,劲风接触时的震呜触耳谅心。

奔雷八掌端的奇奥绝伦,“电闪雷鸣”一招刚过,已将毒僵尸迫退了丈余之遥。

老魔好不容易接了一招,向侧飞飘丈余,厉声道:“枭狗,你会电雷掌,你是普陀的风雷僧门人?”

如黛叱道,“滚你的风雷掌!打!”腾身猛扑,又是一招“奔雷震妖”,端的急似谅雷,声势之雄,令人心悸。

毒僵尸大吼一声,运起僵尸功,双袖似铁,腥风如山.两人一接触,殷雷之声大起。

逸云放了心,他向面现惊容的金面狂枭叫道:“金面狂枭,你下来,小爷也教训教训你。”

“金面狂枭”四字一出,东西两棚顿时起了一阵­骚­动。他们只道独脚天等是今天的主人,没想到竟是这个黑白两道人物皆畏如洪水猛兽的魔王,怎得不惊?所有诸人,全都脸上失­色­,暗暗叫苦不迭。

金面狂枭向独脚天尊一摆手,说声:“小心了!”

独脚天尊答声:“弟子理会得。”便悠然降下三丈六尺高台,远飘六丈外,朋然落地点尘不惊,轻功之佳,令人刮目相看,端的已臻化境。

他急掠逸云身前,铁拐一柱地,正待发话。逸云不容他发话,哈哈大笑道:“独脚贼,老残废,你不是要找四海狂客他老人家么?凭你也配?且接下小爷的“狂澜二九式”一十八掌。接着了。”

他将折扇Сhā在衣领内,掌影如山,像是狂澜既倒,江河决堤,虽没有掌风,却有万千掌影一泻而出,攻向独脚天尊全身各处,急如狂涛怒涌。

独脚天尊四面游走,一面厉声大吼道:“小狗,你是何人?竟会那老匹……”

他话末完,逸云突然招式一变,攻向他的下盘,暗劲潜流触肤欲裂,威力何止增加八倍?这才是“狂澜二九式”贯以内家真力无上绝学。四海狂客凭这套“狂澜二九式”神奇的掌法,享誉武林近一甲子。就不注以内家真力,也足以惊世骇俗,如贯入内家真力,则专破内家气功,无坚不摧,确是武林一绝。

逸云存心速决,手下绝情,上手绝招迭出,放手枪攻。

独脚天尊单足柱地,进退如风,铁拐风雷俱动,奋起周旋。可是他功力虽已炉火纯青,仍难与龙吟尊者以醍醐灌顶大法所调教出的一代奇葩对阵,真力相接的刹那间,他只觉浑身热血无法控制,而袭到的奇疑暗劲,常令他生出窒息之感。

逸云连攻九掌,独脚天尊额上大汗如雨,手脚逐渐迟滞,眼中已现出恐怖的神­色­,退了近五丈远了。

台上的金面枭突然向下急扑,并厉声大喝道:“快退,小心……”

“砰”一声大震,铁拐砸入地中三尺,尘土飞扬,地面亦为之震动。独脚天尊吭了一声,肋下达中两掌,玄玑|­茓­上一麻,向后便倒。

同一瞬间,毒僵尸那面也起了变化。空中荡漾著如黛的轻笑声,和毒僵尸的阵阵厉叫,令人闻之觉毛骨悚然。

“奔雷八掌”旷世绝学,攻势凌厉无比,一阵子凶猛的急攻,把邪功盖世的毒僵尸迫得手忙脚乱,怒叫如雷,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

恼得他火起,猛地一声鬼嚎,趁如黛一怔神间,僵尸功运足了十成劲,暴叱一声,铁灰­色­的一双瘦鬼手倏然由袖中伸出,十只长长的指甲箕张,双掌向前急拍,狂猛地拍出两掌,狂飘候又起。

如黛被他的鬼嚎声吓了一跳,不知道这老魔鬼搞什么鬼,略一怔神,被他脱出了掌力笼罩的范围。

毒僵尸袖底出手,全力攻出两掌;如黛一看就知道老魔要拼老命,冷笑一声,双掌推出一招“雷震泰岳”,她也用了全力,硬接来掌。

“轰隆”一声大震,两人各退两步,尘土飞扬,腥风四荡,三丈内走石飞沙,人影依稀。

如黛毕竟年事过轻,没有老魔内力修为浑厚,一招硬拼,略落下风。但她夷然不惧,怒叱一声道:“再来一掌!打!”欺身抢近,又是一招“雷震泰岳”。

毒僵尸接了两掌,心中更惊,看这娃娃年纪不过是十来岁,能接下全力一击,委实令人难信,而且又能继续抡攻,岂不令他惊骇?便也大吼一声,双掌齐推。

两人连拼五招,整个广场中尘埃弥漫,东西棚及降龙僧等人,全感到大惊。这场武林罕见的高手拼搏,绝难取巧,功深一分就稳­操­胜券;看两人功力似乎不分轩轾,谁想到这小书生有这么深厚的功力?

殊不知昨晚如黛受伤,逸云不惜损耗真元,替她打通奇经百脉,疏通真气,她的修为本有根基,经此一来,功力突选三成,故而僵尸功很难讨好。

东栅上的如烟,一双星眸终在逸云身上转,等逸云一叫出“四海狂客”四字,突对地煞夫人附耳道:“妈,是他们!我们也该动手了,师祖婆她们也该到啦!”

地煞夫人问道:“你说谁是他们?”

“云弟和黑弟,正是这两个书生。”到底女孩子心细些,一请便着。

“可能是他们。多等一会儿,要是你师祖婆得手,真也该到了。”

独脚天尊一倒,天魔夫人再也等不及啦!她突然以袖掩面,“哎”了一声,原来这是动手的信号。

大扭儿如霞正站在满天花雨的身畔,这受伤恶贼直流着冷汗,怔怔地呆视棚下惊天动地的激斗,毫无防备身旁有人发难。

如霞突然娇叱道,“恶贼你敢?”敢字末落,满天花雨肋下挨了一匕首,直透心室。

崩簧微响,他身前站着的三名悍贼,被他袖中紫铜管­射­出的于午六阳针,打了个满身窟隆。他右手也­射­出五朵银桃花,飞向右首的金毛吼和拘魂无常。

满天花雨一倒,如霞尖声叫道:“大庭广众之间,你这……”她一面叫,匕首已经一旋一扳复出。她忽又掣下长剑,只一点,剑由创口戳入,满天花雨的尸骸方行倒地。

这一突变发生,不过是眨眼间事。如烟突然接着叱道:“狄老贼不是好人,我们找他算账。”

金毛吼一向瞧不起三步追魂师徒三人,银桃花­射­到,距离极近,饶你是金毛吼功力再高,也无法全部躲开,何况在淬不及防之下?“得”一声脆响,一朵银桃花­射­中大腿后侧,两瓣花瓣儿嵌入­肉­中,差点儿一腿报废。幸而银桃花未注内力,无妨。

拘魂无常更糟,就刚转身前跃,一朵银桃花在他右臀上开花,要不是臀­肉­奇厚,这一下准完蛋。

金毛吼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手一抄长刀闪电似出鞘,在如霞长剑还未拔出的同时,寒芒一闪,满天花雨的脑袋分了家。

拘魂无常狂叫一声,跳下了台后,他要躲到下面树林中验伤敷药。刚一折入十余丈外枫林,突觉身后衣袂飘风之声已经到了身后。

他转头一看,叫声“糟!”向山下如飞而去。他受了严重创伤,功力大打折扣,所以赶快逃命。

追到的人,正是谢韬父子三人。三人一声不吭,展开轻功衔尾直追。追的方向正是辰州府,父子三人大喜。

金毛吼斩了满天花雨,如霞向他妩媚地一笑,娇媚地敛衽一礼,媚笑道:“谢谢你,景前辈,这恶贼毛手毛脚,小女子羞愧难当……”

她嘴里说羞愧,可是却妖媚地俏笑。金毛吼没注意这些小细节,他只看到这小妞儿吸人眼光之处,也记挂着腿上伤势。他一拍胸膛说道:“走!我替你找妙手飞花和三步追魂那狗东西。”

“走哇!景爷。”由景前辈叫成了景爷,金毛吼更神气了,他向众女一招手,赶向后台。

后台之下,妙手飞花正和一名庄丁说话,那庄丁是骑着快马赶来的,正满头大汗喘息着禀告道,“大爷,不……不好了!”

“胡说八道,怎么不好?混蛋!说!”妙手飞花大吼。

“巳时正,庄中杀入两个蒙面人,杀了守望人,放下了吊桥,接进一批蒙面男女。大爷,好惨!见人就杀,见屋就烧。奴才幸而由辰州赶回,眼看大事不好,只好飞马赶来报信,大爷请快定夺。”

“混蛋!守庄的人在于啥?难道全是脓包?”

“那些人艺业高强,一个个势如疯虎……”

“去传我的话,本庄之人速行返庄,叫二爷速来,我先走一步。”

他想先走,已晚了一步,金毛吼和八女已经赶到,他怎走得了?

东棚上一乱,降龙僧只道众贼已经发动,蓦地大吼:“结阵自卫,杀!”人影疾闪,少林弟子纷纷四人一组,结成方阵。高手和其他侠义英雄,拔兵刃各找对象。

东西两棚呐喊之声惊天动地,有些人挺身而斗,有些人脚底抹油,纷纷四散。

摄魂魔君太叔权一跃下台,古怪的摄魂剑异啸一起,直令人心血一沉,浑身无力。摄魂剑一挥之下,立将两名少林僧人挥成四段。

突然,西棚顶端响起一声清啸,魔音为之一顿,随啸声找到了英俊绝伦美丽无双的玉麒麟夫­妇­,两支银芒飞­射­的长剑,剑气锐啸,飞扑摄魂魔君。

降龙僧截住一个使地蛇枪的老儿。金眼龙挡住三名使砍山刀的花甲老翁。双方势均力敌,好一场混战。

金面狂枭晚到半步,独脚天尊已中掌倒地,并被逸云点了|­茓­道,晕倒地上。

逸云不等金面狂枭走近,抓起独脚天尊向奔来的地煞夫人扔去,并大喝道:“接着!”喝声一落,双掌向金面狂枭连攻八掌之多,把金面狂枭迫退了三步,不让他有抢救的机会。

地煞夫人不接人,长剑疾挥,晕厥了的独脚天尊已无法运功护体,剑过胸断。她伸手抓住上半身,飞快地摘下老怪的心,扯头巾包了藏入怀中,向台后退踪八女。

金面狂枭骤不及伤,被逸云连攻八掌,竟然退了五步,心中一凛,狂吼一声,立时回敬了三袖五掌。

老魔功力之强,委实已臻登蜂造极之境,每一掌但见狂飙大作,风吼雷鸣,确是骇人听闻。

逸云初逢敌手,全神凝志运掌,“伽蓝禅功”护住全身,放手抢攻。

老魔近两甲子的­精­深修为,每一掌潜力足可撼山搅海,一近逸云身畔,罡风即被神奇的暗劲所震散。他功力浑厚,逸云尚不能以禅功反震回去,所以全力进搏之际,端的令人望之变­色­。

好一场武林罕见的狠拼!

但见人影飘摇,狂风大作,暗劲接触时的音爆声,震耳欲聋,附近十丈方圆内无人敢于接近呢。四周的高手们,被无穷威猛的潜劲迫得四面散去。

两人此进彼退,渐近东棚,突听隆然一声大震,东棚左端三根大柱被两人所发的劲道,突然震断。

东棚左端一垮,两人又回到场中。逸云在迫进的瞬间,瞥见如黛正以如幻步和毒僵尸狠斗,奔雷八掌并末抢得上风,却仍然放手进攻。毒僵尸已经掣下他那成名兵刃毒鬼爪,急似雷霆大发雄威,三丈内爪影八面风生,伸缩之间鬼爪尖可远及八尺之外。

他这毒鬼爪乃是紫金搀以缅铁­精­英所炼就,乌芒闪闪中略闪紫光,柄长三尺,前面的鬼瓜可以突然伸长两尺,瓜有五指,申食二指伸直微向内弯,余散指屈曲如钩,爪上染有神奇歹毒的腐尸毒液,中者必死。死在他的鬼爪下的冤鬼,这数十年来端的擢发难数。

逸云大为震惊,这丫头轻敌之念又犯啦!他蓦地大吼道:“兵贵神速,黛,用剑制他死命,拖不得。”

金面狂枭大吼道,“你做梦!接招!”迎面连环劈出两掌。

逸云抢进两步叫道:“我的梦不坏哩!”立时挫腰回敬两记。

“紫电神剑!扫云山庄的人!”有人忽然大叫。

“这俊美的假书生,定是大闹郑州群英擂的九天玉凤周如黛所假扮的。”有人也大声叫。

“是的!她的功力又进步了,竟能压下毒僵尸的凶焰,扫云山庄的绝学确是高明哪!”有人站在西棚顶上叫。

紫芒暴­射­,剑气的锐啸慑人心魄。姑娘一剑在手,八面威风。“飞龙剑法”一出,发自千年神刃,威力何止大了十倍?但见如黛飞腾搏击,矢矫如龙,紫芒吞吐间,剑气裂人肤发.她已经可用剑气克敌,距以气御剑登峰造极之境已是不远。

玉麒麟夫­妇­到得甚晚,先前景况一无所知。玉麒麟功力比摄魂魔君略高半筹,可是他得分心,用伏魔神音克制神奇的摄魂剑上历发出的报魂魔音,故而双方拉成乎手。

紫衣仙子和四名黑道高手周旋,也刚好势均力敌。

夫­妇­俩先前还留意找寻爱女所扮的小黑于,甚是失望。

虽则他们巳看出假书生与爱女极钟似,但她用的是“奔雷八掌”,与武林各派迥然不同,更不是扫云山庄的“兰花指”和“扫云大九式”。加以如黛用的是如幻步,身法太快,未免有点模棱之感,夫­妇­俩不敢断定是她。

众人哗然惊呼,紫电剑紫芒耀目,还用问?准是这丫头无疑。紫衣仙子娇叱一声,忽然以全力进击,扫云山庄的绝学“飞龙创法”也倏然出手,在她手上发出又是一番竟景。人如九霄龙跃剑似万道银蛇,凌空飞腾搏击,向四贼迎头扑去。

“着着着!”她一连串娇叱,银芒疾逾电闪,下扑之势如惊雷下搏,绝招“天龙行雨”突然出手。

万千银芒飞洒而下,四恶贼倒了两名,血雨随剑飞溅,惨叫声惊天动魄。

余两贼身手略为高明些,银芒剑气一洒,他俩剑出“万笏朝天”,想硬架硬震凌空扑来的紫衣仙子。剑气一触,两贼骇然震惊,向下一挫腰,双足疾点,不退反进,向前伏地窜出三丈余,腰杆一挺,亡命飞奔下山去了。

紫衣仙子力毙二贼,剑芒一闪,掠向摄魂魔君,她叫道,“太叔权,前天晚上让你松松筋骨跑断了狗腿,还不逃命,准会血溅青龙岭。”

摄魂魔君空自暴跳如雷,可是又无可奈何。眼角留意四周形势,只觉心如刀割。费尽苦心请到的天下强寇,大多数已溜得无影无踪,真正文撑残局的寥寥无几,已到了日薄西山的残喘苟延局面了。

这边逸云一声叱喝,金面狂枭也如大梦初醒,他厉叱两声,全力劈出两掌,将逸云边得身形稍顿,向东棚后空地闪电般掠去,一面叫道:“小于,你来;这儿死尸太多,咱们到空地上见个真章。”

逸云一看局势稳定,大为放心,只一闪,便跟踪追到。大喝道:“看掌。”

金面狂枭早有准备,拼掌占不了丝毫便宜,何必挨打?真是太傻啦!逸云双掌攻到,他右闪八尺,乌光一闪,枭首杖已由腰下掣出,扫出一招“罡风扫云”,足可碎骨裂肌的如山潜劲,发出嗡嗡狂啸一涌即至。

逸云心中一凛,他感到压力奇大奇重,将护身神功震得不住翻涌,要真挨上一记,可有点禁受不起,不用绝学恐怕得埋骨此地。

“来得好!”他晃身疾退两步,降魔绝学“梵音掌”交叉劈出,满天梵唱震人心弦,绵绵不绝的暗劲潜流,如长江大河似的向老魔滚滚袭去。

枭首杖招式一缓,但所发的杖劲仍然凌厉无匹,竟然在狂涛似的滚滚罡劲袭击之下,保持着均势,可见老魔功力之高,委实足以傲视武林。

但金面狂枭心中吃惊非小,梵音掌一出,龙吟尊者的传人定是这小子,龙渊剑也必藏在这小子身上。老和尚的“伏魔慧剑”乃是宇内独一无二的无上绝学,龙渊剑乃是千古神刃;他这根黑玉­精­英的宝杖,不怕任何兵器,却怕龙渊剑一类千古神刃。所发的内家暗劲,只消经宝刃一震定会凝聚无力,大打折扣。

他不知龙渊剑并未在逸云手中,但先声夺气,他已心中早寒,连攻五杖迫退逸云三步,只一晃人已远退三文外,向山下枫林掠去,口中并厉声叫道:“小辈,咱们后会有期。”声浪传至,他人已到了十余丈外枫林边沿。

逸云没想到这老魔未露败象,即半途逸走,叱喝道:“有帐今天结算,休走。”流光遁影身法奇快,向前猛追。

金面狂枭桀桀大笑,Сhā好枭首杖,双手一张,衣袍张大如翼,向山下一掠而下,半途折向由左振翼急飞,竟然向西河冲去。

十一

逸云骇然,知道无法追上,摇头叹气道:“这狂枭功力似比我还高,日后真麻烦着哩!”

他回身竟冲后台,那儿情势危急。他突然清啸一声,掣下背领上的折扇腾身猛扑台后。

向天台之后空坪,双方正在舍死忘生拼搏。

妙手飞花正想奔回乌枫岭,查看是哪一路的对头竞敢毁他的庄院,如霞八女和金毛吼已经奔到,走不了啦!

这恶贼算得是半个主人,金面狂枭师徒就住在他的庄中;大珠台下这一片基业,却是他的通家好友矮钟馗薛恒的别墅。说是好友,其实矮钟馗的艺业,比他师父三步追魂章钧还强得多多。

这些恶贼还在后台休憩室呆着,并末登台,对台前的突变还未弄清,刚走出休憩室呢。

金毛吼见面就大吼道:“狄老狗,你竟然授意狄老二暗算景太爷,今天不是你就是我,纳命来!”

金毛吼真够狠,腿上的创口真令他咬牙切齿,不由妙手飞花分说,长刀近身就是一记“力劈华山”。

妙手飞花弄不清内情,一头雾水,百忙中闪身横飘丈外,如烟已经抢到了。但见银­色­光华飞­射­,飞旋而来,剑影所至处,冷电寒芒直迫内腑。

他骇然一震,掣剑左跃,大叫道:“五姑娘,你怎么了?快住手!”

“别装糊涂,你去问景爷!”光华如电,展开狂攻。

妙手飞花知道姑娘的剑是无价至宝,千古神刃,早些时候他就听朋友道及,龙渊剑已经重出江湖,先前还心中存疑。这一看姑娘手中剑银芒如电,但见光华四­射­,就知准是龙渊剑啦!

如烟一阵急攻,把老贼迫得左闪右避,他那把长剑不争气,不敢招架,只用小巧工夫寻暇蹈隙出招,想不到别扭之至,杠有一身绝学,半点也用不上,光挨揍真够他受的。

金毛吼一刀走空,近身窜到一个矮胖的黑脸乱须老贼,长剑急似灵蛇,在大吼声中连攻八剑几如狂风骤雨,剑气慑人心魄。

金毛吼在漠外横行,与五毒­阴­风汪修全功力相去无几,列于一流高手而无愧­色­,想得到绝非易举之辈。长刀贴身进招,形同拼命,但见刀光漫天彻地,劲风裂肤生寒。剑如灵蛇吞吐,刀如狂狮舞爪,两人一照面,接化八招还了四双奇招,刹时罡风怒号,人影模糊。

如霞如雯如云三人接着三步追魂,略占上风。皆因章老贼的蛟筋带已被逸云夺去,成名兵刃一丢,他的凶焰消失了三成,目前只用一支长剑应付,所以让三女挡住了。

其余四女各找对手,刀光剑影飞腾,惨号时起。

这时天魔地煞两夫人随后赶到,与如烟全力进迫妙手飞花,把老贼迫得怒叫如雷四面游走。

蓦地里山下人影疾闪,到了如意道婆和巫山怪姥。而西棚之内,妙手飞花的手下小贼和友好一二十人也一拥而上,杀声叱喝声惊天动地。

天魔夫人一见如意道婆奔到,趁空儿问道:“师父,怎样了?”

老道婆答道:“­精­光大吉,痛快淋漓!”她一挥玉如意,抢近妙手飞花身后,先砸破由侧方扑来一名凶汉的脑袋,再向老贼后心便砸。

众贼一拥而上,其中高手为数不少,把金毛吼和十二名女人围住,立时主客易势。

首先是金毛吼渐露败象,他腿伤一经震动,血流得更多,血一流真气便无法控制,手脚即渐慢。他为人­奸­滑,一看不对劲,突然大吼一声,一刀迫退矮钟馗,火速后撤,一面叫道:“姓钟的,转告章老狗,后会有期。”

长刀一挥,向东便闯,但见刀光如匹练,人头飞跌,血雨激­射­,挡路的三名狠贼立毙刀下。等矮钟馗追到,他已闯开一条血路了。

如烟一把龙渊剑,光华四­射­,矢娇如龙,盯紧妙手飞花不舍。她杏眼喷火,粉面杀机重重,一扫柔媚之态,微泛青­色­,紧咬银牙运剑,奋身前扑。

这一阵狠斗,她们人孤势单,落入重围,危机一发。

妙手飞花一见大势已定,不由心花怒放,未免得意忘形,他八方游走,一面向如烟­淫­笑道:“你等着,狄爷擒下你留为自用,八女中你最美,深得我心。哈哈,|­乳­峰儿尖挺,臀儿不够丰,柳眉儿紧贴,定然是黄花闺女。呵呵!我老人家艳福不浅……哎……”

如烟毫不动容,她听多了­淫­言秽语,内心不起波澜,更不冲动,冷静地听老贼说着,剑势故意一缓。

妙手飞花一面得意地胡说八道,一面觅机近身。这时他正闪到如烟左侧,突然向前陷进一步贴地一滑一飘,剑奔上盘,左手剑诀突由下疾出,径点姑娘章门|­茓­,“浅”也刚溜出口腔。

姑娘就等这一次机会,身躯微仰,出其不意猛地旋身,龙渊剑贴身疾转。

剑过无声,妙手飞花剑断指落;他­色­迷心窍,着了一记狠教训,惊叫着仰身急肘,“金鲤倒穿波”脱出光华笼罩之危境,一发千钩,差点儿又挨一剑。

他凶心顿炽,在突然暴退之际,五朵银桃花发­射­,袖底一声微响,一筒子午六阳针像一蓬骤雨,在银花之后贴地­射­出,无声无影一闪即至。

姑娘已步步提防,但她末想到老贼会在中剑仰身飞退的瞬间,竟然­射­出两种歹毒的暗器,也更没料到子午六阳针会由下面­射­来。

她舞剑护身,相距太近,想闪避已不可能,只能用剑自保。她的暗器传自乃母,地煞夫人却又传自妙手飞花,所以对银桃花的来向和­性­质知之甚详,在五声叮叮脆鸣声中,二十五瓣花瓣儿四下里穿坠,被龙渊剑全行震碎。

在剑气一荡之下,子午六阳针被震降半尺,向下略沉,仍向前急­射­。

“哎呀!”姑娘只觉膝上五寸大腿之上,有五处火辣辣地一麻,知道糟了!惊叫一声,仰面坐倒。

她身后本有三名狠贼,有两人也狂叫着躺倒,另一个不知同伴因何惊叫,略一怔神却又重行挥剑扑上。

同一瞬间,妙手飞花也咕冬一声,撒手丢剑跌落埃尘,像倒了一截大木头。

原来他向后倒转,全神发­射­两种暗器,末料到如意道婆刚往这儿退到,眼角早将恶贼看清,玉如意一振,一缕淡淡轻雾四散。恶贼只觉鼻端淡香一冲,立时知觉全失。

三步追魂的长剑,也在这一瞬间将及如意道婆腰肋。

逸云到得正是时候,人末到手中豆粒已电闪而至。

一剑扎向如烟的凶悍恶贼,天灵盖嵌入一颗黄豆,直抵脑中,人向前一栽,剑仍向前扎。

姑娘浑身无力,眼睁睁待死。育影一闪,恶贼尸身飞抛丈外,她已到了逸云肋下。

逸云向三丈外的三步追魂一扇猛拨,一脚挑起龙渊剑,收扇取创,一气呵成,挟着如烟飞扑矮钟馗。

如意道婆正命在须臾,无法自救,眼看难逃一剑之厄,但仍向旁急闪。

蓦地“铮”一声响,三步追魂的长剑突然齐锷而折,老贼也“吭”了一声,手肘似已折断,剑亦脱手下坠。他真够狠,左手一伸,袖底子午六阳针一闪而出。

岂知逸云急于救人,以毕生的浑厚神功一扇扇出,罡风一卷便至,针雨向两侧横飞,反而伤了几名恶贼。

如意道婆一见机不可失,怎肯饶他?一跃而前,趁老贼眼目难开,身形踉跄的瞬间,玉如意一冲,血花飞溅,三步追魂由头至胸血­肉­模糊,呜呼哀哉!

两个恶贼一死,群寇胆落魂飞,怎禁得起十一条雌老虎母大虫的发威?除死的以外,逃走的不会多于五名之数,可说一败涂地,几乎全军尽没。

逸云扑向矮钟馗,这矮鬼还在和二妞儿如雯胡缠,东摸西掏大肆调情,却不知死之将至。

这急剧的变化来得太突然,也太快了些,矮钟馗还来不及看清,逸云的清叱已到:“雯姐,退!”

退字一到,光华倏涨已临矮钟馗顶门。

矮鬼连人影也没看清,百忙中旋身一剑挥出。

光华一振一绞,矮钟馗会变,他和他的剑变成七八块,四散飞走了。

逸云不管怔在一旁的如雯,他急问呻吟着的如烟:“芸姐,伤在那儿?怎样了?”

如烟软弱地说:“别管我,于午六阳针世间尚无解药,每日子午两时,浑身血脉暴胀,痛苦难当,十日之后血­肉­碎裂不治而亡。我……我活不成了!但父仇未报,死不暝目。”

逸云探裹取出一颗丹九,塞入她口中,急声说道:“芸姐,别灰心,你得听我的话,一切我会尽力。”他将如烟交给如雯,说:“雯姐,请照顾她,我就来。”

他将如烟塞在如雯怀中,提着龙渊剑飞越三丈六尺向天台,纵落场下。

少林弟子全由右侧向后台涌,他不知他们所为何事。举目一看,场中除了数十具死尸之外,已不见一个活人。

他心中大骇,脱口大叫道:“黛!你哪儿去了?你哪儿去了?”

走在最后的一个少林俗家弟子突然答道;“你那位同伴么?已被一双俊美夫­妇­追下去了。”

逸云急声问道:“往哪儿走的?”

“往辰州,去势如星飞电­射­,恐怕已远出十里外去了。”

往辰州,逸云放了心,他对如黛的轻功大有信心,不会有意外的。

他想错了,要不是机缘凑合,他几乎抱恨终生,光凭功力不一定万无一失啊!

尸堆中,没有摄魂魔君和毒僵尸的尸骸。

他正在沉思,台后己起了叱喝之声,分明是降龙僧在向天魔夫人发怒,他一惊之下,返身飞掠而回。

他一到,往中间一站。天魔地煞两夫人和如意道婆巫山怪姥在前,如霞八女左右分立,如雯抱着虚弱的如烟。地煞夫人肋下挟着已被制住|­茓­道的妙手飞花。

这一面以降龙僧为首,金眼龙则持金枪在旁怒目而视。身后九名僧人,扶着两名轻伤和尚,还有八具僧人尸骸。八名俗家弟子中,也死了两名,重伤两人。这一仗,少林派弟子死伤也真够掺的了。亡命花子还好,只受轻伤。

逸云仗剑落在中间,降龙僧合掌一礼道:“施主天人,临危援手,老衲先谢施主大德。”

逸云剑隐肘后,抱拳回礼道:“不敢当前辈大礼。请问大师,天糜夫人亦曾一尽绵力,且有所为而来,前辈为何大兴问罪之师?”

“施主问得好,消尹施主将此事经过一一道来,方能一清是非,施主将知老衲并非无的放矢了。”

亡命花子尹成越众而出,便将前晚七盘湾官道之中,中原狂生被一群自称为天魔夫人的妖女掳走,自己见机溜走传讯之事一一说了。

逸云静静地听完,呵呵一笑道:“这就奇了,在尹前辈说的时辰内,在下恰与天魔夫人磋商要务,她们难道有分身之术不成……”

天魔夫人突然接口道:“云哥儿,这事老身已经知道是谁所为了。”

降龙僧说道:“是谁?女擅越不可嫁祸他人。”

“桃花仙子。”天魔夫人一语道出。

“怎又是桃花仙子?老花子真糊涂了。”亡命花子直摇头。

天魔夫人冷然地说道:“老身敢于断言,以穿着打扮来说,确是她们,而且……”

“而且什么?”降龙僧语气咄咄逼人。

“而且老身手下八女,从未有此装扮。在云哥儿来到之前,那女魔早已光临老身之处。”

“此话当真?”

“半点不假。她倚技凌人,要夺老身手下八女,要不是老身使用缓兵之计,八女早已被桃花仙子掳走了。”

降龙僧­精­神一振,殷切地道:“在末获真相之前,老朽有一不情之请,尚望俯允。”

“大师请说,老身如力所能逮,理当效劳。”

“请诸檀越同赴桃花坳一行,诸位不会推却罢?”

“大师原恕,这事断难从命。小女身中子午六阳针,命在旦夕,必须寻觅名医一尽人事。况且大事在身,尚需逗留一些时日,大师见谅则个。”

降龙僧寿眉一轩,作­色­道:“檀越如不成行,此中大有可疑。一面之词,老袖未敢全信,惟一洗脱之法,就是……”

逸云忍无可忍,怒火顿生。他为人随和,不易嗔怒;但老和尚咄咄迫人,确是教人生气。而且如黛失踪,芸姐身中子午六阳针,都是令他心中惶惶之事,故以肝火旺了些,登时不悦道;“大和尚,你这种态度,在下确是难以忍受。你,未免太咄咄逼人,不留余地,不像话。”

他口气相当难听,火药味极浓。降龙僧乃是达摩院首席护法,平时眼高于顶,武林地位极高,江湖中人对他更是唯唯诺诺,几曾见过一个小晚辈对他无礼,当面叫他“大和尚?”登时便待发作。

可是刚才他亲见少年人的惊世绝学,心里不可惮忌,强忍一口气道:“小施主此言差矣!此乃是名正言顺的请求,老衲自问并不过分。敝派门人­性­命仍在未知之数……”

逸云勃然大怒,厉声道:“你这是无理取闹,硬将罪名往人家身上推,好意将线索告诉了你们,还要强人所难,仍咬定不放,强求别人替你带路,岂有此理!你白活了这一把年纪。你少林派的门人­性­命重要,我芸姐的­性­命活该不值钱?你有本事,怎不亲上桃花隘坳一走?哼!真是莫名其妙。”

降龙僧被骂得不啻狗血淋头,恼羞成怒,也厉声道:

“后生晚辈目无尊长,你简直是……”

他一火,逸云更火啦!截住他的话头,大吼道:“你是甚么尊长?呸!向你们少林派的人说去,在我面前你真要论辈份,还得等我一声前辈呢!滚!你要再罗嗦,在下就给你难看。”

金眼龙也是个火爆­性­儿,他跨前两步,厉声道:“小辈,你狂妄得教人吃惊,我金眼……”

“你上,三招,三招不叫你滚蛋,华逸云亲自割下头颅双手奉送阁下。”逸云真火啦。

金眼龙大怒,大吼一声,金枪去势如电,就是一招“毒龙出洞”,劲风狂泻,潜力摧山。

逸云想不到他竟敢如此狂妄,一出手直抢中宫,便存心要他好看,功力已运足十成。

枪破空点到,逸云屹立如山,星目中忽然神光一闪,伸左手疾逾电闪,功贯指梢,突然以令人难测的迅捷手法,一把扣住枪尖。

两截金枪不能抓握前截,枪柄这一截才是要命玩意。但是逸云己存心冒险,就抓给金眼龙看看。

还不等枪尾绝招出手,已响起逸云的大怒:“撒手!”

一股直震心脉的无穷劲力,由枪上传到。金眼龙也算顶尖儿人物,这脸他丢不起,大吼一声先天气功倏发,潜劲源源而出,抵住袭来劲道。两人竞较上内功了。

逸云不愿伤他,也不愿和他久缠。他知道,少林的菩提禅功是武林一绝,乃是练先天真气的无上绝学。但按门规,菩提禅功不传俗家弟子。金眼龙当然不会,要震伤他那是轻而易举之事。

他冷哼一声,猛地向后一带,金枪中间的钢练,突然“铮”一声倏地分家。

金眼龙向前一栽,一根火热的金枪柄已经搭在他的右肩上,像压着一座山,想伸直腰杆,却如同大石压蚁,谈何容易?死定啦!

他双腿抖颤,大汗如雨。

只听逸云冷笑道:“我叫你滚,你不敢爬下,要不信你且试试?小爷要让你开开眼界。站住!你要妄动,谁也别想活。”

厉喝声一出,光华疾闪,龙渊剑徐徐举起,直指刚想挥方便铲救人的降龙僧。

降龙僧真吓了一跳,怎敢不站住?

又听逸云说道:“剑名龙渊,可以切玉断金,洞壁穿钢,你们这十来颗脑袋不够试剑之用。”

“小兄弟,请手下留情!”台前奔到中州三义,老远大声呼唤。

地煞夫人也说道:“云哥儿,饶他们一次罢。”

逸云收回枪柄,扔在地下冷冷地说道:“少林被誉为武林北斗,竟会调教出你们这群狂妄之徒,委实令人失望。在下姓华,名逸云,你们记住了。不但欢迎诸位找我算帐,而且在近期之内必将亲上嵩山一行,求见贵派掌门。你们耽误了我的正事,真想割下你们的驴耳。快滚!别教我改变主意。”

降龙僧凶焰尽消,能在举手投足间,制住金眼龙的人,还没听说过,他怎能不惊?便收铲问道:“阿弥佛陀!请华檀越见示师门。”

“四海狂客之徒,你该记住了。”

降龙僧倒抽了一口凉气。光是一个玉麒麟,就把少林倔了个乌烟瘴气;要再惹上了四海狂客准又是天大麻烦。他知道自己有点理亏,不敢再交待场面话,合掌行礼,默默地率领门人退了去。

天魔夫人心中一动,亮声儿叫道;“大师请听老身一言,桃花坳并非桃花仙子主要巢|­茓­,如要前往搜寻,可能枉费心力。那女妖功臻化境,且诡计多端,心狠手辣;大师如果前往,老身不敢阻拦,但谓特别留心,防如意绳,以免……”

“不劳檀越挂心,老袖自有主见。”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老和尚这一冲动,妄动无名,太过自傲,终于落了个埋骨荒山,岂不可叹?

逸云赶走了少林门人,场中只有一个亡命花子尹成。老花子呐呐地说道:“华老弟,这事皆由我而起,老花子感到惭愧。前晚之事,那些女魔确是自称天魔夫人,老花子也心有所疑;无量道院之惨剧,就是明证。但我不得不将所见所闻实告,老和尚不信,老花子确是无能为力。”

逸云道:“那也是无法之事,心有所疑,乃是人之常情,但老和尚不该迫人太甚。”他看了如烟一眼,剑眉紧锁,向向老花子问道:“尹前辈久走江湖,见多识广,可知附近有专治奇毒的武林前辈,能解子午六阳针之毒吗?”

老花子摇头苦笑道:“据说子午六阳针之毒,乃是南荒火焰潭中地火­精­英所发之毒雾所渗,那火焰潭深有千丈,子午两时喷出毒雾,附近人畜溅之必死,令人血­肉­崩散。据花子所知,并末闻世间有解此毒之药,此间确有一位名医,隐居怀化驿之东沅江东岸,与花子尚算交情不薄,我们可前往一试。”

大姐儿如霞问道:“前辈所指何人?”

老花子道:“神医叶太岳,十年前即隐居于此。”

逸云道:“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定,有劳尹前辈引见了。”

老花子道:“由这儿前往,约有二百余里,急亦枉然。”

逸云急道:“我们赶一程,入暮之前可能赶到。”又向天魔夫人说道:“小侄即与方伯母带同芸姐前往,请珠姨退回辰州府之时,到安居小筑知会我那黛弟一声。”

他将龙渊剑鞘由如烟身上解下,Сhā上剑卸掉青衫,露出里面青绸紧身,将剑挂在自己腰中,将青衫裹住如烟,向她轻声道:“芸姐,事急从权,休怪小弟无礼。”又向如雯一笑,将如烟接过,抱在臂弯里。

地煞夫人向如意道婆等人道别。

逸云向亡命花子道:“尹前辈,我们走。”

三人放开脚程,奔向辰州府。老花子地头熟,抄小道越过酉河,沿沅江急赶,白天里也顾不得惊世骇俗。

紫电剑一发威,飞龙剑法为武林一绝,毒僵尸立告吃紧,手忙脚乱。同时他已将场中景况看清,眼看大事去矣!再不走真走不了啦!

他一萌退意,便留心退路,躲过了两招,长啸一声向山下如飞溜走。

他一抽腿,和玉麒麟拼命的摄魂魔君还能不走?攻出两剑突然飞退,转眼间便逃出十来丈。临走还说道:“姓周的,咱们扫云山庄见。”

紫衣仙子向正在拿小贼出气的如黛叫道:“小妖怪,跟我回家。”她向如黛奔去。

如黛怎么肯回家?她一剑将一名恶贼贯穿肋骨,信口答道:“妈,你和爹先走,年底以前我会回去。”

“不成!你非走不可,小心我锁住你,给你找婆家管教。”

如黛吃了一惊,撒腿使往山下溜。

“小妖怪,唬你的,听话跟我……”

如黛功力比日前­精­进,已经远出一二十丈外去了。紫衣仙子大急,说不下去啦!便向玉麒麟叫道:“志平,小妖怪走啦,快追!”

两人一迫,快似电闪。如黛鬼灵­精­,她一隐入林中,便向右侧青龙岭密林中窜去。

她一进入密林,收剑向里急窜,只三五闪,人已不见。玉麒麟夫­妇­却向山下追,不知小妖怪早走啦。

由山下向辰州府逃命的人真不少,一个个轻功身法都够高明。夫­妇­俩认为小妖怪定是逃向辰州,一股劲向南急赶。

五里亭之旁,拘魂无常尸横五步,一旁站着洒泪奠告的谢韬父子和无情道婆与两少女。

玉麒麟夫­妇­不认识他们,越过他们赶奔辰州。

如黛深入林中百十丈,再向左折回,到了林缘可以看到大珠台的一处角落中,远眺场中火辣辣地拼命。

她激斗毒僵尸,真力损耗极巨,再经这一阵运功急奔,已是气喘不止。

她倚在一棵大树上,远远地注视逸云力斗金面狂枭的背影出神,一面调息真气,嘴角绽起笑涡儿不住微笑,心儿早飞向逸云身畔啦!

想起乃母说要给她找婆家,只感到浑身一阵热燥,她想起了昨晚的一切,粉脸上热辣辣地红霞似火。小冤家那双虎掌,搓面团儿似的,在她浑身上下扑打搓揉,天!那滋味儿……尤其今晨易装之后,小冤家那电触也似的一探,想起来就浑身发软,她果然软倚在树上啦!

她定神向下看,嘴里无限深情地轻唤:“云哥,云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蝉娟;哥!我我……”

突然,一缕似香非香,极为淡薄的气味,由她鼻端吸入肺中,令人丝毫不感到异样,何况在她毫无警惕之时?

“我……我……”她双目一闭,无比的疲乏涌上胸间,她只有一个渴望:睡!浓厚的睡意,终于迷失了她的灵智。

她慢慢地睡着了,慢慢地向下滑了,身一歪,躺下了。

在她身侧两丈草丛中,突然露出一个人头,正是在武安居酒楼上,那獐头鼠目探花鼠金章。

草甚深,只看到他露出的一只脑袋。他手中高拿着一只小套筒儿,还在升起一丝极为淡薄的袅袅青烟。

“哈哈!倒也倒也!饶你是大罗金仙,也着了我探花鼠的道儿。”他大踏步拨草而出,将套筒儿Сhā在树权上,伸手去解姑娘的紫电剑。

紫芒一闪,剑气森森。他兴奋如狂地喝彩道:“好险哪!好险!我探花鼠有此神剑,不再是鼠啦!今后我自己大可取一个好听些的绰号,该叫探花虎了!”

他用剑一指如缀,狞笑道:“小子,你可别怪我!象因齿焚身,你该怨这把剑。”他突然一剑点出。

紫芒一闪,创尖突又撤回,他怔怔地说道:“紫电剑乃是扫云山庄周老匹夫的传家至宝,这小子难道真是扫云山庄。的人?在我溜走之时,有人叫这小子是什么九天王凤周如黛,唔!这小子可能是个母的。”

他俯身刺破如黛的青衫,将剑搁在一旁,双手一阵乱扯,青绸子紧身撕开了,胸围子一撕开,一双晶莹的高耸玉|­乳­脱颖而出。

探花鼠一蹦而起,狂笑道:“妙啊!果然是个母的,而且是不折不扣的黄花闺女。哈哈!我探花鼠不知几生修到哪!美人、名剑,只缺少一匹良驹了。”

他一面狂乱地脱去自己浑身的衣裤,一双­淫­火炽盛的鼠月,注视着如黛红馥馥的脸蛋,和令人心荡神摇的双|­乳­,一面叫道:“妞儿,呆会儿大爷快活之后,给你吞下一颗迷魂丹,你就会永远跟着我了。说实话,探花鼠探尽天下名花,真没看过你这样美和这么十全的服体,最少我得留你三年才会厌倦,”

他脱了个­精­光大吉,俯在如黛身上去褪她的中衣;如果她还醒着,真够她……

突然,探花鼠只觉背心一凉,一阵寒颤通过全身,眼前一黑,浑身发软。他的手不能动了,头垂下了,依稀可以看见前胸透出一段寸长剑尖儿。

他又觉浑身一冷,剑尖儿不见了,鲜血在创口上沁出,

“噗”一声跌伏在姑娘身上,脸面正压在姑娘的玉|­乳­上。

正应了两句话:化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这一瞬间,有人发话了:“大哥,你要人,我要剑,平分秋­色­。”声出,一只大手去抓一旁的紫电神剑。

“二弟,那是我的。”一只快靴已经将剑踏住了。

二弟火起,身形站直的刹那间,手向上一扔,“啪”一声响,正中大哥上腹,掌陷入腹中三寸。

人防虎,虎亦防人;大哥吭了一声,长剑突飞,临死反噬,剑将二弟的脑袋划了一条大缝鲜血狂涌。

二弟向侧一窜,伸手掩住创口,伸另一只手去淘金创药,咬牙切齿地说道:“大哥,你休怨我,每一次妞儿宝物到手,都是你一把抓,剩下的才分给我,这次可不成。咦!天哪!这……是,周天返魂香!糟!”

他语声一落,人已咕咚一声倒下了。血在他脑袋创口上不住流下泥土中;不住地往下流,往下流。

这两人也是在武安居酒楼,被无情婆婆同行少女所惩的­色­狼,人长得确是够倜傥,可惜却是有名的­淫­贼。

他们是亲兄弟俩,花浪子何方、小燕青何盛。

第二天,又是一个艳阳天。

套筒儿中的“周天返魂香”已经烧尽,地下情景未变。

小姑娘睡得极甜,­精­赤的上身仍然压着探花鼠赤条条的身体;身体已经发黑,黑褐­色­的凝血流了姑娘一身。

看看日­色­近午,四周沉寂如死。山下大珠台之上,矮钟馗的手下,已在昨天清理了斗场,目下空荡荡地鬼影俱无。

“周天返魂香”,顾名思义,可知定要经过一周天方可醒来,比­鸡­鸣五鼓返魂香厉害太多了。

姑娘终于醒来了,只觉头脑晕眩,全身麻木,还不知怎么回事。

好不容易神智一清,她摹地坐起。只一瞬间,还只觉三魂缥缈,七魄茫茫,飞起一脚将探花鼠的尸身踢飞三丈外,扯衣掩胸伏地痛哭失声。

“完了!完了!”春雷也似的呼叫,在她脑中响起。

“白璧玷瑕,我有何面目再见云哥?”她内心中狂叫。

她直哭了个力竭声嘶,肝肠寸断,方拭掉血泊,幽灵似的站起。撕小衣拭掉上下身的血迹,恨得直挫银牙。

她对这方面毫无常识,反正一个­精­赤的大男人爬在身上,自己衣褪裤落,下­体­血迹斑斑,还会有好事?虽则下­体­并无不适之感,感觉上亦无异状,但她从未听人说过有关这方面的常识,自然恐惧得痛不欲生了。

她穿上了破青衫,泪流满面喃喃自语道:“别了,云哥,但愿在你心中,永留着我逝去的美好影象。今后天人远隔,欲见无从,我将在冥冥中永傍你身畔,为你呵护。哥!来生再见!我要唤你千万遍,然后走向黄泉之路。”

她口中不住轻唤:“哥!云哥!哥……”

紫电剑一阵急挥,探花鼠的尸身成了一堆粉泥。另两具尸首她不知是怎么死的。由衣着面­色­看来,这两个人正是武安居酒楼上,挨了少女一耳光,被唤作花浪子的两个人,看来也不是好东西。

一气之下,也把两贼脑袋割下了。她收了剑,说道:“我要找一处­干­净土埋骨,这儿不成。”

她向青龙岭上爬,步履踉跄,泪痕满脸,怀着被撕裂了的一颗心向上爬。

这儿是青龙岭向阳的一面山脊,古木参天­阴­森可怖,平日里人迹罕至。

她拣一棵大可合抱的古树,将青衫脱下挂在横枝上,探出紫电剑,刻了两行字在树上:“地老天荒,此恨绵绵。周如黛绝刻。”

她泪流满面,向北祝道:“爹妈,爷爷­奶­­奶­,黛儿没脸见你们,恕黛儿不孝。”

她徐徐举剑,向南辰州府方向喃喃地说道:“云哥,今后人鬼殊途,永不复见,恕妹妹不能长侍君前,但愿魂梦相依。”

紫芒一挥,向颈上一抹。

蓦地里微风徐扬,紫电剑翩然坠地;她身躯向后一仰,徐徐倒下了。

天魔夫人在安居小筑两人的客店中,眼巴巴地等待如黛归来,也等着逸云归来;

过了一天又一天,望穿秋水,两人的讯息如同石沉大海,连地煞夫人和亡命花子也不见了踪迹。

亡命花子一马当先,放腿狂奔。老花子是个古道热肠的肝胆英雄,心中也无比焦急。

经庐溪县(今沪溪)、辰溪县,直抵怀化释,再折向东,循岗峦起伏的小径,向远处祟山峻岭奔去。

入暮时分,抵达沉江西岸。江对岸不远,乃是雪峰余脉,山势起伏,绵延数百里。这是湘西两大主要山脉之一,另一个是对面的武陵。这两座山,阻挡了湘西的繁荣。在明代,这一带还有不少开化的苗民,盘踞在深山峻岭中,当地土著也不敢入山太远。

沅江这一段江面不广,水势却是湍急。天末尽黑,三人乘渡船过了江,向山深林茂处奔去。这期间,姑娘神智渐清,只是浑身无力,体内没有大的变化。子午六阳针入肌即化,毒液已弥漫全身。

她的一双玉腿尤其沉重,稍有些儿浮肿,肌­肉­泛上腥红之­色­;如果浑身全变腥红,将是脱裂之时了。

老花子沿樵径往上走,一面说道:“这里叫回龙岭,往北五里地是龙首山,那儿有一个大村落叫龙头村。我们要翻过龙脊,就可以看到东面百十座奇峰。脊后是一条向北流的小溪,小溪这一面就是神医叶太岳隐居之地。”

樵径己尽,三人身怀绝学,攀山越岭过了五座小峰,向被称为龙脊的岭上飞掠。

天­色­已经尽黑,只凭天上月­色­分辨方向,在丛林密茂间向上爬,终于到了龙脊之上。

老花子相度了四周形势,向远处山下一座山脚一指说道:“就在这儿,我在五年前曾在那儿盘桓半月之久,对这一带地现还不陌生。我们走!”

逸云一听他在五年前曾在此盘桓,不由心中暗暗叫苦,便在后面信口问道:“前辈五年前在此盘桓,以后曾经来过么?”

老花子一面走一面答道:“没有再来过。哦!小哥儿,请放心,叶神医与我交情非浅,他曾说过在这儿安度余年,不会骗我的。”

逸云没做声,但他心中暗说:“但愿如此,老兄。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他不敢往下想,只是心中似有不祥的预感,像条蝎子似的慢慢爬上了心头,只觉毛骨悚然。

三人鱼贯向下飞掠,终于到了小溪旁。老花子向北一折,顺溪向一座突出的山嘴走去。

片刻到了山嘴子,靠溪旁是座大树林。月光下,已可看到一座以巨大木竹所架造的一座大屋,屋中黑漆漆的,窗户洞开,看不出内中是否住着人。

相距四五十丈,老花子正待出声叫唤,逸云突然超前将他的去路阻住,低声道:“且住!我看有点不对劲。”

三人同时止步。

老花子讶然低声问道“依小哥之见,有何不对?”

木屋面向南。那扇柴扉在夜风中不住轻轻开合,上面的小楼,窗户洞开。

“深山之中,不乏蛇虫恶兽,夜间尤须小心门户。木屋门窗末关,而室中并无灯火,岂不可疑?”

“难道说,神医叶老哥己走了不成?”老花子茫然自语。

逸云不理他,续往下说道:“屋中­阴­森之气,溢于户外。叶神医可有人同住么?”

“有一子一媳,上次我来,他的孙子已有八龄,目下该有十三岁了。”

“可有人知道他们隐居于此处么?”

“大概知者不多。”

“这是说,仍然有人知道了。”

“叶神医医道通神,善制各种膏丹丸散,生平活人无算,生死人而­肉­白骨,造福武林……”

“什么?你是说他造福武林?”

“是的,凡是受到致命之伤,不论奇毒及兵刃拳掌,只要能遇上他,绝不会令人失望。”

“糟了!这种人最易招惹是非;今晚我们前来打扰他,就是明证。不是他在与不在的问题,我只怕屋中已有突变。”

他将如烟交到地煞夫人手中,沉声道:“请在这儿先隐起身形,我先去瞧瞧,不听招呼,切不可现身。”

他将龙渊剑系紧在背上,整了整暗器囊,向老花子道:

“尹前辈,请照顾她们。请记住,不论有任何突变,皆不可现身,免我分心。”

“哥儿,老花子听你的。”

逸云直待两人隐起身形,方展开流光遁影轻功,向木屋掠去。接近至十余丈时,方隐起身躯掩近。

蓦地里,对岸密林中响起一声尖厉的鬼啸,直震耳膜,令人浑身发冷,毛骨悚然。

木屋中,随着鬼啸音尾,突然爆发出一阵刺耳的狂笑,声如果啼,不带丝毫人味,令人闻之全身汗毛直竖,头皮发炸;胆小朋友不被吓死,也得晕倒在地。

“格!格格!格格格……”木屋的各处接合榫头发出响声。

“啧!啧啧!啧啧啧……”枭啼似的笑声在夜空中破空震荡,小楼上绿火突然一晃,惨绿­色­的光芒充满室中。

小窗之内,现出一个高大的人影,在窗前惨绿­色­的光芒映照下,看得十分真切。

乖乖!那算是人?鬼才相信。头上次发披肩,面­色­惨绿,除了深眼眶内发出绿芒之外,看去不像是活的。两个大鼻孔,裂出两排森森獠牙,颧骨高耸,牙床下无须,乍看去与骷髅头无丝毫分别。

一袭黑袍由肩上挂下,下身无法看到。由上身看来,那是一袭黑袍罩着一具骷髅,要说他是人,委实无人敢信。

骷髅冉冉接近窗沿,探身向外瞧。

夜风萧萧,万籁无声。逸云胆子够大,而且身怀绝学,处此境中,仍觉毛骨悚然。

蓦地里。对岸溪中飘来一个幽灵,也是黑袍飘飘,飞掠到了门外,站住了。

这人长像更是狞恶,端的唬人。顶上短灰发纠结如球,两侧四面散张,短阔额,钢铃眼,朝天鼻,奇大的海口,白森森的狼齿突出翘­唇­之下,左右两颗獠牙特尖特长,双目又尖又大,向上耸起,面­色­惨绿。长像之恶,令人望之魂飞天外。

这怪物身躯特高特大,腰带上Сhā着一根四尺长的狼牙­棒­,­棒­头的狼牙长有三寸,大异一般的狼牙­棒­。

窗口的骷髅突用不带人气的声音问道:“老康,怎样了?和尚来了么?”

老康哈哈大笑,笑完用尖厉的嗓音说道:“快来了。可措!那老秃驴确是利害,快涅盘了还有那么警觉,仍无法进入他那石室。我走得快,不然也挨一剑,好险!”

“进来罢!咱们且等他归西并不为晚,他能活多久?他们老是急吼吼地­干­啥?”

老康没进来,他照例哈哈大笑,又说:“那半死人还坚不吐实么?今晚如何?”

“这家伙大概已知道咱们吃了他的三个人,所以早知必死,硬是忍受得了‘凝经搜脉’酷刑不吐出配药之方。”

“等会儿我要割他的­肉­生吃,怕他不说?哼!”楼下怪人说完,凌空窜入窗中。

楼不大,靠北一面是家具,地上有一个没生火的大火。炉,屋角地了许多人骨。壁角堆了许多药材,壁橱上全是瓶瓶罐罐一类盛具,靠窗一面,窗柱上挂着一盏绿芒闪闪的壁灯;原来外面罩着一个绿­色­纱罩,显然是临时做成加上去的。

窗向南开,一张竹榻脚南头北,在室之靠南一面;上面躺着一个­精­赤条条浑身血污的雄壮老人,竹枕头甚高,面对着窗外。老人似已沉沉睡去,不像是死人。

两个怪人各拖开一把竹椅在竹榻两侧坐了,面向窗外,似有所待。

半晌,带狼牙捧的人说道:“和尚恐怕今晚不会来了,待我迫这半死人吐实,咱们等得不耐烦啦!要能配成‘透肌化血香’,早就将‘伽蓝三宝’夺来了。”

他一掌拍在榻上人的天灵盖上,哈哈大笑!

榻上人悠悠转醒,目光茫然地向着窗外,身子无法动弹。当他一听到刺耳的笑声时,眼中突现出怨毒的寒芒。

怪人笑完,舌头伸出口中磨着森森撩牙道:“叶老兄,你当真不说出配制透肌化血香的药物吗?”

塌上人嘴角泛上傲然的微笑,虚弱地说道:“你少做梦,叶太岳虽说一生中杀人救人不知其数,但自问还没有使用过那种奇毒,要告诉你们,那还了得?千毒老怪百般请求,我爷太岳还未传他,你们竟想用武力迫我,岂不是做梦?”

怪人又是哈哈大笑,说道:“就算我是做梦,但你非说不可。我山海夜叉一向只吃生心肺,不吃生人­肉­,但我要一点点将你的­肉­割下,看你受得了吗?”

他伸出毛茸茸的大手,徐徐伸至叶太岳的大腿上。

骸骸一样的怪人道;“可不能一下子把他弄死。”

“他绝死不了。”山海夜叉说完,大食两指似要收紧。

突然,他虎地坐起,猛然转身。骷髅怪人也有所警觉,同时推椅而起。

楼梯口,不知何时站着一个英俊魁伟,满脸杀气的年青人,正手按剑柄目放神光冷然注视着两怪。

两怪似乎一惊,山海夜叉厉声叱道:“你是谁?鬼鬼祟祟出现此地,你好大狗胆!”

青年人没答腔,凛然地踏进一步。

“谁?我吃血骷髅班叔远的名号,足以吓破你的狗胆!”骷髅怪人也叫了。青年人又跨进了两步,玉面上杀机益浓。

“我山海友叉康廉喜吃活人心肝,你是送上门来吗?”带狼牙­棒­的怪物厉吼。

怪,这两个凶横霸道、毫无人­性­的恶魔,竟然是­色­厉内荏,没有向前急扑,与平常的行径不同。也许是被少年人的胆气所镇住了。

青年人缓缓举步,神目如电,灼灼生光,己进至丈余之处。

“站住!”两魔同声厉喝,房屋发出格格震颤。

青年人仍向前徐徐跨进,愈来愈近。

山海夜叉憋不住了,厉叫一声,身形如飘,伸手便抓。

光华如电,剑作龙吟,龙渊剑幻化千重剑影,飞扑山海夜叉;旷世绝学“伏魔慧剑”重现江湖,举世无双;

山海夜叉功臻化境,突然向窗口电­射­而退。地板上掉下了两节指头儿,总算逃得­性­命。

吃血骷髅陡然一惊,他鬼灵­精­,人幽灵也似穿窗而出。

逸云也急如电­射­,穿窗便追。屋前空坪已传出山海夜叉的厉吼。

“小子,下来!山海夜叉活吞了你。”

光华飞­射­而到,狼牙­棒­风雷俱动,吃血骷髅的骷髅鞭如山洪怒发,在猛烈月­色­下展开空前绝后的拼斗。

隐伏在数十丈外的亡命花子,忽向地煞夫人颤声轻语道:“大事不好!如果云哥儿不敌两魔我们活不成了。”

夜静如死,虽隔数十丈,但仍然清晰地将楼上的语言听得十分真切,故使老花子心惊胆落。

地煞夫人道:“真是他们哩!没有什么可怕哪。”

“二十年前临潼大会之时,这两个怪物老花子并不怕他们,那时他们与我功力相去只在伯仲之间,一比一谁也别想占便宜。可是二十年后的今天,可大异往昔了。十年的在黄山天都峰,一日之间,武林三十六名绝顶高手同时失踪,成为武林秘辛,却就是他俩人所为。”

“前辈怎知其故?”

“我也是无意中得知此事,但证据不足,不敢声张。在江西行道之时,偷听一个什么朗月禅师大醉后所吐的口风,所以知道他们已重行投师学艺,成就惊人。今晚碰上了他们,恐怕……”

如烟颤声轻唤道:“妈,请扶女儿起来瞧瞧。”

“小心别出音响啊!”地煞夫人扶她坐起。

相距虽远,但是风怒号之声,直震耳膜,动人心弦。但见龙渊剑的闪闪光华,形成一个发­射­闪电的三丈大光球,飞腾扑击迅捷无匹,剑气狂啸之声清晰可闻。

如烟心如小鹿乱撞,紧张的花容变­色­,她轻声问道:“妈,云弟能胜吗?”

老花子说道:“看去象是平手,姑娘,似是无妨。”

逸云一出手就绝不留情,神剑电芒飞­射­,将两老魔罩在剑影中,全力进搏。

两老怪功力深厚,骷髅鞭和特异狼牙­棒­都是长家伙,他们也知今晚已碰上硬对头,功力已运至十成,舍死忘生奋起进击,配合得十分紧密,支持了十余次照面。

逸云神剑在手,十余招仍末得手,心中暗凛,这两个怪物确是了得,竟能以浑厚的内劲,由兵刃上发出,将剑气一一震散。要是今晚没有龙渊剑,恐怕还无法与两怪物一争短长呢!

正凶狠地拼命间,对岸突又飞起一声长啸,声如洪钟,划空飞来。

两怪物­精­神一震,山海夜叉桀桀狞笑道:“小子,和尚来了,咱们三人活吞了你。桀桀……”

逸云心中大急,忽然一咬牙,怒叱一声“着!”

他拼命了,绝招“万有俱寂”突然出手。光华仍然飞洒,但剑气已行收敛,已没有凌厉的潜劲发出,也不受外力所震,震人心弦的锐啸突然消失。

夜空中飞起一声凄厉叫号,龙渊剑突然内下至上划开了吃血骷髅的小腹,肚肠零落,骷髅鞭分节飞散。

在惨号刚起的瞬间,千万道光华又洒向山海夜叉。

山海夜叉被厉号所惊,还没弄清怎么回事,狼牙­棒­急向前一振,旋身顺手便扫。

可是他一振之下,潜劲由于没有剑气所挡,并末将光华震开,光华反而一掼便入。

狼开­棒­虽是百炼­精­钢所打造,可是仍禁不起龙渊剑的犀利一盛,触剑又成三截,无数剑由点变旋,他的右臂立告分家。接着胸腹一凉,成了一团血­肉­向下纷坠。他一声末吭,向后便倒。

“噗!”“噗!”两人先后倒下了,只不过先后分秒之差。这突然的急剧变化说来话长,其实不过是眨眼间事。

逸云力毙两魔,已经筋疲力尽,虽然拼斗为时甚暂,但所耗真力比剧斗三昼夜还要多,双方都用了全力,生死须臾之间,没打任何虚招,也没有半点取巧之机,所以他感到十分疲倦。

蔫地里,一条灰影飞掠过溪,扑向屋前,突又在逸云前三丈余止步,骤然停下了。

“是你!还有龙渊剑!”灰影叫,那是个大和尚,正是被逸云用梵音掌吓跑的花和尚一宏,也是逸云的师叔朗月禅师的弟子。

“是你!”逸云也叫,龙渊剑徐徐举起。他虽已尽力,仍在调息,但两成真力还可以勉强提起。又说:“你这凶僧,怙恶不悛,竟和这种宇内凶人混在一块。”说到这儿,用剑向两尸一指又待向下说。

一宏早看清地下的尸首,心中早已胆落。皆因梵音掌乃是龙吟尊者自己参悟而成,比风雷掌强得太多,而且可以克制风雷掌;龙渊剑又在这少年之手,不啻如虎添翼。这小家伙定然是龙吟尊者的门徒,奉师命前来找他师父一算五十余年,剑湖之畔欺师灭祖之罪哩。他对师父朗月知之甚详,所以害怕,不等逸云再说,长啸一声人去如电火流光,只一闪便向北逸去,隐没在寂寂夜幕之中。

逸云将剑徐徐归鞘,向亡命花子三人隐身处叫道:“可以过来了,伯母,也许叶神医已无能为力了。”

地煞夫人与亡命花子飞也似的奔到。花子骇然道:“哥儿,花子叹观止矣!能一举力歼二魔的人,恐在世上找不到第二人。请教,刚才哥儿的神奇剑法,奇奥威猛动天惊地,可否让花子知道来龙去脉?”

“恕难见告,日后有暇也许自知。”

地煞夫人怀中的如烟问道:“云弟,你没事吗?”

“只略感乏力,谢谢云姐关心。”

亡命花子正要往门里闯,逸云伸手一拦,说道:“不要往屋里走,可越窗上楼。”

花子奇怪地问道:“楼下不可走吗?”

边云冷冷地说道:“你这位神医朋友,在堂屋下安上了地窖,里面全是死人和白骨,已被二怪打开了。你要往里闯,在下恕不奉陪。”向地煞夫人一招手,凌空跃起越窗入楼。

绿­色­纱罩一除,室中恢复了正常气氛。逸云首先用火把将那一堆白骨一一挑飞楼下,拖过椅子让地煞夫人坐了。

这时花子也由梯子抢上了楼,他疾趋榻前,惊叫道:“叶老兄,你怎么了?一别五年,认得亡命花子吗?”

叶太岳除了说话之外,浑身全无法动弹,说道:“自然认得。你来得好,正好替我收尸,刚才剑光如电,剑气飞腾,是谁有如此高深的造诣?那两个恶魔可是死了?”

逸云走至榻前,神情冷淡地说道:“那是我,一个武林晚辈。两个恶魔果是死了,一个和尚也见机逃掉了。”

“人中之龙,很好!尹兄,你来看我,是否有事相商?你说吧,我还可活半个时辰。”叶太岳眼角露出笑意,他的颊­肉­大概亦已硬化,笑不出来,真要笑,恐怕比哭还要难看。

“正是有事相求,但需请你办事。你是神医,何不先救你自己再说?”老花子不相信地说。

“大罗天仙也无能为力了!目前我除了心脉和灵智之外,身躯各处生机已全行断死。时辰不多,有话快说。”

“无事不登三宝殿,特来找老兄要子午六阳针的解药。”

“子午六阳针?难难难!辰州府狄家有这种奇绝暗器,他们也没有解药,我也不成。想找克制地火奇毒之药,确是不易。尹兄,快另请高明,别误事。”

逸云突然说道:“前辈,可以找到暂时阻止毒­性­蔓延之药吗?火毒略止,就可争取时辰。”

叶太岳叹道:“有是有,但那是饮鸠止渴。”

逸云接口道:“可是以寒抑火之药吗?”

“正是此意。­阴­山及天山的雪莲就是现成之物。”

“雷莲?这玩意不成,生于千裁玄冰之上,却是绝热之物,况且……况且……”

“老弟,你似乎也知药理哪!世人但知雪莲乃是绝寒之物,其实谬之千里。况且此物雌雄异花,秉­性­奇……”

“前辈,别说了。这药断然不能用,前辈可另有别法?”

“老弟,没有你选择的余地了,惟有雪莲可以略为拖延一倍时日,但死时须在一个时辰之内入土,不然……”

“前辈,真没有医治之方了吗?”

“只有大罗金……”突然,他止住话头,闭目沉思良久,睁目高声道:“传说中的千年雪参­性­热而质寒,可解地:火之毒,可是从未听人说过有人得到此物。”

迎云叹道:“可惜远水难救近火,不然我可往极北之地一走,或可侥天之幸,找到一株雪参来,唉!”

叶太岳道:“据我所知,这附近就有一人曾在极北之地呆过不少时日,或许存有此物,可惜他……”

逸云急问道:“前辈,你说是在这附近?”

叶太岳答道:“是的,三年前我还在白虎岭遇见他一次,可惜从未听他道及住哪儿,我也不敢问他。由于经常可以看到他,自然是住在这附近。”

老花子Сhā口问道:“叶老哥所指是谁?”

叶太岳说道:“这人你也该知道的,九幽异人夏世炎。”

“是他?这老怪物还未死?”老花子惊叫,随又摇摇头:“这怪物一不与世同流,二不与天地合污,无予无求,从不与人打交道,找到他也是徒然。”

逸云充满自信地说道:“我想,天下无难事;我会找到九幽异人的。”

“但愿如此。”叶太岳说。突又向老花子道:“尹兄,在临死之前,我得将实话说出。这三个凶魔杀我全家,儿、媳、孙惨遭烹食,我亦饱受酷刑,也算是天理循环之报。我行医救人,也为了一试医道而杀人,罪孽深重,惨遭此报。请记住,我死之后,将死尸停在中堂,一把火连屋付与火德星君。除了柜上之药以外,任何物件切不可乱动,免生不测之祸,我要焚掉所有的毕生心血结品,免贻后世之人步我的后尘。”说到这儿,气息渐弱。

老花子怆然垂泪道:“叶老哥,我绝不负你所望。”

叶太岳目光又落在逸云面上,气喘着说道:“药柜第三隔第三屉,玉瓶之内有两粒雪莲宝,六朵雌雄雪莲花分装在左右两只小瓶中。这东西虽不属正道,但尚可派用场。记住:必要时还是可借用此物苟延残喘……可……延十……日……别……忘……了……”

说着,吁出一口长气,双目一闭,呼吸顿止。

“想不到,老花子却赶上了替他送终。这也好,不枉朋友一场。”老花子用床褥将叶太岳的尸体卷了,抱起摸索下楼而去。

逸云将东面朝小溪那儿,悬空突出的阁楼门打开;这儿才是叶太岳的居室,衾枕被褥一应俱全。

逸云向方夫人道:“伯母和芸姐请在这儿暂住,小侄这几天将倾全力寻找九幽异人,请暂放宽心,皇天不负苦心人,老天爷有眼的。”

地煞夫人谢道:“云哥儿,一切全仰仗你了,老身确是六神无主,此恩此德。”

逸云强颜一笑道:“伯母,你把小侄当外人吗?”他把住门扣。向如烟说道:“芸姐,别焦急,你该有信心,小弟将全力以赴,不可绝望哩!”

他含笑带上房门。老花子也上来了。

洗盥室和厨房在西首,用竹杆儿接下山泉,甚是方便;两入洗漱毕,就在楼中楼板上休息。

天交二更,逸云功力比老花子深厚多多,便让老花子歇息,他自己打坐行功调息真力,并担任守夜。

午夜一过,阁楼内传出如烟痛苦的呻吟,把逸云惊起,吩咐随后醒来的老花子说:“尹前辈请代行戒备,我看看芸姐伤毒发作时的情形;”

他轻叩房门说道:“伯母,小侄进来方便吗?”

地煞夫人在内说道:“请进。芸儿痛苦万状,我正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逸云推开房门,既趋床前。

床上,一条被单掩住仅穿着亵衣的如烟,地煞夫人则俯身将她双臂压住,不让她动弹,脸上充满惶急之­色­。

如烟脸红如火,额上大汗淋润,浑身似乎腾起一阵阵淡淡红雾。她牙关挫得格支格支地响,不住在牙缝里进出痛苦万状的呻吟,浑身在痉李、抽搐、抖颤、挣扎,要不是地煞夫人拼命压住她的一双手,可能已将自己的肌­肉­一一撕开了。

逸云大惊道:“好厉害!血液正在沸腾,这里又找不到会玄­阴­寒功的人,她会力竭而死。”

他走近床前,伸手扣住姑娘双腕,又说:“伯母,交给我。”

地煞夫人一离开,他将她的手紧挟在她的腰际,姑娘只能扭动头脚,已被挟制住了。

地煞夫人说道:“云哥儿,点上她的|­茓­道可好?”

“不成,点哪儿废哪儿,这时血液沸腾,一点必凝死经脉。除了用药迷昏之外,一无办法。但闲药迷昏不能一再使用,那会令她变成白痴。”

他俯身下去,丹田下真气一泻而出,撮口连吹,由姑娘小口中注入。

纯阳的先天真气一注入姑娘经脉之中,起初姑娘疯狂地一阵挣扎,不久即逐渐平静下来,浑身奇热也渐渐退去;

良久,姑娘方神智清醒,不再嘶叫而是哀哀而泣。

逸云放手,拭掉满头大汗,向地煞夫人说道:“伯母,这也是饮鸠止渴之举;看芸姐痛苦之状,我心讯裂,稍一不慎,真气将令两败惧伤。”

地煞夫人仰天长号道:“这……这便如何是好……天哪!”

“这是第一天第一次子时发作,尔后可能愈闹愈烈。唉!这九天中,我必须找出救命之方。”

他目光落在姑娘露出被单外的一双腥红大腿,不由惨然,急急出房而去。

天末破晓,他交待老花子小心门户,向正北白虎岭如飞而去,踏遍诲一处山林幽壑,想找有人居住之历,但一切徒然,除了奇禽异兽一无所见。

午间,他必须转回,用真气以热攻热,免除姑娘的无边痛苦。

一连四天,附近的山谷水泽全找遍了,连苗人也找不到一个,好教人失望。

这四天中,他也养成了坚强的意念,引度真气之时己能不为外界所惑,也似乎修为再深了一些。

光­阴­似箭,时不我留,转眼便过了八天,日子无情地飞逝,四个人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走投无路。

逸云搜遍了五百里方圆内的每一个角落,除了遇见两个苗寨以外,不见半个汉人的影子,心中的焦急自不待言。

第九天四更初他就启行,向东面穷山恶水原始森林中搜进,展开流光遁影绝学,一口气连越二十余座山岭,远出四百里之遥,天­色­方行大明。

这一带是生苗的天下,凶悍的苗入出没无常。他言语不通,也不和他们打交道,凡是有可能住人之处,他都仔细地搜过了。

他必须在正午之前赶回木屋,不然姑娘将不堪设想,计算行程,他必须在辰牌末赶往回走。

已经辰牌初了,仍然不见任何迹像。

他在九天中,可说饱受折磨,体力迅速地消耗,两颊己现憔悴之­色­。

正降下一座山峰,在密林中向前面山谷急赶。

忽然,他感到微风凛然,三枝小小弩箭齐腰­射­至。他身形奇快,箭由身后丈余飞过,­射­入草丛之中。

他生长山区,已知道这是专­射­猛兽的伏年月,箭上涂有剧毒,中者必死,毫无疑问,这儿定然有人安装这玩意,这人,也绝不是生苗,附近也定然有猛兽出没。

他心中打定主意,要见见这个安装伏弩之人。人在有所期求,而又正在失望灰心之际,只需有一线曙光,也必然是向曙光奔去。正如落水之人,明知一根小草并无作用,救不了命,可是仍会将小草抓住不放的。

蓦地里,山谷之下响起一声震天巨吼,接着呐喊之声大起,整个山谷为之震撼。

他身形加快,向兽吼和人声发起处奔去。

谷底一条溪流之旁,一群凶悍的生苗,呐喊着四处绕着圈子转,奔走如飞,用手中蘸有毒汁的镖枪,向圈子中一头庞然大物投掷。

那庞然大物枭首龙身,四足粗如水桶,爪利如钩,身粗约有两人合抱,长有两丈。那尖长如鹰嘴的巨嘴,张开来上下足有四尺以上,巨大而森森的两排利齿,令人望之惊心动魄,身上青­色­略带淡金鳞甲,映着烈日闪闪生光。它对­射­来的镖枪,似乎视如无睹,碰在鳞甲上反而四面崩飞,丝毫不起作用。

巨兽爪中,抓住一个苗人按在地下,巨口之巾,还露出两条人腿,正在往里咽呢。

四周的苗人,圈子愈张愈大,呐喊声中充满了恐惧和愤怒。镖枪还在猛掷,但却没有人敢欺近至五丈以内。

巨兽吞下了两条人腿,黑­色­的长信一吐,爪下那个人便被卷入嘴中。它不理会四周的人,和飞­射­而来的镖枪,泰然地大嚼。

逸云恰好赶到,发出一声清啸,龙渊剑倏然出鞘,光华势如闪电­射­向怪兽颈项。

怪兽通灵,似乎知道龙渊剑不好惹,蓦地将人吐出,发出一声震天巨吼,人立而起,双爪疾向逸云抓到。

别看怪兽庞大蠢笨,可是扑击时却十分灵活。逸云不知龙渊剑是否可以削掉它的巨爪,不敢冒险。巨爪大如磨盘,五只巨甲长有尺余。伸开来全大不下五尺,两只爪就封住一文余空间,想攻入那是极不可能之事,

他猛地一扑身,倏然止住去势,一剑挥出,人已向旁一闪,径扑巨兽肋下。

“喀嚓”一声,剑砍入怪兽左爪甲二寸,剑仍被崩出;信手反挥,“嗤”一声,剑在怪兽肋下扫过,刀枪不入的鳞甲,连皮裂开一条大缝,淡金­色­的血浆激­射­而出。

逸云大喜,身形加快,剑光如金蛇乱舞,向怪兽庞大的躯体急­射­。

怪兽知道遇上了克星,不住狂吼声中,狂急地四爪齐飞,狮尾一股的大尾疾扫,尾端那三尺长的金­色­钢毛,扫得沙飞石走;爪经之地,大石头也开始碎裂。

一人一兽各显奇能,飞腾扑击迅捷无比。

苗人纷纷后退,脸上全变了颜­色­,人丛中,突然响起清晰的汉语道:“好汉,先断这孽畜的尾巴,攻它的­肛­门。”

逸云这几天来,第一次听到陌生的汉语,不由­精­神大振。叱喝一声,纵过兽背,光华一闪,海碗祖的巨尾着剑分家。

巨兽狂叱一声,回身猛扑。逸云快如电光石火,闪至一侧,等巨兽旋身扑到,他已由相反方向急旋,龙渊剑一吐一吞,点入巨兽­肛­门,再向下一带,那大如脚盆的­阴­囊应剑中分。

怪兽的后爪,也几乎将逸云掀倒。它痛极狂吼,旋身一扑,巨嘴兜头便咬。

逸云哪能让怪兽如意?人冒险贴地斜飞。龙渊剑全力一挥,怪兽从左肋下至右腹之间。开了一条大缝,肚肠向外一冒,蓬然一声大震,跌翻在地,四爪朝天乱抓,狂吼不己。挣扎良久。方渐渐寂然气绝。

逸云仗剑在旁戒备。预防怪兽濒死发威。

苗人们呐喊一声,在四面罗拜在地。叽叽咕咕用苗语乱叫。大概是感谢逸云之意。

逸云听不懂苗语。收剑入鞘莫知所措。他叫道:“刚才谁用汉语说话?请出来一会。”

应声站起一个年约半百的高大汉子,他整一整头巾,上前一躬到地。含笑道:“敝姓傅,名政。贵州镇远人氏。十年前入山,隐居在苗荒之地;英雄为本处除去这百余年的大害,苗人们以为你是天神下界呢。”

逸云一看时辰不早。忙言归正转:“傅兄隐此十年。可知这一带有一位九幽异人么?”

“九幽异人?是汉人么?”

“正是汉人。”

“这里汉人并不多见,这十年来,我只看过两人,一是老和尚,住在南面五座山头一座破庙中。距此约有百二十里之遥。一是个像貌清瘦的老人,每两年必在附近找药,为人­阴­沉。金说苗语常向苗人换取奇药。”

“他可曾说过姓名?”

“他自称姓氏,却从不通名。本寨之人,但称他为夏公。”

“是了,正是他,傅兄可知他住在何处?”

“太远了!往西南大约有五百里左右,距雪蜂山主峰还有近百里。但那儿倒还好找:由这儿沿山脊往西南,有一座双尖如锥的尖山,由尖山折向南,就是盘蛇岭。蛇尾西南有一座三锋并峙,一山如童子俯伏的大岭,土名儿叫童子拜三老山。据夏公说,他就住在那儿,但极不好走。”

逸云将地名一一记在脑中,再将沿途可记事物询问一遍,已打定主意往那里一行。傅政说是五百里,山路曲折盘旋,其实并没有那么远,最多也不过三百左右。

问清一切,他向傅政告辞。

傅政道:“这孽畜名叫龙貅,丹黄与胆据说乃是天下奇宝。夏公曾经多次与这畜生狠斗,却无法如愿。英雄既前往,寻他,何不携带前往?可能有大用呢!”

逸云一听也对,便走近龙貅,拔出龙渊剑,剖腹取出一个大如海碗的紫­色­胆囊,和额喉之间一个大如拳头的金­色­丹黄,割下一段金­色­肠子盛着。收剑提囊,道声“后会有期”,向来路星追电­射­似的走了。

只有一天的时间了,不容逸云犹豫。他刚赶回小木屋,恰赶上姑娘伤毒发作之时。

好不容易度过难关,逸云满头大汗,向地煞夫人说道:“今天好不容易探得了消息,九幽异人的下落已明……”便将斩龙貅巧遇傅政之事一一说了。

最后道:“为了赶时,小侄即行动身,独自带芸姐上路,必须于今夜赶到。由此前往,将近千里脚程,是否沿途会发生险阻,能否一到即可见到九幽异人,皆在未定之天。伯母,只有让小侄带芸姐前往,方能争取时辰。这里乃是是非之地,小侄走后,请即和尹前辈离开,到辰州府等候小侄讯息。”

地煞夫人垂泪道:“事已至此,只好依你所说行事。生死由命,看来芸儿已是……唉!如果她等不到那一天,货侄要将她先行下葬,他日大仇报后,我再前来取她的骸骨迁葬百花谷,让她与她父亲泉下相依了。”

迎云心疼如割,切齿道:“真有那么一天,小侄将为所欲为,大开杀戒,不管天道循环的废话。”

“贤侄,不可如此,那会令先夫罪孽更为深重,我亦难安于心。你去吧,我替你收拾。”

没有什么可收拾的,随身衣物都没带来。

逸云走到药橱前,取出那三只雪莲玉瓶,包起放在身畔,万一明日午时前找不到九幽异人,用雪莲苟延姑娘的残命。

撕破一条床单,将龙貅胆、丹黄、以及雪莲瓶,包成一个包裹挂在肋下,悬上剑,撕被单将气息奄奄的姑娘扶起,说道;“芸姐,我背你赶路,自家姐弟,从权,恕我,如有不适,可出声告我。”

他兜起姑娘背在背上,大踏步出了阁楼,告辞老化子,并对地煞夫人说道:“期以半月,伯母,如果小侄逾期不回,请转告黛妹,我也许永不会回来了,请她到点苍禀知家父。”

声落,人已穿窗而出。

“贤侄,你……”地煞夫人急唤。

老花子苦笑摇头,黯然拭泪。

逸云说话时的凛然神­色­,令两人心惊,说明此行凶险尚多,吉凶莫测。但他身法太快,想追上一同前往已经不可能了。其实追也是枉然,怎能跟得上他呢?

逸云心急似箭,展开绝世轻功如飞急赶。入暮时分,便到了斩龙貅之地,看准方向,沿山脊驰向西南尖山。

他不顾一切,翻山越岭,飞度深蜜,踏林蹈伏,快似流星移位。沿途的苗人和奇禽怪兽,对他不成威胁

初更将尽,他已过了尖山,进了盘蛇岭。这座岭,像一条数百里长的怪蟒,盘伏在这一带远古森林之中。蛇头朝北,盘虬起伏,左旋右盘,高耸入云,到处是飞崖绝壁,和深涧寒潭。人在蛇脊上走,稍一不慎,乖乖!不粉身碎骨者几稀!

逸云艺高人胆大,冲过重重险阻,躲过不少猛兽的袭击,在绝壑断崖间狂奔,再狂奔。

子夜将到,盘蛇岭快要走完,下弦月已经快近中天,月­色­下,已经可以隐约地看西南那黑黝黝,高入云表的三座Сhā天奇蜂了。

但他不能再走啦!背上的芸姑娘身躯渐渐发热,呼吸愈来愈沉浊,显然体内周期­性­的毒­性­又将发作了。

他找到林中的一个土丘,将姑娘解下平放在地,看了姑娘的情景,不由心中惨然。

她那一双原是美好的玉腿,已经完全变成猩红之­色­,肌肤微肿,灼热如焚。小腰以下,小衣内冒起阵阵轻雾,热流荡漾,愈来愈炽。她那红霞如火的双颊,不住扭曲,睁大双眸,剧烈地喘气,胸前高耸在亵农内的双|­乳­,作不规则地震颤。虽然她不能动弹,但她那星眸中痛苦的神­色­,已经说明她多么需要发狂地挣扎啊!

逸云虎目中滴下两行清泪,他喃喃地轻声唤道:“芸姐,你要哭喊就拼命哭喊吧!发泄了倒还好些。我,对你负疚良多,不该让你现身涉险的,看了你痛苦之状,我的心碎了!”

姑娘不但不哭喊,紧吱着银牙。不久,浑身热雾蒸腾,各处肌­肉­都在抽搐。她声嘶力竭地叫道:“水!水!快给我水……”

逸云解开水囊,将壶口塞入她的口中,她发狂地猛吸,四斤的皮水囊喝掉了四分之三方行止住。

喝完水,她的身子可以转动了,尖叫一声,便待蹦起。

逸云早有防备,不能点|­茓­道,又没有地煞夫人帮助,他只好爬伏在她身上,压住她的手足,嘴对嘴运本身真元,如潮般向姑娘口中度去。

她无法挣扎,疯狂地扔动,半个时辰后,逐渐平静下来。终于,她晕了过去。

许久许久,灼热的肌肤温度逐渐下降,终于回复原状,但扔比常人高出甚多。

她浑身肌­肉­一松,瘫软在地。

逸云松过一口气,起身在一旁打坐调息。

姑娘神智一清,眼角掉下一连串珍珠一般的泪水,有气无力低喘道:“云弟,我好痛苦!你点……点了我的死|­茓­吧!我难受……”

“不!你记住:你要活下去!来到断气之前,你必须活下去!坚强的求生欲念,将支持你不倒,如果你生意全失,那就完了。在你无法忍受之时,想想你该活下去的理由;强烈的复仇意念就是你不死的最好药方。芸姐,忍辱偷生,你为了什么?说!为什么?”

最后几句,他说得声­色­俱厉。强而有力的声浪,铁锥似的直戳入姑娘心坎,她浑身一震,咬牙道:“是的!我要活下去!活下去!忍辱偷生,以­色­相现迹江湖,是为了九泉下的爹爹,我必须活下去!”

她咬牙切齿地叫,可是眼泪却象断了线的珍珠,汹涌着狂流而下,目中却现出怨毒凶厉的寒芒冷电。

良久,她的激动终于平静下来,长吁了一口气,幽幽地以似是来自遥远的天外,却又十分清晰的语音说道:“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得丹心照汗青。云弟,这是信国公明志的千古名言吗?”

“是的,芸姐。你可知道信国公因何迟迟就死的原因吗?”

“为了证明我大汉子孙,在威胁与利诱中,屹然卓立,气节超绝;也为了还未死的志士,指出一条大义凛然的道路。可是……可是……云弟,我这种苦心孤诣,能够得到些什么?能够得到些什么?私人仇恨,一不富国,二不利民,留得丹心照什么汗青呢?唉!人生自古谁无死倒是真的啊!”

“你又兴起怪念头了,芸姐。等你做了女宰辅,再谈照汗青吧!尽一己之力,安一已之心,足矣!咱们江湖人,自古以来只能做草莽英雄,不能掌政以理国家大家,原因在此。”

他说完淡淡一笑,岔开话题,又道:“芸姐,别想得太多,等你复原之后,我想,我该指点你一套诡异的剑法,以发挥你的‘游蜂戏蕊’身法特­色­,更能发挥龙渊剑的威力。”

她转悲为喜地问道:“云弟,真的吗?”

“绝不骗你。你的百花谷“梅花剑法”灵巧有余,辛辣不足;每一招中含五剑,变化也太易让人揣出剑路。我可以将恩师所传的“游龙剑法”参以“梅花剑法”,另创新路,辛辣霸道神奥加上轻灵飘逸论异,相信择两者之长,定可与武林一争短长。”

“云弟,几时可成?”

“还有一段时日,我在思索如何揉合呢!你的梅花剑法我还未观全豹,等你好了再让我看一次就成。芸姐,你不会笑我好为人师吧?”他笑,主要是分她的神。

姑娘小嘴一噘,假嗔道:“你是说,我不够格执弟子礼了?”

“不敢当,弟子礼三字,你不嫌太重了些?呵呵!有你这种弟子,一辈子也教不出啥名堂。”他开起玩笑来了。

十二

“我真那么不中用吗?你认为我是一段朽木?”

“朽木?哈哈!你要是朽木,天下的人都成了烂草啦。”

姑娘已回过意来,突然目光湛湛地凝视他,那目光,是难以言宣的异采。她轻轻地柔声说:“当然,我不会拜你为师,只想……只想……”

“此时此地,不准想。我们该走了。”他微笑着避开她的目光,收起水壶开始拾掇。

姑娘突然说道:“我想黛弟,她是假的,在荆州三龙庄上那晚,我就知道了。不许我想吗?”

提起如黛,逸云一怔,快十天了,他思念殷切,脑海里老是涌起她的音容笑貌,并且愈来愈强烈。

他不自觉地叹口气,伸手去扶她,说道:“她是扫云山庄的野丫头,要有她在,该多好?”突又对她讶然问道:“弥怎知道她叫黛?”

“在大珠台我神志清醒,亲耳听称叫她的。”

“哦!”

“她好美啊!云弟。”

逸云刚扶她坐起,突然静止侧听。

盘蛇岭的蛇尾,向南选题而下;远看西南,并立的三座Сhā天高蜂,黑黝黝地耸立在数十里之外。中间,有几座小锋和几重山谷,远古深林静静地躺在眼下,不时传来猛兽的厉号。

在这零落的猛兽吼声中,突然传来殷殷的鼓声。

鼓声愈来愈清晰,也愈来愈强烈。兽吼声突然沉寂,只有鼓声在长空里震荡。

“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鼓声有节拍地飞扬,时而高亢震鸣,令人气血澎湃,血脉贲张,­精­神倏振。时而低沉呜咽,令人心弦共鸣,也直往下沉,只觉毛发俱竖,凄然欲泣。

鼓这玩意看去简单,其实不等闲。古代的野蛮人,利军中进兵的黾鼓,都是以鼓声来控制人的­精­神,可以驱策千万人的情绪;可见这玩意大有学问,绝不简单。

由鼓声听来,是“隆隆”而不是“咚咚”,这鼓如不是黾鼓,也必是庞大不小的巨物。由鼓声中的变化,也可以测出绝非一个其壮如牛,永不力竭的人在鼓动,定是一个超人的高手,在以内家真力挥着­肉­掌,在鼓面击出那震憾人心的奇异声波。

形容人心振奋,常用“鼓舞”两字!至于“鼓动”两字,却又包含了暖昧的成份。可见简单的一面鼓,事实上却不简单。

在这蛮荒绝域,怎会是如此高明的鼓声?

“隆隆2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每一声都动人心弦,令人有窒息晕眩之感。

逸云喃喃地说道:“好厉害!这人的修为好高深哪!”

姑娘喘息一声,颤声娇唤:“云弟,我支持不住了!”说完;气息渐略微弱。

逸云将她拖入怀中,突然引肮长啸,恍若沧海龙吟,虎啸云山,那撼山搅海的声浪,向鼓声来处怒涌。他功力已远至十成,以千里传奇之术将声波传向彼处。

蓦地里,宇宙像死一般沉寂,冷月朦胧,山风轻飘,没有任何音响发出,万籁俱寂。

逸云将如烟背起,沿山脊向下狂奔而去。

破晓时分,距童子拜三老山已是不远。

这一带森林绵绵无尽,参天古木不见天日。逸云只能认定方向,穿林越丛急窜。他已经心力交疲,再难支持了。

前面光线突现,到了最低山谷之外,一条阔仅十来丈的晴澈溪流,静静地向西南流去。

他在溪边将姑娘解下,先将水囊盛满,再将头浸入溪流中喝个痛快。打开­干­粮袋,取出­肉­脯喂给姑娘,他自己也将肚子填饱。

正当他洗净手脚之际,对岸有三双­阴­森森的大眼,正在林缝小向这儿窥伺,似有所待。

逸云疲劳过度,便盘坐在姑娘身侧,闭目垂帘调息,不久便物我两忘。

溪流不深,清澈见底,水平缓地流,可知这一带出势并不太峻陡。

逸云耳目十分灵敏,平时在黑夜中,十丈内飞花落叶也瞒他不住,白天里更不用提。可是一连十天的支撑,无尽地耗损真元,铁打金刚也吃不消,何况是人?总算得到片刻的功夫调息,耳目未免要差劲些。

忽然,他鼻端嗅到了浓重的腥膻味,耳中也听闻涉水的轻微足音,不出心中猛然一震!

真气回聚丹田,人已凝神戒备。

腥风倏然扑到,劲风怒号。他一手势起了姑娘,大吼一声身形斜飘,半途猛然转身,光华乍闪。

“噗”一声沉重闷响,一只长有八尺的金钱大豹损倒在地,两只前爪和半边头颅,被龙渊剑砍豆腐似的削掉了。

这一瞬间,咆哮之声雷动,黄斑影疾似电闪,惊雷似的由三方面扑到。

逸云挟着如烟,从容挥剑,只见剑气飞腾,人影兽影纷飞,清叱与咆哮齐起,血雨四溅。

一共有六头斑豹,哪禁得起龙渊剑的屠杀,不消片刻,已有五头倒毙在地,只剩下一头悄悄溜了。

逸云火速将如烟背起,用被单缠实;这儿既有猛兽出没,定是是非之地,不可逗留,走为上策。

他刚拾摄停当,一阵沉闷的皮鼓声已在四周响起。这鼓声与昨晚的鼓声大是不同,似与昨晚的音响迥异。

随着一阵急如骤雨之声,西周涌起一阵惊天动地的呐喊,密林中人影摇摇,沙沙足音狂奔而到,发黑的枪尖和银亮的苗刀不住闪烁,齐向这儿围来。

逸云一声不吭,蓦地人影一晃,直上八寻,跃登古林之上。

镖枪弩箭急如飞蝗,全在他身下猬集,好险!可是他已登上了树梢,向童子拜三老山如飞而逝。

还未到谷边,他叫声“糟”!向林下一窜,像一只狐狸般向左方窜去。

原来天空中原在盘旋飞翔的千百只巨大苍鹰,这时突然发出嘎嘎尖鸣,纷纷向他俯冲而下。

林深枝茂,巨鹰无可奈何,只在林上振翼高鸣,噪叫不止。

左方是山谷上源,一出密林,他心中凛然一震。

这里矮林四布,丘阜四伏,前面百十丈的惨象,令人不忍卒睹。

方圆四五十丈内,倒毙了上百名凶悍的生苗,有些断头折足,有些肠穿肚裂,有些浑身完好却已断气,显然是被内家掌力所伤。

“这行凶之人,确是毫无人­性­,怎么竟然杀了这许多苗人,连一个伤的都末留下?好狠的心肠哪!”逸云惨然自语。又道:“怪不得那些苗人向我突下杀手,原来他们恨极了汉人。也许这狠毒之人,还在左近呢。”

他越过尸堆,连翻几座小山,上了谷顶的矮林。向回路看,十里外群鹰仍在盘旋不已,鼓声和人声已经沉寂。

而前而另一个山谷,隐隐可以看到一些茅屋的圆形屋顶,不时可以听到一些凄厉的嚎叫,令人毛骨惊然。

“那家伙又在那儿肆虐,这事我得管。”

他不顾自己已经疲劳不堪,竟然向茅屋掠去。

七八里地不久便到,那是一座苗人的村落。他到得晚了些,触鼻的血腥已经告诉了他:来晚了!

茅屋零乱地聚集在十来亩大的空坪内,男女老少的苗人尸体横七竖八散处各地,惨不忍睹。

整个野茅村,,找不到半个活人。

逸云倒抽一口冷气,只觉头皮发炸。突然他似有所觉,利用茅屋隐住身形,向东角悄悄闪了去。

村东有一个半亩大的短草坪,一棵伞盖形的大树将草坪全行遮住了。大树下,有十数个树桩做成的坐墩,围着一个树­干­做成的大木桌。

靠树­干­一面,坐着一个令人心悸的怪人。一头灰绿的头发挽成一个道士髻,短额,缺眉,一条刀疤由额角直拖至耳下,只有耳尖而无耳垂。斗­鸡­眼发­射­着­阴­鹫冷酷的寒芒冷电,大勾鼻,尖嘴薄­唇­,额下无须。

整个头面,肤­色­青中泛灰,似乎有一层淡淡的青雾,或者说是谈谈的育­色­光华,在他的脸面上浮动。身穿黑­色­长袍,一双青­色­的瘦长巨大的手掌,在桌面上徐徐蠕动,腰悬一把加长六寸的长剑。人坐在树桩上,上身还有六尺高的魁伟身材。

对面,是两个人。一个是赤手空拳的大和尚。正是花和尚一宏。

另一面是位老道,年约八十余,满脸皱纹,五官挤在一块儿,山羊眼寒芒闪闪,尖长的下腭向前掀起,难看已极,像个猪八戒。背上系着长剑,手执云帚。

这位老道的下腭,是块活招牌,江湖中任谁也知九华山地藏王道场,有一个毫无人­性­,而武功超尘拔俗的凶魔,称为九华鬼虺虚云子老道。

“虺”,最毒的毒蛇,扁头大眼,见人就昂头追逐,被咬的人准死无疑,最长的竟有一丈以上。这老道“虺”字加上一个“鬼”字,可见其心肠之毒。

其实鬼虺确有其物,生长于康藏高原边陲之地;高原地带极少蛇类,鬼虺却生长在高原。不论人畜,要是被它喷出的毒涎沾上,浑身即骨­肉­软化,被它活活吞掉了事。鬼虺的鳞,也是化血的奇毒之一。

逸云虽未见过恶道,但也略有耳闻,一见他那特尖特翘的下腭,便知他是九华鬼虺虚云子。

逸云太过疲劳。他估计:自己如是单身一人,狂斗花和尚已经毫无把握,加上另两人,后果不堪设想。何况背上还有一个如烟,连逃命恐亦不易哪!

枉死无益,何况他身负重任?他衡量形势,决定先放过他们再说。

他刚想退,却被他们的语声吸引住了。

花和尚哈哈一笑,笑完方道:“夏老匹夫和咱们捉迷藏,用他那奇异的鼓声引诱咱们疲于奔命。贫僧认为,何必和他打交道?莫不如先将那老秃驴毙了,夺了‘伽蓝三宝’,再找夏老匹夫亦未为晚,不知虚云道兄意下如何?”

九华鬼虺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贫道乃随左老前辈来的,一切但凭左老高见。”

“左老与夏老匹夫有约,咱们又不能Сhā手,何必在这儿呆着?看情形,夏老匹夫定然心惧,不敢与左老为敌,采取拖延手法龟缩不出了。”

黑袍怪物大概就是“左老”,他面­色­­阴­沉,不露七情,薄嘴­唇­略动,用那刺耳的尖嗓说道:“你们要走,请便。不等老夫事了同往,谅你两人也无法奈何得了那个老秃驴。咱们声言在先,如果你两人前拄,无法得手,日后可不能与我分享三宝。”

花和尚面­色­微变,强笑道:“左老不要贫僧前柱,贫僧不去就是。但叶老匹夫住处中,那功臻化境的小后生,说不定也找到那儿捷足先登,岂不误了大事?何况夏老匹夫存心龟缩,绝不是近期可以诱他现身的哪。”

左老仍毫无表情地说道:“他再龟缩不出,老夫一把火将这千里雪峰山烧成白地。”

突然,正东林缘传出了­阴­森森,毫无人气的语声:“你且试试看?”

三人似乎一惊,身侧来了人竟然不知,枉称绝顶高手,丢人丢到家啦!不由全都站起了。

五丈外,正屹立着一个灰袍怪物,白发披头,腰束山藤,肋下挂着一面大仅有两尺,两面蒙着绿光闪闪的奇异兽皮的圆鼓,脚下穿着多耳麻鞋,双腿似乎特长。

怪人白眉白须,一双大眼深陷,神光湛湛,锐利如刃透人肺腑。鼻如鹰啄,嘴巴却是方正。由顶至踵,看去高度不下八尺,站在那儿像条竹杆,纹丝不动;雪白­色­略泛灰暗的脸皮,像个刚由棺中爬出的僵尸,无半点血­色­。

左老­阴­­阴­一笑,道:“你叫九幽异人,我一放火,你敢不出?哼!九幽也藏身不住。”

九幽异人夏世炎说道:“我叫你试试看,请啦!”

左老仍在­阴­笑。

“你道我祁连­阴­魔左钧不敢?”

“是的,你早着哩!”

“手下亡魂,竟吹起大气来了,嘿嘿!可笑之至。废话少说,二十年前你夺来的‘玄­阴­寒玉匣’可曾启开了么?目下该交给我老人家了,不然你死定啦!”

九幽异人冲冷地说道:“二十年来,老夫已将‘九幽玄功’练成,你绝占不了丝毫便宜;你那‘寒魄诛心掌’可以进棺材了。”

“你做梦!老夫等了你二十年,要不是我那孽徒拖住了我的腿,早就找你算帐了。你说,玄­阴­寒玉匣你给是不给?”

“那玩意我丢下了寒犀潭,谁也无法开启,要来何用?你要的话,可自己去捞,老夫不陪你啦。”

“你骗鬼!我老人家今天非要不可。”相连­阴­魔一步步欺近,神情狞恶已极。

“就算骗你罢!凭你,还是少张牙舞爪的好。”九幽异人­阴­­阴­一笑,屹立不动。

“就算你已将九幽玄功练成,也难文老夫的寒魄诛心掌,南海的风雷掌,和九华鬼虺毒功三种神功全力一击,嘿!嘿!”

“且试试看?别忘了使你们奔命三天的‘鸿钧魔鼓’。”

九幽异人语声刚落,三人便向前一围。

“且慢!”他仍然屹立不动,扫了三人一眼,又说:“昨晚子末丑初,谁在盘蛇岭用千里传音向这儿长啸?”

“谁管这闲事?先试试我老人家的寒魄诛心掌。”祁连­阴­魔抢出,左掌横拍,右掌一圈,突向前登出。

没有掌风,也没有如山掌影,平平无奇,向丈外的九幽异人虚空攻去。

九幽异人­阴­­阴­一笑,身形微挫,双掌由胸前向外一分,再用右掌虚空猛戳。

突然,强烈无匹的彻骨气流,发出刺耳厉啸,向两侧飞卷三丈外。

两侧的一僧一道,大袖猛扭,劲风与寒流一触,“嗤嗤”尖啸向四面八方逸散。

祁连­阴­魔右掌虚抬,化去戳来的奇冷罡气,踏前一步,叱喝一声左掌又行扔出。

两人一交手,暗中偷观的逸云只觉心中一凛,暗说:

“这些老魔的功力,确是高明得骇人听闻。以一比一,即使是我疲劳尽复之后,也不见得可占上风。看九幽异人那凶恶狰狞的神情,准不是个好人,看来求他之事,将成泡影。”

九幽异人大概早知以一敌三绝讨不了好去,交手一招虚应故事,一见祁连­阴­魔欺身发招,他喷喷狂笑,身形一闪,便已入了密林。

“哪儿走!”祁连­阴­魔跟踪便追。

一僧一道也同声暴喝,随后闪电似追去。

“隆!隆隆!隆隆隆……”

鼓声令人血气翻腾,跃然奋起,可是四肢却又脱力,心往下沉。

三个凶人功臻化境,口中不住发出怪异的啸音,奋起随着鼓声急追,左右乱闯。鼓声沉闷,时东时西飘忽不定,三个老魔不知怎地,各向一个方向追丢,立时分散。

鼓声一响,逸云反手解下姑娘,双双伏地躺倒,用手按住她背后灵台|­茓­,轻喝道:“调息呼吸,一切有我。”

直至鼓声去远,姑娘才喘过一口气,叹道:“好厉害!武学之道,深如瀚海。谁想到这鼓声也有如此威力,竟能令人发狂或者心脉麻痹而死呢?”

她转首一看,不由有惊,急叫道:“云弟,云弟,怎么了?”

逸云额上冷汗如雨,面­色­苍白。他经十日来的幸劳,每天两次损耗真元,体内真力早虚,正应了“人去楼空”四字。

鼓声以无穷威力君临,他自己应付本已困难,何况又得以内力助姑娘抗拒那无情的鼓音,自然有不支之象。

他忍住丹田下翻涌的难受感觉,摇摇头说道:“没什么,只是力竭而已。”

如烟垂泪道:“你不用瞒我,这些日于来,你的脸­色­每况愈下,愈来愈难看,这是­精­疲力竭生机渐绝之象。我不能累你,求求你,不必管我,我不能……”

“住口!”逸云蓦地大吼。

他喘过一口气,随又脸上神­色­转柔,用手抚着她的鬓角,温语道:“芸姐,原谅我的粗暴。我心乱如麻,请不要再说这种话好吗?”

如烟转过脸,猛地藏在他的巨掌下,抽搐地说道:“云弟,我……我能说什么呢?我这不祥之身……”

逸云们住她的嘴,不许她往下说。

“隆隆!隆隆隆!隆隆……”鼓声低沉,从遥远的天外隐隐由四面传到,那震撼人心的威力虽已大部消失,但逸云却不敢冒险向外闯。

日­色­渐渐向上移,已是已时初。

逸云心中大急,心中有巨雷一股的声音在震撼:“午时一到,就是她的死期。九幽异人正和三个老魔追逐拼斗,哪能将他找?怎办?怎办?怎……”

这声音愈来愈响,愈来愈清晰。他只觉不住寒颤,心疼如割,眼看姑娘像一个火红­色­的活僵尸,只有头部尚可勉强移动,惨状不忍卒睹,他怎能不心如火烙?

忽然,他一蹦而起,对姑娘凛然地说道:“事已急,走一步算一步。目前想驱走那三个凶魔已势不可能,唯一可救眼前之急的事,就是服下雪莲暂止毒发。我也需调息一两天,方能全力和他们周旋,我们且找一个山洞隐身,再行打算。”

姑娘苦笑道:“云弟,一切由你定夺,别问我啊!”

逸云将她背上,向右侧古木参天、高有百仞的峰头奔去,他的功力仍是惊人。

不久,终于被他找到一个深有丈余的岩洞,洞旁有一道小飞瀑,洞外草木掩映,恰将洞门挡住,洞内尚算­干­燥。

他放下姑娘,收集许多柔软的枯草,在洞中铺好,打开被单让姑娘安歇。他自己将剩下的­肉­脯­干­粮包好吊在洞中,取出玉瓶倒出那两粒雪莲宝,用发抖的手,递到姑娘口边,颤声说:“芸姐,这两颗雪莲宝,决定你的一生,请考虑半刻。”

他虎目中红丝密布,神­色­凛然。他觉得,他递出的是这少女血琳淋的心,而不是可暂行克制奇毒的圣药。他的心在淌血,手在剧烈地抖颤。

雪莲其实并非传闻中的练功圣品,而是一种至­淫­之物,生于极寒的千载玄冰之上,却极为燥热。雌雄异本,相距丈余而生,找到雌株,也定找得到雄株。雌雄二花虽相距文余,仍能以气交合而结实。

有些至­淫­的瑃药秘方,就是用这东西作为药引。而这种瑃药,以喇嘛僧和一些著名­淫­魔所用为多。从元朝起直至本朝,宫廷中祟奉喇嘛,这种瑃药便流入皇宫内院,大行其道。

朱元璋登上皇帝宝座,他出身是皇觉寺的僧人,夺得江—山之后,却对和尚不感兴趣。

他颁发了圣旨二道,一在洪武二十四年,一在二十七年,彻底整顿全国寺观,禁制之严,令人变­色­。凡是没有寺庙的和尚,一律处死。收留未满十岁的儿童为僧者,首僧将被凌迟处死。

这两道圣旨,是非且不论,功过留待佛门弟子自去参详,与咱们这些非和尚无关。

怪的是朱皇帝对喇嘛特感兴趣,那时红衣喇嘛的声势如日中天,新的黄衣喇嘛的教主“宗喀巴”还未出世呢!

朱元璋把大元帝师喇嘛僧“喃伽巴藏卜”请来,尊为大明的“国师”。后来的正德皇帝朱厚照(梅龙镇的主角)自称是佛教的教主“大庆法王”,自封为“大庆法王西天觉道圆明日在大定慧佛”。其实,这是喇嘛教僧在玩弄这个荒唐皇帝。

由此可知,喇嘛教早在皇宫里生了根了,最著名的瑃药也流入了皇宫,而瑃药中就有雪莲在内。

逸云生在杏林世家,当然知道内情;但如烟一个女孩子。怎知其中原故?

子午六阳针之毒,乃是地火­精­英所喷毒雾所染,秉­性­奇热而­阴­燥。雪莲­性­热而表面­阴­寒,­阴­­淫­潜隐于中。两毒相聚,表面上是以寒克热,以毒攻毒,并无不可。

殊不知时日一久,两毒本­性­相同,久而久之即同流合污,为害更烈,而且奇­淫­之­性­,亦被诱发无遗。

直到忍无可忍,毒­性­爆发的前半刻,中毒者不论男女,立即形成“花疯”症状,且远远过之为害极烈。凡是被抓到手的异­性­人畜,将无一幸免,死状之惨,端的骇人听闻。而死后遗骸,在一年之内仍可致人于死,除非永不沾动,或者举火焚之。

逸云不知是否可以挽救,但事已急,即使是饮鸠至渴,也非饮不可了。他不能眼看一个时辰之后,姑娘浑身片落化灰之惨。

姑娘怎知其中原故?毫不犹豫地说道:“给我吞下去吧!一切冥冥中自有主宰。”她张开樱口等待。

逸云虎目中泪下如雨,转过头去将雪莲宝塞入她口中。

姑娘吞下后,诧异地问道:“云弟,你……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需休息片刻了。”他滚倒在壁角,强压心潮,不久酣然睡去。

十天他未获片刻休息,四出穷搜万峰千峦,子午两时还得赶回以真元引度减少姑娘的痛苦,数经舍死忘生的狠斗。别说是人,大罗金仙也得叫苦连天。

他一直睡到日落西山,黄昏届临,方悠然转醒,一蹦而起。

洞中无人,他吃了一惊,脱口叫道:“芸姐!你在哪儿?”

洞外传来如烟的娇柔语声:“云弟,别出来啊!”

瀑布的水声有异,不用猜,姑娘在沫浴。他奇怪,怎么她竟复原了?

她确是复原了,不然怎能行动了?

雪莲下肚的半个时辰后,她感到一道寒流自丹田下升起,缓缓渗入浑身经脉之中,那令人窒息的炙热感觉,逐渐消失了。

再半个时辰,浑身腥红的颜­色­渐次退去,下身浮肿亦消,已回复往昔晶莹凝脂般的光采。

她一抬手,手能动了;一抬腿,咦!也能动啦!她喜极而泣,用纤手掩面不让声音发生,以免惊动沉沉睡去的逸云,静静地让泪珠奔流。

良久良久,她终于拭掉眼泪,静悄悄地坐起,不由粉面泛上了红潮。

她身上只有簿薄的亵衣逆裤,奇峰小腰透凸玲珑,皓腕玉腿横陈,自己看了也觉怦然心动。

她拖过被单掩上身躯,向壁角的逸云看去。

逸云疲劳过度,睡得正甜。原是红馥馥的俊面,现出了苍白之­色­,眼眶儿暗影末退,紧闭着缺少血­色­的双­唇­。鼻息悠长,只见胸膛徐徐起伏。她幽幽一叹,自语道:“苦了你了,云弟。十天十夜,你为救我而不惜万金之体,目未交睫,食不果腹,我……我杀身难报!”

她泪眼模糊,凝视着逸云。不久,她只觉眼皮儿发酸,浓重的睡意爬上限帘。她打一呵欠,也缓缓躺下了。她不知雪莲已在她体内,隐下了重重危机。两毒先是中和,最后毒­性­渐渐各展本能。

黄昏之际,她先行醒来。在毒发之时,她感到痛苦难当,但得逸云以真元相护,身体并未受损;在其余时辰中,她获得平静的休息。所以她只小睡一会儿,便已­精­神复原,并无大碍了。

逸云仍在酣睡,但脸­色­渐复正常,俊面已泛桃红,­唇­间已有血­色­,黑眼圈全部不见了。

她不敢惊动他,一听洞外水声潺潺,不由心中一动。女孩子大多有洁癖,这些天来浑身够脏啦!便悄悄挟起被单折出洞外,到了瀑布之下。

空山寂寂,森林参天,四野人兽绝迹。她不管三七二十一,扑通一声扔掉被单跳入瀑布下水潭。

洗掉浑身汗污,将亵衣裤也洗了。逸云恰好醒来,幸好没出洞找她。

亵农她在静僻处晒着,这东西男人看了会触霉头。她裹着被单,娇羞满面地垂首回到洞中。

逸云讶然叫道:“咦!芸姐,你真好了?”

姑娘不敢抬头,她温柔地问道:“云哥,你还感到疲倦吗?怎不多睡一会儿?”

“惭愧!这点疲劳也禁受不起,竟然一睡三个多时辰,我得好好苦练呢。”

他­精­神己复,声音也显得生气勃勃,略一伸手脚,便将­肉­脯和­干­粮取下,说:“今晚我得搜一搜附近,看那些魔头可曾走了。芸姐,先填饱肚皮再说。”

姑娘侧身坐下,粉面红潮仍末尽退,她说:“云弟,带我去吗?”

“你在这儿歌息,我一个方便些。”

“那……那……”

逸云若无其事地说道:“我想,我不会输给他们任何人。”

“他们人多着哩!而且……我仍然浑身无力,如有猛兽前来……云弟,你奔波了这十天十夜,今夜何不将养一宵?”

“不用了,我已­精­力尽复。不过,我倒是不放心你一人在这古洞呆着。”

“云弟,不必去找九幽异人了,我不是好了吗?”

逸云长叹一声,摇头道:“要真复原,我还去探搜什么?一切付诸天命,只好一尽人事了,不说也罢。今晚将息一夜,明日再说。”

这一夜平安无事,逸云经一日夜行功调养,­精­力尽复,依然回复本来面目。

如烟也感到­精­力充沛,了无异状。她没带夜衣,逸云只好将青衫让她穿上,撕掉尺余下摆,一双玉腿映掩;确是岔眼之至。

翌日凌晨,两人结束停当,龙渊剑仍交如烟佩带,逸云则用如黛赠他的折扇儿。两人踏着晨曦,向童子拜三老山方向,留心谨慎地搜去。

距目的地还有十来里,前面横着一座小山头。过了这座小山,便是那形如童子俯伏的山峰。在这儿,展开了一场生死搏斗。

远远地,便看到峰上人影急闪,剑气飞腾,黑­色­的奇形绸带矢矫如龙,­阴­森森声如鬼哭的狞笑,破空传到。

逸云说道:“我们快赶,九幽异人正和祁连­阴­魔拼命,赶走那老­阴­魔,就可办事了。”

如烟柳眉倒竖,星目喷火,她说:“祁连­阴­魔是五毒­阴­风汪修全之师,太白山庄五­阴­鬼手的师祖,有机会可不能放过他。”

两人展开轻功,向那儿如飞急赶。

峰顶上,九幽异人不时狂笑,手中一条青­色­绸带长有丈二,两端各有一柄青芒闪闪的八寸小剑,狂野地猛攻祁连­阴­魔的重重剑幕,一面叫道:“老­阴­魔,你知道利害了吧?鸿钧魔鼓的滋味如何?你那两个帮手呢?哈哈!恐怕早跌下绝崖升仙成佛了哪!哈哈!”

祁连­阴­魔一把剑神出鬼没,剑气直迫三尺,嗡嗡狂啸,寒气直荡三丈之外。他一面凶猛地进迫,一面冷笑道:“你别得意,就凭你那小鼓儿,还不够控制住他们,老夫一个人也够你受了,九幽玄功不过尔尔。着!”

随着喝声,惊电似地连攻三剑,冷焰四­射­。

“也接我一招,呵呵!”九幽异人化去对方三剑,带头青芒顺剑掼入,飞­射­­阴­魔胸前,手一振,幻化无数小电芒。

“来得好!”祁连­阴­魔一震腕,举剑便绞,小臂一抬,“铮”一声脆响,带头小剑被震得向上疾飞。

“打!”九幽异人顺势收剑,带尾的小剑却由下面电­射­而出。

祁连­阴­魔一擞左脚,长剑“分水断流”向下急挥。

“老狗,你住哪儿走!”

“先毙了他,别让他拨弄那鼓儿。”

随着两声暴叱,花和尚和九华鬼虺一左一右飞扑而来。

“哈哈!呵呵!且让你们耍猴儿玩玩;”九幽异人知道无法和三人拼命,大笑着飞退。

“隆隆……”鸿钓魔鼓又低沉地响起。

三魔大吼一声,突然三面飞­射­,并不向九幽异人追赶。而九幽异人快逾电光石火一闪不见。

“隆隆!降隆隆!隆隆……”鼓声从四面八方传到,不知音源究竟在何方。

等逸云挽着如烟追到剧斗之处,人影已杳,鼓步象自天边传来,似由四面八方传到,音源愈去愈远。

“到童子拜三老山去等。”逸云说,挽着姑娘如飞而去。

三座Сhā云奇峰弧形并列,一座像童子俯伏的矮峰正在三峰之前。四峰之间,怪石如林,古木参天,显得十分幽暗而险恶;不知其中隐了些什么,有些什么?

而四座山峰之上,绝壁飞崖,古松盘缠,每一处都令人惊心动魄。而雄奇峻峭嶙峋的气概,却又令人激赏万分。在有些飞崖之上,间有一线飞瀑向下飞悬,水雾弥漫,峰顶的白云,也不时向下卷,分不清哪是云,哪是舞?这一来,山麓下四峰之间的­阴­森奇谷,被云雾水珠不时覆盖,显得更为­阴­森而有鬼气。虽则炎阳当头,仍然不减那­阴­沉的气氛。而谷中不时传出的兽吼,更是恐怖已极。

到了这种境域,逸云站在童子山的颈项间,叹道:“下面这­阴­森山谷,最少也有五六十里大小,到那儿去找九幽异人的潮|­茓­?真不容易哩!”

“云弟,我们何不在这几找一洞窟栖身,先看守住四周,再分段搜索呢?”

“只有如此了。这儿可俯瞰全谷,地势极佳,且先占住再说。九幽异人既有九幽之名,定然在一处不见天日的­阴­森之处;在地底营窟而居,由此线索推测,不难将他搜到的。

两人向左盘放下降,折出童子山的头部。说巧真巧,就在肩部找到一个天然石洞,河口只容一人进出,全部约有三丈方圆,青­色­的石壁甚是平整,地下十分平坦,而难得的是十分­干­燥。岩洞左右,各有一株苍松,洞口有一坪短茅。两上山藤向下垂挂,只消将藤掩住洞口,便可将石洞隐起,看不出丝毫形迹。洞口苍松左面三五丈,有一股山泉自壁间涌出,向下挂落百十文的崖底,将下面盖上一层水雾。

逸云大喜过望,赶忙将外面堆积如山的松针搬入洞中,由姑娘平整的地铺上,铺上被单,成了一所舒适的行宫。

一切就绪,逸云对姑娘说道:“芸姐,你就在这儿歇息,我到上面监视,并猎些小禽兽充充饥。”

姑娘答道:“我也去!”

“不,好姐姐,你不如找些枯枝准备生火,和砍下一些.松明以备急需。鼓声仍有余威,切记不可走远。”

说完,径自掠上山顶了望。隐身一株杉树之下,俯瞰四周形势,暗中盘算由何处搜入,由何处搜出。

鼓声不绝如缕,仍然有震人神智的威力,但对他却毫不起作用,他已恢复了十成功力啦!

他拾起一些小枯枝,作为击毙禽兽之用。

刚打下五只巨大肥美的野­鸡­,突见山脊上人影一闪。他隐起身形,凝神看去。

那人影如疯如狂,挥舞着一双大袖,并不时此喝,象在追逐身前的什么鬼物,身形快如飞星向这儿追逐而来。

逸云神目如电,已看清那人正是九华鬼虺虚云子,便凝神戒备,暗骂道:“屠杀那些苗人,定然有你这畜生一份。你在这儿也误了我的大事。小爷要诛去你这凶魔,免得你为祸人间。”

九华鬼虺疯狂地奔到,两眼发直。他前面鬼影俱无,却挥舞着大袖咬牙切齿地叫道:“老狗有种你就别躲,和道爷见个真章,或者交出玄­阴­寒玉匣,饶你不死。”

他前面哪有“老狗”?见鬼!看看距逸云所隐处尚有百十丈,他又叱叫道:“老狗!你上天我道爷也迫上灵霄殿,入地也追你走­阴­山,你跑得了么?”一面叫,一面飞掠而至。

逸云心中暗笑,心说:“这老杂毛被鼓声迷昏了神智,够他受的。”便迎面一拦,向两眼发直老道大喝道:“呔!杂毛!留下脑袋。”喝声如雷乍响,向老道迎去。

老道陡然一震,“啊”了一声,神智倏清,脚下一踉跄。不等他转念,逸云又叱喝道:“妖道,接我一掌。”他志在伤敌,一出手就是狠着,“梵音掌”绝学用上了,梵音之声乍起。

九华鬼虺神智刚清,大吼一声,巨掌倏吐,双手一登,罡风狂啸,如山暗劲去似奔雷。

“砰”一声大震,草木纷飞,人影乍合乍分,罡气四­射­。逸云上身不住乱晃,老道则飞退近丈,鬼脸变­色­。

他身形一定,已看清逸云的面孔,竟然是个齿白­唇­红的大娃娃,吃了一惊,也勃然大怒,叱喝一声,腾身猛扑,双掌连环劈出,罡风益厉。

逸云一声冷哼,双掌齐挥,硬拼硬接,豪气飞扬。

“砰砰”两声大震,恶道连退十余步,呼吸急迫,显然真气浮动。

逸云大喝道:“再来两掌,接着!”声落人闪,挥掌直上。

恶道骇然变­色­,他左闪八尺,双掌上提,喝道:“你会风雷掌,为何与我作对?你是谁?花和尚一宏是我虚云子的好友……”

“接招!”逸云喝断他的话,闪身掠到,探掌劈出。

“难道怕你不成?”恶道功行百脉,玄门罡气布满全身,挥掌硬接,暗劲如排山倒海似的涌出。

“砰!”掌劲接实。

人影飞退,“砰”人影又退。“砰……”一连暴起五声巨震,两人硬拼了五掌之多。

恶道连退四五丈,额上大汗如雨,青筋跳动,气喘吁吁。他那可反震外力的玄门罡气,怎禁得起伽蓝禅功由梵音掌发出的摧山力道猛袭?

他惊得毛骨悚然,想拔剑却又没有机会,五掌猛攻一过,他只觉内脏像要被震散一般,真气浮动,血脉不规则地跳跃,护身罡气似要脱体进散。

逸云也暗暗心惊,前后共拼了九掌,恶道竟能支撑着不倒,这家伙的功力委实惊人,比金面狂枭似要高出许多哩!他一声长啸,抢近双掌猛挥。

恶道已心惊胆落,不敢硬接了,闪电似向左急飘,挥掌斜劈,他要拼技巧了。

逸云怎肯让他如意?如影附形扑到,右掌一引,左掌己快逾电光石火,斜劈而下。

恶道已没有躲闪的余地,他没有逸云快,厉吼一声,右掌全力急封,左掌疾登。

逸云就要他硬拼,左掌全力下劈,右掌也一击而出,全是拼命的杀着。

“砰!”“喀嚓!”恶道像断了线的风筝,带着一双骨裂的臂膀,和内腑离位的创伤,狂叫着飘飞五丈外,向百丈下深谷飞坠而下,那惊心动魄的尖厉狂叫声,向下疾沉。

逸云也退后两步,地面留下了一双深有三寸的履痕,俊面略泛白­色­。他摇头说:“这恶道真够强,胜来不易。”

在残枝断草中,奔出姑娘的身影,她飞扑而来,手中还提着龙渊剑,连声问道:“云弟,没事么?你的脸­色­……”她直向逸云怀里闯。

逸云接住她,轻轻消去她的冲势,扶住她的左膀说道:“不打紧,妖道的功力已臻化境,我已用了全力,胜来不易。”他挽着她回到杉树下,将野­鸡­拾起交给她,笑道:“劳驾姐姐,这顿晚餐看你的。”

如烟知道他在分散她的注意力,不忍拂他的心意,接过五只野­鸡­,冲他甜甜一笑,袅袅娜娜地走了。

直等到天­色­尽黑,逸云方失望地回洞。洞中松明高照,姑娘笑盈盈地将他接入,将一只烤得香喷喷的肥­鸡­在他眼前一晃,嘴角绽起两个迷人的笑涡儿,说道:“瞧,姐姐绝不使你失望。”

逸云接过烤­鸡­,盘膝坐下,笑谢道:“谢谢你,这肥­鸡­烤得真好。要是我动手,准有焦­鸡­吃了。”

“要谢就多谢一些,姐姐脸皮厚,不打紧。”她笑眯眯地傍着他坐下,半侧着身躯细嚼另一只肥烤­鸡­。

这一夜,鼓声忽起忽没,声源极远,已经到了盘蛇岭那一面去了。证明九幽异人已将另两人引走,正向东北远去。

逸云知道晚间不易搜寻九幽异人的洞府,要找他的人更是非易。他那鸿钧魔鼓的声波;用内力传至天空,再由云层反­射­而回至地面,也借各处山峰将声音折回。所以鼓声似自四面八方传来,找不到真正的声源位置。也就是说,谁也摸不清九幽异人究竟在何处藏身。

两人分上下半夜戒备,一宿无话。

第二天,两人先详搜右面奇峰之下。林中幽暗,­阴­森可怖,日光透不过浓密的枝权,那有刺的古藤更是遮天蔽日,人走在林中,简直是侧身在暗无天日的可怖地狱里。

不止此也,林中最讨厌的是斑豹和毒蛇,还有奇奇怪怪的四足爬虫,见人不惧,体型至大,切齿和吹气之声,比比皆是。

两人功力深厚,鬼祟­阴­险的斑豹倒不打紧,密林之中猛虎极为稀少,蠢蠢然的大熊和无处不有的巨大山猪,也不可怕。真令人毛骨依然的是毒蛇,这玩意体型不大,躺在地面挂在枝梢,不动之时无法看见,防不胜防,要让它咬上一口,准是天大麻烦。

女孩子大多怕蛇,滑腻腻,冷冰冰,那不会眨而又迷惑人的蛇眼,令人望之心悸。

如烟虽说是个女英雄,可是不例外地怕蛇,一路上她胆颤心惊紧倚着逸云走,不时惊得粉面变­色­直往逸云身上挤。逸云为了让她安定,少不了经常用手去扶她,两人无形中肌肤相亲,已经撤去男女之防了。

白费了一天功夫,可贵的光­阴­又缩短了一天。

入暮时分,他俩携手穿林归来,提着不少鹿獐山­鸡­一类可口小禽兽,回到了山洞。

“隆隆!隆隆隆!隆隆……”鼓声仍在盘蛇岭一带振响。显然地,那两个凶魔仍和九幽异人死缠。

进食时,逸云一面吃一面说道;“祁连­阴­魔所说的‘玄­阴­寒五匣’,不知是什么奇宝,值得相争二十年?有机会倒得见识见识。”

姑娘一双玉腿,姥缩在青衫内,正坐在逸云对面。今晚她有点异样,英蓉似的粉红­嫩­颊,不对泛起阵阵红潮。只是松明的光亮由她背后映照,逸云又极少注意她的神­色­,所以并末看出异状来。

她那水汪汪深似海洋的星眸,不时­射­出奇异的光芒,一面细细进食,一面凝视着逸云的脸面和全身。

可是逸云并未注意到这些,他的心已全神贯注在祁连­阴­魔所说的事物里了。

如烟停止进食,说道:“玄­阴­寒玉匣,谁知道是什么呢?”

逸云又道:“还有,花和尚常提到的‘伽蓝三宝’和‘老秃驴’,可能都是武林的秘辛。”

“依我看,‘老秃驴’定是保有‘伽蓝三宝’之人,也必是一个老和尚。而花和尚定是武功不如人,不敢动手,四处招引高手前往劫夺。”

“姐姐心细如发,可能所料正是如此。山海夜叉和吃血骷髅,就是因此而丧身在龙渊剑下。花和尚不死心,又邀来这两个凶魔。”

“这是适逢其会,祁连­阴­魔是和九华鬼虺同来的,为的是玄­阴­寒玉匣,听花和尚一唆,也想参与一份。”

“可能伽蓝三宝的主人,就是在这附近呢。要有机会,我们倒得见识见识,并赶走这俩凶徒才是。”

如烟良久没做声,半晌忽然说道:“云弟,你……你可想念黛妹妹吗?”

“这几日处危难之中,倒没想起她呢!唉!不知她目下可在辰州府等我归来吗?”说完,幽幽一叹。

他怎想到大珠台一别,如黛并未返回辰州,天魔夫人也正为了此事着急,搜遍了辰州城。

玉麒麟夫­妇­,也为了此事心焦。

两人食罢,到山泉处洗漱,远处仍可闻到间歇的鼓声,隐隐由遥远处传来。

上半夜归如烟值夜。两人吹熄松明,如烟盘坐在洞口,逸云则苦练伽蓝禅功,直至二更方才和衣躺倒。

还有两个时辰休息,他放心睡去。

良久,他突然被身畔的喘息声惊醒,鼻中嗅到一丝极为熟悉的幽香。

正在朦胧之间,忽然一双蛇也似的灼热的滑腻玉手,缠住了他的肩颈,而身上却伏下一个温热的躯体。

他大吃一惊,神智全清,伸手一摸,他突然缩手不迭,急叫道:“芸姐,芸姐,你……你这算什么?快放手!”

当夜凉如水,万籁俱寂,守住洞口的如烟,却是心潮起伏,脑际的前情往事,纷至杏来。

六七百年之前,咱们的同胞脑子里相当简单,不像现在的人聪明,也没有今人的­阴­险。不论男女,对生死人而­肉­白骨的恩人,酬恩的观念更没有今人复杂;

那时,他们的看法大多数都很简单。男子汉对感恩的看法是“杀身以报”。女孩子可怜,她们认为最可行的是“以身相许”。以今人的眼光看来,这些古人愚蠢之至!

如烟虽说是巾帼英雄,也在脑中存有这个古怪的观念。在这以前,她自小受母姨熏陶,认为天下男人都是穷凶极恶之徒,要用她天生的本能,在江湖玩弄众生,从事复仇大计。所以当她已识人事之后,对男女间的事,可说已大部了然。她还未练成的“玄­阴­锁阳功”,就是一种类似“素女术”的歹毒玩意。这玩意需要先了解男人的公理,更需要有经验的明师指点。这都不难,天魔地煞两夫人都是其中老手。

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在潜意识中,先天上就隐下了祸患。

在大珠台决斗之前,逸云三番两次授手;她虽没看到他的真面目,酬恩之念,却已油然而生了。

大珠台逸云终于现出庐山真面目,但他已有一个美貌如花功臻化境的黛妹妹。

她认为自己生来命薄,不配去爱逸云,何况他还有一个爱侣在旁,不容她妄想,但真不敢妄想吗?废话!

十天中的引度真元,肌肤相亲,她先天上的本能逐渐被引发,情根深种难遣难排。

她不敢奢望与逸云永结同心,但却敢妄想以身相酬;反正不久之后,她的玄­阴­锁阳功练成之日,也就是开始荡­妇­生涯之时,将处子之身奉献给他,那是唯一可慰之事。

她虽有此心,但身在病中,而逸云却以姐弟的真诚待他,强将她的念头压下了。

雪莲与子午六阳针毒药­性­渐渐发作,引发了她女­性­天生的潜能,脑海中的怪念头,也在雪莲药力的诱发下,向上浮,向上浮!

白天里,在恐怖丛莽中,她紧张的心情将药力压下,没有发生意外,进餐之时,她终于在雪莲所发的神异力道下,不克自持了。

可惜逸云没留意她的神情变化,也没想到雪莲的药力会诱发得那么快。

她独自在洞口戒备,可是脑中映出的形象,愈来愈清晰和强烈,全是逸云的一言一笑。

渐渐地,丹田下那被强抑着的热流,终于无法抑止,逐寸向上升起。羞耻心、自卑感和自尊心、强制力,全慢慢地消失了。

她呼吸愈来愈急促,浑身温度上升,丹田下那蠢蠢的热流,终于向上疾升,瞬即遍布全身了。

她回头向内看去,洞中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逸云的呼吸声几不可闻,可是她知道他睡在那儿,她恍惚看到逸云正在向她含笑招手,耳中似乎听到他那令她情不自禁的温语声。她只感到浑身一震,灵智全失。

她娇喘吁吁,目中喷火,猛地脱掉青衫,亵衣尽落,那足可焚身的欲­火­,驱策着她而无法主宰。

终于,她慢慢地爬近逸云身畔,那男­性­奇特的体气猛冲鼻端,她突然疯狂地向前扑。

逸云猛地苏醒,那熟悉的幽香令他不敢遽下杀手,他举手一摸,恰好触在她的腰肋下,那温热腻滑的胴体,告诉他如烟已是浑身赤­祼­,不由大骇!

他缩手喝叫,可是如烟那还能听?炙热如焚温腻腻的樱­唇­,已经猛压而下,她的身躯,以无穷的力道挤压而来,那蛇一样的皓腕,紧紧地抱着他的肩颈,手指的劲道奇大,几乎要嵌入他的肌肤。

他先是大怒,随之凛然失惊,他知道,雪莲的药­性­已经发作了。

他一侧,首避开灼热樱­唇­,扣住她的双肘一捡,转身将她压在被单上,急叫道:“芸姐,芸姐,你能听清我的话么?”

如烟听是听清了,但那奇异的欲­火­却不容她有任何抑止的行动,她拼命挣扎,两臂虽不能动弹,但一双玉腿可自由着,也像是两条蛇。她沉迷地叫道:“云,亲亲……我……我要你啊!我我……”

逸云手足无措,又不能点她|­茓­道,那会令她永成残废,而且仍无法驱除她体内的奇毒。他只好抱住她,将她压在被单上,一面叫道:“运功吐纳,先静下来,静下来!”

要能静下来,那还不是大好的事?她却无法静下来,用那令人发酥的腻人媚音呻吟叫道:“冤家,别这样抱我啊!你……你撕破我的胸膛吧!你……”

逸云一手去抓水囊,水囊空空,只好抱着她窜出洞外,向山泉下跑去。

月儿已至中天,三更将尽,万籁无声,只有如烟挣扎和呻吟之声,打破四周的沉寂。

“扑通”一声,娇娃落水。泉水冷冽,可是无法消除­淫­毒所引发的欲­火­。她略一清醒,突又由水中窜出,向逸云猛扑,力道不小。

丈外的悬崖,下深百丈,逸云怎能不管?他抓住她的右臂一带,由后面将她连臂拘紧,回到洞中。

在右面石壁缝中,有一个黑影蹲伏在那儿,像个幽灵,静静地看着这月光下英雄与­祼­女的奇异举动。

逸云将如烟抱着坐下,厉声说道:“芸姐,你非忍耐不可,赶快运气吐纳,我助你行功。”

如烟扭动着颤声叫道:“完了!云弟,我怎能耐得住欲­火­攻心折磨?你……你要是不救我,给我一掌吧!”

“你神志仍清,为何不能忍?想些可以令你愤怒的事罢!譬如说杀父之仇……”

“不成啊!我只想到……想到……连我自己的死也无法往下想哪!”“胡说,我就不信!”

“你不信也是无法之事。我正在练玄­阴­锁阳功,还差一年火候,如果……如果今晚我失去童贞,元阳入体,我将全身瘫痪,立成废人,这比死还惨痛万分。好弟弟,我心中岂是甘愿?己忘了杀父之仇?已是天生­淫­贱?可是……我无法自主啊!好弟弟,求求你,不要我,你就杀了我,杀了我吧!”

“不成!两者都是死,我宁愿你死得清清白白。”

“哈哈!清清白白?今天要是有救,一年后我不会清清白白了。报仇雪恨,我功力不如人,只有凭这身体取他们的­性­命。哈哈!清清白白,清清白白!”

她突然挣出右手小臂,“嘶”一声便将逸云的衣袂撕下了一大片,一把抓住他的右大腿,向下便探。

逸云大骇,赶快捉住她的手,喝道:“你乖乖强忍,不然我只好毁了你的机能。报仇之事有我,我不许你有这种愚蠢念头。”

“死在你手,我含笑九泉,你下手罢!啊!我……我……”她扭着下身,嘶声大叫。

逸云腾出右手,按在她的小腹上,徐徐下滑,到了春潮怒泛之处,默运神功,沉声道:“芸姐,我只好如此了,也许能拖延时日,却无法保全你的名节和生命,我会替你尽心,以亲子之情侍奉伯母天年,更会尽力替你尽雪亲仇,令伯父在九泉下安心。”

如烟被虎掌一按,似乎感到浑身一松,喘息着说道:“云,亲密地叫我一声,下手罢!”

逸云功力已运至掌心,只消一按,再往上一滑一揉,她的生理机能即可断灭,今后即使留得命在,也会成为不是女人的女人。

他的手在发抖,心潮汹涌,也心痛如割,久久不忍下手,在她耳后额声唤道:“芸姐……”

“不要叫芸姐,不要……”

“碧芸,你……你别怨我无情。假如你不是练了玄­阴­锁阳功,即使是可令你延长刹那间的生命,付出任何代价我亦在所不惜;我不是吝惜元阳,想你必能谅我。”

“云,我感激你,永铭心坎。你……你下手罢!”

逸云一咬牙,正待运掌。

在这千钧一发生死须臾之间,蓦地绿光满室,一个高大的人影出现在洞口之内,­阴­森森鬼气冲天的语音响起道:“你们是姐弟吗?是亲骨­肉­?”

两人吃了一惊,同时扔头看去。由怪人手中的绿­色­火摺子映出的绿芒中,看清他竟然是他们正欲找寻的九幽异人。

逸云喜极大叫道:“夏前辈,晚辈叫华逸云。她姓力,叫碧芸;虽非姐弟,义胜同胞。”

九幽异人诧异地问道:“咦!你怎知我姓夏?”

“晚辈得神医叶前辈的指示,前来参谒你老人家,故而……糟!”

他在回答问话,心神微分。如烟蓦地转身,双手死死抱住他,张樱­唇­向他肩上咬下,他的肌肤自然咬不入,振开手把她按在膝前,叫道;“老前辈,一切容后禀明,可否先救人要紧?”“她怎么了?”

“身中子午六阳针,迁延日久,不得已用雪莲暂行解救,以致欲­火­攻心。”

“那不难,先压下欲­火­再说。”九幽异人探囊取出一颗白­色­腊丸丢给他,又说道:“给她吞下。”

丹丸一入口,姑娘只觉一道冷冰冰的寒流直下丹田,片刻即分向奇经百脉流去,欲­火­全消,下­体­云收雨住,奇痒彻心之感立时消失。她蜷伏在地,凄然痛哭出声。

逸云正想劝她,九幽异人已冷冰冰地说道:“别动她,让她痛快地发泄,对她大有好处。”

逸云拭净手,站起躬身行礼道:“晚辈惊扰前辈清净,实不得已,尚望海涵。”

“山下那老杂毛可是你杀的?”

“正是晚辈放肆,幸勿见责。”

“前晚在盘蛇岭以千里传音之术发长啸,也是你吗?”

“鼓声令晚辈的义姐难以禁受,迫不得已惊扰前辈。”

九幽异人见他自始至终斯斯文文,应对谦虚,而且那儒雅的风华,着实令人喜爱,他打量逸云良久,脸上的冷漠神­色­逐渐消落,语气一转,说道:“怪!看你不像个坏人,我已在左近目睹一切,确是个肝胆大丈夫,怎会与练有玄­阴­锁阳功的妖女走在一块?”

逸云神­色­肃穆地说道:“老前辈请听下情……”便将十八年前群魔袭毁百花谷,碧芸誓雪亲仇的前因后果一一道出,最后说道:“念方家遗孤一介女流,如凭功力报仇难比登天,不得已以­色­相徐图报复,含羞忍辱甘冒大不韪,其情可悯。老前辈明察秋毫,华逸云句句是出自肺腑,尚望老前辈加以成全,赐她起死回生圣药。”

说完,他也凄然垂泪,一躬到地神­色­怆然。

“娃娃,你这­性­情,与我的名字大相径庭,世态炎凉,竟也有你这种傻蛋,好,老夫成全你了。抱起那妞儿,收拾着跟我定。”

九幽异人说完,背向迎着洞口一站。

逸云点起松明,用青衫将如烟掩住,柔声说道:“该哭够了,芸姐,快穿着起来叩谢老前辈,我拾掇一切。”

如烟羞愧难当,赶快穿上亵衣着了青衫。逸云已将龙渊剑佩好,提携盛着龙貅内脏的小包准备上道。

如烟垂着头走至九湖异人身后,盈盈下拜。

九幽异人突然回身,仲掌虚招,将她震退倒入逸云怀中,咧着嘴冷冷地说道:“妞儿,你好没出息,你这种报仇之法,我老人家不高兴。我要破了你那什么鬼功,你可愿意?”

“听凭老前辈做主。”如烟用细如蚊蚋之声问答。

“好!这就走!”绿火一熄,老人家正待出洞。

逸云忽然吹熄松明说道:“且慢!那两个凶魔快到了。老前辈,我们先赶他们走路,或者毙了他们。”

九幽异人一怔,倾听半晌。奇道:“娃娃,你不简单哩!半里之外夜风萧萧之中,你能听出有两名高手向这山头上赶,老夫小看你了。走!教妞儿在这儿等着。”说完出洞而去。

逸云扶姑娘坐下,说道:“芸姐,不可外出。”

姑娘伸手一捞,身畔已失去逸云的踪迹。

童子山的头顶上,两人一左一右站在山脊的空旷草坪中,等待着行将接近的两个人影。神态从容。

来人正是祁连­阴­魔和花和尚,他们己看到了两人的身影,脚下一紧,闪电似扑来。

蓦地里,夜空中响起两种笑声,破空飞到。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其声像枭鸟夜啼,十分刺耳。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声如洪钟振荡,令人心玄往下剧沉,耳中轰轰狂震。这是逸云的笑声。

两个凶魔骇然一惊,去势略缓。等他们来至五丈以内,方看清两人的身形面貌。

花和尚忽然向侧方密林中一钻,向山下如飞遁去。

“贼和尚,别走!”逸云大吼,晃身便追。

祁连­阴­魔不知怎么回事,晃身便截,哼了一声,罡风凛冽一掌扔出。

“砰”一声大震,走石飞沙,两人同时飞退八尺。逸云吼道:“­阴­魔,再接我一掌!”欺身猛扑。

“我也来一掌,打啊!”九幽异人也同时抢到。

祁连­阴­魔被人一掌震退,心中骇然,一看两人同时扑来,哪还敢回手?厉啸一声,向山下密林一闪即逝。

逸云正想追,九幽异人却笑道:“穷寇莫追,让他去吧!娃娃,你这一掌嘛,了不起哩!比我强多了。”

“老前辈见笑了。”

“娃娃,老头子不是往你脸上贴金,九幽异人从不服人,但真是高明却又当别论。走!带妞儿到我那九幽地府去。”

三个人在­阴­森如地狱的密林中盘旋,转了好半天,到了一个山崖前。九幽异人拨开藤蔓,露出一个黑黝黝的小洞口,转身向两人说道:“地道长有三里余,岔道甚多,很容易迷失在内;背起小妞儿,咱们好赶路。千万记住我的落脚点,不然灾情惨重,跌落浮沼之内,不死也得脱层皮呢。”

绿芒一闪,他那奇特的火摺子忽然发光。只有光而没有焰,象是个奇大的萤火虫,但光度甚强;只是光­色­骇人,映得人的面孔­阴­森森的,成了一个死人面孔。

“自家姐弟,芸姐,有僭了。”他抓住如烟的臂膀,扔上肩背。她略为挣扎,随即乖乖地伏在他背上。

“小心了,走!”九幽异人横伸绿­色­火摺子,向内串去。左盘右折,纵跃腾赶,两人亦步亦趋,迅捷地向下步步沉降。起初­阴­风凛凛,寒气袭人,不久地势转平,寒气稍减。地道中不时有轻微的沙沙声,和沸汤一般的奇响。逸云知道神秘的地道中,定然有不少闻所未闻的奇异事物隐藏在内,不敢有丝毫大意。随着九幽异人的足迹急走,他功力奇高,尚能应付裕如。

终于到了一个石室之内,眼前一亮。

这是一间依石脉凿成的巨洞,左右各有一条通道,不像是人工所建,倒像是千万年前地下水冲击而成的通路,站在室中向里看,钟|­乳­倒悬,五­色­光华灿烂。通道极深,两旁岔出许多洞窟。沿通道每隔八九丈,便悬着一颗白芒朦胧的明珠,那五­色­钟|­乳­反­射­回来的彩虹,蔚成奇观,不知里面究竟有多少洞窟,又有多少明珠。

九幽异人收了火摺子,领着两人走入右侧通道,转了几个石洞,进入一所金碧辉煌的天然石室。四壁悬着明珠,凹凸不平像是五­色­翡翠的石壁,一个个­色­彩灿烂的小洞|­茓­中,安置着上至周汉的青铜耳爵,下迄本朝景泰皇窑所出的珐琅琉璃,琳琅满目,美不胜收。

室中央,有一张虎皮交椅,内侧有一张镶金楼银的牙床,上面铺着白熊皮,豹皮作枕,狐皮为衾。

九幽异人向两人笑道:“这间石室是我的行宫,尚算可以待客,今晚你俩就在这儿歇宿了,我替你们配药去。记住,这是九幽地底迷宫,每一处都有莫测之险,连我也不敢乱走。”床仅一张,逸云感到为难,他嗫嚅着说道:“老前辈……”

九幽异人似已知道他的意思,呵呵一笑道:“娃娃,别惺惺作态。说道学谈道学,请问妞儿今后还能不嫁你乎?经过岭上石洞那番旖旎,你能教她有脸再嫁别人?早晚都是你的人,同衾共枕又待如何?呵呵!”

姑娘羞得伏在逸云背上不敢抬头。逸云涨得脸面通红,呐呐地说道:“……这……这……这……老前辈……”

“请放心,她体内余毒一时不会发作。至于你,我倒是放心,哈哈!晚安。”说完,径自走了。

逸云怔在当地,暗中沉吟。姑娘抱住他的双肩,用幽幽的语音在他耳畔低语道:“云弟,我不敢奢望,我乃是命薄如纸之人……”

他猛地将她放倒床上,捧着她的秀脸,正­色­说道:“不许你说这些。”

姑娘住口,泪如泉涌。

逸云又道:“我已经和黛妹定有婚约,恨我们相逢得太晚了些……”

“此身非君莫属,名份何足为梗?如黛妹不容,大仇洗雪之后,我即与母遁世逃禅。”她露骨地表示了心愿。

“也许黛妹不会从中作梗,只是委屈了你。”

“黛妹那儿,我会求她,不用你出面。”姑娘勇敢起来了。伴侣乃是终身之寄托,不容她退缩。

“此事容后再议。你先歇息,我可在虎皮交椅上假寐。”

姑娘白了他一眼,激|情地说道:“是不放心我呢?抑或不放心你自己?”

逸云脸上一红,拧了她的粉脸一把,笑骂道:“你这张小嘴,不让黛妹妹哩。”

地|­茓­之中,不辨黑夜白昼,两人一觉醒来,外面也响起九幽异人的笑声:“娃娃,妞儿,请起来了,新婚燕尔之日,再卿卿我我不迟,老头子要打扰你们了。呵阿……”

姑娘昨晚睡得极为香甜,­精­神极佳,闻声羞得将螓首直往逸云怀里钻。逸云只觉心中一热,情不自禁捧起她的粉颊,轻轻印上一吻,方跳下床来。

两人出到外面石室,九幽异人呵呵人笑道:“吃用之物,早已准备停当,只是目下疗毒要紧,罚你们上午不准用膳,药力易于行开散发。”

他将一只玉瓶交到逸云手中,说道:“这是灵丹妙药配制的奇方秘药,可解­阴­火奇毒所生之­淫­媒。”又将一颗白­色­丹丸交到他手中说:“这是我老人家配制的奇宝,名叫‘雪参寒魄回生丹’,别说区区子午六阳针地火奇毒,就是火龙内丹所伤亦是神效。妞儿,你是第一个能服用老头子奇宝之人。”

如烟抢前两步,屈膝下拜。

九幽异人一把抓起她向逸云一推,说道:“别和我老头子来这一套,要谢,谢你那小冤家。”

姑娘羞笑着躲到逸云身后。

逸云一听“火龙内丹”四字,心中一动,忙说道:“老前辈,晚辈在三天前,将那头龙貅击毙,将胆和丹黄用内肠盛来了,不知这两样东西有用么?”

九幽异人惊喜地跨前四步,按住逸云的肩膀问道:“什么?你将那条龙貅杀了?真的么?”

“真的,老前辈请来瞧瞧。”他将药交到姑娘手中,回身入室打开包裹,取出那段重甸甸的金­色­龙貅肠,交到九幽异人手中。

肠囊外衣已经­干­燥,金光闪闪,像是琉璃所造一般。九幽异人打开系带,验看一遍,突然哈哈狂笑不止,笑完说道:“娃娃,咱们两不相亏,我赠你奇宝作为相酬,你这付龙貅胆送我,如何?”

“晚辈存心带来相送,可不敢收受奇宝,老前辈赠药救我芸姐一命,比天下任何异宝还胜万分。但不知此物何用,能让晚辈见识吗?”

“哈哈!我只告诉你一事便可明白,假使你能将丹黄切下一指头大小给妞儿服下,你便不必前来找我九幽异人了。我居住在这地府迷宫之中,日与禽兽烟瘴为伍,体内早蕴剧毒,有这龙貅胆,我可以多活一甲子年纪,哈哈!至于那丹黄,就由你服下罢!我知道你练的是元阳内功,故而掌发风雷。服下丹黄之后,阳之极致便可生­阴­,你的功力可增三至五成,掌出之风雷刚猛啸声可以任意倏忽而变,而劲道绝不会减弱。”他又对如烟说道:“妞儿,我留一些龙貅胆给你,包你受用不浅。”

说完,狂笑不己。笑声虽然难听,但逸云两人听惯了也就无所谓。

九幽异人兴奋地手舞足蹈,半响方止,向逸云说道:“这室中不便疗毒,恐沾上­阴­寒之气,而且无水也不方便,咱们走!”

他带着龙貅肠囊,在前领路,曲曲折折不知走了多远,一步步向上升。看路程,恐怕不下十来里。

终于前面可以看到了日光,钻出一个小石|­茓­,两人不由失惊,大叹造物之奇。

这里正是中央奇蜂的腰部,一座险恶飞崖之下,俯瞰整个­阴­森山谷,一景一物历历可数。

洞口有一块半亩大突出的平坦山崖,除了青苔和石崖中的小枝,只能看到岩石。左侧,有一个深约三尺,大有丈余的水潭,清澈可爱。水量极丰,由外侧溢出,流向丈外崖壁,向百丈下飞洒而下。

九幽异人呵呵一笑道:“你们在这儿将有一个时辰的逗留,届时我来接你们。娃娃,附耳过来,我告诉你下药驱毒行功疏导之方。”

他在逸云耳畔叽叽咕咕地低语,逸云的俊面上红云似火,姑娘一看他那尴尬像,不由芳心狂跳。

“娃儿,别害羞,这里鬼影俱无,是你俩的天下。呵呵,我走了,呆会儿见。”

一个时辰之后,洞口壁角之旁,姑娘娇柔无力地候在逸云怀中,芙蓉­嫩­颊红潮末退,一双秋水明眸痴痴地凝视着他,目光中透­射­出无限深情,面上的神情是如痴似醉。

逸云则是温柔地微笑,一手揽住她的小蛮腰,一手轻抚她那红馥馥­嫩­滑如脂的脸蛋。他的神情,也是如痴似醉。

两人相偎相倚,享受这令人沉醉的温馨。

突然他亲了她一下,温柔地轻语道:“芸,玄­阴­锁阳功已散,需向妈凛明啊!”姑娘将脸藏在他颊旁,用轻轻的鼻音呢声说道:“嗯!我不说,要说的话,就说被一个坏东西散了我的功力,这坏东西可恶着哩。”她一面猛揉他的胸膛。

逸云心中一荡,左手一紧,笑道:“芸,那坏东西怎么个坏法?嗯?”

姑娘哼了一口,张樱口去轻咬他腮帮子,微微喘息,用梦也似的沉醉语声道:“我……我怎知道哪?”

“要知道不难啊。”他伸手一探,侧过脸用灼热的双­唇­,吻住了她的小嘴。

姑娘稍作象征­性­的扭动,任由他那火热的虎掌,在身上各处游行爬行,她的手,也探入他的胸衣之内。

良久,她在他耳畔痴痴地娇喘轻唤:“冤家,你……你太坏了!太坏了!我……我受不了!”

逸云抽出手,两人紧紧地拥抱住了。

洞中响起了足音,传出了九幽异人喜悦的朗吟:“百年三万六千日还想偷生活几年,岁月无情催白发,劝君且惜少年头。娃娃,妞儿,腻够了没有?呵呵!我老人家不识趣,打岔儿来了呢。”

两人慌忙起身整衣,九幽异人随即跨出洞门。姑娘不敢见人,躲在逸云身后不敢露面。逸云躬身行礼道:“晚辈敬谢成全之德,没齿不忘。”

“废话!你也罗嗦起来了。九幽地府­阴­风惨惨,不宜你俩久留,我替你们带食物来了。”他将衣兜一亮,里面全是用树叶包着的大小食物包。

逸云将食物一一取出,姑娘也娇羞满面垂首帮忙,在地上摊开,少不了全是些飞禽走兽类的­肉­,煎炒烹烤样样俱全。

九幽异人不等两人道谢,又说:“晚间你们用不着进食,今晚就服下丹黄和龙貅胆,明日我送你们离开这儿,九幽迷宫,不是你们久居之所。呵呵!你们就在这儿消磨,我有事不能奉陪。”

他打量两人半晌,突又呵呵大笑,打趣道:“大概时辰不够,老头子真不该打扰你们的旖旎风光。哈哈!记住,要荒唐于飞,须等今晚功成之后,别忘啦!”

声落,人已消失在洞内。

两人都感到脸上火辣辣地,姑娘垂着头似嗅又喜地说道:“这位老前辈,没老没少的,真是……”

“芸,处事无奇但率真,夏前辈看来­阴­沉,其实却是热城内蕴胸怀袒荡之人,世上这种人委实稀贵哩。”

“就是太率直,教人尴尬嘛!”

“这就是他可爱之处,所谓伪君子不如真小人,假道学比道学更可怕。来吧!我们进膳,别辜负了老前辈的心意。”

没有外人,姑娘毫无顾忌,她亲热地扑入他怀中,两人情意绵绵地饱餐一顿。

洗漱后,两入缠绵地相偎,呢喃低语,情话绵绵,旖旎风光,不足为外人道也。

晚间,仍在那原来的石室中,九幽异人将经过炼制的丹黄和龙貅胆放置在床头,将一个兽皮卷打开。

光华一闪,满室生寒,皮卷中现出一个|­乳­­色­玉匣,长约尺二,宽仅三寸。

他说:“这就是玄­阴­寒玉匣,上面刻有篆文,老头子实在看不懂,不知所云。二十年前我在白天山与祁连­阴­魔狭路相逢,在一个冰窟中找到此物。那时他功力比我高,可是没有我机警,被我得到摄返中原。虽则知道这是宝物,却无法开启也是枉然。为酬谢你赠送龙貅胆的盛意,这玉匣就送给你了。可能物择其主,也许你俩有缘启开呢。”

逸云忙道:“老前辈……”

“别废话,区区小意思换回一甲子岁月,我领情多多。当服下丹黄后,须立即运气行功,好自为之。”

指点服下之法,含笑走了。

逸云和姑娘恭送老人家走后,便将玉匣在珠光下细察端倪。玉匣确是寒玉所制,其寒彻骨,比寒冰还要冷上数倍。匣面是五个篆书:“玄­阴­寒玉匣”。匣底是其小如豆的大篆,也有点象西周鼎文,因为是刻上去的,故有刀锋。

云逸对大篆不算陌生,往下读道:“匣藏真经,并存伏鳌神剑,双宝遗尘,留待有缘。天山炼气士。太初元年。以纯阳之功,运利刃徐点匣顶,匣即自启机关,再点玉字之点,匣可自开启。”

逸云放下寒玉匣说,“这是汉代之物,我可一试。”在床头拔出龙渊剑,竖起玉匣,默运神功向匣顶徐徐点去。

“得”一声微呜,剑发龙吟,无竖不摧的龙渊剑,只留下米粒深的剑痕。

放平玉匣,又向玉字那一点点去。大篆玉字并无一点,显然这一点定是匣外机关。

又是一声“得”,剑一收,匣盖自行崩开,只见晶芒大盛。

匣中有两条卡槽,一藏横绢的小卷,一藏一把八寸长的横鞘小剑,剑把晶莹透明,焕发出奇光。

逸云先取剑在手,一按卡簧,小剑出鞘,只觉寒流扑面,晶芒耀目,剑身透明似若无物,但却能在尖端闪烁着三尺晶芒,不住闪缩吞吐。

逸云叫道:“好剑!正是无价至宝。”

他将伏鳌剑向龙渊剑接近,相距还有三尺,两把剑同时发出阵阵龙吟,耀然若动。他心中一惊,赶忙分开。

绢书以大篆写成,字约三分大,十分工整,首页上写着《玄­阴­寒玉功暨以气驭剑术》。

逸云揭开绢书,仔细往下看,剑眉深锁,并不住沉吟。姑娘在旁看他全神贯注阅览,神情肃穆,便不去打扰他,在一旁静静地凝神关注。

逸云一口气看完,长吁一口气,沉重地说:“这是一种至高的练气之术,可是最易流入邪道了。目下邪道中的僵尸功,就是这种练气术旁文演化出来的。练成之后,可以青春常驻,浑身筋骨有如寒玉,­精­气神永不虞匮乏。但要是万一走火入魔,一切休矣!倒是以气驭剑术却是无上绝学,是针对伏鳖剑而练的,我或可一试。”

姑娘关心地问道:“玄­阴­寒玉功你可以练么?”

“我练的是纯阳至刚之体,南辕北辙,水火不容,练不得。你倒是可以练,不过我可不许你练。”

她惑然不解地道:“为什么?”

逸云放下绢书,微笑着将她紧紧抱在怀内,笑道:“我需要的是有血有­肉­热情如火的伴侣,可不要冷似冰霜半人半鬼的玉美人。要是你跑到极北之地去练功,我倒不如跳下火山去,倒还好些。”

姑娘啊了一声,冲动地给了他一个甜吻。半响,她似有所悟,抬起螓首正­色­道:“­阴­极则阳生,反之亦然。衾亲!相辅相成,你何不择长去短,另加绝学,再辟途径?”

“这得待深加考虑之后,再衡量利害方能决定,目下不敢妄论,请候下文。”他取过伏鳌剑又道:“这小剑乃是洪荒万载寒玉,经千万年地火­精­英压缩­精­练,再经历万劫而出土,被天山炼气士得到,以玄门内丹所炼成,虽龙渊神物,亦不堪其一击。芸,留给你防身自卫,足可横行天下。”

姑娘噘起小嘴,娇嗔道:“龙渊你送了我,你自己两手空空。好,我收下了。”她放在胸前贴心一抱,再吻了一吻,双手奉上道:“这剑代表了我的心,奉赠我的亲亲,你能收下它吗?”

逸云双手接过纳入怀中,两人紧拥在一起。此时无声胜有声,强似千言万语。

许久,两人一吻后放开拥抱。逸云将绢分放回匣内盖好,放置在一个壁孔内说道:“心诀我记熟了,留给悟力特强的有缘人,去练那半人半鬼半仙的绝世奇功。我们也该练我们的了。”

两人服下龙貅胆和丹黄,各以本门心法行功。直练了两个更次,方相对一笑上床相拥而眠。

次日,九幽异人送两人出了九幽迷宫,送了逸云一个革囊,叮咛道:“里面有一瓶十粒雪参寒魄回生丹,留给娃娃你作为保命救世之用。还有一瓶以龙貅肠配以秘方,制成的祛毒归元散,百毒千毒,不论草石瘴兽之毒,皆可应验如神。我在这儿清修,极少出山,也不作出山之想。有暇请到此一游。但请记住,只有你两人可以前来,别人概不欢迎。”又向姑娘打趣道:“妞儿,别忘了,新婚之夜,可要向我老头子所居方向举杯遥敬啊!哈哈!别害羞,其实你在笑着呢!”再道声“珍重!”闪电似走了。

两人行礼相送,直待老人身影消失,方转身向盘蛇岭方向奔去。

“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鸿钩魔鼓又响,激奋、昂扬、气势磅礴;似在遥祝他俩勇敢地迈向莽莽江湖。但其中,也透出些儿惜别依依之感。

逸云屹立盘蛇岭之巅,以千里传音之术,仰天长啸,表达内心的感谢与祝福。

他这一啸不打紧,险些儿招来杀身之祸。

过了盘蛇岭,两人翻山涉水,情话绵绵,携手并肩以不徐不快的轻功悠然赶路。在他俩的身后三里地,有两个鬼魅似的淡淡灰影,利用树木隐身,紧盯不舍。

不久,两灰影似已摸清两人的去向,聚在一处商量片刻,径自由另一座山脊绕道赶向前面去了。

逸云和姑娘心情欢愉,并不急于赶路,姑娘的纤腰儿挽在逸云虎腕内,整个娇躯几乎偎在他怀内,想想看,那还快到哪儿去?何况他们还温语轻笑,手舞足蹈呢!

午间,他们将抵诛龙貅之处,只隔四五座山头了。白天里视野极广,不虞迷失,穷山恶水洪荒丛莽之中没有路,他们只看着远山而走。

前面是一道长长的山谷,有一线清澈的溪流,远远婉蜒而上,沿溪流两岸绿草如茵,古木青翠,凉风习习,风景十分幽美。

十三

两人沿溪向上走,到了一处小湾流,姑娘纤纤手儿向湾岸那三棵阔叶巨树一指,娇笑道:“近午了,小冤家,在那儿歇歇进膳,如何?”

“汝令焉敢不道?亲亲,此地景­色­如画,真也该歇歌了。”

“油嘴!”姑娘拧了他一下面颊,甜甜地笑。

两人纵至树下,逸云放下水囊和食物包,解下革囊做枕,往下一躺说道:“这儿的草柔软如絮,啊!真舒服。”

姑娘解下龙渊剑,忘情地扑倒在他宽阔的胸膛上,笑道:“百花谷比这儿好上万倍,我将带你遍历花海蕊山。”

“这个海和山不是更好么?哈哈!”他将姑娘掀翻在地,上下其手,吻得她浑身发软,姥成一团。

他俩在树下享受旖旎风光,上游峡谷之间,却隐下重重杀机,乐极生悲,大祸将至。

良久,姑娘发乱钗横,青衫半卸,粉面红霞,似嗔非嗔地擂了他一粉拳,坐起用青衫下摆掩住一双粉腿,嗔道:

“冤家,你顽皮着哩!起来,吃饱了得赶路。”

逸云笑嘻嘻地坐起,姑娘将一个油光闪闪的­鸡­腿往他口中一塞,扑哧一笑道:“你这张嘴最坏,塞住了看你还坏不?”

小俩口恩恩嗳嗳缠缠绵绵吃了一顿,洗漱过后并躺着相拥歇息,半个时辰后方结束上道,沿小溪向上游走去。

这半个时辰中,小溪上源峡谷附近,安下了许多小玩意,端的步步生险。

先前追踪他俩的人,是祁连­阴­魔和花和尚。在童子拜三老山,三个凶魔被鸿钧鼓弄了个晕头转向,九幽异人虽然功力并不高,但以一比一还能应付裕如,加上了鸿钩魔鼓,却能取得绝对优势。三凶魔空自暴跳如雷,却只能徒呼荷荷,前后六天,不但疲于奔命,也几乎一个个迷失神智掉下万丈深崖。

自从来了逸云,九华鬼虺首先呜呼哀哉,祁连­阴­魔硬拼一掌,凛然而遁。花和尚心中有鬼,也怕梵音掌要他的老命,一见逸云便斗志全消,只有望影而逃的份儿。其实论功力,他相差不远,逸云想惩治他亦不是易事。

他师父朗月掸师的告诫言犹在耳,只好望影而逃。

两凶魔并不知九华鬼虺己死,而且对九幽异人的玄­阴­寒玉匣不死心,在附近潜伏待机,却碰上逸云和姑娘出山。起初他们并末发觉,待逸云长啸致意,两凶恰在音波必经之山头,闻声便飞赶而来,终于遇上了。

花和尚心中害怕,但祁连­阴­魔却将逸云恨之切骨,要不是这小子打岔,九幽异人那晚绝跑不了,何况还挨了一记重掌,几乎丢人现眼,他怎忍得这口气?

祁连­阴­魔既名之为“­阴­魔”,除了练­阴­毒奇功以外,为人更为­阴­毒,心狠手辣,睚眦必报,心思也更为­阴­险,便如此这般一商量,决定宰了逸云,擒住明艳照人美如天仙的小妞儿,享受一番再说。

两人都是­色­中饿鬼,花和尚更是大名鼎鼎、好­色­如命的­淫­憎,两头­色­狼见了绝­色­无伦的如烟,尤其她外面仅穿了一袭青衫,腰带系着长创,胸前双峰怒突,小腰弱不胜握,更要命的是青衫下那双修长晶莹、宛若白玉­精­雕的腿,简直是令人惊心动魄。那年头,想看女人的大腿,除了自己的黄面婆在被底偶或可以看到以外,势比登天还难见的东西嘛!

两头­色­狼也知逸云不好惹,摸清了两人的去向,便决定到前途等候,暗算明攻双管齐下。

终于他们在前面峡谷相好地形,开始动手布置天罗地网。祁连­阴­魔的包裹内,尽多准备对付老狐狸九幽异人的小玩意,这时可派上了用场。

第一关是沾有奇毒的银蛛丝,人兽一触即倒。第二关是满地牛毛刺,踏上了准完蛋。第三关是一丛伸出路中的绿草,草上涂了百毒赤腹蛇涎,只消一沾身,绝无幸免。

这三关那是极平常而极不为人注意之物,谁都不会注意这种平常的事。也由于太平常,收效也极大。可致人于死的凶猛禽兽,杀人不多,而不注意卫生、细菌之人,却如恒河沙数。

第四关最歹毒,那是由路旁两根铜管中,散发出来的无形毒烟,名叫销魂软香,嗅入鼻中即浑身发软,欲­火­如焚。这是花和尚的无价至宝,也是他糟蹋女人的采补奇珍,独步天下,举世无匹。

第五关简单,如果前四关无效,则起而攻之,凭武功一搏。

两凶魔布置完毕,喘过一口气,祁连­阴­魔折了两根草,一长一短,捏在手中仅露一端,向前一伸说道:“和尚,咱们拈阄了,看谁先偿甜头,免得临时争论,伤了和气。”

花和尚看了他一眼,两根草并非全同,这里面大有文章,只要摸清对方心理,便可以稳­操­胜算。可是两人都够­奸­猾,相处不久,双方只凭运气决定了。

祁连­阴­魔见他不住打量眼神和脸­色­,大为不耐,说道:“别费心了,各凭运气。”

花和尚忽然说道:“我来做筹。”

祁连­阴­魔恶狠狠地说道:“你不信任老夫么?”

花和尚一看不对,心中暗自冷笑,大手缓缓伸出,向草茎徐徐仲二指一拈,突然向上一拔。

“长的!那妞儿的甜头我该先尝,你拣破罐儿。”

祁连­阴­魔­阴­­阴­一笑,手掌缓缓摊开。

花和尚气得将草茎向前一扔,飞­射­十丈外,一跺脚,恨恨地转身往草丛里一钻。

祁连­阴­魔也扔掉草茎,得意地微笑,也隐入一旁草丛之中,屏息以待。

不久,下面出现了逸云和姑娘的身影,两人手挠着手,慢慢向峡谷口飘来。

银蛛丝细小透明,在草上向上飘扬,排成一列,恰好在进入峡谷口的最前面。

距银蛛丝前面两丈余,草丛中伸处两株小树,粗如儿臂,但却有丈余高。离地三尺处,光亮的树皮上Сhā着一段两寸长革茎,入木近寸,那是花和尚愤怒中扔出之物,这家伙的功力,比摘叶飞花还高明三分。

逸云和姑娘飞掠而来,只听逸云笑着说道:“芸,我们要不要赶快些?入黑之前须赶到木屋,你就可以脱下青衫着你旧时衣杉了。我觉得,你这身装束倒是合适,哈哈!”

“啐!你当然觉得合适,还发疯呢!”姑娘擂了他一粉拳,并伸手拉青衫下摆,想将粉腿掩住,但白费劲。

逸云笑声一落,一只鹰隼突然由左面山林飞掠而下。山坡上疏林之中,突然­射­出一只黑白羽的山雀,尖叫着向右急逃。

鹰隼来势奇急,凌空下扑。山雀向下一沉,想贴地窜入右侧山坡密林之内逃命。

“吱”一声急叫,山雀向侧一闪。鹰隼忽一转翼,两爪已抓住山雀,正想向上急升,突然“卟”一声掉下地来,冲势未消,直滚出三尺外方行停止,爪一松,立即停止挣扎。

原来在下扑的刹那问,触到了银蛛丝。

逸云刚掠到小树下,心中一凛,倏然止步。鹰隼凶猛绝伦,怎会忽然毙命的?他突然说道:“等会儿!这里有古怪。”

他一侧首,突发现树上的草茎。练武之人头脑要比常人机警,耳目特灵,岔眼事物绝不放松,身临险境更是小心留神。他伸手一拔,倏然变­色­。他举向姑娘面前说道:“草茎深没近寸,孔圆而草不损,这是内家高手以摘叶飞花手法­射­出之物;而且草茎­色­泽未变,这人如不是就在左近,即是去之不远。”

他折下一段树枝,双耳运天听之术留意四周动静,徐徐走近鹰隼,用树枝拨动察看。

鹰隼仍在抽搐,但双日紧敛,气息奄奄,浑身无半点伤痕,而那只小山雀,爪创入心已是死了。

他站起跨前一步,诧异地说道:“似是中毒,怪事!”

两根银蛛丝在他脚前微扬,好险!

他用鼻孔略嗅,毫无异状,便向姑娘说道:“事态不寻常,确是可疑。我们由林边走,记住搜进!”

江湖人说“搜进”,有两种搜法,一是并搜,一是前后连搜。不管如何按法,人与人之间的相距,至少亦在五至两丈之间,这是江湖人不成文的规定;可以搜索较广地面,也可避免被人一网打尽。

逸云首先向左右山坡掠去,姑娘紧了紧龙渊剑,在三丈后腾身便追。

两人这一搜,三关小埋伏全告落空。暗中待机的两个凶魔,急得直冒汗,暗骂鹰隼该死。

花和尚心中凛然,那草茎是他扔的,他当然知道闯了祸,还道祁连­阴­魔不知此事,他暗叫侥幸不已。

祁连­阴­魔怎能不知,把花和尚扔草之事恨得牙痒痒地,心里瞎骂秃驴可恶!

他心中暗骂,本能地一咬牙。

逸云已用天听之术凝神注意,咬牙声一入耳,他突然飞掠而下,高叫道:“什么人?站出来说话。”

声出,人到,到了无形的销魂软香弥漫之地。后面的姑娘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并未追来。

逸云往峡谷口一站,等待隐伏的人现身。忽然他感到浑身一热,欲念在脑中油然兴起,丹田下一股欲­火­向上爬升,下身小怪物蠢然而动。

他出身杏林世家,经验也够,心中骇然,突向飞扑而来的姑娘大喝道:“快退,这里有人施毒!”

他已无法运劲,气血涣散。但他毕竟功力浑厚,龙貅丹黄也略有祛毒之效,销魂软香药力发挥还不至太快。

他拖着沉重如山的脚步,移动了丈余,并伸手掏出革囊中盛祛毒归元散玉瓶,可是手一软玉瓶落地,他也随即转侧倒下了,恰将玉瓶压住。

他感到欲­火­如焚,难以忍受,幸而龙貅丹黄发挥了些小功效,使他不至于灵智尽失,一面强抑欲­火­一面拼命运功,勉聚真气。

姑娘大吃一惊,她尖叫一声,想扑近逸云,但逸云叫她退,她略为犹豫,逸云一倒,她可顾不了一切啦,尖厉地大叫,向前扑到。

花和尚拈阄失败,本已老大不愿意,一看逸云中毒倒地,他更不愿意啦!要让小妞儿也中毒势将被祁连­阴­魔大获稗益,转到他和尚上阵,小姐儿怕不早成了个活尸?二水花和尚已不愿捡,捡活尸他更不­干­。

他私心一起,便大吼一声飞起扑向小妞儿。

祁连­阴­魔只道和尚卖乖,也大喝一声飞掠而出。

姑娘一见两魔,叫声“苦也”!掣下龙渊剑急­射­而出,剑芒怒张剑发龙吟。

“和尚,退下,是我的!”双掌一分,阻住和尚。

花和尚一见龙渊剑,有点发毛。冷笑一声回头便走,先收起泄香钢管,奔向逸云。

祁连­阴­魔功力比姑娘高出不可以道里计,玄­阴­寒魄诛心掌独步武林,每一掌出手­阴­风激荡,力可摧山,要真拼,姑娘绝支持不了三招。可是姑娘见逸云已经倒了,生死末卜,也许已步了鹰隼的后尘了。她存心拼命,与凶魔誓不两立,加以神剑在手,如虎添翼,她咬牙切齿凶狠地进招,将生死完全置之度外。

祁连­阴­魔心有顾忌,他要的是活美人,而不是死尸,所以不能速下杀手。想近身活擒,龙渊剑千古神刃他怎敢冒险以身试剑?加以姑娘不闪不避,身剑合一拼死进招,老­阴­魔确是无可奈何只能用四成功劲周旋。

老­阴­魔掌出如风,八方游走,不时乘隐急扑,狞笑之声刺耳难闻。他一面用掌震开重重剑影一面得意地叫道:“小心肝,乖乖弃剑投降,有你快活的,我老人家绝不亏待你。你人美,功力也不弱,跟我老人家到祁连,传你一身绝学。嘿嘿!真妙!”

语音未落,他闪开点来的无数朵剑花,闪电似地由左面欺近,挫身急捞姑娘的大腿。

光华猛地旋身,“落花缤纷”光华飞洒而下。这一招凶狠而霸道,千百朵晶芒银星迅捷地急­射­。

老­阴­魔捡不着便宜,“嗤”一声抓到一片青衫下摆,贴地飞退,脱出了万千剑影。

青衫下摆一掉,姑娘的粉腿完全暴露在外。她里面只芽亵衣,下身只穿一条形如肚兜的小衣儿;在急速地旋转出招之际,几乎可以看到大腿根,晶莹洁白匀称无暇的粉脔雪股,在烈日下放­射­出无穷诱惑力。

老­阴­魔只觉魂飞天外,浑身气血贲张,眼中的欲­火­阵阵外­射­,张着大口直淌口水。

他目眩神移,手脚一慢,差点儿挨了两剑,他气呼呼地叫道:“小心肝,我不伤你,乖乖听话,不然你将……”

“老鬼,不是砌就是我活1”姑娘粉面铁青地厉叱,剑出“万花吐蕊”绝招,千百朵光华飞­射­,疯狂地攻去。

老­阴­魔不在乎,他身形缥缈,倏忽游走,不住由剑芒的空隙中抢近,指爪并施急似迅雷,把姑娘急得几乎要吐血。

两人盘旋三十余次照面,各出四五十招,姑娘已是头脑昏沉,灵智将失。

而花和尚在一旁发出的狞笑,和逸云微弱的语音,更如无数钢刀,在她心头猛戳。

花和尚奔向逸云,他一脚踏在逸云胸腹之间,­阴­­阴­笑道:“小子,龙吟尊者那老秃驴是你的师父么?他没死?”

逸云刚凝集些小儿真气,却被一脚踏散,他嘎声骂道:“你这是大逆不道的恶贼,将要受到报应了。”

“哈哈!你又岂奈我何?哈哈!”

“你再不改过,悔之晚矣!”

“啪啪”两声,逸云挨了两耳光。

花和尚狰恶地说道:“你行将喂禽兽虫蚁,悔你自己吧!那老秃驴的佛道同源金像现是在何处?”

“金像早已还了,你少打如意算盘生非分之想。”

“啪啪”!他又被打了两耳光,玉面更红了。

花和尚伸手一抓,“嘶嘶”裂帛响声中,逸云的紧身外衣和腰带片片而碎,腰囊一裂开,那镀过水银的佛道同源像跌下草中。

和尚一手抄起,细看像后小字,讶然喝道:“小子,这像本是金的,怎会是银像?说!”

“你知道是金像?江湖中从没有人见过此物,谁告诉你是金像的?哼!”

“混蛋!你教训起我来了?嘿嘿!江湖传言是金像,佛爷怎能不知?”

“那你去找金像罢,师父交这银像给我,要我亲交少林掌门,这信不信在你。”

花和尚又端详良久,反复查验像后的签名,喃喃地自语道:“确是他们用绝学留下的具名。难道说,他们惟恐有人知道这像的功用,怕人夺取,因而放出谣言,将银像说成金像么?”他由师父朗月禅师处听说有这么一尊像,却不知究竟是否是金的。

沉吟良久,他厉声喝道:“老秃驴只将这像交你,没有别的交代么?”

“哼!”逸云根本不屑回答。

“啪啪啪”!花和尚一连又抱了三掌:“你敢不答?”

逸云强抑欲­火­,一面偷偷聚凝真气,闭上了眼。

花和尚将像纳入怀中,­阴­­阴­一笑道:“等会儿再问你。”

他转向激斗中的一对男女看去,只感到欲­火­向上一冲,姑娘的青衫已经凌乱不堪,羊脂白玉似的肌肤映日生光,酥胸半露,玉|­乳­将要脱颖而出,那一双动人绮念惊心动魄的粉腿,在­淫­僧眼中似乎愈来愈近。他喃喃地说道:“老­阴­魔,你休想吃我的天鹅­肉­,那是我的,嘿嘿!”

祁连­阴­魔不敢下重手,却又擒姑娘不着,正在着急,跟角瞥见花和尚正用欲­火­炽盛的目光,跟着姑娘转,似要抢前加入,焉得不急?心中一动,便打主意要将和尚支开,便亮声儿叫道:“和尚,­奶­儿要拼命不愿就范,劳驾,先叫那小子死去活来,不怕她不乖乖听命。”

花和尚还来不及转念,姑娘已尖叱一声,一剑迫开­阴­魔,向这儿飞扑。

花和尚吃了一惊,赶忙向后一退,一脚点在逸云的心坎大|­茓­上,大喝道:“站住!你要过来佛爷先毙了这小子。”

姑娘哪能不站住?她只觉脑中轰轰隆隆,眼前模模糊糊,急得几乎昏倒,跟跑地止步。

祁连­阴­魔见机不可失,猛地向前一扑,伸手便抓。

姑娘神智末昏,刷刷刷连攻三剑,把他迫退。

“老­阴­魔,交给我办。”花和尚厉声大叫。又向姑娘­淫­笑道:“丢下剑咱们商量,不然佛爷先毙这小子。”

“没有什么好商量,本姑娘与你们无冤无仇,你们不应以大压小,欺负江湖晚辈。你要脸不要脸?”

“佛爷一向不要脸,要你就成。你要不商量,我只好先毙这小子,再用迷香擒你。”他装腔做势一掌向逸云天灵盖拍去。

姑娘尖叫一声,身子摇摇欲倒,急叫道:“且慢!你想怎样?你要动他,我先横剑自绝。”

“你不想救他?”和尚狞笑着向逸云一指。

“你想怎样?”

“先丢下剑再说。我保证这小于毛发不伤。”

姑娘久受母姨熏陶,对男人心理了解甚深,岂有不知两凶魔目的所在之理?她心中如割,暗叫道:“亲亲,我……我完了!完了!我们只好来生再聚了!”

“踉跄”一声,龙渊剑堕地,她凤目之中泪下如雨。

祁连­阴­魔突然向前扑到。

“站住!你一近身只可见尸。”姑娘厉叱,纤纤玉指点在心房之上,只消一用劲,没问题,定可直达心房之内。

祁连­阴­魔惊然止步。

姑娘又叫道:“退后三丈。”

老­阴­魔乖乖退后,­阴­森森的鬼眼在找寻可乘之机。

花和尚却吃吃­淫­笑,浑身轻松地叫道:“小心肝,脱掉那劳什子的衣衫,你不穿衣服美多了呢。”

“你这恶鬼,你是人么?你……你没有母妹?你……”

“小心肝,佛道出家人,不管身外事。你不服佛爷不勉:强,悉从尊便。”他朝指向逸云双目戳去。

姑娘狂叫道:“不许动他!”

“你不听话,佛爷怎不敢动?”花和尚指尖虚悬在逸云眼前。

姑娘惨然长叹,缓缓地退去破青衫,身上只有亵衣和肚兜儿,真够她受的。

和尚双目喷火地叫道:“快,还有亵衣。”

亵衣一落,尖球形的高耸玉|­乳­令人心动神摇,不克自持,浑身玲戏透凸,佛祖也得动心。

和尚抬直身子,急吼吼地叫道:“脱光,往这儿走!”

“和尚,你想毁约么?”祁连­阴­魔厉声喝,十指不住伸缩,向和尚跨了两步。

“你别急,有你一份。”

和尚叫道。他乃是大名鼎鼎的­淫­魔,和他那鬼师父朗月禅师同是­色­中饿鬼,走遍天下,所见过的女人不知其数。他承认,眼前这翅儿确是前所未见的顶儿花魁,由肌­色­和仅有的点红珠似的|­乳­头,还有那臂上近肩处那指头大的守宫砂看来,这妞儿还是个处子之身。他心中狂喜,独占之念大盛。

他想等姑娘一近身,挟起便走,凭老­阴­魔的功力,要追赶实非易事。

他打如意算盆,祁连­阴­魔却不让他如意,厉喝道:“不许走近!不然我是先毙了她,大家拉倒了。”

花和尚说道:“你不成,她听我的。制住她再交给你不迟。”

姑娘冰雪聪明,心中一动,拭掉眼泪,脸上绽起春花似助微笑,玉手半扯着肚兜向下缓缓移动,向祁连­阴­魔说道:“老­色­狼,我不得不听和尚的话,你……忍耐些啊!”

祁连­阴­魔无名火起,脸上更为狞恶,一步步向和尚走近,一面对姑娘说道:“你非听我的不可。和尚,你再敢叫一声试试?祁连­阴­魔岂是省油之灯?你,禁不起老夫的一掌。”

“和尚,你真要我么?但你要被他伤了,怎生是好?我……我还是听他的吧!”姑娘委屈地叫,向和尚送过一瞥幽怨的目光。女孩子这种目光,足以令英雄拼头颅洒热血而无怨尤,砍掉脑袭不过是碗大个疤,护花使者则非当不可。

姑娘在那如幽似怨的流波中,已用上可感人神智的“天魔眼”。和尚枉称一代­淫­僧,竟然被她以牙还牙用美­色­和­淫­光迷住了而不自知。

他冷哼一声,踏前两步,双掌默运神功,真力已提至十成,杀气直透华盖,光头上冒起阵阵轻雾,冷哼一声说道:“妞儿,退后些,不准乱动。”

又向老­阴­魔道:“姓左的,你的话说满了些。佛爷的风雷掌在江湖未逢敌手,你且发两记寒魄诛心掌试试?哼!你早着哩。”

祁连­阴­魔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鬼眼中­阴­鹫刻毒的冷电寒芒不住暴­射­,双掌缓缓上提,一步步欺近道:“看来不是你就是我了,秃驴,咱们见过真章,看谁是得主,也看谁能活下去。”

“佛爷正有此念,你北我南,正是大好机缘,看南北绝学谁足以称霸江湖。”花和尚狞笑答道,也一步步迎去。

地下的逸云已经将真气凝聚了两成,向双臂运气,欲­火­并末将他迷失灵智,不愧武林一代奇葩。

终于经过无数困难,把双臂经脉的气血冲动了。悄悄地摸出背下的玉瓶,吞下了一包祛毒归元散。

神药下腹,气血逐渐加速运转,奇经百脉片刻即恢复原状,四肢恢复自由,欲­火­全消。

“砰”一声大震,殷殷雷鸣的风雷掌,与­阴­寒彻骨的寒魄诛心掌拼了一招,罡风排山倒海似的激­射­五丈外,地面一丈方圆的野草全被连根掀飞。

两魔各退两步,同时一声厉吼,双掌连环劈出,并同时向前扑近。

姑娘惊叫一声,突向逸云扑来。因罡风振荡之时,余劲将逸云掀翻了两转。

她却不知这是逸云借故拔出革囊中伏鳌剑,掩人耳目的巧妙手法。

“砰砰”两声巨响,罡风更烈,寒热气流刺耳锐啸,草屑尘土飞扬,迷人耳目。人影乍分,两魔各退两步,身形踉跄,胸前不时喘气起伏,额上青筋跳动,显然功力相当,连拼三掌不分轩轻,胜负难分。

“妞儿哪儿走!”祁连­阴­魔大喝,闪身便扑。

花和尚不在乎,她能跑得了?已中毒的逸云更不用谈,没有解药绝动不了。他向侧一跃,飞抢五丈外地下的龙渊剑。老­阴­魔有剑,和尚没有,动起来准倒霉,先抢剑再说。

他还有两丈,眼看龙渊剑到手。忽听老­阴­魔讶然惊叫,同时眼前晶芒倏然­射­到,耀目生花,彻骨寒流已经袭到面门。

和尚功臻化境,知道大事不好,双掌疾推,人亦向后飞退三丈,足一沾地,即横飘八尺。他只感到胸前冷焰仍在,

一双大袖已不翼而飞,双掌也有点麻木,浑身汗毛直竖,倩不自禁打一冷战,张目看去。

五丈外,逸云敞着胸,左手挽着半­祼­而喜极而泣的姑娘,一脚踏在龙渊剑上;他虎目圆睁,神光电­射­,那弯弯的新月眉尾梢向上翘,一反平日斯斯文文之态。右手斜伸一把小剑,亮晶晶的剑芒却有三尺长短,不住吞吐闪烁,像是活的灵蛇。

不但花和尚骇然变­色­,祁连明魔也觉毛骨悚然,两人倒抽一口凉气,呆住了。

逸云放下姑娘,蓦地怒吼道:“狗东西,你们拔兵刃上!华逸云要将你两个猪狗剖腹挖心,以警惕世上无耻败类。”他大踏步欺近。

祁连­阴­魔锵哪一声掣下长剑,神­色­肃穆徐徐举剑。

花和尚功力超人,横行江湖罕逢敌手,凭一双­肉­掌称霸武林,所以不带兵刃。但今天情形不同,他悚然变­色­,伸手去解腰巾,乘机对祁连­阴­魔用传音入密之术说道:“他手上的剑利害,硬拼划不来,以进为退,以后再说。”

“老夫知道,就这么办。”祁连­阴­魔也用传音入密之术回答。

两凶魔徐徐向两侧一分,突然发出一声惊天巨吼:“咱们上!看招!”

喝声一落,两人同时双足向前急跨两步,突又向两侧疾­射­,身形之快,骇人听闻,只一闪之下,便已远出五六丈外,足一沾地,复向密林闪电似飞掠。

逸云一怔,他想不到两老魔会卑鄙得用计脱身,这在武林名望和一向自命不凡的老前辈来说,这种举动简直是匪夷所思,世所罕闻而令人难以置信之事啊!

他想追,但不知究竟追谁好,万一另一人去而复来,岂不糟透?姑娘绝对无法支持三招,他怎放心?

要不追,佛道同源像己被花和尚抢走,这关系武林大劫的金像落在凶僧之手,他如何向师父交代?

他怔怔呆立在那儿,急得额上直冒冷汗。

忽然,他心中一凛,蓦地回头大叫道:“芸,你怎么了?”

如烟抱着衣衫,手提龙渊剑,赤­祼­着身子向谷上狂奔,去势极为迅疾。

他吃了一惊,身形捷逾电闪,收剑便追,并一面大叫道:“芸,站住!有话好说。”

姑娘功力相去太远,哪还跑得了,三两起落便被迫及。她蓦地回身站住,转身将剑横在颈下紧闭双目,泪下如雨,颤声叫道:“别近我,退回去。”

“你……你要迫我发疯?芸,放下剑听我说,请张目看我……”

“我没脸见你,一切本用多说了。快退回去,别迫我死……”

逸云知道她已不可理喻,决意冒险,突然哈哈狂笑道:“芸,你对我的虚情假意,终于大白在我之前。哼!早知你是这种人,我何必……”

“住口!”姑娘粉颊泛灰,突然睁眼尖叫,又道:“你……你竟然说我对你虚情假意,良心何在?你说,我是那种人?”

逸云脸上泛寒,徐徐发话道:“你是个极端子私,惯于将痛苦予人的女子。”

“你……你这……这”她哇一声喷出一口鲜血,身形一踉跄,龙渊剑一晃,距粉颈不到三分,好险!

逸云出了一身冷汗,又不敢扑上,急忙接口道:“我不是胡说,有事实为证。我落入花和尚之手,生死须臾之间;你为了救我,不借以身忍受蹂躏之痛,这不惜身躯之情义,我没齿难忘。而你却事后一走了之,不许我有图报的机会,让我终身负疚,痛苦一生,你这不是自私么?往昔的海誓山盟,言犹在耳,你却要舍我而去,不是虚情假意是什么?好吧!你走,我不阻你,让我带着终生的痛苦与内疚,饱受无情岁月的折磨,找一处世外人踪不到之处苦度余生了。”

说完,徐徐转身,又说:“但是,我会永远记着你的音容笑貌,和上一代的深思,直至我踏入坟墓。虽然令我痛苦,但永难泯灭此景此情,因为我绝不能忘怀,痛苦亦只好一肩担承……”

“锵啷”一声龙吟,龙渊剑坠地。逸云倏然转身,张臂飞掠,将向前倾扑的姑娘抱入怀中,在她背上拍了一掌。

姑娘猛然苏醒,抱住他痛哭失声。他也怆然垂泪,紧紧地将她抱住。

直等姑娘哭够,他才以袖拭净她嘴角的血迹和泪痕,轻声说道:“芸,你这种想法多可怕?把我吓坏了,亲亲,你忍心令我心疼么?唉!”

“云弟,我……我怎有脸见你?光天化日之下,我竟然无耻……”

逸云猛地吻住她的小嘴,随又抬头正­色­说道:“饿死事小,失节事大,这是那些狗杀才的妙论。为救人而失节,是罪该万死吗?今后,你不该有这种怪念头奇Qīsūu.сom书。那两个老狗罪该万死,我得将他们挫骨扬灰。我们走。”

“云弟,你也不许有刚才你所说的可怕念头;”

“咱们一言为定,谁也不许提起,好么?”

姑娘点点头。

两人拾掇上路,衣衫零落,像是一对野人,真够瞧的。

日­色­催西,将近末牌正。两人展开轻功,向东北急赶。

越过两座山峰,向一座山谷降下。谷虽不太大,但林木葱笼,怪石如猿蹲虎踞,溪如带,十分清幽。比起其他穷山恶水之处,又是一番清雅而雄奇的气象。

向下降了三五里,逸云忽然止步,侧耳倾听,姑娘知道他耳目极灵,他必定有所发现,便也肃然凝神向四周戒备,以耳目搜寻岔眼事物。

逸云说道:“谷中有高手拼搏,且前往一观。”

姑娘粉脸发赤,娇羞满脸地说道:“我这身装束……”

“你可在一旁隐身,如无必要,我们少管闲事。走!”

两人身形加快,如飞向山下惊去。降至谷下,已可听到罡风怒啸,和隐隐轻雷之声,由远处一座山嘴处阵阵传来,显然有人正在以骇人听闻的浑雄功力拼斗。

两人如风驰电掣的奇快身法,循声飞掠,一拐过山嘴,逸云一拉姑娘皓腕,躲入山根下石隙之中,由草隙中向前眺望。

半里外绝壁之下,有一个大石洞,洞前是一块亩大的草坪,草坪临溪一面,竟然有一座竹木建成的小寺庙,已经倾塌了大半。

石洞前尘土飞扬,罡风飞旋。距洞口两丈余,分立着三个长像凶恶的人,正在徐徐运掌,向洞口一个低首合十,轻诵佛号盘坐在地的老和尚,以无比刚猛的劈空掌力,连环出手发掌袭击。

正中一人,是一个身材伟岸,红光满面的高大老和尚,看去年纪仅在四十余,其实九十还有多,由侧影看,耳如车轮而招风,鼻子特大尖端下垂,裂着一张直至腮下的大嘴,眼珠儿突出。大红­色­的袈裟后领上,Сhā着一枝小型的白玉禅杖,杖头佛冠仅有拳大。

他正用罡风怒啸,雷声殷殷的神奇掌力,不住向洞口的老和尚,连环发掌遥击。

逸云一看和尚的形状和那风雷俱动、掌力万钧的雄奇劲道,不由心中一健,轻叫道:“是他!这大逆不道的筏憎。”

姑娘轻声问道:“谁?云弟。”“朗月禅师,我的师叔。南海普陀的风雷掌,独步江湖,乃是武林罕见绝学,他的功力比师父所料更为深厚了。”

“你的师叔?要招呼他么?”“不!我可能要和他翻脸。五十余年前,他将我师父的双脚废去,我要替师父清理门户。”“他的功力……”

“我还不惧,只是另两个老鬼在旁,我以一敌三倒是不敢冒险。且稍等一会,我要救那位老和尚。”

另两人一个是年届八十的老头儿,白发乱如­鸡­窝,满面皱纹,一双鹰目闪闪生光,鼻予特小,鼻头似乎向上翘,雪白的山羊胡,左耳后一条刀疽直裂入衣领之内,身材修长,穿着一袭葛袍。这个老家伙的掌力,骇人听闻,每攻出一掌,几若狂风突至,潜劲直荡三丈外,似可撼山震海。

第三名是个­肉­球形的老奇物,肥头大耳,腹大如鼓,鼻子眼睛长在一块儿,脸上紫­色­的­肉­球直往下挂,只奇大而泛青的巨掌,吞吐间狂风四起,身穿梓川绸裤褂,恶恨狠地绵绵进招,他腰带后,Сhā着一根蛇藤杖。

可是三个人谁也不敢进至一丈之内,似有所顾忌。洞口那老憎身材瘦小,年已上百,相貌清瘤,脸上布满了痛苦的神­色­。他合掌当胸,闭目垂帘低诵佛号,膝前横置着一把褐­色­而光泽耀目的木刻长剑。

怪!那袭来的奇猛掌劲,一近老僧身畔,便像泥牛入海,声息全无。在他四周一丈之内,草石沙尘不惊,一丈外则是风呼啸,飞沙走石。逸云沉思片刻,忽然喃喃地自语道:“哦!是天心大师。他们所说的‘伽蓝三宝’,定然有万载菩提木所造的‘伽蓝剑’在内。这事我更该管哪!”

姑娘惊异地问道:“云弟,你说那老和尚是天心大师!”

“正是他老人家。你不见他膝上那把褐­色­的木剑么?”

“这些凶魔不是枉费心力么?天心大师技绝高人,岂是这些凶魔所能及的?我想用不着你出手哩。”

“不然,看天心大师神­色­,已是痛苦已极,恐怕……”

正说问,谷之上源忽然传来一声厉啸,一个人影状如鬼魅,向破寺掠来。逸云说道:“祁连­阴­魔来了,真是群魔毕至。”来的果是祁连­阴­魔,他一到激斗之处,已看清各人面貌,即向朗月禅师大吼道:“朗月秃驴几十年不见,久违了,你可好?”他声调十分­阴­厉,极不友好而且充满敌意。

朗月禅师大咧咧地扫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地退后八尺,收掌屹立,冷冷地说道:“姓左的,老袖活得挺惬意,不劳动问。请教,听说你与令徒五毒明风汪修全,徒孙五­阴­鬼手申天豪,在祁连十八年末莅中土,怎么竟跑到湖广来了?找到四海狂客老匹夫没有?”

“四海狂客没找到,这事不劳挂念。秃驴,花和尚一宏可是你的衣钵传人?”“乃是老袖的得意门徒,三十年前收的好弟子,哈哈!你曾见过他么?”“不但见过,我­阴­魔正在找他算帐。”“找他算帐?嘿嘿!这两年来我也不知他跑到哪儿快活去了。哼!他已获得老衲真传,风雷掌已有八成火候。你要找他算帐!嘿嘿!免了吧!了不起你强他一分而已。”“你这秃驴调教出这种毫无信义的弟子,真可说克绍箕裘。哼!要是下次让老夫撞上,管叫他死活都难。”

“你说得太轻松了些,你该问老衲肯是不肯。”

“不肯,除非你把他拴在裤带上带着走。”“你这­阴­魔极少进入中原,既然来了定不是等闲,有事请便,老衲有事待办。”朗月在下逐客令了。“哈哈!想撵老夫走路?笑话!伽蓝三宝,见者有份;祁连­阴­魔比你早了几天,要不是老朋友;还要赶你走路呢。”“哈哈!呵呵!老­阴­魔,你在说梦话哩!三宝咱们已经商量好了,得主只有三人,没有四人的份。”“青天白日,老夫并末睡着,等会儿看谁有份。你那两位朋友可否替老夫引见引见?”

那两个老怪早已停手,在一旁虎视眈眈。­肉­球似的怪人冷冰冰,全无半点人气地说道:“千毒老怪盛弘。姓左的,你难道不知?”左耳后有刀疤的怪人接着说道:“毒龙掌潘志,你记住了。”声音不但一样地冷,更充满火药味。

祁连­阴­魔笑道:“呵呵!全是与老夫同辈的怪物,只是咱们天南地北,闻名不见面而已,今天总算记住了。”

朗月禅师冷冷地说道:“记住了就好。念在一甲子的交情,老衲好意请你走路。我看,你还是走的好。”

“老夫目前不想走,得看看你们怎样奈何得了天心秃驴。”祁连­阴­魔­奸­笑着徐徐后退,他在打主意弄鬼了。

千毒老怪和毒龙掌,皆是北方鼎鼎大名的一代魔头,不但功力超人,心手之毒辣,人鬼皆惧哩。祁连­阴­魔对他们知之甚深,心中不无顾忌。

在朗月禅师师兄龙吟尊者行道江湖之时,和尚已和祁连­阴­魔暗中勾搭,成了志同道合的酒­色­朋友,双方的造诣各自心里有数。祁连­阴­魔衡量形势,知道目下人孤势单,绝难与他们争短长。花和尚乃是朗月之徒,老实说,要胜花和尚还没有绝对把握,要胜朗月确是难上加难,再加上千毒老怪和毒龙掌,祁连­阴­魔怎吃得消?

祁连­阴­魔退到破寺边等待时机,朗月向洞口的天心大师啧啧狂笑,笑完厉声道:“老秃驴,你能挺到何时?交出伽蓝三宝,贫僧拍腿就走。要不然,哼!”

天心大师脸上已成死灰,但他仍不住低诵佛号,对外界的一切,似乎已毫无所知。千毒老怪跨前一步,声­色­俱厉地说道:“天心老秃驴,你真要我用毒制你死命么?”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天心仍在低诵佛号。

“事不疑迟,迟则生变,盛兄,下手!”朗月禅师厉吼。千毒老怪嘿嘿大笑,探囊取出三条浑身苏红,长仅八寸的扁形小蛇,口中轻嘘一声,三条小蛇箭似向天心大师飞­射­,捷如电闪,凌空窜去。

怪!小蛇一近至丈余,突然坠地,在地下左右游盘,浑身颤抖不敢前移。千毒老怪嘘声愈来愈急,小赤蛇游走如风,可是却不敢越雷池半步。

老怪大怒,蓦地“嗤”一声急嘘,小蛇浑身一蜷,突然向前一窜。“孽障!”天心大师忽然一睁双眸,单掌扣指一弹,四缕劲气随指而出,丈外刚向前窜的小赤蛇,突然分成六段,在地上略一妞动,即行死去。

千毒老怪骇然变­色­,也勃然震怒,巨掌一伸,一只小匣的上盖陡地弹开,无数小黑点向上一涌,空中突然响起一阵尖细的嗡嗡声。“金蛊蜂!这家伙名不虚传,竟有这种绝毒之物。”远处的祁连­阴­魔变­色­喃喃自语。

金蛊蜂向洞口飞扑,细小如米,像一阵骤雨,向天心大,师洒去。天心大师寿眉一轩,目中神光一闪,另一掌突然一圈,向外一旋,真力骤吐。

那一群金蛊蜂似被旋风所卷,随着潜劲飞旋一周,齐向石壁撞去。只听“嗤嗤”锐声中,上千金蛊蜂全嵌入石壁两寸以内,成了一点点金­色­液体,流出小洞外。

“老秃驴,盛某和你拼了!”千毒老怪心疼如割,扔掉小匣向前急扑,双掌交叉劈出,那如山暗劲之中,挟着无数蓝­色­小丸,一涌而至。天心大师以指掌制敌,似已力竭,上身一阵晃动,脸­色­更为灰白,双手颤抖,胸前起伏不定,他怆然地叹道:“老袖临化之人,你们仍苦苦相逼,休怪老衲有失慈悲,不能上体天心了。”他勉强说完,左掌向前一登,食中两指突向前一点,右手抄起膝前伽蓝剑,缓缓斜举。

“哎……”千毒老怪突然身躯下坠,踉跄退后三步,那些蓝­色­小丸以更劲急的力道向后反­射­,有十余粒嵌入了千毒老怪的躯体内。他厉叫一声,用手按住胸前心坎大|­茓­上,嘴角渗出了血丝,突然摇晃着倒下,左手还探在囊口,大概是想取解药,可是已经不能动弹了。

只片刻间,千毒老怪身躯突然缩小,升起一阵深蓝­色­的轻雾,“波”一声胸腹自裂,化成一滩蓝­色­的液体,缓缓渗入地中。附近八尺方圆的青草,也变成蓝晶晶之­色­,全行偃倒。毒龙掌惊心动魄地叫道:“咱们放火烧他!”

“不行!”朗月禅师大声喝止。“这老秃驴临死还功力骇人,也许咱们也遭了毒手。他那霸道的‘天心指’可远及三文,无法近身,如不用火烧他,怎能制他死命?”

“要是烧了他,伽蓝三宝咱们怎能到手?那‘伽蓝剑’是木的。‘天心指禅功’在他脑子里势必随火而逝。唯有那‘辟毒舍利珠’不怕火,是给你呢,还是给我?”朗月禅师脸­色­­阴­沉,一字一吐地说完,一步步欺近,并掣下衣领上的白玉禅杖,凝神运功,欺近洞口。并一面沉声道:“老杀才已到了油尽灯枯之境,咱们快上,迟延不得,可不能让他自绝。”

毒龙掌果然心中一动,双掌上提,也面­色­­阴­沉地一步步欺近,叫足了十成功力准备进击。

伽蓝剑向前斜指,天心大师脸­色­青灰,缓缓站起。

这一瞬间,响起一声震天巨吼,朗月禅师和毒龙掌身形疾进,一左一右飞扑而上。

“叮叮叮”三声跪亮的金铁清鸣,伽蓝剑连续点在白玉禅杖之上,快得­肉­眼难辨,人影飞退。天心大师身形前后晃—动,一串汗珠由额顺腮而下,青灰­色­的脸膛突然泛上淡红­色­,但呼吸似乎已经停止了。

朗月禅师功臻化境,硬将三剑神奥的招术挡住,几乎胸前开花。剑是挡住了,可是他只觉由白玉禅杖上传来的一股浑雄潜劲,直震得右臂酸麻,直迫心脉,不由他不退后保命,直飞退三丈外,方踉跄站稳,倒抽了一口凉气,脸上变­色­。毒龙掌更糟,他欺近时即行发掌,连环拍出那力可摧山的毒龙掌力,腥风狂飘也似的向前急卷。

天心大师在运剑出招的同时,左手‘天心指’也同时发出。如山暗劲接近一丈,立时消散于无形,腥风亦向后反卷,而那无形的‘天心指’力道骤至,突破了如山掌力,疾­射­老贼胸坎。毒龙掌毕竟久经大敌,见多识广,掌力反卷他就知道大事不妙,火速向后一倒,脚跟一用劲身躯贴地平飞而退。“嗤”一声裂帛响,天心指力贴胸穿过,胸衣裂开,胸肌也留下了尺长创痕,幸而仅伤皮­肉­,把老怪物吓了个胆裂魂飞,汗毛直竖,赶忙掏出金创药敷上。天心大师似己力竭,双目徐闭,颊­肉­抽搐,伽蓝剑也缓缓颤抖着向下徐降。

一旁的逸云心中一震,轻声说道:“芸姐,龙渊剑给我一用。你躲好,千万不可出面。”碧芸轻轻掣剑,递给他紧张地问道:“你……你能阻止他们行凶?”

“也许不成,可是天心大师已经危极,我非出去阻拦不可。没想到天心大师一代高僧,可说天下无敌,竟然以近两甲子的修为,仍斗不过这些恶魔。”

他接过剑,命姑娘藏好,将伏鳌剑放在腰旁顺手处,由一旁悄悄掩入山崖旁树林,向洞口飞­射­。

“呵呵!和尚,要不要左某加入?多一人之力,多­操­一分胜算,如何?”祁连­阴­魔大笑着走近。朗月斜睨老­阴­魔一眼,冷冷地说道:“悉从尊便,如果阁下认为比千毒老怪强些,也无不可。”祁连­阴­魔傲然一笑道:“千毒老怪除了毒物之外,禁不起左某一掌。”说着,占住右方掣下了长剑。

“咱们上!”朗月蓦地大叫。三人身形倏动的刹那间,光华如满天长电四­射­,剑气丝丝刺耳锐啸,从三人后面闪电似­射­到并传来一声虎吼:“魔崽子。看剑!”在三凶魔向前猛扑的瞬间,逸云已快逾电闪赶到,喝声先出以便阻止三魔.向前的冲势,双手分执两把神剑左右分张,飞取朗月和祁连­阴­魔。他身法奇快,声虽先出,人与声却同时到达。

祁连­阴­魔已经吃过苦头,闻声知警,赶忙向下一伏,贴地侧­射­丈外,方旋身站起。朗月禅师自命武林第一高手,他倏然转身,顺手攻出一招“旋风扫云”,白玉禅杖风雷俱动向后狂扫。“嗤刺”一声,伏鳌剑的剑芒一闪而过,暗劲全被震散,白玉禅杖那佛冠式的杖头,震成碎屑四面飞散。

朗月只吓了个心胆俱寒。他那白玉禅杖别说是普通兵刃难以抗衡,光是他那无穷的内力,也足以将任何兵刃一击即毁;即使是龙渊剑,也不可能将禅杖击碎,最多也不过砍一道裂痕而已。事实上白玉禅杖头碎如片片,他怎能不惊?惊是一回事,命不能不要,一掌扔出,人即横掠丈余。

当他一看清另一把龙渊剑时,只觉心中狂跳,脸上变­色­,蓦地态吼道:“小狗,你是谁?这把龙渊……”

逸云迫退两人,迎面仗剑屹立,俨如天神当关,威风八面。他抱剑行礼,答道:“请问大师可是人称朗月禅师,南海风雷僧的门下吗?”“别管这些,我问你这把龙渊剑的来历。”“这剑乃是在下恩师所赐,敝恩师人称龙吟尊者。”

“吓?你说什么?那该死的老秃……”朗月张口结舌地叫,情不自禁退后两步。

“师叔,请留口德。思师待你情至义尽,你怎能……”

朗月打断他的话,怒声说:“你既自承是贫憎的师侄,岂敢对我无礼?不怕目舞尊长欺师灭祖之罪么?你给我跪下参见。”逸云躬身一礼,然后朗声道:“我算是已尽师门对大逆不道的长辈,致过最高之礼了。”语气突然转厉,说道:“朗月,你可知罪?”

“畜生尔敢?”朗月恶狠狠地怒叫,踏前三步;逸云冷然一笑,神剑徐举,一字一吐地说道:“从今之后,你记住了。我奉恩师金渝,逐尔出南海之门。恩师授我龙渊,着令我传下本门金律,你即返回普陀仟恶岩,闭关苦修,大逆不道欺师灭祖之罪,方能赦免……”“滚你娘的!佛爷先毙了你。”朗月怒吼,抢前拍出两掌,刹时风雷之声震耳,暗劲狂涌。逸云双剑振出两朵剑花,将袭来的潜劲震散,星目中神光电­射­,续往下说道:“朗月,看来你已无可救药,怙恶不悛,罪大恶极。华逸云已责无旁贷,要代恩师清理门户了。”

“小狗!你配?哼!看佛爷斩草除根,接着!”声落,一掌抢出,半截禅杖迎胸便点。

逸云清啸一声,双剑如电光石火,身剑合一奋身抢攻,独步武林的“伏魔慧剑”绝招绵绵而出;

剑芒飞旋,剑气触肤若裂。逸云的内力经龙貅丹黄凝合,突飞猛进;加以两把神剑在手,不啻如虎添翼。

两人只一照面间,朗月大吃一惊,他没想到逸云竟然有如许高深的造诣,光是拼内力两人也差不了多少,而两把神剑更是要命的阎王,虽有伽蓝禅功护体,也挡不住这两把千古神刃,他怎吃得消?

朗月被强劲的剑气迫得八方游走,近身不得,处在挨打的地位,心中的滋味真不好受。

一旁的祁连­阴­魔突向毒龙掌呵呵一笑道:“老潘,让他们拼个你死我活。时机稍纵即逝,咱们赶快向老和尚下手啦!”毒龙掌潘志转首向天心大师看去。老和尚眼神象已散失,伽蓝剑已垂下点着勉面了,用茫额按的神­色­,向剑气飞腾处注视,谁知道他能看到什么呢?

潘志心中狂喜,手一举略一点首,突向洞口扑去。

祁连­阴­魔也长剑一举,身剑合一化成一条闪电,向天心大师猛扑,来势汹汹。逸云早留意两老魔的行动,他拼斗朗月虽不感太吃力,但“伏魔慧剑”朗月同样也会,伽蓝禅功内力也略差半筹,所以他无可奈何,一时之间保持均势,仅只迫得朗月无法抢攻而已。两老魔一动,逸云焉能不急?他大吼一声,晃身飞退,剑出如千万条金蛇狂舞,冷焰飞腾,左右怒张,急袭两魔左右侧要害。

“打!”两老魔蓦地比喝,罡风怒号。歹毒的毒龙掌腥风怒啸,两股撼山劲道一涌而至。祁连­阴­魔闪身抢入,长剑吐出无数银星,贴地攻到逸云下盘。

龙渊剑向下飞旋,急迎万千银星。

“着!”伏鳌剑一绞一吐,如山劲道被剑气一震,毒龙掌力全被化去,那亮晶晶的剑芒已劈面­射­出。

“嗤”一声,祁连­阴­魔的长剑被削掉一段锋刃,半尺长的一片剑刃掉落地面。要不是他退得快,脑袋恐怕已经开了孔啦!一发之差,他逃出了龙渊剑下。

毒龙掌­奸­似鬼,他在飞扑而上之时,已经预留退步,双掌攻出之际,身形去势已止,剑芒一到,他已闪身暴退,只觉那冰冷的裂肤剑气,迫得他浑身发冷,真气亦为之波动不已,不由骇然变­色­。乖乖!要挨上一剑还了得?

朗月禅师蓦地大吼道:“咱们分站三方,以掌力毙了这小子。”

祁连­阴­魔也怒极而叫道:“把他击成­肉­泥!”

六双巨掌连推带拍,只见地下沙石滚滚,草屑纷纷,齐向逸云攻击,罡风刺耳,震人心弦。别说是人,铜墙铁壁也禁不起老魔合力一击。

逸云早已运起伽蓝禅功护体,同时舞剑自卫,但那无穷劲道攻到,也把他迫得站立不牢,逐步后退。

突然,他耳中传来天心大师的语音道:“小檀越,请退到老衲身畔。”

逸云确已受不住力道奇猛的潜劲袭击,不迟也不成,在轰隆声中,退到天心大师身畔。

怪极!一近天心大师前身一丈左右,那奇猛而力道足可化铁熔金的掌力,似已突然消失了。身后的天心大师问道:“小施主,令师可是龙吟尊者么?”

“晚辈正是。家师曾屡次提及老前辈的圣讳,嘱晚辈代为致意,你老人家可能行走么?”

“不容易了,还有半个时辰,即是我坐化之时,这些人打搅我这许久;看来必将延我西归之期。”

“晚辈将为你老人家护法,可是无法赶走他们。”

“你是龙吟尊者的衣钵传人,梵音掌有几成火候了?”

“约有八成。”

“听老衲心诀,传你‘天心指’佛门绝学,等会儿以指掌制敌,赶走他们。”

两人说话之际,三魔已攻了百数十掌,丈外地面竟然被削掉近尺。逸云不许他们近身,神剑洒出无数寒芒,左右腾跃,分别一一将他们迫退。

天心大师随即盘坐于地,拼最后元气以传音入密之术,将“天心指”的心诀一一说出。

逸云将龙渊剑扔到天心大师身侧,一面听天心大师滔滔不绝传来的心诀,一面用右手照心诀默运神功于招端,体会其中之秘。

不久,他已能照心诀行功,指尖似着山洪一般的无穷潜劲,象要脱体进­射­。

天心大师突然说道:“试出一招!”

他左手伏鳌剑挥出一道剑幕,阻住毒龙掌,右手倏伸,戟指向右首的祁连­阴­魔胸前心坎大|­茓­遥指,山洪般的奇妙罡劲,顺指而出。

也是老魔命不该绝,刚扔出两掌,双方劲道一接,“嗤”一声锐啸,神奥的天心指力穿越掌风,向前急­射­。

祁连­阴­魔闻声知警,向侧一闪,并一掌扔出。

天心指力又突破袭来掌劲,奇快地­射­到老魔肋下。

祁连­阴­魔狂叫一声,身形一颤,飞退丈外,一手按住左肋,鲜血由指缝间渗出,大概是受了伤。

天心大师说道:“行了!退到我身畔。”

逸云攻出两剑,立即退到天心大师身侧,突然,一串菩提子串成的念珠,套上他了的颈项,垂至胸前的一大两小,状如水晶却光华四­射­的舍利珠。耳听天心大师说道:这是佛门至宝‘伽蓝舍利珠’,任何诡异凶猛的劲道理风,亦无法近身。小檀越,指掌并用,赶走他们。”

逸云摸地收剑入鞘,一声清啸,人即腾身猛扑,左手掌突然拍出,令人心中万虑俱消的梵音之声,倏然振荡在空间。右手指出如风,天心指势如奔电,直­射­朗月禅师。

祁连­阴­魔肋下受伤退出,朗月和毒龙掌还没弄清怎么回事,但觉两人乍合乍分,老­阴­魔便狂叫着退走。而逸云却退到天心大师身畔,突然收剑前扑,这不过是眨眼间事。

啸声一出,梵音亦起。第一个警觉的是朗月,他怒叱一声,横闪八尺,双掌风雷滚滚,连环振劈而出。

毒龙掌不知利害,大吼一声双掌齐挥。

“砰”一声响,梵音掌力结结实实地击中毒龙掌的左肩,护体真气被击四散,巨大的潜力将他送出两丈外,肩骨似己碎裂,探身气血一窒,脑中轰然狂鸣,跟前金星直冒。他一声惨叫,翻滚着向后跌去。

同一瞬间,逸云一指落空,被朗月见机闪开,他叱道:“朗月,你末日到了,报应当头!”声和人穿入凛凛掌风,左掌右指急似惊雷,双管齐下,向朗月攻到。

朗月魂飞天外,梵音掌是风雷掌的克星,加上绝学天心指,他岂吃得消?怒叱一声,双掌急挥,人亦向后飞­射­,快如奔电逸去。

“砰”然一声大震,掌劲接实,朗月已经不见了。

在飞砂走石中,祁连明魔形影亦己消失。

毒龙掌踉跄站起,摹地一咬牙,奔入破寺后,亦已不。见。

逸云本想追,但耳畔已响起天心大师的微弱语声:“檀越请勿追赶,让他们走吧!”

逸云依言退回,向老和尚跪倒行礼,老和尚说道:“孩子,你的同伴等久了,叫她来吧!”

他的语音变得十分慈样,脸上泛起了阵阵轻雾,脸­色­红润,似已恢复­精­力。

逸云吃了一惊,但仍发出一声长啸,召唤站娘前来,神­色­惑然。

“孩子,你奇怪老衲怎会知道你有同伴,是么?”

“晚辈确是不解,敝义姐还在半里外的山嘴上哩。”

“老衲修为不敢自诩超见入圣,但两甲子修为岂是等闲?苦修参禅,六识略具,视听二识造诣甚深。可惜你不是我道中人,我无法传你六识心诀。”

正说间,姑娘已飞纵而到。

逸云忙道:“芸姐,快来参拜天心大师老前辈。”

姑娘衣衫凌落,但仍然拜倒在地。

天心大师笑道:“姑娘请起,恭喜你超越苦海,今后否极泰来。”

娘姑一怔,但不敢冒昧,拜罢闪到逸云身后,暗说:“这位高僧象是知道我的身世呢!”

天心大师脸上红光渐退,徐徐在身侧取出一只褐­色­木鞘,将伽蓝剑归鞘,说道:“龙吟尊者法驾一向可好?”

“家师被刚才那位朗月禅师断去双腿,目下在点苍苦修。”

“那朗月我曾在令师处见过多次,早知他居心险恶,心怀匠测;可是深信佛法无边,却反而误了令师的基业。唉!真是误人自误,险些我也毁在他的手中。”

“晚辈得恩师法渝,如果他仍然怙恶不悛,须为南海一门清理门户,并为江湖除去­奸­恶。”

“朗月沉迷酒­色­,贪很深植,已经无可挽回,势非横死不可了。老僧行将西归,此一生中,遁世隐修不沾尘缘已近一甲子。你来得正好,烦代寄语令师,老僧早归一步了。这把伽蓝剑聊以相赐。此剑虽不能削铁如泥,但不怕任何宝刃,仗之保身绰有余裕,且可避邪,百魔不侵。那伽蓝舍利珠也赠你防身,日后行道江湖必着大用。老僧逝后,请将遗蜕移入洞中,闭上洞门,则感小施主盛情矣!”

说完,脸­色­突变黄蜡一般,合掌低诵:“南无阿弥陀佛!悠悠此生,今从此别。我佛慈悲……”

语声渐微弱,逸云摸尔惊察,老和尚已经长逝,呼吸已止。逸云与碧芸大拜八拜,含泪将老和尚连蒲团移入洞中,靠壁放好,再拜而出,闭上了洞门,展开轻功飞奔神医叶太岳的木屋。

小木屋一切如旧,两人到时已经近三更时分。当晚两人宿于阁楼之内,一宿无语。

一早醒来,小两口仍在床上赖着,逸云将伽蓝舍利珠挂在姑娘粉颈之上,贴胸藏好,说道:“芸,这宝物可不受劈空掌劲所伤,你功力仍来登堂入室,留给你防身自卫,我便可放心了。”

姑娘甜笑着问道:“你呢?”

“我?功臻化境,已获刚柔并济无上心法,足矣够矣!”

她娇声地笑答:“谢谢你,亲亲!”

“亲亲,你这小嘴儿多甜?呵呵!”他只觉心中一荡,狂野地把她拉紧,深深一吻,许久才罢,双手却不老实起来。

姑娘也情不自禁娇喘吁吁,在他耳畔沉醉地轻唤:“亲亲,我……我……”她喘息,扭动:“饶了我,亲亲。”

逸云突然看到她­祼­臂上的朱红宫砂,不由心中一凛,绮念尽消,突将她抱紧,温柔地轻语:“芸,原谅我,我几乎坑了你。我们该赶回辰州了。”

姑娘只道他心中不快,突然说道:“亲亲,别生气啊,我……我……”她娇羞满面,伸手……

“你别误会,芸,听我说。目下报仇之事,我认为已不需太多的人手,反正各地暗桩已经准备停当,只消你我和黛妹三人一路,明里行走江湖,一面追踪朗月和花和尚夺回金像,一面直捣伏牛五霸的巢|­茓­,最后放出消息,令众贼聚会太白山庄等候我们,以便一网打尽。珠姨和伯母为一路,暗中潜往伏牛左近,经常将恶贼们的行踪告诉我们,由我们出面,岂不万全?”

姑娘见他说得正经,只好静静地听他说完,“这事看去可行,但需临机应变,不能执一,我们且一试。”

“当然不能立即决定以后一切,有所遵循,比乱闯乱冲好得多。天­色­不早,该走了。”

他溜下床,让姑娘起身穿着,地煞夫人把碧芸的衣裙留在这儿,可是逸云的青衫已经不能再穿了。

两人洗漱毕,吃完最后一包熟­肉­,一同出屋,遵照神医叶太岳的遗言,放起一把无情火,直待火舌冲天,方一同上道扑奔辰州。

两人离开前后共是半月余;辰州府急坏了天魔夫人和众女。

当天申牌时分,两人上了盛兴布店阁楼。

接他俩入楼是的天魔夫人,相见之下,恍如隔世,碧芸已泣不成声。

逸云行礼告退,说道:“珠姨,小侄即返安居小筑一见黛妹,告退。”

“这半月来,黛姑娘始终不见返店,老身正急得坐立不安,目下你俩的行裹我已搬来了。”

逸云大惊问道:“什么?珠姨是说黛妹始终不曾返店么?”

“是的,大珠台事了直至如今,踪迹全无。店家也不知。其故,又不敢报官。”

“糟了!糟了!不成!我得到大珠台一定。”说走就走,如飞出店而去。

“云哥儿,且等等……”天魔夫人急唤,但逸云已经走了。姑娘急道:“我去追他。”“且慢,你妈怎不见同回?”

“怎么?妈和亡命花子在六天前已经先返,难道……难道……”她粉脸变­色­,浑身颤抖,似已不支。

天魔夫人抱住她叫道:“芸儿。冷静些,到内房说去,一切等云哥儿回来再议。唉!真是祸不单行。”

天­色­仍早,逸云形如疯狂;真奔大珠台。大珠台空山寂寂,台顶的设备一扫而空,已看不见半月前的残痕,只有野草凄凄,林风讽讽。

他踏遍了每一角落,最后找到那三具残骸。他再往上走,捏至姑娘用剑刻字之处。

“地老天荒,此恨绵绵。周如黛绝刻。”

这一行字,在他眼前愈放愈大,每一个字,都像千万枝利剑,重重地扎在他的心头。

“此恨绵绵!此恨绵绵!绝刻……绝刻……”这些语声在他耳际愈来愈响,像一阵阵巨雷狂震。

他手脚发冷,眼前发黑,豆大的冷汗滚滚由额上落下,脊梁上一道冷流直冲泥丸宫。

他突然疯狂地扑上,十指如钧,直Сhā入树身,尽指而没。他瞪大眼,摇摇头再看,不错,正是千古神刃紫电剑所刻的遗痕,没有丝毫停顿之迹,看字态,也正是姑娘所习的颜体,一种女孩子不太喜爱的书法。

“黛,为什么?为什么?”他浑身颤抖,声嘶力竭地大叫,那大可合拖的古树,被摇得似乎要齐根而断,枝叶纷坠。

他终于感到头脑昏沉,放了手,抑天历号,以震撼九霄的嗓音拼命大叫:“黛!黛妹妹!黛妹妹!黛……”

山谷传来殷雷也似的回音:“黛妹妹!黛……”

而江汉之间,正掀起了武林风暴,正和他的震天巨吼一般,震撼着宇宙。

叫着叫着,他只觉眼前一黑,虎躯摇摇欲到,终于他倒在一个幽香阵阵的服体里,昏倒了。

不久,他悠悠醒来,原来他躺在碧芸的怀中,她倚坐在古树下,眼角泪痕未­干­,正无限情深地注视着他。

她见他悠悠转醒,便拭掉泪痕,幽幽一叹道:“云,希望你节哀。黛妹妹含恨而死,死因未明,至少,我们要找出她的死因,替她雪恨,莫令她含恨九泉。”

逸云衰弱地说道:“她……她为何不等我?看她所留的字迹,仍然从容挥剑,有何委屈,该对我详说明!她为何不等我?”说着说着,虎目中流下了两行清泪。

碧芸也觉寒流爬上了脊梁,脸上现出了恐怖的神­色­,惨然摇头道:“也许,她不能见你,也不愿见你……”

逸云坐正身子惶然问道:“为什么?”

“你已看到下面那三具残骸么?”

“哦!那是被利刃所剁碎的,与代妹妹有何关连?”

“也许……也许……云,可记得山峡中那天我受辱的景况么?即使是袒衫相陈,我也没脸见你。”

逸云一蹦而起,拉起她说道:“我们再去查查。”

尸首凌落,皮­肉­已腐,臭气冲天。两人找不出尸体上可认标记,连死者是谁也无法分清。仅有那穿着和所遗兵刃,证明他们是武林人物而己。

突然逸云的目光,落在树枝上,叫道:“瞧,那是什么?”他取下那小铜管摊在掌心上细看着。

姑娘看了此物,倒抽一口凉气,脱口叫道:“糟!果然不出我之所料。”她将铜管放在鼻端猛嗅。

“此话怎说?”

“这是江湖中一个小­淫­贼之物,内藏艾绒,掺合着最歹毒的周天返魂香,不知糟蹋了多少­妇­女。这­淫­贼姓金名章,匪号叫探花鼠,如果代妹……”

“我发誓,探花鼠如果尚在世问,我要找到他;假使这三具尸体中有他,我会诛尽所能知道的­淫­贼。芸姐,我们且按寻代妹的遗蜕。”逸云狂野地大吼。

一连三天,附近二三十里之一草一木,一谷一壑全被搜遍,却不见有任何尸体或者衣履的遗迹。

这三天中,逸云始终末离开青龙岭。而前来相助的人中,就没有地煞夫人,逸芸心中烦闷,也没留意此事。碧芸知道目前不可提出,免得招事情闹得更混乱。

这天酉牌左右,红日已落下西山。逸云铁青着脸,与众女踏着暮­色­进了北门。

他双目发­射­着冷电寒芒,脸­色­憔悴,茫然举步,内心充满了哀伤,也充满了仇根之火。

碧芸紧傍着他,走在天魔夫人之后。后面三丈之遥,是如意道婆等众女。

突然,奇香触鼻,两个村­妇­迎面匆匆撞到,一近天魔夫人,即折向旁一闪,急急地走了。

天魔夫人手中,多了一封香喷喷的粉红­色­书信。

逸云服尖,正想动问,天魔夫人已经将书信放入怀中,他只好忍下了。

阁楼不小,共分两层,上一层住了众女,下一层是存放行李等物之所,逸云就在后面一间小室之内。

他一回房,沉重地长叹一声,和衣往床上一例,眼中登上了一层薄雾,他伤心透啦!

不久,碧芸轻扣房门,神­色­凛然踱入房中,竟趋榻旁替他宽衣解带,含着一眶眼泪服侍他睡下。

逸云已看清她的神­色­,突然掀衾坐起,扳住她双肩问道:“芸,你的神­色­告诉了我,将有大事发生,告诉我真相!”

“没什么,你累了这些天,好好休息吧,要保重啊!”

逸云厉声说道:“不,你快告诉我。”

“刚才荆州府有急报送到。第一,朗月禅师和祁连­阴­魔曾在荆州露面,行踪一现即杳。其二是花和尚一宏三天前曾出现辰龙关,随即失踪。第三,荆州府出现一老一小祖孙俩,祖母冷酷非凡,孙女奇美绝伦,两人功力奇高,一日之间,在南关临江居酒楼和天香客钱之中,连伤十八名登徒子。那小姑娘人生得极美,却甚为轻佻,可是凡是敢于调笑她的人,一概摄以重手法处治。据荆州府暗桩说,那小姑娘的剑,以紫­色­锦囊盛着,是否即是代妹妹的紫电剑,正在设法探查中。”

“不管是与不是,我们且追上一看。”

“云弟,你何不先走一步?你脚程快,早走些好。”姑娘神­色­惨然地说,垂下了头。

逸云征了一怔,突然一把将她挽在怀内,就灯光下搜索她的眼神,凛然地说道;“菩,你隐瞒了最重要的大事,要认为我是外人,你可以不说,我绝不勉强你。”

姑娘泪如泉涌,伏在他怀中饮泣,只不做声。逸云急了,硬将她扶正,大声道,“你怎么了啊?那怕你锁住了口,也非说不可。”

姑娘仍没做声,探手怀中取出一个香喷喷的粉红­色­套封,默默地交到他手中。

逸云看封口已开,赶忙抽出里面的一张薛涛笺,念道:“一再误约,并透噜噜本仙子之宫阀所在与武当少林门人,罪在不赦。百花教主及亡命花子命在旦夕,如不早至,一切休矣!桃花仙子亲书。”

他额上冒汗急急地叫道:“我该死,这些天没留意伯母的身影不在。芸,伯母不在,你……你怎不早说?你……你……”

“代妹妹下落未明,我怎忍心自私地告诉你?唉!”

“桃花灿子的住处你可知道?”

“在辰龙关至马底驿之间,正南群山丛中。马底驿桃花劫,乃是她的诱人陷阱,真正的宫阙所在,我们还没有弄清。”

“那……怎能找到她?”

“她会派人引我们入山。看来我和霞姐八人,非被她收为弟子或者使女不可了。”

逸云虎目放光地说道:“去告诉珠姨,明日即行上路。”

“不!你不能前往,那女魔多可怕啊!桃花春雾歹毒绝她,佛祖也难逃风流地狱。你绝不能前往蹈险。”

“你怕就算了,我一个人去也成。”

“不!你……”

“别你,我去定了。来,告诉你我的打算。”他附耳向她细说,姑娘直点头。

次日凌晨,七盘湾一行骏马盘山而上,最前面是一对健美的年青人,那是十二星宿中功力较高的欧阳询、杜少春。

后面是如意道婆、巫山怪姥、天魔夫人。

如霞八女则外罩披风,内穿五­色­薄绸劲装,佩剑挂建,一个个皆是美艳尘寰,与花争艳的美娇娃。

碧芸走在最后,她显得更为特殊,可惜她秀眉紧锁,似有心事重重,也忧心忡忡。

殿后的两个人,一是逸云,一是十二星宿的老么孙祺。两人一般的天青­色­劲装,背Сhā长剑。逸云身材略为魁伟,可是玉面上缺乏英雄的豪迈气氛,不象个江湖人。而孙祺却剑眉虎目,双眸神光外­射­。

十五骑骏马徐徐上了七盘湾,走上了至马底驿的官道。

驿站每一驿的路程是三十里至五十里,过了马底驿二十里,将走了一半,十五匹马狂风也似的飞赶。

如意道婆的面前,突然现出一双村­妇­装束的背影,等快马将近,两人突然转身,其中之一玉手一扬,一封粉红­色­的信柬迎面向最前面的欧阳询飞到。

少年人手一抄,骈双指夹住信柬,两村­妇­已闪入林中不见。

欧阳询不言不语,手一举,后面十四匹马一缓,他转骑回到如意道婆的马旁,双手将信柬呈上。

“徐徐放辔,听招呼行事。”如意道婆让他走了,方展开书柬念道:“目下少林武当二派高手,云集桃花坳,汝等不需顾忌,但坐骑不可入山。前面三里地,自有人接应。桃花仙子。”

如意道婆念完,向巫山怪姥道:“姥姥,我们这一行真是危机重重,前有虎后有狼,正邪高手齐集,只许择其一,卷入旋涡出更难。”

巫山怪姥冷然答道:“已无第三条自全之道,何足惧哉?”

如意道婆手一招,群人纷纷下马。

他们聚在路旁商议片刻,最后打发欧阳询带着坐骑,在辰龙关等候,并与后面的人暗取联系待命行动。

欧阳询驱着所有坐骑自去了。

逸云便和杜少春领光前行,缓缓向前搜进。

果然在三里外一处山嘴前,路旁站着三个村­妇­打扮,青帕包头的女子,泰然地向众人迎来。

双方愈来愈近,逸云老远便嗅到阵阵幽香,中人欲醉,心说:“这些鬼女人是想骗人呢,抑或是明诱?”

管她们骗也好,诱也好,反正都得闯,便大踏步迎去。

三村­妇­突然拉掉头巾,现出满头珠翠,明亮照人的脸蛋­嫩­得吹弹可破,媚眸流波,往路中并排一站,笑眯眯地等待。

逸云一走近,三女的眼睛一亮,同时绽起令人心荡神摇的媚笑。中间最美的少女扭前三步,扑哧一笑道:“你,不象江湖人,倒象个大姑娘,幸而你生得雄壮,你是天魔夫人手下的……面首么?”

霸海风云(第一部)十四

“胡说!十二星宿的老太高一鸣,星名是井木犴。你这丫头怎能胡说?”逸云脸­色­一正,不高兴地自报名号。

他表面上不悦,可是装得不像,脸蛋儿本就生得甜,眉清目秀斯斯文文,即使真生气也不会太难看。三少女乃是桃花仙子座下的一流红人,小小年纪阅人方千,察言观­色­的能耐高人一等;一看就知他在装模做样。

平时她们见多了穷凶极恶眉粗眼横的江湖人物,不然就是文质彬彬弱不禁风的纨绔子弟;这一见到逸云揉合两者之长,而且更俊更倜傥的模样儿,只觉芳心怦然,绮念油然而生。

小妞儿一扭蛮腰,都起红艳艳的小嘴,琼鼻一皱说:“免了吧!假撇清。喂!你这人好不懂事,怎不请教姑­奶­­奶­们的芳名?”那神情,天!三分儿刁野,七分儿卖弄风情。

逸云自小在女孩子群中混大,更曾与碧芸享受旖旎风光,脸皮够厚,便微微一笑,又说道:“萍水相逢,怎敢冒昧?不礼貌嘛!要说你就说,在下可没向姑娘请教。”

“哟!你架子倒大着哩。相逢也是有缘,姑­奶­­奶­第一次低声下气什诉你哪!我姓崔,叫荑。”

“荑?弱不禁风,初见天日;你,名不副实。”逸云在笑。

“咦!你不老实哩。”崔荑媚笑着走近,眼波流,香风飘,长睫毛衬得媚眼儿像在说话,怒突着的奇蜂向前凑。

“老实得紧哩,崔姑娘。”逸云不在乎地笑。

这时,如意道婆一行人将要走近,崔荑在逸云身前站定,几乎要贴在他身上了。她抬头笑着道:“在桃花宫,希望你老实些。”

“承教,在下记着了。崔姑娘,这就走么”?

“马上得走。来,挽着我,可别害羞啊!”她向他怀中倒。逸云挽着她的左臂一旋,成了并排儿,笑道:“要抱可不成,光天化日,不象话嘛,请领路啦!”

另两女吃吃笑,放肆地一左一右架住杜少春,说道:“我们领先,走啊!你也该告诉我们你贵姓大名。”三人绑票似的,向林中掠去。

崔英被逸云一挽一旋,只觉他镕力奇大,同时在肌肤相触的瞬间,她只觉感到浑身一软,热流上涌,整个胴体倚在他的虎腕上,吃吃娇笑道:“哟!这么粗野?我会找你算账的。”

“别废话,我没欠你的,走!”他挽着她追踪前面三人入林,只用一成劲奔去。

后面如意道婆和众女,急起直追

翻山越岭,左盆右旋,不知到底走了多少路,越过多少溪谷,逸云记忆力特强,过目不忘,这种追踪兽迹式的隐匿盘走怎么瞒得了他?心中不住暗笑,心说:“妞儿,这种方法拙劣得紧哩。”

不久,进入了不见天日的峡谷密林。崔荑只道他的轻功差劲,反而带着他纵跃如飞,向南急走。

半个时辰之后,突然眼前一亮,密林已尽,眼前现出一座清丽的峡谷。一湾溪流如带,草木葱笼,野花在每一角落吐艳,奇禽异兽见人不惊。

“好一处世外桃源,端的是人间仙境。”逸云脱口赞叹。

崔荑亲呢地笑道:“你该说这是人间乐土,哥儿;”

进入里余,已嗅到了阵阵幽香迎风荡漾,如茵绿草之上,已可看到一条不为人觉的小径。

众人循小径进入一座密林,直趋山壁。

“叮叮叮”三声金钟轻鸣,暗影中突现三名劲装的秀丽少女,传来一声轻喝:“快快些入谷,敌踪已现。”

崔荑轻声问道:“是萼妹妹么?来了些什么人?”

暗影中的少女答道:“少林的碧眼行者,武当时江湖浪于。”

“小心了,他们都是武林一代高手哩。”崔荑一面说,一面领着众人钻入丛莽之中。

天魔夫人一听碧眼行者来了,心中一紧。十八年前,碧眼行者击毙申老二,慨赠八宝紫金延命丹,此恩此德,长驻心头。这一听老和尚来了,不由暗暗替他担心。

山壁草木藤罗密布处,­阴­森森的暗影中,传来一声轻微的鸟鸣。崔荑止步,突发出声“咕咕”鸠鸣,方低首拨枝分草向里俏俏掩去。

近壁约有五六文,已看到两名劲装少女掀起藤蔓,蔓后石壁缓缓向后迟,深入两丈方行止住。

逸云早已留心,他发觉­阴­森古林之中,隐有不少暗桩,而地下却不见留有足迹,不用问,准是有地下暗道作为出入之路。崔荑带他们定石洞口进入,乃是掩人耳目之举。

一入洞口,左右各有一个黑黝黝的大洞,冷风微冽,向外轻涌。崔荑轻声招呼众人说道:“诸位留心,里面岔道甚多,切不可乱走,以免迷失,请跟我来。”

一入洞,白芒突现,一个身披薄纱,内穿小得可怜的肚兜儿,美媚出尘的十七八岁少女,高举着一盏白光耀目的纱灯。一见众人进入,一声不吭转身就走。

逸云目力超人,并来受陡然出现的强光所惑,已看到贴壁侧声­色­不动的两个高大人影,全身古铜­色­的肌肤虬结如球,只有下身一块三角型鹿皮掩住下­体­,肘后隐刀,像幽灵一般凝神戒备。等众人全行入洞,身后又突然出现一个同样打扮的俏丽少女,擎着同样的纱灯,在后紧随。

洞向前伸展,乃是天然形成的秘道。洞中气流轻嘘,时由前面飘来,时又转向,这里面定然有不少出入口。

愈定愈黑,左盘右旋,到处有岔道,深不可测。地势高低不平,强烈的灯光已成了两团萤火一般,由于没有任何可以反­射­光线的物质,故以愈来愈感到黑暗。

崔荑和逸云走在掌灯少女之后,她大胆得无所顾忌,一手搭着逸云肩颈,整个胴体挂站在他右肋下。逸云不想闹翻,置之不理,虽则她够美,身材丰满婀娜,散发出阵阵撩人绮思的幽香,但他置若末觉。

终于走出了暗道,突然眼前一亮,一座石壁一闪而开,也透进了浓香。

洞外,是无尽的花海,绵绵的桃林花团锦筋,奇异的拳大花蕾教人昨舌。

洞口两旁,分列着十二名身披桃花薄纱,仅穿胸围子和肚兜的迷人少女,一个个都是天资国­色­的绝­色­佳人。中间,是火辣辣勾魂摄魄的桃花仙子,和两名风情万种姿绝尘寰的妖艳少­妇­。

三人仍是那晚七盘湾出现时的要命装扮,白天里更是教人浑身发硬。

逸云正欲挽住崔荑出洞,可是崔荑已经主动脱开他身畔。他大踏步出洞,扫了众女一眼,奇道:“咦!真是邪门,六月内竟然有桃花可赏;花大如拳,世所罕见,这桃花端的是邪魔歪道哩。”

他不赞人,赞花,口气也极尽挖苦能事,身在龙虎|­茓­,神态更为潇洒从容。

桃花仙子眼中一亮,水汪汪的桃花眼盯着他不放,异彩倏现,小巧的樱盾绽起了略带讽嘲的笑意。左首少­妇­二扭小蛮腰,颤动著丰臀满|­乳­,上前数步,纤纤春笋似的玉指儿,几乎点上了逸云的额心,媚声道:“哟!小后生,你是真的猖狂,抑或是动了心猿意马?”

“两者都有,姑娘。花不如人艳,人更比花娇,美矣!别废话,哪位是桃花仙子前辈?”他一指桃花仙子,又道:“在下高一鸣,这位想必是桃花仙子前辈了。”他抱拳一礼。

崔荑和另两女想不到他这般大胆,来不及阻止,略一怔神方向前行礼禀道:“凛宫主,天魔夫人驾临本谷。”

桃花仙子玉手一挥,崔荑行礼退去。如意道婆与众女前后按序分列,同时行礼。老道婆道:“仙子宠召,贫道不敢久延,但因事留辰州,迟至今日始克前来应召,仙子恕罪。”

“道友可是大凉山如意道婆么?”桃花仙子口中在说,一双媚目却在逸云、杜少春和孙祺身上转。

“正是贫道,仙子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你我也算是同道,甚至还是本仙子的前辈呢,谁不知五十年前的两句偈语:‘超登鬼篆,万事如意。’本仙子没记错吧?”

“仙子记­性­着实高明,恍眼韶光五十年,贫道已不复记亿昔日的荒唐往事了。”

“道兄何必感慨系之?彼此志同道合,未来还早呢!恢复昔日光辉,并非难事嘛。”她又向天魔夫人笑道:“小妹,你该回复本来面目了。”

“晚辈心有隐衷,仙子所示,碍难如命,尚请恕罪。”

“我不勉强你。这三位后生是你的护花使者么?你真好福气哩!我这桃花谷全是蠢牛,万难相匹哪。”

“是晚辈的子弟,怎敢与贵谷相提并论……”

“哦!是十二星宿,在武林中还稍有名望哩。”她向逸云招手,吃吃笑道:“孩子,你过来吧!”

逸云徐徐上前,似笑非笑地说道:“崔姑娘叫你宫主,在下却以为叫仙子来的切实些,天仙比宫主妙多了。借问仙子,你怎么叫我孩子?未免太那个啦!”

桃花仙子笑得打跌,浑身都是诱惑,她点手儿叫道:“叫你孩子,不亲呢些么?你好甜的嘴啊。过来,再近些!到我身边来,怕我吃了你么?嗯?”

逸云只好走近,一面说道:“这么美的仙子会吃人?奇闻!”

桃花仙子扑嗤一笑,媚目­射­出异彩,说道:“如果你听话,当然不会吃你,你身为护花使者有何能耐?说给我听听!”

“护花?不敢当此大任。在下星名是井木犴,凶星之一,不太好惹呢。”说着,已近桃花仙子身侧。

桃花仙子呢声叫道:“过来些!”

逸云又踏前两步,两人己对面而立。桃­色­轻纱一动,凝脂似的皓腕倏伸,闪电似地扣住逸云的右肩井,向怀里一带。

她身材相当高,可是仍比逸云差了一尺。她用了三成劲,向下一按,逸云故意不用劲,“哎”了一声,身躯一挫,俊面恰在那巍颤颤高耸如山的|­乳­峰下,叫道:“怎么?仙子前辈,你弄错了啊!怎能丢下主客不管,找我这下人开心?我可无福消受哩!”

“你也算主客嘛!三分劲你也禁受不起,怎配做护花使者?我传你两手儿,保证你胜任。”她一面说一面笑,手下略松,显然开心已极。

碧云早得逸云吩咐,不敢妄动。但女孩子如果不妒,证明她根本就不爱他;眼看妖­妇­那恶心的蛮劲儿,公然肆无忌惮,对心上人发浪,她焉能不打破醋罐子?

碧芸正待发作,逸云已突起发难。

逸云一抬肩,左手快逾电闪,一把扣住她的小蛮腰,右手挽住她的左肩,只一扳,仙子转了一圈,整个娇躯落入他怀中,胸背相抵,成了囊中之物。

她的小蛮腰太细太窄,逸云的虎掌张开来大逾一尺!一扣之下,大母指抵住左腹子­宮­|­茓­,中指压住十四节椎骨旁肾门|­茓­上,食指微曲,搭在左志堂|­茓­上。一手制三|­茓­,旋之际,虎臂又将她挽入怀中,像是上了一道钢箍,而右手搭在肩井旁,随时皆可制她死命。

桃花仙子功力通玄,可是在得意忘形,也自恃过高之际,被逸云出其不意,快逾电光石火突然制住,想运功解脱已经悔之晚矣!所被制住的|­茓­道,全是致命要害,稍一用劲,她不死也成残废。

“谁敢动?”逸云笑叱,将桃花仙子十七名少­妇­美女镇住了。

桃花仙子毫无所惧,她只感到逸云的体温令她飘飘欲仙,诱人的体气薰得她几乎不克自持,一股劲往他怀里贴,粉面发赤,腻声笑道:“孩子,抱紧些,嘻嘻!你果然是个大男人哩!天魔夫人,少安毋燥。”她亮声儿在叫。

如意道婆和众女本来要分开准备动手,闻声果然一怔。桃花仙子还未继续发话,逸云的右手食指已经搭在她的鼻梁骨上,淡淡一笑道:“仙子,你别得意,我这手指儿向下一滑,你想。如花美女,将变成怎么个模样?”

桃花仙子仍在媚笑地说道:“小冤家,你怎能下得了手?我才不信。”

“你会信的,别忘了我叫井木犴,凶星之名。”

“凶星又待如何?别说你舍不得下手,百花教主和亡命花子两条命又待如何?桃花谷是否能任你来去自如?这些事你定然计算在内了,因为你聪明着哩。”她一面说,左手缓缓下滑,若无其事似地又探肚兜儿前端的小袋子。

“人生若梦,飘忽如烟;两条命换你一条命,我不在乎;桃花谷困不住我们,百丈绝崖自有可攀之处。仙子,你别想动那小袋儿,我高一鸣已经知道‘桃花春雾’是啥玩意,少来这一套好么?”

他一面说,右手已将她的皓腕握住,向上一抬,再伸手在小袋儿内掏。

“小冤家,大男人往那儿摸,你不害羞?”她放肆地笑,故意一挺小腹,又说:“小冤家,别忘了还有你的同伴哩,他们怎能脱出这种龙漳虎|­茓­之地!”

逸云握紧那一件薄如蝉翼的纱巾,由她小袋儿中掏出,握成一团丢在地下,一脚踏入土中,说道:“大爷我早有万全准备,既然来了,谁也不想侥幸。假使你立即放出百花教主和亡命花子,咱们不伤和气,你三思片刻。”

“不用三思,桃花谷桃花宫并不是本仙子一人所有,我肯,岂不徒然?嘻嘻!你下手罢,看谁来了?”

桃林深处,转出八名更美更妖媚的少女,连肚兜儿的桃红绣着金­色­桃花的短亵衣,外面没有披薄纱,看去象是­祼­人儿。

八少女拥簇着一个天仙化人似的美人儿,正婀婀娜娜冉冉而至。

中间那美人儿,乖乖!才教人吃惊哩。身高将近六尺,肤如凝脂,粉面桃腮,水汪汪会传情的星眸,琼鼻樱­唇­无一不是神仙着意雕塑所成;她那种成熟的美,比香扇坠型的如黛更有神韵,比丰满娇柔的碧云更为妖娆。

更令人心动神摇的是,她穿得确是太少,少之又少,两朵桃红­色­形如桃子的胸托子,恰好掩住下半部Ru房。蜂腰赤­祼­,细小得令人吃惊,丰臀下,是条象征­性­的粉红­色­短裤,上面绣着点点落英。一双无半点瑕疵的玉脚令人顿生非非之想,小脚下是一双鹿皮小短靴,—尖端钢尖儿明晃晃,靴口上是一圈金芒闪闪的小柄儿,明眼人一看就知,那是一排小小—飞刀或飞剑一类小玩意。

她一出现,迎接天魔夫人的少女们,除了自称桃花仙子而被逸云制住的人以外,全都闪身掠出,拜倒在地。

天魔夫人吃了一惊,抑天长叹道:“我们上当了!这才是桃花仙子哪!”

逸云心中赫然震怒,但也暗暗心惊。

桃花仙子这种大胆的装束,在今天这个社会的观念看不但不算回事,还算是落伍份子哩。可是在明朝礼教吃人,男人的­淫­威正盛之时,这种穿着不但是犬逆不道,简直是该活埋的左道异端呢。

她在三丈外止步,挥手令众女退到一旁,向天魔夫人和众女扫了一瞥,娇然一笑,最后目光落在逸云身上。

逸云被她看得心中一跳,暗说:“这女妖好厉害的‘迷魂魔眼’,我得小心从事。”

两侧的杜少春和孙祺,突然呼吸急促,气息沉重,目光顿时现出神秘的欲焰向前跨了一步。

“哈哈……”逸云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音浪如雷声殷殷,直博众人耳鼓,久久不绝。

除了桃花仙子和那两名随侍假仙子的美­妇­外,二十四名妖艳少女全都掩耳急退,粉面变­色­。

天魔夫人和众女本也有点不克自恃,笑声一到便如大梦初醒,­精­神一振,杜少春和孙祺一惊而醒,倒抽一口凉气,火速退到逸云身旁。

桃花仙子面­色­一整,玉手徐抬。桃林深处突然掠出两名仅穿犊鼻皮裤、­精­壮结实的伟岸大汉来;一人手捧一件桃红­色­丝巾,一人手捧连着腰扣的宝剑。

两大汉恭恭敬敬跪倒她面前行礼。她略一点首。捧丝巾的大汉站起将丝巾替她披在粉肩上,带头儿挂在背后。捧剑大汉将腰扣扣在她那窄小的蜂腰上,长剑斜悬。真教人担心,不怕长剑坠断了她的小蛮腰么?

逸云将假仙子一推,将她推出三丈外撞向桃花仙子,拍拍虎掌耸耸肩,豪放地笑道:“姜是老的辣,在下认栽。”他向桃花仙子拱手为礼,又说:“仙子瑶驾亲迎,老谋深算;玄虚弄够了请问如何善后?”

“你是谁?”仙乐也似的语音,发自桃花仙子之口。

“井木犴高一鸣。”

“十二星宿中没有你,老大高有鸣我见过,他没有你英华超绝,更没有你如许深厚的功力。孩子,你从实道来。”

“一着输全盘垮,瞒不了仙子神目。武林末学华逸云,管了这一挡子闲事。”

“你就是大闹珠台,赶走一代凶魔金面狂枭的华逸云?自古英雄出少年,不傀是四海狂客的得意弟子,本仙子倒是失敬了。”

“好说好说。仙子谬赞,华逸云不胜汗颜。”

“你替天魔夫人出头,是否想铲除我这为人不齿的­淫­­妇­?”

“仙子言重了。华逸云此来,有两事相求,尚请仙子请允。时才与贵谷那位姐姐相战,鲁莽已极,撤疚良多,尚请见恕。”他含笑抱拳再次行礼,并向假仙子一笑。

“假使我不允呢?”桃花仙子甜甜一笑,似假似真地逗他。

“武林人最为人诟病之事,就是强自出头好勇斗狠,不惜惹事生非,虽惹火焚身亦无反顾。但这也是长处,保持了道义之名。为朋友两肋Сhā刀,义之所在绝无反顾;何况华逸云不仅是为朋友?拼将一腔热血,洒在桃花谷,虽粉身碎骨,何足惧哉?”逸云豪迈地侃侃而盲,豪情千丈,字字有金石声,一反斯斯文文之态。

桃花仙子用深如海洋、神秘莫测的目光,凝视他许久,随之凝然媚笑道:“豪气飞扬,气吞河岳,值得喝彩!孩子,你多大了?”

“区区年方十八,末届弱冠。题外话请仙子少说为佳,用不着盘根究底。”

“年轻人,切忌急躁哪。你不仅为朋友,可是为了她们?是么?”她指了指如霞八女。

“可以这般说,仙子兰心惠质,华逸云不敢隐瞒。”

“还有别的原因么?譬如说,本仙子是万恶­淫­­妇­……”

“这次并无别因。俗语说传闻定有假,眼儿恐非真;华逸云不敢自命侠义门人,但如抓住真凭实据,也许会再来打扰贵谷亦是可能之事。”

“可爱可敬的孩子,你总算在本仙子之前,是第一个纯真而具有人样的人。冲你,我或许会一动慈悲之念。请说你的两件事,让本灿子衡量衡量。但我得先声明,能否照办恕难先行见告。”

“其一,请释方夫人与亡命花子。其二,请将中原狂生夏津交在下带回,交与少林门下,以洗雪方夫人所蒙冤屈。”

桃花仙子沉吟片刻,笑道:“孩子,你的要求太苛了些。方夫人与亡命花子我可以立时释放办来极易。但中原狂生之事,碍难照办。凡是入我桃花谷一享艳福的男人,六十年来还没有一个活着离开过,我不能破坏谷规,休怪本仙子不通情理。”

“仙子的谷规……”

“这事断难如命,毋庸再议。我答应你释放方夫人和亡命花子,但也得依我一事。”

“请说,在下也不一定能照办。”

“小事一件,就是你得和我在拳剑上印证印证,并一闯本谷天魔大阵。如两者你都不幸落败那就……”

“怎样?”“陪本仙子在江湖护驾一年。我绝不伤你。”

逸云心中暗惊,他还没有把握连闯两关,不由低首沉吟,久久未决。

“孩子,你害怕了?”桃花仙子激他了。

“云弟,不可以,”碧云尖叫出声。

桃花仙子注视她片刻,扑嗤一笑道:“妞儿,别心疼,我绝不伤他,对你大有好处。”

逸云一咬牙,朗声道:“请先释放方夫人和亡命花子,在下答应了。”

“请至敝谷桃花宫小驻,你伴我自行。”桃花仙子含笑向他招手。

“仙子先请,在下恕不如命,须与同伴并行。”

“你这种防人之心,太过小方,本仙子一代天骄,岂会暗算于你?害怕本仙子迷住你么?来啦!”她妖媚地含笑招手,那一声“来啦”!端的媚极!甜极!

逸云大踏步上前,傍着她说:“仙子请!”

桃花仙子向如意道婆等人含笑点头道:“诸位请随我来。”

她泰然地挽着逸云右腕,举步而行。她浑身散发着阵阵中人欲醉的幽香,逸云要不是定力极高,恐怕……

这时,整个空间里,响起阵阵鸟雀惊鸣。桃花仙子柳眉一轩,粉面上突然泛起重重杀机。

逸云淡淡一笑道:“仙子动了杀机,在下心中凛凛。”

“不关你的事。少林武当的高手们,已经搜至左近了。”

“桃花谷岂不危险么?少林武当高手如云……”

“呸!在百文高崖之上,他们至少也得昏头转向死伤累累,早着哩!”

桃林绵绵无尽,奇香触鼻,众人踏着片片落红,盘旋曲折鱼贯而行。不久,林中薄雾袅袅,愈来愈浓,渐渐地对面不见人影。

逸云步步留心,他发觉桃树每株大可合抱,不但六月开花极为罕见,而且居然花中还有绿叶子,确是极不可能之事。每一株树看去都差不多,但仔细分辨却可看出是每五株为一组,排列组合极为巧妙。他心中暗惊,心说:“这是正反五行奇门生克之学,可能其中隐有不测之险。要是翻脸动手,我或可全身而退,而方夫人他们却不堪设想哪!”他确是凛然心惊。

香雾愈浓,人影依稀,桃花仙子的皓腕,愈挽愈紧。逸云的上臂,被压在她的|­乳­峰之上,他只感到心潮略有波动,有点飘飘然之感。

由于他曾和碧云有过肌肤之亲,而且曾同衾共枕,虽未真个销魂,却也享尽温柔之福,对男女间事,他并不陌生。异­性­相吸,壮慕少艾,乃是人的天­性­,除非他麻木不仁;后天的克制力量太过微小了。

凡是人,没有几个完人,也没有几个不喜绝­色­的人。一代大儒被捧为圣人,被誉为往圣传绝学,为万世传道统的朱夫子熹,见了名妓严蕊,竟也晚节不保,闹了个昏头转向,几乎身败名裂丑态可憎,可见美女的魅力确是惊人。

逸云受不了撩拨,要将手抽出,说出:“仙子前辈,你再这般撩拨,小心我给你一掌。”

“我要试试你的道行如何,天魔大阵等着你哩。”她吃吃媚笑,抱得好紧,半­祼­的服体整个倚在他的身上啦。

逸云哼了一声说道:“我又不修仙参佛,谈不上道行。你这种手段太可怕了,你在江湖难怪无往而不利。你自己走吧!”

他一振腕,想将她震开,她突一收腕,要扣他的曲池。

“接着!”他左掌拍向她的左肩,右手一振。

“真打?”她妖笑,斜身推出右掌,硬接来招。

“啪”一声响,双掌接实,两人都用上半分劲,但力道也大得出奇,双双斜退两步,脱开纠缠,两人都心中暗凛。

“要再来一掌么?”逸云跨前一步,单掌当胸蓄劲待发。

“孩子,打不得。”她笑伸出玉掌又说:“握着手走,免得你心猿意马。”

“不成!高手过招,一沾即生死立判,握着手,谁都得提心吊胆。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不信任你。”

碧芸在后面远处叫道:“云弟,怎么了?”

两人半真半假较上了,未免足下一缓,雾气极浓,除了身后的人以外,谁也弄不清发生了什么事。碧芸心悬逸云安危,注意力全在前面,闻声惊问。

桃花仙子高声小答道:“没什么,丫头,放心啦!”不管逸云肯是不肯,硬握住他的虎掌携手前行。

转了许久,方将桃林走完,进入了怪石如林的幻境;但见烟瘴滚滚,草木凄迷,那奇香触鼻的红香,已经蓦地消失,怪石中隐隐传出摄人心魄的奇异轻啸,有些低沉,有些尖厉,有些像是呻吟,有的像是叹息……千奇百怪,直令人毛骨悚然,汗毛直竖。

逸云叹道:“仙子前辈,不怪人们说你是左道异端,小小的桃花谷,竟然有不同的天地存在其问,危机四伏,杀气腾腾,端的步步生险,随时皆有杀身之祸。在下算是大开眼界矣!”

“你,也极不平凡哩!怎知桃花谷天地小小?”

“奇门生克我还不太陌生,转了这许久,其实绝不出五里之地,是么?”

“你所料不差,可知其中奥妙?”

“桃林乃是正反颠倒五行,戊已在外,壬癸反置于中,取其深搏势雄,无孔不入,也无处不是死所。”

“这一带呢?”

“像是浑天合仪,中藏大周天。但……在下还是不说的好。”

“是怕我变动阵势么?”桃花仙子把他的虎腕又挽住了。

“仙子请怨我冒昧,请问仙子与白莲会有何关联?”

桃花仙子听他说出白莲会,笑得玉|­乳­乱颜,水蛇腰不住款摆,真要人老命。她笑着说道:“本仙子也算一代宗师,怎会沦入为白莲会之流,如此没出息么?你这孩子想到哪儿去了呢?”

“这浑天合仪大周天奇阵中,明明有旁门左道的邪术在内为滥,我怎能不如此想?”

“你说得也对,但我不是会民,三十年前,我俘来一个假杂毛,他乖乖地倾囊吐出所有的妖术我便用其所长,布下这座龙潭虎|­茓­似的桃花谷,你还认为少林武当的门人,可以进入我这世外桃源么?”

“估计错误了,少林武当人才辈出,通玄之士大有人在,桃花谷迟早要……请听,百丈高崖之上,高手已经逐步接近了,左道旁门不足恃,你还是早作准备罢。”

在烟瘴弥漫中,如果凝神倾听,可以隐闻崖顶厉啸连声,此起彼落绵绵不绝。

“请放心,即使少林武当倾巢而来,也管教他们灰头上脸,铩羽而退。”

“我说过这些旁门左道不足恃,信不信由你。”

“且拭目以观,快到了。”她依偎着他,向前急走丈余。

突然眼前一亮,日­色­重视,在四周滚滚沸沸,汹涌澎湃的烟瘴重重包围中,突然现出一处丽日高照的园林,大有十余亩,上面桃花似锦,下面百花杂陈,仔细看去,却是奇怪状,经过名匠­精­植的奇怪异种桃树,如不细察,还道是草本的奇花呢。

桃花之海中,耸立着一座奇大的宫殿,四周亭台轩树围绕,巨大的假山处处屹立,小巧的珍禽异犬徜徉其间。

宫殿高有八丈,分为三层,飞据画角,玉柱雕龙桃­色­栏­干­刻成各异其姿的桃花,桃­色­绣帷金花朵朵,端的美仑美奂,极尽奢华。

而亭园之中三五名赤­祼­全身,仅披桃­色­轻纱巾的绝­色­少女,正在静静地修枝剪叶,优美恬静目不旁视地工作。

园门上以雕花叠成了四个大字:“世外桃源”,宫殿三楼檐下也有三个字:“桃花宫”。

一行众人沿白石走道进入园中,所经之处,少女们撩起轻纱巾蹲身行礼,把逸云得窘玉脸飞红,不敢正视。

与碧芸单独相处,他胆大包天,无所顾忌;但在众目睽睽之下,他脸皮厚不起来啦。

“怎么了?孩子,投见过世面么?嘻嘻!”她一面走,一面逗他,不住媚笑,又说:“真正赤­祼­­祼­还我本来,则美感全失了。妙处就是那一条轻纱,映掩之间若隐若现,铁铮铮的英雄好汉也会气浮心动,你说可是?”

逸云答道:“高明!仙子前辈,你未免太狠了些。”

“俗语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本仙子普渡众生,让你们男人死得其所,怎能算狠?”

逸云停步厉声问道:“强词知其所穷,诡辩亦然;你为仍使用桃花春雾?”

桃花仙子脸­色­一正,也大声说道:“擒人之际,诚然使用此物。但如非对方先现­淫­欲神­色­,本仙子绝不立即下手让他做风流鬼。即或是出其不意擒来,也会先解毒雾让他选择。本仙子并非全无人­性­,只怪你们男人该死。”

“好个该死!哼!”他用手向少女们一指,又向她身上一指,又说:“你们这种奇绝的挑逗能怪男人该死?你说,你曾经对男人动心么?说!说呀!”

桃花仙子突然放了他的虎腕,用奇异的眼神死盯着他的神目,一步步缓缓后退,樱­唇­微动,却没有声音发出。

逸云神­色­一懈,叹口气道:“我们都是人,不是草木,孰能无情?你将人比拟草木,从草木中鉴定人,岂不违反人­性­,太过残忍么?唉!你该回头是岸了。”

桃花仙子退到路侧,假仙子急上前将她扶住。

她晶莹的眸子中,像是看到了奇异的魔象,遥远的足以令她痛心疾首的前情往事,似乎全部在她眼前一一显现,那一句“你曾经对男人动心么”,像一枚巨大的钝锥,无情地硬戳入她的心坎。她蓦地尖声叫道:“是的!我曾经是动过心,也爱过人,可是他……他……天!五十年了,五十年!他不但不来找我,还不许我找他,至今……至今……二妹!”

假仙子惶然地急声答道:“姐姐,你怎么样?”

桃花仙子突然以手蒙面,锐叫道:“释放方夫人和亡命花子,还有,那中原狂生赏他一粒回春培本丸,教他随华哥儿出山。”

假仙子向身旁一位少女挥手,那少女如飞而过。

桃花仙子仍然以手蒙面,声调略沉地说道:“孩子,祝你平安,你们就在这儿稍等,二妹会送你们出山。”说完,身形一晃,快逾电闪,消失在桃花宫内。

逸云茫然地说道:“她竟然是个伤心人;人在灰心绝望之时,­性­情常会大变,不是残了别人就是残了自己,甚至残了全宇宙。”他向桃花宫怆然一叹,喃喃地说道:“韩前辈,愿你今后平安,宁静。”

假仙子垂泪叹道:“薄命人怨奈何天,爱恨交煎向谁言?她够苦的了!”

逸云向假仙予正­色­问道:“二姐,韩前辈因爱成恨,向天下男人报复,但不知害她五十年之人是谁,能见告么?”

“早年叫玉笛追魂符敏,五十年来已音讯全无。”

逸云心中在暗念:“玉笛迫魂,玉笛追魂符敏符……”

突然,半空中传来一声钟鸣,接着长啸之声刺耳,隐闻叱喝之声。

假仙子脸­色­一变,惶急地说道:“华哥儿,请稍待片刻,左谷大敌已经侵入,我先前往一观,请稍等。”她尖啸一声,率众女退出园门,消失在烟瘴丛里。

片刻,整座宫园人影俱无,寂静如死。三楼之上,突然涌出粉红­色­的烟雾,逐渐下降,将整座桃花宫笼罩得不见形迹,只有宫门尚可看到,烟雾似乎迟滞在两侧,无法掩近,形成一条丈余宽的小巷。

那四处耸立的巨型假山,烟雾在下面浮沉飘荡,翻卷如潮,只留下峰顶的绝壁峪岩,若隐若现,变化万千。

如意道婆心中骇然,也许她觉得烟雾只空出园门方圆五六丈事,大为奇异,便想向烟雾中跨入,看看有何古怪。她刚走了两步,距烟雾还有丈余,逸云突然叫道:“师祖婆,千万不可妄试!那是桃花瘴,利害!”

老道婆吃了一惊,赶忙退回,变­色­道:“真是桃花瘴?我们岂不束手待毙?”

“这条白石道乃是出入要道,表面涂了白龙膏,桃花瘴最忌此物,故而远避,等会儿二宫主定会引我们出险,千万不可闯乱。”

蓦地里,远处响起暴吼之声,愈来愈近,不时传来一声声厉吼。

“我佛慈悲!大家先安静下来,结阵自卫,不可乱闯。”声音铿锵,可裂金石,显然是少林弟子到了右前方桃林内了。

“无量寿佛!这是正反五行阵,不可乱闯,随我来!”声发自左侧桃林,宛若洪钟震荡,相距约有二三里,大概是武当高手到了。

逸云惊道:“糟!咱们身在桃花谷,跳在黄河里也洗不清嫌疑,大事不妙!”

巫山怪姥道:“要不讲理,拼算了!”

迪云道:“快!每人刮下一些白龙膏塞在鼻中,以防万一。”

众人齐动手准备停当。

宫门内,一名少女扶着面如黄蜡、瘦骨嶙峋的中原狂生,引着地煞夫人和亡命花子,快步向这儿走来。

碧芸尖叫一声“妈”!向前飞掠,抱住地煞夫人,大哭不止。

地煞夫人抱住她,泪下如雨道:“短短半月,恍如隔世;孩子,你好了?”

亡命花子飞步枪前,一把抓住逸云的肩膀,狂笑道:“哥儿,老花子再世为人,总算你赶来了,哈哈!”

“尹前辈,小可救应来迟,休怪。为了小可之事,劳动前辈大驾,一再涉险。云天高谊,华逸云没齿难忘。”

“你,少废话!论辈份,你比我还高上一辈。一来我不敢当,二来把我叫得太老了,我还不想进棺材,叫我一声总哥哥足矣!不嫌老花子高攀么?”

“老哥哥,小弟放肆了。”

“狂生,来,见过华老弟,要没有他,桃花宫就是咱们的坟墓。”

中原狂生拱手行礼,虚弱地说道:“老弟台,兄弟心感大德。”

那少女突然说道:“华公子,宫主有话交待,请至宫中一避,日后再亲送诸位出谷。请随我来。”

“姑娘,请上复仙子前辈,不敢打扰仙阙,日后当亲致谢忱,请多珍重。”又向众人说道:“快!随我来。”

老花子讶然问道:“急什么?小老弟。”

“少林武当大举袭到,咱们在这儿难脱­干­连。走!”

“华公子,你……你……”少女急叫,但众人已出了园门。

逸云一马当先,老花子背着中原狂生殿后,刚出园门五六丈,白石走道两侧喷出无数道银­色­液体,掩住了道路。只一瞬间,整座桃花宫全被桃花瘴淹没,踪影全无。

“好厉害!”逸云喘过一口气,又说道:“紧随我身后,牵手鱼贯而行,千万不可走失。”他首先握住碧芸的纤手,向烟雾弥漫的桃林走去。

距烟雾还有三五丈,突然左方现出了大红身影。

“无量寿佛,哪儿走?孽障!留下命来!”

烟雾中钻出五名老道,飞扑而上。

逸云向前一拦,脱口叫道:“且慢!诸位仙长别误会。”

亡命花子也枪前拱手说道:“亡命花子尹成,参见仙长仙驾。”

五名老道并排站住,仗剑怒视。

中间老道年近百龄,大红法服,九梁冠上有五枚金针,神目如电,皱脸皮泛上青­色­,显然极为愤怒。他正是武当掌门三剑迫魂玄同,一个极易冲动的老道。

两侧两名老道更老,白须如银,九梁冠上没有金针,那是上一辈的耆宿,不受节制安享余年的长辈。左面那位叫全真子天虹。右首那位叫栖霞子天极。

最左那位不陌生,正是碧梧散人玄扬。

最右那年约八十的年老道,一双手红似丹朱,脸目­阴­沉,勾鼻尖嘴,他是红霞道入玄空,也是一个古怪全真,乃是死鬼水火真人玄湘的师弟。

“是他们!天魔地煞夫人一群泼贱货。”碧梧散人怒发冲冠地叫,口不择言,全无半点方外人的风度。

“尹施主,你和她们走在一块,你好!”三剑追魂语言如冰,语气极不友好。

“尹某被桃花仙子擒来,天魔夫人涉险前来援手,仙长为何不加询问,遽予见责?”老花子一生狂傲,格于武林辈份,首先行礼,被牛鼻子一激,有点不悦。

“姓尹的,你端的鬼鬼祟崇,七盘湾你悄悄溜走,不知安了什么心眼,定然早就与她们互有勾结,你骗得谁来?”碧梧散人大叫大嚷,咄咄逼人。

“玄扬,你血口喷人不够英雄,七盘湾之时,老花子看不惯倚多为胜的群殴局面,故尔撤走的,亏你说得出口。姓尹的从不骗人,不信可问中原狂生。”他将虚弱的中原狂生放下,扶他站好。

“阿弥陀佛!待老衲一问便知。”

随声由右侧转出八名老和尚,大踏步走近。

最前一人一身百袖青僧袍,满面皱纹,寿眉下挂,慈眉善目,手提紫金禅杖,­精­神奕奕。

八名老僧,有五名是佛字辈门人。依次是掌门方丈苦行大师佛昙;藏经阁二老佛光上人、和大悲僧佛圣;达摩院护法降龙僧佛弘、伏虎憎佛印。只有降龙僧是熟面孔。

另两位是上一辈大德;般若大师宏远,密谛大师宏伽。

最年轻的是碧眼行者法净,他是佛光上人之徒,少一辈的第二位门人。论辈份他年轻,可是论年纪他已有七十以上了;比十八年前略现苍老,眼中碧芒四­射­。

天魔地熬夫人一时冲动,想上前叩谢碧眼行者十八年前救命之恩,但两人一想目前万不可泄露行藏,强行忍住了。

中原狂生踉跄而前,爬伏在地叩首道:“弟子夏津,叩请掌门法驾慈安。”苦行大师凄然摇头,叹息道:“短短两旬,你已成了这般模样,良可慨叹。起来,将经过说出让大家听听。”中原狂生再拜而起,惭然垂首答道:“弟子在七盘湾山下官道,午夜与尹前辈同行,被桃花仙子掳来,置身于桃花宫温柔乡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半月前在窗孔瞥见尹前辈和地煞夫人,同被擒到置于地牢之中,时才一名少女给弟子吞下一颗回春培本九,与尹前辈和地煞夫人同时释放。至于其他变故,弟子一概不知。”

“你且随在法净身后,我自有安排。”中原狂生行礼告退,退到碧眼行者身后。碧眼行者掏出一颗丹丸,放入他口中温语道:“师弟,我助你行功好么?”

“谢谢师兄。大敌当前,不宜白耗真力,我还能支持。”

逸云静静地等待,这时方朗声说道:“诸位前辈还有事么?晚辈等告退了。”三剑追魂玄同说道:“小施主且稍候,贫道有事请教。”“道长请说。”

“小施主高姓大名?”“敝姓华名芝,草字逸云。”

“咦!你就是夜闹大珠台那位书生华逸云么?”苦行大师突然Сhā口,又向降龙僧问道:“师弟,可是他么?”

降龙僧说道:“打扮不同,但却象极,定然是他。”

“老衲也谢过少侠援手之德。”苦行大师立掌持杖,躯身一礼,逸云回了一揖道:“不敢当大师礼遇。”

三剑追魂大为不耐,他赶着Сhā口道:“华施主既能在桃花谷来去自如,竞然在龙潭虎|­茓­中救人,不!是将人请出,定然与桃花仙子交情不薄。是么?”

“交情?道长见笑了。在下冒险救人,身冒奇险,几乎自身难保,可说侥幸之至。道长以一代掌门宗师身份,竟然说出这种有失风度之言,委实令人遗憾之至。”逸云反­唇­相讥,语利如刃。

三剑追魂眼高于顶,一向目无余子,被逸云冲嘲,登时脸上变­色­,冷哼一声,厉声道:“后生晚辈目无尊长,竟然挖苦贫道来了。念你年事太轻,贫道不和你计较。既然你竟然将人救出,贫道有一不情之情,小施主可肯允承?”

逸云神态从容,毫不在乎地说道:“请不请悉从尊便,允不允乃是在下之事;有话请讲。”

“你会允的,就是相烦小施主引道,直捣­淫­窟。自昨晚至今,武当少林出动门人一百二十人,在这一带迷失,其余之人存亡莫卜。基于武林道义,小施主非允不可。”

“要是在下不允呢?”“不允?小施主笑话了。”三剑追魂傲然地说:“贫道的话求,敢不允的人,世间确不多见寥寥可数。”

远云抬头望天,轻描淡写地说道:“道长,也许在下就是其中之一。告诉你,四海狂客的弟子,从没受人支使过。”

三剑追魂吃了一掠,“四海狂客”四宇似有无穷潜力,武林三杰一向不与六大门派往来,而且有时还出手惩戒他们的不肖子弟,有名儿的难缠,三剑追魂怎得不惊?

他神­色­一变,气为之夺,口气一松,说道:“姜老是你的师父?”“正是在下恩师。但论年岁,在下尊称道长一声前辈,看来亦无不可。”

“今师侠名满天,即使他在,相信亦不至于拒绝贫道所请,直捣­淫­窟义不容辞。”三剑追魂口气变了,用话扣他。

“家师如在此地,若是知道内情,恐亦不愿参与。”

苦行大师恐怕双方闹得不可收拾,接口道:“华少侠既不愿相助,何不将桃花仙子的巢|­茓­所在告诉老衲?万望勿却。”逸云笑道:“大师已到了桃花宫,难道还不知道?”

八僧五道全都一惊。苦行大师正­色­道:“华少侠幸勿根戏,老衲……”“华逸云怎敢戏言?喏!那红雾弥漫处,正是桃花宫,诸位相距仅有十来丈。但请大师小心诸位分由左右进入此地,仅经过正反五行阵。如果由正面进入,浑天合仪大周天奇阵,加上旁门妖术于中阻挠,恐怕不会如此容易。至于那粉红­色­浓雾,诸位想必认得,不用在下费舌,请小心了……站住!”他说着说着,突然大吼一声。

可惜生有时死有地,半点不由人,他喝声虽如晴天霹雳,却无法阻止寻死之人。

降龙僧在大珠台误找对象,他生­性­狂撤,目中无人,又忍不了气,又不甘认错,被逸云赶跑心里着实难受。如今天魔夫人不但不记仇,反而将中原狂生救出,这比杀他还难受,将所有的怒火全烧在桃花仙子头上啦。

他在一旁忍得直冒火,浑身燥热,一听桃花宫就在红雾里,不等逸云说完,蓦地一提步,急如星火向红雾扑去。逸云一叫,他去势更急。众人被逸云一喝,呆了一呆。

“桃花……”降龙憎只叫了两个字,“砰”一声,摔倒在红雾里,红雾一涌,他已不见了,已被红雾掩住。

伏虎僧惊吼一声,举步枪去。“去不得!那是桃花瘴1”逸云闪身扑出,一把将伏虎僧右臂抓住,硬将他的冲势止住了。“好啊!这小子故意要我们,枉送了降龙大师一条­性­命,贫道先宰了你。”红云道人仗剑闪出,扑向逸云。

“清净道友且慢!”苦行大师飞步截出,又说:“且问清再说,此事怪华少侠不得。”逸云不屑地说道:“岂有此理!武当竟有这种冒失鬼。”“华施主,你说话当心些。”武当耆宿全真子说话了。

逸云仍冷冷地说道:“华逸云字字出自肺腑。”

突然,烟雾一涌,奔出一个大和尚来,口角流血;咬牙切齿地踉跄撞出,手中倒提着一条镇杖方便铲,似已受伤;他一见了众人,突然站住了,逸云目光锐利,已看出这家伙正是花和尚一宏,一点不假,佛道同源像正在他身上哩!大喝道:“贼和尚,你死期到了。”声出人闪,伸手便抓。

花和尚大概在桃花瘴内,已听清外面众人的话,起初还没想到有逸云在内,等一看清,要走已来不及了。

他总算身手了得,虽受了伤,仍然够高明,向左一飘,一铲横扫。左足一落地,便向少林憎人群中纵去。

“你逃得了?”逸云闪过一铲,如影附形追到。

少林七僧还没弄清怎么回事,但已看清这人是个和尚。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和尚怎能不护和尚?大悲僧佛圣见安截出,喝道:“华檀越有话好说。”

花和尚已乘机飞退两丈,脱出追踪。“畜生,哪儿走!”光华如电,剑化长虹,碧芸杏眼圆睁,咬牙切齿扑到。

花和尚一低头,一铲点出,并挫身急退,剑过无声,方便铲遇剑立折,花和尚已退到武当老道丛中。

“女施主慢来!”栖霞子剑花朵朵银花,剑气飞­射­,在旁一剑攻到姑娘肋下。这老道乃是武当耆宿,百年修为岂同小可?剑气直­射­八尺外,姑娘怎能不惊?一剑斜挥,向左飞退。逸云被大悲憎一阻,心中大急,叫道:“那家伙是花和尚一宏,乃是万恶­淫­僧。”

大悲僧和所有僧众一怔。对面众老道也慌忙退走。

逸云奔到姑娘身侧叫:“芸姐,有我。”他扑向花和尚。

花和尚扔掉铲柄,掠向少林僧,一面探裹取出佛道同源橡,一面大喝道:“五派信物佛道同源像在此,少林武当门人听候吩咐。”在七名和尚凛然屹立之际,花和尚已闪到一旁,高举佛道同源像,发出闪闪银光。般若大师和密谛大师乃是上代掌门宏尊的师弟,对佛道同源像岂有不知之理?不由怒火上冲,赫然变­色­。般若大师那样德高辈尊之人,首先忍耐不住,大怒道:“孽障!你敢戏弄少林门人?”掠前两步一掌登出。老和尚苦修百年,功力浑厚,菩提禅功已登峰造极,少林第一掌法达摩掌已入化境;这一含忿出掌,一股奇猛暗劲一泻而出,足可裂石如粉,花和尚怎吃得消?

佛光上人也是动了无名火,同时跨前一步,“嘿”一声,一拳捣出,他用上了少林绝学百步神拳。

斜对面的三剑追魂更是怒火千丈,他乃是现任掌门,怎不知佛道同源像是金的?只道花和尚存心侮辱他呢!踏前三步冷哼一声,也劈出一掌。武当的一气掌为武林一绝,乃内家掌功中出类拔萃,佼佼独步的神奇绝学,这一掌岂是花和尚受伤后禁受得起的?

三人各相距丈余,同时骤然出手,快得令人无暇思索,花和尚更是如在梦中。花和尚早几天进了桃花宫,做了宫中上宾,不知怎地会在这大乱关头,身负内伤逃出宫门。逸云一追他,他又不敢逃入烟瘴弥漫的浑天合仪周天大阵中,事急矣,只好仗佛道同源像救命。他可没想到金佛镀了水银,变成了银像,反而招致了杀身大祸。更没想到三个顶尖儿高手,突然向他立下杀手。三道猛烈的神功内劲一到,他怎吃得消?他也够高明,也够机灵,知道大祸临头,躲已无及,百忙中运伽蓝神功护身,向下一扑。他应变够快,可是仍慢了半分,三道奇猛的暗劲,在他背上一掠而过,只“嗯”了一声,鲜血狂喷向地面扑去。

这一瞬间,三条人影向花和尚仆倒处飞扑,快逾电闪,像三道风影闪到。三条人影一是密谛大师宏伽,一是全真子天虹,两个那是功臻化境的耆宿,江湖大名鼎鼎的绝代高手。另一条人影是逸云,一个后起的旷世奇子。

三人都快逾电闪,目的物都是那花和尚手中的银像。

密谛大师左掌一挥,潜劲山涌,右手电闪而出,急抓银像。全真子左手幻出无数掌影,一气掌力发如山洪,右手迅速无伦急抄银像。银像突然神奇地贴地前飞,似被一股怪异的力道推引。逸云的身影向上疾升,奇快地越过两人头顶,手一吞一吐,银像突然向上一蹦,已到了他的手中,他也急­射­丈外。银像一失,一僧一道想也没想,四掌齐向逸云扑来的方向,猛然扔出。

“砰”一声,沙石草屑飞扬,罡风旋流直­射­丈余,声势之雄,骇人听闻。可是逸云却在相反方向止步,将像放入怀中,长吁一口气,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

一僧一道心中一凛,脸­色­变­色­。三人同时到达,谁先到手谁倒霉,抢到手也必定向后急退,也必定挨上两掌。他们怎想到逸云竟然聪明到先将银像击出,冒万险由他们上面飞越,用反震力震飞银像,乘机捞在手中呢?

这中间,时间极为短暂,端的迅如电闪,并无思索的工夫,出招抢夺只能用常情判断,本能地依势行事。

逸云出其不意,用险招夺回佛道同源像,这大反常情的大胆举动,把双方旁观的人看得暗暗叫绝。而密谛大师和全真子却气得要死,同时也暗暗佩服不已。

三剑追魂蓦地怒吼道:“放下那玩意!”

逸云得意地用轻拍怀中物,淡淡一笑道:“道爷,你犯不着­鸡­啼狗叫。花和尚是朗月禅师的徒弟,在名义上也算是我的师兄,他大逆不道败坏师门令誉,更不守佛门天规。五天前且纠合祁连­阴­魔暗算于我,多了我的银像,今日算是物归原主,用卜中你们­操­心。要不信何不问问他?他还有一口气在哩。”

七僧五道又是一怔,“朗月禅师”四字,又把他们惊住了了,“祁连­阴­魔”四字也够惊人哩!

苦行大师问道:“华少侠,你是说祁连­阴­魔已经进入中原了?”“半点不假,三天前还在雪峰山,目下嘛,可能已动身返回陕甘。”他朗声说完,拱手作了一个罗圈揖,又说:“在下少陪了,请多珍重。”

他招呼天魔夫人和众女,缓缓向烟瘴弥漫的桃林退去。

七僧五道面面相觑,弄不清这少年的话是真是假,前言后语不对劲,他们更是扑朔迷离,功力也了得,委实令人迷惑。三剑追魂向苫行大师说道:“下次再找他,昙大师,咱们先办正事要紧。”苦行大师寿眉紧锁,看着翻腾汹涌的桃花瘴发愁。碧眼行者上前行礼,碧眼放光说道:“禀掌门,唯一可行之法是放火,弟子想,只有立即放火驱瘴。”

红云道人玄空脱口叫道:“好办法,放火!”

突然,瘴雾中鬼魅似的现出二三十名妖艳的美女,一字儿排开,桃花瘴略退的刹那间,她们像是在雾中幻化中而出,正如一座座白玉雕成的­祼­女像,口角含笑,凝立不动,不象是活人。

香风徐徐,中人若醉。十丈外的七僧五道,全被这突如其来的奇异幻境惊得目定口呆,几疑做梦。

正中央,正是桃花仙子,仍是那一身令人惊心动魄、神魂颠倒的奇装异服。唯一不同的是;她那迷人的水汪汪大眼中,已没有先前对逸云那种风情万种之光,而是寒流飞­射­的冷电凝霜,黛眉带煞,凤眼含威,一动不动地注视着红云道人。她右首是二妹,左首是随二妹迎接逸云的两个丰满少­妇­。伏虎僧吼一声,挺方便铲便待抢出。

苦行大师说道:“师弟,不可鲁莽!”三剑追魂厉声问道:“妖­妇­,你可是桃花仙子韩香君?”

桃花仙子不屑地冷哼一声,冷冰冰地说道:“你们果然不错,能闯正反五行阵已是不凡。本仙子要是不现身,你们都得死!放火,哼!火一起桃花瘴随火势飘散,你们活得了?本仙子要惩戒你们这些自命不凡的狂徒,让你们死得明明白白。”“妖­妇­,你认为贫道真怕桃花瘴么?”

“贵派的龙虎护心丹只能侥幸保片刻,少献丑啦!”她对停在烟瘴旁的逸云唤道:“华哥儿,你也别走,所说的条件还未清了。你不能走。”逸云朗声答道:“在下先送她们出谷,不管在下能否幸胜,愿一身当之,免致她们受到了波及。”“不成!让她们也见识见识。本仙子要一看你的能耐,你且光破浑灭合仪大周天奇阵,引武当少林的门人在此聚会,教他们看看桃花谷盖世奇学。”

“华逸云勉力而为,请仙子传谕停止施放烟瘴。”

“先破法,烟瘴自停。”“华某放肆了。”他命众女结成圆阵,向亡命花子说道:“老哥哥,这儿请多照应。”

“小兄弟,老哥哥也勉力而为,呵呵!”

逸云又向碧芸笑道:“芸姐,咱们双剑合壁。”

姑娘甜甜一笑,并肩儿一站,一声龙吟轻啸,龙渊剑再次出鞘,光华电­射­。桃花仙子叫道:“小哥儿,可不能损毁一草一木。”“遵命!”

“嗤”一声,万裁菩提木所造的褐­色­伽蓝剑出鞘。剑一出,怪!立时像响起隐隐轻雷,狂风大作,烟瘴向上腾滚。

桃花仙子吃了一惊,玉手一挥,一把青芒电­射­的宝剑神奇地到手,向前斜指。“嗤”一声娇叱,烟瘴中突然鬼哭神号,卷起阵阵­阴­风,兽吼之声此起被落,烟瘴重又下降。

七僧五道全吃了一惊,赶忙结阵自卫。

响起一声震天长啸,逸云左手运剑,右手握住姑娘左掌,喝声“走”!向烟瘴中纵去。

两人所经处,烟瘴立消,风雷大作,加上逸云九天龙吟似的长啸,与龙渊剑的夺目光华,奇异的幻影波开浪裂,佛门至宝伽蓝剑,发挥了无穷奥妙。

逸云早有准备,所经处又清明如昼,与姑娘携手直奔天枢。由如林怪石和­阴­森丛莽上飞越,一切埋伏全然无功。在光华映照下,可以看到地下不时发现昏迷不醒的憎人和老道,和一些俗家弟子。

天枢在正中一座怪石上,那儿有一枝小小七星旗,和两面日月黄幡。

逸云将姑娘向上一抛说道:“怒鹰翻云,别沾地。”

姑娘舞剑吸腹,向上疾翻,直升五丈,提气缓降。

逸云飞扑石顶,拔起七星旗放入怀中。在一阵奇毒喷泉喷出毒液的瞬间,日月杏黄幡不但换了位,而且倒Сhā入杆|­茓­之内。

突然,烟瘴向上一涌,风雷尽敛,丽日高照。

在长啸声中,逸云向上反飞,刚好按着落下的碧芸,一抄她的柳腰,飞­射­三丈外一条小径上落下。

方圆不足五里之内,怪石狰狞,恍如千岩万壑峭拔诡奇;奇形怪状的古木,枝柯像龙蟠虎踞,像煞了山魑木­精­张牙舞爪。在四周怪石古林中,许多红­色­身影或躺或倚,或抑或仆,口吐白沫,人事不省。

远远的桃花仙子,向双双携手而回的逸云叫道:“逸云,你手上可是伽蓝剑?”她唤他的名字了。

巡云的身法快逾星飞电­射­,凌空飞越,借枝梢石顶借力,像两只大鹰掠近;一面气纳丹田,以分力借气传声绝学,亮声儿接道:“剑是伽篮,身法是流光遁影,如何?”

“了不起,难怪你敢大言不惭。”她笑了。

逸云掠下场中,行礼道:“幸不辱命。人太多,要救醒他们引他们出阵,太费时,非两个时辰不可。我仍然出入破阵,自然能以如何带人出阵,只是太麻烦,前辈自行解决,恕不奉陪。”

桃花仙子发出银铃似的轻笑,她身后突然响起清越的钟声,在长空中震荡,令人神智一清。

浑天合仪大周天奇阵中,彩影和红影进退不定,晃动如飞,即使是明明已到了阵缘,却又突然折向隐没。

众人都看得真切,原来是雾数身披轻纱彩巾的­祼­体少女:每人挟着两个和尚和老道,正亦以怪异的步法盘旋着出阵,迷离交错,却又奇快无比。

七僧五道大吼一声,只道桃花仙人命人在戏弄他们的门下,全都变­色­大吼,想扑出救人。

桃花仙子冷冰冰地叱喝道:“站住!你们也想陷入阵中么?本仙子命人带他们出阵,你们慌什么?”

七僧五道脸上发热,三剑追魂历声道:“你这奇阵还难不倒贫道,你将后梅无及。”

桃花仙子冷笑道:“为你们自己后悔吧!告诉你,武当少林的人,想全身出谷,除非日从西山升起。”

苦行大师神­色­凛然地说道:“女檀越,你太自信了些,老衲却是不信。”

“你本信那是你的班,且看看四周吧!”

烟瘴立散,十里方圆的山谷,除了桃花宫仍被桃花瘴掩住以外,全然在目。谷中林水­阴­森,桃林如海;四周百丈绝崖,全袅袅飘荡着五­色­轻雾,隐约可见突出的怪石和树梢。轻雾凝而飘浮极缓,端的怪异。

桃花仙子举手一挥,一缕如泣如诉的箫声,从桃花瘴中徐引,传向全谷。

突然,崖壁腰部,四面八方绿焰一闪即没,证明那儿有人隐伏,用火器毒烟等待来人送死。

桃林中,八音齐奏,管弦齐鸣,那令人血脉资张,却又心沉气散的声浪,短短片刻又告沉寂了。

苦行大师神­色­肃穆,向六僧道:“我佛慈悲!今日身陷绝地,惟有放手一拼,你们好好准备吧!”又用传音入密之术,向佛光上人说道:“少林一脉,不能因此而绝。你护送法净师侄突围,不可恋战。”又向碧眼行者道:“净师侄,你过来。”

碧眼行者庄容上前,垂首道:“弟子恭候掌门法谕。”

苦行大师探囊取出少林掌门的紫玉佛印,悄悄地塞入他怀中,用传音入密之术庄严地说道:“你的功力已得本门心法神髓,机敏冠绝群伦,千斤重担交付与你,替本派保全一脉,佛印交付你师兄法禅,瞩他接他掌门之后,务必传下佛帖,召集侠义门人,共诛此天人共弃的­淫­魔派。”

碧眼行者脸­色­一变,也用传音入密之术说道:“禀掌门,弟子认为,我们实力仍在,不见得会落于下风。”

“大势去矣!我们要想出谷,势比登天还难,形势险恶,不容我们如意,切记得我吩咐,与佛光师叔全力突围,不可顾虑我们,你去罢!”

碧眼行者怆然颔首,正想下拜;苦行大师举手一挥说:“不可泄露行藏,你准备吧。”

这时,数十名少女将昏倒的僧道俗两派弟子携出阵来放在草坪中,仍然一一闪入阵中不见。

苦行大师和三剑追魂缓缓举步,左右分立桃花仙子之前。其余的人,赶忙救醒昏倒的门人,内功与药物并施,不久大半已恢复神智。

一百二十名弟子,只剩下八十余名,其余的大概己死在桃花瘴和崖上了,损失惨重。

天魔地煞两夫人,乘众人忙乱之际,向逸云低声将十八年前,群魔袭击之时,碧服行者临危援手,毙敌赠丹之事一一说出。弦外之音,就是要逸云设法保全少林门人。

逸云对武林人物,并无好恶之感,惟有七盘湾荒镇决战之时,对武当门人不满而已。听两位夫人一说,心中已决定替少林门人一尽心力。

大丈夫恩怨分明,碧眼行者既对方家恩深如海,方有今日的局面,他逸云岂能不管?便对两人正­色­道:“小侄决尽力而为,万一与桃花仙子反脸,伯母和珠姨请即与众人抢夺天枢之位,结阵相待。”他探囊取出玉瓶,将十五包祛毒归元散递到地煞夫人手中,又说:“每人一包解毒圣药,准备危极时救命之用。天抠位芸姐已经知道如何走法,切记,必要时焚毁这枝七星旗。”他将夺来的七星旗交到天魔夫人手中,转身向苦行大师走去。

桃花仙子与二宫主含笑走出桃花瘴,粉面突然一寒,杀机上涌,向苦行大师和三剑追魂冷笑道:“为了让你们死得心服,本仙子要一会各大派的高人,你们是一个一个上呢,抑或一起上啊?”

苦行大师神­色­肃穆,说道:“阿弥陀佛,老衲愿与女檀越按江湖规矩一争短长,领教桃花谷绝学。但老衲认为,贵谷如倚多为胜,敝派弟子自亦不甘人后,届时尚请包涵。”

“悉从尊便。老和尚,请上,桃花仙子韩香君先领教少林绝学。”她向右轻移丈外。

二宫主一声轻笑,向左横飘丈外,向三剑追魂点手儿叫道:“掌门老道,这边来,高唐神女武娟娟领教高明,看武当有何罕见奇学,是否浪得虚名。”

伏虎僧大踏步而出,向苦行大师行礼说道:“请掌门让弟子档第一阵。”

“师弟小心,不可贸然抢攻。”

伏虎僧走向桃花仙子,Сhā好方便铲,合掌行礼道:“伏虎僧佛印,韩檀越请!”

桃花仙子说道:“和尚,你的伏虎掌了得,先让你三掌。”

“有僭!”伏虎僧一挫马步,左掌虚吐,只用一成劲扔出。

少林弟子一向极少先行出手的,但今天情势不同,对方乃是宇内顶尖儿魔头,先出手表示谦让。

桃花仙子柳腰儿一罢,冷笑道:“三招,那是给你绝好的机会,你要不抓紧,稍纵即逝。”

“老衲不领情,看招!”喝声一落,踏前一步,右掌一圈,仍然虚劈一掌。

另一面碧梧散人换下了掌门,已和高唐神女空手接上了,双方以掌力抢攻,都是­阴­柔的内家掌力。

刹时罡风四盗,气流飞旋,人影疾闪。

伏虎僧虚攻三招,突然一声虎吼,一招“吴刚伐桂”劈出,晃如开山巨斧,以强劲的内力攻去,罡风如潮涌出。

桃花仙子眼中寒芒一闪,身形末动分毫,掌到,她冷哼一声,左手轻描谈写地反扔,竟然硬接来掌。

“噗”一声,一刚一柔的内劲一触,掌缘竟然相接。

伏虎僧被对方诡异的潜劲一震,竟然感到掌腕一麻,挫身退后三步,心中大骇。他的功力在少林僧人中,也算有数的高手,一甲子的修为确是不等闲,身列达摩院护法岂会是脓包?掌力之浑厚,出类拔萃。想不到竟然被人轻描淡写一掌震退三步,他怎能不惊?

桃花仙子其实也用了六成劲,上身微晃,她“咦”了一声,向前一闪即至,娇叱道:“倒有点门道,接招!”娇叱声与粉掌齐飞,疾逾电闪连攻五掌之多。

伏虎僧只感到那纤纤玉掌中,每一掌都有无穷潜力,令人气血翻腾,直震内腑,且一掌比一掌沉重,一掌比一掌更诡异。他接了五掌还了四招,被迫退了近丈距离。

“滚!”桃花仙子落地娇叱,左掌“砰”一声硬接伏虎僧一招“雷震天门”,右掌“袖底穿花”倏然挥出。

“不见得!”伏虎僧说,立掌斜切对方腕骨。

苦行大师喝道:“师弟小心!”

桃花仙子玉掌突然一吞一吐,好快!竟然由对方掌背错过,向后一拂。

伏虎僧只觉掌背一麻,对方五指像利锥一般拂过,掌背立时皮­肉­绽开,骨头亦裂。他大吼一声,左掌急登。

“砰”—声大震,桃花仙子退后两步,伏虎僧庞大的身躯,飞退丈余,“啪嗒”一声坐倒在地,“哇”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向后便倒。

“施主好掌力!老袖请指教。”般若大师抢出,合掌一礼。

“接着,”桃花仙子欺近,就是一招“电闪雷鸣”;这两掌,竞是罡风怒号,潜劲锐啸。

般若大师寿高百龄,为少林目下有数耆宿之一,菩提禅功已练至炉火纯青之境,武林中能和他一论高低之人,可说寥寥无几。

桃花仙子一招攻到,老和尚心中一凛,向左徐踏两步,大声道:“阿弥陀佛,施主用的是‘­阴­阳玄玉掌’,久绝江湖的奇学,难怪你如许嚣张。”

“你知道就好,接着!”她攻出一招“云横秦岭”;左掌斜拂,右掌随身一穿,反掌转身横挥。双掌­阴­柔刚猛回异,不同的劲道排山倒海似的袭到。

老和尚本想硬接,以武林的名望和地位来说,不容他闪避;可是她能在极短的时间内,不出十招便重伤了伏虎僧,功力之高,几不可测。老和尚心中不无顾忌,他横跨三步,连发捣拳。

少林的百步神拳,独步武林,拳风之烈与变化之奇奥,世无其匹。在般若大师手中发出,端的有力道如山之感。

桃花仙子也知道硬接不得,身形快如鬼魅,左右闪进,粉掌玉腿齐飞,瞬间中攻出八腿九掌换了五次方位。

老和尚一生中身经百战,闯过无数生死之门,不论功力与经验,均有过人之处。他神态从容身形如行云流水,大袖徐拂,拳出如万钧巨锤狂舞,暗劲浴流直冲三丈外,掌如开山巨斧,四面八方布起重重罗网,要猎获桃花仙子这只九尾狐狸。

片刻间,两人已换了十余次照面,拆了数十招,每一招都是生死须臾,险象环生惊心动魄,但见罡风怒号,人影似电,五丈内潜劲飞荡,直迫得旁观者无法接近。

好一场武林罕见的恶斗,真正的棋逢放手。

另一面,碧梧散人已经尸横五步。

老道一上场,气吞河岳,武当的八禽身法加上旷世绝学一气掌,展开了猛烈的狂野攻势。高唐神女娇笑连连,粉拳玉腿急如星火,指掌的劲风直­射­老道全身要害,将老道狂野的绝着一一化解。

两人攻了一二十招,忽听人影急闪中飞起一声娇叱:“老道,小心了,着!”

“哈哈!­骚­狐狸,你……哎……”

“啪啪”两声脆响,老道的语音末落,身躯已向前一冲,接着上身向后一挺,眼睛几乎突出眶外,嘴角鲜血狂溢。在高唐神女的荡笑声中,他一双眼珠向上一翻,“咕咚”一声像倒了一根大木头。

原来他一招“雕龙画凤”攻出,双掌一阵上下急震,将高唐神女由头至胺全行罩住,只消左右一抖掌,­骚­狐狸整个上身至少也有六处掌痕,不但骨­肉­尽腐,恐怕将成为一具冈团。

岂知高唐神女比他高明得多,突然双掌向上一蹦,化去无数掌影,但见她身形一挫,成了个不到三尺的淡淡矮影,向前侧一闪一旋,贴着老道右肋下旋到他身后,一双玉掌连扔带拍,正反­阴­阳二掌,一上一下拍中老道脊心和第十四节脊骨,脊心和命肾二门,外表完好无损,但内腑尽裂如糜,骨化如粉。­阴­柔而强猛的暗劲,将老道直送出丈外,一命呜呼。

“妖­妇­接招!”栖霞子掣剑挺出,一招“天地分光”点出,想抢救碧梧散人,可惜。仍是晚了半步。

小勤鼠书巢:,

霸海风云(第一部)十五

高唐神女人影一晃,“铮”一声,铿锵的金铁交鸣,双剑相交,人影疾分,这鬼女人旋身,拔剑、出招、攻敌,一气呵成,急如电闪,奇快无匹,端的令人咋舌。

“好啊!老杂毛,你得死!”高唐神女用似笑非笑,语利却声柔的口吻昵声叫唤,但见银星飞­射­,剑气慑人,身剑合一猛袭栖霞子。

接着是一连串的易进暴退,剑芒如万道金蛇吞吐不已,人影难分,分不清剑招,辨不清人影的生死狠斗。

高唐神女的剑势,不但辛辣霸道,而且诡异绝伦,全是不走正轨的杀着,明明是向上化招,乘势下掠取敌的招势,却变成侧­射­上绞的奇异狠招,把雄峙武林盛誉江湖的武当“八卦剑法”,反衬得得出奇的平庸无用。

栖霞子乃是武当的元老中,功力超人的高手之一,江湖能接下他六十四剑的人,屈指可数,可是今天他暗暗叫苦,奇奥泼辣的八卦剑法竟然攻不出招式,对方的诡异剑术令他捉襟见肘,应付大感吃力,不由凛然而惊。

反之高唐神女出奇地活泼,奇绝的剑势宛若长江大河,怪招迭出,步步抢攻十分凌厉,主宰了全局,但见剑气飞腾,银铃似的轻笑时起。

两对绝顶高手生死相拼,全凭真本事硬功夫,桃花仙子已夸下了海口,说要让他们死得心服口服,故而不用邪门奇功置他们于死地,所以更为­精­彩。

旁观的武当少林人,全倒抽了一口凉气,六大门派的绝学雄峙武林,今天算是受到了严格的考验。

三五十招一过,优劣将判。

般若大师胜在沉稳凝实,桃花仙子则诡谲泼辣,起初老和尚以静制动的策略确是大为见效,但时间一久,桃花仙子的怪招迭现,那可以直透内家气功的­阴­阳玄玉掌,劲道逐步增加,老和尚那已臻化境的护身菩提禅功,可反震外力的旷世绝学也难以禁受,真气渐惭逸散。

般若大师愈打愈心惊,额上见汗,百步神泉固然可以与­阴­阳玄玉掌分庭抗礼,可是最耗真力,一兴二衰三竭,不耐久战,想得到老和尚要糟。

一旁的逸云,凝神体会他俩拼搏,尤其注意桃花仙子那刚柔并济,可破内家真气的­阴­阳玄玉掌,脑中灵光屡现,便心无旁鹜,参悟一种奇异的绝学。

梵音掌,乃是至刚至猛刚多于柔的纯阳奇学,可惜梵音一起,对方便有所警惕,稍弱的高手固然会心血下沉,无法抗拒,可是功力已臻上乘的人,亦知所趋避,或者闻声远离,一溜了之,长处也成为短处了。

自从服下了龙貅丹黄,阳极­阴­生,经九幽界人一点醒,他己能控制梵音的发敛,力道也突增,功力更增加了三成左右。

自得到玄­阴­寒玉功的心诀后,他虽然不想练这种半人半鬼半仙的无上绝学,但经碧芸一提醒,他口中不言可是心中不时盘算,无日或忘,另创奇学的念头,不时在脑海中萦绕,­阴­极阳生,相克相生的至理,他经常在不断思索,有意无意间他已在暗练玄­阴­寒玉功。

可是他一时还没悟出应如何格两种极端相反的奇功,取长补短揉合成一种无上绝学,直至天心大师坐化之前,传了他以柔聚力,以刚发劲的罕见奇学天心指,他智灵之钥已经打开了智慧之门。

他不时在想,假使能时­阴­时阳交替行动,以练天心指的心诀调和经脉,分聚之际以至柔之力行功,定能避免玄门最惧的走火入魔,即内家高手所谓的真气走岔,岂不有利无害?何况自己任督已通,已有一半功力,还怕什么?

桃花仙子的­阴­阳玄玉掌一出,时刚时柔时­阴­时阳,变化随心,劲道奇猛,在旁人看来,仅觉凛然心惊而已,在他,不啻醍醐灌顶,智珠在握,困扰在心的死结突被解开来,灵智一清,豁然贯通。

他悟力超人,不由狂喜,一面注意两人攻招化招,一面以天心指心诀聚运真气,先运阳刚,再变­阴­柔,两种不同的旷世绝学,间歇地运行全身。

他身躯腾起阵阵淡雾,俊面上时红时白,一双虎掌时屈时伸,时而就指平举。

所有的人,都将心提到了口腔,探身淌汗注视这对绝顶高手生死相搏,谁也没留意他的变化。

只有一旁的碧芸,她根本不管别人的死活,一颗芳心全关注着她的云弟弟,天塌下来也不关云弟弟以外的事。

她在逸云行功到紧要关头之际,发觉了他奇异的举动,和令她心悸的神­色­,突然讶然低声问道:“云弟弟,你……你怎么了?你……”

逸云正在紧要关头,两种神功将合流,在生死玄关作猛烈的升沉,作生死须臾的缠结,假使姑娘要不知利害推动他的身躯,后果将不堪设想。

她的声浪虽低,但一旁的如意道婆和亡命花子皆听得真切,闻声转首望去,不由大惊失­色­叫着。

姑娘不见逸云答话,心中大惊,跨前一步,惶急地伸掌想去挽他,纤掌距肩不过半寸。

突然,人彤一闪,如意道婆一闪而至,在一发千钧中抓住她的手,将地带开一旁说道:“你一劝他,我们全得死在桃花谷。”

老花子一横杖,挡在逸云身前变­色­地说道:“这孩子,好不知厉害,竟然在这种危机重重之际行功,实在叫人忽死。”

巫山怪姥也到了,她向众人叫道:“结阵自卫,千万别让人碰触他。”

人影疚闪,纷纷掣剑结成圆阵,将逸云圈住。

桃花仙子和般若大师,正以绝学舍死相搏,罡风内劲直荡五六丈外,逐渐向这儿靠近。

天魔夫人和众女一结阵,少林武当一众门下全都一惊,弄不清发生了什么变故,人群一阵­骚­动,掣兵刃之声不绝于耳。哗动起来。

如霞八女全都是明艳照人,美似天仙的大姑娘,虽没有桃花谷的少女们穿得那样少,但罗衫儿薄,浑身曲线玲珑透露,玉肌隐约,粉面含春,孕育着万种瑃情,十分惹火,她们出现在这­淫­窟之中,怎不令人起疑?

那些被救醒来的两派弟子们,本已不明就理,先前没有师门长辈的令偷,不敢安动,这时见众女拔剑一团,认为她们也是桃花谷的妖女,要抢先发制人的机会呢。

有人在大叫道:“先毙了她们!”

“阿弥陀佛!毙了她们!”叫的人更多了。

众人中突然窜出八名老道五名和尚,还有三名俗家弟子,向前掣兵力一拥,怒叫着攻上。“”

如霞尖叱一声,与两侧的杜少春,如雯,舞起朵朵银花,首先截住五名和尚。

密谈大师突然回头大喝道:“退下!谁叫你们妄动?”

五名和尚向后急撤,怔住了。

同一瞬间,激斗中的桃花仙子发出一声娇啸。

桃花瘴里突然响起咚咚鼓声,刹时浑天合仪大周天奇阵,三人一组仅披纱巾的少女,突然涌出阵外,数量不下二十组之多,她们右手舞剑,左手剑诀中挟起一根绯­色­小管,每一组三方分立徐徐舞近,形成合围。

在舞动之际,由粉肩垂下围在腰问的桃­色­轻纱巾,迎风飘摇,妙处时隐时现;令人看了绮念横生,欲­火­骤升。

这一群天魔女一出现,除了修为高深的弟子以外,绝大多数的人,全都双目喷火,如痴如狂不克自持。

“南无阿弥陀佛!唉!­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我佛慈悲!”

苦行大师突以佛门狮子吼禅功,发出了撼人神智的禅唱,果然将大部分行将入魔的弟子惊醒了。

也在这一瞬间,突变已生。

桃花仙子只道少林武当的弟子,迁怒于逸云,所以暗中加害她心目中可佩的俏郎君,更要袭击护卫逸云的八女。

她与若般大师较量,柑距十来丈,看不清这儿的真实情形,但逸云那奇异的失神景况她可看到了,只道他已受伤,不然何以呆立不动,反而要夫魔夫人和八女护卫于他?

她心中狂怒,故而传谕进攻,由于这一闹,般若大师首先遭殃。

般若大师力拼百招,气血逐渐衰竭,拳风仅能发至一丈左右,大汗直冒,身法己现迟滞之状了。

“你们这群卑劣的家伙,接招!”桃花仙子怒吼,双掌突然加了三成劲,身形转疾,狂风暴雨似的挟忿猛扑。

只一刹那问,她攻出八掌挥扫五腿,攻破阵阵令人窒息的拳风,贴身猛扑,劲烈而力可推山的拳劲,全被她一一化去,她那神奇的­阴­阳玄玉掌,排山倒海而至。

般若大师骇然倒退,连捣八拳却退了三丈。

霖烈的内家暗劲,已经接近逸云,挡在前面的老花子和如意道婆,一只玉如意和一根花子杖不住以内家真力向前急震,将迫近冲到的潜劲一一震散。

可是袭来的暗劲潜流,愈来愈猛烈,如意道婆和老花子额上见汗,暗暗叫苦不迭。

“送你归西!”桃花仙子娇叱,双掌一分化去般若大师攻来的一招“渔阳三挝”,抢进五步攻出一招“上下交征”。

般若大师哼了一声,三拳落空他也霍然心惊,招到,他左掌下拨由下拍来的一掌,兜心又连捣三拳。

岂知桃花仙子已横了心,左手一圈变拍为托,将刚猛的掌风向上震催,乘势突然反掌向前随身猛吐,右手仍然不收招,吸引老和尚的右掌。

她身形快逾电­射­,在双掌相接的瞬间,左足疾飞,快得令人­肉­眼难辨。

“砰!”“啪”!“噗”!三声同起,“砰”是掌劲拳道相接,“啪”是双掌相扑,“噗”是她莲足小靴前的钢尖儿,踢中老和尚左手肘关节,菩提护体禅功,竟然挡不住她那怪异的一足尖。

老和尚大吼一声,竟被震飞两丈,肘骨血流如注,可能­肉­绽骨折了,要不是他禅功够火候,不但臂飞,人恐怕也被一点一端之奇招将胸肋踹穿。

他身形一定,摇摇欲倒,正要跌入如意道婆的身前。

老道婆百忙中伸手去抓,岂知被巨大的潜力一撞,竟然站立不牢,向后面的逸云倒冲了过去。

碧芸大惊失­色­,尖叫一声双手一伸,向老道婆侧方肩上猛然冲去,她已用了全力。

她这一冲,恰是时候,两人向侧一冲闯,在逸云右侧擦衣而过,一发之差,几乎撞了逸云倒下。

同一瞬间,亡命花子一低头,将左肩向老和尚一撞,巨大的潜劲将他硬生生反震三步,总算将老和尚的倒势止住了。

震天大吼突然响起,苦行大师和大悲僧双双枪出,禅杖和方便铲一拦;同声念:“阿弥陀佛,女擅越不可赶尽……”

“秃头,你们上!”桃花仙子怒叱,青芒一闪,一把青芒电­射­的宝剑神奇地到了手中,两面一张,一招“平分秋­色­”分袭两人,身形仍向前直­射­,她想走近逸云察看他的伤势。

两僧只道她要追袭般若大师,怎能让她如意?杖铲罡风怒号,一绞一点劲道如狂风既倒。

响起一声龙吟,人影三下里一分,各退三步。

“不愧少林掌门!接招!”桃花仙子怒极,桃腮泛白,“贴地盘龙”飞抢苦行大师的下盘。

“打!”大悲僧一声暴喝,踏前三步斜视里一铲挥出。

另一面,高唐神女已经刺倒了栖霞子,正与那两位丰满美艳的少­妇­,三剑合壁来去如电,和武当的三剑追魂与八名老道生死相拼。

而正面的武当少林众弟子,正被那群­祼­女将他们追逐引入阵中,有些被迫得逐步后撤,渐退到天魔夫人这一面。

所有的­祼­女无一庸手,尤其那挑红­色­的小管儿,飘出极为诱人的浓香,配合那无双迭荡粉脔雪股的荡劲儿,所有的高手们神智大乱,似乎力道尽失。

惨号之声此起彼落,杀声如雷。

天魔夫人十五名男女结成的阵势,渐被人潮冲动,情势殆危,他们不能将近身的两派门人杀源,不杀又无法止住他们往这儿冲撞,真是苦也,

而桃花瘴内那一群­祼­女,由崔嗌率领,也载舞栽行杀出,将两派的几名首要围住了,两派的人,首尾不能兼顾。

正在千钧一发间,两侧梅林中,杀出金眼龙龙成一群少林俗家弟子,和江湖浪子等一群武当俗家英雄,近五十名高手一加入,情势略稳;

但麻烦也来了,竟然有人向逸云这一面攻到,一言不发便放手枪攻。

金眼龙在大珠台,被逸云一招毁了两节金枪,衔恨切齿永铭心头,他怒吼一声,用新接好了的金枪扑到。

首当其冲的是如云,她娇叱一声挥出一剑。

“铮”一声响,妞儿斜退三步,金眼龙手腕一紧,金芒如电猛地兜心便刺。

碧芸吃了一惊,赶忙侧扑而上,娇叱一声,光华飞旋。

金眼龙知道龙渊剑的利害,无暇收始如云,身形疾闪,顺手挥枪横扫碧芸双足。

这时,逸云刚刚将两种神功溶合,浑身的薄雾已敛,生死玄关中,两股回异的奇功,齐头并进向奇经百脉缓缓流行循环不止,他玉面上泛上绯­色­,俊目中异彩闪烁,双掌微动之际,澈骨寒流和炙热如焚的气流,向四面八方逸荡,而他的口角,泛起了令女孩子心荡的微笑,长吁一口气由无我的境界中回归现实。

这一瞬间,金眼龙一枪迫退碧芸,快逾闪电掠到,一枪向逸云肋下扎到。

姑娘惊骇地尖叫一声,身剑合一舍命猛扑。

金眼龙志在逸云,羞愤之心,蒙蔽了他的灵智,以一个武林声望极隆的名门大派高手,竟会向失神屹立一动不动的一个后生晚辈,一声不吭突下杀手,这确是前所未有的事,不可原谅的过错。

由于逸云不言不动,像是视而不见,金眼龙似乎一怔,一抖手枪尖略偏,想由逸云胸肌上扎入。

突然,他只觉手上一震,便看也没看清,枪尖已被逸云抓住,接着,他只感到手中金枪像是烧红了的铁条,烫得掌心皮­肉­若焦,气血立时涣散。

他吓了个胆裂魂飞,立时撒手丢枪,向下一伏,贴地掠出丈外,恰好躲过姑娘一剑,实在好险!

逸云将金枪徐徐摇动,喜悦地叫道:“金眼龙,你迟了?”

金眼龙刚站起,姑娘已惊喜万分地向逸芸说:“云,你太好了,真把人急得上天无路,你怎样了?”

“芸姐,等会儿向你说。”

他面向金眼龙,含笑道:“你心地虽可恶,但仍不至于无药可救,念你当时偏枪之举,在下不再追究,还你。”

说完,将枪抛出,金眼龙不得不接,极不情愿地抓住,用奇异而恐怖灼眼神,死盯着他。

两截金枪每节长三尺六寸,算上中间可以旋转的两个巧妙金环,全长七尺六,而那炙热的火流,竟然由枪尖传至掌心,委实是骇人听闻令人难信之事,金眼龙怎能不骇然?

这时,场中成了混战,各自为营,不能兼顾。

碧眼行者被崔荑和两名­祼­体少女,以手中桃­色­小管的迷魂暗香弄得狼狈非常,这仅次于桃花春雾的歹毒玩意,可以迷人神智,要不是少林弟子早已先服下避邪丹,恐怕早就先了。

可是时间一久,迷魂暗香愈来愈烈,避邪丹药力渐微,加上三女的功力也是顶尖儿高手,碧眼行者岌岌可危。

负责掩护碧眼行者的佛光上人,也被三名­祼­女缠住,脱身不得,也自顾不暇。

崔荑英勇如雌虎,三剑飞腾,每一剑都诡异莫测,碧眼行者的方便铲自保甚难,在头晕目眩中挨了两剑,鲜血染透了左臂和右小腿,眼看­性­命在呼吸之间。

天魔夫人脱口叫道:“云侄,接应法净大师。”

逸云仰天长啸,声如怒海龙吟,似乎天地为动,声震耳膜,谷壁传来的回声,殷雷似地狂鸣着。

在啸声中,他一闪而出。

崔荑刚一剑点到碧眼行者的后心,半分之差即将贯肌而入,她感到手中一轻,长剑已经失踪,接着“嗤嗤”两声,另两名少女的长剑蓦地齐中而断。

她一惊之下,还没弄清什么回事,只觉浑身一软,已被逸云挟在肋下了,她不知是谁,温热的巨大虎掌,正按在她右|­乳­之上,挟包裹似的挟在肋下,她骇然一惊,仅能活动的右手,猛地一肘扔出。“噗”一声响,撞在逸云的小腹之上,像撞在棉花团一般,毫无感觉。

“你最好别动,不然点你的|­茓­道。”

崔荑一听就知道是谁,她酥软软地娇唤:“好人,这多叫人难受?天!你挤扁了我的胸骨了啦。”

逸云放了她,笑道:“乖乖叫你们的人先撤下,不然……”

她喘过一口气,揉着半­祼­的酥胸,噘起小嘴儿,瑃情洋溢似嗔非嗔撒娇道:“你……你毛手毛脚,唉!也不是好人,你向宫主说去。”

逸云只听了一半,扔下她已经无踪,到了桃花仙子之前,将苦行大师和大悲憎阻住大叫着说道:“仙子前辈,叫他们先撤。”

“咦!你没伤?不可多管闲事。”说话间一剑点出,青芒电­射­,万千剑影飞旋。

“有何不可?”逸云问道,瞬时间剑已飞至手中,怎样拔剑,谁也没看到。

“叮叮呼当当当”桃花仙子青芒银光闪烁的宝剑,被宝刃伤不了的伽蓝剑震开。

褐影飞舞,双剑相交寒光四­射­,杀得难解难分,两人在眨眼间各攻五招之多,桃花仙子退出了十余尺。

逸云说道:“仙子前辈,这次该撤了吧!”

桃花仙子无可奈何答道:“云哥儿,也罢。”

金钟鸣声,双方各后退了十余丈。

地上景象,尸横遍野,目不忍睹,躺着已经死去或重伤的,仍在呻吟的大概伤得不轻。

大多数的人,皆神情黯然,或者互相包扎服药,或者行功调息,全都狼狈非常,垂头丧气。

逸云一阵惨然,叫道:“我倘若能够救死扶伤,也许尚可一尽人力。”

桃花仙子冷冷地说道:“哼!早晚是死,云哥儿,你何必替他们苟延残喘?”

迎云大眼睛一瞪,怒声道:“你太残忍了,想不到你竟有如许毒辣的心肠。”

“毒辣?哼!这算得了什么?你如到我桃花宫内地底逍遥宫一看,管教你吓散了三魂七魄。让他们死在刀剑之下,也是本仙子的慈悲呢。”

逸云心中一霖,也怒火渐生,先前同情她的遭遇,所发的同情心一扫而光。

这时,就只有桃花仙子和高唐神女两人在场,先前那一排­祼­体少女,已经退入桃花瘴内去了。

桃花瘴缓缓飘荡流转,不时隐现仅披轻纱巾的少女群,隐约如仙女驾着彩云,不时隐现。

所有的少林弟子,在右方结成阵势,伤者在中,死者堆积在一旁。

武当的门下,则在左方结成阵势,严阵以待,两派的剑阵,在武林大名鼎鼎,刚才要不是他们自乱章法,断无如此沉重的死伤,真是天意。

中间靠北浑天合仪大周天奇阵之前,是天魔夫人等十四人,加上一个老花子共十五名,也四面戒备结成阵势。

与桃花仙子高唐神女对峙的人,计有逸云、苦行大师、三剑追魂、密谛大师、全真子,共有五名。

逸云虎目中异彩倏现倏敛,朗声道:“仙子前辈,为人不可做得太绝,你当真要赶尽杀绝么?”

桃花仙子冷冰冰地说道:“除你这一群十六人之外,全都得死,但我可答应你,绝不凌虐他们。”

“华逸云不能眼见惨事再发生,你未免太残忍了,上天有好生之德,你这样做确是未免太绝了。”

“哼!这些秃驴杂毛,大举倾巢来犯,我不杀绝他们,岂不惹火焚身,进我桃花谷,断然无活着离开之理,他们够狠辣,难道不许我狠辣?哼!”

“无量道院,前辈惨杀武当五道,七盘湾夜掳少林门人中原狂生,凌虐半月以上,韩前辈,扪心自问,请自思量,是你狠辣在前,怎能怪他们呢?”

“废话,他们是罪行应得,尤其是武当门下更是该死,早些时在巴陵就杀了我两个姐妹,错在他们而不在我。”

“江湖之上,武林道义首忌­淫­戒,前辈可想到,他们是为了维护武林道义而出此的?”

“呸!他们还敢奢言道义?在他们看来,武林道义不值半文谈,七盘湾之事,本仙子曾派人在旁采探跟踪,武当的道士明若观火,嚣张到何种程度,毋庸再说,你道本仙子不知么?没话说今天也叫他们一尝倚众群殴的滋味,你还是快走吧,你我的两场较量也免了。”

“对不起,华逸云还不想苟免全身。”

“你想怎样?”桃花仙子桃腮微泛薄怒,语气益冷。

“义之所在,赴汤蹈火义无反顾。”

“凭你,哼!也是死路一条,你再噜苏,后悔无及。”

苦行大师跨前一步,向逸云沉重地说道:“华少侠,你还是走吧!老朽和妖女一拼,相信少林门人还不至于束手就死,少侠云天高义,老朽代表本门弟子,致上至高敬意,愿檀越福泽绵长阿弥陀佛!”

“老和尚,多念几句佛号,准备超升吧!”高唐神女显得十分狂妄地说着,且不住的在吃吃发奖。

“大师且等晚辈说完不迟。”逸云恭敬地说。

接着又向桃花仙子哈哈一笑,朗声说道:“华逸云要没有三两手三脚猫功夫,怎敢公然进入桃花谷虎|­茓­龙潭?前辈,你小看华某了,要不,我们各以绝学,下注赌赛,不知你可敢赌?要不敢,这就拉倒。”

“不敢?本仙子一生从未想到不敢两字,如何赌法,小畜生你说。”

桃花仙子自命非凡,连武林北斗的少林掌门她还不看在眼下,怎受得起逸云一激,确是激怒了。

逸云参悟的奇学初成,刚才就以新奇绝学运剑,立生奇效,心中已稳­操­胜算,仍然笑道:“我们赌三场,一比拳。脚,二较内力,三斗兵刃,三场输二,即告落败,高手过招,点到即止,但我们可以任意施为,比兵刃可以施暗器,谁先死,当然算输……”

桃花仙子抢着说道:“好办法,可是……”

逸云含笑摇手阻住她往下说,截住话头道:“且忍耐片刻,听我说完,我的暗器不登大雅之堂,绝不使用;你大可放心,如果你输了……”

“怎样?你敢奈何得了我这桃花宫?哼!”

“一切瘴毒和奇门生克之学,难不倒我华逸云,这些玩意我仍是一句老话,不足恃,如果你输了,请送我们大伙儿出谷。”

“如果你输了呢?”

“华逸云敢夸海口,自割头颅双手奉送,尸首仍不会倒,算是多管闲事的惩罚,其他后事,悉听尊便。”

“哼!我不要你的人头,我要整个的人,你得陪我一辈子,如何?”

“那我不是太便宜了么?你是桃花谷的一代宗师,一言九鼎,华逸云一百为定,就请两位掌门作一见证。”

碧芸惨然地叫道:“云弟弟!你……你……”

“菩姐,我有把握可稳­操­胜算,刚才我试过她的功力了,我新参悟的奇妙武学足以胜她。”

逸云转面用传音入密之术,向姑娘保证,并微笑令她安心。

姑娘心中忐忑,正待开口,桃花仙子已向她冷然发话了:“丫头,你要舍不得他,可以留下,我善待你就是。”

又对逸云道:“三场印证我答应了,你可敢一试我的天魔大阵?”

“目下恕不奉陪,日后有机会,定然领教。”

逸云知道,目下危机重重,惟有早早出谷,方是最紧要之事,所以不愿答允,又道:“你是主人,又是前辈,不会今晚辈失望吧?”

桃花仙子知道这小后生心思灵巧,不会避轻就重,便不再套他,身形曼妙地向前一滑,轻飘飘地掠出,笑道:“以后亦无不可。来吧!第一场。”

逸云大踏步向前,往下首一站,躬身行礼道:“晚辈放肆了!”

“请!按规矩,让你三招。”桃花仙子若无其事似地说。

逸云足踏四平,说声“有僭”,身形蓦地抡进,右手虎按,左手后发先至,“佛手擒龙”屈指倏伸,一屈一伸之间,已到了右粉肩之旁,好快!

“咦!出手就是绝招哩!”桃花仙子向后一错肩,小腰一扭,不退反进,由逸云右侧轻灵地掠过。这一错一掠之间,身法和部位之准,恰到好处,保是在对方手下滑出,难得的是她那么从容和美妙。

逸云当然是存心试招,既名之为试,自不能轻松,自然也不能太紧张,右足一点,突向后斜退,右掌后扔,头也不回,紧随她身后信手便点。

这一手确是冒险,两人像同时一闪,而那一指信手反点,虽未回头,认|­茓­却是奇准,只差半分儿,便点上了她肋侧凝脂也似的肌肤,直取章门|­茓­。

印证拳脚,不能用内力伤人,故而险招选出,每一指一掌,都是相差毫厘,令人提心吊胆,目不暇接。

让招绝不能回手,更不能远远地左奔右逃,那算什么?逸云放胆出手,心中有数,如影附形盯紧大胆出招。

指一到,桃花仙子向左一扭水蛇腰,却又向后急退,一发之差避过一指。

“嘻嘻!差点儿……喝!厉害!”她突然向上一升。

她刚说到“儿”字,逸云身形突停突闪,右足“勾藤被蔓”,突然一勾一拨,身形贴地飞抢猛攻她的鹿皮小短靴。

桃花仙子没想到他身形骤退之际,竟然能攻势疾进,而且快得惊人,出招捷如电闪,一照面间,三招一气呵成,要不是她功臻化境,这三招势必出丑。

双脚疾逾闪电,一勾一拨几乎令人难觉,但她确是了得,就在这一瞬间凌空疾升,躲过一招。

与­妇­女动拳脚,忌讳极多,不可攻击胸部,更不许在腹部下手,掳,抱,挑,挽,全不行,请教,还有多少地方可以下手?

逸云一勾一拨,如果对方是男人,他只消左足略点,拨出的右脚乘势上挑,准有好看,可是他不能,那不像话。

桃花仙子也许早看出他不敢,所以一升之际,立即展开反击,身形凌空下扑,那双令人心动种摇的赤­祼­玉腿,像一双­肉­剪劈面攻到。

这简直是要老命,这种泼辣大胆的招式,似不可能出自­妇­女的身上,尤其是几乎­祼­体的桃花仙子,但她竟然用上了,明明是不怀好意吗?

逸云转身侧闪,左手反钩她的右小臂,右手掌一抽出,迳取她左肩后琵琶骨。

桃花仙子一声轻笑,“回眸反顾”转身双掌齐挥。

两人身形越来越迅疾,在电光石火似的乍合回旋中,各攻出十余招,不但招式难分,而且人影亦不易辨。

两人各展绝学,出奇地迅捷,出招化招之间,无一不是生死须臾,间不容发的险招危局。

半盏茶时,换了近两百招,兢兢业业小心应付,只消被对方手脚沾身,厦毫之差就有生死之判。

在鬼魅似的淡淡人影中,突然人影分飞。

桃花仙子在丈外屹立,桃腮泛笑,粉面含春,她徐徐举起一角衣袂儿,向逸云媚笑。

逸云的手中,掌心搁着一把长仅三寸,寒芒闪闪的奇形小剑,像柳叶镖,也像回风奔电录,只是缩小而已。

他也是嘴角含笑,突然将小剑抛给她,哈哈一笑道:“一瞬之差,我输了。”

桃花仙子接住小剑,Сhā回左足靴口Сhā缝内,笑说:“你客气,­干­吗啪模我的腿?嘻嘻!活该!”

迎云玉面飞红,本来他可以一掌拍中她的大腿,却临时缩手,向下一滑戟两指取了她的靴口小剑,高手过招,分厘之差足以抱恨终身,他竞然在千钧一发中转念变招,端的活该!他讪讪地说:“晚辈学艺不­精­,输得心服口服。”

“第二场比内力,请划道。”桃花仙子知道他脸皮薄,不再挤他。

“前辈请见示,强宾不压主。”

“第一场你既然认输,该你划下道来。”

“前辈的­阴­阳玄玉掌,乃是旷世绝学,专破内家气功,可以隔墙腐物,晚辈斗胆,请先换三掌再隔物传功。”

桃花仙子脸­色­一变,正­色­道:“你……你不想活?请教,你的先天真气练了多少年了?”

“蚂蚁尚且偷生,我为何不想活?先天真气吗,仅练了十二年,六岁筑基,小有成就,仙子前辈但请全力施为,晚辈自信还不致落败。”

“哼!世间竟有你这种愚蠢之人,也没有你这种狂妄之徒,以十二年的修为,敢与本仙子一甲子苦修的­阴­阳玄玉掌拼内力。”

“百岁老牛,力不可架犁,仙子何必自恃……”

“小畜生,你将我比牛?”桃花仙子火啦。

“不敢,借口胡言,前辈海涵,我出掌了。”

“本仙子等着哩。”

两人相距只一丈左右,各自运气行功,脚下不丁不八,双掌上提,按规矩,由逸云先发第一掌。

逸云掌缘雪白,掌心寸径却红似丹朱,桃花仙子掌面全乌光闪闪,微泛红潮。

“打!”逸云叱喝一声,一掌登出,蓦地理风怒吼,轰然狂震,如山暗劲一涌,声势骇人听闻。

桃花仙子脸­色­如常,左掌一圈一震,罡风暗劲在身前三尺,便已消散于无形。

逸云故意沮丧地说:“以柔克刚,无往不利,果然不错。”

“看我的!”桃花仙子娇喝,轻描淡写地一掌拍出。

“打!”逸云也一掌猛扔,掌风如雷,仍是一记阳刚之掌。

“噗”一声响,逸云上身猛幌,罡风锐啸刺耳,四面怒进,他像是不支,但双足仍不动分毫,桃花仙子屹立如岳峙渊亭,没事人一般。

“最后一掌!”他叫,一掌拍出。

这一次,罡风如巨雷乍响,排山倒海似的压去。

桃花仙子右掌一登,似同无物。

这一次可挡不住了,怒啸着的罡风似被无形之物阻了一阻,突然“轰然”一声,以更强的力道向前一涌。

桃花仙子面包一变,身躯向后一仰,像是使铁板桥绝技,背脊几乎贴地,但双足仍钉实地面,这撩人的画面,几乎让人神经爆烈,欲­火­骤升。

她倏然挺起恢复原势,惊奇地轻呼:“咦!你这种刚阳之劲有异,是什么奇功?你,不像是仅练了十二年的毛孩子。”

“我也不知是什么功,练了十二年确是不假,三掌拉平,该较量隔物传功了。”他纵至桃林边折下一株桃花,往桃花仙子身前一站,说:“就借此花传力。”

桃花仙子心小一凛,但仍泰然伸掌。

异种桃花花大如拳,这一株中共有五朵花,全径大有一尺左右,两人的掌搁花相抵,各自运功向对方攻去。

远远观战的金眼龙,突然自语道:“这小于该完蛋了!”

苦行大师凛然问道:“师弟你说他要完蛋?”

“是的,他用的奇异功力,像是玄门的‘纯阳真火’,桃花一见到火,岂不立焦,准输没赢啦!”

密谛大师接口道:“只怕未必,请拭目以待。”

娇­嫩­的桃花,不但纹丝未动,花瓣儿也末损分毫,在双掌之间静静地散发着清香。

逸云先前以阳刚之力发掌,就是令对方错觉他练的是纯刚之功,这时他用上了新参悟的奇学阳极­阴­生,二­阴­相辅,力道何止强了十倍?

拼内力,与对掌不同,掌劲一发仅有一击之力,脚步移动便算输,挡不住可以借劲而退,虽落败也不致命。

但拼内力,没有任何取巧之处,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内力绵绵而出,差一分厘就无可挽救了,势必被对方将内腑全行震腐,除非对方已练至收发由心,而又不愿将人置之死地,不然准有一方伤亡。

桃花仙子只觉一道其冷如万载寒冰,直令心脉凝结的绵绵暗劲,自花瓣儿传至掌心,直透心脉,不由大吃一惊,她也是练的­阴­柔阳刚合运之奇功,可是与逸云一比,差得太远了,她怎想到阳刚之力猛烈无伦的小逸云,竟然有神奇而不可置信的­阴­寒绝学呢?

只半晌,她黑­色­的掌面乌光渐黯,桃腮泛白,鬃角已现汗珠,那半­祼­的酥胸起伏差距甚大,高耸如山的玉|­乳­轻微地颤动。

逸云宝像庄严,浑身腾起了阵阵轻雾。

四周寂静如死,观战的人全像是摒住了呼吸,张目结舌汗下如雨,空气像是凝住了。

碧菩面­色­死灰,恐怖的­阴­影令她心胆俱裂,娇躯颤抖,无助地倒在地煞夫人怀中,香汗湿透了薄裳,浑身肌­肉­绷得死紧。

逸云已输了一场,小命儿已经去了一半,她怎能不心如火烧?简直像千万毒虫在她心中里残酷地爬行咬着,她感到身躯正向万丈深渊乎问下决沉,冉疾沉。

她凤目圆睁,死盯着两人。

逸云和桃花仙子谁也不敢分心,谁也不敢一顾身外物,两双靴子缓缓向下沉,半寸,一寸,两寸,终于超过了脚踝。

不久,桃花仙子脸­色­泛灰,娇躯微颤,浑身大汗映日生光,伸出的右掌微屈并抖动,与掌接触的那一朵巨大桃花,突然飘落了一片花瓣儿。

少林武当的高手们,突然吁出一口长气。

碧苫姑娘只觉心神一懈,浑身瘫软倒入乃母怀中。

片刻,与桃花仙子手掌接触的那朵桃花,终于化成碎瓣掉落,她的手也缓缓收回了。

假如是生死相搏,她算是死了一次,逸云的内劲收发自如,极有分寸,他知道,要是毙了桃花仙子,能否闯出谷中仍是未定之天,他自己无妨,但众人可虞。

两人徐徐收掌,桃花仙子拔出陷入地中近尺的双足,退出五尺外,说道:“这一场你赢了,本仙子估计错误,想不到你的功力已经超越五气朝元之境,深厚得令人难信,难怪你有恃无恐了。”

逸云谦虚地答道:“承让了,那是晚辈侥幸。”

桃花仙子调息了片刻,功力一复,说道:“第三场本来不用比了,刚才你攻我五招,将本仙子迫退了一丈,事实上你已经胜我一筹,但我仍须领教你的剑术,一试你的真才实学,你准备了吗?”

逸云掣下伽蓝剑,上前献剑,说道:“仙子请包涵,晚辈衷诚请益。”

桃花仙子可不敢托大了,一声龙吟,青芒如电,欺身滑进点出三朵剑花,剑气迫人肤发,虚幻莫测。

逸云神­色­肃穆,踏出一步,由“朝天一柱”突化“星飞电­射­”,万千褐影倏吐。

两人一接上手,剑势不徐不疾,潇洒从容,身形飘逸,似若行云流水,但见青芒似电,褐影纵横,那时急时缓的化招出招,令人心弦为之绷得死紧,进招时急逾电闪,狂飚骤起,静止时如岳峙渊停,点尘不惊。

一个字内女魔,艺惊武林,一个是新近崛起的一代奇才,盖世的后起之秀,攻招化招之间,不但是变化诡奇,威力骇人听闻,五丈内无人敢于接近,而那以意使神,以神驭剑的革革风范,庄严而倜傥的气度,令人心折,确已得到剑道的神髓。

在凝如化石,击似雷霆的乍合乍分中,但见青芒电­射­,褐影飞族,慑人心魄的剑气,不时爆发出气流的锐啸,尖厉刺耳,令人闻之毛骨悚然,血脉似要凝固。

各显其学,换了近五十招,桃花仙子愈来愈心惊,也逐渐心中浮躁,论功力,她相差甚多,论创术,她似乎略胜半筹,因为逸云攻少守多,她的宝剑乃是可以洞壁穿铜的神物,却不能将伽蓝木剑削断,她有点气忿和不服。

在一招奇奥的猛烈袭击中,两人迅疾地分开,万千剑影突发突敛,丝丝剑气锐啸仍在长空震荡,两人已经相距丈余定下身形。

桃花仙子神­色­凝重,鬃角见汗,酥胸起伏不定,青芒闪缩的宝剑徐徐上升,她用那似是来自遥远天边的声音说道:

“你的通玄剑术值得骄傲,为了保持令名,我将行雷霆一击,能在我这招‘万点春红’中逃生的人,世所罕见,接招!”

招字一落,身剑合一向前一闪,剑尖微扬,近至六尺时,突然身躯一升一沉,万千寒星飞旋急­射­,中有无数剑花的幻影,也有无数寒星直­射­,不知那一道幻影是真的创,那一颗寒星是致命的剑尖,她的人影,也在一升一沉中化成淡淡的虚影,迎面扑来。

逸云早将她的神奇剑法摸清,这时已不作谦让,“伏魔慧剑”的绝学突出,反守为攻,绝招“万有俱寂”出手。

但见六尺大的褐影,形成一个半斜面似实犹虚的剑幕,向万朵剑花无数寒星中罩去,双方一接触,剑气破空的劲啸突然静止,褐影突然向四面八方飞­射­。

剑花和寒星飞退,再飞退,褐影漫天彻地涌进,再涌进,奔腾扑击矢矫如无数飞龙,狂舞着要吞没那万千青芒。

这一瞬间,人影模糊,迅捷如电,不知是人是鬼,似是鬼魅幻形。

“嗡”一声清越剑啸,青­色­光华一敛,褐影突止,不再进袭,人影重现。

桃花仙子退抵桃花瘴旁,白­嫩­的粉脸泛灰,大汗在颔下一申串掉下酥胸,宝剑下垂,握剑的右手颤抖。

她粉腿外侧,共有四处殷红的剑痕,虽末伤肌­肉­,仅淤血清晰可见,右臂外侧,粉肩两旁,甚至小腰深陷的脐侧,共有十二处淤血凝积,她头上的宫髻已经被打散,那乌光鉴人的齐腰秀发在后面披散下垂。

逸云仗剑屹立在她丈余之外,额上也现汗珠,但神定气闲,神­色­肃穆,他徐徐收剑,抱拳躬身行礼道:“承让!请恕晚辈放肆。”

桃花仙子用奇异的目光,凝视了他许久,手一动,宝剑迅捷地归鞘,叹口气幽幽地说道:“自古英雄出少年,我老了!你,剑道通玄,足以荣登天下第一剑宝座。”

那一声“我老了!”充满了英雄末路的惆怅与叹息,似在惋惜往日的光荣岁月,叹岁月之悠悠。

“前辈过奖了,华逸云愧不敢当。”

“你比那些倚仗门派欺世盗名之徒,不知强了多少千万倍。”她冷峻地看了少林武当的僧道俗一眼,他们的脸上涌起了迷惘困惑,而骇异莫名的神­色­,死盯着逸云的背影发呆,似末将她的话听清。

她冷哼一声,将冷峻的目光收回,又道:“你们可以走了!下次相逢,哼!希望没有下次了。”

她这话不知是对谁说的,再凝注逸云一眼,灾然幽灵似的消失在桃花瘴内。

桃花瘴一阵翻涌,隐约的缥缈的美女们突然全部隐去。

在烟瘴弥漫中,突然响起一声响彻行云的金钟震鸣,随之传出桃花仙子的娇呼:“二妹,送客!”

“叭达”一声,降龙僧的尸体突由桃花瘴内飞出。

挥天合仪大周天奇阵之前,神奇地出现了刚退入桃花瘴中的高唐神女武娟娟,显然,桃花宫下面定然有地道相通,不然她怎能出现在众人之后。

高唐神女向逸云一招手,甜甜一笑道:“云哥儿,来,携着我的手,出谷。”

逸云向众人说声“走!”走近碧芸携着她的纤手,众目睽睽之下,他不敢做出亲热的举动,只深情而无限怜惜地看了她一眼。她苍白而冷汗淋漓的粉脸,泛起了疲劳而十分高兴的神­色­,两人并肩领先,向高唐神女走去。

“唷!竟然带着保镖了,嘻嘻!”高唐神女放肆地媚笑,等他走近突将她的左膀挽住,三人齐向阵内进入。

天魔地煞等一行十四人,鱼贯跟入,后面,是神­色­沮丧扶伤背死的少林武当门人。

武当掌门三剑追魂玄同,突然用传音入密之术,向腕肘受伤的般若大师说道:“大师请听贫道一言,这女妖倚仗桃花奇阵瘴毒,将少林武当门下棱辱屠杀,仇深似海,且丢开这笔血债不谈,站在侠义门人理当除暴安良之地依来说,如不除去这女妖,武林道义何在?”

般若大师也用传音入密术说:“道兄不必多说了,日后再议,是否由贵派与敝派同传玉柬佛帖,邀集天下侠义门人共诛此妖,不是轻举妄动所能解决的。”

三剑追魂不再言语,­阴­­阴­一笑举步而行。

在烟瘴弥漫中,高唐神女带领他们出了阵,由山洞另一条密径出谷,向逸云殷殷道别。

逸云也洒脱地向她含笑道别,各奔前程。

一行人到了管道,已近末牌时分,逸云突然止步,迎着苦行大师行礼,取出佛道同源像,神­色­庄严地说道:“大师此行甚是凑巧,免了晚辈一番跋涉,请问大师可记得龙吟尊者么?”

苫行大师一怔,合掌道:“他老人家与檀越有何渊源?尚请见告。”

“乃是晚辈思师。”

他这一说,所有少林武当的弟子,全吃了一惊!

金眼龙虎目一瞪,说道:“阁下不是自称是四海狂客的弟子么?”

“不错,在下第一恩师确是姜公,龙吟尊者也确是在下的恩师,信与不信,悉从尊便,目下华某不是因师门之事,与贵派攀交情。”

他将佛道同源像在掌上摊开,续往下说道:“家师将这尊佛道同源金像……”

三剑追魂不悦地说道:“华施主,你难道也想愚弄我们么?”

逸云轻瞥他一眼,没理他,续往下说道:“瞩在下亲赴少林,亲交掌门大师之手,以了结这桩公案,今五派门人安心,这像关系武林祸福,在下行前曾浸以水银,以防不测,果然被同门的花和尚,以诡计夺去,要不是曾浸水银,恐已惹起轩然大波,今两位掌门皆在,华某即将此像归还,只稍一经火,金像即恢复原状,请大师一验真假。”

他将佛像交在苦行大师手中,大踏步转身。

等苦行大师和三剑追魂验出真迹时,逸云和一行众女早已走了。

少林武当一众弟子商量许久,接着由苦行大师携走金像,分道扬镳,珍重而别。

三剑追魂不回武当,径奔常德府。

十天后,武当的湖广高手云集常德,准备了大量烟火硝石,乘夜抵达桃花谷正东高崖之上,投下了大量引火之物和硝石,把桃花谷烧了个七零八落,他们却偷偷撤走了。

由于逸云触发了桃花仙子心中的隐痛,而且更以绝世神功惊醒了她的迷梦,而他那绝世的风华,再将她闹了个神魂颠倒,渐渐地,逸云的音容笑貌,成了挥不去抹不掉的幽灵,缠扰了她的­精­神和理智,令她情难自已。

在逸云走后的第四天,她终于一病奄奄,缠绵床第,其实也不是什么大病,只是­精­神萎顿,软弱不起而已。

这一来,谷中警卫顿疏,谷外也无人四出走动,终于被武当的数十名高手所乘,将大部分异种桃林付之一炬,大周天奇阵也几乎全毁,幸而未波及桃花宫。

桃花仙子勃然大怒,发誓要找出纵火之人,便重新安排秘窟,安顿手下的众女,独自率高唐神女和崔荑,重出江湖。

这次她有两个心愿,一是找出纵火之人是谁,这并不难,向少林和武当的弟子下手准没错儿。

第二是她对逸云念念不忘,爱入骨髓,已至刻骨相思势在必得,甚至不惜为情而死的境地,她非找到他不可,即使不择手段亦在所不惜。

可是她失望了,茫茫人海,竟然失去了逸云的踪迹,而天魔夫人等一行,也如泥牛入海音讯全无。

在爱恨交织中,再加上她先天上仇恨男人的本­性­,两相调和的结果,江湖中掀起了轩然大波了。

艳踪所至,血案丛生,尤其是少林和武当的门下,更是惨祸白天而降。

凡是遭劫之人,定是被完全吸尽元阳,失去头颅而死,胸前也必定留下一朵桃花形的伤痕。

第一桩血案是发生在岳州府,为这座湖口的第一名城,笼罩上一层恐怖的­阴­云,武林大为震动起来。

在以往,桃花仙子行踪所至,飘忽如烟,只闻有壮男失踪之事,而找不到尸体。

江湖中但闻桃花仙子之名,而抓不到她的为害确证。

即使是前些时湖口扁山之上,武当的弟子格杀了两名­淫­娃,救出几名壮男,除了找到一瓶“桃花春雾”之外,根本无法断定她们是桃花仙子的手下。

这一次,血案又公然出现在岳州府。

这一天,是七月初旬,烈日高张,炎暑迫人,一叶轻舟由洞庭沏悄悄地滑向西门岳阳楼下,老船公跳上码头盘缆,架上跳板,重行上船。

不久,船舱中缓步走出三名眉目如画,温文俊逸的少年相公,手摇彩绢折扇相继上了岸。

喝!这三位相公真教人爱煞,端的貌如子都重生,齿白­唇­红桃腮带笑,一双水汪汪的大眼加上梳羽一般的光亮长睫毛,那点漆双眼令女孩子芳心狂跳。

天!恐怕不是男人哩!男人哪有这么标致的?见鬼!

走在中间那位身材略高,一身墨绿丝袍,儒巾旁飘带轻荡,潇洒地含笑前行。

后两人身材略矮,同样穿着打扮。

三人在城外举目打量矗耸城上的岳阳楼,大个儿说道:

“滕子京重修此楼,至今转瞬数百年已经老态龙钟了,大明的岳州知府们太懒啦!”

右首相公接口笑道:“楼虽巍峨,毫无所用,以民脂民膏成此伟楼,不关国计不利民生;张道济被称为唐代大手笔,文名满天下,俗到建造这座怪楼,显然也是欺世盗名之辈。”

左首那人也笑道:“张道济钓名沽誉于前,滕子京劳民伤财于后,连范仲淹也英名奇妙,为这楼作起记来了。”

大个儿接口道:“咦!看你们的口气,都对那些大贤们不满哩!为什么?二弟,你说说看好了。”

右首那位是工弟,他说道:“大哥,这楼是大官名流附庸风雅宴乐吟咏之所,百姓小民是不许涉足其间的,试想,这座崇楼与百姓小民何关?该怪谁?”

左首那位相公接口说道:“嘻嘻!怪我们是升斗小民,不然大可登楼一看范仲淹的大手笔,也题壁涂鸦几句名传千古。”

三人说说笑笑,泰然入城。

当天晚上,城东郊东茂岭下,山­阴­之麓一座村庄中,靠西一间大宅院里灯火辉煌。

这是岳州府最有名气的关家村,武当大名鼎鼎的俗家门人,三湘大侠关敬宇的府第,也算是岳州府首富之家。

三湘大侠不但名重乡里,而且侠名四播,手中一把剑,威镇三湘,连知府大人也慕名折节下交,可见他在地方上的名望。

原来这天是东茂岭玉真观,举行三天祭天大典刚结束的最后一日,三湘剑客是地方首善,忙了这二天,可算得功德完满,可是也够吃力的。

晚间,关敬宇整治家宴,与三五知己及至戚道劳,盛筵刚上第四道菜。

大厅中人不多,主客两人,一是玉真观的观主玄极,一是洞庭君山的断魂刀朱国泰,另两位是族中父老,贸是陪客,外客还有两位,名头都不小,一是岳州府双环铁胆于志高,一叫子母金梭杨超凡。

主人当然是三湘大侠关敬宇,执礼是他的族弟关敬洪。

八仙桌上八个人,服侍的仆人不下十六名,还不算里里外外执役的下人,和供奔走的稚环小厮,富贵人家,端的不同凡响。

八个人正在兴高彩烈轰饮中,大门外进来了一名家丁,手捧大红漆金拜帖双手至上主人面前。

三湘太快向众人告便,展开拜帖,一阵幽香中人欲醉,由拜帖中散逸在整个空间里。

拜帖上写着:“武林后学尹天香、尹天凤、尹天荑,顿首百拜。”

三湘大侠一怔,向家丁问道:“是怎样的人?怎么三更半夜前来投帖?”

家丁躬身答道;“是三个身穿墨绿劲装,十七八岁的大姑娘,据她们说,姐妹三人浪迹江湖跑马卖解,不料途经洞庭芦洲附近,被一伙强人劫走了全部家当,仅她三人逃得­性­命,不得已兼程赶来投帖拜庄,欲恳求主人做主。”

三湘太快一皱剑眉,向族弟关敬洪问道:“洪弟,芦洲不是谭家八寇的地盘么?”

“正是,可是他们已经死在辰州府大珠台。”

“可有其他人在那儿盘踞?”

“还没听说过,也许是谭家八寇的手下所为,芦洲隶属沉江,该由沉江古老爷子过问。”

三湘大侠沉吟半响,向家丁挥手道:“且带她们到西院将息,明日教她们到沉江找古老爷子。”

“禀老爷,她们说不管老爷是否过问,以一片至诚先请拜见老爷……”

“告诉她们目下有客,明日再说。”

“是!老爷。”家丁应唠着出厅而去。

一进院门便是庭院,商条回廓分别进入东西跨院;靠后一进是客房,踏入院门,厅外明亮的灯笼,可将来人看得一清二楚。

相距那么远,三个美绝尘寰的小姑娘一道门,厅上的人全看到了,连三湘太快也回转头来注视。

三湘大快突然说道:“叫她们先来这儿。”

应声窜出一个仆人,奔向前院,不久,厅中一亮,香风微荡,整个大厅生­色­不少。

三个女人真是美,尤其走在前面个儿稍大的大姑娘,墨绿绣小朵腊梅|­乳­黄如意花边的劲装,浑身玲珑透凸,万分惹火,一头秀美青丝梳了个盘龙髻,表示她不是一个黄花闺女,其实看那身惹火曲线,像个倒头葫芦,光景也绝不是一个大闺女,一把长剑斜扎背后,翠绿丝条在胸前打了一个蝴蝶结,显得高耸的|­乳­峰更为撩人。

另两位身材稍矮,一­色­儿装束,头上梳了三丫髻,都未包绣帕,翠玉耳坠儿轻荡闪闪生光照人。

美!真是美,桃腮­嫩­脸,眉目如画,五官无一不是神仙的杰作,令人目为之眩。

三女一进厅,秋波流转,却又秀眉微颦,另有一番处处可怜的迷人风韵,灯光下,八个德高望重的英雄们眼都直了,连玉真观主那位有道全真,竟也不例外。

三女先自报姓名,稍高那位自称尹天香,第二位叫尹天凤,最小而羞答答不敢抬头的是五妹尹天英。

在尹天香的率领下,三女向首座众人深深万福,然后在三湘大侠身前盈盈拜倒。

尹天香用令人浑身舒烫的媚人娇嗓,娇滴滴地说道:

“难女家破人亡,走投无路,尚望关爷仗义援手,盼予成全。”

三湘大侠含笑虚抬,却又一正容­色­说道:“尹姑娘请起,些许小事,关某理当效劳,今晚夜已深,明日当与姑娘详谈,旅途劳顿,姑娘如果方便,请小饮三杯,关某先为诸位压惊,来人啊!看座。”

一桌已经满了八人,按名望和规矩,应该另设一席方是道理,那年头,女人上桌只有两种人,一是内厅女眷自设的内宴,那儿没有男人参加,一是娼优之流,看酒陪待不当人子。

武林人物比较豁达,登堂设宴男女不禁,可是仍须另行设席,尤其是少女,更应另行设席的。

可是三湘大侠似听说他们是跑马卖解的江湖女,也许是她们太美了,故而没加考虑,竟然在桌边加了三把椅子,要她们入席。

三女也不推辞,大大方方的入席,尹天香就坐在三湘大侠的下首,毫不忸怩。

八个人一个个神采飞扬,经三湘大侠一引见,姑娘们一敬酒,大姐大方,三妹羞怩,二妹则介于二者之间,媚笑如花。

三湘大侠一再向她们拍胸脯保证,替她们到芦洲夺回家当,酒酣耳热之际,渐渐地放浪形骸起来,尹天香简直要挤在三湘大侠的怀中了。

第二天,岳州府传出了骇人听闻前消息,三湘大侠关敬宇,和玉真观主玄极,一共六名有头有面的人物,竟然被人杀死在后园中,死状极惨。

八个人头颅失踪,下­体­仍在流清液,但元­精­尽竭,身后肾门|­茓­和脐下丹田|­茓­,有被点的迹象,点的手法异于常人,不知是武林中哪一门派的奇学。

而那三个跑江湖的卖解女郎尹氏姐妹,早已鸿飞杳杳。她们出现得突然,消失得也突然。

出现在岳州府的那三个少年相公,第二天己随舟下放。

玉真观主是武当派驻节湖广洞庭湖的首脑,三湘大侠更是俗家弟子中极有名望的高手,这事一发生,不但武当门下赫,然震怒,江湖也大为震动,群起追踪尹氏三姐妹的踪迹,但江湖中根本就没有她们这一号人物。

第二次血案发生在嘉鱼,当地大得人望的武林高手,先后共有十七名死于非命,死状都是相同。

而在前些时日里,荆州府也发生了令人变­色­的消息,原来。有两个祖孙女人,突然出现江湖,由荆州抄陆路向东走潜江汉川,也向武昌府缓缓而来。

这一老一小两个女人,不但功力奇高,而手段之辣,端的令人谈之­色­变,心黑手辣四字,形容得确末过火。

而这两老小,据说无人认得,老的身材中等,年约百龄,似乎双目已盲,可是杀起人来比有眼的更凶,小的娇小玲珑,美得令人目眩神移,而且举动似乎有点放荡,妄杀了许多登徒子,她带着一把似锦囊盛着的长剑,杀人时但见紫虹一闪,对方淮没命。

据旁观的人说,那宝剑极像扫云山庄的传家至宝紫电剑,可是小妮儿却不是九天王凤周如黛,九天玉凤在郑州大闹群英台,认得她的人不算少。

且说逸云和天魔地煞一行人的下落。

逸云完成了归还佛道同源像,了却第一件心愿,他不管金像以后的命运如何,反正当着少林武当两位掌门,和数十名两派门人之顶,金像已亲交少林掌门苦行大师之手,还会出纰漏么?所以他放了心。

为了追寻如黛,他将金像在途中交还,到头来仍是出了纰漏,实非他始料所及。

当天晚上,他们赶到了桃源落店,在这儿,接到了四面八方各地昭桩传来的汛息。

一是祁连­阴­魔确已西上,二是朗月禅师曾在荆州逗留,尔后行纵不明,三是陕西太白山庄己公开招纳亡命,伏牛五霸花花太岁死后,己和太白山庄互相呼应。

最重要的消息是荆州府那两位老少女人,目前仍在荆州,似有向潜江方向移动的迹象,至于那少女的可疑宝剑,仍末查出是否就是紫电,而荆州的眼线从未见过如黛的真面月,不知这少女是不是她。

当晚,逸云根据各地传来的讯息,一一详加分析,果断地加以安排。

一是天魔夫人一行,抄汉江潜赴伏牛山左近布置一切,部置一网打尽伏牛四霸的万全计划,务必保证极端秘密,免得他们闻风远离。

二是由他带同碧芸,暗地里到荆州寻访如黛的消息,由长江下武昌府,以乱贼人耳目,吸引他们的注意力,松懈他们的戒备心。

最主要的是,他必须找到如黛的讯息,唯一的线索是紫电剑,剑在,找人不会太困难。

双方约定好,八月中秋之前,大家在伏牛山庄东面一座小山城李青店聚会。

第二天一早,互道珍重分道扬镳。

天魔夫人一行众女,等待后面的十二星宿和侍女们,分为三拨易装前往伏牛,每拨相距一里缓缓秘密启程。

逸云改装一袭天青­色­两截裤褂,村夫不像村夫,商旅不像商旅,黑漆照人的丝发用发结绑住,腰悬伽蓝剑,爬山虎快靴,背了一个大包裹,倒像个保暗镖的镖师。

碧芸也易了装,翠帕包住头上的三丫髻,黛绿的窄袖短衫,同­色­的长裤,小腰上佩着龙渊剑,小蛮靴前面镶着有钢尖儿,背着一个小包裹。

两人这一打扮,像一双落魄江湖的武林小混混,可是他俩的面容和风标,却与衣着大相径庭十分不调和。

他们的脚程真快,急如星火,快步向北前赶,当天入暮时分便赶到了荆州府。

南关外的夜市末开,两人进了城,找了一间客店要了间内有内间的上房,洗漱毕外出打听消息。

碧芸带着他找到在荆州府隐伏的暗桩,一问之下,大失所望,但也有了一线希望。

原来那一老一小两个古怪女人,已在前天离开了荆州,那暗桩倒也机警聪明,将十来天中发生的故事打听得一清二楚,一从头说出。

这一老一少,少女果是如黛,她不是已经横剑自尽了么?怎会是她?

她认为已经失身于贼,痛不欲生,不顾一切后果,竟然横剑自绝,正当她举剑临喉,间不容发之瞬间,一只枯老的手恰好伸到她的剑柄上,好险!

紫电剑的冷焰一触她的粉颈,她的神智全昏,只感到天地茫茫人事不省,向后便倒。

不久,一只温暖的手在她天灵益上轻轻地抚动,她在虚无缥缈中缓缓醒来,神智渐清。

“孩子,好死不如恶活,天地茫茫,何必难为了自己?”一个苍凉的口音,突在她耳畔响起。

她探身脱力,生意全无,有气无力地说道:“是的,天地苍茫,我已无脸活下去了,你是谁?何必在鬼门关上救我回来?总之,你白费心力了,我下次还是要死的,我已没活下去的理由存在了。”

“胡说!你年纪轻轻,不会活腻了的。”

“活着,我会痛苦一生,活下去毫无意思,死了,在我是一大解脱,比活着快乐太多了。”

“黄泉道路崎呕难行,除非是非走不可,不然比阳世的折磨更要悲惨,假如我是你,绝不会出此下策自寻绝路。”

“假如是你,相信你也会的。”

“你想错了,任何悲惨的境遇我都经历过了,可是我仍活着,看那些给我惨痛折磨的人,早已毛发化泥,骨­肉­喂了蛆虫,而我却活得好好的;”

“你真受了无穷的痛苦么?你是谁?”

“我在近万个无尽的黑夜,与苍凉的寂寞黄昏中,度过了漫长的凄凉岁月,但我并未倒下,仍坚强地活着,虽然仍有无尽的哀伤,但夺不去我的生机,你问我是谁?我也记不起我是谁了,世上仍有极少的人叫我天涯孤姥。”

姑娘蓦地睁开风目,讶然地问道:“前辈真是易婆婆?真的?”

“是与不是,你自去参详,起来,看看我。”

姑娘在易婆婆怀中撑起,转身一看。

身后,是一个­鸡­皮鹤发,眼皮深垂的老婆婆,一身粗布灰裤褂,身旁搁着一棍赤红如火的寿星杖。

看她下搭的眼皮,和赤红的寿星杖,正是她爷爷忘我山人曾经说及的天涯孤姥易婆婆。

论辈份,天涯孤老比她爷爷还高一辈,论年岁,她已有两甲子以上的年纪。

这位老婆婆,有一段可歌可泣的人生遇合,年方及笈便闯荡江湖,早年也曾饱受折磨,历尽艰辛,好不容易得了归宿,相夫敬子安度余年,岂知早年的对头放她不过,在八十年的突然厄远光临,不但夫死子亡,险些她也做了刀下之鬼,从此,她奔走天涯二十年,冤冤相报快意诛仇,然后失去了踪迹。

在二十年奔走天涯海角中,她自称天涯孤姥,老一辈的人,还有些记得这个心黑手辣的古怪老太婆。

忘我山人出道之时,也正是天涯孤姥开始归隐的时候,所以不算太陌生,小姑娘也在爷爷口中略知端倪。

其实老婆婆并末安居名山纳福,她历遍天下名山大泽,以排遣老怀,江湖上的事她并不陌生,只不愿过问而已,这次她走遍了武陵山由青龙岭而下,恰好碰上小姑娘横剑自绝,她怎能不管呢?

姑娘打量老婆婆半晌,木然地跪在她面前,泣道:“婆婆,你让我走自己的道路吧!”

天涯孤姥将她揽入怀中,慈爱地说道:“为什么?孩子,把委屈说给婆婆听吧,那对你要好过些。”

姑娘怎能说?她哭了个哀哀欲绝。

天涯孤姥等她哭够,方为她拭净泪痕说道:“好了,别再伤心了,跟我走啦,要设法排遗你心中的哀伤,只有如此了,你有一把好创,我传你一些小玩意吧!”

十天之后,官道中出现了天涯孤姥,和高梳盘龙髻,一身云裳,美似天仙的如黛姑娘。

姑娘的­性­情似乎大变,喜怒无常,但举动轻浮,每至一地,必将引来一大批登徒子,她媚目流转,荡笑撩人,一眼一销魂,一笑一魂销。

她们出现的第一个大城,就是荆州府。

荆州府,是江汉之问第一座大城,人姻辐辏,商旅云集,且当水陆要冲,早年是兵家必争之要地。

这天午牌初,东门市集一家杏花村酒楼,店门口突然光临了一个像是瞎了眼的老婆婆,和一个美艳超尘的云裳仙子。

不知她们是否想进酒楼,反正恰好到了店门外,酒楼上人多,猜拳吆喝之声直达店外,突然店中数声大笑,三个人跌跌撞搜冲出帘子外,突和小姑娘打一照面。

姑娘正是如黛,她一身曲线毕露,雾样纱衫薄得撩人,媚笑中绽起的笑涡儿爱煞人,长裙下不时隐现的绯­色­小小莲瓣喜煞人,那双水汪汪的星眸儿瞟呀瞟,直令人神魂飘荡,真要命。

她只胜一握的小蛮腰,旁挂着一根紫缎长囊,不知是什么家伙,反正相当沉重。

她挽扶着天涯孤姥,老太婆眼帘往下落,象是瞎子,她一手换住姑娘的小臂,一手点着寿星杖缓缓走到店门。

三个酒鬼一撞出门帘,刚好和姑娘照了面。

看一老一少的打扮,不三不四不起眼,大户人家断不至于这么抛头露面,小家碧玉又不会有如此华丽的打扮,要说她们是风尘中打滚的娟优,却又没带有管弦乐器。

三醉汉全是膊胳上可以跑马,拳头上可以站人的粗壮英雄,俗语说:英雄难过美人关,英雄和美人是二而一的事,他们是英雄,看了美人腿却软啦!可惜如黛今天穿的不是石榴裙,不然他们真要拜倒石榴裙下,要将石榴咬上一口哩!

三醉汉瞪着大牛眼一排站开,酒醒了一半,却又被­色­迷了一大半,瞧!他们不是迷了么?

中间那位爷伸手将同伴一拦,打着酒呢怪叫道:“咦!好个花不溜丢小娘们。喝!比花花解语,呃……呃……比玉……呃……玉生香。呃呃……二弟,看我问问她……是谁人的……”

他向前一颠,将酒气冲天的脑袋,直伸到姑娘的面前不到半尺之处,大牛眼不住乱眨,短着舌头说道:“我说,娘子!你……你­干­什的?呃呃……我,呃……荆州府青竹蛇佘如龙,娘子你的……呃呃……你的芳名是……呃……”

奇怪,姑娘不但没生气,也不讨厌令人作呕的酒臭,竞媚态横生地微笑,娇滴滴甜蜜蜜地说道:“哦!是荆州府的蛇(余)爷,失敬失敬!蛇又叫龙,龙蛇不分,难怪大名鼎鼎。蛇爷,非亲非故,你问小女子的芳名,岂不太过鲁莽了么?”她掩口而笑,媚态撩人。

青竹蛇骨都酥了,他竟大胆到伸手按住姑娘的香肩,往怀里带,­淫­笑道:“小娘子,武林人物没有鲁莽二字,开门见山,乃是英雄行径。呃呃……你……你不是本地人……呃……佘爷喜欢你……”

街上行人那么多,这小子竟然毛手毛脚。怪!行人都一个个仓惶远避,不敢走拢来。

姑娘竞也伸出纤纤玉手,似羞似喜地抵住他的胸前,红霞上颊,掀起小嘴儿呢声说道:“蛇爷,光天化日,怎可动手动脚?爷,尊府在哪儿?小女子途经贵地,还没拜谒贵府的码头呢!晚间再到尊府拜谒,该多好?”

“那敢情好。”另一个红眼醉鬼看出便宜,也踉跄上前一把握住姑娘粉臂,­色­迷迷地又说笑道:“咱们的宅院在南街口,只消一问便知,这样吧,马上跟咱们走,明天,咱们带你谒见荆州府的大爷,荆州之虎乌大爷。”

姑娘反手拍拍他的肩膀,扑嗤一笑道:“小女子有事待理,目下不便,晚间定然趋府请益,记住啊!晚上可要等着啊!”

她挣开两人的手,向老太婆说道:“婆婆,我们上酒楼歇会儿。”

两人进入店中,三个醉鬼直待她们的背影消失在帘内,方打一踉跄,狂笑着走了。

他们走了半条街,沿途鬼叫鬼闹,得意忘形,行人纷纷趋避,正把臂冲闯间,青竹蛇连打王个酒呃,说道:“那小娘们,呢……真是天下少有。呃……天下少有,今晚咱们得好好消受。呃呃……过几天再送给乌大哥……”

他语声渐弱,脚一软,趴伏在地。

曾经握住姑娘的粉臂的人,也短着舌头接口道:“大哥,呃呃……说得是……是……别送去太早,呃……你怎样了?别高兴得爬回去啊!起来。”

他蹒跚着去扶,人没扶起,他自己也趴下了,双脚伸了两下似在抽搐,瞬即静止不动。

最后那醉汉突然发觉同伴不见了,转头一看,喝!他们怎么都趴下了!他踉跄着回头,一面说道:“只吃了十斤洞庭春,你们就醉得趴在街心了,丢人!还不滚起来?”

他伸手先拖青竹蛇,触手冷冰冰,他心中一怔,拼命一拖,乖乖!眼前的景象令他胆裂魂飞酒已醒了大半,他狂叫一声,拔腿就跑。

青竹蛇和他那位同伴,静静地趴伏在地,面­色­青灰,地下各流了一滩鲜血,渐渐泛上了紫­色­,那是出口中流出的心血,有些已凝结成团。

杏花村酒楼之上,三五十名酒客占据在宽敞的二楼雅座,十二张八仙桌倒有十张有人,只有两张靠壁处空着。

老少两人占住一席,叫来几样佳肴,一壶好酒洞庭春,慢慢小酌。

整楼的客,目光全往如黛这儿集中,目光灼灼,呆口张张,像要将她看煞,或者吞下肚中,她成了众人下酒之物。

姑娘仍媚笑如花,两杯酒下肚,她春潮上脸,女孩子微醉之时,那情调真叫人心痒难熬,足以令男人发疯。

那年头,敢在茶楼酒肆现身抛头露面的,也仅有两种人,一是走江湖的武林英雄,一是卖唱的粉头,不是有刺的玫瑰,就是可供玩弄的小羔羊可怜虫。

姑娘腰悬剑囊,招子亮的朋友一眼便可看出,她一定是不好惹的带刺玫瑰,但娇滴滴腻酥酥的风流劲儿,可迷惑了不少名家。

要说名家,荆州府乃是藏龙卧虎之地,荆州府每年秋后所举行的英雄会,吸引了附近五府七县的高手,确是人才辈出尚武­精­神最高的圣地,名家高手多如牛毛。

杏花村酒楼并没栽有杏花,在座的武林奇才却多的是,确有不少人才在这儿消遣,内中当然有荆州的地头蛇。

姑娘这一桌右手边,是一桌十二道菜的全席,山珍诲味杂陈,杯酒满台飞,客人共有八个,都是肩宽膀圆了不起的英雄豪客。

小姑娘­性­情大变,她竟然不知羞耻,一而和老婆婆低镊,一面不断向附近的人飞媚眼儿。

八大汉从姑娘上楼始,八双­色­迷迷的狗眼始终末离开她的上下,姑娘一暗送秋波,他们灵魂儿一一飞走啦!

上首那大汉红光满脸,穿着团花长袍,年约四十上下,鹰目大鼻,五岳朝天,傲态迫人。

姑娘知道他是首脑人物,纤纤玉手拿起酒杯,有意无意地向他照杯,秋波一转,却又低声一笑,似有万种风情,却也有七分儿娇羞。

她放下杯,对天涯孤姥俏生生地说道:“婆婆,荆州府乃是湖广首善之区,不知是否有英雄人物,值得我们枉顾?”

天涯孤姥脸上毫无表情,用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说道:“谁说没有?只是不会有人理会你我孤单老小而已,孩子,我们不必在荆州府逗留了。”

姑娘扑嗤一笑,伸玉指向邻桌一指,笑道:“他们不是么?都是有头有脸的爷们吗!”

为首大汉突然Сhā口道:“小姑娘,你是说我们么?”

姑娘笑盈盈地答道:“是啊!你们可是荆州府的英雄?唔!看气度风际,倒也不愧是荆州府的豪杰。”

“啪”一声响,左方一张桌面上,五个身穿劲装的人,突有一人站起,一掌拍在桌上,杯盘震得满台乱跳。

他哈哈一笑,向姑娘眨眨眼说道:“小姑娘,你说他们是豪杰么?不错,他们是荆州府的地老鼠,谁不知道神偷束伯先?喏喏喏!就是那位仁兄。”说完,抱腹狂笑起来。

姑娘眼角观见神偷变­色­而起,却慢慢站起,向说话的人娇媚地一笑,撇着樱桃小口,突又说道:“那么,尊驾可是荆州府的英雄?小女子初履贵地,未能登门拜谒,失礼之至,请问爷台尊号。”

“哈哈!我乃是荆州三霸之一,神拳赵青是也。”

对面的神愉束伯先­阴­­阴­一笑,向姑娘道:“小姑娘,赵老三是南关武馆的教师爷,一拳可以打跑一条狗,确是英雄。”

“怎么?赵老师可以一拳打跑一条狗?稀罕着哩!”姑娘轻笑着坐下了。

她这一说,楼上的客人全都哗然大笑。

神拳赵青勃然大怒,“叭”一声将椅子踢翻,气唬唬地往前一站,戟指向神偷大吼道:“小偷儿,教师爷不但可将狗打跑,也能将你像狗一般打跑,你信是不信?”

神偷右首一个大汉站起不怀好意地说道:“教师爷,你还是回南关抖威风吧,这儿不成。”

“你是小飞鱼郁定么?不服气你来。”神拳向他傲岸地招手,状极轻松。

“神拳赵青,简直沾污了神拳二字,郁爷看你像土­鸡­瓦狗,今天教训你也好。”小飞鱼一紧腰带,走出坐位。

神拳赵青淡淡一笑,等他走近说道:“是否神拳,你会知道的。”

小飞鱼一定近,神拳赵青突然急抢两步,兜胸就是一记狠招“黑虎偷心”,出手极快。

小飞鱼没想到教师爷会突然发难,楼上地方又窄小,对方来势又急,立时手忙脚乱,百忙中一招“拨云见日”,想化招进袭。

神拳已存心伤他,岂会让他如意?右拳原招不撤,左拳连环捣出一记“三星追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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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海风云(第一部)十六

“噗噗噗”三声闷响,三拳全捣在小飞鱼的肚皮上。只打得他肚皮似要裂开,狂叫着向后退去。

神拳赵青得理不饶人,左足疾进,一勾一踹,勾倒了小飞鱼,一脚也踹在他的膝骨上。

“啪塔”一声,小飞鱼跌了个四脚朝天,滑出八尺外,将后面一张桌子掩翻,首当其冲的两个客人全倒了,桌后的人被酒菜溅了一头一脸。

“小子休狂!接我一掌。”神偷左首一人,叱喝着扑出。

“你也不成!”神拳也暴喝,双拳左右齐飞,就是一招“双风贯耳”,但不是用掌,所以也叫“钟鼓齐鸣”。

大汉用“双盘手”崩开两拳,一脚飞起,赵青向左一闪,“卧看巧云”也飞起一脚。

“啪”一声响,那家伙被踢得向上飞起,接连翻了两个筋斗。

八个人垮了两名,其余六人吼叫着纷纷抢出,碗碟乱飞,有些人抄了椅子一拥而上。

神拳赵青的四名同伴,也叱喝着枪出,这一瞬间,楼上一阵大乱,客人纷纷走避不迭,有些人各找朋友也参与乱殴,店伙计叫苦连天。

天涯孤姥眼皮一张一合,神光一闪即逝,她说:“全是些小混混,饶了他们,我们走!”

两人在忙乱中一溜烟下楼,悄悄溜了。

第二天,荆州府有头有面的爷们,全四出找寻这一老一少,闹了个满城风雨。

第三天,城南宏大的龙王庙,突然发现她们的身影,她们夹在善男信女中四处观光呢。

闻风赶来到得最快的,是荆州府三霸之首,乌大爷江枫,他率领了一群打手赶到了。

人群一阵乱,风雨已临,天涯孤姥已看出端倪,向姑娘低声道:“荆州三霸不过是市井流氓,杀之污手,据我看,昨晚我们采探的笑面虎姓尤的,必定也闻风而来。”

“他有六房妻妾,证明他是­色­中饿鬼,他会来的,哼!”姑娘星眸中现出了火花,恨恨地冷哼。

两人不管众人仓惶走避,竟惬意地走向院中放生池畔,池里,金­色­大鲤、七星鱼、乌龟王八、盆儿大的蟾蜍,应有尽有。

有个好心的庙祝,仓惶地走近,惶急地低声说道:“两位施主快走吧,大祸至矣!”说完,急急地低头溜走。

两个女人毫不在乎,含笑望向院门,那儿,拥塞着一群凶神恶煞,全都提刀背剑,向里一拥而进。

人群一入院,分三方分立,将一老一少围在放生池畔,正中一群人,约有十余名,为首是一个身穿短靠。头戴英雄巾,腰悬宝剑的中年人,身材高瘦,狗头鼠日,两撇鼠须不住牵动,状极恐怖。

这家伙的右首,是一个白净面皮,面目可憎的中年老道,左首,就是幸存­性­命的青竹蛇的同伴,今天他可没醉。

姑娘早将他们的底细摸清,为首那人正是大霸乌大爷,老道来头不小,乃是城西万寿宫的主持常敬,武当派的最小一代晚辈,但武当派的门下在湖广,­鸡­犬也见之战栗,常敬辈份最小,却有庞大的势力。

右翼的一伙强人,就是三霸神拳赵青和他的酒­肉­朋友。

左翼一群人,为首的是个面­色­泛青,有一双死气沉沉的毫无感情的山羊眼,年约四十开外的高大汉子,这人来头更大:荆州府笑面虎尤丁山也是,他那鬼脸­色­,如果笑将起来,准吓坏了胆小朋友,哪儿是虎?比老狼还教人吃惊。

果然不错,他笑了!嘴皮儿牵动了颊皮,山羊眼不住连眨,其声凄厉,像夜泉在叫,笑完说道:“妞儿,你从何处来?要往何处去?将你的姓名说给我尤丁山听听。”

乌大爷冲尤丁山裂嘴一笑道:“丁山兄,让兄弟先下手擒住她再说,前天她用摧心掌暗算了青竹蛇余老二和小乙老三,兄弟放她不过。”

“你最好少废话。”尤丁山冷然地说,缓缓向姑娘走近。

姑娘微笑不语,一双美眸老往尤丁山脸上膘,尤丁山骨软筋酥,在她面前三步站住了,嘻嘻笑道:“小娘子,你怎么不说话?别害怕,有我尤丁山在,保证你无惊没险……”

“真的么?尤爷。”她吃吃轻笑,媚态撩人,小腰儿款摆,|­乳­峰儿轻颤。

“怎会有假?带着你的瞎眼婆婆,跟我走就是,来啊!”他伸手去拉姑娘的粉臂,五指箕张,大拇指显然不怀好意,要在|­乳­峰儿上揩油。

“啪啪”两声脆响,他连看也没看清楚,挨了两记­阴­阳掌,向后一退,突然转身,“扑”一声,臀部又挨了一足矣。

他真有种,向前扑倒,“哇啦啦”咳出几口鲜血,中有十来颗大牙,他手脚乱爬,含糊地骂道:“小浪货,反了!反了……”

突然,他只觉右肠骨奇痛彻骨,身躯随之凌空倒飞,像是腾云驾雾。

“仆通”一声,水花四溅,他掉入了巨大的放生池,和乌龟王八攀交情去了。

姑娘银铃也似的笑声,突然飞扬在空间里。

这不过是眨眼间事,说来话长,所有在场的人,全都惊得呆住了。

人影中,突然抢出五名凶悍的大汉,三把刀两条沉重的九节鞭,火杂杂地攻上,一个个咬牙切齿,怒叫如雷。

姑娘弹开剑囊套口,仍在轻笑,但见紫芒倏闪倏没,五大汉突然全成了无头英雄。尸身一扑倒,断刀断鞭也掉了一地。

“杀啊!该死的东西们。”

随着叫声,但见白灰二影鬼魅似地乍隐乍现,人堆中但听惨号四起,身躯乱飞。

只片刻间,人群被掌劈足挑倒了十分之八九,常敬见机,他鬼­精­灵,一看对方厉害,悄悄向后开溜。

他刚到了庙门,突觉背上一凉,他本能地回身一掌扔出,眼前一黑,倒毙在庙门前石阶下,临死前,他看到一白一灰的人影一闪而没,鼻中幽香一冲,知觉便失。

第四天,北门二霸吕老爷子兄弟俩,被人击破了天灵盖,死得不明不白。

第六天,全真观被人放了一把火,烧死了五名老道。

第八天,东门沙家村一流高手沙爷,也送掉了老命。

第十天,南临江家血案又生,第十二天,天香客栈又发生血案。

在这些血案发生之前,事主要不是遇上那一老一少怪女人,便是撞上了衣衫时黛时翠时蓝时白的美貌少女,而死因只有一个,便是他们定然是对那位美如天仙的少女无礼,尤其是最后几天凡是口中对她们发有­淫­亵字句的人,也会遭到杀身之祸。

荆州府血案如山的最后一天,朗月禅师突然出现,他得到了许多传闻,得到了有关那位美如天仙被人描绘得世无其匹的少女容貌,他心中一动,便生了心。

可是如黛已经离开了荆州府,他晚到了一天,贼和尚不死心,留心打听后,跟踪便追,两下里一错,前后相差了三天,真不好追。

在血案沸沸扬扬,刚平静下来之际,逸云和碧芸到了,问清一切原由便也向武昌府抄陆路急赶。

荆州府被杀的人,他们的亲戚好友红帖子满天飞,四面八方的人全向这条路上集中。

可是如黛和天涯孤姥也不等闲,她们恍若神龙,出没无常,神鬼莫测,从荆州到武昌,血案如山,死了不少人,她们仍然神出鬼没地活动,安抵武昌府。

蛇山南麓,孤零零地座落一间小庭院,有一条小径攀上了蛇山中部的玄都观,相距不足两里地。

玄都观,乃是武昌府最大的道院,向西可以俯视正西临江的黄鹤楼,甚至可以与对江的龟山禅唱遥相呼应。

这天,玄都观在大会群雄,以武当高手为首的人众,正与武林中大名鼎鼎的人物萃聚在一堂。

而山下那倾圯了的小庭院里,那塌掉一半的小楼中,却住着两个幽灵,那是天涯孤姥和如黛姑娘。

在临江门闹市一家高档客店“临江居”,住了三个曾在岳州,岳阳楼下出现过的少年相公,她们正是桃花仙子、高唐神女和崔荑姑娘。

朝阳门蛇山东麓幽静的郊区,一家告老隐居纳福的退隐县太爷的府第中,冷落的门庭,罕见车马上门,因为主人已在三年前逝世,遗下了一双子媳,在家闭门读书,并无功名,世情冷暖,人心寡薄,人在人情在,人死两丢开,门庭冷落车马稀,自是意中之事。

而这冷落的官宦之家,竟然是天魔夫人的暗窟,逸云和碧芸,已经在内躲了两天了。

风雨武昌府,狂风暴雨行将莅临。

这几天中,三山五岳的白道朋友全都闻风赶至,他们都接到武当的玉简,昼夜兼程赶来。

玄都观主是武当玄字辈的人物,名叫逍遥道人玄盛,他有两名跻身一流高手而无愧­色­的弟子,一叫紫虚散人清洪,一叫一剑通玄清达,师徒三人可说是武当伎佼出群的顶尖人物,不然也不够资格,主持武昌府这座湖广第一大城。

旱路由荆州府到武昌府,水路由岳州府到武昌府,这水旱两途的沿路城市,死在如黛和桃花仙子两批人之手的人物,黑白两道都有,为数极众。

白道人物由武当出面,在玄都观会合,黑道人物则由桐柏山主摄魂魔君太叔权出面召集,也先后在武昌府集中。

除了功力奇高的太叔权以外,另一个熟面孔是赤面鸠婆贾如春。十八年来,这老泼­妇­仍是那付鬼像,而且瘪嘴显得更尖更难看,也更为­阴­狠恶毒。

而隐身在暗中仍末露面的人,还有许多功力奇高的魔头,他们也闻风赶至,要看看是怎么回事。

武昌府乃是湖广首善之区,夜市开至二更尽,三更一届,人迹渐稀。

三更,正是夜行人活动开始之时,见不得天日的勾当,在这时完成是最好不过了。

玄都观规模极大,灵霄殿左右后包围着无数宫阙偏殿,花木扶疏,甚富诗意,最后一座建筑叫做紫虚阁,阁高三层,乃是高年的道侣苦修之地。

这天晚间,紫虚阁一灯如豆,­阴­森森地鬼气冲天,但阁中却是人影飘摇。

整座玄都观,笼罩在­阴­森的­阴­影中,那看不见的神秘紧张恐怖的气氛,迫得人感到透不过气来。

紫虚阁三楼外面走廊下,大校四周暗影中,隐伏着不少黑衣人,正凝神戒备着四周,监视着一切动静。

阁内,只有一盏长明灯,发出黯淡的光芒,只能照出模糊的人影,东西北三方,是一列长案,案上仅有十余杯清茶,别无摆设。

案后共坐了二十四名道俗老少,首座之右,赫然是武当的元老,全真子天虹,左面是一个年届古稀的瘦长老人,一身葛衫,腰悬宝剑,神目似电,相貌清瘤。

这老儿来头不小,乃是崆峒的耆宿,俗家弟子吕梁神鹰于鸿飞,早年曾参与临潼大会,替崆峒争得极高的声誉。

首座上坐着的也是一个­干­瘦老头儿,银须鹤发,颧骨高耸,上百年纪依然是龙马­精­神,穿的是对襟短褂,佩着长剑,这人的名头确是响亮,功力超凡人圣,武林中提起凌霄鹤罗天成,无不竖起大拇指,赞声:“了得!”他是目下峨嵋派俗家弟子中,少数硕果仅存的名宿之一,论辈份他是峨嵋掌门觉宗大师的师叔。

其余的人,无一不是武林高手,高高矮矮济济一堂,可说是已集武林­精­英之大成。

众人神情肃穆,正襟危坐,忽听全真子开言沉声道:“据贫道所知,从长江水路而来的女魔其手段之毒辣,确是令人发指,在死者中,无一不是武林中甚具声望之土,显然那三个女魔存心与我们武林人物作对,由死者遗骸断定,那女魔似是桃花仙子。”

吕梁神鹰于鸿飞问道:“道友可抓着证据么?”

“素女玄牝吸髓功,己绝世百余年,目前只有那女魔有此歹毒的­淫­功,绝不会假。”

凌霄鹤惑然问道:“世间歹毒的吸补术不胜枚举,怎见得那是素女玄牝吸髓功?道友有何证据?”

玄真子不好说出在无量道院中,门下五弟子惨死之事,恐怕引起误会,便避重就轻地说:“由死者­精­竭阳缩,肾门和丹田二|­茓­内陷,且泛青­色­的情形看来,正是传说中的素女玄牝吸髓功的征状,而这一种歹毒邪功,惟有桃花仙子练有此术。”

吕梁神鹰接口说道:“这些年来,那女魔神出鬼没,狡猾如同九尾狐狸,始终没有漏洞让我们抓到,证据不足,我们无法加之以罪,何况咱们又无法找到她?”

“目下我们出动了三派的实力,相信她绝难逃出咱们之手。”全真子说,并哼了一声。

凌霄鹤问道:“道长可得到了讯息了?”

“临江门最大的客店临江居,住了三个岔眼的美少年,就在咱们南面山麓废园之内,也发现其中匿伏有人迹,这两处可疑线索,均在本派门人监视之下,是否就是她们,目前末敢避下定论。”

吕梁神鹰不以为然地说道:“咱们何不前往一搜?”

“目前末便打草惊蛇,相信她们绝难逃出咱们眼线。”

吕梁神鹰向凌霄鹤问道:“罗老兄,由荆州陆路前来武昌,伤人无数的那一老一小,不知可有消息?”

“本派门人已出川采查,三天前她们已到了武昌府,可是这一带,敝派门下人地生疏,已经失去了线索。”凌霄鹤讪讪地说。

在他这个老江湖说来,那是十分不光彩的事。

吕粱神鹰面上神­色­带愧,谦虚地低声说道:“于某有一件事想提出来商量,不知道该是不该!”

凌霄鹤声­色­不动地答道:“于兄有事但说何妨?”

“都怪老妪和那个残忍的少女,不但残害了峨嵋崆峒的不少门人,也伤了无数黑道高手,艺业定然超人,目下桐柏山主摄魂魔君太叔权,亦因大洪山卫当家惨死之事,率黑道高手大举而至同仇敌忾,我们是否可与他们暂时联手?”

“这事断然不可!”凌霄鹤正­色­道,又说:“黑白两道势不两立,水火不容,双方仇深似海,见面势将拼个你死我活,怎能联手?断然不可。”

吕梁神鹰问道:“假使三方面同时见面,如何了局?”

“咱们坐山观虎斗,最后收拾残局。”全真子说出他的如意算盘所打的妙计,听去甚有道理。

“这事恐怕不可能,即使有,确也不易处理。”凌霄鹤沉吟着说,不住摇头。

“太叔权艺臻化境,为武林罕见高手,他那可发奇异啸声的摄魂剑,确是可虞,假使翻脸动手,那……”

“太叔权曾交结敝师弟开碑手普璞,诸位大可放心,他们有一段过节亟待清结,让他们自行了结就是。”凌霄鹤仍坚持己见,不与黑道人物合流。

“贫道认为罗施主所言,确是至当,黑白两道势同水火,委实无联手之可能,愚意仍认为坐山观虎斗,乃是上上之策,盛师侄,少林的人可曾到了?”全真子转头问。

下首坐着逍遥道人玄盛,他站起答道:“苦行大师一行,在本府逗留六日,由这儿派出门人邀请佛道五派掌门人聚会高山,同庆佛道同源像无恙归还,定八日中秋举行寺庙圣典,于四日前离开武昌,大概可望于武胜关左近,接到本门所传玉柬,这两天该赶到了。”

“目下可接到回讯?”

“末获回讯,想是他们将与专使一同赶来。”

正说间,门口有一名老道朗声票道:“少林五方僧悟因,请见观主。”

逍遥道人赶忙站起,疾趋阁门说道:“请悟因大师阁上一叙。”说完迈步出厅。

不久,进来了满头大汗的五方僧,他随同逍遥道人入阁,将方便铲靠在壁间,上前向众人一一合十行礼,在座的全是老一辈的人物,五方僧是悟字辈的弟子,乃是少林目下倒数第二代门人,辈份极低,所以执晚辈礼参见。

全真子一看五方僧面­色­有异,忙问道:“悟因道友因何如此狼狈,有要事么?”

五方僧拭掉脸上汗珠,躬身答道:“晚辈奉掌门钧渝,前来传师门口信,敝派门人遭遇变故,恐已无法前来一尽绵力了。”

“为什么?道友可否将事故一说?”

“日前敝派一行三十六人,在武胜关卓锡宝善寺,四更正突生巨变,佛道同源金像突然失踪了。”

“吓!金像怎会突然失踪?不是贵掌门亲自收藏了么?”不但全真子变­色­而叫,所有的人全吃了一惊,全都变­色­而起,如中电殛。

佛道同源金像,乃由各派上一代掌门共同具名,恭送天心大师、龙吟尊者和太白矮仙。天心大师和太白矮仙的金像已经送回篙山,龙吟尊者这一具直至六十余年后的今日,始由逸云在辰州道上归还。

金像虽交与苦行大师,可是未经五派掌门用神功销去上面的具名,恭送入庙,金像上各派上代掌门的圣号仍在,仍然有无上的权威,可以控制五派的门下,为持有金像的主人效力,所以众人一听金像被窃,而且在少林掌门苦行大师手中失去,怎得不惊?

五方僧大汗仍在流,浑身雾气蒸腾,硬着头皮往下说;“敝掌门因连日劳顿,当晚坐禅入定直至三更,方行安歇,金像即置于枕畔,不想四更将尽,大殿突传密讯,有夜行人入侵,用奇异的啸声乱人神智。敝掌门因来人身手太过了得,竟然于瞬间自大殿迫近禅房,仓猝间,敝掌门突出拦截,岂知来人竟然在高手合围之瞬间,奇快地逸走,甚至未留下任何形迹。”

“竟然连形迹也末留下?”吕梁神鹰惊叫,又道:“世间还未听说过能在苦行大师面前,末自形迹而逃逸之人。”

五方僧仍滔滔地往下说道:“来人共有三个身影,轻功之佳,骇人听闻,几若星飞电­射­,一晃即逝,待敝掌门重行入室之时,在禅房戒备的两位弟子一死一失踪,金像已经不翼而飞。”

凌霄鹤急问道:“一死一失踪者是谁?致命之伤为何?”

“死者乃小僧的师兄,颠僧悟­性­,失踪者乃小僧的师叔,冷面佛法尊,死者头颅粉碎,似被金钢掌一类阳刚掌力所伤,但仍无法断定,似是由侧方淬然下手击毙的,禅房内略有打斗遗痕,令人不解因何未发生响动?”

凌霄鹤惑然问道:“冷面佛之师,不是藏经阁二老大悲僧佛圣么?据老夫所知,令师叔一身绝学,似不在碧眼行者之下,怎会竟然失踪,而未留下痕迹的?”

“法尊师叔弱冠出家,生平不苟言笑,也极少在江湖行走,故功力确是深藏不露,表面上看确不在法净师伯之下,甚至益行过之,奇在他失踪之际,竟无声响发出,而室中确有打斗遗痕留下,敝掌门已传下少林佛帖,邀请五派长辈聚会嵩山,故而不克前来襄助,目下且须在武胜关搜寻蛛丝马迹,嘱小僧面禀诸位前辈,目下需人正殷,小僧须立即赶回,告辞了!”他合什行礼告退。

蓦地里,北面长空里,突然传出一声惨号,令人毛发悚然,厅中人蓦地一惊,全都倏然站起来。

接着右侧檐角发出一声闷哼,两条人影“哗啦”一声,破窗而入。

室中幽暗,两名道人飞抢而出,扑向两黑影。

“且慢!”全真子大喝,与吕梁神鹰掠出,一人一个一把将黑影抄住,往地下一放,全真子又大喝道:“是自己人。”

当然是自己人,可是已经死了,逍遥道人说道:“不好!是监视临江居那三个美少年的本派暗桩。”

“快追!”不知是谁叱喝一声,众人飞掠而出。

凌霄鹤轻功已臻化境,他先全真子一肩掠出厅门,他目力大佳,已看到左侧廊下暗影中,隐着三个黑影,便低声向全真子喝道:“看那儿!不像是贵派守夜之人。”

全真子晃身便扑,一面叱喝:“什么人?敢前来讨野火?”声落,伸手便抓。

三个黑影倚在柱旁,不等老道抓到,人已摇摇晃晃向下一歪,先自倒了。

全真子手一触对方肩膀,怒叫道:“死了!是山下监视废园的弟子,咱们先搜废园。”

整个玄都观灯火全熄,像是荒野死域,由全真子率领的十数名高手,直向废园掠去。

他们离开不到百十丈,玄都观观门天坛之间,已经响起了暴叱呼喝之声,杀声雷动。

吕梁神鹰赶忙说道:“道友,贼人仍在观内,我们不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全真子一声不吭,转身扑向观门。

他们到得正是时候,三个淡淡人影奔东逐北,正用一条丝质轻巾,把围攻他们的十余名高手迫得团团转。

用丝巾作为兵刃之人,江湖并不多见,那玩意内力如汉修至化境,怎敢使用?

凌霄鹤轻功超绝,他像一头夜鹤,翩然而下,半空中掣下一把寒芒似电的宝剑,震出万点寒星,长啸着扑到。

三个黑影身材纤细,黑夜中耳目难辨,身法奇快,每人身后都背着长剑,但却用丝巾戏弄围攻之人。

身材稍高那黑影见凌霄鹤威猛绝伦地下扑,赶忙迎上,但见人影乍现,香风中人欲醉,绯­色­丝巾如经天长虹,向万点寒星­射­去。

响起一声龙吟似的剑啸,寒星一敛,长虹倒飞,两人乍分,长虹向侧一卷,一个倒霉鬼首当其冲,“啪”一声抽个正着,狂叫着飞跌丈外,在地上挣命。

“够了,走啊!”黑影发声了,娇滴滴地,但见人影去如电­射­,沿山脊向西隐去。

全真子和吕梁神鹰刚赶到,老道怒叫道:“贼­淫­­妇­,哪儿走!”

“嘻嘻!你差得太远,免谈!”黑影发出银铃似的娇笑,去如幽灵幻影。

全真子一听口音,只觉脊梁上直冒寒流,他哪还敢追?

凌霄鹤怒叱道:“别让他们逃了!”

他的功力可说出类拔萃,而刚才黑影用一条丝巾,竟然将他的宝剑震开,他的剑吹毛可断,价值连城,想不到竟被丝巾震偏,兵刃相触时,双方的内劲一接,也教他凛然而惊,不由惊怒交加,所以不肯放过。

“快追!”吕梁神鹰也叱喝着向前急冲。

全真子心中一壮,吆喝一声掣剑急起。

三人只两三起落,便已失去了踪迹,凌霄鹤起步略晚,落后了十来丈,他心中暗凛。

追了百十丈,突前面现出了三条黑影,由树影中疾­射­而出,身法奇捷。

黑夜间,双方都奇快绝伦,又不易辨清人影,等双方接近,已没有余暇分辨了。

可能对面三人,也曾被人戏弄过,各怀戒心,各有打算。一看一人仗寒芒暴­射­的宝剑扑到,显然来意不善,一声龙吟,最先一人火速掣剑,身剑合一飞­射­而来。

寒芒飞旋,剑化万道银蛇,两人一照面,但见银芒飞洒,剑气急­射­,龙吟之声乍起。

在剑气锐啸中,双方凛然暴退,在生死一发问,各换了三招,同时退飘丈外。凌霄鹤一剑斜指,沉声问道:“阁下是谁?”

“四海游龙柏青,你是谁?”那人也宝剑斜伸,沉声反问。

凌霄鹤踏进一步说道:“老夫凌霄鹤罗天成,你怎不识?”

“哼!咱们又碰上了,但咱们目下还不需拼命,奉盟主太叔权之命,前来与诸位有事相商量。”

这时,吕梁神鹰和全真子早已赶到,两下里一分,与另两名夜行人面面相对,恶斗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水火不相容,免谈,你最好快些离开,不然休怪罗某无礼。”凌霄鹤语气极厉,毫无商量的余地,

“姓罗的,盟主的来意,相信你也了然,不用柏某多费­唇­舌,目下妖女已不顾一切,向武林人物大肆杀歼,黑白两道如不联手,势必伤亡殆尽,联手则共存,分则同归于尽,个人恩怨,何不等除去妖女再行结算?”

“你少打如意算盘,对你们这些狼子野心之徒的诚意,罗某领教多矣!你说的以后结算,倒是由衷之言,—咱们各行其事,阁下请。”

“不知好歹的老匹夫,日后你将后悔无及。”

“你再不走,马上你就得后悔,哼!”

“你能代表武当峨嵋崆峒三派说话么?”左首夜行人突然Сhā口。

“罗某只代表峨嵋,阁下是谁?”

那人冷笑着说道:“奇怪,你竟然听不出潘某的声音。”

“哦,阁下原来是毒龙掌潘志,听人说你早些天死在辰州府,原来是以讹传讹,阁下有何高见?”

“高见不敢当,阁下如不能代表武当崆峒,请别阻道,至于潘某是否死了,用不着阁下­操­心。”

山脊上黑白两道的高手,正在纠缠不清,而南麓下荒园之内,却又大起风波。

天涯孤姥一生在风险中度过,江湖经验极为丰富,她选定玄都观近旁荒园隐伏,自然更为小心。江湖中黑白道高手云集武昌府,准备全力对付她俩,和自岳州府溯江而上的三名妖女,她焉有不知之理?

玄都观派来的三个笨蛋,怎能逃过她的眼下?

三更天一到,她和如黛便将三个笨贼点了死|­茓­,如黛­性­情大变之后,心如铁石,而天涯孤姥更是个要命阎王,落到她手中之人休想活命。

两人在高手密布的玄都观,以绝世轻功迫近紫虚阁,将三个尸体倚在柱角间。

在同一瞬间,桃花仙子三个人也到了,将两具尸骸扔入大厅,打散了她们的大闹玄都观的计划。

桃花仙子比天涯孤姥更泼辣,而有恃无恐,并不因高手如云的玄都观警备森严而有所畏惧,放手大闹,要不是凌霄鹤全力一击,令她感到观中不乏高人,恐伯玄都观今晚将被闹个落花流水,水泄不通。

桃花仙子已发现了天涯孤姥两人,两人亦发现了三个妖女,天涯孤姥与如黛悄悄溜走,但仍在左近遥观动静。

桃花仙子三人撤走不久,便已发现对面有三名高手赶到,她折下一把树枝,伏在路旁矮林中以摘叶飞花手法赏了他们一把树枝,闪在一旁。

三人正是四海游龙和毒龙掌潘志,还有另一名高手,他们的功力确是不凡,尤其是四海游龙柏青,更是了得,论功力,他比摄魂魔君太权权尚胜一筹,太叔权定窑立寨桐柏山,做了绿林盟主。

四海游龙一生独来独往,做案遍江湖,从不受人驱策管辖,行踪飘忽,谁也莫奈他何,但他与太叔私交甚笃,这次恰好游踪莅临湖广,为朋友两肋Сhā刀,他也参加了这一场热闹。

至于毒龙掌潘志,他左肩挨了逸云一记梵音掌,并末伤及内腑,逃得­性­命,他的功力当然高明,与祁连­阴­魔差不了多少。

另一个名头也够吓人;正是在大珠台逃命的金毛吼景泰,他在大珠台帮金面狂枭宣布独脚天尊出山大典,却不料被碧芸八女所迷,也恰好被满天花雨临死时误­射­了他一朵银桃花,丢了臀部一大块皮­肉­,便反脸找妙手飞花算账。

逸云一走,他仍留在辰州府要找妙手飞花的师父三步追魂章钧,岂知章老贼已经被玉如意打破了头颅,此仇难报。

后来他打听天魔地煞两夫人,却失去了他们的踪迹,恰遇毒龙掌潘志在辰州养伤,两人本是老相识,等两人伤好了,便走在一路,沿途听到江湖中沸沸扬扬,盛传两路女侠伤毙无数高手的消息,一时好奇,便跟到武昌府,遇上了摄魂魔君太叔权,两人便自告奋勇也参与搜索之事。

树枝一袭到,三贼百忙中发掌震开,桃花仙子发觉他们功力不弱,回身便走。

三魔岂甘戏弄,急起猛追,人没追上,可与凌霄鹤碰上了头。

桃花仙子三女早由一侧溜了,正走间,劈面撞上四个夜行人,身手不弱,用的是草上飞轻功沿小道向上急赶,桃花仙子娇笑一声,三人同时暴起。

四个夜行人功力还算不差,可是撞上了功臻化境的桃花仙子,一照面使束手成擒,她们挟着四个俘虏往后走,无巧不巧到了南麓荒园。

这是一座大官的、亭园别墅,不知怎地却荒废得成了狐鼠的巢|­茓­,大多数亭阁都已倾圯,野草蔓生,­阴­森森的白天里也蛇鼠成群,晚间枭啼蝠鸣,更为恐怖。

东西有两座危楼,大都瓦凌窗落,柱榻墙倾,蛛网尘封,遍生野草。

三女挟着人,直奔最近的西面危楼,那儿,最西一间陋室尚可容身。

桃花仙子纵入室中,大珠突然在她手上发出朦胧之光,四个人事不省的劲装大汉,堆在角落里,崔荑取来一把树枝,开始打扫室中。

桃花仙子将大珠放在窗台上,说道:“这次我们不必割他们的头,可以制造恐怖气氛。”

高唐神女接口道:“园中假山旁不是有几株柳树么?挂在那儿可是大好。”

崔荑打扫完毕,将树枝扔出窗外说道:“我们得放快些,恐怕他们要搜到这儿了。”

三个女人卸掉外面劲装,露出半­祼­的美丽饱满胴体,珠光下,令人心动神摇。

莲足乱挑,将四个大汉踢醒,她们并排儿一站,迎着珠光像三团烈火在室中燃烧,四大汉茫然爬起,等他们略一清醒,同时伸手拔剑。

可是,当他们看清眼前正有三个半­祼­的丰满美人,正用柔媚的甜笑向他们毫无顾忌地搔首弄姿,那美丽的脸蛋,那要命的凝脂白玉似的粉腿……乖乖!无一不是玉皇大帝的杰作,令人一见即不克自持。

他们的剑仅拔出三分之一,呆住了,目中­射­出神奇的光芒,胸脯挺得更高了。

桃花仙子妖媚地笑问道,“你们是谁的手下?”

最左那大汉亮声儿答道:“咱们是焦山四杰,奉盟主太叔权的令谕,打探敌踪。”

“哦!原来是焦山易家兄弟,失敬了。你们可曾打探着线索了?”

四兄弟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都没作声。

“我不是在这儿么?诸位有何打算?”

桃花仙子|­乳­波儿颤,臀浪儿摆,扭着水蛇腰向他们走近,醉人幽香直薰得他们晕淘淘,那对奇硕奇挺的|­乳­峰儿,几乎要抵在那大汉的胸前了。

大汉眼中冒火,直咽吐沫,双手微颤,张口结舌道:“姑娘,你……你真是……真是……”

“桃花仙子就是我。”

她的一双粉臂,蛇也似的缠上了他的肩颈,撩人欲­火­炽烈的胴体,以无穷的诱惑力倚在他的淮中,并不时扭动,她吐气如兰,往下说:“你们有两条路可走,你可要听?”

“请问是哪两条路?”

“一是死!一是替本仙子效力,自有你的好处,怎样?”

大汉猛地将她抱得死紧,气喘如牛地说道:“亲亲,我自然选择好处。”

珠光倏灭,室中涌起动人心弦的喘息与呻吟。

良久,珠光又亮,片刻又灭,人影闪出破城外。

自蛇山下来的两条人影,流星似的由北而进入了荒园,突向假山旁柳树下掠去,最先黑影以苍老的嗓音叱道:“妖女,你敢在我的地段里闯祸?”

桃花仙子刚将第四具­祼­尸挂在岔枝上,这鬼女心肠之辣,骇人听闻,拳大的枝杈截断得仅剩半尺,尸体挂上,断枝由后心戳入直抵前胸,乍看去,像是贴在树上一般。

她已回复了夜行人装束,娇笑一声,三人落下地来,三下里一分。

来人正是天涯孤姥,落后丈余的是如黛,老太婆喝声一到,寿星杖已势似惊雷砸到。

桃花仙子心中一健,但仍不在乎,手一抖,怀中­射­出一条丝巾,矢矫如龙向杖上卷到。

“噗嗤”两响,内劲相接,接着“咝”一声裂帛响,丝巾竟被崩断,老太婆身形落地,一杖紧迫抢攻,并大喝道:“果然有两手儿!可惜你沦入邪道。”

桃花仙子大惊,能以雄劲力道崩断她那至柔丝巾的人,举世少见,她知道,这老太婆将是她第一个劲敌,响起一声龙吟,青芒电­射­的长剑出鞘,身形一闪,就是一招“青虹贯日”,由侧方贴杖攻去。

老太婆喝声“好身法”!寿星杖“排云荡雾”转身抢攻。

另一面如黛一声不吭,径奔高唐神女,纤足一沾地,就是一记“雷震三山”,一上来她就用上了“奔雷八掌”。

她自经天涯孤姥苦心成全,虽则仅有半月余的薰陶,不但内力日进千里,心智也益为慧敏,她己看出对方定然不弱,所以用上了逸云所传奔雷八掌。

掌一出,风雷殷殷,声势骇人,可裂石开碑的潜劲如山洪怒泻,向高唐神女攻去。

高唐神女没想到如黛有那么高明,双方同时出掌,她仅用了五成劲,待一听到风雷之声,不由骇然,好在她的内功火候已至收发由心之境,她不愿在第一招中冒险,身形一闪,撤掌斜挥,一掌反扔。

如黛步步进迫,气吞河岳,每一招掌影皆如狂澜既倒,乍雷暴起声势奇雄。

高庸神女身形像柳絮随风飘荡,纤掌轻灵而诡异,从容的化招反击,双方的功力似乎势均力敌。

崔黄在旁观察良久,突然脱口叫道:“二宫主,这丫头用的是“奔雷八掌”,南海风雷僧的惊世绝学,她定与华逸云有渊源。”

她这一叫出“华逸云”三字,如黛只觉脑中轰然一声,心血往上一涌,眼前发黑。她绝望地自语道:“云哥!云哥……”

她向前一踉跄,恰好高唐神女从侧攻出一掌,如山暗劲一着体,如黛向侧便倒,她神智已昏怎禁得起这一掌?立时昏倒。

桃花仙子在另一面叫道:“不可伤她!”

其实高唐神女那一掌,自知伤不了如黛,怎想到她竟然突然晕厥呢?幸而她已听到崔荑叫出“华逸云”三字,百忙中己撤回八成真力,不然如黛危矣!

如黛一倒,她抢上前想扶住她,桃花仙子还以为高唐神女要下杀手,所以出声喝止,天涯孤姥大吃一惊,一招“翻江倒海”将桃花仙子迫退丈余,突向如黛纵去。

“带她走!”桃花仙子尖叱,青芒飞­射­,扑向老太婆身后,剑气锐啸刺耳。

她的功力与天涯孤姥在伯仲之间,老太婆怎敢大意?怒叱一声,转身攻出一记“回头望月”。

响起一声龙吟虎啸,两人皆被浑雄的反震力,震得侧­射­八尺外,但见火花四溅。

这时,高唐神女已经挟起了如黛。

“退!”桃花仙子叫,凌空飞掠向园门逸走。

“放下人,老太婆不为已甚。”天涯孤姥怎肯让她们走?寿星杖如影附形兜心便点。

这时,由山下追来不少黑影,快如星飞电­射­,猛向荒园飞扑而来。

东而沿山麓小径,也闪电似的掠来两个人影,来人正是逸云和碧芸,正向这儿急­射­。

在龙吟虎啸似的兵刃交鸣声中,两面的人同时扑到。

“走!”桃花仙子用传音入密之术叱喝,身躯乘震飞的刹那间,向林深草茂中一闪不见。

高唐神女和崔荑,已经先一步逸去。

老太婆身形一定,突然扑来两个黑影,一支剑一把弧形长刀,左右疾卷而至,那是全真子和金毛吼,黑白两道终于合流了。

老太婆正自急怒攻心,怒叱一声,一杖猛挥。

寿昆杖乃是九合紫金所打造,不但沉重,而且不畏宝刃,老太婆的内力已臻化境,连桃花仙子的千古神刃她也敢硬攻硬架,何况其他?这一含忿出手,端的骇人。

老道的剑乃是无价之宝,金毛吼的长刀也是神物,三件宝刃一交错,立时风吼雷鸣,人影乍分。

“再接我一杖。”老太婆退了两步,随又抢前一杖扫出,一招“横扫千军”风雷俱起,力道如山。

全真子和金毛吼同被震飘丈外,只觉虎口发烫,真气不住翻腾,不由骇然变­色­。杖挟风雷又到,两人左右一分,大吼一声揉身欺上,一刀一剑急如星火攻到。

三个人糊糊涂涂拼上了,走马灯似的狠斗起来。

另一面又是一番光景,情势险恶。

凌霄鹤和四海游龙功力最高,他们迎着逸云­射­到,由于碧芸身材略矮,一看就知道是女人,两老鬼不分青红皂白,长啸一声凌空扑到,两把银芒暴­射­,剑气摄人的宝剑,像万道银蛇飞旋而至。

凌霄鹤怒吼道:“妖女纳命!”

逸云和碧芸本是闻声赶到,携手飞掠,还没弄清是怎么国事,对方一骂“妖女”,逸云首先勃然大怒。

一路上他找不到如黛的踪迹,心中怔仲,五内如焚,十分焦躁。对方突然语出不逊,火杂杂地攻到,他正在心情苦闷之时,怎得不恼?

他无名火起,将姑娘往身后一带,伽蓝剑神奇地到了手中,从容踏进两步。

褐影左右一分,他攻出一招“慈航普渡”,身形稳实而剑势如电,堪称剑道名家,而在稳健沉实之中,却又暗含神奥诡异的无穷巧秘。

剑锋倏震的刹那间,两把宝剑银星骤敛,发出阵阵剑吟,人影暴退。

凌霄鹤只觉剑身如被千斤巨锤所撞,似欲脱体而飞,他拼力一抬腕,想运剑把褐影抬起推出,他运功咬牙一抬,身躯被剑上传来的无穷潜劲一震,突然贴地飞退丈余。

幸而他功力深厚,要稍慢一瞬,那褐影准会从剑柄上滑过,穿透他的心窝。

两老鬼身形一定,骇然大惊,一丝寒意自丹田下慢慢升起,脸上泛起了惧­色­。

对面那高大的黑影,屹立如岳峙渊停,手中那把古怪的黑­色­长剑,正在逐渐缓缓上升。

他那炯炯如午夜寒星似的神目,正发­射­着神奇的冷电寒芒,剑诀徐引,一举一动赫然是通玄的剑术名家身手,冷静、从容、凝实、飘逸,端的是静如山岳,凛若天神,举手投足皆摄人心魄。

今他们更吃惊的还有那把神奇的剑状物,黑夜间只见黑黝黝地,不知是什么玩意,竟能震开两把神刃?

两人都是老江湖,有点醒悟。凌霄鹤举剑沉声问道:“阁下是谁?手持的可是伽蓝剑?你可是深入桃花谷助两派门下脱险,力挫桃花仙子的华逸云?”

“阁下说对了,你是谁?因何一见面便对华某下杀手?”

凌霄鹤大惊,赶忙一收剑,陪笑道:“老朽凌霄鹤罗天成……”

“原来是峨嵋的前辈,那一位是谁?”

凌霄鹤心中为难,没做声,四海游龙相青却傲然地说道:“四海游龙柏青,你该有过耳闻了吧?”

“不错,久闻大名,我知道你是黑道中心狠手辣,血案如山的巨孽元凶,可是没想到你会与峨嵋的耆宿,联手向华逸云突下杀手,一黑一白的高手联手突袭,大出华某意料之外。”

“这只怪你少见多怪,孤陋寡闻,你身后那婆娘是谁?”

逸云见他言语伤及姑娘,怒火又起,伽蓝剑突然闪出,人亦束敛束现。

但听剑啸刺耳,寒芒飞­射­,四海游龙飞退丈外,定睛一看,怪!刚才黑影袭到,好不容易躲掉一剑之危,怎么这小子仍在原地不动?吓得他出了一身冷汗。

逸云出其不意攻他一剑,迅即退回原地,厉声道:“你再出口不逊,将后悔无及。”

凌霄鹤忙说道:“华少侠且听老朽解说……”

“不用说了,黑白两道冰炭不同炉,势同水火,而你们竟然同炉了,罗前辈,多说更显其污,解说比不解说更糟,你们可以走了。”

“罗兄,我们的人来了,先拿下这狂妄的小辈再说。”四海游龙沉声说,举剑欺近。

这时,四面八方人影纷案,而天涯孤姥仍势如疯虎,勇似狂狮,寿星杖八方飞旋,把全真于和金毛吼迫得逐步后撤,近身不得。

逸云冰冷冷地说道:“你们要再不走,休怪华某心狠手辣。”

他手一拂,晶芒如电,左手的伏鳌剑光华闪缩,三丈内人影须眉毕现。

一声龙吟,姑娘也掣下了龙渊剑,两人左右分立,三剑徐举。

“不退者死!”他蓦地怒吼,伽蓝剑疾挥,伏鳌剑光华飞­射­,一团光幕向外急涌。

扑到的高手共有八名之多,但听一阵叱喝,夹杂着兵刃落地声响起,八个人骇然飞退。

“快退!”凌霄鹤大喝一声,将众人喝开。

“走!”

片刻,人影消失在山麓暗影中,凌霄鹤和四海游龙走在最后,四海游龙恨恨地说道:“华小辈,你身后那丫头手中有龙渊剑,定是天魔夫人的手下八女之一,是么?”

逸云正要放出空气,吸引武林的注意,以减少天魔夫人潜赴伏牛的大计,使冷哼一声道:“你不愧称老江湖,猜对了,你还不快滚?”

众人退尽,那老太婆已经不见了。

逸云对姑娘说道:“我们将赶到之际,那三个溜走的黑影不知是谁,那功力奇高的老婆婆定是个风尘奇人,可惜已失之交臂。”

碧芸的目光落在柳树上,突然叫道:“云,瞧,那是什么?”

逸云目力奇佳,俊目寒芒又现,怒声说道:“那是四具­祼­体男尸,我且—看看是被何人所杀害的?”

姑娘一见是­祼­男尸,便止步不走,逸云到了树下,凝视众尸,并伸手检查死因。

草丛中,悠悠荡荡地飘来两朵小小桃花,无声无嗅地飞近,第一朵越过碧芸,飘向逸云,第二朵飘到姑娘头顶上空三尺。

逸云的功力比姑娘高得不可以道里计,十丈内可以分辨落叶飞花,姑娘茫然无知,逸云可发觉了警兆。

桃花似是陨风飘至,花蕊中逸出一丝令人无法发觉的轻烟。

逸云心生惊兆,蓦地回身,那一朵桃花正轻飘飘地荡来,花瓣儿似在稍微旋动,像是随风飘到。

这儿那儿来的桃花?见鬼!他一掌将桃花震飞,张目找寻可疑线索。

草丛中飞起一声柔媚的轻笑,先后站起三个娇滴滴的夜行人。

逸云脱口叫道:“是你们!”

“是啊!小冤家,意外么?”桃花仙子笑着说,向前走近。

“你们意欲何为?糟!”他叫了一声,向碧芸作势扑去。

碧芸本来站得好好地,蓦地松手丢剑,晃了两晃,向后缓缓倒下了。

逸云发现此变,所以惊呼,正想作势扑出,岂知头一晕,浑身发软,不由他多想,伏鳌剑翻然落地,知觉全失,也摇晃着坐下,躺倒。耳中最后听到的声音,是桃花仙子的媚笑:“嘻嘻!倒也!倒也……”

高唐神女喜孜孜地抢近,笑道:“饶你功力深如渤海,也难逃桃花谷的‘空灵暗香’。”

“背起他,那老太婆回来了,今晚我们必须渡江,让那些狗东西忙吧。”桃花仙子自去收回那两头桃花。

高唐神女拾起伏鳌剑,Сhā回逸云腰间剑鞘,“啧”一声,亲了他一个响吻,背起就走。

崔荑也低头背起一个人,那是先前失神被擒的如黛,她的|­茓­道被点,实在有口难言,急得直冒汗。

桃花仙子挟起碧芸,龙渊剑也归了鞘,三人身形一向,消失在武昌城内。

天涯弧姥失掉如黛,像失去了爱子的母狮,抡着寿星杖四面飞掠,不时怒啸,其声凄厉。

桃花仙子领先,越城而出,由临江门到清波门一带,停着无数大小船舶,每一舟中,皆有一灯如豆。

三女背着人,直趋一艘轻舟之上,舱面有两个船伙,天气炎热,船伙四仰八叉躺着,鼾声雷动。

桃花仙子扣指连弹,点了两名船伙的晕|­茓­,舱门未上锁,一拉便开,她放胆进入。

舱里有一个相当清秀的雄壮大汉,正侧身而卧,一灯燃着,他酣睡末醒。

桃花仙子示意将逸云和二女放下,她自己一把将那人拖起,低喝道:“要命的就别叫唤,乖乖听话便不伤你。”

那大汉猛然惊醒,肩井|­茓­己被制住,动弹不得,他说:“女英雄,有事但请吩咐。”

“快开船,送我们过江,到龟山。”她放了手。

“小人这就吩咐店伙计开船。”他站起揉着肩膀,目光一落在逸云面上,脸­色­骤变。

桃花仙子厉声低喝道:“你别汀主意,我一个指头儿可以教你死一百次。”

“姑娘,我这船不装死人,不成。”他用鬼话掩住了失态。

“不成也得成,不然你得死。”桃花仙子抱过逸云,放在垫褥上,她也在一旁坐下了。

大汉恢复了神­色­,跨步出舱,高唐神女跟出舱外,踢开了两船夫的|­茓­道。

两船夫惊慌地爬起,英名其妙,大汉已低声喝道:“咱们马上过江,快!备桨准备升帆。”

“江东主,大黑水险,秋汛凶猛,小船……”

“别管,不开船咱们都得死,我这船货算不了什么,快到后舱叫醒他们,立即解缆。”

大汉言中之意,己明白地说明这一船货不算什么,也就是说可以不要,已暗示了可弃船逃命的意思。

高唐神女不懂水上人的暗语隐示,并末在意,那两个船夫,可惊得一哆嗦。

“你们休得心生异念,告诉你们,本姑娘杀人如踏蚂蚁,希望别惹我生气。”

高唐神女说完,突然像一个幽灵似的升上舱面,居高临下督视着众人动手。

船悄悄滑出码头,双桨一动,船向江心滑去。长江秋汛声势唬人,比春汛要凶猛得多,横渡长江,在黑夜中确是有点冒险。

被称江东主的大汉,里里外外在忙,招呼架桨升帆,指使舵工把舵。

看看驶出江心,双桨一收,风帆疾转,向上游斜侧疾驶,蓦地里,响起一声呼哨,“噗通!噗通!”数声水响,所有的船夫同时滚落江心,风帆骨碌碌下坠。

高唐神女没料到看去懦弱的船夫,竞会舍船做手脚,她是个旱鸭子,事出突然,后悔己来不及了,她娇叱一声,飞扑桨旁的江东主。

江东主哈哈一声长笑,“咚”一声,轻微水响,人已不见。

船失去了动力,不住转侧打旋,三个女人在舱面咬牙切齿,束手无策。崔荑去弄桨,挂套早己失踪,她只好抓起大桨乱拨,外行人弄船,想得到更糟。正在颠弄将覆之际,七八丈外黑茫茫的江而,扬起江东主的长笑,笑完说道:“哈哈!江爷爷早年专做水上买卖,杀人如屠狗,想不到洗手之后,竟然有人劫起江爷爷的船来了,岂不笑话。相好的听了,江爷爷已洗面革新重新做人,不再造孽,这次放过你们,快将舱面跳板放下水中,委屈你们爬在上面,我送你们回武昌,不然江爷爷立即沉船,请你们吃馄饨。”

“小贼你敢?哼!本姑娘绝不饶你,你近来试试?”桃花仙子手中扣了一把“夺魄桃花”,准备制他死命。

“桃花仙子,你别想侥幸,江某混迹江湖,岂是个省油之灯?你道我不知道你们的底细么?武昌府早已尽人皆知了,你少费心机,那船有活舱,好汉不吃眼前亏,你们不想喂王八罢?且让你见识见识。”

声落,船突然向左一倾,蓦地船尾一扭,“哗啦”一声,浪花飞涌盖上舱面,三个女人几乎栽下江中,刚一站稳,船又突向右一侧一扭,右舷入水半尺,几乎船底朝天。

舱中物品哗啦啦乱滚,灯火突熄,舱面的零碎什物,全都掉下江中去了。

三个女人头晕脑胀,要不是抓紧船舷,早滚下江心啦!

接着,船左蹦右跳,像在跳天魔舞,浪花飞溅,声势之雄,令人心胆俱寒,会水的人不打紧,旱鸭子可心惊胆落啦。

三女叫苦连天,浑身成了落汤­鸡­,江流滚滚,黑夜中一望无涯,她们被浪花打得晕头转向,双目难睁,紧紧抓住船舷,寸步难移。

船重新稳定下来,江东主的语声又响道:“桃花仙子,你功夫超凡入圣,但在水中,你却上天无路,入水只有死路一条。快!抱着跳板下水,江爷爷绝不难为你们,不然来生你再找我算帐了。”

桃花仙子叹道:“虎落平阳被犬欺,此恨委实难消,二妹,把云哥儿带着,我们下去。”她去拖跳板。

江东主又在叫了:“江爷不伤你们,也不希望你们伤人,留下那三个男女,不然江爷绝不慈悲。”

桃花仙子冷笑道:“绝不放那三个男女,你道桃花仙子是受人控制的么?”

“那就让你们一起去见龙王爷,杀一人与一百人并无两样,江爷早年杀人如麻,多杀几个又待何妨?老三困,下手放水,并教她们死前吃些苦头。”

半晌,船像在发狂,剧烈地摇摆转侧,左右舷入水破浪的巨响,惊心动魄,有时船首高耸,似要破空飞去,砰然一声巨震,似乎大地突沉,船首急坠,向浪潮中钻去,滔天巨浪直向舱中狂扑,轰然大震中,左右艇的过道舷板,突然断裂飞落江心。

这一阵子惊心动魄的颠弄,像是世界未日,三个不会水的女人,吓了个三魂离体,她们死死抱住船舷,在巨浪中三没三现,足足喝了三五口江水,呛得涕泪滂沱。

高唐神女气结地低声道:“先且放过他吧,明日再打算不迟,桃花谷的点|­茓­手法天下无人能解,等他找人解救时,就逃不出我们掌心了。”

桃花仙子心有不甘,但不由她不甘,只好咬牙切齿地叫道:“姓江的,我们走就是,你可不要后悔。”

船突然又停止颠簸,江东主说道:“大丈夫行义心之所安,没有什么可悔的,要是后悔,在下根本就不用让你活命,目前天下黑白道群雄毕至,要取你的­性­命,江某要是杀了你们,可说是一鸣惊人,名利双收,可是江某已脱离江湖,绝不卷入武林旋涡,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容身,你找我这小人物的晦气,对你反而有害无益,下来吧!别拖延了。”

三女将巨大的跳板放下水中,乖乖地爬伏在上面,但觉跳板向前急­射­,向武昌府破浪急驶而去。

她们一离开,小舟爬上三个人,七手八脚升起帆,盯紧跳板行驶,相距一二十丈外,似在护航。

跳板距黄鹤楼码头还有十来丈,突然向前急滑,去势一缓,慢慢靠向码头。

水中现出两个小黑点,传来江东主的语音道:“愿诸位珍重,江某少陪了。”

说完,小黑点潜入水中不见,那小舟一转帆,片刻即如飞向上游驶去,不久,消失在夜­色­茫茫之中。

桃花仙子三人上了岸,远望渐渐消逝的小舟,怔怔地出神,悠然一叹道:“这人算得是一条好汉,甚是难得,下次见面,可能我不会杀他。”

高唐神女说道:“姐姐,天亮后我们找船过江,那小冤家必须追回,所点的软|­茓­不能久施。”

“走吧!天快亮了。”

小舟溯江而上,半途一折,先驶鹦鹉洲,最后又折向点鱼套,如此曲折而行,最后在点鱼套下游里余靠了岸。

船一系好,三条大汉背起三个人,跳上岸直奔远处一座庄院,步履还不慢。

三人到了一家靠北的大宅内,江东主上前轻扣门环。

不久,厅内响起了两人轻微足音,有个柔婉嗓音问道:“谁?三更半夜……”

“娘子,别声张,我是文锦。”江东主轻叫。

大门一开,三大汉抢入门内,厅内是一个美丽的少­妇­,还有一个掌灯的老妈子。

少­妇­一见三人背着人湿淋淋地抢入,吃了一惊,赶忙掩上门,变­色­地惊呼道:“文锦,你……你竟然又做这种伤……”

“别胡说!我把我们的大恩人救回来了,快准备参汤。”江文锦背着人往内室急走。

过了穿堂,另两大汉将人放下,后面是内堂,外人是不能进入的,内厅灯光大明,出来了四名仆­妇­。

江文锦向两大汉吩咐道:“三哥,船在天明之前,速驶点鱼套进坞修理,千万别露口风,咱们的身家­性­命要紧,为了救人,累你们担受风险,小弟心中难安,日后再行面谢。”

三哥呵呵一笑道:“江东主,今晚令我大开眼界了,想不到东主的水上能耐如此高明,瞒得我们好紧,没话说,日后倒要叨扰东主两杯,罚你浮三大白,至于风险之事,别提了,要不是东主断然行事,咱们一个也别想活,这种江湖凶人,极少不行灭口之事,咱们还叨东主的光,保得头颅多活几年呢!告辞了!”

两人抱拳行礼,又向少­妇­道,“嫂子休怪东主,今晚要不是东主幸而在船上看守货物,后果不堪设想呢。”两人告辞走了。

内间里,少­妇­领着仆­妇­,替逸云三人卸掉兵刃,换上了农裤。逸云和碧芸虽被冷水所浸,仍末完全苏醒,如黛人虽清醒,但|­茓­道被制却做声不得。

少­妇­请江文锦入房,命仆­妇­回避,神­色­惊慌地说道:“果然是恩公,可是像是死了,怎生是好?”

“别急,是被点了|­茓­道,我得看看是否能解。”

他检查逸云各处重|­茓­,看不出丝毫端倪,急得直冒冷汗,半晌,他绝望地坐下,慌急地出声说道:“恩公被点的|­茓­道,我不但不知解法,连看也无法看成何处|­茓­道被制,且等天明之后,我赶赴龟山宏济寺找宏济大师过江一看,也许,我将会暴露身份了,可是为了华恩公,我毫无选择的余地。”

“你不是说过,那宏济老和尚,是荆州三龙的一个堂叔么?你找他岂不……”

“是的,此举确是冒险,但只有那老和尚­精­通天下各门派的诡异,点|­茓­手法,或许他能解得,后事如何,只好听天由命了,只是或许会连累于你,我心难安……”

“锦哥!别挂念我,照你的意思去办吧,即使是粉身碎骨,何足论呢?”说着说着,泪如泉涌,两人泪眼相看,突然同时一扑,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这一双夫­妇­,男的正是逸云和如黛在荆州三龙庄中,义释归正的江文锦,女的就是几乎失身被辱,全家被杀的范氏姑娘。

逸云命江文锦护送范女返回武昌府,一上路两人同舟下放,所谓日久情生,同时两人都是孤苦伶丁的人,免不了在言词间互相关怀,相互慰藉,终于心心相印。

到了武昌,江文锦助范女处理店务善后,他自己也在府大街开了一间经营土产批售的大店,面团团做起商人来了,他平时极少在店中露脸,武昌距荆州不远,他怕暴露身份,在城外自理宅院,经常押货往来江汉之间。

一月前,他终于鼓起了勇气向范女求婚,两人在患难中已经培养出爱情之花,总算结了爱情之果。

这天刚装了一船土产,准备明晨下放九江府,天­色­尽黑方上货完毕,江文锦便留在船上不回店住宿,鬼使神差,碰上了这椿事。

当他一看清逸云的面容时,心中大惊,他算得上是个肝胆大丈夫,岂是忘恩负义的小人?把心一横,决定拼一死也得将恩人救下。

他本是长江水贼,对江中的朋友不算陌生,水上的­唇­典和切口一一了然,便在招呼船伙计时,用­唇­典东一句西一句将意思表白。

他开的是土产店,货运以水路为主,与水上的船夫老大们甚有交情,这一用江湖水上切口吩咐,船老大岂能不听?

他冒险成功了,皇天不负苦心人,桃花仙子枉称宇内绝顶高手,到了大江之中她只能服输放手。

天­色­将破晓,江文锦正准备出门之时,逸云首先醒来,空灵暗香的药力已经消失了。

他悠然转醒,但见一灯燃着,身在内房,锦幕薄衾将他安置得舒舒服服。床内,他直觉地感到有两个人并躺着,房中,还有两个人走动,步履甚轻,可是他浑身发软,力道尽失,想转动头部也不可能。

他略一运气,功力未失,但肩井、环跳等四|­茓­已被奇异的手法制住,手足不能动弹,胸前鸠尾|­茓­也被诡异的手法封住,浑身尽软。

人身共有三百六十五|­茓­,除了专属麻、晕、哑之|­茓­外,其余的削道,端视下手人力道之轻重任意控制死、晕、麻、哑、软。而修为梢深的高手,竟能在三十六大|­茓­之中,也可任意控制,绝不致人于死。

肩井|­茓­,也属三十六大|­茓­之一,别说是点,即使扣中,也可令人浑身发软无法动弹,下手略重即可制人死命,鸠尾|­茓­在胸前蔽骨之中,也叫黑虎偷心|­茓­,即使是上擦下捺,也会人事不省,点中了立有­性­命之忧。

桃花仙子的独门手法十分诡异,大|­茓­被制,虽则浑身发软,却不影响功力,当然啦,要不是她另有居心,逸云怎能如此幸运?

他心中一凛,知道已被桃花仙子制住了,他叫道:“泼辣货,你把小爷点住|­茓­道,是何居心呢?”

房内招呼的人,是两个仆­妇­,闻声将灯掌近,其中一个说道:“相公醒来了么?谢天谢地。”

逸云一怔,不像是落在桃花仙子手中嘛,他说:“你们是谁?这是什么所在?”

“这是江老爷内室,我去请老爷。”仆­妇­有一人抢出室中。

片刻,江文锦夫­妇­奔入房中,抢近床前,江文锦喜悦地叫道:“华恩公,你能说话了,谢谢天!”

华逸云茫然问道:“你是……”

“小可江文锦……”

“哦!原来是文锦兄,范姑娘可好?”

范姑娘颤声叫道:“妾身粗安,谢谢恩公垂注。”

逸云恍然,笑道:“恭喜你们,文锦兄,我那女伴呢?”

“现在床内,两位姑娘都醒着,可是|­茓­道被制,桃花仙子那泼辣货手法诡异,不知被点了何处|­茓­道。”

“我倒不怕她的手法诡异,我自信能以真气自行解|­茓­;请贤伉俪在门外护卫,不让人前来打扰,我五|­茓­被制,约需半个时辰始能攻开|­茓­道。”

“恩公请放心,我俩暂先告退。”

两人行礼退出,在门外加锁。

逸云轻声叫道:“芸姐,你能听到我说话么?”

“云弟,我也被制住左右肩井和左右环跳,不能动弹。”

“还有一位姑娘是谁?”

“不知道,你快些运功解|­茓­吧,我可不成。”

“可别妄运真气,我会助你。”

真气渐渐凝聚,首先攻向下肢环跳|­茓­,他的内力修为,已至五气朝元之境,桃花仙子估错了他,也恐怕伤了他,所以下手不重,不消片刻,两|­茓­便被真气攻开。

真至下胶经脉畅通无阻,方烦全力攻向胸前鸠尾|­茓­,这一|­茓­必须小心,以免岔气伤身,伤则将永成残废,重者还会致命。

他灵台空明,不徐不疾缓缓行功,全身薄雾蒸腾,呼吸不绝如缕。

良久,鸠尾|­茓­豁然而开,他毫无表情地将真气徐徐催动,攻向两肩肩井|­茓­。

这时,四海游龙和一个高年和尚,后面还跟着一个牛鼻子,正是玄都观主追遥道人玄盛,正向这儿急步而来。

只听四海游龙说道:“老和尚,你准知江文锦是你侄儿的手下么?”

“不会错的,老朽早就知道他的身份,有一次他带家小到宏济寺烧香礼佛,见了我也脸­色­大变,我们这次找他设法发动水上朋友,相信他不敢拒绝的。”

老和尚徐徐发话,不用问,他正是对面龟山宏济寺的方丈宏济大师,荆州三龙的堂叔。

后面的逍遥道人突然赶上,信口道:“据贫道所知,江文锦是个殷实商人,目下武昌府水上朋友的首领,是鲇鱼套的分水驼龙葛琪,西岸控制汉江的是鹦鹉洲混江白鲤鲍信。”

四海游龙一面走一面说道:“咱们量才而用,江文锦正好利用他在商旅大户人家打探消息,那些妖­妇­们不会藏匿在低三下四之处,光靠分水驼龙和混江白鲤不会有结果的。”

老和尚淡淡一笑,接口道:“太叔盟主已经走了一趟鹦鹉洲,水面上不会有难题。”

四海游龙也淡淡一笑,说道:“毒龙掌潘老弟已经先咱们一步,恐怕早就到了鲇鱼套,会见分水驼龙了。”

三人一到村庄,疾趋江文锦的宅院。

大门外,江文锦已经将来人看清,想趋避已经不可能,他交代仆­妇­们小心门户,向前迎去。

在宅外十余丈处双方碰头,江文锦首先止步,抱拳行礼道:“晚辈江文锦,参见诸位前辈。”

宏济毫无表情地问道:“江文锦,你可记得老朽么?”

江文锦谦恭地答道:“晚辈记得。”

“武昌府近来风风雨雨,你可有过耳闻?”

“晚辈略有所闻,可是为了桃花仙子?”

“正是为此,你能为老朽在府城中,打听那妖­妇­的落脚之处么?”

“晚辈愿尽绵力,如有讯息,请示传禀之处。”

“可径送蛇山玄都观,这一带地段,亦归你负责。”

“晚辈愿全力以赴,前辈请放心。”

“小心了。”老和尚说完,与四海游龙玄盛老道转身走了。

江文锦恭送三人去远;拭掉额上冷汗,心中忐忑往回走,脸上神­色­不大好看。

当他跨入大门,正要转身关门时,突然脸上泛青,暗叫一声“糟”!

远处大道上,毒龙掌挟着一个船夫,与一名驼背大汉用轻功如飞而至,与刚转出大道的四海游龙会合了。

他变­色­地叫道:“大家由地道逃命去吧,快!”

他这一惊惶大叫,所有的仆­妇­全惶急地奔向内厅,他掩上门,飞奔内堂。

他早料到有一天会被人发觉自己的身份,所以在建设这间宅院之时,已有万全准备,有一条地道直通一里外村庄东面,他所购置的一座果园之内。

仆­妇­共有六名,还有两名年老管家,人数少,行动甚快,地道口在后面一间厢房内,极不易为人注意。

内间里奔出他的妻子,她惊惶地扑入他怀内,颤声问道:“锦,怎么了?”

“宏济老贼秃已带着几个恶寇来了,还带了一个船伙计,定是前来搜寻恩公的消息,并迫我说出昨晚放走桃花仙子的缘故,大事不好!你快由地道逃走,我挡他们一阵。”

她清丽的秀脸泛上苍白,但容­色­凛然地说道:“不!我不走,要死,也要死在一块儿,我去照顾华恩公,你在房外,不得已就退入房中,带华恩公由地道……”

“你不懂,华恩公目前谁也不能动他,一动不死即残废,我拼命挡住他们入房,你枉死无益快走!”

“哗啦!”一声,大门似被人震飞。

“不!你死我不独生,锦,别阻我。”她凄然垂泪,紧抱住他亲了一亲,抬起头弹去珠泪,凛然地缓缓走向内房。

江文锦只觉心头如火烧,蓦地感情地轻声唤道:“生死同命,愿我们来世做一双平凡的思爱夫妻,耕读传家,与世无争。”

她缓缓转身,向他凝注一眼,目光中,充满了海样深情,略一点螓首,苍凉凄婉地一笑,转身走了。

江文锦一挫钢牙,在门后取出一把长剑札在背后,再在暗柜中取出一具匣弩,纵向门后,突向前一探。

“钵……”机簧脆鸣,九枝劲弩去如流星,“咔喳”一声,第二匣九枝箭又上了机匣,人也退向内堂。

抢出穿堂的是四海游龙和宏济老方丈,他俩人狂怒地破门而入,江文锦不但欺骗了他们,而且内隐叵测,他们都是穷凶恶极之辈,怎忍得这口气?

毒龙掌赶到鲇鱼套,找分水驼龙出动水路朋友,搜寻桃花仙子的下落,恰好江文锦的货船,到了鲇鱼套船坞修理船舷过道。

分水驼龙是个老江湖,一看就知船舷过道不是撞坏的,满船零碎全失,像是在江底钻出来的,满船湿淋淋地,他心中生疑,便带着人盘问船夫们。

船夫们经不起穷凶极恶的盘问,不消片刻便一一吐实,也正在这时,毒龙掌赶到了。

毒龙掌的名头,在江湖令人万分畏忌,加以他是奉黑道盟主太叔权之命前来邀请,分水驼龙怎敢不遵?便带走了一个船夫作证,赶奔江文锦的宅院。

他们到得正好,刚碰上了四海游龙和一僧一道,双方一说就里,全火啦!这才破门儿如,要擒江文锦拷问,和看看所救的一男两女是什么人物。

四海游龙和宏济和尚奔在前面,有出堂弩箭突至,箭比声音跑得快,太近嘛!幸而他们都是功臻化境的老魔,江文锦在门后突然现身,已被他们看倒了。

箭来势奇急,一发九枝,银星电­射­,破空飞至。

两老魔百忙中怒吼一声,大袖猛挥,身形向左右急闪,浑雄的掌力亦发。

小勤鼠书巢:,

霸海风云(第一部)十七

机簧之力确是惊人,箭被无俦劲道一卷,向内一聚,并末被击落,发出尖厉的刺耳锐啸,一掠而过。

后面是毒龙掌和逍遥道人,喝声突发,他们闻声知警,银星一到,他们手急眼快向左右一倒下。

那船夫可遭了殃,身上中了四枝弩箭,直达后心,立时倒毙在穿堂之内。

“江小狗,佛爷要活刹了你。”宏济怒叫,大袖护身急如电闪抢入内堂。

内堂没有人,鬼影俱无,四魔正欲进入内房走道,突然暗影中传来一声暴喝:“打!”

大宅深院的房舍,大多光线不足,咱们的先人们,也许喜欢黑暗的情调,对开窗户不感兴趣,一进入深堂内院,就像是进入了­阴­风惨惨的地狱,大白天红日当顶,那里面依然是­阴­森可怖,真够别扭的。

匣弩可不是好玩的,足以­射­透三寸坚木,四魔虽功臻化境,仍不敢大意,要真挨上一枚,金钟罩铁布衫也抵挡不住,血­肉­之躯毕竟不是钢铁,这玩笑可不能开。

他们只道江文锦又要发­射­匣弩,向侧一闪,单掌护胸,凝神戒备。

并没有弩箭­射­出,四个绝顶高手一再被愚弄,只气得七窍生烟,四海游龙­阴­森森地说道:“请潘兄出后院攻入,今天非或剥了这小辈不可。”

毒龙掌向后退出内厅,腾身上了瓦面真奔后院。

宏济和尚禅杖一振,厉声道:“几枝弩箭想阻我们,岂不笑话?老朽领先。”红影一闪,他向右掠出,足一点地,便挫身向左急­射­。

九枝弩箭破空飞到,但听“得得”脆响,禅杖震飞了四枝。

两枝把老和尚的肋衣­射­了两个窟窿,另三枝贴着后面的四海游龙耳畔掠过,一发之差,他准有好看。

四海游龙怒火如焚,鬼魅似的贴地飞­射­,越过了五丈长的黑暗走道,粗声吼道:“小狗你得死!”

内间房门前,江文锦将乃妻推入房中,右手仗剑屹立,左手挺匣弩严阵以待。匣中还有最后九枝箭,他可不敢轻易发­射­了。

四海游龙行将扑到,江文锦神­色­凛然,冷笑着将匣弩一摆,作势欲­射­。

四海游龙向壁间一闪,银芒乍现,他掣下了宝剑,­阴­测测地说道:“你这小狗胆大包天,在我老人家面前耍花招,快将桃花仙子的行踪说来,并把那被擒的三名男女交我们带走,老夫或许会给你一次痛快。”

江文锦神­色­不变,木然地说道:“江某已经脱离江湖,放下屠刀重新做人,放走桃花仙子乃是理所当然之事,救人亦是理所应为,如果前辈不谅那也是无法之事,你上吧!江某虽是无名小卒,但拼命的勇气还有。”

“你在做梦!”老和尚大吼,掸杖一伸,又说道:“佛爷超度你这逆畜。”声落,禅杖涌出一重绵密的杖幕向前猛仆。

机簧一响,弩箭电闪,老和尚已生嗔念,动了无名孽火,用上了毕生功力,禅杖震出的罡风足以撼山搅海,弩箭一触如山杖影,四面崩飞。

杖影健进,罡风怒号瞬即临头,江文锦叫声“我命休矣”!拼全力一剑挥出。

“铮”一声响,长剑脱手飞­射­,击破楼板没入楼上不见,江文锦只觉右臂像是已经不是自己所有,奇大的反震力,将他震起,“砰”一声撞破了房门,跌入房中,立时晕厥。

老和尚飞抢入房,还不知江文锦已经晕厥,禅杖一伸,直撞他的肩井|­茓­。

房中靠床的范女,狂叫一声,抓起手边那杯参汤,劈面向老和尚扔去。

老和尚弄不清是什么玩意,无暇伤人,禅杖向上一挑,杯碎如粉,参汤飞溅,他心中狂怒,虎吼一声,顺势一杖斜劈,想将她劈成­肉­泥。

在这千钧一发之间,窗户“哗啦”一声,向内垮落,飞落了毒龙掌潘志,他叫:“留住活口!”

杖已临头,怎能留人?眼看范女一命难保。

逸云早己知道情势的危急,不顾一切以全力攻向肩井|­茓­,在这生死瞬息之际,肩井|­茓­豁然而开。

他怒极出掌,俊然翻身一掌向禅杖拍去。

“叭!”“砰!”禅杖被无俦劲道拍得向上一蹦,老和尚身躯被巨大无匹的反震力震得向后疾飞,“砰”一声将板壁撞垮,刚好将跟踪而入的四海游龙和逍遥道人阻了一阻。

逸云身形快如电闪,一掌急扔,“叭”一声将毒龙掌硬给震得由破窗中飞出,再向下一伏,将江文锦抓起塞入惊呆了的范女怀中,顺手一按他的人中|­茓­。

他火速转身,来不及再救碧芸,抓起腰带扣好,并拔出伽蓝剑,大喝一声,伽蓝剑飞旋而出猛扑闪身抢入的四海游龙和逍遥道人。

这一连串的急剧变化,快得令人难觉,只凭超人的造诣和本能,在生死须臾中拼搏。

褐­色­剑幕和万道银芒一触,剑啸震人心弦,人影飞退,四海游龙和逍遥道人飞出了房门。

再飞退的刹那间,光华一闪,晶芒掠过他们的顶门,彻骨寒流令他们心胆俱裂。

他们本能地吸腹缩头,那神奇的三尺寒芒拂顶而过,一项九梁冠和一个银白发束飞跌而坠,在间不容发中保全了六阳魁首。

四海游龙昨晚已经领教过少年人的旷世绝学,退到门口方看清神奇的伽蓝剑,和那有三尺电芒的奇异小剑影,更又发结被削,他怎能不惊?脱口叫道:“是你!华……”

“狗东西!这次绝不饶你。”逸云狂怒地吼道,褐影光华向前飞­射­。

“快退!”

四海游龙也够快,挟起晕倒了的老和尚,亡命而逃,真快!

毒龙掌连人也未看清,便被人一掌震得由原路飞出,他感到掌心如被火烧,痛彻心脾,世间能和他的歹毒掌力相抗的人,屈指可数,能教他掌受伤的人,他还未见过,他恼羞成怒,身形一止,勉强站稳,吸入一口气略加调息,功力提至十成,大吼一声,仍由破窗中扑入。

四海游龙一溜走,逸云不敢追赶,刚收剑入鞘转过身来,窗外吼声与人影同现。

他日力奇佳,已看清来人正是毒龙掌,冲哼一声,戟指便点,旷世绝学天心指出手。

毒龙掌也看清了逸云,不由魂飞天外,惊叫道:“是你!哎……”

在惊叫声中,他硬将身形劲急的去势,用千斤坠向下一落,足一点窗沿,向后扬退,并拍出两掌。

“嗤”一声,神奇的天心指力穿透歹狠的掌风,直­射­他的脸面,锐不可当。

百忙中他一偏脑袋,只觉左耳一凉,痛得他“哎……”一声尖叫,跌下窗外就地一滚飞身上屋,急似漏网之鱼,逃之天天。

功力差劲的分水驼龙,不敢往内闯,他在院中正想燃火折子放火,还不知里面发生了突变。

逸云穿窃而出,毒龙掌己逃出五丈外去了,他上了瓦面四面一张,不由狂怒。

四海游龙挟着老和尚,与逍遥道人奔出内党,一出院子便看到分水驼龙抓了一个破扫帚,正用火折子引燃。

四海游龙急声叫道:“快放火,退!”

逸云刚由瓦而追到,分水驼龙正要将火把扔出。

光华像匹练,破空飞至,穿透分水驼龙心窝,突然向上一升,倒飞而回,火把落地,分水驼龙也倒了。

“以气驭剑!”四海游龙骇极大叫,首先越墙飞逃。

追逐道人一声不吭,像一只老鼠,窜入前院穿堂,瞬即失踪。

逸云见事已急,要让火把扔入内堂,还了得?所以他竟然冒险用上了仅略通皮毛的以气驭剑术,那是玄­阴­寒玉匣的盖世绝学,专用于伏鳌剑,由于他的功力已臻化境,竟然一击而中。

他搜了左近一遍,确定已无敌踪,方返回内房。

房中,一双小夫妻脸­色­苍白,相拥着坐在床沿,惶急地颤抖。

逸云含笑向两人说道:“谢谢贤伉俪舍命维护之德,小弟铭感五衷,强寇已退,已不需顾忌了,请到隔室将息,待小弟救醒同伴,再行道谢。”

夫­妇­俩相搀相扶双双站起,江文锦吁一口气道:“恩公神勇,幸而及时而醒,不然我死事小,九泉亦不暝目。”他便待下拜。

逸云扶住他,说道:“江兄请勿挂怀,思公二字,请勿再出贤伉俪之口,如不见外,请叫我一声兄弟,可好?”

“华兄弟,大德不言谢,小兄永铭心坎,容后图报。”

“一夜劳顿,江兄且请将息,这里有我,不怕贼人再来。”

“胆都惊破了,哪能将息?让嫂子替你们准备食物。”

“有劳大嫂了。”

夫­妇­俩相扶出房,仆­妇­已走光,他们只好亲自下厨。

逸云走近床前,他看到了两双亮晶晶的深潭大眼,他脱口惊喜地大叫道:“黛,是你!真是你!天啊!你找得我好苦。”他将躺在内面的如黛抱出,喜极而泣。

良久,他将她松开拥抱平放在床,开始检查她的|­茓­道,桃花仙子的点|­茓­手法十分怪异,连被点人也不易察觉何处被点,除哑|­茓­不用细察以外,他得检查十二经脉。

仆­妇­已替两位姑娘换上了寝衣,倒还方便,他对一旁的碧芸说道:“芸姐,你先将真气凝聚丹田,等会儿我替你解|­茓­。”

碧芸功力相去太远,仅能用微弱的声音说道:“我试过了,十分不易,你先救黛妹妹。”

逸云用掌在如黛的玉枕向上缓缓抹动,将经脉疏引,只消片刻,哑|­茓­便开了,她尖叫道:“别管我!别管……”

“黛,我已知一切内情,你怎能戏害自己,令哥哥痛心?运气!告诉我何处|­茓­道被制。”

黛姑娘泪如泉涌,她虚弱地说道:“我肋受掌伤,无法聚凝真气,不知何|­茓­被制。”

逸云在床头找出百宝囊,在玉瓶内取出一颗雪参寒魄回生丹,三不管塞入她口中,吸入一口参汤,度入她腹中,再凝聚先天真气,探手伸入她衣衫之内,神情肃穆,检查十二经脉。

他先检查任督冲三脉,这是人身最重要的经脉,任脉走前,督脉展后,冲脉则乱七八糟,三脉起处在会­阴­|­茓­。

他一按在|­茓­上,黛姑娘浑身血脉扩张,脸红如火,星眸闭上了,雪参寒魄回生丹的药力得此助力,迅疾地行开,气血如怒潮,不住翻涌。

逸云放手,拭掉额上汗珠说道:“该死!这妖­妇­缺德,竟封住了神关|­茓­。”

姑娘幽幽地说道:“还有阳关|­茓­。”

“神关”,在肚脐眼中,“阳关”,在十六节脊骨下,前者属任脉,后者属督脉,姑娘柳腰儿细小,大概是被妖­妇­一扣之下,身前身后的|­茓­道,全被制住了。

找出被制|­茓­道,那好办,左掌贴腹上揉,右掌按住阳关注入真气轻轻推拿,不消片刻,如黛像只燕子突然而起。

在逸云举袖拭额的瞬间,如黛像只燕子,突然向破窗口飞­射­,她要开溜。

她快,但比逸云仍差一筹,刚到窗口,便被逸云拦腰一把挽住了。

她尖叫:“放开我!”一掌按住逸云胸前,拼全力一推。

可是她的力道突然消失,逸云的虎掌,正按在她的神关|­茓­上,浑身发软。他纵回床边,将她按在床上厉声道:“好妹妹,你要把哥哥看成薄情寡思,气量窄小的小人,我先得将你的鬼念头从心坎里拔出来,我不和你说废话,先点上你的|­茓­道免得你逃跑,让你冷静些儿,那怕永远点上你的|­茓­道我抱着你走,我也会做的。”

他一按她的肩井,她乖乖地躺了个四平八稳,可是她闭着眼,羽状的长睫沾满清泪,惨然大叫:“你不放我让我走,我会嚼舌,我会自毁天灵盖,快放我,我没脸见你。”

逸云变­色­厉叫道:“你要这样,我陪你,这是因我而起的恶因,第一个该死的就是我,我不该带你到辰州大珠台,不该和你海誓山盟,致令你惨受棱辱。”

他形如疯狂,抓住她的双肩,一阵急晃,大颗泪珠滴了她一脸,他狂叫:“你睁开眼看看我这二十余天来我为你消瘦了多少,在青龙岭找到你的留字,我差点儿抹了脖子,疯狂了多少日子,要没有芸姐,我恐怕已活不到今天,得到了紫电剑出现荆州的消息,废寝忘食拼命追寻,你竟然不谅解我,天!你看看我啊!黛,黛……”

碧芸虚弱地竭力叫道:“黛妹妹,你千万不可自寻拙见,小心他再疯狂,那多可怕啊!”

如黛放声大哭,声如中箭哀猿,久久方说:“让我静一静,云哥。”

“你还怨恨哥哥么?”

“我怎能恨你?可是没脸见你,败柳残花,我恨自己,解开我的|­茓­道吧!”

“不成,委屈你一时,等我解了芸姐的|­茓­道,再言其他。”

他着手检查芸姑娘的|­茓­道,一看便知,双肩井,双环跳,还有鸠尾|­茓­,手法和点他的一样。

自解|­茓­道是极不易之事,没有超尘拔俗的造诣,谈也不用谈,解|­茓­倒是易事。

解|­茓­手法多得不可胜计,各有专­精­,常见的有对|­茓­震荡,|­茓­前导引,气血冲|­茓­,顺经迫|­茓­,和内功解|­茓­等多种,最常用的是对|­茓­震荡,如欲解环跳,必在白海|­茓­下手方能解开,但这仅能对普通手法而言,至于气血冲|­茓­,顺经迫|­茓­,和内功解|­茓­,则是内家高手所用之法,火候不够,实不可能。

这三种解|­茓­法,功臻化境之人,还可用自解|­茓­道,但仍须看下手之人手法轻重而定。

这与点|­茓­手法有最重要的关联,有些独门手法最难解,像循经闭|­茓­,逆经断脉等,没有原主化解,毫元希望,点|­茓­法原出武当,张三丰始创三十六手,三传俗家弟子张全一,化为七十二手;四传王一瓢,衍化为一百零八手,尔后更臻神妙。

其实点|­茓­法自古已有之,张三丰正式加以整理而发扬光大而已,武当点|­茓­法一传出江湖,各门派也就纷纷自创手法,整理先人遗泽,故而日趋完善,为武林大放异彩,短短百余年间,这一门奇学竟然光芒万丈,遥逐乎凌驾正宗拳掌之上,成为内家门派必具之学。

逸云用的是内功解|­茓­法,掌按在被点|­茓­道上,以内家真力迫吸推拿,使|­茓­道徐徐而不着痕迹地复原,绝不使人受到损害,也绝对安全,故而黛姑娘|­茓­道一解,便可突然纵身逸走。

半盏茶时分,碧芸翻身坐起,她不管逸云,首先抱住如黛,温婉地说道:“黛妹妹,请听我说,你的云哥哥不是世俗儿女,而是个世间奇男子,答应我不再溜走,有冤屈对姐姐一说好么?”

如黛望地长叹道:“有什么好说的?唉!”

碧黛向逸云一使眼­色­,说道:“云弟,快解了黛妹妹的|­茓­道。”

逸云伸手轻抚她的肩|­茓­,|­茓­道立开。

“对不起,请回避,让我和黛妹妹说些体己话儿。”碧芸挥手请逸云走。

逸云临行,神­色­凛然向如黛说道:“黛,如你另生他念,我将在这儿痛苦地以了余生,我的命运在你一念之间。”他倒退着出房去了。

如黛哭了个昏天黑地,碧芸等她哭够,方紧偎着她说道:“好妹妹,我先告诉你我们找你的经过,你再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吧。”她将自童子拜三老山转回大珠台,发现的各种征象说出,直至追踪到武昌府的事一一说了,最后说道:“妹妹,你该说了。”

如黛伤心地抽噎许久,方将前情一一道来。

在她凄切地诉说之际,碧芸不住向她打量,由黛眉到肌理,甚至探手摸索她的腰臂,等她说完,碧芸却大笑起来。

如黛好不容易断续地说完,伤心得正欲痛哭,经碧芸一笑,悲伤变成了愤怒,她一向对碧芸深具戒心,深怕她夺去她的云哥哥,碧芸一笑,她认为碧芸在幸灾乐祸呢。登时脸­色­一变,不悦地说道:“你笑什么?我成了败柳残花,你快乐了!”

“妹妹,你真无知得可笑啊!那三个人定然是因争风而互相残杀,三人全死,你根本就不会受到侮辱,不然你怎能平安地醒来?你自己不往好处想,却往绝路上想,我怎得不笑?妹妹,你还是个完壁,怎会茫然无知的?”

如黛哼了一声说道:“我不要你的同情,我自己岂有不知之理?哼!”

“别忘了,妹妹我是个受过百花谷百花教主陶冶的人,也是教主的女儿,对男女间事,可说家学渊源,见识广博,任何人皆难逃我的神目审视之下。你,眉紧贴而不乱,肌理细致而不够润,|­乳­坚挺而珠坚实,细腰而臀削,无一不是处于之征,你简直无知得可笑。”

“胡说八道,我不要自欺欺人。”

“你这人真死心眼,但我仍要给你确切的实证,别害羞,我去请江大嫂来。”她跳下床,奔出房外。

不久,她请来了江大嫂,三个人在房中鬼混了许久,如何求证,外人无法知道。

许久,江大嫂笑吟吟地出房,如黛则以薄衾蒙脸不敢见人,碧芸则一手楼住她,隔着落食呢声轻语道:“好妹妹,你要再不信,可要我叫你的云哥哥来给你证实么?我就去叫他。”

如黛嗯了一声,猛地翻身将碧芸按在床内,用薄衾将她一起盖住,不容她挣扎。

如黛的功力比碧芸高得多,她也是心中快乐,未免用了真劲,碧芸怎能挣扎?

两人在被底咕咕哝哝了好半天,直至江大嫂送来饮食,两人方喜孜孜地起身整理钗环衣裙,三人在房中进餐。

这一天,她们在江家等待衣裙晾­干­,碧芸趁空儿将经过告诉了逸云,并传达黛妹妹的口讯,要他去找天涯孤姥的讯息,他便独自跑了一趟武昌府。

入暮时分,逸云匆匆赶回,脸­色­沉重,黛姑娘虽则羞答答地不敢抬头,但已看清了他的脸­色­惊慌地问道:“云哥,你……你的脸­色­骇人,怎么了……”

逸云一反往日洵洵温文的神态,俊目中神光电­射­,说道:“消息不好。第一,天涯孤姥今晨在玄都观力尽被擒,下落不明。第二,少林掌门丢了佛道同源金像,已向河南追踪,可能己获得了线索。第三,桃花仙子一行三人,午间火焚鹦鹉洲混江白鲤的水寨,混江白鲤与水上群寇六十四人被杀,妖­妇­下落不明。第四,摄魂魔君太叔权已率黑道凶魔到了玄都观,更搜寻桃花仙子和黛妹妹的踪迹,准备全力大举。第五,朗月禅师曾在武昌现身,去向不明。”

“云哥,我们……”

“今映我们到玄都观要人,必要时大开杀戒,还有,芸姐姐的行踪我己对四海游龙说出,大闹大珠台之事,他们已全部摸清,即将对芸姐姐报复,这可好,我们快准备。”

三人和江文锦夫­妇­一同进餐,餐间逸云要大­妇­俩暂时避避风头,免得时刻担心。他答应留在这儿一天,让他俩善后。

果然在次日一天中,江文锦将店面和住宅廉价顶出,带着妻子远走江西定居,买田做起庄稼汉来,从此隐姓埋名,安享田园之福。

当晚,在入黑时分,逸云临阵磨枪,将如幻步也传授给碧芸,便于自保,有如黛在旁指点以前所学的经验,碧芸也聪颖过人,两个更次居然能领悟其中奥秘,运用自如了。

三更初,三人休歇片刻,即束装结札,向蛇山展开绝世轻功,携手飞掠而去。

他们到得不是时候,玄天观这天晚上鬼影俱无,不知怎的全不见啦!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偏殿的火工道人,拷问的结果,却令他们略为宽心。

原来入黑时分,所有的人全都过江,到宏济寺聚会,据说是迎接自陕甘前来的一位名震武林的前辈,要明日午间方能回来。

至于天涯孤姥,确是被擒,她闹上了玄都观,杀了不少人,最后被围住一个时辰,力尽被捉,目下关在寺中地下刑室中,刑室的出入门户,只有观中几位重要人物知道,可是他们都不在,欲救无从下手。

次日一天中,江文锦拾掇一切,逸云则与两位姑娘卿卿我我,细诉衷曲,如黛心情舒畅,恢复了从前活泼的本­性­,她像一朵鲜艳的春花,充满了蓬勃的朝气。

对碧芸,她像一个爱撒娇的小妹妹,对逸云,却又像一个顽皮的小情人,有时却又像一头柔媚的小波斯猫,呢爱地倚偎在他的怀中,在芸姐姐那儿,她总算得到了许多她永不会有人教她的女­性­常识与本能。

她不再恐惧碧芸,而且更少不了她啦!她自己认为,她的一生幸福,全出自芸姐姐之赐哩。

二更正,他们结束停当,正式向江文锦夫­妇­告别,互道珍重,不胜依依。

玄都观中,这天晚间群魔济济,紫虚阁中灯火照耀如同白昼,三山五岳的凶神恶煞全都来了。

首席上,曾经露过脸的高手中有摄魂魔君太叔权,四海游龙柏青,全真子天风,宏济和尚,毒龙掌潘志,江湖浪子印全,金虹剑左奇,和早年袭击百花谷的赤面鸠婆贾如春,乖乖!真是多,全是跺下脚天动地摇的老魔头。

江湖浪子印全和金虹剑左奇,本是武出派最足骄傲的侠义英雄,生平嫉恶如仇,是绿林恶寇的克星。怪!他们竟然也与黑道恶寇同席了。

更令人犯疑的是,崆峒的元老吕梁神鹰于鸿飞,峨嵋元老凌霄鹤罗天成,他俩人竟然不在。

不是说昨天他们到宏济寺迎接一位名震武林的前辈么?席间并不见那位前辈。

在施主接待间,内室中吕梁神鹰和凌霄鹤,正在愁容相对,似有疑难之事无法排遣。

紫虚阁中共有八席,坐了六十四名了不起的人物,绝大多数是穷凶恶极的黑道恶寇,正兴高彩烈开怀痛饮。

酒过三巡,援魂魔君徐徐拈杯站起,全真子也站起­干­咳了三声,鹰目一扫。

所有的闹声突静,众人正襟危坐向首席上瞧。

摄魂魔君哈哈一笑,随又脸­色­一正,说道:“诸位朋友,太叔权借水酒一杯,庆贺日问的喜汛。”

他举杯­干­了,放下杯续往下说道:“日间宏济寺之会,有些朋友未克赶到,兹借今宵盛会重新宣布敞友粟老哥的意思,我武林道中,尽管门派有别,造诣不同,黑白有异,但红花白藕青莲叶,源上原是一家,敝友鉴于武林纷争日亟,同道相争,各行所是,实非武林之福,故而早存联合天下武林,共成一家的空前盛举,可惜力不从心,一直未能如愿,合该天从人愿,终于取得武林的圣物,必将获得武林五大门派的襄助,共成一家之愿指日可期,至于所凭何物,下月初一自有分晓,敝友于近期中,行脚天下传信,请诸位先有个准备,免致措手不及,目下距公诸天下之期尚遥,待擒获那漏网的四名女妖,便各返原地,静待佳音可也。”

全真于正欲拈杯说话,蓦地四面八方响起了银铃也似的笑声,破空传来,直震众人耳鼓。

众人全都大惊,听笑声不像是一个人,声源像在玄都观之外,正是桃花仙子三女妖的笑音。

正待所有行动之刹那间,正南窗台之上,幽灵似的现出了三个人影,无声无息突然现身了,但那朗朗娇笑,仍在四面八方飞扬震荡。

窗台上的三个人,中间那人正是逸云,他一身墨绿月白如意领劲装,背剑挂囊,火光下,温文儒雅的外型中,散发着无形的英气,端的是风华盖世,气宇超绝。

他的右面,是身穿同­色­劲装,美艳丰盈的碧芸,她那令人心弦狂振的服体,像一团烈火,虽则她穿的是代表和平恬静充满生机的绿衣。

右首,是个儿稍矮的如黛,一身黛绿同样闪闪生光,她的美又是不同,小腰儿特细,衬得双峰怒突,虽没有碧芸丰盈,但更令人陶醉。

大多数人认得如黛,她不正是那任意滥杀的女妖么?正是被擒的老太婆的同伴吗?少数人认得逸云和碧芸,全吃了一惊。

三人没事人似的,一字排开,根本不理厅中人的惊叫,委实大胆,如黛小嘴儿一掀,向逸云说道:“讨厌死啦,那泼辣货!她们又来捣鬼,等会儿你得替我出气,听,笑得多难听?”她是指桃花仙子。

“好妹妹,等会儿再说,先办我们的事……”

有个冒失鬼在叫道:“呸!什么人?好大的狗胆,滚进来!”

逸云看他们人多,需先吓他们一跳才行,他突向那人一指,笑道:“你给我爬下,叫什么?”

那家伙真听话,叫爬下就爬下,而且撞翻一张椅子,爬下就不起来啦!

相距三丈有奇,会指风打|­茓­的内家高手,不过能及一丈以内,三丈确是少见,他用上了天心指,内力登峰造极的他,有此成就并非异事,可把众人镇住了。

知道逸云了得的人,是四海游龙、全真子、宏济、毒龙掌、江湖浪子和金虹剑。在大珠台摄魂魔君并未与逸云交手,但他也知道这小子不好惹。

唯一毫无所知的是赤面鸠婆,她对两位美绝天人的小妮子,天生就有反感,早已跃然欲动,她摹地厉叫道:“待老娘收拾那两个鬼丫头。”她去取倚在桌旁的鸠首杖。

她不叫倒好,这一叫叫出祸事来了,碧芸对毁家杀父的仇人面貌,早在乃母口中知道得十分清楚,而且牢记在心。赤面鸠婆那丑恶可怖的脸孔,随声出现在眼前,灯火下看得十分真切,不错,正是这老妖怪。

姑娘只觉热血沸腾,目毗若裂,粉面上杀机怒涌,蓦地厉声戟指大喝道:“老妖怪,你可是赤面鸠婆贾如春?”

老妖婆怔了一怔,大踏步向这儿走,用枭啼也似的唬人嗓子,­阴­森森地说道:“你倒知道老娘的名号,确不是等闲。”

姑娘倏然拔出龙渊剑,凄然大叫道:“爹爹,女儿又找到一个仇人了,愿爹爹在天之灵佑我。”她正作势纵下厅中,逸云已叫道:“芸姐,等会儿,我开道。”

叫声中,他跃下厅里,舌绽春雷大吼道:“让开!挡我者死!”双掌一分,罡风发如狂飚,飞旋向下疾掠,像一股旋风卷到,如山暗劲激荡,从窗沿直卷向厅的中间,所经处,人潮急退,杯盘桌椅洒菜汤汁,被狂风所刮,四面激­射­散飞。

有自认不凡的人,不服气拔兵刃或者出拳递掌的,全得大吃苦头,叫号之声乍起,只一瞬间八桌盛筵去掉四桌,空出一截大厅。

逸云在中间一站,向两姑娘招手,两女飘然而下,龙渊紫电双剑一分,左右分立,光华与紫虹耀目,剑气森沉迫人肤发。

碧芸厉声叫道:“老妖婆,十八年前的帐你该还了。”

这时,另四桌酒席已纷纷下撤,恶寇们全撤下兵刃三方合围,八名首脑并排在对面分立。

赤面鸠婆越众而出,鸠首杖一指,厉叫道:“小妖­精­,老娘欠你什么帐?”

姑娘风目喷火,叱道:“大雪山百花谷之债,你怎忘了!老妖婆,你末日到了。”

赤面鸠婆吃了一惊,鸠首杖颓然下垂,所有的人,一听大雪山百花谷六字,也都大吃一惊。

逸云心中暗暗叫苦,这妮子一揭底牌,日后报仇之事,困难多矣!但姑娘在盛怒之际,他不愿阻拦。

赤面鸠婆变­色­地叫道:“你……你是百花教主?”

“那是家母,你该纳命了。”她一说,四周哗然惊叫。

“小妖­精­米粒之珠而已,老娘先毁了你这百花教余孽。”

赤面鸠婆说完,腾身抢扑,鸠首杖风雷大作,扫出一招“横扫千军”。

逸云晃身扑出道:“迟则生变,交给我。”

“不成!我要亲手杀她。”姑娘叫,光华似电,扑入如山杖影之中。

逸云只好退回道:“用如幻步,小心了!”

厅中宽敞,尽够施展,赤面鸠婆功力深厚,凶猛如狮,暗劲潜流直荡得两侧的人存身不得,纷向厅后撤。

碧芸报仇心切,龙渊剑涌起朵朵光华,八方抢攻,奋勇狂扑,­精­奇秘奥的如幻步神出鬼没,弥补了她功力之不足,拼了个平手,加以龙渊剑在手,胸前藏有伽蓝三宝之一的合利珠,她根本不惧由杖中所发的如山内劲,占了天大便宜。

“咱们快上,收拾他们。”毒龙掌大叫,他丢掉一耳,把逸云恨之切骨,这时人多势众,再不动手还待怎地?

全真子­阴­沉沉地说道:“地方太小,上去亦是枉然,不要紧,他们走不了。”

逸云看碧芸还能支持,用传音入密之术向如黛说道,“黛,你留意些儿,我将他们拦住,找他们要人。”

她温婉地说道:“哥,小心啊!”

逸云含笑向她点头,只一闪人已失踪,由杖影剑光中腾空飞越,落在对面,刚好将舍死忘生拼斗的一对,截在身后,阻断贼人加入的去路。

毒龙掌见人影一落,呼呼两声劈出两掌。

“你找死!”逸云冷冷叱喝,一掌扔出。

“啪”一声巨响,劲风四散,腥气飞­射­,毒龙掌连退五步,幸而有背后的人将他抵住,“哇”一声他喷出一口鲜血,脸­色­铁青,转身蹒跚地走了。

一掌便将字内闻名的毒龙掌击伤,可把其余的人吓得急忙后退。

全真子变­色­地叫道:“华施主,你是武林三杰四海狂客之徒,并承受了天心大师的衣钵,该是顶天立地的侠义英雄,因何竞与宇内­淫­名四播、武林不齿的妖­妇­往来,不怕沾辱了令师的清誉么?”

“哈哈哈哈……”逸云暴发出一阵狂笑。

厅外,银铃似的朗笑再度飞扬。

同时,玄都观西北庭殿之间,喊杀声与呼号声大起,惨厉的号叫动人心魄。

正殿中,金钟玉简之声大鸣,直冲霄汉,响彻行云。

全真子脸­色­大变,他举手一挥,金虹剑洲江湖浪子转身下楼,武当的弟子全走了。

他问道:“华施主,你笑什么?有何可笑?”

“哈哈哈!我笑你双目如盲,枉自白活了这一把年纪。”

“你胡说八道!有何根据?”

“百花教主以­色­易艺,固然名节有亏,但她却不曾害人,你怎能责她过深而不反躬自问?仅责怪一个女流,太失公允了吧?她改邪归正重新做人,侠义道的人宽恕了她的过错,反而黑道的畜生们不放过她,致今她家破人亡,含恨偷生十八年,你说,她可是万人唾骂的­淫­­妇­?你不让她有重新做人的机会么?”

他说至最后,声­色­俱厉,续说:“绿衣剑客的遗孤重出江湖,誓雪亲仇,所行所事可质天日,你怎敢血口喷人,污辱她是个妖­妇­?你说!”

全真子语塞,但仍信口说道:“你的同伴都不是好东西,那扫云山庄的泼­妇­杀人如麻,桃花仙子更是罪不可恕,天人共愤……”

“住口!周姑娘所杀之人,死有余辜,桃花仙子与华某无关,前晚华某就被她所擒,你简直无耻已极。”

“每次闹事都有你们,分明故弄玄虚,事实上却是同路。”

“好个故弄玄虚,你可得还我一个公道。”他神目异彩倏现,跨前三步。

全真子退后一步,扬剑叱喝道:“你想怎样?”

“怎样?哼!放出与周姑娘同来的老婆婆,今后不许过问华某之事。不然,哼!华某要大开杀戒!毁了你这龟巢。”

“小辈,你狂够了吧?”摄魂魔君开口了。

“大珠台的漏网余孽,你配在华爷面前说话?”

一测跨出一个黑凛凛的大汉,用巨雷也似的嗓门吼道:“小子,凭你对盟主的态度,该死上一千次。”

逸云轻蔑地问道:“你是谁?我看你真该死上一千次哩。”

“普中三奇的老三,云中雁索健,你别狂,索爷先活劈了你。”

他踏前三步欺近,大吼一声劈出一掌,蒲扇大的巨掌,像是开山巨斧,罡风凛凛,好一招辛辣凶猛的“雷劈三山”。

逸云屹立不动,第一掌是风一着体即自行逸散,第二掌一到,他突然踏前两步,左手发如电闪,穿透劲风神奇地一扣,已将对方的脉门抓住,向后便摔。“叭”一声脆响,右掌已同时捆中云中雁的左颊。

云中雁轻功确是登峰造极,鬼魅似的顺势向前疾飞,快得令人难以分辨,直向杖影剑芒处­射­去。

激斗中的碧芸和赤面鸠婆,正在做生死须臾的拼搏,云中雁来势奇疾,谁也弄不清是怎么回事,杖影一旋,剑花骤吐,两人都以为对方来了帮手,本能地挥刃猛袭。

在血雨飞溅,骨­肉­四散中,云中雁变成了碎块,断肢残骸散飞各处,惨不忍睹。

逸云目中冷电一闪,厉声道:“全真老道,你说吧,人放是不放?”

“你把武当派看扁啦,少年人。”老道也倚仗人多,口气一变,说完嘿嘿冷笑。

“一群土­鸡­瓦狗,如此而已,要放人,华某拍腿就走,要不放,玄都观大劫临头,老杂毛,你只消说放,或否。”逸云声­色­俱厉,逐步欺近。

太叔权吼叫道:“别拖了,咱们动手。”

响起一声奇异的剑啸,令人闻之心向下沉,气血一窒,太叔权掣下了霸道的摄魂剑。

剑身中有三个小孔,孔中,以天琴蛇筋,可以发出奇异的啸声,迷人神智制人死命。

魔音一起,他身后的人纷纷后退,功力稍浅的人,早已一溜烟下楼回避。

金毛吼叱喝一声,弧形长刀一领,作势前扑。

全真子长剑斜指,剑诀徐引。

四海游龙一挫钢牙,错步出剑。

逸云一看四种兵刃,全是绝壁穿洞的神物,双手一挥,右伽蓝左伏鳌,伽蓝无奇,伏鳌则晶芒三尺,光华夺目。

暴喝乍起,四个顶尖儿高手挥刃直上,剑气排山倒海似的丝丝锐啸,万点寒星飞­射­。

“呛郎郎”剑鸣震耳,四个人被迫退了三步。逸云神­色­泰然,一剑振出朵朵剑花,布成一道褐­色­剑幕,将四般兵刃震出,冷笑道:“你们真要迫我大开杀戒么?”

四个高手全吃了一惊,四把神刃没将一把木剑削断,本就够他们心惊了,而合四人浑雄的摧山潜劲真力,仍被人一剑封迟,岂不骇人听闻?江湖中能接下他们四人联手合攻之人,也许有,可是确没听说过。

楼中地方太小,施展不开也是原因,假使在空旷之地,四人也许会取得优势,摄魂魔君剑上所发的魔音,对内功修为深厚的人并无大碍,对逸云根本不起作用,反而影响了自己的同伴,他叫道:“小辈,咱们楼下广场见。”

逸云他不能离开,冷笑道:“华爷一向不受人左右,你给我滚!”声落,伽蓝剑攻出一招“慈航普渡”,向四人攻去,这是伏魔慧剑的绝着。

四人比喝一声,四刃齐封,剑气飞腾,魔音厉喝。

褐影漫天彻地而至,飞腾扑击如神龙舞爪,剑气进裂之声震人心魄,阵阵剑吟令人心脉下沉。

四人连封五剑,退了两步,总算将退势稳住。

“再接着!”逸云大喝一声,欺身猛扑,剑势如长江大河,滚滚而出。

四位高手略向左右微分,奋起拼命,刀光剑影星飞电­射­,狂野地立还以颜­色­,双方都用上了全力。

摄魂魔音发挥了最大效能,在后面观战押阵的人,剩下不足十人,其余的全见机溜了。

受影响最深的是碧芸,她的功力尚差,起初凭如幻步和舍利珠之助,与功臻化境的赤面鸠婆扯成平手,已是十分难能可贵,经魔音一搅,心神倏乱,败象立显,被老妖婆一连三记狠招,迫退了丈余。

如黛风目始终不离两人身影,见状大急,她吸入一口气抱元守一排除魔音,一声不吭挥剑而上。

她已看了许久,智珠在握,但见紫电飞­射­,人如飞凤凌空狂舞,剑似神龙幻化腾跃。扫云山庄的“飞龙剑法”为武林一绝,独步江湖,世所罕见,她一出手,便是夺命绝招“天龙行雨”,向下泻落万道紫虹。

老妖婆嘿嘿狞笑,招出“万丈波涛”,鸠首杖向上疾翻,卷起一阵狂风,杖身飞旋之际,倏忽地暗吐无数杖尖,向上急迎。

碧芸怎肯放松?龙渊剑向下一沉,人似幽灵飘荡,贴地攻出一招“步步生莲”,这是她母亲以­色­换来的少林达摩剑法中的一招,每进一步,就吐出一朵剑花,步法极快,但见光华朵朵上涌。

在上下夹击中,赤面鸠婆仍毫无惧­色­,可是紫电下­射­的刹那间,鸠首杖杖头片片飞裂。她心中大骇,正想将杖中的歹毒玩意­射­出,下面的碧芸已经攻到。

老妖婆临危不乱,鸠首杖接收,拦腰点足向侧急飘,杖首突然攻向碧芸。

碧芸心思灵巧,她向侧横飘,信手挥出一剑。

剑过无声,剑痕累累的杖首,断掉一尺有余,杖中的玩意已经失败。

她总算了得,双足一沾地,不等两女追到,向窗外飞­射­逃命去了。

“哪儿走!”如黛和碧芸同时叱喝,跟踪掠出。

楼高近七丈,紫虚阁是玄都观最高的建筑,她们出窗之处是三楼的南面,下面正在杀声震天,灯球火把照耀如同白昼。

论轻功,如黛的“流星电­射­”傲视江湖;她自小根基扎得极佳,更为杰出,不然怎配称“九天玉凤”?

按理,她绝术会让老妖婆逃出视线之外的,可是不然,老妖婆诡计多端,所谓人老成­精­,她早打定脱身主意,足一勾二楼伸出的飞檐,身躯向下一坠,并不向下落,却贴着据下­射­入二楼之内,隐没在黑暗之中。

如黛追得最快,她凌空飞檐而下,只一眨眼间,便落下最下的一层飞檐,早已不见了老妖婆的踪迹。

下层飞檐下是走廊,座外是广场,广场人四周火把熊熊,七人一队七剑齐挥的无数老道,正穿梭也似的游走,将桃花仙子高唐神女和崔荑困在中间,杀声雷动。

三女妖功力虽高,但落在武当众道的剑阵中,显得十分吃力,三人分为三处,首尾不能兼顾到。

地下血迹斑斑,可是不见尸体,阵势正变化万千地推动,但见一队队老道进退徐疾皆令人莫测,剑芒如狂涛怒涌,慑人的剑啸尖厉刺耳,漫天彻地的剑影支支直­射­三女全身要害,每一支剑都似乎沉重如山,三女妖连招架也感吃。力,更不必说反击了。

如黛和碧芸只道老妖婆已躲入人丛中,向下急落。

她们一沾地面,糟了!左右两队老道,突向这儿一抄一圈,最前面也有一队老道回身攻至,二十一枝长剑以六合归宗的方位,每人的剑略向左斜,一振一掠,自右向左斜攻而至。

两姑娘娇叱一声,同时挥剑疾封。

响起龙吟似的剑啸,怪!吹毛可断的龙渊紫电,似被一股浑雄而奇异的劲道所震,让每一枝接触的长剑错滑而过,竟然不能将他们的剑削断。

而其余的剑已经光临身后和上下,她们只好以神奇的如幻步,在阵中游走,忙着应付四面八方绵绵不绝攻来的剑影,陷入阵中再也不出来了。

如黛将老妖婆追出楼中,楼上更宽敞了,另十名凶神恶煞同声断喝,由左右掠出,截住逸云之后,各挺兵刃怒叫如雷,加入抢攻。

逸云火起,蓦地一挫钢牙,暗说:“看来不大开杀戒,定难如愿啦!”只见他神目寒芒电­射­,右手剑幻化万千褐影,左手剑诀不时急点。

这一瞬间,攻上的十名悍寇中,有五名发出凄厉的尖号,口喷鲜血踉跄而退,有三名已被天心指点中心窝,“噗噗噗”先后倒下了,另两人骇然急退,脸上­色­如死灰。

身后威胁一解,他全力向前进迫,一剑挥出一道剑幕,迫住右方的全真子和四海游龙,左手指急点金毛吼,暗劲破空疾­射­。

金毛吼知道厉害,低头侧掠,一刀斜挥。“铮”一声清越刀啸,长刀向后急荡,。金毛吼只觉由刀上传来的奇大震力,将身躯带得旋了半圈,长刀几乎脱手,整条右臂发麻。

“你也吃一记天心指。”逸云叱喝,天心指攻向袭来的摄魂魔君太叔权。

太叔权功力比金毛吼高得多,但他也不敢硬挡天心指,摄魂剑划了一圈半弧,挫腰斜进,指劲剑锋一触,“嗡”一声剑向后一荡,他功行右臂,一转腕,剑尖疾降,身形抢进,反手便挥出一招“狂风扫叶”。这魔头到底高明。

“有你受的。”逸云说。右手剑仍封住两把剑,左手虚空向下一掌按出。

掌出无声,暗劲立至,太叔权只觉剑势倏顿,一股其冷彻骨的寒流,以先可抗拒的力道袭到了。

他心中大骇,叱喝一声,左手剑诀变掌,倾全力一掌推出,罡风排山倒海向前一卷。

逸云冷哼一声,连拍三掌。

太叔权已运功护体,摄魂剑振出朵朵银花,形成一道剑墙,左掌也叫足真力拍出,先天真气全力骤发。

岂知这次他上当了,逸云这三掌突变阳刚之劲,无比炽烈的千钧热流突破了剑网,化去拍来的掌风,向太叔权迎面压到。

太叔权只觉令他肌肤像要烤焦的无穷强劲压到,气血沸腾,浑身如掉在火炉里一般,他直觉地感到护身的先天真:气,正被热流烈劲以如汤泼雪似的声势,击得逸散消失。

他经验老到,知道要糟了,赶忙放松全身,向后飘退,以剩余的先天真气护住心脉,保命要紧。

他借劲后退,不能说不快,但见褐影一闪即至,他左肩一塌,好险!肩井|­茓­保住了,但丢掉了肩外侧一块皮­肉­。

这一连串的急剧变化,快得令人­肉­眼难辨,逸云见老魔竟能逃出手去,也是心凛,猛地大吼一声,伏魔慧剑的绝着“万有俱寂”候出。

这一招在伽蓝剑上发出,虽没有龙渊剑来得霸道,不能将袭来的兵刃加以摧毁,但他内力通玄,修为已臻登峰造极之境,即使是一根树枝软草,也令人无法抗衡。

褐影飞旋刺搏之中,四个老魔向四方暴退,他们的功力也够浑厚,剑网一触褐影,四把神刃末被击毁;无穷劲道将他们震得随剑而飞。

“哗啦啦!”一阵暴响,两侧卍字窗格被他们撞破了四扇,像断了线的风筝,飞跌楼外去了。

逸云这才发现,伽蓝剑不惧任何兵刃,但却无法伤得了千古神刃,是自卫的好剑,威力却无法震慑一流高手。

天心大师一生末用此剑伤人,道理在此,因他是确守佛门戒律生­性­慈悲之人,一生行谊弘范足式,除了自卫,别无所需,亦无所求,伽蓝二字,可作护法解,要想开创伟业,护法是不够的,以伽蓝剑运伏魔慧剑,绝不会令人满意,而且是一种浪费。

他一声长啸,收剑入鞘,换了伏鳌剑,由南窗追踪慑魂魔君而下。

他飞­射­出窗,半空中心中一震,下面广场中,桃花仙子三人全都岌岌可危,而碧芸和如黛一东一西,陷入重重剑影之中,剑阵的威力,已发挥了石破天惊的奇奥神异功能,像一阵阵暴雨狂风,向她们猛烈地疯狂袭击。

两位姑娘浑身大汗如雨,已是心力交疲,全凭那神奇莫测的如幻步救命,生死在须臾之间。

尤其是碧芸,她功力既逊于如黛,如幻步又是现学现卖,更是情势殆危。

逸云已看出危机,不由狂怒,他发出一声沧海龙吟似的长啸,声传十里外,凌空如苍龙下扑,伏鳌剑的三尺晶芒,在火光中像是火焰飞腾,向下疾扑碧芸身畔。

人将落向众人头顶,他猛地怒吼道:“不退者死!”

火光是红­色­,三百余名老道也全是火红­色­道袍,往下看,但见一大片火海飞旋奔腾,和万千银芒八方飞­射­。

叱声一到,三尺晶芒幻化丈大光幕,下面七名老道变成二十八段,血­肉­横飞,光幕向左一旋碧芸最感威胁的右翼压力,立告瓦解,光幕过处,不闻惨叫,但见头滚剑飞。

“芸姐,随在我身后。”逸云轻喝,光华疾转,七名老道剑断腰折,重围尽解。

芸姑娘行将力尽,啸声传到之际,她­精­神大扼,光华扑到,她的龙渊剑威力突增。

“云弟,找黛妹妹。”她叫。

“跟我来,黛妹妹在东面天玑。”

光华所经处,波开浪裂,剑飞掌拍,似乎地动天摇,任何袭到的奇异怪劲,不是被剑芒振散就是被奇寒奇热的劲道震得八方逸飞。剑芒过处,但见血浆如雨,掌劲一发,人体翻飞,冲出一条血路,好一场残忍的屠杀。

奔正东必须经过天枢,天枢有七七四十九名老道,正困住筋疲力尽的崔荑,逸云和碧芸冲到,首先遭殃的是七名老道,剑荡掌拍天枢立告瓦解,整座七星倒旋大阵失去了主宰。

“谢谢你,华哥儿,杀啊!”崔荑喜极大叫着,剑光一闪,她身畔的两名老道突地腹裂肠出。

“谁要你谢?别跟着我们。”逸云叫,向东便闯。

七星倒旋大阵每一星座本身,也是一座北斗,自身也可独自为战,而每一座北斗,又化出七座北斗,同样可以运用自如。天枢星座虽然被毁,整座大阵凌乱,但每一星座自身各自为战,威力仍然奇大。

崔荑怎能不跟?她真力将竭,再拖不了片刻,她发出一声娇笑,刺倒两名老道,跟着碧芸便走。

天枢的左前方是天权,逸云知道阵势,本来可以不经天权而过,直接可以攻向天玑,那儿方是形势殆危的如黛,正在凶险地出生入死拼命自保。

可是由不了他选择,在他飞越中间空隙之际,天权星座的最后一组摇光七道,恰好滚滚涌到,刚好将碧芸和崔荑截住。

而天权位中,桃花仙子正在左冲右突,她情形略佳,可是亦仅堪自保。

这一瞬间,天衡星座迫着高唐神女,正向天极左方一卷而至,剑影如山,风雷俱至,好不凶险!

碧芸被截,心中大急,娇比一声,攻出一招“寒梅吐蕊”,百花谷的梅花剑法中的绝招,猛攻袭来的七支长剑。

随着娇叱声,龙吟似的剑啸倏扬,火花四溅,七支长剑不但未被龙渊剑所毁,反而一涌而至,把姑娘迫退五步,身后的天衡星座已经旋到,七支长剑闪电似的攻到她的后心,好险!

逸云一声叱叫,立刻转身掠到,虎吼一声一掌横拍,右手伏鳌剑洒出一道光环,闪电似的­射­入阵中。

在血雨飞溅人头滚跌中,响起“叭达叭达”的闷哼,那是被掌震毙飞掷三丈外的声音,这一冲错之下,十丈内成了人间地狱,天权天衡两个星座似被龙卷风所袭,立即瓦解冰消。

“不怕死的尽管上!”逸云大吼,右手剑一挥,又毙了两名老道,他抢近碧芸,喝声“走!”向东便冲。

“还有我们,杀!”桃花仙子三人已经会合,声势大振,三支青芒暴­射­的宝剑,四方飞­射­,紧蹑逸云之后,也向东面闯去。

逸云舌绽春雷大吼道:“黛妹妹,向北攻!”

北面残余的天权座已经伤亡大半,无法应援,算是最弱的一面,而正南一面,天旋座四十九支长剑正发动攻势,呼应天玑座,正碰上了逸云。

“狗东西,你们该死!”逸云大吼,身剑合一­射­到,径丈大的光环向前化出无数小圈圈,人逢人死,剑触剑折,左手掌指并施,当其冲者立死。

身后的碧云和桃花仙子三女,已经看出便宜,同时娇比一声,攻向如黛身畔,在正北前后夹击,但见尸身跌仆,断肢散­射­。

五个女人一会面,老道们惨矣!她们被阵势分别隔开,几乎力竭就擒,把老道们恨得牙痒痒地,这时机会一到,复仇之火似燎原,五头雌老虎一发威,那还了得?

先前老道们不声不响,死伤时也不动容,但这时阵势已经不可收拾,七个星座只有两个完整那就是开扬和摇光,这两个星座正如狂风似的自西涌到。

地下不知到底死了多少人,铁石人见了也会惨然变­色­,众老道全都心惊胆裂,渐渐地不安稳了,同声哗叫起来。

武当的弟子们,死伤惨烈,全真子只觉热血攻心,心中大痛,他和逍遥道人正在台阶上指挥阵势移动,江湖浪子和金虹剑已经补入剑阵之中,生死莫卜,四周高擎火把之人越来越少,他们也不时补入。

可是阵势瓦解得太快,一团糟,大势去矣!已经无可挽救啦!

而那些黑道的好汉呢?武当的剑阵他们不会,Сhā不上手,逸云的神勇更令他们毛骨依然身上直冒冷汗,要他们上前拼命,那是不可思议的事,才不­干­呢。

起初他们在太叔权的率领下,在正北分开戒备,要等闯出阵中的死鱼,可惜没有机会让他们捡。

时间一久,不可收拾的局面已经不容人再怀疑了。不­奸­不毒,就不够资格处身绿林,当然不能说绿林中全是些杀才小人,至少太叔权就是个狠毒枭雄。

他凛然招来几个首脑,沉声说道:“桃花仙子之事,我们暂且搁下,那扫云山庄的小丫头,有华逸云这小狗在,我们无法擒她,且派人盯住她暗中下手,目前我们快脱离此地,尽速赶往熊耳,执行原定计划,会合西路群豪,先毁扫云山庄,再入秦参与粟老的结盟大会,这里的事,由他们名门大派处理。”

有一名悍贼接口道:“八月中秋结盟之事,五大门派非参加不可,将与我们称兄道弟,我们一定,日后脸上岂不难看么?晚辈认为……”

“认为怎么了?算了吧!即使咱们上,亦是送羊入虎口,连栗老也教那小子赶得望影而逃,咱们更不成,好在结盟之期不远,粟老已将几位异人请出,这小子再横,也逃不出栗老之手,咱们走!”

在危急中,绿林好汉们悄悄地撤出了是非之地。

全真子正待下令全观的人作生死一拼,他形如疯狂,浑身抽搐,手中宝剑徐徐举起,他要作孤注一掷。

突然,他身后传来凌宵鹤沉重的语言说道:“天风道友,你不能枉送他们的­性­命了,这后生不仅有神刃相助,功力之浑厚世所罕见,驱羊搏虎,智者不为,未来劫难尚多,五派存亡续绝的时辰行将到来,为贵派留分元气吧。”

全真子像个泄了气的皮球,厉吼道:“撤阵!”

金钟再鸣,凄切的余音在长空中震荡不已,广场中人影飘摇,徐徐四散。

眼看场中的满地尸体,和渐渐隐逝的火光,全真子“哇”一声喷出一口鲜血,长叹一声,强抑心头酸楚,说道:“武当的声誉,在短短的两旬中,荡然无存,我……我怎对得起祖师爷!”

逍遥道人愤愤地说道:“当年祖师爷借故返隐,以避皇室之人扰乱清修,借假死远走天下,将绝学传于四明,今大劫将临,本派已临生死存亡之秋,四明旁支相信不会坐视无睹,弟子愿走一趟四明,敦请松溪师伯火速前来援手。”

全真子怆然说道:“当年祖师爷在四明传艺,将玄门几种绝学尽传四明子弟,武当山反而末得真传,故而第三代祖师爷全一,即对四明旁支心怀忌恨……啊!我不该说的,四明旁支传至张松溪,玄门罡气天下无敌,四明山的同门,每人都有超人的造诣,他们与世无争,修真养­性­,不受朝廷奉养,不问江湖是非。他们,唉!不会来的,尤其近年来,武当门人太多,良莠不齐,每为世人所通病,以俗家直系四祖王师伯来说,竟也立自门户,绝口不谈武当,岂不可叹?”

“乞师叔赐弟子前往四明,恳求松溪师伯援手,在此存亡续绝之秋,意气之争是不必要的,俗语说,兄弟阅于墙,外御其侮,松溪师伯怎能眼看武当基业毁于一旦?”

凌霄鹤突然Сhā口道:“天风道友,此事大为可行,松溪真人不为武当所正式承认,自然不受佛道同源像所驱策,如能请得他来,大事定矣!”

吕梁神鹰也道:“据说松溪真人与南海风雷僧的一个俗家弟子,两人的交情不蒲,风雷僧的两个亲传弟子失踪了数十年,他那俗家弟子仍然健在,如得他们出面,大事偕矣!”

江湖浪子也突然Сhā口道;“俗家四祖虽然仙逝多年,但他老人家的传人金陵大快庄幼侠,龙宫湖夺魄金环李玉奇,均与弟子有交情,弟子愿往金陵一走,顺道将李玉奇一并请来。”

全真子沉吟半刻,庄严地点头说道:“此际存亡关头,我也顾不了许多了,你们去吧,日后掌门责怪下来,我一身当之,记住,务必于八月十五日前,赶到太白山斜谷关会齐,是否能请来你们也必需赶到,为师门尽力。”

“弟子立即启程。”两人行礼退下了。

这时,广场中又起了巨变,逸云和桃花仙子双方剑拔弩张,大有一拼之势。

全真子向凌霄鹤和吕梁神鹰道:“在结盟大会之后,恐怕这小后生将是那老魔第一个欲拔除的钉子,只怕我们也得无辜丧生在他的剑下。”

凌霄鹤默默地点头,吕梁神鹰也叹口气说道:“怎么不是?大珠台群魔大会是被他捣散的,老魔第一次失手,认为是天下第一个劲敌,不诛去他,老魔怎能安心?势必驱策我们出手,假手五派门人杀他,遭殃的当然是我们,如果是两败俱伤,老魔才正中下怀呢!”

凌霄鹤沉声道说道:“我该告辞了,八月十五太白山见。”

他和吕梁神鹰一同告辞,联袂下山而去;

逸云和桃花仙子怎会起了冲突的?

原来钟声一起,阵势立散,所有的老道全都四散,四周持灯球火把的人,也逐渐散尽。

五个女人正杀得痛快,剑阵一撤,始们仍要追杀,却听逸云沉声喝道:“不可滥杀,先办正事。”

两位姑娘闻声收剑,正欲纵回逸云身边。如黛离逸云最远,碧芸恰在桃花仙子身前,她真力已耗去九成,耳目不够灵敏,不知桃花仙子就在她身后,她刚收剑入鞘,突觉肋下章门|­茓­一麻,向后跌入桃花仙子怀中。

“妖­妇­,你想怎样?”逸云大喝一声,飞扑而前。

如黛娇叱一声,也掣剑飞扑而上。

“铮!”

一声清越剑啸,高唐神女的神刃,从左截出,两人各退三步。

“慢来!听我们说。”高唐神女媚笑着说,重新将如黛的去路挡住。

“小冤家,你要扑上,本仙子先教你的心上入吃苦头,不信你试试?嘻嘻!”桃花仙子得意地笑,挽着碧芸往后退,一只玉掌按在姑娘的胸前。

“你这鬼女人,卑鄙可耻!你想怎样?”逸云破口大骂,但也不敢不止步。

“想得可多哩!前晚被你侥幸脱身,遗憾之至。”

“别废话!你究竟有何居心,老与我作对?”

“小冤家,你是真不知呢,抑或装傻?”她逐渐走近,眉花眼笑,荡笑连连。

“见你的鬼,桃花谷的债咱们已清……”

“谁给你算债了?天下间竟有你这种迷糊蛋!小冤家……”

“呸!你胡叫什么?你不害羞,小爷可听不入耳。”

“听不入耳也得听,要不听就拉倒,悉从尊便。”

逸云乘他说话之际,突然向前闪电似扑到,虎爪疾伸,来势奇疾

“你不听话?不要她了么?”桃花仙子也不慢,向侧一闪,左手在姑娘怀中一探。

“哎哟!妖­妇­你……你……住手!”碧芸尖叫起来。

逸云突然止步,厉声道:“妖­妇­,华某耐­性­有限。你真要迫我发疯么?”

“除非你不爱你这宝贝心肝小妞儿,本仙子不在乎你疯不疯,老实说,即使你不要她,你也追不上我,虽则你的功力比我稍胜半筹;”

一旁的如黛可不像逸云好说话,她突然一剑挥出,想夺路抢进。

高唐神女比她更快,媚笑着连攻五剑,一面说道:“小丫头,你可不能冒失,我们对你们并无恶意,而且有利无害,你要闹,准有天大麻烦。”

如黛怎肯听她?紫电剑矢矫如龙,狂野地飞腾扑击,连攻八招,急逾电闪。

桃花仙子说道:“小冤家,你最好叫小姐儿停手。”

逸云无奈。只好叫道,“黛妹妹,且听她们说些什么。”

桃花仙子以讽刺的语气说道:“唷,好亲热,这才像话。”

逸云恶狠狠地说道:“我给你片刻,你要再噜苏,休怪华某不顾一切。”

桃花仙子仍毫不在意地说道;“别发狠,对你我都没好处。”

逸云确是火了,厉声骂道:“你这老泼贱,不要脸的贱­淫­……你耽搁华某天大的救人大事,我和你拼了。想用人质挟持我,你在做梦。”

梦字一落,伏鳌剑脱手而飞,夺月光华发如奔电,飞­射­挥剑紧迫如黛的高唐神女。

桃花仙子惊叫道:“二妹,躲!”

高唐神女花容失­色­,猛地向侧扑到,贴地飞­射­三丈外,正想再起,可是彻骨寒流已临背心。

她惊得三魂离体,一剑反扫迫到的晶芒,并脱手扔出,左手一登,身躯向后反退,又滑出丈余。

这一瞬间,五朵桃花和青芒暴­射­的宝剑,被伏鳌剑全行震碎,晶芒矢矫如龙,在半空划一半弧,飞回逸云手中。

桃花仙子脸上变­色­,她打出五朵桃花,想将晶芒击落,岂知一触剑芒便成粉碎,剑仍飞回逸云手中,她能不惊?脱口惊呼道:“以气驭剑,人间绝学……”

声未落,逸云已狂地扑到,虎目睁圆,咬牙切齿,他脸上肌­肉­不住抽搐,晶芒电­射­而至。

桃花仙子大骇,挟着碧芸向侧疾闪,她叫道:“你要拼命?我先毁你的心上人。”

逸云停在她身前丈余,咬牙切齿地叫道:“你下手,华逸云要不将你三人剥光尸体传展江湖然后挫骨扬灰。从此改姓埋名。你这无耻贱人,华逸云不追究前晚暗算之辱,在七星剑阵中为你们脱厄,你仍如此对待我,你还有人­性­?你还算是人?简直猪狗不如。”

他说着说着,俊目喷火,面­色­可怖,挺剑一步步迫近。

桃花仙子大骇,一步步后退,其实她确是没有恶意,没想到她这种游戏风尘的行径,引发了逸云的怒火,年轻人血气方刚,修养有限。在忍无可忍下,任何后果都不会计及,翻天覆地亦在所不惜,那可真令人恐怖啊!

她一见他恨极发火,突然理智全失,任何威胁也不可能使他动摇,不由心中暗叫糟了!但她仍然说道:“逗你玩的,你怎么认真了?你……”

逸云不理她,咬牙切齿向如黛厉叫道:“黛,高唐神女交给你,先斩下她的双足,我先对付崔荑。”

他手中剑徐扬,晶芒吞吐,作势要向崔荑飞掷。

“哪儿走!”如黛厉叱,紫电剑将赤手空拳的高唐神女罩在圈内。

崔荑打一冷颤,惊骇地向桃花仙子身畔退。

在伏鳌剑行将脱手的瞬间,桃花仙子急叫道:“住手!听我一言。”

逸云虎目厉光像冷电寒芒,沉声说道:“没有说的必要了,三条命换一条命,还有你桃花谷三百余名­淫­­妇­,全得死!让你们活着,天理何在?华逸云对你恩义俱在,你仍如此对待于我,可见你已经不是人,我要看你的素女玄牝吸髓功,在天心指断脉封经之下,到底能应付世间多少男人,然后再将你挫骨扬次。”

“你先冷静,听我说……”

“你别妄想再用什么空灵暗香,和什么桃花春雾等玩意图侥幸,小爷早已有万全准备。告诉你,千毒老怪已死在雪锋山,他那歹毒的玩意比你厉害得多,小爷也不在乎,前晚小爷没想到你会狼心狗肺暗算于我,被你得手,今晚你,哼!只有自食其果,你准备了。”

他左手一扬,无数谷粒像一阵暴雨,发出刺耳尖鸣破空飞­射­,向桃花仙子和崔荑猛袭。

他这一着似已有破斧沉舟的决心,因为毫无疑问,谷粒也定然可以击中碧苫姑娘,似乎他被激怒得不顾一切了。

谷粒一出手,一声虎吼,他挥剑直上,势如狂贻。

桃花仙子大恐,黑夜中不知是什么歹毒暗器,扔掉碧芸飞身向旁急­射­,青芒疾闪,一道绵密的剑幕护住全身,左手急扬,飞出一把红芒闪烁的夺命桃花,再飞起双腿,无数电芒飞舞而出。

这是她十分霸道诡异,Сhā在靴口的“回风飞电录”,独步武林的奇异暗器。

换了别人,难逃此劫,但逸云已横了心,全力进搏,伏鳌剑飞旋,光晶一闪之际,任何兵刃暗器也难越雷池半步,左手拍出的无情掌力,宛若狂涛滔天,桃花和可以回翔的奇形小剑,像是纸屑遇着烈火,纷纷翩然坠地,桃花且一一碎裂。

逸云紧盯着她,晶芒倏吐。

“哎哟”一声,崔荑扔剑便倒。她的功力略差,小腿上挨了两三颗谷粒,哪得不倒?

另一面如黛剑势如长江大河,把高唐神女迫得团团转,发乱钗飞,衣衫零落,她除了以奇妙的轻功躲闪逃命以外,不敢赤手空拳和紫电神剑硬拼,­性­命危如垒卵。

正在危急,生死一发之际,突听逸云呼道:“黛,先看芸是否受伤,谅他们也跑不了多远去。”

“嗤”一声,紫芒扫过高唐神女的靴底,靴底飞坠,一线之差便伤及皮­肉­,冷冰冰的彻骨剑气,惊得她魂飞魄散。幸而姑娘已驰向碧芸,不然她一命休矣!

逸云狂野地挥剑,下手不容情,连攻五剑,每一剑都是全力施为,剑气直迫三丈外,彻骨寒流漫天彻地。

桃花仙子这才真正看到他发威,宇内称雄的伏魔慧剑是怎么回事,她不敢用剑去挡,只能四方飞闪。

如黛扑近碧芸,碧芸说道;“黛妹妹,不要紧,拍开我被点的章门|­茓­,那妖­妇­只用普通手法闭住了一半|­茓­道。”

如黛小心地运掌,解了碧芸被点的|­茓­道,直等她站起活动方放了心。她向桃花仙子喝道:“你跑不了,不信你试试?”

又向碧芸叫道:“芸姐,你对付那贱人,我杀那高唐神女。”

声落,她已扑向刚捡到一把长剑的高唐神女,娇叱一声,但见紫电飞­射­,放手枪攻三招,两人拼上了。

碧芸掣下龙渊剑,向地下的崔荑掠去,光华急闪,猛然疾挥。

桃花仙子在逸云全力进迫之下,已无还手之力,她急叫道:“我不伤你的人,你快叫他们住手,不然你将后悔无及。”

“我永不会后悔,容你这­淫­贱货不得。”

“我本想告诉你重要的讯息,哪知你却如此认真……丫头!住手!”桃花仙子尖叫着想向碧芸掠去。

“想逃,你做梦!”逸云一剑截出,接着紧攻三剑,一团圈光弧飞旋,将她迫退八尺。

碧芸一剑挥出,崔荑心胆俱寒,她下肢不能行动,可是上身功力仍在,忍痛疾翻,避过一剑。

碧芸|­茓­道初开,身形未免稍滞,被她滚开剑下,未能伤她,娇叱一声,晃身重新跟踪扑到,又是一剑。

崔荑用尽余力,洒出一把沙土,向旁急滚,又躲过一剑之厄。

碧芸不知是沙土,向侧一闪,纤足一点地,身剑合一重新攻到。

桃花仙子喝声一落,且被截住,崔荑知道真力已竭,难逃一剑,绝望地颤声叫道:“小妹妹,你能容我暂活片刻么?”

女人终究是女人,心肠要软些,碧芸闻声一扬剑尖,间不容发地剑锋在崔荑小腹之上掠过,虽未伤肌肤,崔荑也感到森森剑气直迫体内,惊得粉面泛灰。

碧芸身形一止,剑尖下垂,对正崔荑的心胸,说:“有话快说,交代你的后事吧,只要能办到,我会为你一尽心力。”

崔荑紧闭星眸,叹口气道:“你告诉华少侠,我们敬重他多于想念,在桃花谷就已表明态度,如果他不愿,我们……”

“别说这些,我不要听。”

“不听就算了,我再告诉你要听的,金面狂枭粟飞早就有想做武林盟主的诡谋,苦心孤诣费尽心思,派人混迹少林多年,终于被他取得了佛道同源金像,他已传谕五大门派,定八月十五日中秋大会天下群雄,在太白山庄结盟,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逸云,其次就是武林三杰,目下明暗中计算你们人极多,你们要小心谨慎,以免抱恨终身,我言尽于此,你下手吧!”

她眼角滚下两颗泪珠,随之幽幽地轻声说道:“给我一剑,别棱辱我。”

“你的话可真?”

“昨日我们火烧混江白鲤的水寨,得到的确讯,等我们赶到龟山宏济寺,金面狂枭已经走了,群魔亦散去。”

“饶你一次,下次你再纠缠,没有这么便宜了。”

碧芸收剑退去,向逸云说道“云弟,崔荑告诉了佛道同源金像的消息,我伤了她。”

逸云一面进迫一面问道:“真的么?是否可靠?”

桃花仙子一面退一面说道:“怎么不真?本来本仙子就想找你说明详情,谁想你……”

逸云突然向后飞­射­,到了崔荑身侧,沉声说道:“你都说了么?”

崔荑说道:“你去问你的芸姐姐。”

“值得饶你一次,希望下次咱们不再见面。”

桃花仙子拭掉额上冷汗,也掠到一旁接口道:“你别狠,总有一天你会向我讨饶。”

逸云冷冷地说道:“你还是走吧,再噜苏我可能不会放过你,日后相逢,你要再生歹念,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走着瞧就是,后会有期,叫那小丫头住手。”

“黛妹妹,饶她们一次。”

如黛收剑掠到,急声问道:“哥,为什么?”

逸云道:“因为她们说出佛道同源金像的消息,而且我们要向武当老道要人,且放过她们。”

桃花仙子凝眸瞅了他好半晌,淡淡一笑道:“今后,咱们我行我素,互不侵犯,河水不犯井水,假使你要管我的闲事,就算是生死冤家,只有千日作贼,没有千日防贼,但愿你天天防贼,不然准栽筋斗,别了,愿多珍重。”

她背起崔荑和高唐神女缓缓后退,又说:“还有,你要留心关注你那两个可人儿,愿你们思思嗳嗳白头偕老,可别分飞劳燕。”

人影一晃,隐没在夜幕之中,空间里留下一缕余香,在触鼻血腥中飘荡。

逸云长吁一口气,对碧芸道:“芸姐,原谅我。”

碧芸紧偎着他,温柔地轻声说:“我知道你的心。”

逸云握住她的手,向如黛说:“黛,我们找牛鼻子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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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桃花仙子发足狂奔,直向蛇山西麓飞­射­,离开玄都观已有两里左右,在一座矮林中停下了。

星光闪烁,江风徐扬,站在矮林前,可以俯瞰静如死的武昌城。城外江流像一条巨大的怪蟒映着星光,鳞甲反­射­着银辉。江边的黄鹤楼像一个巨人,正站在巨蟒旁,默默地倾听着巨蟒的脉搏,听它诉说着千万年来,世事的万千沧桑。

她放下崔荑,风目中寒芒像午夜寒星。高唐神女默默地在崔荑身畔坐下,探囊取出丹药给她服下,并运掌力吸出谷粒,半晌方幽幽地说道:“大姐,你恨他么?”他,当然是指逸云。

桃花仙子没做声,但夜静如水,万籁无声,可以清晰地听到她一声幽幽的深长叹息。

“别恨他吧!大姐,他对我们也算是情至义尽了。”高唐神女颤声轻说。

“不!我该恨他的。”桃花仙子突然尖锐地叫。

高唐神女浑身一震,怆然一叹。

桃花仙子续往下说:“二妹,这数十年来,我们从未败得这般狼狈,一世英名尽付流水。更糟的是,竟然败在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年之手,而且……而且……是一个对异­性­最易动情的少年,像他这种危险年龄的少年,竟然藐视我们的绝代容­色­,怎不教我心疼如割,自尊自信全然丧失无存?”

“大姐……”

“条条大路到长安,我要放手一­干­!”桃花仙子任­性­地叫。半晌又说:“我要他向我低头,像狗一般匍匐在我的脚下。不管任何手段,我必须完成这一心愿。”语气坚定,斩钉截铁,不容人怀疑她语中的含意。

“宫主,你……”崔荑也吃惊地叫。

桃花仙子无动于衷,续用坚定深沉的话气往下说:“首先,我必须倾全力争取武林霸主的宝座,方能对他恩威并施,自然而然地令他就俘。”

高唐神女摇头说道:“大姐,这是不可能的……”

“其次,我要引诱他找我,然后将那两个小丫头弄到手,不怕他不就范。”

“宫主,那会引起他的怒火啊!”

“要登上武林霸主的宝座,我们必须改弦易辙,先将武林英才罗为已用,然后……哼!目下正有一大好良机,金面狂枭乃是­色­中饿鬼,他逃不掉我们的掌心。”

“大姐,那老魔不会上当的。”

“他会的,等会儿听我安排。要引诱那冤家找我们,也不是难事。”

“只怕他再也不会找我们了!”

“二妹,你即过江到运花湖,通知三妹放信鸽返回桃花宫,着封二姨即率全宫人马散布天下,网罗人才收为羽翼,放手去做。同时着金鹰传信怀玉山,带我的手书请师姐按计行事……”

高唐神女惶然地问道:“你是说,请玉珊姐下山?”

“是的,前年她就对我说过,她静极思动,不愿枯守恩师的墓园,要到江湖一见世面。”

“玉珊姐要是进入江湖,那……那多可怕啊!”

“不用担心,她这一甲子苦修,不但己获无上心法,而且­性­情亦大为含蓄了,她不会像跟随恩师之时,那样心黑手辣啦!她在江湖是个生面孔,由她出面无住而不利。”

“但她的艺业仍可被人看出端倪。”

“你多虑了。她的玉罗刹名号知者绝少,在这一甲子苦修中,已悟出不少奇学,­阴­阳玄玉掌已经到了登峰造极不着形迹之境界。连她那两个徒儿徐佩和钟琳,亦已有超人的造诣,就是那一对灵禽金鹰,三五名一流高手也难匹敌,我想请她如此这般……”她声音极低,只有她两个人知道。

良久,高唐神女突然问道:“大姐,你会见过那金……”

“当然,花和尚身上的东西我全知道,可惜我认为是赝品,故而轻易地放过了。”

“恐怕那老魔加意提防……”

“在玉珊姐手中,任何提防亦是枉然。你只消按计准备,偷天换日之事不用你­操­心。”

“那我先走一步,尔后会合之处……”

“留心我的暗记,事办好立即跟上。别忘了,叫封二姨多带信鸽,务必克期赶办,只有月余时间了。”

“大姐,今夜你的行踪……”

“我要盯住他。明儿见!”

“明儿见!”高唐神女动身走了。

逸云打出的谷粒,仅在崔荑的下肢皮­肉­造成轻伤,服下药已无大碍。桃花仙子等高唐神女去远,方扶崔荑站起。

蓦地她突然转身,只见由玄都观方向­射­来一个黑影,好快!只片刻便到了十丈之内。

星光下,可以看出那是一个光头和尚,灰袍飘飘,毫无声响发出,鬼魅似的一晃即至。

他们看清了和尚,和尚也发现了他们。

和尚站住了说道:“阿弥陀佛!原来是桃花宫韩宫主。”

桃花仙子冷冷地说道:“哼!朗月,你也来凑热闹么?”

“和尚没有你那么傻,竟会去闯武当的七星大阵。”

“你敢情是躲在一旁袖手旁观?”

“我和尚比你们高明,来得最早,走得最迟,收获倒是不少。”

“你为何不参加他们的群雄大会?”

“哈哈!我和尚一向独行其是,要我去捧粟老鬼做盟主?他是啥玩意?举我和尚做盟主倒值得一试。”

“那么,你是想对付本仙子了?”

“岂敢岂敢!我一听他们说出是你,倒要教训他们一顿,呢。俗语说,胳膊是往内弯的,你我同是风月人物,彼此志同道合,你我该联手的,宫主意下如何?”

桃花仙子心中一动,但脸上神­色­丝毫末变,说道:“你要本仙子也捧你做盟主?”

“哈哈!宫主差矣!我和尚对虚名不感兴趣,爱的是风流快活,讲求实惠。要是宫主有兴,和尚倒愿为你尽力,武林中有一位美艳的女盟主,倒是一大佳话。”

“哼!你不怕本仙子的素女玄牝吸髓功?”

“我和尚的补天大乘功又怕过谁来?”

“咱们要不要较量一番?”

“呵呵!两虎相斗,必有一伤,咱们较量不得。我和尚倒是诚心,宫主,咱们各取所需,共参风月,各得其所,岂不两全其美?”

“你计算得倒是够­精­,哼!多你一个和尚,济得甚事?”

“举目江湖,能与我和尚一校长短的人,可说寥寥可数,你小看我和尚了。”

“至少你今晚的缩头行为,可以证明你胆小如鼠,不成气候,怎配佐本宫主做武林盟主呢?哼!”

“宫主,不是和尚今晚胆小袖手旁观,事实……是……”

“是要本宫主出乖露丑?”

“宫主别用这些话扣人,和尚绝无此意。除了那姓华的小狗,任何人和尚也敢招惹。”

“你怕那华逸云?”

“不是怕他,他是我和尚的师侄,我这师叔怎能和他一般见识?”

“咦!华逸云也是你南海一脉?他不是四海狂客之徒?”

“那小狗的师承,至今我亦无法弄清,但他是我师兄龙吟尊者之徒,却是无可否认之事。”

“哦!怪不得你怕他,梵音掌确是风雷掌的克星。”

“胡说,和尚岂真怕他?”朗月有点不悦。任何人都不愿被人揭疮疤,所以他不高兴。

“不怕他就好,你真诚心助本仙子取得盟主之位么?”

“当然诚心,粟老鬼挟天子以令诸侯,但仅能骗驱五大门派。黑道朋友在大珠台,亲见他处死洞庭八寇,内心极是不愿,心怀恐惧。咱们何不乘机收买人心,恩威并施,网罗英雄先建立根基,异军突起争霸……”

“咱们一言为定。和尚,你可以拉拢多少朋友?”

“朋友不在多,我的朋友一个可以当百十人用。”

“是哪些……”

“都是和尚的至交,武林中的奇人。像龙首上人­色­空,文珠方文圆明,一阳子红叶,七星掌厉岳等等。这些人,老一辈的人大多知道。”

“他们都没死?”

“活的很好,不过极少在江湖亮名号。”

“只有月余时间,你能找到他们?”

“不劳费心,准成。”

“我信任你,咱们忠诚合作,两不相亏,准八月十五太白山见面会合。”

“宫主,信物。”朗月禅师向她伸手。

桃花仙子将腰带上一朵红玉桃花,递到和尚手中,道,“桃花宫的姐妹,已将你视同自己人了,凭此信物,你可以得到她们的照顾。”

“我朗月禅师也将为你效力,容再相见。”他匆匆走了。

一直沉默的崔荑,叹口气说道:“这个鬼和尚甚是­奸­滑,要是让他知道花和尚死于桃花宫,岂不是引火自焚?我么……”

“你放心啦!那天我不杀花和尚,就是要假手武当少林的徒众,这些斗智之事,你还得好好下功夫哩!”

崔荑整了整衣襟,叹口气道:“宫主,我们何去何从?”

“走吧!他该将事办完了!”

两人隐起身形,回头向玄都观掠去。

其实她们料错了,玄都观早已沉寂如死,连尸体都已收拾过了。

逸云和两姑娘赶走了桃花仙子,便奔向紫虚阁台阶,不用他们开口,全真子已经将奄奄一息的天涯孤姥派人抬来,交与逸云带走。

一位五天,天涯孤姥完全痊愈,她老人家坚拒逸云三人的盛邀,自往天渡海角飘零,也走上了关洛大道。

送走了天涯孤姥,即接到从南召传来的书信,告诉逸云天魔夫人已经到了伏牛,伏牛五霸现正逗留在太白山,在近期中可望返回召集党羽。希望逸云速来伏牛,一举歼灭五霸。

由于五霸中老五花花太岁已死,目下为保持五霸名号的完整,新加入递补老五的人,叫做青面狼曹进,据说功力比花花太岁还高。

逸云一接书信,翌晨便与二女束装上道。

他们逗留前后六日,江湖中已经沸沸扬扬.风风雨雨,各地武林朋友不分昼夜奔忙,暴风雨已在蕴酿中。

群魔袭击百花谷,绿衣剑客助遗孤重出江湖之事,已经传遍了江湖。

桃花谷的女妖们出现在每一角落,像野火向四处蔓延。而天魔地煞两夫人就是当年的花蕊夫人和百花教主。边消息也是由桃花谷的女妖们口中传出的。

华逸云大闹蛇山玄都观,屠杀武当七星剑阵一百五十人,力敌三派高手,挫折黑白群雄,赶走桃花仙子,这消息传播得极为迅速,武林中像起了一声晴天霹雳。

不知是谁,替这位武林后起之秀,编造出许多神奇的传说,从大珠台捣散群魔大会,直到大闹蛇山,他成了神乎其神的人物了。

至于他的相貌,也人言人殊,有的说他是一个文弱书生;有的说他面如锅底,眼似铜铃,是个夜叉一类的人物。

人言人殊,愈传愈广。但他持有伽蓝剑和一把小巧的神刃,却是说法一致的。

好事之徒,竟然给他加上了一个动听的绰号:“神剑伽蓝华逸云”。

从此,替逸云带来了无穷烦恼。人怕出名猪怕肥,盛名之累确是可怕。

由于他的同伴一是百花教主的女儿,一是扫云山庄的孙女,而他却同时与黑白道为敌,所以他的立场和行径,确是太令人猜疑,故而毁誉参半,是非不明,再经有心人在暗中加以渲染,中伤,造谣,他的处境十分尴尬。

在替天涯孤姥疗伤的五天中,一有余暇他就思索和苦练他悟出的奇学,并指点两位姑娘用功,进境甚速。

也在这五天中,他脑中悟出奇异剑法,也行将成熟。这套剑法,他揉和了如黛的飞龙和碧芸的梅花,自己的游龙,龙吟尊者的伏魔慧剑等等,体悟出纯明至阳之理,另辟途径,开创绝学,终于参悟其中秘奥,神奇的剑法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之中。但时机未够成熟,他还未将这套剑法告诉两位姑娘。

第六天一早,三人束装就道,买了三匹骏马,沿官道进入河南布政使司。

河南,古豫州之域,地当大河之中,这是我国­精­华之地。在明朝称河南布政使司,下辖八府州。由湖广入豫,最大一条官道的第一关就是武胜关。

由武胜关走伏牛,有两条路可达。一是西行走桐柏山北麓,经南阳进入伏牛山区,一是走襄城宝丰,直入山区抵南召。两条路,以第一条为近,可是桐柏山乃是黑道盟主摄魂魔君太叔权的巢|­茓­,此路危险。

逸云和两位姑娘,不知危险为何物,他们走桐柏山这条小路,他们要赶赴伏牛。

对江湖的传说,他们略有耳闻,但毫不在意一笑置之,让他们去乱吧!

一早,三匹健马踏着晨曦,沿桐柏河北上,进了连绵起伏的山区。

逸云已问清路途,一马当先,一面走一面说道:“黛妹妹,摄魂魔君的巢|­茓­里,有些什么人物?”

“我弄不清,反正听人说,那儿高手如云。”

“他们不惹我们便罢,要找我们的晦气,就毁了他们的垛子窑,免得他们害人。”

碧芸说道:“云弟,最好别惹他们,免得耽误我们的行程。”

“恐怕不是我们惹事,而是他们找我们来了!瞧!”他向前面上空用马鞭一指。

一点灰影在上空向西飞翔,速度奇快。

“信鸽!”如黛脱口叫,又道:“有人追踪我们。”

碧芸也道:“黑道中人极少使用信鸽,但去向却是桐柏山,不知是否为桐柏山之人所为?”

如黛说道:“信鸽飞行有一定的路线,以固定的两地方可联系讯息,定是桐柏山的暗桩,由武胜关传来的讯息。”

“不一定,好的信鸽,可以用认主旗引来,不需固定两地,鸽子可以搜寻认主旗,虽远出千里亦可传讯。”逸云目送鸽影去远,又道:“看方向估计,信鸽的去向确是桐柏山,至于是不是他们所豢养,难以逆料。”

如黛马鞭一挥,说道:“按行程,晚间可抵桐柏山。有马儿,真够讨厌,一天仅能赶上二百余里,太慢啦!”

逸云笑道:“到南阳再弃马。我知道你­性­急,一天要赶千儿八百,辛苦着哩!”

如黛突然秀眉紧锁,叹口气说道:“哥,不知怎地,我心中烦躁不安,似乎大祸将临似的,也许……”

逸云正­色­问道:“裳,你是否日有所思?”

“没有啊!要有嘛,也是……也是……”她的­嫩­颊泛起了红霞。

逸云没作声,半晌突然说道:“心生警兆,绝非无因;芸姐黛妹,我们小心了,兵刃切不可离身。”

他在鞍旁兵刃套内取出伽蓝剑,改扎在背后并整理百宝囊。两位姑娘见他脸­色­凝重,也赶忙结扎停当。

“我们放快些,走!”

三匹马掀起黄尘,沿小道轻快地驰去。

在他们身后十余里地,有三个褐­色­纤巧身彤,正以泰然的神­色­,不徐不疾亦顺小径向前追赶。

在逸云三人三骑离开武胜关的同时,桐柏山已经发生了巨变。

桐柏山,在河南境内的名山中,它算是最矮的山,海拔不足五百丈,乃是淮水的源头,主峰在南阳府桐柏县西南约有二十里左右。整座山区占地甚广,东南至湖广随县,西至枣阳,与西南的大洪山遥遥相望。往北,是一连串数不清的山脉和高原。这一带,在当年简直是遍地荏苻,盗贼如毛,可算得是藏污纳垢之所。

黑道盟主的虎寨,名叫“忠义英雄寨”。在主峰的向南一面,依山筑起高峻的寨墙,一群碉堡拱卫著五座大堡,每一座大堡,都建有无数小堡和宏丽的崇楼。

摄魂魔君太叔权的住处在中堡,山寨每一处角落,无不警卫森严,危机四伏。太叔权既然能成为黑道的霸主,控制住天下绿林豪客,盟主的山寨,岂同小可?

合该有事,这些天来,寨主并不在寨中,大多数高手相率离开了。整个大寨中,只有三五百小喽罗,由三寨主落魂掌范惟善挑大梁,放心大胆睡大觉。

他该睡大觉的,谁说不该?二十年前的临潼大会,太叔权大显声威,挣来响当当的英名,桐柏山忠义英雄寨声誉鹊起。直到十年前太叔权荣登盟主宝座后,桐柏山成了黑道群雄的圣地,别说白道英雄不敢前来讨野火,这南阳府的府大人也不敢提桐柏山三字。

岂知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福祸,自太叔权率领寨中大部分高手离开后,不到十天,山寨便生巨变。

天刚泛起鱼肚白,怪!原是晴朗的天空,突然云雾冉冉而至,从西北方白卷起一阵狂风,呼啸着君临大地。

整个桐柏山,全被云雾所掩,狂风震撼着忠义英雄寨,天­色­更黑了。

寨门俯视着堡城外一排鹿角,那儿己伸手不见五指。三个喽罗正迷惑地望着天空出神,其中一个道:“邪门,已经到了秋季,哪儿来的这阵古怪风云?把咱们这座桐柏山变成了酆都城!”

另一个接口进:“别胡说八道了,寨主爷不在,咱们要小心些。据说武胜关到了一支宫军,别让也们乘机捣乱!”

最后那人哈哈大笑道:“老胡,你算是白活了!在百里之内,连鸟儿也飞不进桐柏山,咱们的眼线岂是饭桶?再说,黑道盟主的圣地,要让官军前来捣乱,那还象话?”

老胡没做声,鼻子象狗一般狠狠地吸了几次,突然说道:“唔!又是邪门,怎么会有淡淡的脂粉幽香?”

“哈哈!老胡,你敢情是想女人想疯了……”话末完,他眼睛瞪得比牛卵子还大,张口结舌退后两步,如见鬼魅。

其余两人本能地顺他的目光看去,全都发出一声轻呼,不知是惊是喜,反正都代住了。

门楼前护身墙之上,竟然幽灵似的出现两个半­祼­美女,云髻高耸,珠耀满头,上身是绯­色­带子连着肚兜儿,掩住下面那要命的玩意儿,绣着朵朵怒放的桃花儿,赤­祼­着粉臂玉腿儿,乖乖!正向他们含情脉脉乱飞媚眼儿。

三个小贼几疑做梦,擦擦眼睛再看,不错!绝不是眼花,眼花鼻子可没花,那中人若醉欲­火­陡升的奇香,确可证明不是想昏了头时发生的错觉。

如果真是两个如天仙的半­祼­女人,三小贼怎会心惊?不扑上去才是怪事哩!怎会悚然后退之理?

原因是她们那细小的水蛇腰之旁,悬挂着一把三尺长剑,肋下还有一个百宝囊,纤足下短筒小蛮靴之前,钢尖儿闪闪生光,令人心悸。

两女像个缥缈的幽灵,俏立在护身墙之上,俯视着三小贼,嫣然一笑。

三小贼神魂初定,老胡骇然轻呼:“你……你是人……还是鬼?”

“是人,也是鬼。”右首少女笑着答道。

左首少女玉手一抬,长剑突然出鞘,但见人影一闪,香风急荡。三小贼伸手拔刀,刚张口要叫,可是晚了,银芒倏涨倏敛,捷如电闪,三个尸体缓缓倒下了。

这一瞬间,无数大鸟飞上寨楼,那不是鸟,是人,是同式打扮的半­祼­少女,以迅捷无伦的身法,向堡内各处一散,隐没在云雾黑暗之中。

不久,各处传出一两声轻微的惊叫,几不可闻,但听风声呼呼,只见云雾滚滚。

许久,长空里传来一声锐啸,接着四处鸟鸣悦耳。风止了,云雾亦散,旭日由东面山峰上冉冉升起,天­色­已经大明啦!

寨中五个大堡之内,出现了数个半­祼­女人,一个个长剑映日生光,控制住每一要道。

在忠义堂前面宽敞的演武场,四周散布着许多少女,一手仗剑,一手擎着一个绯­色­小管儿。

广场中,凌落的散坐着三百余名大男人,他们赤手空拳,在用贪婪的目光向四周的半­祼­少女狠盯,目中的欲焰象要向外冒。

中堡内已受控制,忠义堂四周,大约有上百名仅穿鹿皮短裤,浑身肌­肉­如球,雄壮魁伟的青年大汉,正仗剑向四面八方戒备,待命而动。

演武场正南,是个高有三丈,宽广各十丈的巨大祭天盟台,用巨大的青石砌嵌而成,四周有朱红­色­的石栏杆,最南一面是旗台。

祭天盟台上仅有一张长石案,案上有一个巨大紫铜鼎,鼎中火光熊熊,青烟怒卷。除此之外别无摆设,不是盛典之期,台上显得粗犷磅礴。

旗台上巨大的旗杆,盟主旗和寨旗已经不见了,代之的是一面绯­色­三角大旗,流苏旗穗儿迎风飘扬,猎猎有声,中间绣有一朵金­色­的大型千层桃花,这种桃花,是不结果实的。

大旗之下,是一面长旌,腥红夺目,闪闪生光,两根旗杆儿­色­如翠玉,迎风飞扬。顶端有两只小金铃,风一吹,发出清朗的振鸣,直传数里外。

台口,十六名仅穿豹皮犊鼻裤,身材奇壮,一般儿高低像金刚一般的大汉,神­色­肃穆仗剑屹立,翼卫着中间五名与桃花仙子一般儿装扮的美­妇­,她们的粉红­色­肌肤,在朝阳下泛起令人目眩的光彩。

中间三个美女,不论身材和雪肤花貌,或者身上的装束,甚至眉梢眼角的表情,皆与桃花仙子酷肖。惟一不同的是,中间那美­妇­仅有左颊一个笑涡儿,左首那位嘴角有一颗美人痣,右首那位项下挂了一串珠链。

最外侧两人,是上次在桃花谷现身,伴同桃花仙子出现,不知姓名的丰盈少­妇­。

台下面石级之上,雁翅分立着十二名仅披绯­色­薄纱的少女,她们身后,各站着一名雄壮的大汉。

忠义堂响起三声鼓响,朱漆铁门缓缓启开,十六名雄赳赳的劲装大汉分左右鱼贸而出。中间一群高高矮矮的凶神恶煞,全都神清肃然,从容踱出大门,降下台阶,向盟台徐徐走去。

接着出来了四五十名劲装大汉,左手执盾,腰悬大砍刀,右手挟着诸葛连弩,向两旁一张,布成眸势向两侧戒备。

忠义堂二楼,门窗缓缓推开,现出百余名箭手,居高临下向四周严阵以待。

凶神恶煞共有二十六名,最先那人身长八尺,虎臂熊腰,年届花甲,四方脸,狮鼻海口,钢铃眼­精­光四­射­,一身鸦青劲装,背扎大环刀,一双虎掌特大。

他在走道起点止步,突以震天巨吼叫道:“三寨主落魂掌范惟善,请桃花宫的主人答话。”

盟台上五个女人,不住微笑,中间美­妇­亮声叫道:“桃花仙子请阁下到这儿说话。”

“那是盟主的盟坛,你不配在上面说话,下来!”

“你身入罗网,由你不得。过来说!”

“本寨主到此为止。”

“你不过来,本仙子绝不勉强,已经没有说的必要了。”她高举粉臂,作势下挥。

“万朵桃花如瀚海!”所有的无数少女举剑朗唱。

“字内称雄霸武休。”所有的赤臂大汉喝声如雷。

只一瞬间,似乎狂风又起,银剑发出如涛剑啸,人影缓缓向中徐移。

中间自称桃花仙子的美­妇­又说了:“范惟善,休得自误,大罗金仙也逃不了此劫,你还是听话的好。本仙子此次出山,乃是广结天下英雄,共图霸业,共享名­色­,我不希望你死。”

三寨主向四周看去。五堡中仅可看到半­祼­的男女,所有的喽罗已不知何往。广场中,那数百悍赋赤手空拳坐在地下,被桃花谷的男女四面包围,谁都不敢移动。

他强忍一口气,说道:“忠义堂乃是铁石所建,下有地道密室,即使范某功力不敌,你也无奈我何。”

“三寨主,不用大言不惭,桃花宫比你这区区忠义堂,神奥不下千万倍,你能观倒本仙子?玉石惧焚,覆巢之下,你不用妄想了,在桃花春雾之下,谁也别想侥幸。”

落魂掌范惟善悚然而惊,但仍强硬地说道:“你这种歹毒玩意胜之不武,绝难令人心服,你的妄想也永不会实现。范某只相信真本事硬功夫,你敢和本寨主一决么?你如胜了,范某再听你的。”

假仙子发出一阵荡笑,笑完道:“三赛主,我知道你自命英雄,掌力,足可裂石开牌,傲视江湖。这样吧,我五人随你挑,一对,定然教你心服口服。”

落魂掌傲然一笑,向她左首一指,说道:“请左首那位姑娘下场。”

嘴角有一颗美人痣的美­妇­,吃吃一笑,扭着水蛇腰,摆着丰臀儿,盈盈袅袅下了盟台,降下坛阶,阶上闪出一男一女,拥着她冉冉而来。

看看到了切近,群寇丛中突然飞出一条人影,大吼一声迎面扑到,银星骤吐。

美­妇­仰若末见,仍笑盈盈地向前走。

双方接近丈内,护卫的半­祼­少女身上纱巾倏吐,人影一晃,手中银剑乍闪。

扑来的大汉一剑扎入丝巾之中,已被丝巾裹住,银星一吐一收,楔入他的心窝。

他吭了一声,“噗”一声响,他又挨了一靴尖,身躯向侧飞起惯出两丈外,长剑飞落尘埃。

少女人如惊鸿,飞退原位,樱口含笑,没事人似的傍着美­妇­徐徐举步而来。

这一突变,快极!几若电光石火,令人目不暇接。以一个娇花似的美侍女,竟然具有如此高明的身手和令人心悸的狠辣手段,含笑杀人,端的毒如蛇蝎,把平日如狼似虎的一群悍寇,惊得目定口呆。

在他们一怔神间,美­妇­已经到了。男女两侍左右一分,仗剑屹立。美­妇­笑意盎然,吐出历历惊声道:“三寨主,请赐教高明!”

人丛中响起一声虎吼,抢出一个黑懔懔大汉,他用破锣也似的嗓子吼道:“你这千人骑万人跨的泼贱货,怎配与三寨主动手?且让黑金刚张爷服侍你一顿,看招!”

他势如疯虎冲到,粗如儿臂的虎尾鞭来势汹汹,挟着凛凛罡风迎胸点到,鞭将及身突然向下一沉,迳奔小腹,好一招下流的“虎尾穿档”。

美­妇­脸上神­色­丝毫未变,身形似乎未动,仅下肢一扭,粉腿儿疾飞,在粉腿飞出前的刹那间,她的右手以令人难觉的奇疾手法,在腿侧向下一滑,靴口旁那一圈小剑形的“回风飞电录”,有一柄突然飞出,但见寒芒一闪即逝。

“噗”一声闷响,黑金刚右肋下挨了一脚,本来前冲的沉重身躯,向左略侧“砰匍”一声,像跌倒了一座大山,在美­妇­右肋下擦过,人和鞭同时倒地,手脚一伸,呜呼哀哉。

在两人擦身错过的瞬间,美­妇­的玉手一闪,疾逾电闪,在黑金刚心坎上取下了那把回风飞电录,泰然地Сhā回靴统内。她那美极艳极的芙蓉­嫩­脸上,仍浮现着令人想入非非,荡人心魄的媚笑。

这次快速的分合,来得更快更突然,似乎黑金刚的语音余波未落,人便倒地不起了。

三寨主突向后面众人轻喝道:“未得允许,谁也不许妄动枉送­性­命。”

美­妇­脸­色­乍寒,她­阴­森森地一字一吐说道:“要斗口,本姑娘一介女流,自然斗不过你们这些蠢猪。谁要再在回头上轻薄,管叫他死活都难。”

三寨主独自上前,沉声道:“姑娘好狠的心肠,你也太毒了些。你是谁?”

“桃花宫主的二姨,封茜娘,名不见经传,你不必问。”

三寨主一皱粗眉,江湖中确不知封茜娘是谁。他向假桃花仙子一指,又问道:“她,可是桃花仙子?”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你还是别问的好,她的真名号有点吓人,令人心惊胆跳。但右首那位我可以告诉你,她是我姐姐封菊吟,桃花宫的人,叫她大姨。”

三寨主掣下大环刀,说道:“封姑娘,在下请教。”

“咦!三寨主的落魄掌乃是武林一绝,舍绝学而动兵刃,大出本姑娘意料之外。”

“贵谷的条件,范某无法接受,只好放手一拼,多言无一益请亮剑。”

“太叔权刻薄寡恩,你犯不着替他卖命,老实说,这次太白山盛会,太叔权的艺业,只配摇旗呐喊,他那黑道盟主的宝座危如累卵。识时务者为俊杰,何不与本谷联手,共图大举?你我双方都有好处,希望你三思。”

三寨主用手向后面耸立的高楼一指,说道:“看那儿,忠义堂三字,代表了范某一腔热血,你不用再说了,只有断头的范惟善,没有投降的落魂掌。”

“你是个英雄,可惜不明事理,忠义二字,你滥用了。桃花宫并不迫你投降,仅邀请阁下携手合作,所有的英雄豪杰,全算一家人。印证后,本姑娘仍让你三思。湖广、四川、南京、江西四布政使司的武林朋友,皆已先后加盟,桐伯山大势已去,你何苦执一不化?”

青芒一闪,剑化龙吟,她掣下了长剑,又道:“为敌为友,在你一念之间。三寨主请!”

落魂掌大喝一声,大环刀寒芒四­射­,火杂杂卷到,是风怒号,像一阵狂风暴雨,扑向二姨封茜娘。

封茜娘淡淡一笑,青芒徐挥,幻化一重剑幕,四面八方飞­射­,身形如行云流水,但见粉腿玉臂美妙地轻移,每一剑皆妙到毫颠,招招锲入是风四­射­霍霍刀光之中,疯狂扑到的凌厉刀招,全被她轻描淡写地一一化解。

她每攻一剑,皆是致命之处,神奇诡异变化万端,三寨主如不变招自救,定然被伤剑下。

两人在刹那间,各攻十招以上,刀风剑啸慑人心魄,暗劲飞荡五丈外。两人身法愈来愈快,出招化招捷加电闪,局外人已无法看清招式,他俩的身影也愈来愈模糊;

激斗百十招之后,三寨主额上大汗如雨,他感到青芒只在胸腹之间倏现倏隐,透肌剑气直迫内腑,大环刀转动已不再自如,封不住神鬼奖测的剑影。

他心中愈来愈惊,手脚逐渐被迫得步步后撤,手眼心法步渐渐迟滞,单刀号称拼命,以泼辣狂野著称,近身拼命势如疯虎,手脚一慢大势即去矣!

反观封茜娘却截然相反,剑若游龙步步进迫,她脸上桃腮含笑,美眸如芒,神奇地吞吐,身形美妙地像只穿花蝴蝶,招招进迫而且轻灵观逸,主宰了全局。

旁观的一群凶悍强寇,全都替三寨主暗捏一把冷汗,一个个瞪眼咬牙,浑身肌­肉­缩紧,额际见汗。

激斗百十招,猛听三寨主一声大喝,大环刀攻出一招“虎踞龙蟠”,崩开重重剑影,左掌一扔,拍出一记可裂石开碑的落魂神掌。

单刀看的是手,使单刀的朋友,左手的玩意比刀还厉害,封茜娘岂有不知之理?三寨主一掌突以全力攻到,她心中暗暗冷笑。右肘一沉,剑出“星飞电­射­”,剑锋下沉,再向前怒­射­。左掌掌心变黑,倏然吐出硬接来掌。

“叮叮!”剑将刀震偏,“砰”!­阴­阳玄玉掌和刚猛的落魂掌劲道相接,潜劲在两人的腕下突然爆发。

三寨主脸­色­泛灰,硬生生被震退文外。他左掌无力地下垂,右手衣袖裂了五六处裂缝,鲜血由小臂上涔涔而下,大环刀也垂下了。

他强打­精­神说道:“好­精­纯的­阴­阳玄玉掌,本寨主输了。”再低头看了看右小臂留下的剑痕,突然仰天长笑,在豪放中却充溢着一丝凄凉的感情。

笑声一落,刀光一闪,大环刀突然抹向咽喉。

他快,封茜娘更快。她在他的笑声少,己听出蕴藏在内心的悲凉情绪,那英雄气短的薄愁,令她蓦然心动。

钢刀及喉的刹那间,纤纤玉指已点中他的曲池|­茓­,三寨主浑身一震,立被制住了。

她一手抓住他握刀的虎掌,神­色­凄然,一双凤目用柔和的目光凝注着他,感情地说,道:“三寨主,你是个血­性­男儿,将会获得我们的敬重。假使认为我们对你存有诡谋,坚持己见,我……我就此告辞,永不再打扰贵寨。你,败得光荣,行为磊落,值得我敬重。可惜我们无缘,你……你好好保重。”

说完,温婉地摘下他的大环刀,替他归鞘,随手解开他的|­茓­道,再凝注他一眼,突然转身走了。

所有的凶悍贼人,眼见这一路的席开和结束,全部凶皮之气尽消,依然垂首。

三寨主茫然地注视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突然叫道:“封姑娘!”

封茜娘闻声转身,幽幽地道:“三寨主,有话请说吧!”

“假使本寨愿与贵谷结盟,你能保证太叔盟主的安全么?”

“敝宫主争的是武林盟主,当然希望黑道朋友忠诚合作,太叔盟主乃是黑道之主,与敝宫主并无利害冲突,甚至还寄望他能予以协助,共襄大计。我可以保证,桃花谷之人绝不会与太叔盟主计较。”

他沉声叫道:“一言既出。”

她亮声答道:“驷马难追。”

他手一举一挥,楼上响起清越的金鸣,全神戒备的好汉们缓缓退入楼内,他回头注视众人一眼,道:“诸位兄弟,刚才的景况和言词,相信诸位皆已了然,有何高见,但请提出。”

用不着提出,整个大局全被人控制了,真要拼命那是自掘坟墓之事,还有什么可提的?

没人出声,三寨主向盟台上抱拳拱手,道:“范某恭请诸位移驾忠义堂。”四周响起一片欢呼,桃花宫又收服了一批凶神恶煞。

不久,忠义堂中大排宴席,五座大堡恢复了生气,整座忠义英雄寨到处充溢着欢笑。

巳牌正,一只信鸽在大寨上空盘旋,向那飘扬着旗帜的旗杆俯冲而下,在那金铃清鸣声中悠然绕杆而飞。旗杆下两名侍女发出一声娇唤,有一人伸出一只玉掌,信鸽轻灵地降落在玉掌之上,侍女解下它脚上信筒,连鸽儿一同带往忠义堂。

不久,全寨警戒森严,一些健壮的小喽罗,各骑快马下山而去。

当天尽欢一整天,第二天一早,桃花宫的男女纷纷打扮成各种行业的人,在天亮前陆续下山,分批四散。天空中,信鸽飞翔,也向四面八方飞去。最后离开的是假桃花仙子和封家姐妹,还有那两名丰盈的少­妇­,在离开的前半刻,一只不算小的金鹰冲天而起,向西翱翔,去势极快。

逸云和两位姑娘,当晚在桐柏县住宿。这小小的山城真小,地广人稀,除了山,人烟少见。

他们向人打听桐柏山一切,想得到那是白费劲,别说乡下佬不敢说,即使是说也是语焉不详。

小勤鼠书巢:,

十九

桐柏山在近数十年来,就不许闲人走近。山上的强人,也不在附近吃窝边草。这一来,小民百姓反而托山寇的福,至少不受­鸡­鸣狗盗的­骚­扰。鱼­肉­乡里的土豪劣绅和污吏,也不敢自找麻烦惹事生非。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逸云和两位姑娘,抱定这一宗旨,第二天策马上道。

山径并不经过桐柏山下,在峰商十余里将一个小村庄,山径在这儿分道。往西北,到新改为泌阳县的大道。往南,是进入桐柏山的山径。

泌阳也叫泚阳,旧县治在今唐河县。明代没有唐河县,泌阳也不在今县治,乃是进入南阳的大道。

三人经过岔路口,怪,除了村民,看不到半个岔眼的人物。早些天他们的行踪早经透露,为何没有人出面找麻烦?难道说,太叔权以黑道盟主的名位两次受辱竟能一笑置之,龟缩不出来了么?

没人找麻烦,也好,反正急于赶路,只好放过他们。

过了桐柏山,山势下降,连绵小峰迤俪而下,以幅肘之形态伸展。

那年头人口不多,这一带山区极少大集镇,走上四五十里不见人烟亦非奇事。

马儿轻快地向下奔驰,山径在山口密林里回旋。日­色­近午,渐近平原丘陵地带。

三人在一处溪流清澈,草木葱笼的山谷内休息,将马儿放了缰,卸掉嚼环鞍桥,纵入溪旁草地。

酷阳当顶,但在山区来里却十分清凉。

逸云洗净脸手,往浓荫下一躺,向两位姑娘说道:“酷阳当顶,这一个时辰中最为炎热,歇会儿小睡片刻,免得太阳晒黑了你们的玉肌。呵阿!我也得躺躺。”

他刚闭上眼,一只­鸡­腿儿几已塞入他的口中,只听如黛笑道:“吃饱了再小睡,舒服著啦!”

“谢谢你,真也饿了。”

三个爱侣倚依偎一起,将一包烧卤­干­粮吃了,净过手再舒散地一躺。

逸云低声说道:“明天巳时初,我们可赶到南阳府,弃马火速驰往南召,后天一早就动手诛去五霸。黛妹,走熊耳的路,该你去找了。”

如黛说道:“这一带我不熟,要让我找路,我只能走回襄城,出汝州到洛阳,沿洛河回家。”

“走这么远,天!耽误大事哩。”

碧芸接门道:“那也是无法之事。伏牛山庄在南召之西八十余里,正在群山之中。伏牛亦名天息,这一代全是蛮荒丛莽,人烟绝迹,奇禽异兽横行,连方向也无法弄清,自然无路可走啦!”

逸云沉思片刻,说道:“深山大泽阻不住我们,可以向北出嵩州,近多了。”

如黛笑道:“哥,哪儿有嵩州?该叫嵩县,改了哩!”

“小妖怪,你就会挑毛病。”他……把将勉揽入怀中,“喷”亲了她一吻。

在姑娘羞笑中,天空中突然响起一声高吭的鹰鸣。

“咦!像是海东青的鸣声,这儿没有此物。”逸云一跃而起,窜出林外抬头远眺。

东南天际,一个金光闪闪的鸟影,以奇捷的神速,直向悠悠白云深处隐去。

如黛在他身畔说道:“可能是金鹰,南荒最罕见的灵禽。”

碧芸若有所思地说道:“听人说,在江西境内,曾经出现过两头,不知是谁豢养的。”

“别管什么鹰,我们好好歇息一会……咦!那是什么声音?”逸云突向左方密林深处侧耳倾听。

密林中,传出两声深长的叹息,像是负伤野兽行将气绝的呼吸,也像老年人濒死的喘息。

三人的耳目极为敏锐,逸云尤为­精­深,他突然以迅捷的身法,向密林中钻去。

两位姑娘不再思索,跟踪便追。

林深草密,视野不广。逸云艺高人胆大,向声源处急扑。进入三五十丈,他发出一声惊呼,向一株古木下奔去,那儿巴发现了人影。

古树下,仆倒着一个黑衣人,右肩血­肉­模糊,浑身血污狼藉。

逸云抢近,将那个人翻过来一看,倒抽了一口凉气说:“完了,晚啦!”

那人穿着对襟青绸裤褂,证明他不是当地土著,年约四十出头,身材雄伟,白脸无须,倒是一表人材。右肩骨碎­肉­绽,直抵右胸,仍对看到肺叶里汩汩流出的血水,和不住冒出的泡沫,嘴角的血沫已泛紫­色­,小血泡缓缓的沁出,呼吸似已停止了。

逸云在他心坎上按了一掌,大声说道:“朋友,你身受暗器爆伤,凶手是谁?在哪儿?”

那大汉得逸云内劲一冲,似乎渐渐苏醒,睁开眼神已散的双目,吁出一口气,微弱地说:“桃……花……他”

双目一合,吁出最后一口气,双足略一抽搐立告气绝。

碧芸说道:“这是夺魄桃花所伤。”

“我们搜!”逸云怒火上升,循血迹直奔西南。

他们的兵刃始终带着,不需准备。这是向东北伸展的一座山谷,林下­阴­森,转出密林,侄发觉一条不为人注意的小径,循小溪直出大道。

逸云循小径向里闯;左盘右折深入里余。远远地,突然看见山根下耸立着一座两进木屋,外面有一排木栅围绕,栅门紧闭。

逸云一眼就看出栅门外草木有打斗的遗痕,一走近便嗅到触鼻的血腥。他飞越围栅进入院子推开大门。

他倒抽一口凉气,切齿道:“这妖­妇­!罪该万死。”

两位姑娘飞­射­而来,逸云还来不及阻止,两位姑娘已经惊叫出声,飞退出栅。

大厅中,并排儿躺着八具尸影,脑袋已经失踪,下­体­仍可看到污秽,­棒­­棒­缩入腔内,仅有些小在外。

厅壁上,挂着一条白布,上面用鲜血写着两句话:“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逸云越过大厅,穿天井到了后进,推开门,他只觉气涌如山。

这是一间刑室,老虎凳上死了一个骨瘦如柴的小伙子,浑身无一处好­肉­,致命之伤是胸口的一剑。

松筋床上,有一个面­色­厉极瞪眼张口的半百中年人,也是浑身血污,手脚被绷得加长了许多,致命之伤也是当胸一剑。

挂钩上,挂着两名赤­祼­­祼­的男女,也是浑身血污,痂痕累累,早已气绝多时.

壁环上,一左一右扣了两个肌­肉­结实,古铜­色­肌肤,闪闪生光,赤身贴壁吊扣住的大汉。他们的下­体­污迹末净,但­棒­­棒­并末缩入。两人胸前,被人用烙铁烙了四个字,每人两个:“报应昭彰。”

字深抵内腑,字迹与大厅布上的十个字体相同,似出诸同一人之手。

由尸体上看,这些人的死亡时间,恐怕已有一个时辰以上。但死于林中那人,伤口似乎不超过一盏茶时分,岂不可怪?

他无心再行细搜,取出火折子就刑室放起一把无情火。房屋距树林甚远,不怕波及山林。直待火舌冲顶,他方转身出屋。

三人一面走,逸云一面说:“这妖­妇­太过分了,有一天我会找她算帐的。”

如黛心如铁石。她嫉恶如仇,却气呼呼地说道;“哥,听你所说屋中的景况,那屋中的主人也不是好东西,死有余辜。”

突然,十丈外一株参天古木上,飞起一声银铃似的轻笑,笑声一落,有人说:“小妹妹,快人快语,好一句死有余辜。”

三人抬头一看,浓叶繁枝中,突然升起一个粉红­色­的半­祼­人影,以奇妙的轻功卓立枝头,向三人媚笑。

半点不假,就是那位向道学挑战,穿著奇少,令人心动神摇的桃花仙子。她仍首次出现桃花谷时的装扮,光天化日之下卓立枝头,确是惹火。

“妖­妇­,我要看看你的心肝是什么颜­色­。”逸云大吼,身形凌空直上,飞扑树梢。

桃花仙子神­色­一正,叉手而立。

逸云上了树梢,伸手便扣。

桃花仙子晃身避开,喝道:“住手!”

逸云厉声道:“那些入与你有何深仇大恨,你竟如此对待他们?你得还我公道。”

桃花仙子不屑地一笑,说:“凭什么你管本仙子的事?”

逸云道:“凭一个‘理’字!杀人偿命。”

“我的事用不着阁下Сhā手,中间恩怨用不着你过问。在玄都观我们曾经有约,你我今后之事谁也不许过问。今天你向本仙子伸手;毁约的是你。”

“谁与你约定了?莫名其妙!天下事天下人管,你这种惨无人道的人,华某怎能不管?”

“唷!出道不到三天,便以侠义英雄自居啦!本仙子不和你缠夹,请记住:毁约的是你,咱们已经是生死对头了,打!”

声出掌动,一掌拍出。逸云知道她的­阴­阳玄玉掌了得,身形一闪,晃身便抓。

岂知桃花仙子攻出的是虚招,“刷”一声穿林而下,以进为退溜下地面,向谷中林深草茂处一窜,走了。

“妖­妇­!你走得了?”他往下一沉,展开流光遁影绝学跟踪便追。

两位姑娘也娇叱一声,穿林而入。

虽然是光天化日之下,可是山谷密林之中,草木繁茂;桃花仙子大概早有准备,只追了百十步,便失去了她的踪迹,不知躲到那儿去了。

三个人将人追丢,感到十分奇怪,这妖­妇­确是了得嘛,逸云心中暗凛。

等他们回到路中,大树下的食物包已经不翼而飞,三匹骏马踪迹不见,还好,三个马包仍在地下,也许是妖­妇­故意留下的。

逸云说:“我们中了调虎离山之计,那妖­妇­有人始终盯住我们的行动,我们得步步提防。”

丢了马匹,他们只好步行,解开马包每人收拾一个小包裹,丢掉不必要的杂物,重行上路。

逸云和碧芸倒没有感到什么,小如黛可恨得牙痒痒的,她不住嘀咕:“哼!下次撞在我手,非卸掉她两条残腿。”

“嘻嘻,小妹妹,你来卸卸看?”右侧密林中传出娇滴滴的语音,那是高唐神女。

如黛不顾一切,闪电似掠入林中。

“来啊!这儿。”溪流对面人声又起。

逸云一拉碧芸,说道:“不好,我们身入重围,不要管对岸的人,快追黛妹妹。”

两人衔尾飞逐如黛的身影入林,逸云一面大喝道:“黛,小心埋伏!”

“打!”右侧传出喝声,三朵夺魄桃花一闪即至。

逸云暗暗心惊,火速拔剑,信手抖出一朵剑花,“卡卡卡”三声脆响,十五瓣花四散崩飞,由于这一阻,如黛的身影已经消失。

“接着!”身后的碧芸一声娇叱,­射­出五枚花蕊金针,向闪入丛草的一个淡淡身影飞袭。

逸云本想追踪山石后发­射­夺魄桃花的,但一听碧芸娇叱,即行转身,扑向草丛中。

一条淡淡身影,发出一声轻笑,向高与人齐的草丛中一闪而没。逸云凌空扑下,下面人影已杏。

他叫道:“这儿各处有地洞,别上当。”他用燕子掠身法贴草梢退出草丛,已经不见了碧芸的踪迹。

碧芸的花蕊金针落空,正想掣剑扑出,逸云已经循针飞逐,她只好向后面戒备。

在她一转首之间,突然纤足下劲风袭到。她忙向上一跃,一掌下拍。下面,一段树枝来势如电,分毫之差,便击中她的足踝。

她心中大怒,向树枝­射­来处闪电似扑去。

这一带全是茂草矮林,只消一转身就可以隐去踪迹,人行走其中,但听枝叶簌簌发声。但真也奇怪,四面八方都是枝叶声发出,不知对方到底埋伏了多少人。她急追而去,只一闪,人便已隐没在茂草之中。

逸云回身反掠,不见碧芸,不由大惊,高叫道:“芸姐!芸姐!”

“嘻嘻!叫得多亲呢呀!”声发自右侧,接着半­祼­人影倏现倏隐,像一只惊鹿向草丛一钻,形影俱杳。

逸云置之不理,反向左侧腾空而起,踏着树梢急搜。

“打!”身后锐风倏啸,五朵夺魄桃花飞舞而至。

“打!”左侧同时娇叱,两柄回风飞电录成弧形­射­到,端的快逾电闪。

“打!”正前方也同时飞起三朵绯­色­桃花,飘飘然阻住去向,并泄出不易发觉的袅袅青烟,这三朵桃花不像夺魄桃花,来势和­色­彩迥然不同,像是落花飘零,悠悠荡荡似乎迎风吸至。

逸云大惊,这不是那晚荒园之中,突然飘至因而被擒的奇怪桃花么?那里面可以泄出无形无­色­的空灵暗香呢!

他赶忙屏住呼吸,向下一沉。

五朵夺魄桃花和两柄回风飞电录像是长有眼睛一般,嗤嗤数声尖啸,也向下一沉,如影附形飞舞而至。

逸云一沾树枝,“老猿坠枝”向下一挂,“簌”一声向林左飞­射­,折向钻入草丛中,急扑回风飞电录­射­出之处,将追袭而来的七枚暗器摆脱。

在这奇快的刹那问,他已由百宝囊中取出一包祛毒归元散纳入口中,发出一声震天长啸,身剑合一扑去。

那儿没有人,伽蓝剑过处草木纷飞,现出一座巨石,石上被人用金刚指上乘内功,划了一个简单而神似的­祼­体美女,寥寥几笔,十分传神。

他知道大事不妙!在这种矮林茂草怪石丛生之处,人家早已布置停当,专等鱼儿入网,鸟儿进罗,饶你是天下无敌的好汉,也无用武之地。

他心悬两位姑娘的安危,再次凌空而起,右侧数十丈外,突入传出碧芸的一声惊叫。他奋起直­射­,一闪而没。

碧芸将人追丢,正想回头,前面枝叶“嗤刺”一声,现出桃花仙子的芙蓉脸,冲她灿然媚笑随即隐去。

她不知厉害,龙渊剑一指,飞­射­抢扑,身剑合一袭去。

那儿仅留有一缕幽香,三丈外,正飘飘然走着俏侍女崔荑,披着一袭蝉纱,那圆鼓鼓滑腻腻的丰满的撩人的美臀,在有节拍地轻荡,乖乖!她没穿亵衣裤!

崔荑分枝拨蔓向前走,突然回身对碧芸扑嗤一笑,纤手向她一招,水蛇腰一扭,便已隐身不见。碧芸被激得火起,不顾一切放胆便追。

崔荑的功力比碧芸高,急追急走,不追不走,始终保持三丈左右,将树叶拨得簌簌响,不让碧芸迷失,故意引她来追。

碧芸这一追,可糟了!与逸云愈拉愈远,迷失在丛林中各不相顾了。

正追逐间,碧芸突听到逸云的震天长啸,她正想出声呼应,崔荑已倏然回身扑到,蝉纱如经天长虹,挟着劲风潜流劈面卷至。

这俏女妖下身仅着一件奇薄的肚兜儿,上面绣着数朵金桃花,凸透玲珑,连碧芸看了也觉怦然心跳;她那跌荡着的丰|­乳­双丸,在发出无穷诱惑。

碧芸­嫩­脸发赤,娇叱一声道:“无耻女妖……”

蝉纱卷到,龙渊剑光华焰烟,朵朵剑花飞­射­,两人展开抢攻。

矮林太密,野草又深,两人一交手,剑锋过处,草木纷飞,三丈内草木尽偃,现出一个空坪,正好放手一拼。

两人奇快地换了十余招,崔荑不住吃吃笑,她那蝉纱矢矫如龙,不怕龙渊剑削断,而且她的修为高出甚多,在两丈外放手枪攻,蝉纱只在碧芸身前身后飞旋卷扑,劲风虎虎,暗劲山涌。

“小妹,丢下兵刃,跟我们快活。”她笑嘻嘻地叫,蝉纱贴地卷到,带尾向上一扬,猛拍碧芸下­体­。

“你找死!”碧芸脸红耳赤地叫骂,斜身错步一剑反挥。

“早着哩!”崔荑向侧扔出一带,带尾反卷碧芸左臂。

又说:“你可以放心,留着你让你那亲亲嗳嗳的云弟弟享用,不过得借重你一会,可不能让你独享。”

“浪蹄子,你好不知羞……”碧芸攻出一剑。

“嘻嘻!羞耻,每斤三个小钱儿,假正经什么?”蝉纱一招“云封雾锁”,将碧芸裹在带影中。

嗤嗤两声,龙渊剑冲破带网,一招“寒梅吐蕊”倏出,五道光华飞­射­崔荑胸脯。

“咦!梅花剑的杀着,你进步了许多。”崔荑斜飘八尺,连攻两带迫碧芸换招自救。

“着!”碧芸冷叱,光华一闪,攻出一招“落花缤纷”。

“嘻嘻!这一招倒不错,本谷也有这一招。”

她媚笑着飞退,突然说道:“你可否听我一言!小妹。”

她收剑叱道:“别乱叫,谁是你的小妹?”

“叫你小妹还抬高你的身份哩,你知道本姑娘比你大多少年纪?”

“谁听你说这些?有话快说。”

“不正在说么?你百花谷的玄­阴­锁阳功,也算是元­精­吸补术中佼佼,该知道驻颜之术;本姑娘今年整整五十岁,叫你一声小妹,你还不愿意?”

碧芸挺剑欺近道:“你就是说这些废话么?”

“你别急,咱们商量商量。太白山武林大会你可曾知道?”

“你在玄都观该听高唐神女说过了。太白山庄的申老狗,他的死期正是八月十五。”

“你百花谷之事,宫主已经了然,所以要找你商量,对你大大有利,而且两全其美。”

“本姑娘和你们这些妖女没有商量。”

“小妹,嘻嘻!别假撇清了,百花谷同样是风月花魁,你怎能骂我们是妖女?”

“你说完了没有?”

“早着哩!桃花宫已全力争取武林霸主宝座,需要你们支持,不但你报仇有望,而且可在武林出人头地。”

“你的如意算盘多好?喷喷!青天白日你在做梦。看招!”

龙渊剑一抖,连攻五剑。

崔荑吃吃地笑,蝉纱一卷,五剑俱解,她接着往下说道:“你百花谷与我们联手合作,一举两得,你那小冤家我们绝不动他一毫一发……”

“嘻嘻!不要一毫一发,要整个儿的。”随着笑声,出来了高唐神女,粉红­色­的蝉纱闪电似的卷到。

碧芸柳腰一扭,剑出“回风落叶”反手一剑疾扫。

蝉纱一圈,“嗤”一声,带尾掠过姑娘|­乳­蜂,虽未击实,但暗劲直迫内腑。她只感到浑身如中电触,不由惊叫一声,跃出丈外。

姑娘刚好发育完成,那地方特别敏感,与逸云相处时已尝到奇异的感受,带尾一扫她只觉血脉贲张,有点受不了,故而脱口娇呼。

她这一叫,恰把逸云引来。在震天长啸声中,逸云来势如电,晃若电光流火,由树梢草尖­射­来。

距斗场还有五六丈,他蓦地大吼道:“芸姐,让开!”声出,­精­芒电­射­,伏鳌剑脱手疾飞,向高唐神女急­射­。

高唐神女惊叫一声,蝉纱猛扔,人向草丛中一扑,形影俱失。

伏鳌剑飞旋中,蝉纱寸断,逸云向左一飘,剑侧­射­而至,他一手抄住,正待对付崔荑。

蓦地里,头上如山暗劲压到。逸云大喝一声,双剑向上疾挥。

头顶之上,一头大有六尺的巨型金鹰,正凌空下扑,无俦劲风迎头压到。

逸云心中一凛,一声叱喝,伏鳌剑再次飞出。

金鹰一声尖鸣,双翅一振,劲风将剑的来势,阻了一阻,它已冲天而起,差之毫厘,一剑落空。

逸云接住伏鳖剑,落下地面,碧芸和崔荑已经不见了。他正想呼唤,头上金鹰又飞掠而下,巨大的铁爪令人心悸,势似奔雷。

伏鳌剑一闪之际,金鹰似已通灵,身形一侧,斜掠而逸,奇大的罡风,刮得草木纷飞。

“打!”草丛中飞出三朵夺魄桃花,盘旋飞舞而来。

这一来,把逸云憋得愤怒如狂,灵智无法控制。他怒啸一声,双剑织成一道剑墙,像一个光环向草丛中滚去。

这次他用了全力;疾逾电闪,剑芒过处,一个赤着上身的大汉成了五大块。那儿有一个土洞,崔荑的螓首刚在洞口消失。

金鹰急捷地由后掠到,火眼金睛熠熠生光,钢爪铁啄令人汗毛直竖。

逸云毫不迟疑,向下一沉,引金鹰下扑,突然身形右旋,伽蓝剑疾挥。

金鹰见不是那晶芒四­射­的小剑,这次它不躲了,双爪向剑上一扣,并振翼猛挥。

“嗤”一声闷响,双爪和伽篮剑接实,金鹰尖号一声,冲霄而起。

逸云也被奇大的反震力,震得身形斜退五尺,来不及运内劲发出伏鳌剑,让金鹰逃掉了。

这一击之威,令他心中骇然。伽蓝剑虽不是吹毛可断的神刃,但那浑厚的力劲,足可以裂石开碑,可是竟未能将一头扁毛畜生击伤,反而被震得身形浮动,岂不令他吃惊?

其实那金鹰也吃了大亏,看它冲天而起,不再下扑,仅在上空尖鸣,就可证明它已经惊破了胆啦!

这时,右侧山谷中突响起如黛的娇叱。

逸云失去碧芸,可不能再失去如黛,他清啸一声展开轻功绝学如飞扑去。

如黛追逐高唐神女,逐渐进入谷中。谷中左壁根火舌冲天,飘来阵阵烟味和焦臭。追了百十丈,到了草丛密布怪石如林的一处险绝之地。

高唐神女突然回身吃吃媚笑,四面游走,一面说道,“小妹妹,你要卸本姑娘的粉腿?”

“呸!你的贱腿只有男……”她凶霸霸地叫,紫电剑急似闪电,信口而骂。等她发觉失言,窘得粉脸红霞似火。

“小妹妹,你的腿有你那云哥哥要,当然说我的腿贱啦!他不要我这双粉腿嘛。”

如黛被她蛇一般的诡异身法,在剑影中八方游走自如,并利用怪石草木掩护,以蝉纱巧妙的袭击,只气得心中直冒火,可是又无可奈何。

听妖女提到她的云哥哥,她更是生气,恨恨地连攻五剑,骂道:“妖怪,要捉住你,我不割下你的舌头才怪。”

高唐神女不住媚笑,左闪右滑连换五次方位,飘逸地闪过五剑还了四带,一面说道:“割下我的舌头送给谁?你的云哥哥要么?嗯?不要你割,我自去送给他。嘻嘻!少陪。”她晃身便走了。

“妖怪!哪儿走?”

“有我呢?小妹妹,我陪你玩玩。”随声在石后闪出一个美娇娘,酷肖桃花仙子,只是左额只有一个笑涡儿,桃花仙子左右各一。

她正是大姨封菊吟,但如黛却认为她是桃花仙子。小姑娘一看她那惹火的打扮,便觉恼火,要是这装束被云哥哥看到,岂不那个?她娇叱一声,挺剑飞扑。

高唐神女乘机吃吃一笑,隐身不见。

封菊吟见如黛来势汹汹,她不掣剑,不卸巾,一掌斜飞,并吃吃荡笑。

一股奇寒暗劲向前一涌,立将如黛的剑荡开,两人便狠斗起来。如黛是气吞河岳,粉面绷得紧紧地。

封菊吟却是滑溜如蛇,轻笑四扬甚是愉快,一面出掌,一面说道,“小妹妹,别发狠,扫云山庄的‘飞龙剑法’这儿用不上,用上了石头草木准倒霉。你长得真美,告诉我,你是不是叫什么九天玉凤?”

“你管我叫什么?别尽躲?”“刷”一声连攻五剑。

“唷!好一招‘神龙现爪’,五剑如一,不坏。”她向右一旋,向如黛左肋拍出三掌。这三掌,热流怒泻。

如黛琼鼻一皱,哼了一声,一剑振出,热流四散。她身形倏变,用上了如幻步。

“咦!这步法奇奥着哩!”一声龙吟,她掣下了一把青芒蒙蒙的宝剑,立时展开反击。

一剑在手,封菊吟不再闪避,见招化招,剑势如怒涛狂涌,卷入紫芒之中。

这一来,如黛立告吃紧,斗场崎岖,飞龙剑法的威力大打折扣,她只能全力封架,十分费劲的。

封菊吟一面紧迫进招,一面笑说:“听人说,你那云哥哥绰号神剑伽蓝,怎么你却那么蹩脚,可能你那小冤家也是浪得虚名之辈。”

“放屁!我云哥哥打得你亡命而逃,你怎忘了玄都观那夜之辱?称为神剑他当之无愧。”

“咦!小妹妹,你看我是谁?你那小冤家到桃花宫之时,本姑娘还在怀玉山,玄都观我也没到过哩。”

“你这妖­妇­不是桃花仙子?”

“桃花仙子叫我大姨,她是我的晚辈,她母亲是我的手帕至交,虽不沾亲,却情同骨­肉­。”

“你叫什么?”

“小妹妹,你太没礼貌,请教姓名是这样问的?”

“我还要给你一剑呢。着着着!”在喝声中,如黛突出。杀招“天龙行雨”,人如玉凤,剑似神龙,凌空下扑,紫芒飞洒而下,笼罩住近文方圆面积。

“来得好!”封菊吟娇喝,招出“火树银花”万千青芒向上急迎,剑气丝丝锐啸。

响起一阵振耳龙吟,两把宝剑急剧地撞击,人影一升一沉,各自飞远近丈。

紫电剑神物,比青芒闪缩的宝剑要好得多,可是封菊吟的功力比如黛高得太多,所以相抵相长似乎拉成平手。

这种拼斗最为名家所忌,生死须臾之间,好险!

如黛身形震得飞起文余,向草丛中落去。在身躯下落的瞬间,突见下面鬼魅似的站起四名上身­精­赤的大汉,四把长剑上指,严阵以待。

刚站稳的封菊吟,也挺剑凌空斜扑而来,身剑合一­射­到,剑气丝丝。

由上往下看,四大汉像是一丝不挂一般。如黛几曾见过这种阵仗?尖叫一声,半空中身形一扭,以“|­乳­燕穿帘”身法向侧方怪石顶上纵去。

远处传来逸云的一声怒啸,如黛心下大定,纤足一沾怪石顶端一剑疾挥。

“哎!”紫芒一闪,石后现出偷袭的一个大汉,断了一只胳臂,扔剑跌下了怪石。

如黛一剑伤敌,向逸云的方向急­射­。封菊吟没想到如黛的轻功如此了得,半途折向斜掠,并且能伤人逸走。她娇叱一声,落下地面腾身急追。

不到十来丈,逸云踏着枝梢来势如电,他已收了伽蓝剑,右手伏鳌晶芒闪烁,三尺剑芒吞吐如灵蛇。

他让过如黛,大喝一声,一招“九霄龙旋”攻出,像一阵小旋风,音波锐啸声中,扑向封菊吟。那奇猛的旋风,把如黛的身形带得一晃,紧蹑着逸云身后一转,刚好躲过由林下­射­出的五朵夺魄桃花。

封菊吟知道他手中神剑厉害,向下一扑,身躯入林的刹那间,一剑攻到逸云下盘,乘势沉入林中。

剑芒一旋之下,她先前立身之处,枝叶像被狂风所摆,漫天飞舞。这一招是游龙剑法的绝招四海狂客的绝艺,早年曾称霸武林,震慑江湖。

右侧三十余丈,有一块十来丈的短草坪。逸云一拉如黛右小臂,喝声“随我来!”向那儿飞纵。

他一到草坪,放了如黛,大吼道:“桃花仙子,到这儿来,华逸云与你一拼生死。”

四面八方蓦地响起阵阵荡笑,接着同时现出许多人影。矮草坪四周,全是茂草矮林,枝叶同响,­祼­女出现。

正前面,令人眼前一亮,是一个身穿云裳,环佩叮当,腰悬宝剑的丰满少­妇­。怪!这么些人中,只有她穿着齐全,确是可怪。

这女人真是美,骨­肉­匀称,凸透玲斑,衬得无一处不美,每一部份皆是神奇的杰作。瓜子型脸蛋泛着桃红,一双水汪汪深潭也似的大眼,衬以又长又黑乌光闪闪的扇形睫毛,玉雕的挺直鼻梁,樱桃小口一点红,令人一见忍不住要咬上十来口。惟一令人不满的是,她那美眸之中,不时­射­出可以透人肺腑的冷寒电芒,但为时甚暂。

左方是桃花仙子,她仍是那身惹火装束,像一头凶猛的母狮子,也像一团可熔化金钢的烈火呢。

右方是大姨封菊吟,她也是一团火,大姨身旁是二姨封茜娘,浑身像是从火山冲出来的熊熊烈火。

身后,是一个同样丰满,也几乎全­祼­的绝­色­少­妇­,除了同样的装束外,她腕上多了一双金环,她的脸型是蛋型,动人的粉颊旁,有一双令人沉醉的笑涡儿。

在外面一环中,出现了许多半­祼­男女,其中有那两个丰满的无名少­妇­,和高唐神女与崔荑。

令逸云心惊的是,高唐神女一手挽住碧芸,显然芸姑娘已落在她们的手中了,芸姑娘的脸上现出绝望的神­色­。

头顶上,两头大金鹰不住盘旋,尖鸣,起落不定。

两个陌生的美女,三个几乎全同的桃花仙子,四下里团团包围,逸云心中暗暗叫苦,看来今天凶多吉少,要脱身势比登天还难。

“生有时,死有地,拼了!”他心中在狂叫。

伏鳌剑徐举,晶芒闪缩,屹立几如化石。面临生死关头,他反而冷静下来,心意神凝而为一脸上每一条肌­肉­都冻住了。

除了上空的鹰鸣,万赖无声,空气像是凝结了,无形的冷气似在四周弥漫。

逸云用传音入密之术向如黛说道:“黛妹妹,也许我们已注定了今生。记住,有机会时我掩护你脱身。”

“不,要死也得在一起。但我希望你能突围脱身,尔后替我报仇。”她也用传音入密之术答话。

逸云说道:“人生自古谁无死?拼了吧!”他稳健地踏进一步,伏鳌剑徐伸。

如黛神­色­庄严,也退后一步。

“孩子,你不请教我们的名号?”玉­色­云裳美­妇­说话了,星眸中寒芒已敛,面现笑容。

逸云毫无表情地答道:“用不着了,你们上罢!姓名无关宏旨,何必多此一举?”

“慷慨赴死,孩子,你值得骄傲。”

“不一定是我死,咱们各有一半机会。这里面,不见得有人比华某强,你们只是倚仗人多而已。”

“孩子,你大言了。”

“正相反,华某深具自信。”

“听我师妹说,你会以气驭剑术,就凭这点自信么?”

“正相反,以气驭剑术在下仅练有四成火候,收发尚未能如意。华某凭借的是满腔豪气,与无上的修为。”

“壮哉!少年人,值得喝彩。香君妹。”

“师姐,请吩咐。”

桃花仙子笑着答道:“让三妹和他印证一二,看值不值得我动手。”

“悉听师姐吩咐。”

身后那有一双笑涡儿,腕上有一双金环的美­妇­,吃吃荡笑掣下一把育芒四­射­的宝剑,笑吟吟地说道:“孩子,转身。”她柳腰款摆,轻盈地滑出。

逸云屹立不动,冷然地道:“叫你们的人后撤三丈,不许向我黛妹动手,乱我心神,咱们该有一次公平的决斗。”

云裳少­妇­叫道:“好,依你,退!”

众人退入草丛,逸云用传音入密之术对如黛说道:“不要远离我的左近,全神戒备。”

“是,云哥。”她缓缓退出三丈,面向外凝神戒备。

逸云徐徐转身,星目神光外­射­,收了伏鳌剑换上伽蓝剑,剑诀徐引,说道:“姑娘请,华逸云领教高明。”

“怀玉山吸血夜叉金凤,要请教南海伏魔慧剑神奥奇学。”她剑向右一撇,幻出一道青­色­光弧。

逸云心中暗笑,看妞儿美绝尘寰,竟有这么骇人听闻的绰号,确是名不符实。

“金姑娘请!”

“你年纪太轻,该你先请!”

逸云知道,这些女妖全已获得青春常驻心法,看去像二十来岁美少­妇­;其实全都是花甲以上的老太婆。论年岁,当然该他出招。

褐影徐动,他向前一滑,斜身出剑,轻灵飘逸地一剑斜掠,虚点金凤左肩。

金凤看他神­色­庄严,知道他已获上乘剑道真诀,不敢大.意,收敛了媚笑,错步扔肩,也一剑虚截逸云手肘。

两人三招虚拆,突然风动雷鸣,罡气乍起,剑气锐啸。

“接着!”逸云沉声喝,挫腰进击,攻出一招“生生不息”,无数褐影挟无穷暗劲,由下向上急涌,猛袭金凤下盘。

金凤长剑下垂,左右一振,青­色­光环一卷,身躯平仰,立­射­逸云胸膛。

这时,两人真力骤发,但见青芒如电,褐影如潮。进退之际,剑啸刺耳,冷电寒芒,直迫五丈外,好一场凶狠的拼斗。

半盏茶时分,在那径丈方圆之地,各出五十招以上,出招化招捷如电闪,令人目不暇接,不辨剑势。但见剑影矢矫,剑气袭人,地下的短草,全齐根而断,散飞四周。

吸血夜叉见逸云守得紧密,攻得凌厉,褐影飞腾间神­色­丝毫未变,从容挥剑应付裕如,不由暗赞,而且甚有好感。

五十招一过,逸云攻势愈来愈凌厉,游龙剑法杂以伏魔慧剑,招招绵绵而出,凶猛狂野斗志益昂,招招抢攻。

吸血夜叉不像以前轻松,她突然沉声喝道:“难怪你的声誉传遍武林,果然有点真才实学。小心了!”

喝声一落,青芒陡涨,恍若万颗寒星飞­射­,无数光幕重重覆盖,她用上了怀玉山的绝学,“飞星剑法”委实骇人。

“叮叮叮……”一连串锵锵剑鸣,双剑飞旋搏击,猛烈地点崩绞钻抄错,拼上了。

逸云用的是“万有俱寂”绝招,可是对方功力太高,伽蓝剑也无法将对方的剑震毁,发出了阵阵剑吟。

人影暴进暴退,再进再退,三冲错五盘旋,人似疯虎,剑似蛟龙,四面八方剑影飞­射­,剑气丝丝刺耳,剑啸嗡嗡令人心魄下沉。

蓦地里“呛”一声振鸣,剑诀外引,神目死盯住对方双眼,脚下不丁不八逐渐向前推移,又将行生死一搏。

逸云神­色­镇定,鬓角两串汗珠缓缓流下腮缘,浑身似乎腾起一阵薄雾,举剑之手举定如同钢铁所铸。他吸入一口长气,逐寸前移。

金风桃腮泛白­色­,头面和莹玉也似的酥胸,香汗映日生光,神态仍然从容,举剑的粉臂屹立不动。她目不稍瞬,也远寸前移。

双方逐渐接近,内家剑气愈来愈烈,剑尖振动了,剑啸发出了,两把剑尖逐渐相对接近了。

丈六,丈四,丈二,一丈了!

四周寂静如死,这空气也似乎已经凝结了,旁观的人全都目定神凝,浑身肌­肉­紧缩,替这一对好手捏一把冷汗。

一声低沉的清叱乍响,接着剑啸刺耳,褐影突涨,青芒飞­射­。

“呛呛呛……”人闪剑­射­。“铮……”剑气一敛,人影暴退。

这一刹那间,令人眼花缭乱,汗毛直竖,分不清人影是谁,辨不出双方如何出剑。

神奇的一击,凶猛绝伦,两人都被对方浑雄无匹的内劲,震得斜飘丈外。

经过这次生死须央的雷霆一击,两人竟全都神­色­末变,身形一定,屹立如同化石,像一对男女石翁仲,遥遥木然柑对。

逸云额际大汗阵阵外沁,像一串檐下滴水,簌簌由下颔滴落他宽阔的胸前,整件上衣几乎湿透了。但他脸上每一个肌内细胞,全像凝结了似的,举剑的右臂坚定凝实,一双星眸神采照人。

他吸入一口气,抱元守一调理真气,伽蓝剑徐徐上扬,左足缓缓踏出一寸,又一寸,脚掌一落地,右足即行缓移,跟上两寸,左足又动。

金凤头面和全身,像被雨淋过一般,但腕上每一根线条都保持原状。酥胸徐徐起伏,整件胸托子全湿了,玉臂的汗水,从手肘往下溜,像断了线的珍珠。

她脸­色­略现苍白,但脸上每一根线条都保持原状,酥胸徐徐起伏,先天真气缓缓升沉运转。那双莹洁美好的玉腿,大汗映日生光。

她右足前引,左足后跟,也是交互前移,逐寸欺近。

接近至丈六,剑气突发。

进至一丈四。两把剑同时震鸣,遥遥相指。

已经丈二了。两人的剑诀徐向前引,缓缓向外慢移。

金凤是右足在前,逸云是左足在前。论轻灵,有足在前该占优势。论诡奇沉实,左足在前却又占先。虽则变化不易,但攻势却绝对凶猛,挨打的机会多,但进击的好机亦多,平时剑道行家不敢用来冒险,可见逸云定有所恃。

双方功力已运至十成;行将生死一搏。

逸云在激斗之中,虽则神­色­如同化石,俊面上每一颗细胞每一根线条,都凝结住,令人莫测高深。可是他内心却心潮澎湃,脑中灵光屡现。

他见金凤的内力修为似比自己略高,剑术凶猛凌厉,绵密得无懈可击,再斗下去只有同时力竭,或者皆亡。

可是他不能死,还有两位姑娘的安全,千斤重担他不能卸掉,环伺着的高手全都功力超人,两位姑娘绝难侥幸,希望在他身上哩。

他细察剑势,暗中在思量自处之道,他悟力超人,已看出金凤剑势固然凶狠辛辣,出诸女流之手确实少见,但倘若能先­阴­柔潜劲引偏她的剑势,再突以雄猛的剑式一举进击,定然可以得手的。

这一念头在他脑中飞逝,逐渐形成强烈的意念,将他在武昌府悟出的一套神奇剑法诱出,在短短的时辰中。突然成熟臻于完善,终于在剑道中异军突起,为武林大放异彩。

相距丈二,行将作雷霆一击,还有两尺距离,也许这一次将有一人溅血五步。

他俊目中突然大放异彩,神光电­射­,伽蓝剑徐徐下沉,左手剑诀却缓缓收回胸襟,左足后跟略提,向左稍移。

他体内新悟的神奇内劲,已经运至剑尖,只一瞬间,伽蓝剑传出奇冷彻骨的寒流剑尖之前,­阴­寒之气与四周炎热的气流一触,立时升起一阵轻雾。

这一奇异的改变,证明他必以神奇的剑术制敌了。

云裳美­妇­凤目冷电一闪,突然沉声说道,“最后一招,用不着拼命,印证之后,听我安排。”

声落,金凤和逸云同时踏进一步,一声轻叱,剑影像万千怒龙张牙舞爪,罡风如狂风暴雨呼啸怒吼。

褐影以六尺大环幕向万千青虹中一涌,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劲气啸声,向左一带一旋,将万千青虹带得向右飞­射­,并向上扬。

蓦地里,飞出一道­肉­眼难辨的褐影,挣脱青虹的羁绊,光临金凤的左半身,“嗤”一声幻化成一阵三尺大剑浪,向前一涌。

“铮”一声龙吟虎啸似的剑吟,人影向三方疾退。

金凤脸­色­苍白,右臂微颤,浑身大汗如雨,像刚由水中爬出来的人。她眨眨眼,摇掉眼角汗珠,青芒闪缩的宝剑徐徐下降,胸前急剧地起伏。

逸云呼吸似似已停止,他正用神奇的功力凝气行功,准备随之而来的凶狠博斗。他一招得手,豪气如山,俊目中神光闪烁,顶上仍毫无表情。刚才的一招,他将金凤的霸道剑势以吸迫二诀引向左方,让她暴露左半身空门,突以雷霆万钧之威神奇地脱出纠缠,阳刚之力行致命一击。每一举一动,均能得心应手,对方毫无自救的机会,除了弃剑仰身急­射­逃命以外,已无选择余地。

岂知云裳美­妇­功力奇高,已看出了危机,在千钧一发中同时扑出,攻出一剑救了金凤一命。

三人同时疾退,云裳奖­妇­“刷”一声收剑入鞘,说道:“孩子,你不愧神剑二字,确是名副其实。你这一招师承何人?”

逸云毫不考虑地说道:“传自恩师龙吟尊者。”

他自受艺龙吟尊者后,尊者对他曲意成全,不惜损耗本身真元,对他施以醍醐灌顶大法,能有今日之成就,皆出自恩师之赐。虽则是他自己参悟而成,但他不敢居功,故而毫不思索,说是恩师所授。

云裳美­妇­秀眉略锁,惑然地说:“你先前所用的剑法,倒是龙吟尊者的手泽,刚才你那一招集至刚之大成,绝非伏魔慧剑之招式。”

“信不信在你。请问姑娘尚有何见教?”

“你既是龙吟尊者的传人,该知道南海一脉之事。”

“在下乃是他老人家的寄名弟子,师门之事略有所闻。”

“鹰翔岛主林奇峰,无尘居士吕化蛟,他两人同是南海门人,你可知他们的下落?”

“思师虽曾提及,可是毫无所悉。敝恩帅已一甲子未履南海,对南海门中之事音讯久不通问,林吕两位师叔之事,在下一无所知。”

“哦!也许令师在这一甲子岁月中,参悟大乘,另创绝学亦在意料之中。我在六十余年前,曾随先师一游南海,与令师曾有一面之缘,可惜不曾向令师请益,算起来不算陌生,不知令师法体安否?”

逸云心说:“又是一个不老的妖怪,要不是他自己说出,鬼才相信。”但他仍肃容收剑乃说道:“多承垂注,家师正苦修上乘妙谛,矍铄不减当年。”

“难得,南海一门果然不凡。”

“姑娘是否要与在下一较?”

“我目前还不愿与你印证,但为期已是不远。目下你身入重围,有两条路由你抉择。”

“华某从不作城下之盟,绝不为强敌历迫而低头,你别替我打算,那是枉费心机。”

“你会抉择的,事实上你非低头不可。”

“请亮剑!”逸云沉声低喝,伽蓝剑徐举。

“你先听我说完。第一条路是与本谷姐妹联盟,助香君妹争取武林盟主宝座。第二条路是留下百花谷之女,不许过问百花教主一家人之事,方夫人报仇之举,自有桃花谷之人出头,并且本谷争取武林盟主之事,不许你过问Сhā手。两条件任凭择一,不然你将埋骨此地。”

“华莱选择埋骨,不用再说了。”

“你真贸然决定了?”

“绝非贸然。第一件未免可笑。第二件亦不可能,方夫人之血海深仇,华某责无旁贷,不用假手你们。至于贵谷争夺武林盟主之事,在下不感兴趣,你们拼死活与我无关,华某根本不是江湖人。”

“与你无关?哼!”桃花仙子接口,接着淡淡一笑,又道:“盟主举出,不管是谁登上宝座第一个要铲除的人就是阁下,你还在做梦。”

“危言耸听,莫须有。华某一不争名,二不争利,找我?奇闻?”

“你忘了大珠台之事?金面狂枭铲除武林三杰的大计,是你捣散的。令师的佛道同源像你曾在半途交与少林僧,这轩然大波是你引起的。哼!你倒推得一­干­二净。”

“废话!金面狂枭岂奈我何?佛道同源像我已亲交两派掌门,与我何­干­?”

“金面狂枭仗金像之力,驱策五大门派助他争夺霸主,自然也驱策五派门人,铲除你方能安枕。要是你助本仙子取得盟主之位,对你才有百利而无一害。权衡利害,你该三思而行。”

“真要助你,武林非闹得腥风血雨不可,不用三思,华逸云像行云野鹤,不受任何人驱策,谁迫我,谁倒霉。你们的话有完没有?”

“刷”一声,伽蓝剑入鞘,晶芒乍闪,他迅捷无伦地换了伏鳌剑,向如黛叫道:“黛,联手吧2”

紫虹一闪,如黛疾退到了他身侧。

桃花仙子玉手一挥,数十支长剑映日生光,全指向核心,形成合围。

云裳美­妇­长袖一挥,金凤向后退走。

她含笑举剑,说道:“年轻人,我玉罗刹要试一试你的真才实学。”

“玉罗刹”三字,把逸云吓了一跳。如黛更粉面变­色­。被挟持的碧芸,倒抽一口凉气。

在一甲子以前,武林中最有声望的正道高手,就是二僧一道;二僧是龙吟尊者和一心大师,一道是太白矮仙。

二僧一道中,功力不分轩轻,但其实以太白矮仙略高半筹,虽然他们之间并未印证过。他们都是世外高人,自然不会因印证而伤和气。

而魔道奇人中,也有许多功臻化境的高手。在江南。最令人头痛的是一个中年­妇­人,和三名青春少女,她们行走江湖,种出鬼没,从未露过名号。她们行踪所至,每至一地必有许多年轻力壮的武林英才无故失踪,下落永无下文。

最后二僧一道同莅江南,龙吟尊者返南海沿途搜索,天心大师在湖广至豫打探,太白矮仙赴江西和南京两布政使司,分头搜寻这四个可疑女人的行踪。

一搜两年,三个人都和四个女人朝过相,可是查不出她们的恶迹,无可奈何。

而在这两年中,年轻后辈失踪之事,仍然层出不穷,武林哗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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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这四个女人仍然神出鬼没,以三位高人的江湖经验之丰富,可说武林无出其右,但仍无法盯住她们十日以上,便会被她们摆脱溜走。

终于走得夜路多会碰着鬼;在南京所属的镇江府,终于被太白矮仙抓住了确证,当着数十名风闻赶至的高手,展开了一场武林罕见的拼斗。

那一役,死伤了十名武林高手,仍被她们从容而遁。

临行之时,其中一名最为狠辣的少女,说了三句话:“你们记住了,玉罗刹不出山便罢,出则将风雨飘摇。”

在她们从容逸走之际,一同紧追不舍的共有四个人。是太白矮仙,一是独掌擎天尉迟太年,一叫玉笛追魂符敏,一叫诗酒穷儒戚布衣。他们都是青年的武林奇葩。

此后,四个奇异的女人失去了踪迹,武林平靖了一时,但“玉罗刹”三字却深印在人们的脑海里,并不因岁月如流而在江湖全部消失,更未全部淡忘。

那追赶的四个人呢?下落如何?

太白矮仙在三年后在太白山重行露面。诗酒穷儒半年后,带着胸腹两道尺长剑疤,凄凄惶惶沦落江湖,每日以诗酒消愁,绝口不提当年之事。三十余年前,他收了一个弟子,名叫梁毓青,十八年前梁毓青却疯了,人家叫他哭书生,目前师徒两人都不知所终。

独掌擎天尉迟大年,和玉笛追魂符敏,全都音讯全无,江湖中不见了这两个英俊的少年英雄的踪迹。

读者该记得玉笛追魂和哭书生梁毓青。暂且不提,下文自有交待。

逸云和两位姑娘,全都心中一凛。

逸云才知道玉罗刹确是个女魔头,难怪她叫他孩子。便徐徐举剑,沉声道:“前辈是与晚辈单打独斗呢,抑或群殴?”

“孩子,玉罗刹岂是倚众群殴的人?”

逸云放了心,向如黛说道:“玉罗刹乃是武林前辈,一言九鼎。黛,请退在一旁。”

如黛末及回答,碧芸突然尖声叫道:“云弟,我替你答应第二条件。”

逸云心中大痛,厉声说道:“不成,你落到她们手中,哪会有好事?今天我义不独生。芸,恕我!”

“别管我,云弟,你会令我难以暝目九泉,和黛妹走吧!”

“不成!我不能走。”

“芸姐,我绝不走。”如黛也说了。

玉罗刹注视三人半晌,突然点头笑道:“百花谷必须与桃花谷联手,无可更改。我以至诚保证,华哥儿,我绝不教她们以­色­相抛头露面,桃花谷有的是绝­色­之人。”

“你们的话,华某不敢置信。”

“信不信在你。我再给你一次允诺,三招之内,你如能侥幸,我让你和扫云山庄的小丫头平安离开。准备了,好自为之。”

“嗤嗤”两声锐风劲啸,她将剑挑了两拂,青芒如电,剑七飞­射­。又说:“假如你侥幸,切记不可向外透露我玉罗刹的名号,如果泄出,可别怪我任­性­而为。”

逸云怒声问道:“我别事不闻不问,只问你放我芸姐不放。”

玉罗刹玉面一寒,冷冷地说道:“你别再妄想,真要你死,并无困难,真是人心不足,哼!”

“云弟,别迫我,我心碎了,让我跟随她们吧。”碧芸颤声尖叫,泪下如雨。

逸云一挫钢牙,切齿地吼:“玉罗刹,我芸姐要有三长两短,倘若华逸云仍在人世,你将受到惨报。”

玉罗刹冷然地说道:“大言不惭。”

“且拭目以待。我进招了。”

“来吧!三招。”

“接招!”喝声一落,晶芒飞­射­,伏鳖剑向前幻出一重光幕,突向右一吸一带。“嗤”一声晶芒在点到的青虹之左侧,突以炙热的至刚劲道,蓦地­射­出无数淡谈芒影。

玉罗刹功力高出逸云甚多,但她的剑气无法反震伏鳌剑的晶芒,仅能用无匹的内家剑气,错开剑芒。换了别人,长剑绝难经伏鳌剑一击呢!

她攻出的青虹,似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吸力,带得向左下方一裁,明明攻到逸云胸前,却已到了他右臂外侧,而晶芒在剑侧一错而过,攻到了右肋下。

晶芒和青虹神奇地连错十余次,双方诡异雄猛的内家剑气相触,发出令人气血下沉的奇异啸声。

玉罗刹心中一凛,青虹一沉,以十成劲向后千撤,终于摆脱了奇异的吸力,旋身沉剑。

“噗嗤”一声,双方剑气正式行全力一搏,剑化龙吟,两人同时斜退。逸云退了八尺,玉罗刹仅退三步。

“第二招!”逸云叱喝,再次扑上。他一招未受克制,而且能抢制先机,心中大定。

这些奇招,他仅想出十八剑,一柔一刚,一­阴­一阳,每两剑相生相成,也各立门户,每一剑都是生死攸关的绝着,中含巧夺天工功参造化之变,与凌厉无前锐不可当的猛烈雄奇诡道。十八剑合成九招,连他自己也末纯熟。

这些奇招,他还末运用自如,但先后两招硬拼,他已将第一剑参透。要不是玉罗刹功臻化境无坚不摧的剑气强劲无伦,拼全力挣脱至柔劲道的羁绊,第一招她就得出乖露丑。

第二剑是先刚后柔,与第一剑恰好相反;每两剑合成一招,确是罕世绝学。

第一招,他命名为“如虚似幻”。

第二招的第一剑,与第一招相反,是先刚猛无俦,再变­阴­柔,接着的下一剑,又与前一剑相反。

也就是说,每一招有两剑,这两剑中含无穷变化,由无数­精­微的振动闪缩而构成;而两剑中有四种不同的劲道控制,收发由心,必须在闪电似的刹那问完成,五通六识不够火候的人,练一甲子恐也无法体会其中奥妙。

逸云一招得心应手,雄心大起,豪气飞扬,在喝声中攻出第二招。

第二招的运劲心诀,是刚柔柔刚四劲相生。他暂替这一招定名:“骇浪惊涛”,想得到定然能够狂野霸道。

但见晶芒以上至下飞卷而来,再由下向上猛掀,那雷电俱发似的剑啸,令人入耳心悸,心血下沉。在那凶猛的扑击中,有一道平面的淡淡芒影,以辐­射­的形态,向前疾肘,令人毫无所觉。

而那骤热骤寒的神奇内劲,排山倒海似的涌出。

嗤嗤嗤嗤……一阵刺耳尖鸣,接着“铮”一声清脆剑啸,青虹晶芒乍敛,人影又分。

逸云退了三步,玉罗刹退了八尺以上。

这一招,玉罗刹完全以­性­命交修的先天真气,在剑上全力发出,硬将逸云震退,她已无法化解这神奇的剑招。虽然将逸云硬行震退,她已损耗了不少真力。

逸云更是心定,豪壮地大喝道:“第三招!招名‘一线生机’。”

身创合一,成一条直线向前飞­射­,直取玉罗刹六阳魁首,起初平平无奇。这一招的运劲心诀是柔刚刚柔。

玉罗刹心中一紧,暗说:“这小娃娃内力不如我深厚,怎么一得诡异的剑招一衬,却又似乎凭空增长了许多,岂不可怪?而且他这神奥的剑术大异常规,不但中含无穷秘奥,而且运劲之奇神鬼莫测,更得神刃之助,威力倍增,我得倾全力一拼了。”

她突然踏前半步,宝剑下沉八寸,青虹突然像是.更为耀目,剑啸声有异,平指电­射­而来的品芒。她己运足神功,准备破釜沉丹给予逸云雷霆一击了。

晶芒像一条亮晶晶的丝线,连人急­射­而至。

双方剑尖行将接触,急逾电­射­。

龙吟似的剑啸震耳若聋,剑气内劲冲击的锐啸令人毛骨悚然。青芒向上一涌,“嗤”一声倏然向下一挫,带起一股强烈的小旋风,向左旋了半弧,青­色­光芒在晶芒外侧一掠而过,人影乍分双方换了一个方位,火速转身面面相对,双剑遥遥对指。

两人作势站好,方传出气流激荡的罡风厉吼之声和令人心血凝结的兵刃交错的啸声,惊心动魄。

逸云目中光采照人,豪情万丈地叫道:“三招已过,前辈,再来三招!”

玉罗刹面­色­渐渐由苍白转复绯红,她发髻上那枝碧玉钗的钗炳,炸裂成粉屑随风飞扬,把她吓了一身冷汗。

她这才明白,少年人的艺业,确是深如瀚海,真要生死相拼,她­操­胜的机会虽说并非渺茫,但确是毫无把握,不由她不心中骇然而惊。

“嗤”一声她的宝剑归鞘,她毫无表情地说道:“不用了,你确可称神剑二字。你走吧,你将是争夺武林盟主的最大绊脚石,你不死人人难安。玉罗刹遵守诺言,让你平安脱离十面埋伏,明知足纵虎归山,但也必守信诺。你和周丫头可以走了。”

逸云大喝道:“放下我的苫姐I”

玉罗刹厉声说道:“你真要埋骨此地,我不勉强你。”

碧芸凄然大呼道:“云弟,你快走吧,黛妹妹,你劝劝他。”

如黛神­色­忧郁,无可奈何地向她摇摇头,欲言又止。

碧芸接着叫道:“云,你听我最后一次祈求……”

玉罗刹冷然接口道:“这不是最后,你们来日方长,我说过的,你的安全和清白我负全责。”

逸云一触碧芸的眼神,她那绝望无助的悲怆神­色­,令他心痛如割,心中一软。一挫钢牙,向玉罗刹狠狠地说道;“玉罗刹,请记住,我芸姐要有三长两短,桃花宫将成尸山血海,天涯海角我华逸云都会找到你们,哪怕我花上百年岁月,亦在所不惜。”

“你说得太轻松了,孩子。”

“绝不是轻松,华逸云单人独创,刀山剑海何足惧哉?天下奇毒也要不了华某之命。”

他一手拉起如篱,向碧芸说道:“芸姐,请多珍重,报仇之事我会尽力,事了我在江湖中找你,再见!”

他一挥伏鳌创,捡起如黛,身形去势如电,直­射­谷外。

他俩人身影消失,玉罗刹神­色­凛然,向桃花仙子说道:“师姊,你要不断然处理,后果堪虑呢。”

桃花仙子眼角挂下两颗晶莹泪珠,沉声说道:“难在我必须得到他,而且要他心甘情愿。”

“不可能的,他不会为你的美­色­所迷,不会为武力所屈,不争名夺利,你有何所倚?”

桃花仙子用传音入密之术说道:“有碧芸丫头在,他慢慢地会就范的。”

玉罗刹也用传音入密之术说道:“不可能,这娃儿血气方刚,不计利害,真要惹火了他,大祸立至,可怕着哩!”

桃花仙子摇头叹息道:“论绝­色­,咱们桃花宫之人,谁也比他那芸姐黛妹美上三分,可是就引不动他的心,唉!我对自己的信心……”

“师妹,听我说,缘之一字,不可强求。那什么盟主之位,不争也罢!你我已是快将入土之人,他年纪太轻啊!师妹,符……他真不来找你么?”

“师姐,别提他!”桃花他子绝望地尖叫,突又叹口气,说道:“世间有的是男人,我要证明给他看,韩香君的裙下,尽多俯伏之人。”

玉罗刹摇摇头,叹息说道:“五十年,多漫长啊!我相倍你们都陷入痛苦的深渊不克自拔,相互伤害了对方。师妹,我不勉强你,但你能听我一劝么?”

“师姐,你说吧。”

“所谓刚则易折,任­性­和意气足以害人害己。我们游戏风尘,任­性­而为满手血腥,要能永远如此也许不会有麻烦。岂知你竟然身陷情网动了真情,却又不改本­性­,和他鹣鹣鲽鲽近十年,仍然一气之了激走了他,你怎不想想,到底错的是谁?”

桃花仙子掩面颤声叫道:“姐姐,别说了!”

“人说年过三十,方知昨日之非,你我年登耄耋,仍然一意孤行,良可慨叹!师妹,你真要获得那小后生,赶快改弦易辙吧!一是柔情,二是布恩,但要不着痕迹,好自为之啊!把那东西给我吧,我该走了,那老鬼已到了山西,我要赶先一步。”

一名侍女奉上一个小包,玉罗刹接过纳入怀中,一声锐啸,天空­射­电似掠下两头金鹰,她跨上其中一头,说道:“二金留在你这儿,保持联系。再见了。”

她一拍大金的肩头,巨翅一张,凌空而起。二金也尖鸣一声,腾空相送。

桃花仙子向金风说道:“三妹,我们分头行事。”

金凤微微一笑道:“太白山见面,珍重。”她带着一批人走了。

接着大姨封菊吟,二姨封茜娘,也率一批男女,先后告别分道扬镳。

桃花仙子直待她们去远,方与高唐神女和崔荑,挟着碧芸率一批男女,缓缓出谷,一面说:“我们盯紧他,走啊!”

高唐神女突然说道:“他到伏牛山,宫主,你……”

“助他捣毁伏牛山庄之后,我们绕道洛阳等他,绝不走无情岭,我绝不找那无情之人……”

在尔后一段时日里,桃花宫的男女,遍布江湖,恩威并施名­色­齐展,大部份的黑白道武林高手,全都先后俯伏在她们的粉脔雪股之下。

她们像一阵旋风,愈卷愈大,声势日壮,高手云集。在武林中,她们形成一股浑雄的第三势力,君临江湖,轩然大波因而涌起。

同一时间,以金面狂枭为首的第一势力,正澎湃地如舀天巨浪,宇内凶魔全往太白山庄集中了。

第二大势力是五大门派,包括白道之雄,他们也往陕西布政使司赶,汇成一股汹涌巨流。可是,他们都忧形于­色­,因为事实上五大门派已被控制在金面狂枭之手,虽则他们对金像落入金面狂枭手中之事,未予证实将信将疑。

唯一不受管束的雪山派,据说也将参与太白山庄盛会。这个自从大明建国以来,即退出江湖的名门正派,似乎也有不甘寂寞之象了。

江湖上,谣言蜂起。信使以八百里驿传之法,奔走于各地。

玄门的玉简羽帖传向四面八方。

佛门的佛柬法帖秘密地急传。

侠义柬满天飞。

绿林箭急如星火飞递。

江湖小混混也不甘人后,纷往太白山急赶。

其中也有不受任何门派驱策,自立门户的小门派,各自汇成小股支流,也前来看看风­色­见识见识。

武林中卷起一阵大风暴,在这茫茫霸海中各奋全力争雄。“武林盟主”这只鹿,看看死于谁手。

逸云像风暴中的一颗小水滴,也向霸海中流去。

他心中如割,带着被迫之耻,拉如黛急奔,回到路中抓起包裹,顺着大道疾走。

他并不自命英雄,也不认为自己天下无敌,可是在暴力胁迫下低头,眼见爱侣落入­淫­妖之手而无法援救,这痛苦真够他受的。

他自己有自信,刀山剑树赴汤蹈火他也敢夷然而闯,可是他不得不以碧芸和如黛的安全为念,这耻辱他得硬生生往肚里吞。

如黛知道他难受,任由他带着飞­射­。她也难过,看云哥哥痛苦,她怎不心疼?

逸云那神奇的三招,举世无俦,猛野如狮,气吞河岳,明明已占绝对优势,为什么他竟然忍辱离开?

她怎能不知?相处时日非短,小冤家的­性­情,她比谁都清楚。

平日里他外表洵洵温文,似乎十分宽容和达观,可是外柔内刚,像内蕴火热岩浆的暂歇火山,谁要引发他那潜在的怒火,岂只可怕而已?

在玄都观,他的容忍已至极限,大怒之下,几乎把桃花仙子和芸姐姐,一齐断送在伏鳌创那致命一击中。

这一次他又狂怒出手,为何竟能忍住?

玄都观之时,他主宰全局,桃花仙子不是敌手,他凭声势也可将对方压住。而这一次,三人身入重围,桃花宫的人先布下天罗地网,事实上除了他自己可以全身一拼以外,两位姑娘绝难幸免。即使杀光了桃花宫的人,怎偿回他的损失?

这就是他忍痛撤走的原因,如黛愈想愈难受。小冤家所受的委屈,比她自己身受还更今她心疼嘛!

奔出十来里,走着走着,她“哇”一声哭了。

她一哭不打紧,可把逸云吓了一大跳。他对这位小亲亲疼爱已极,她一哭这还了得?一股子怨气早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慌得一按心神,缓缓停住冲势,丢了包裹,抱她入怀,急声问道:“黛,你怎么了?你怎么……”

小姑娘一头撞在他怀中,放声大哭。

逸云可慌了手脚,惶声地叫道:“好妹妹,哥不好,别哭啊!哥的心碎了。”

姑娘饮泣道:“哥,你受了多大的委屈啊!都是为了我和芸姐,我……我难受,我恨自己,我拖累了你……”

逸云伸手掩住她的小嘴,偎着她的­嫩­颊,幽幽地说道:“别这样说,亲亲!该怪我啦!连你们两人也护卫不了,眼睁睁看着芸姐身入魔手而无法挽救。我怎算得……”

这次该姑娘掩住他的口了,她抬起粉颊说道:“哥,你再这样说,我更是是无地自容啊!我要更恨自己了、要没有我们在,女妖们岂敢欺你?”

“好,都不要自怨自艾了,我们得想法救出芸姐姐才是。”

姑娘摇头道:“恐怕不易,那些女妖们似有万全准备,这时不知躲到哪儿去了,可是我们却有大事待办。”

逸云沉吟良久,脑中不住思索,突然说道:“是的,她们已有万全准备,自从我们一列武昌府,便已分别落在她们眼线监视之中,嫁祸掳人,全是早定好了的诡计。此后我们的行踪,可能仍在她们监视之下。”

“她们为什么如此!看样子,并不仅是争夺武林霸主那么简单哩!”

“当然不是,我且将前因后果对你说明。”

两人放慢脚程,相倚缓走。逸云便将桃花谷强索方夫人和亡命花子的事,加以详尽的说明。

如黛静静地听完,突然说道:“这一切变故,全是为了你。哥,这是显而易见的事。那老妖怪,哼!不要脸。”

“我也疑心这一点,可是她有许多机会捉我,为何却又适可而止?这一次就是明证,我们绝逃不出她们的手心。”

“哥,这是欲擒放纵的手法,她要你乖乖上钩哩。”

“哼!她们枉费心机!”

“哥,芸姐在她们手中,定然毫发无伤,她们要利用芸姐向你进攻,张下情网。”

“她们想也不用想。”

“太白山之会,有麻烦了,除非你向桃花仙子假以词­色­,要惹火了她,转而向你报复,那就糟了。”

“真有那一天,我要替江湖除害!”

“你是说辣手摧花?你……你下得了手?”

“你,别胡说,与世除害,怎能说辣手摧花?小妖怪,你想到哪儿去了?同情她么?”

“同情是一回事,但我也不反对你对她假以词­色­。老实说,她是个可怜虫。”

“你就会胡说。”

“绝不是胡说,别忘了,我也曾做过可怜虫。由荆州至武昌,我曾痛不欲生,一发起狠来,害了别人也苦了自己,不够可怜虫么?”她粉面酡红,但侃侃而沦。

“好了好了,愈扯愈远啦!我们快走一步。”

“嘎”一声鹰鸣,半空中那巨大的金鹰在他们头顶上空掠过,飞出里余然后高兴地翻腾,翱翔盘舞不去。

“这扁毛畜生,盯住我们了,摆脱它。”逸云说,挽住姑娘小蛮腰,向左侧丛山密林中闪了进去。

那金鹰目力特异,虽身在数百丈高空,地面一只小老鼠,亦难逃出它的眼下。可是它以常情衡量人,守住大路极易监视赶路的人,加以正在高兴,只顾翻腾盘旋。

逸云突然掠入林中,身法如电,等它发觉人已失踪,急得在这一带急速地尖鸣狂掠不已。

逸云十分­精­灵,时窜时停,向山中进入五六里,终于摆脱了金鹰的追逐。

许久,金鹰消失在西方视线之外。

逸云向姑娘说道:“黛,马儿丢了,白天又不能用轻功赶路,不如在这儿歇脚,晚上起程,直到南召会合方夫人,岂岂不更好。”

“别问我,我一切听你的。”她笑眯眯地说。两人躲在密林下,坐在一块儿,她闭上凤目,整个娇躯倚在他的肩膀。

逸云续说:“此至南阳,仅二百余里,进入南召算上,全程在三百至四百之间,得辛苦一夜,你不嫌辛苦么?”

“辛苦的是你,你带着我哩。”

逸云笑道:“小妖怪,要我抱着你赶路么?”

如黛羞笑,“嗯”了一声,轻轻擂他一粉拳。

逸云心中一荡,虎腕倏伸,她跌入他怀中,火一样的热­唇­令她浑身瘫软。

良久,他俩并躺在草丛里,相拥相惧情话绵绵,静候夜幕降临。

由这儿出泌阳丘陵地带已是不远,远出三五座山头,可远眺一些零星村落,山势向西婉蜒而下,大道却是迤俪向西北延伸。

大道上行旅寥落,好半天不见一个人,要有的话,却是成群结队而过的行商。

倦鸟归林,夜幕降临。

逸云和如黛携手将近大道旁,突然如黛向树丛中一闪,轻声说道:“哥,看路上那三个人。”

逸云也隐身树后,向山下路上的三人看去。相距半里之远,三人的身形面貌历历在目。

中间那人是个近百年纪的老和尚,鹰目高额,勾鼻阔嘴,满脸皱纹,眉毛灰白,顶上光光戒疤极亮,身穿大红袈裟,手点着一根九锡禅杖;步履从容,十分矍铄。

右首那人是个长竹竿身材,雪白的头发挽在顶端,斗­鸡­眼,朝天鼻,瘪嘴尖额,三绺稀须飘飘,面­色­青灰­阴­鹫戾气外溢。他身穿灰袍,腰带上Сhā着一条摈铁护手拐。

左首那人是个黑铁塔一般的壮年人,豹头环眼,满脸虬须,壮实得像一头枯牛。身穿黑­色­对襟劲装,背着一根浑铁霸王鞭,确是唬人。

逸云问道:“那是谁?我在江湖认不得这几个人哩。”

“那老和尚是商城南山文殊古刹的方丈,叫文殊方丈圆明,有名儿的酒­色­和尚,在江湖恶迹如山。那长条子老家伙叫­阴­风客易城,隐居九华山下,与有名的恶道九华鬼虺处云子是至交,全是穷凶恶极的魔头。至于那个傻大个儿,却不知是谁?”

“文殊方丈我曾听说过,­阴­风客我也略有风闻。那九华鬼虺,已经被我宰了。”

“文殊方丈与朗月禅师是至交,两人有时同在江湖做那伤天害理的勾当。我们何不跟踪他们?看他们有何图谋?”

“好,且看他们到这荒凉之地做啥?”

两人一时高兴,这一跟,跟出祸事来了,但收获也不少。

翻了一座山,是一条丁字路,顺大道走到泌阳,左面一条山径像是樵径,三个凶人往左面小径上山而去。

逸云低声说道:“糟,他们不走大路。”

如黛说:“他们不走,我们也不放过。”

“可是天黑了哩。可得小心啊!”

两人相距半里地,利用草木隐身,逐段纵跃追踪,却不敢过于迫近。天­色­行将尽黑,双方逐渐拉近。

一接近至二十丈左右,已经不易发现十丈外之物了。但逸云练有天听之术,虽不见人影,却听得真切。

山径愈来愈窄小,树林愈密,野草愈深,几至不能分辨是否有路了。

两人又接近十丈,已可听清前面三凶的对话。他们鱼贯而行,直往山窝子里钻。

忽听走在最先的文殊方文,­干­咳了一声说道:“还有十来里,快到了。请留意跟着贫僧走,如有任何声息,千万别声张,置之不理可也。”

­阴­风客接口道:“和尚,陆老儿古怪得紧,他的住处从不许外人进入,咱们别上他的大当哩。

文殊方丈道:“不错,白骨神魔的神魔谷,谁也搞不清入谷之路,从不接待外人。陆老儿为人古怪,谁闯他的住处谁倒霉,翻起脸来六亲不认,神魔谷算得上是­阴­曹地府。但贫僧却是他例外的至交,两位大可放心。”

那黑大汉并不傻,他用中气十足的嗓音说道:“陆老儿并不古怪,听说他早年与祁连­阴­魔横行漠北时,曾与一个大漠姑娘同居三年之久呢。”

文殊方文说道:“这确是真的,那姑娘还替他养了一个黑发碧眼的儿子哩。”

­阴­风客问:“后来呢?”

“后来?有次他回到中原,恰逢瓦刺进兵哈密,流窜沙尔湖,他那老婆孩子惨死湖畔,整族人全被屠光。从此陆老儿恨死了有两脚的人,所以杀人从不眨眼。”

黑大汉冲口说道:“他为何不杀瓦刺,却在中原发狠?”

文殊方丈哼了一声说道:“老弟,领瓦刺肆虐的人是我们汉人哩!陆老儿在阿尔泰山一带漂流十二年,你知道他杀了多少瓦刺?”

黑大汉说道:“在下不知其详。”

“要将白骨堆起来的话,恐怕可以成山,老弟。”

­阴­风客说道:“难怪他发狠哪!”

“他回到中原,虽末变本加厉,但恨念末消,白骨神魔四字端的名副其实。”

­阴­风客大声说道:“杀得好!”

黑大汉惑然问道:“他因何不与武林人物来往?”

“这是他个人之事,谁也弄不清。桐柏山黑道盟主太叔权与他旁邻而居,也不敢大声呼叫。快进谷了,不要出声,小心跟着。”

后面跟踪的逸云,向如黛用传音入密之术问道:“黛妹妹,你可知道白骨神魔陆老儿其人的吗?”

“从无耳闻,也从未听见江湖有这号人物。”

“绰号这么难听,我们倒得看看。”

说着说着,前面三个黑影进入一个谷口。那儿古木参天,­阴­森可怖。

两旁山势峻陡,但古林密布,黑黝黝地鬼气冲天,四处响起一声枭啼,声如鬼哭,令人毛发直竖。

三黑影消失在林中,仍可听到极为轻微的足音。

“紧跟两步。”逸云说,拉着姑娘向林中飘去。

林中漆照,伸手不见五指,地下落叶盈尺,­阴­湿之气令人作呕。

逸云说道:“真糟!落叶上不好走,不能迫近。”

幸而林中野草不生,林密如万笛罗列,每一株皆大有两人合抱,中间空隙不到五尺。

两人利用大树掩藏,展开轻功踏着树枝而进,全凭听觉辨证前面的沙沙足音,凝神向里跟进足有三里地,腥霉之气愈来愈浓,地下已不时可发现大小不一的奇蛇虫豸,四面游走。

前面又呐起文殊方丈轻微的语音道:“陆老儿是否出山,仍是难料,他对武林兴衰一向不关心,争夺盟主之事他不会动心的,也许贫僧是白来了。”

­阴­风客说道:“他不出山,咱们不在乎,咱们明晨就走,栗老兄传来的消息说,百花教主已到了南召,定于近日向伏牛山庄下手,咱们可不能耽误行程,免得误了大事。”

文殊方丈冷冷地说道:“那是你和张老弟的事,贫僧己应允了朗月法兄之情,助桃花仙子争取武林盟主之位,贫僧可不能助你。”

­阴­风客冷笑道:“不错,你助桃花仙子,我助粟老兄,各为朋友卖命。可是,你真愿么?嘿嘿!我­阴­风客可不­干­。但表面文章不得不做,相信你也有此念。”

文殊方丈哼了一声道:“既然彼此有此同念,你急什么?”

­阴­风客说道:“这叫做敷衍呀,和尚。老实说,我对百花教主感兴趣,这也叫两得其便。”

文殊方丈道:“半老徐娘,我不要。”

­阴­风客嘿嘿笑道:“到时你就不这样说了。据粟老兄说,在大珠台时,他还不知道她们是百花谷的人,那次共有八名花不溜丢的绝­色­少女,还是这几天才发现她们的身份。你不要,我要。”

文殊方丈说道:“到时再说,看值不值得我和尚伸手。别做声,唔!好像后面有人。”

语声和足声同时沉寂,只有蛇虫滑走和恐怖的枭声。

逸云和如黛在他们后面十来丈紧楔不舍,听他们的议论,只觉愈来愈心惊。方夫人的行踪竟然泄露,定是在玄都观赤面鸠婆摘的鬼,行踪一露,危矣!

这三个凶人一赶去,要再请出白骨神魔,方夫人岂不危极?

逸云用传音入密之术说道:“我们必须先剪除他们。”

如黛问道:“是否马上动手?”

“到空旷之地再说,这儿他们可以逃逸。”

“哎……”姑娘手触到一条长虫,冰冷冷滑腻腻,蛇头一扔,姑娘吓得浑身发软,扑向逸云怀中。

“沙……”足下竟发声响,她也到了逸云怀中。

声音虽小,但瞒不过前面三个凶人,彼此都功臻化境,同时隐身。

林中阵阵枭鸣,加上蛇豸吹竹喷气之声,令人毛骨悚然,惊心动魄。

双方皆借树隐身,屏息以待,用敏锐的听力向四周搜索敌踪,谁也不敢移动。

林中其黑如墨,天上虽有半弧上弦月,可—是毫无作用,即使是日正当中,这儿也是­阴­森幽暗的。

逸云的目力超人,但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丛莽里,视线也不过可及丈内而已,何况大树挡住了一切呢?

良久,文殊方丈突然说道:“我和尚走了耳啦!那是蛇虫滑行之声,在神魔谷之前,哪会有人跟着?咱们走!”

足音沙沙,可是比以前轻了许多,也没有语音发出,可见老和尚这几句话,内中大有文章。

逸云直待足音远出丈外,方扶正姑娘身躯,用传音入密之术说道:“黛,听我的语声行进,准备动手。”

两人紧跟着前面轻微的足音,抄斜方向绕去。

不久,前面已可发现微弱的光线,不用猜,前面可能已到了密林边沿。

逸云说道:“黛妹,准备!”

只一瞬间,前面轻微的足音倏止,神奇地消失了,只有由密林中枭鸟的凄厉啼声。

逸云怔了一怔,也倏然止步。天听之术无用,他往地下一伏,利用地听。可是除了蛇行蚁走毫无人的足音。

毫无声息,逸云低声说道:“追!”

单掌护身,他蛇行而前。如黛怕蛇,她俯下身躯佝偻后跟,运功护体戒备,摒息着急进。

他们到了微光之处,呆住了。这儿是矮林怪石密布的地带,藤萝密布的地方,怪石如林,像一度巨大的假山,峥嵘恐怖,各处石窟像怪兽张口,鬼气冲天。

确是可以看到天光,可是黑雾漫天,上面像是覆了一层面纱,仅有极为微弱的光线透过。而真正的光源,却是满地的磷火,一片青芒朦胧令人心悸,那是多年的腐烂植物所生的磷光。

那三个人呢?早已不见了。蓦地里,谷里响起一声凄厉刺耳,令人毛骨依然的鬼啸,入耳惊心。

接着,传来“吱溜”一声鬼叫划空而过,之后一切沉寂。

如黛虽是一代英雄,到底年纪太小,在这种­阴­惨惨、四处鬼影幢幢几是­阴­曹地府的地方,她只觉汗毛直竖,挥身发冷,她情不自禁紧紧地挤在逸云身畔。

逸云有伽蓝剑在身,胆气也胜人一筹,他毫无所惧。可是他知道如黛害怕,伸手挽紧她在肋下,附耳说道:“黛,定下心神,那是人的啸声,故弄玄虚。这鬼谷既叫做神魔谷,定然­阴­森可怖而且步步危险,夜间敌暗我明,对我们大是不利,不如退出谷外,等他们出来再说。”

他不说倒还好,说了反而激起姑娘的好胜心,她一挺|­乳­峰隆然的胸脯,壮着胆子说道:“不,我们闯!”

说闯就闯,她向前跨出两步,伸手拔剑。

“且慢,你的剑有紫芒,不啻告诉敌人行藏之所。切记紧随着我的身侧,非必要时不可亮剑的。”

他掣下伽蓝剑,一手卸下包裹,掩入树下枯叶堆中,挽了姑娘的右手,向谷内闯去。

这儿没有路,他俩携手借树梢和石顶飞跃。进入里余,又是一番光景。

这一带革木不生,下面全是拳大的碎石,而奇形怪状的巨大石岩,星罗棋布散处各地,潮湿激荡的气流,掠过石岩嶙峋的锐角和洞|­茓­,发出“吱溜溜”的尖锐啸声;令人毛发直坚。这光景端的­阴­风惨惨,恐怖非凡,每—个岩石,都像隐藏着无数鬼影,正张牙舞爪作势择肥而噬。

如黛不由心悸,但她却不愿在心上人面前畏缩,把逸云的虎掌握得紧紧地,壮着胆硬着头皮往里闯。

两人凝神戒备,运功护体,绕道碎石滩往里趟,去势甚疾。

深入不到百十丈,刚越过两座怪石,如黛偶一回头,惊得娇叫一声,突向逸云怀里撞去。

逸云吃了一惊,一抄她的柳腰儿,火速转身。

他一看身后景况,也骇然而惊。巨石之前,一左一右屹立着两个高大的骷髅架,骨架惨白,那两个巨大的眼眶,不时显过一眨一眨的绿芒,时显时没,那两只白森森的手爪,随着阵阵­阴­风不时晃动,像个活的。

他拍拍她的腰肢儿说道:“那是唬人的死物,定下心神。”

姑娘惊魂初定,随即大为生气,拾起一个拳大巨石,便待扔出。

“不可!要毁了此物,恐会触动消息,定有麻烦。走!”

这一带,不知到底有多少骷髅架,散放着在每一角落,有坐有立,有倚肪而卧,有佝偻俯蹲,每一具的姿势都不同,甚至还有披著垂腰长发的,显然是女人的骸骨。

姑娘愈看愈心寒,逸云却愈看愈气愤,他愤然地说道:“这白骨神魔也太残忍得无丝毫人­性­了,竟将这些被杀之人蚀去皮­肉­,用铁枝撑在这儿唬人,尸骨何辜?找到那家伙,饶他不得。”

渐渐地,林木又参天而起,但极为稀疏,地下已有短萃,黑雾下降,视线模糊。

­阴­风尖锐地刮来,枯枝簌簌而动,发出刺耳锐啸,令人毛骨悚然。

蓦地卷起一阵腥风,尸臭触鼻,间有血腥,中人欲呕,而且头昏目眩,气血翻涌。

逸云大惊,赶忙掏出两包祛毒归元散,给了姑娘一包,迅速吞入腹中。

神药入腹,气血归流,触鼻腥臭已不似先前凶猛,神智清明。

逸云说道:“快闯!”挽起姑娘疾掠。

这一段路程,端的惨状胜似­阴­曹地府。散处每一角落的不是骨架,而是肌­肉­经过防腐剂风­干­了的大小男女尸骸,同样以各种不同的姿态,狰狞地分散在石前树下。尸体身上并无片褛,有的惨白,有的漆黑,有些血迹仍在,有些肚裂肠出。

所有尸骸背心之上,皆有以磷光写上去的字迹,绿光荧然,隐约可辨。

如黛只觉遗体生寒,冷汗涔涔而下,粉面泛青,几乎腿也软了。

逸云只觉气涌如山,愤怒如狂。他强抑心头怒火,忍住呕心腐尸臭,向一具粗胖的尸体走了过去。

尸体以铁枝由­肛­门Сhā入,植于地中,­肉­­色­惨白,庞大的肚子从中分开,肚肠下挂,硬冰冰地像冻结了一般,并未­干­皱走近了,反而可以嗅到一丝异香,直冲脑门。显然,这些尸体是经过一种神奇的防腐香料­精­制过的。

尸体背后,用利刃刻了一分深的字迹,填以磷剂,故而绿光闪闪。字共两行,写的是:“锦州贼官周西,屈杀曾秀才一家十八口。正统十年王月,代天行诛。”

逸云叹口长气说道:“白骨神魔做事,竟以代天行诛自任。岂不荒谬?”

他又走向一具雄壮的尸体后,细看字迹。背上写着:“绵州峨嵋叛徒,弑师剑山居士。宣德五年八月,代天施报。”‘

“这人行事,匪夷所思。”逸云自语,又走向一具女尸。

“五台龙泉关­淫­­妇­粉蝶儿汪兰,与­奸­夫杀子埋夫。永乐卅六年五月,代天行诛。”

如黛“啊”了一声,突然说道:“粉蝶儿汪兰,这人我知道。”

逸云惑然问道:“咦!永乐十六年到现在,将近一甲子,你怎会知道的?”

一辨清这些死尸的来历,姑娘却惧意全消,她小腰儿一扭,假嗔道:“你这人,真是!听爷爷说过嘛,不算知道么?”

“哦!哥错了,说来听听,可好?”

“那粉蝶儿在当年,虽不算得上是天下数一数二美女,但也算得上人间尤物,在京师和山西简直风靡一时。她人美,功力也高,手中一根长剑,可说是佼佼不群。

但她的夫婿恨地无环盛光泉,却是一个傻金刚,终日只知打熬气力,除了庄稼任何不问。对粉蝶儿在外的风流艳事,一概不管,放任她在外游荡。

有一年,盛光前突然与他五岁的儿子小牛儿,无声无嗅地失踪,出事后的第三天,粉蝶儿突由京师游倦归来,发现夫子同时失踪,竟然找上了五台山。

因为盛光泉是五台文殊院四空上人的俗家弟子,老和尚曾经屡次叫徒儿举家迁来五台,另置田庄免生是非。

粉蝶儿闹上了五台,一哭二闹三拼命,硬说四空上人窝藏了她的夫子,有意离间她夫妻。其实四空上人毫不知情,但让一个娘们在文殊院禅林胡闹,也不是办法,答应倾全力按寻盛光泉父子的下落。

在尔后十年中,五台的佛门弟子,包括喇嘛僧,足迹遍天下,但却徒劳无功。在武林,这段无头公案余波荡漾,直拖了二十余年,方不了了之。”’

“粉蝶儿呢?她就此罢休了不成?”

如黛向尸体一指,续往下说道:“喏!粉蝶儿在这儿。此后一年中,她上了四次文殊院,四空上人被她挤得呆不下去,只好也丢下院务到江湖游踪四海。但一年之后,粉蝶儿变卖了田庄,在神不知鬼不觉中离开了龙泉关,不知所终。想不到竟会在这儿出现,成了一具不腐之尸。”

“这么说来,是否真是她杀子埋夫,并无对证了。”

“江湖中确是不知内情,列为武林悬案。”

“也就是说,尸体不一定是扮蝶儿本人,而所刻的字,也可说是一面之词了。”

“哥,你怎么问起我来了?明知我和你一样迷糊嘛。”姑娘向他撒娇了。

逸云榄住她,歉然一笑道:“对不起,黛。白骨神魔在,每一具尸体上刻了字,全是证明死者生前是大­奸­大恶之人,是否为自己脱去滥杀之名,抑或另有他图呢?哥心中不明白,以致套起你的口风来了,真该打!”

姑娘一听有理,黛眉一锁,说道:“是啊!这得追究水落石出哩。那五台山的僧人一向不问外事,确是为了这事在江湖追查了二十年,而那粉蝶儿……”

“确有­淫­……有劣迹流传江湖么?”

“是的,艳名四播,风流天下闻。”

“我们再找找看,还有什么知名的尸骸。”

两人在­阴­风惨惨,鬼影幢幢间乱闯,胆气为之一壮。

在一株大树根下,找到一具伸双手向天,像在仰天呼号,是个肌肤漆黑的高大男尸。

“马兰关逆子丧门神卓源,弑父屠兄谋产夺位,景泰二年冬十月,代天执法。”

姑娘“噢”一声叹息,说道:“丧门神卓源,乃是鹰爪门掌门人神爪卓筠的次子,因争夺掌门之位,同室­操­戈,鹰爪门徒几乎伤亡殆尽。为了这事,曾闹得风风雨雨,爹曾前往探访真象,同时前往的还有黄山一生大师。可是去晚了些,丧门神已经亡命江湖,神爪卓筠的生前友好,和残存的徒众,曾大索天下,却失去了他的踪迹。这事晃眼三十余年,仍末令人忘怀哩。”

“如此看来,白骨神庞的行事,确是无可非议了。”

“这倒难说,大­奸­大恶之人,不一定每一件行事,都是大­奸­大恶哩。”

“黛,确是如此。至少白骨神魔与文殊方丈成为至交,就不是个好东西。据我看,这些尸骸乃是他欺世盗名的幌子。”

“哥,怎见得?”

“神魔谷不许外人进入,但我们业已进入腹地,并末见有足以阻止外人进入的防范设置,也没有人出面阻拦。”

“这倒是令人怀疑之事……”

话未落,突然四面八方响起了咻咻鬼啸,在感觉上,似乎阵阵­阴­风劲厉了许多。

“先退出再说,夜黑如墨,敌暗我明,谨防不测之祸。走!”逸云沉声说,挽起姑娘,闪电似的向谷外掠去。

他刚走,四面飘出许多磷火,随风散扬,像是无数萤火虫飞舞。

到了砂石地带,那些奇形­淫­状,狰狞可怖的骷髅架,被­阴­风刮得不住晃动颤抖,像活的一般在作势攫人而噬;骷髅的眼中磷光闪闪,那惨白的牙床,森森白齿格吱吱响地磨擦,令人心中发寒,毛发直坚。

逸云挽着姑娘急走,经过一个骷髅架之旁,突然“吱溜”一声鬼叫,那付白骨架竟然迎面扑到,两只手爪箕张,来势奇急。

逸云无暇思索,伽蓝剑去势如电,运足神功一绞一震并带着姑娘横飞八尺。

“喀嚓”一声,强劲的浑雄内力,将骷髅架震的四散纷飞,向四方散­射­。

在白骨崩散的刹那间,同时飘起一阵白烟,随风飞扬,入鼻腥臭令人恶心。

逸云心有余悸地说道:“好厉害!那是白骨尸毒,要不是我们先服了祛毒归元散,嗅入一丝片刻无救。这白骨神魔确是够狠毒。”

“哥!瞧!”姑娘突向身后一指,惊骇地向他紧靠。

身后五六丈外,有三双绿芒闪烁的鬼眼,正逐渐向前拢近。由于­阴­风呼呼,四周白骨响声震耳,所以逸云竟未发觉身后有白骨欺近。

逸云火速地转身,夜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但那鬼眼的绿芒仍族清晰,已经接近至三文以内了,鬼啸之声此起彼落,四面八方齐响,凄厉的鬼声,令人心胆俱落。四周都有鬼火滚动,一双双鬼眼绿芒闪烁,愈来愈近,骨骼拖地之声已可清晰入耳。

逸云功力奇高,胆识超人,在这种可怖的鬼域里,他神智更清。

他定神举剑,突然放开姑娘的小腰,冷哼一声,喝道;“掣剑,是人装的。”

龙吟之声突起,紫电伏鳌两把剑同时出鞘。光线全无,两把剑一比较,优劣立判。

紫电剑只见一道淡淡紫影,而伏鳌剑的三尺剑芒,仍然吞吐不已,但比平时黯淡得多。

三把剑一分,两人侧向而立,逸云舌绽春雷吼道:“装神弄鬼,对你们没好处。上前答话,华逸云与周如黛专诚候驾。”

响起一声尖厉鬼啸,鬼影向前飞扑。一到丈内,便可嗅到浓烈的腥臭,出现了十余付白骨,每一具白骨架手中握住一根特长的阳骨,十分迅疾地扑到,挟凛凛罡风攻到。

“杀!”逸云大吼。三支神剑疾似狂风骤雨,八方回旋,只一卷之下,攻近身畔的十余根胴骨,碎裂成粉向四方飞溅,白骨架向后疾退。

那些白骨架身形确是够快,竟能在电光石火似的瞬间,退出三丈之外,逃过三支神剑之下。

逸云叫道:“走得了么?”伽蓝剑向前飞­射­,“嗤”一声刺入一具骷髅架的肩骨,向外一振“哎……”一声惨叫,骨架倒了,“砰”一声跌了个四脚朝天。

紫影一闪,姑娘扑到,直取地下的骷髅架。

“要活的!”逸云叫。

姑娘飞起一脚,紫电剑上升,“噗”一声踢在骷髅架的胯骨上。脚尖触处,明明是­肉­嘛!把骷髅架踢得连滚五个翻身,方寂然不动。

确是活人,外面穿着黑­色­紧身衣,用白­色­染料绘出骷髅的形状。在黑夜间,由于先前已有处处白骨的印象,乍看去,真假莫辨,扮得确是维妙维肖。

假骷髅瞒不了功臻化境的逸云,他已由足音辨出那是活人。要不是他们的功力也够高明,恐怕必将毁在剑下。

这一瞬间,四面八方劲风锐啸,一丝丝白影以令人无法看到的奇速,齐向两人集中­射­到。

逸云耳目特灵,已感到警兆,伏鳌剑奇疾地归鞘,一拉如黛左肘,低吼道:“收剑!”声出,人已凌空掠出,伽蓝剑罡风四荡,冲破丝丝白影,但听两声厉号,挡路的两个人中剑仆倒。

他这一冲闯,方向已失,径向谷右如飞而去。正走间,丛林看看就在眼前,丛林边缘,是一座白­色­的石堆,他向上一纵,“格拉”一声,踏在白骨堆上,全垮了。

本来以逸云的轻功,端的轻如鸿毛,踏在白骨堆上,绝不会垮的,可是却垮了。

逸云吃了一惊,飘出丈余,真气一沉,身形下坠。他右手仗剑,左手带着如黛,想提气再升已无能为力了。

他只觉身躯向下急坠,下面阵阵­阴­风向上飞升。

他沉气说道:“提气,小心落脚处。”剑向侧一探,毫无所触,证明正向一个甚大的洞|­茓­内下坠。

他凝气提身,收了伽蓝剑,向下连拍两掌,无俦劲风向下狂扑,身躯落势略缓。由反震回来的掌风中,他知道已经接近洞底了。

他连击五掌,­阴­风四荡;但听“扑通”两声,两人落水。水冷彻骨,像是极北的万载冰流。

“哎……”姑娘惊叫一声,差点儿喝了一口冰水。

逸云大喝一声,掌脚并用,向水下击出,带着如黛向侧一冲,右手急伸,五指像是锲入了寒冰之中。

当文殊方丈带着其余两人,发觉身后有人跟踪,停下来戒备,可是逸云已经机警地伏下了,不露丝毫痕迹。

贼和尚鬼­精­灵,他相信自己的耳力,使用传音入密之术向两同伴说道:“隐身之人功力奇高,敢跟踪你我之人,决非泛泛之流。且随我的身后,贫僧引他进入白骨堆中送死。”

三个人故意发出足音,走了十来丈,突然掩入一座假山之后,进入一座黑黝黝的大洞。

一进入­阴­风扑面的古窟,转了两个弯,突然前面磷光大盛,两个身穿紧身黑衣,绘着白骨的高大壮汉,抄手近面而立。

身后,一声鬼啸,也有两个同样打扮的高大人影,两根白惨惨的胴骨,作势前点。

三人站住了,文殊方丈合掌打一问讯,说道:“贫僧文殊,特来请见老友陆谷主,相烦通报一下。”

一个大汉缓缓隐入暗影中,空气像是凝结了,没有任何声息,谁也没做声,也末移动。

许久,那虬须大汉似是不耐,他突然开口道:“咱们也算是一方之霸,不是无名之辈,神魔谷如此待客,未免太不像话吧?”

­阴­风客也大是不耐,焦躁地说道:“老和尚,陆老儿既不与武林人物往来,定然不将咱们当作朋友,何必在这儿看他的脸­色­?咱们走!”

“两位请稍待,冲贫僧薄面,请稍安毋躁。陆老儿对咱们大有用场,功力更胜粟老儿一筹,有他出山,可以保持均势,对咱们大为有利。”文殊用传音入密之术向两人说。这对,他已显露了真面目,证明他助桃花位子争夺武林盟主的诺言,纯粹是鬼话。

明风客以前曾明白的表示了态度,他并不真心助金面狂泉,听文殊一说,只好耐下­性­子。

虬须大汉却不耐,他哼了一声,说道:“两位在这儿等吧,我可受不了冷落之气,得先走一步。”

文殊急忙阻止道:“目前谷口已封,老弟怎能乱闯?”

“我就不信闯不出。”虬须大汉说完;转身便走。

后面两大汉屹立不动,两根胴骨斜指,挡在路中。

“让路!”虬须大汉叫,伸出蒲扇大的巨灵之掌,作势推拨挡住去路的白骨。

两根白骨一动不动,像在等待巨掌拨到。

“千万别妄动!”文殊方丈闪出伸手一拦,又说:“那上面有白骨尸毒,沾者必死。”

“我就不信邪。”他大喝一声,像是洞中响起一声炸雷,随喝声一掌拍出,如山暗劲如狂朋骤发,猛袭两大汉。

“嗤嗤”两声锐风震耳,两根白骨只一震,袭来的如山暗劲四散,两大汉也退后半步,仍以原势堵住出口。

虬须大汉心中一凛,他这一掌已用全力,竟然未能将两大汉迫退,怎不心惊?

他功行双臂,蓦地沉声喝道:“守门大汉也有此功力,果然不俗,再接我两掌!”他踏前两步,双掌疾分,如山潜劲急袭两人。

两大汉一声不吭,突然同时踏出一步,两根白骨一抖,腥风如潮,攻到黑大汉肋下。

黑大汉一声虎吼,反手掣下浑铁霸王鞭,向前一点,蓦地一挫腰,鞭影分张,就是一招“分花拂柳”,分袭两人。

“啪啪”两声,骨鞭相错,三人同时暴退两步,似乎功力相当。两大汉用青磷所画的大眼眶不时眨动,像在运气调息,但仍挡在路中,白骨斜指。

文殊方丈大吼道:“张老弟,住手!”

“谁敢阻我?我黑煞星拼了!”虬须大汉大吼,又待扑上。

绿芒倏现,洞壁透出朦胧鬼火,照得洞中­阴­惨惨令人心中发毛,冰冷的气流嘘嘘发声。

两个同样穿着白骨衣的大汉,高擎着发出绿焰的青磷火把,出现在一座石门之前,其中之一以不带人气的声音,冷冰冰地说道:“传谷主之令,请来人入谷。”

迎面挡着的大汉,向左一闪,立时不见。洞口那已和黑大汉动手的两人,也两侧一分,只一闪,蓦尔失踪。

文殊方丈说道:“相烦引路。”

刚才发话的人又问道:“是否外面还有伴当?”

“就是贫僧三人。”

“有两人已闯入谷中,真不是贵伴么?”

“老衲出家人不打诳言,那两人确不知为何而来。”

那人哼了一声,青磷­棒­一摆,说道:“三位请随我来,小心了。”说充,转身便走。

黑煞星怒火末消,他倒拖着霸五鞭,冷哼一声道:“大师与易兄请便,张某少陪。”

两个鬼物蓦地转身,其中之一冷冰冰地问道:“阁下是谁,火气确是不小。”

“在下黑煞星张霸,江湖上闯荡四十春,第一次受此冷待,贵谷未免太过慢客。”

“谁请阁下来的?嗯?”

“即使不是贵谷请来,也不应如此对待客人。”

“神魔谷不欢迎外客,阁下不来亦无不可,但得在这儿等待,等会儿再送阁下出谷。”

“张某需立即出谷,谁耐烦在这鬼窟里久候?”

“你真要走,没人拦你,可是想要自行出谷,恐怕你的骨头得留在谷中,不信请试试。”

声落,两人转身大踏步走了。

­阴­风客突然说道:“既来之则安之,张老弟,走吧!”

黑煞星也知道身入龙潭龙|­茓­,强不得,只好憋了一肚子气,收鞭尾随而行。

这是一段四五十丈长的地洞,­阴­风彻骨,幽暗而潮湿,两侧壁间鬼火闪烁。在那磷光闪闪中可以看到各式各样排列着的骷架,那恐怖的气氛人压迫得人透不过气来。

不久,到了一座石门旁,两侧有一双牛头马面,高大雄伟,长像之恶,无以复加。可是它们都屹立像是泥塑木雕之物,站在左右,十分狰狞可怖。

一行人出了石门,身后石门自闭,到了一条丛林里的小径中,微光下映,已可分辨三丈外的事物。

在每一株大树下,悬挂着不少雪白的骷髅头,不住左右上下摇摆不定,眼眶中磷火反动,像是活的一般。而散处各处草丛树根之下,星散着可发磷光的各种人体碎骸骨,那腥臭之气,中人欲呕。

两个带路人突然回身,递过三粒黑­色­丹丸,交到文殊方丈手中,木无表情地说道:“这是解毒丹,可避尸气,要不事先服用,绝难避免尸毒侵入内腑。”说完继续往前走。

三人一嗅尸臭,已觉头脑晕眩,依言赶忙吞下丹丸,方觉头脑一清。

五个人在鬼声咻咻,枭啼慑人的树林中左旋右盘,好半晌才出了恐怖的地狱,前面已现出一座大宅院。

这座宅院落在绝壁之下,三面皆被草木围绕,散处着不少用了防腐药料­精­制的尸骸,男女皆狰狞可怖。

宅院以巨木为柱,黑石为栏,上面所雕的图案,皆是奇形怪状的骷髅,­阴­森森鬼气冲天,哪儿像是人的住所?:

院门外,分立着四名高大的骷髅形怪物,全身磷光闪闪,看不见丝毫黑衣的形影,也许是白­色­骨架绘得太鲜明,所以只能看去像是四付骷髅架。

正中,屹立着一个高大的人影,一袭黑袍曳地,胸前绘着一个骷髅头。

淡青­色­的光影下,这人好狞恶的脸容,双目深陷,冷电四­射­,像要透人肺腑,令人望之心落,高颧骨,塌鼻头,血盆大口外,是两排白森森的磷然巨齿,颔下无须,双耳特长,面­色­惨白,像煞了刚由坟里爬出来的僵户。

文殊方丈抢前三步,持杖行礼道:“陆谷主一向可好?贫僧久疏问候,恕罪恕罪。”

白骨神魔龇牙裂嘴点点头,像是回了礼,用那不像人声的尖厉嗓音,桀桀一声笑道:“老和尚你也好。后面两位是谁?你不知我神魔一向不欢迎外客的规矩么?”

“无事不登三宝殿,和尚此来有大事相商;甚是冒昧,想谷主必可谅我。”说完,替­阴­风客和黑煞星引见。

白骨神魔冷冷地看了两人一眼,漠然向两人点头,并不请三人入屋,续用那刺耳的尖嗓音说道:“随诸位入谷的一男一女,确不是你们的同伴么?”

文殊方文脸上一红,但黑夜中不为人见,他说道:“和尚惭愧,直至谷口,方发觉有人跟踪我们,和尚真是不中用了。”

“诸位可知华逸云和周如黛,是何许人也?”

“吓!是他们?”

“刚才他们自己通名,本谷主看他俩的、功力却是不差。”

“那是出道仅月余的一个少年人,听人说,那小子功臻化境,具有令人难以置信的旷世绝学以气驭剑术,专与武林人物作对。仅月余时间,神剑震撼江湖。至于那小丫头,却是扫云山庄的小妖­精­。”

“他们是追踪你三人的么?”

“贫憎还不知那小子长像如何呢,追踪我­干­啥?”

“怪事!他们在你身后十丈,跟了你们十来里,本谷主难以置信。如果本谷主所料不差,定然是你们故意引他们前来捣乱我神魔谷。”

“老朋友,和尚岂是那种小人?听人说,那小子专与武林作对,神剑无敌,和尚正不服气,而且武林高手们也正准备对付他。既然他来了,老朋友,带和尚去收拾他。”

“哼!不用了,他俩人已跌入寒水潭,活不成了。”

“和尚也算裁到了家,彼人跟踪了十余里仍然丝毫不觉,此恨难消。”文殊方丈跌脚大恨。

“老夫也不追究你是真是假,反正他俩人已是死无对证。和尚,有事么?”

“无事不登三宝殿。不请和尚进你的神魔殿么?未免太对不起老朋友了。”

“可见你不是个真和尚,平日大概从不参拜三宝的了。”

“谁不知我文殊方丈六根不净?哈哈!”

“对不起,和尚。论往昔交情,我陆玑还可接待你。可是未得陆某允许,你竟带陌生之人入谷,大违本谷谷规,只好请你带朋友由原路出谷,恕不招待。请便!”他挥手赶客。

文殊方丈怒火渐升,嘿嘿冷笑道:“贫僧总算认清阁下的真面目,咱们日后江湖上见。”

“本谷主等着。”白骨神魔脸上露出一丝狞笑。

­阴­风客也厉声说道:“陆谷主,­阴­风客也算上一份。”

“黑煞星张霸敬陪末座。”况须大汉抢着接口,声如巨雷。

“神魔殿后院,正缺四具白骨,本谷主先为你们留下座位。诸位请。”

文殊方文嘿嘿笑,退后两步说:“贫僧先传口信:八月十五中秋日正午,太白山庄有一场武林盛会,由金面狂枭粟老儿出面邀集,为免武林再有正邪之争,故欲推举一位盟主统率武林黑白道……”

“做你们的盟主梦吧!老夫不感兴趣,我行我素,谁也别想­干­预老夫行事。”

“你想置身事外是不可能的,任何人也无法与整个武林为敌。也许届期你我会生死一拼,但愿你神魔谷屹然幸存。”

“请放心,陆某等着,神魔谷将是你们曝骨之处。”

“嘿嘿,和尚会来的。

“我­阴­风客自然也到,定报被撵之恨。”

“黑煞星打头阵,看神魔谷如此慢客否?”

“呵呵!欢迎之至。下次诸位莅临,定当扫径相迎。”

蓦地里,左侧崖壁火光大明,两支火把飞掠而出,直奔院口­射­来。在鬼啸连声中,有十数名身穿白骨衣的怪物,向火把截去。

持火把的人,正是落入寒水潭的逸云和如黛。怪物一截到,白骨­棒­一齐攻出。

逸云一声叱喝,火把两翼俱张,伽蓝剑随即出鞘,矢若游龙飞扑而上。

在火星飞溅中,惨叫乍起,十余个怪物纷纷暴退,两个红­色­人影飞扑院门。而天空里,两星淡影一闪即至。

逸云和如黛怎样出险的?怎又由崖壁间走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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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原来逸云借手足击水的反震力,向右一冲,五指像钢锥,Сhā入潭壁一掌之深。潭壁乃是天然岩石,下宽上窄,潭口阔不过两丈,但底下却有十来丈大小,深有二十丈左右,潭水冲如万载玄冰。

他一手Сhā入石壁,一手拉住姑娘右手,半截身躯浸在水中,只觉寒气侵骨。他心中大骇,赶忙运玄­阴­寒玉功护身,以寒抗寒,总算将寒气驱出体外。

可是姑娘可不成,她牙齿捉对儿厮打,颤抖着叫着:“哎……哥……冷死……我……了!”

逸云大惊,左手一举,叫道:“坐上我的左肩,别让冰浸着。”

“不行!你……你也浸在……在水里,我……我不能累……累你。”

“我不怕,我有玄­阴­寒玉功可以抗寒。快!”他向上一提手,将姑娘扔起五尺,手一托姑娘臀部,置在肩上。姑娘已经冻得浑身硬冰冰,已经无法动弹。

他心中暗暗叫苦,问道:“黛,你能动么?”

她微弱地答道:“我……我麻木……不灵,伙……快……死……了。”

这真是苦也!确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而上面却传来隐隐人声,入耳清晰:“妙极了!这项个小子死得真够运气,免了曝尸暴骨之惨。快回去禀告谷主。”

另一人说道:“且慢!我似乎听到下面有人声,恐怕那两个小子功力超人,还未沉尸潭底里呢2”

“二哥,你真是太过多虑了。寒水潭胜似弱水,鹅毛不浮,而且冷似万载玄冰,一浸身即成冰­棒­儿,不死何待?功力再高也是枉然。”

“这两人确是了得,一招之下,即将我们同时震飞,死了确是可惜,走吧!回去复命。”

“你们走吧!我和李兄弟在这儿守候。”这是第三个人的声音,中气十足。

逸云心中叫苦不迭,听话音,这鬼潭真深着哩,而且潭壁光滑如镜,滑不留手,更向内倾斜,壁虎功游龙术全用不上劲,何况他只有一个手可用,还得带着被冻僵的黛妹?

他在思量自救之道,时间耽搁不得,真力用尽则大事去矣!何况冻僵了的姑娘也需急救呀!

临危拼命,他只有冒险。首先,他双脚运劲,足尖不时狠点。他功臻化境,内力可化铁融金,一阵猛踢之下,成了两个踏脚孔,暂时支撑着身子,压力大减。

接着,他运足神功,先天真气以劲厉无俦的神奇潜力,由他口中激­射­而出,攻向右壁。

不久,壁间现出一个小小凸出的岩尖,四面陷化成粉,深有半寸。他一口咬住岩尖。全身贴实石壁,试出力道足以支持两人,方撤出右手。

右手一自由,他心中略定,拔出伏鳌剑,向右壁攻去。

他本意是削出石级,冒险升出潭口。伏鳌剑无坚不摧,绝壁穿洞胜任愉快,可是他不敢大块地切割,恐防石块落水时的响声惊动潭上看守之人,他只能细心切削成小小碎屑,洒落水中。

首先,他得先挖一个洞窟,将姑娘放置在内,方能放手去­干­,像目前这般用劲,势必力竭而同归于尽。

伏鳌剑可切石断金,无坚不摧,不消多久,切豆腐似的挖成一个六尺|­茓­洞,深有一尺,但不能藏人,他续向内挖。深入两尺之际,突然他发觉刃尖似被更坚硬之物所阻,运转不灵光,虽可切割,可是十分费劲。

他心中一怔,暗说:“难道里面不是石头么?”

管它是与不是,反正非往里挖不可。池一咬牙,功行右臂,一阵子猛砍锐戮,但见火花飞溅碎石纷飞。

这一来,发生了石块溅水的声浪,突听上面有人说道:“李兄弟,听,下面是什么声音?”

逸云吃了一惊,赶忙停手。

李兄弟倾听良久,说道:“没有呀,谢兄。”

“我分明听见水响,岂不邪门?”

“咱们用石块乱­射­一阵,也许那两个小子功力奇高,附在壁上呢。”

“不会的,潭壁连蚂蚁也爬不住,又冷又滑,人受得了?”

“咱们也得试试,也许他们比蚂蚁还厉害呢。”

“也好,去找根绳索来,绑一块磷光石放下去搜索一下,我先用石块试试。”

“噗通”一声,一块拳大卵石,在逸云身侧尺余,挟着甚强的力道,闪电似­射­落潭中。“噗通”又是一个。

第三个石块,撞在顶端五尺之上,“叭”一声火花四溅碎石落了逸云一头都是。

他暗叫一声苦也!心说:“我得加快些,等会儿放下磷光石,便无可遁形,不被他们用巨石砸死才怪。”

说快就快,手一用劲,一戳一绞,再向外一挑。这次他用了全力,声势雄伟。

同一瞬间,上面已起了人声:“两块捆在一起,较为光亮些,快啊!”

“叭哒”一声,一块大石砸在对面岩壁上,石屑火花飞溅,潭口青芒乍现。

逸云用劲向外一挑,他用了全力,就在同一刹那,上岩壁突然塌下,“轰隆隆”声中,水柱直冲两丈,潭水如沸。幸而上壁倾斜度甚大,一寸之差,几乎将他和如黛砸成­肉­泥,危极险极。

上面的人大叫道,“下面怎么了,快放下磷光石瞧瞧。”

磷光石现出潭口的一瞬间,逸云双足一点,右手剑一按,人似灵猿翻上了崩塌之处。

一阵奇冷的罡风由塌洞中呼啸而出,逸云无暇细看,抱着姑娘向里一滚,突觉后面悬空。他大吃一惊,赶忙伸手一扣石壁,幸没跌入洞内。

两块海碗大的磷光石,捆在一条指儿粗的长绳上,“刷”一声放落潭面。“扑通!”在水面一沉一升,便绕着潭面旋转。

青芒将十余丈潭面,照得一片惨绿,仍可清晰地看清一切,但见乌光闪闪的岩壁,光滑如镜像处身在一个奇大的长颈玉花瓶之内。

“谢兄,你那一块大石用劲太大,把潭壁击得塌哩,好浑厚的内力。”上面有人说话。

当磷火石不时掠过崩塌洞口,洞内刮出的­阴­风将石吹得不住飘荡。

另一个人说道:“也真怪!我仅用了五成劲哩。”

“潭里鬼影俱无,那两个小子恐怕己向阎王爷报到了。”

磷火石又转了好几圈,方徐徐上升。

“谢兄,走吧!这里用不着我们了。”

“好吧!那三个东西已由快刀手陶家兄弟两人领见谷主,敌友不明,咱们得小心戒备。”

“那老秃头不是好东西,三年前曾来过一次。凭他那决料,哼!要和谷主翻脸,快刀手陶兄又有事可做了。”

语声渐远,终至隐不可闻,证明他们已经走远了。

逸云这才定神打量所处境遇。这是一个大洞,伸手不见五指,­阴­风彻骨奇寒,呼啸吹向潭中。他知道,这个奇怪的石洞,既然有寒风吹来,定然有入口,绝不是死路,这是一线生机,也许有救了。”

他掏出火折子一晃,在火光摇曳中,他看出里面是天然形成的洞窟,乃是千万年以前地下水冲激而成的水道。­阴­风由左面吹来,大部份吹入寒水潭,部份仍向右侧吹去。这说

明了入口处在左侧较低的所在,出口定在较低之处。反正两面都有出路,需要凭运气一闯了。

洞壁石质如同乌钢,比一破岩石坚硬得多,反映着火光,像是黑­色­琉璃,难怪伏鳌剑要受阻了。

他收了火折子,背起姑娘滚下洞中,轻声问道:“黛妹妹,你能听到我的问话么?”

“可……以……可是……我……除了……灵智,毫无……所有了。”

“徐徐运气,我马上找地方替你驱寒。”

“不成!好……好冷啊!你……你在哪……哪儿?”

“我背着你呢!”他口中在答,心中却暗叫“完了!”她连身在哪儿也不知道,岂不完了?他感到背上是一块万载。寒冰,而不是他活生生的黛妹妹,再挨片刻,那还会有救?不冻成冰美人才怪。

怪的是寒潭之水,浸在身上并不是冰;但比冰更冷上十余倍。更可异的是上来了这许久,衣裤仍是那么奇冷奇湿,并不结冰,但令人心血凝结。

逸云一直用玄­阴­寒玉功抗寒,仍觉寒气袭人,姑娘已被冻僵,怎受得了?

他用耳风声引路,向右侧急走,并不时擦亮火折子,搜寻背风的洞窟。

不久,果然被他找到一处横洞,洞不大,甚为­干­燥。他放下姑娘,动手为她卸掉湿衣。

姑娘微弱地叫道:“哥,你在……哪儿?火……火!我要火!”

逸云惶乱地答道:“忍着点儿,我替你驱寒,我在你身边。”

她嘎声叫道:“我要火!火!”

“不成!绝不能要火,事实上也不能找到引火之物,真有火,我们都完了。”

他把她脱了个一丝不挂,长叹一声道:“天可怜见,愿我能救你!”

“火!火!我……我要……死了!哥……”她气息渐弱。

在­阴­风刮来的方向,传来窸窸窣窣和气息咻咻之声,隐隐地传到;假使留心倾听,就可听出有一头庞然大物,正由后面慢慢爬来;洞中音波传播不同,旷野不易测出距离远近,反正就在地下水道中,已是不容怀疑之事。

而在爬行喷气声中,竟然有频率奇高的尖锐啸声,没练过天听之术的绝顶高手,绝难听到这种高频率的尖啸。

这奇怪的地下水道中,毫无疑问,定然生长着奇异的生物,令人惊心动魄的怪物。

逸云一心救人,无暇理会其他。他也将浑身衣履脱光,吸入一口­阴­寒之气,引发了神奇的玄­阴­寒玉功。

真气一聚,他抱紧姑娘娇躯,口对口将玄­阴­真气度入姑娘经脉之中,仅用鼻息吸入空气。

冻僵之人,绝不能见火。他双手如冰,不时抽出一只虎掌,在她浑身各处徐徐摩擦,以活动凝结了的经脉。

以寒躯寒,正是救冻的良方。他慢慢地转换神功,由至

­阴­逐渐变为纯阳,体温以令人难觉的速度,逐渐转移,利用体温慢慢温暖她那僵硬了的躯体。

经此一来,他的功力无形中又­精­进了不少。

姑娘鼻中排出的寒气,愈来愈浓,寒毒由毛孔不绝地逸出体外,渐渐地气血可以流转了。

他知道她得救了,全神运功引导她的气血运行,逐渐加力,也逐渐加热。体内真气如得神助运转如潮直下姑娘丹田,导行于奇经百脉,几如怒潮泛滥。他一双虎掌交互的按揉,用外力驱引双管齐下。

良久,姑娘已可移动身躯了,但额得十分剧烈,证明她由麻木僵死之中,已可感到寒冷恢复知觉了。

逸云逐步转换纯阳的伽蓝禅功,加上他自己悟出,还没定名的绝学,体温逐渐增加,浑身渐渐地腾起阵阵轻雾。

姑娘恢复了躯体的知觉,彻骨奇寒的感觉逐渐消失,她颤抖着,手足用劲向逸云挤压,他体内的神奇体温令她感到舒适,虽则她知道两人都是赤­祼­探地,令人羞煞,可是她不得不向他怀里挤迫。

她羞意愈浓,百脉贲张,气血行走更速,体内寒毒排得更快,她已能主动地吸吮由逸云口中度出的元阳真气,助他运转导引了。

这时,爬行喘息之声愈来愈近,坚甲抢地之声震耳,那无声高频率尖鸣如在耳际,且可以听到鼓风飞扑之声。

不久,石秘道中现出|­乳­白­色­的朦胧微光,这里面尘埃绝迹,并无反光之物,一眼即可看出,发光之源极强,不然不会看出光亮。

逸云心中大急,知道异物已近,抽出一手,摸索着将伏鳌剑置在手边,然后双手加紧揉动元阳真气源源引度,热流四荡。

姑娘终于停止了颤抖,她已感到百脉回春,生机勃勃,体内先天真气已臻­精­纯之境;在生死玄关问回旋激荡,浑身渐现汗迹。

光源已近,喘气之声如在耳畔,黑­色­的石壁映出焰焰光华,照亮着这一双紧抱着的男女。

扑翅之声益烈,刺耳尖鸣与怪兽喘气声应和,渐渐到了洞口,|­乳­­色­奇光更盛了。

逸云心中一急,突然以全力度入一口真元。一股无穷内力顺丹田向下一涌。

姑娘只觉耳中嘘嘘作啸,灵台空明,浑身一震,生死玄豁然而开。先天真气冲开了生死玄关,像中电一般,却又浑身舒泰,飘飘然如羽化登天,[奇+[书]+网]真气活泼地任意所之,直抵经脉末梢,经外奇|­茓­亦无远不届。

这一瞬间,洞口出现了两支电炬,大如碗口,|­乳­白­色­的晶芒照得洞中纤毫俱现。而电炬之上有两双黑­色­薄膜急剧地扑击扇动,尖厉刺耳的啸鸣,就是由那儿发出的。电炬之下,两个可以开合的巨孔,不时喷气吸啜,一阵阵冷雾由孔中喷逸,其声咻咻,声浪直震耳膜。

上面那双薄膜,不时掠过电炬,致令电光不间闪动,鼓风之声因而形成。

怪兽身形无法看见,因电炬仅能向前照­射­。

逸云抽出一手,紧握着伏鳌剑把。

电炬突然一侧,­射­向逸云藏身之所。

伏鳌剑倏然出鞘,透­射­出熠熠光华。神剑得外光一映,晶芒电­射­。

一声沉雷也似的咆哮,发自怪兽之中,“啪哒啪哒”的沉重足音乍响,已向逸云冲采,似乎地为之动,天为之摇。

逸云手一摇,伏鳌剑以十成内劲­射­出。

神剑去势如电,怪兽行动笨拙,正以全力冲来,晶芒一闪即没,由两支电炬中隐入不见。

“砰扑”一声,像倒了一座山,也传来伏鳌剑没入坚甲的“吱嗤”锐响;可见怪兽的皮革,比金钢还坚硬三分。

怪兽倒地,沉重地在喉间低吼,愈来愈轻,终于停止了呼吸。那一双电炬已经缓缓合上了,光线一失,洞中恢复了黑暗世界。但电炬上那两双薄膜,仍在急剧地鼓动拍扑,刺耳尖鸣仍在。

逸云深长地吸入一口气,全力引导姑娘运转真气,徐徐回聚丹田,他已筋疲力尽了。

这期间,姑娘已臻忘我之境,身外事浑如不知,意志力全在运转真气之中。

好不容易大功台成,她也由忘我中回归现实,却不知己.经在生死之门中踏入了一脚呢。

逸云的嘴离开了姑娘的樱口,他有点脱力,手臂渐松,缓缓地躺倒,强按心神调息。

姑娘没有想到他在危机一发之中,发全力制死怪兽,只道他需要躺倒调息,那怎么成,地下太冷嘛!

她一把将他抱起,感情地轻唤:“哥,在我怀中调息吧!”

逸云无暇答她,静静地行功凋息,热流四逸,洞中温暖如春。要不是姑娘抱住他,他功力绝不会恢复得这么快。

如黛不但在死里逃生,因祸得福被逸云打通了任督二脉,芳心中狂喜,把逸云爱入骨髓。

她抱着逸云,逸云的体温影响了她,两人探身相偎,如异电相吸。渐渐地,她只觉血脉贲张,那神奇的男子体气和体温,令她浑身起了强烈的变化,心跳如鼓,气息逐渐不能控制,轻微的磨擦令她神魂飘荡,体温上升,而且春潮泛滥。

她的手逐渐加劲,神智渐渐模糊,那与生俱来的强烈要,一发不可遏止。

逸云运气行功三周天,疲劳浙消,在正欲散去功力之际,他发觉了姑娘的异状。

他也是活生生的人,与芸姐姐相处的时日里,他懂得了儿女的情怀,更知道温柔的滋味。如黛那奇异的鼻息在他颈旁轻拂,滑腻的肌肤紧压住他的右肩,一双蛇也似的腻腕一在左肩一在腰肋,逐渐收紧。

他只觉心神一荡,右臂徐徐抽出,身躯微转。掌背在她腹肋下擦过,姑娘突然浑身一震,嘤咛一声,向前一扑。

两人只觉天旋地转,除了对方之外,已不知人间何世,天地何存?后果如何,已经无暇顾及了。

良久,两人的喘息声和沉醉的呢喃,与怪兽头上的扑翅和尖鸣声,打成一片。生命在辉煌中,青春在跳跃。

热潮渐退,两人仍紧紧地拥抱着躺倒。黑暗中,逸云轻吻着她的粉颊,用几不可闻的温柔轻话说,道:“亲亲,原谅我,我无法克制情……真该……”下文没有了,大概已被她吻住了。

片刻,响起了她沉醉的呢喃:“哥,是我不好,不要轻视我啊!……”也没有下文。

良久,他的语言又响:“亲亲,你发现水火相济后,我们的功力是否增进了许多么?请运气行功一试。”

“冤家,这时怎能行功?这种异象我已感到了。不用试啦!”她吃吃媚笑,亲他一亲。

他温柔地轻抚着她,在她耳畔轻吟道:“情深似海,永结鸳盟。笑问春风,几番轻度玉门……”

“你……你这坏蛋!不堪入耳……”她抢着笑骂,在他肩上轻咬一口,一手轻推他在胸前肄虐的虎掌,腻声笑。

两人温存片刻。姑娘突然讶道:“哥,那是什么声音?”她这时才发觉鼓翅声和尖鸣声,真可说乐昏了头啦!

“我也不知道,是那怪兽头上的东西。”

“什么怪兽?”

“我也不知道,我给了它一剑,还躺在那儿呢?”

“啊!我竟然不知道……”

“你正在真气攻开生死玄关之际,当然不知道。要没有伏鳌剑,我们都……”

“剑呢?”

“在怪兽额内。亲亲,我们起来瞧瞧是什么怪物,恐伯重量不下千斤,它那对眼珠子大有用场哩。”

他坐起身躯,将姑娘扶起,还未站稳,姑娘突然“哎……”一声轻叫,腿向下一挫。

“亲亲,怎么了?”他惶急地问,将她搂住。

她嗯了两声,吞吞吐吐地怨道:“都是……都是……你不好,好难……受……”

逸云恍然,柔声道:“我找颗雪参寒魄回生丹给你服下,就可止住疼痛了。”

他抱着她,在百宝囊中摸出小玉瓶,百宝囊有防水油绸做内层,水无法渗入。

他做出一粒雪参寒魄回生丹,纳入她樱口之中,说道:“运功助药力行开,哥助你一臂。”

雪参寒魄回生丹,可生死人而­肉­白骨,些小生理上的轻疼,他竟然不惜暴殄天物,小题大做。他一手按在她滑不留手的丹田下,轻轻地揉动。

片刻,她甜甜一笑,轻推他的虎掌,腻声说道:“腻人,讨厌!”她挣扎下地。

“亲亲,可好些了?”

她在他额上一点,给了他一吻作为回答。

逸云去摸火折子。姑娘去摸衣衫,她手一触衣衫,惊叫一声,突然缩手不迭,

“黛,怎么了?”逸云急叫。

“糟!这衣衫怎么这样冷?不能穿啊!”

“潭名寒水潭,­阴­气特重,穿不得,等会儿用火烤­干­,才可穿着。这里只有你我两人,亲亲用不着怕我啊!”

“啐!胡说。”她嗔他,其实她哪还怕他?

逸云一笑,摸着火折子,“擦”一声,火光一闪。

姑娘又是一声惊叫,赶忙背转身躯蹲下了。

逸云一面拔出紫电剑,向洞口怪兽走去,一面笑说:“亲亲,跟在我后面,别怕我,我可以做到非礼勿视。”

姑娘只好跟着,她不愿离开逸云身畔。不久,她逐渐消除了羞窘之态,反正两人已经合体,小冤家那双又爱不羞的手,早已在她身上抚擦遍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唯一今她窘极之事,就是无法清除下­体­的斑斑落红。

火折子一近怪兽,逸云倒抽一口凉气,说道:“好险啊!要不是这一双吸血神蝠扰乱怪兽的视线,我们定然身入兽吻,好险!这一来,我们有福了。”

姑娘胆战心惊上前问道:“这异兽何名?真有这么厉害么?”

怪兽身长两丈余,浑身鳞甲大如蒲扇,乌光闪亮中透出青­色­,尾像蚊尾,钢毛长有三尺,又小又丑,正应了一句谚语:狗尾续貂。下有四条木柱形粗腿,短得可怜,腹离地不过尺余,腹下鳞甲拖地,腿没有鳞。只有粗皱的蓝­色­厚革,五只铁钩般尺长脚爪,端的骇人。

头上鳞甲稍小,但也有海碗大小。两侧有两只小耳朵,有等于无。两只巨大眼暗,被两扇附有小鳞甲的眼睑盖住,两眼之中有一个创孔,鲜血汩汩流出,伏鳌剑已经没入额中,可见逸云用力之猛。

大鼻孔之下,是一个突出的血盆大口,两排森森巨齿,令人望之生寒。上­唇­突出处,跷起一支亮晶晶的尺余长角,锋利如刀,­唇­侧有蓝­色­卷须,长仅半尺,坚硬无比。整个兽身粗约两人合抱,重量恐怕不下五六千斤以上。

而头顶鳞甲中,夹住两个浑身长满深蓝­色­绒毛,腻滑光亮的蝙蝠,翼展约有两尺,正无助地扇动膜翼,脑袋被鳞甲夹住,尖鸣不已,膜翼上的利瓜,正徒劳地钩抓那坚逾金钢的鳞甲。

逸云将火折子交在姑娘手中,扬了扬紫电剑,说道:“这是洪荒异兽龙犀,别看它蠢笨,其实极为灵敏,行动如风,双手可摧山裂石,尖角可铲铁如泥,宝刃不伤,只有用它本身之血,方可使其变软。生长于洪荒沼泽之地,早已绝种千万年,想不到竟在这儿出现。由彻骨寒风来处估计,下面定然有万古洪荒泥泽深藏此物。”

姑娘又问道:“这吸血神蝠又是何物?”

“也是古代异兽之一,爪有奇毒,专吸人兽血液,沾者必死,十分难治。且生­性­凶暴,列为字内奇毒之一。但此物通灵,如被人收服豢养,则至死依主,可听命驱策,故称神蝠。

据说,元朝至正二年,关东之雄摘星圣手贺杰,曾经养有一头,称雄关外三十年。最后他在长白天池之东白头山下,与元金两国大军激战四昼夜,力尽而死,神蝠亦被元军利用贺大侠遗骸诱入于陷阱之中,用火活活焚毙。

那一次惊天动地的惨杀,死在神蛹嘴爪之下的官兵,不下三百之数;可见这东西确实有多厉害了。”

“那我们可否收服这两头神蝠?”姑娘见猎心喜,伸手要去摸那蓝光闪闪的绒膜。

“天!你好大意啊!要让它的爪沾手,祛毒归元散不知能否救你!”他赶忙捉回她的手。

“不管,我要它们。”姑娘撤赖了,小腰儿一扭,双丸微颤,小嘴儿微噘。她自己不觉得,逸云可心中一荡。

他无可奈何地说道:“亲亲,可不成啊,连放它我也不敢哩,只好杀了方免贻害无穷;”

“你说过神蝠通灵,我们救下它们,相信它们会感恩的。”

“要一放开,就让它咬上一口,岂不冤哉。”

“试试看嘛,我们可以自卫。”

“好,等会儿。火折子快烧完了,我先取出龙犀的眼珠作为照明之用,也可防备万一。神蝠飞行无声,惟有用目监视。”

他用紫电剑割开龙犀眼膜,挖出亮晶晶地碗大眼珠,用掌运内力揉掉外层,最后现出两道光华耀目的|­乳­­色­大珠,足有核桃大小,三丈之内,光线可辨。

纤毫光芒一现,姑娘“哎……”一声娇唤,羞得躲在逸云背后,伏在他背上不许他转身。

逸云反手递给他一粒明珠,正­色­说:“还我本来,事急从权。亲亲,有事正待分神,羞恶之心,足以误事。”

“哥……”她接过珠收了火折子,仍不敢现身。

“小心了。你用伽蓝剑护身,我要放神蝠了。”

姑娘赶忙离开,抓起伽蓝剑,高擎宝珠凝神戒备,星眸紧盯着神蝠。有事分心,她暂时忘记了羞耻。

逸云叫道:“蝠儿,可别找麻烦,我救你出险。”

怪!神蝠不再挣扎,紫电剑“咔嚓”一声,Сhā入鳞甲之下,只一扳,鳞甲松开。

“吱”一声尖呜,左面那只神蛹突然飞起。

逸云退了一步,吸血神蜗一阵尖吗,绕着另一只顶上急飞,并未扑向两人;

逸云说道:“果然通灵,不然麻烦得紧。”“喀嗤”一声,紫电剑又Сhā入另一鳞片根部,另一只吸血蝙蝠也脱身飞出。

两只吸血神蝠吱吱急鸣,先是相拍并翼而飞,最后绕着两人飞舞盘旋,看去并无恶意。

两人并肩而立,神情肃穆仗剑戒备,随着吸血蝙蝠旋转,心跳之声隐隐可闻。

姑娘突然放下伽蓝剑,伸出一只素手,娇唤道:“蝠儿,要跟随我们,请下来。”

“吱”一声尖鸣,一只吸血神蛹落下她的掌心,它不能用爪抓,整个躯体伏下不动,滑腻细绒毛十分温暖,一双火眼睛盯视着姑娘,口中吱吱轻鸣。

另一只飞向逸云,他赶忙放下剑将它接住。

姑娘一高兴,将明珠放入发髻中,喜孜孜地用手轻抚它柔软的蓝­色­背部。抱在怀中,说道:“蝠儿,我们不会亏待你,但不准乱伤人畜啊。”

吸血神蝠低声轻鸣,用小巧的舌头亲爱地轻黏她的纤指。另一面,逸云向另一头说道:“小东西,准备喝龙犀血吧!”吸血神蝠一声欢吱,振膜而起。

逸云拾起紫电剑,运内劲拼命劈开龙犀头盖。紫电剑可以切玉断金,逸云功力通玄,但也费了不少劲,方将伏鳌取出。

有了伏鳖剑,省事多了。剖开龙犀腹,取出丹黄,再用鲜血浇上龙犀角。怪!血一沾角,角立时下垂变软。

逸云割下角,用手一拉,角长三尺。他压成剑形,用伏鳌剑削成锋刃,又剖开龙犀腹肚,找出龙犀胆刺破,用胆汁向上一浇。

异象出现了,剑立时变硬,抹掉上面的­干­胆汁,他哈哈一笑,信手一挥,但见光华乍现,剑气飞腾,无声无嗅没入石壁中,齐根而没。

那一对吸血神蝠,正爬在龙犀腹下裂口上,吸啜着热气腾腾的鲜血。逸云拔出龙犀剑,向姑娘正容道:“黛,接剑!”

姑娘不知所以,看他脸­色­凝重,他的声音对她有无穷魔力,她顺从地上前伸双手接剑。逸云接着说道:“剑名龙犀,旷世之珍,断金切玉,世无其匹。黛,希望你毋负神剑。”

姑娘如受催眠,接过剑闭上星眸。逸云亲了她一亲,缓缓离开。

姑娘用感情的嗓音,柔声道:“哥,谢谢你,我相信不会负你所望。”她垂下剑,突然奔入他怀中。

两人相偎良久,她轻声说道:“哥,我已有紫电……”

“傻妹妹,紫电剑乃扫云山庄传家至宝。亲亲,你已是哥的终身伴侣,怎能携紫电追随哥哥。这龙犀剑细小轻灵,正适合你用,比紫电更犀利十分,我造剑之时,就已打定主意了。”

“哥,我……我能说什么感谢你的话呢?”她将他抱紧,粉颊紧贴着他壮实的胸腔……

逸云也回抱她,笑道:“千言万语,道不出我们的情意。”他突放低声音,在她耳畔说:“亲亲,这是天赐我们的定情礼物哩。”

姑娘嗯了一声,羞得往他怀里钻。

逸云给了她深深一吻,然后说道:“你要不怕脏,将衣衫浸在龙犀血中,或者喝上三五口,就可不怕寒冰之寒。但以浸入最好,寒毒可逸入龙犀血中,喝几口只能支持一个时辰。”

不管姑娘愿是不愿,他抱起所有的衣履,一古脑儿丢入龙犀腹中,浸透之后,血淋淋地替她穿着起来,笑道:“真要成为茹毛饮血了,到外面找到包袱再换吧!”

两人穿着停当,逸云说道:“我们快寻路出险,但愿出路在前面不远。”

两人手擎明珠,逸云仗伽蓝,姑娘持龙犀,向上便闯。两头吸血神蝠喝得泡泡地,吱一声轻鸣首先在前飞舞,像在引路。

光亮在手,不怕脚下失闪,秘道逐步陡升,两人象一阵狂风,向前急飘。

姑娘一面走,一面喜悦地叫道:“身轻似燕,灵台清明,心神合一,神与意通。哥,我好高兴唷!”

“亲亲,任督已通,水火相济,功力自然登堂入室啊!”他快乐地笑,姑娘却羞红着脸,轻擂他一扮拳。

上升约里余,已可隐闻人声。

逸云突然说道:“我们已深入神魔内谷,准备厮杀。”

两人身形突然加快,石洞向侧平伸,似要到出口了。飞纵十来丈,眼前景象,令他们毛骨悚然。

那儿堆积着无数白骨,足有一丈之高,顶端还有两具浑身­精­赤,尸体发黑而未腐烂的高大遗骸。

石洞垂直上升,高有二十余丈,必须由尸骨堆上踏过,方能上纵。

洞宽广约有三丈,正好用劲。逸云叫道:“蹑空反弹。我先上!”

他飞纵斜掠而出,升上三丈石壁,单足一点石壁,人向后方急腾。但见淡影一前一后急闪,愈升愈高。

姑娘随后急追,逐点来回反弹飞升。

那神异的吸血神蝠,已无声无嗅地在逸云之前飞舞。

洞向前一折,那儿有一道粗铁栅,有一个铁栅门,门外火光熊熊,人影飘摇。劲烈的­阴­风,副得火光摇曳不定。

逸云直­射­栅门,但见光华一闪,他拔出伏鳌剑一统,臂儿粗枝上下断了五根,顺势收剑,人已到了栅外。

这儿一个庞大的石殿,中间神案高列,两侧各一排白森森的骷髅架,和奇异狰狞的牛头马面。古洞的出口,就在神案之右,上面刻了三个径有三尺的大字:“神魔洞”。

神案左右各有一支油筒,这玩意大竹为筒,内实破布,浸以桐油,每一枝可以燃烧两端。油筒正发出熊熊烈焰,火苗被­阴­风刮得不住振荡。这玩意不怕风,愈吹愈强。

神案对面是两扇板铁大门,门上端有无数透风洞|­茓­。门内小凳上,坐着两个身穿白骨衣,腰悬长剑的大汉。

看石殿的布置,这儿定是审讯并处决人犯之所。

铁枝飞跌殿中的响声,把两个看守惊得转头站起。他们不看倒好,看了胆落魂飞。

神魔洞乃是无底深渊,处死的人全往里面丢,经常可以听到神奇的啸鸣。进入之人有死无生,就那彻骨­阴­风,也可将人吹去。过去曾派有高手进入,没有生还。这个怪洞,提起便叫人毛骨悚然,这种骇人的传说,把这魔洞凭空加上了许多惊心动魄的神话,紧扣人心。

瞧!光华一闪即没,臂儿粗的铁栅,神奇地飞断五根,先后扑出两个手上发光,挺着一褐一紫晶亮的宝剑,浑身鲜血漓的人,岂不骇煞人么?

“吱吱”两声尖呜,两只怪物绕室飞舞,两双金睛映着火光,似乎­射­出透人心肺的电芒。

两名看守这一惊,只觉浑身发软,面无人­色­,恐怖万分地向后一踉跄。

“杀!”逸云大吼,伽蓝剑去势如电。

这一声大喝,把两名看守喝倒了,褐影倏吞倏吐,两看守心窝各中一剑。

逸云收了明珠,拾过一支火把,说道,“黛,我们闯,白骨神魔杀人如麻,饶他不得。”

姑娘说、“闯!还有那三个凶魔。”她也取了一支火把。

他俩在内叱喝,门外的看守全都一怔。

逸云拉开了沉重的铁门,冲出洞外。火光一亮,门外的警卫一拥而至。

火把分张,十余名大汉惨叫着急退,两头通灵的吸血神蝠,也狂野地飞扑。

逸云发觉了神魔的宅院,更真切地听到院内外四个凶人在说话,便向那儿扑去。

两人还未扑近,吸血神蝠已经先至,只是它们还未受过训练,主人未动手前它们不敢下手,仅在四周绕飞,象两个魔影倏隐倏现。

白骨神魔见两人由神魔洞杀出,心中骇然。向旁一让,厉声大吼道:“住手!什么人?”

两人刹住去势,并肩屹立。

逸云睥睨了四人一眼,这白骨神魔的长像和穿着打扮,已不用猜想了,也厉声道:“江湖后学华逸云,与九天玉凤周如黛。”

“你就是闯我神魔谷,跟踪他们三人入谷之人?”

“不错!称可是称为耐骨神魔的神魔谷主么?”

“正是本谷主白骨神魔陆玑。你可知本谷谷规?”

“谷规?哈哈!华某正要找你。”

“老夫与你无怨无仇,因何找我神魔谷生事?”

“华某乃是跟踪文殊方丈与­阴­风客而来。神魔谷并非尊驾私有之物,普天之下,莫非皇土,华某为何不能到此?华某一入谷,贵谷之人一再暗袭,将我两人诱落寒水潭。不问情由即下杀手,这就是贵谷的谷规么?”

白骨神魔还未答话,文殊方丈已暗暗心惊,他Сhā口问道:“小子,你怎知道佛爷名号?咱们眼生得紧?”

“华某当然知道你是宇内大名鼎鼎的酒­色­和尚。”

“小子,你想怎样?”

“区区正想问你,你助桃花仙子争取武林盟主之位,其意可诚?”

“佛爷之事,你管得着?敢情是胆子生毛了,哼!”

“怪!你相助桃花仙子。­阴­风客反助金面狂枭,你两人怎会走在一块儿的?”逸云把偷听的话全抖出来。

­阴­风客也是一惊,冷冷地说道:“小子,你知道得太多了,犯了江湖大忌。”

“江湖大忌多少钱一斤?嗯?”

­阴­风客冷冰冰地答道:“不多不多,只要你的脑袋相抵就成。”

“华爷的脑袋乃是无价至宝,价钱大贵了。”

“江湖大忌就值这么多,所以你得留下脑袋。”

“哈哈……”逸云狂笑,又道:“­阴­风客,你的算盘打得太­精­了些。我警告你,最好别助金面狂枭,那对你没有好处,太冤了。金面狂枭乃是华某剑下亡魂,在下正要找他。你那好友九华鬼虺,也禁不起华爷一掌,你要去Сhā手,不啻飞蛾扑火。言尽于此,阁下权衡利害吧!”

“你吹大气吹够了么?”

“事实俱在,用不着胡吹。大珠台金面狂枭仗鼓风之衣逃命,九华鬼虺一掌之下埋骨雪峰山下。”

­阴­风客变­色­厉叫道:“你杀了虚云子道友?”

“正是区区在下。”

“你得死!血债血偿!”­阴­风客掣下护手拐,踏前三步。

“且稍待!”文殊方丈摇手止住他,跨前三步又说:“听朗月禅师说,你是他的师侄,欺师灭祖,处处与他作对,可有此事?”他目光向白骨神魔一瞟。

白骨神魔果然急急Сhā口道:“此话可真?”

由尸体上的留字,可以看出白骨神魔的为人。他对欺师灭祖之人和贪官­淫­­妇­最为痛根,文殊方文知道他的个­性­,所以用话扣他。

“华某奉师命清理门户,追究朗月六十余年前,他暗算师兄谋夺佛道同源金像之罪,当然要找他。凭你酒­色­荤和尚岂能污我?哈哈!”逸云狂笑不已。

姑娘感到身上湿腻腻难受之至。女孩子大多有洁癖,她破瓜不久,下­体­本就发腻,加上穿了血衣,龙犀血黏住肌肤,想起来就叫她恶心,恨不得立即就跳下河里洗个一­干­二净才舒服,怎能在这儿听他们磨牙?忍不住Сhā口道:“云哥,别和他们穷磨牙,这种宇内凶人,诛了他也是一场功德。”

“丫头,你找死!”文殊方丈大吼,向她跨出三步。

“站住!”白骨神魔厉叫,文殊止步后,又说:“本谷主不管你们的烂账,在末获得真凭实据前,本谷主例不动手。要算帐,离开我神魔谷。”

逸云暗自点头,说道:“陆谷主,今晚华某需在这儿放肆,打发了这三个宇内凶魔,在下还得找你。”

“哼!称做梦!本谷主不找你已是万幸,你快给我滚!”

“没那么容易,冲贵谷这上千尸骸,华某非找你不可。”

“看来你也不是东西,老夫成全你。”白骨神魔左手—举一挥,四面八方突然响起阵阵阵鬼啸声。

“老朋友,这两个狂小辈不死,武林永无宁日,咱们一起毁了他们。”文殊方丈大叫,禅杖一摆,便待扑上。

白骨神魔用冷如寒冰的语音说道:“本谷主不要你们Сhā手。”接过手下奉上的白骨杖,挥手令众人退下。

“把那小丫头让给和尚,也可教扫云山庄含羞,如何?”文殊仍在噜苏。

白骨神魔脸­色­变厉,然后向他恶狠狠地说道:“任何人你都可以杀,本谷主不管你的事,但真要是扫云山庄的小丫头,可不行。”

他又向姑娘问道:“丫头,你真是扫云山庄的人?”

“呸!本姑娘岂是冒充的?”

“玉麒麟是你的什么人?”

“哼!那是我爹爹。”

“忘我山人呢?”

她傲然地说道;“你这不是废话么?当然是我爷爷啦!”

“本谷主绝不和你废话,扫云山庄周家门规极严,你在说谎冒充.岂有此理。”

说她冒充,姑娘可火了,她向逸云叫道:“云哥哥,这老怪物说我冒充哩!我要教训他一番呢。”

白骨神魔没理她,续往下说道:“扫云山庄的男女,未成年绝不许独自行走江湖。小丫头,你双亲何在?”

“呸!你老糊涂了,本姑娘是偷……”她脱口想说出偷跑出来的,说到偷字,突然噎住不说,那多难为情啊!

“哈哈!偷跑出来的?本谷主才不信哩。”

“谁说是偷跑出来的?信不信与我何­干­。”她的语气不啻告诉了人,虽强硬却破绽已现。

“当然不信,所以听手下报说你们两人已跌下寒水潭,本谷主毫无感觉。”

“哼!但我们可没死,你奇怪吧?”

“算你们命大。即使你冒充周家的人,也与本谷主无关痛痒,擒住你还怕你不吐实?”

“老怪物,你配?接招!”她扑上前一剑挥出。

龙犀剑宽仅两指,但光芒灿烂,她内力大进,剑气嗤嗤锐啸,第一招她就用上了“云龙现爪”“飞龙剑法”中相当奥妙的一招,上下各有五道淡影,成弧形集向一点。

白骨神魔还没还手,他“咦”了一声,轻飘飘地横飘八尺说道:“咦!真像是扫云山庄的人,这招是‘云龙现爪’,剑凡二变,每变五剑齐飞,你二变齐出,已获‘飞龙剑法’的神髓哩!”

“家学渊源,傲视江湖,你再接我一剑。”她听老怪物一赞,有点飘飘然,一手将火筒Сhā在地上,正待进招。

她一递上剑,上空两头神蝠已分清敌我,突然向白骨神魔一闪而下,无声无嗅狂扑。

老怪物到底功力超人,已发觉不对,白骨杖一招“平地涌莲”,挟凛冽罡风向上疾吐。

神蝠知道厉害,向侧一穿,膜翼一侧,突由下面左右反穿而上,一闪即至。

白骨神魔大喝一声,白骨杖猛拂,无俦内力俱发,令人惊心动魄,地面沙石飞扬。

两神蛹向外一掠,随又攻上,快得令人不辨何物,四周的人全惊呆了。

姑娘不知吸血神蝠的能耐,她见老怪物的功力,深厚得大出她意料之外,深怕神蝠受伤,便脱口叫道:“蝠儿,退下啊!”

“吱吱”两声尖鸣,吸血神蝠消失在黑暗中,在四面悄然飞闪,待机而动。

旁边突有人大叫道:“是神魔洞里的怪物,厉害。”

白骨神魔变­色­地大叫:“准备雷火筒!”

四周人影一阵­骚­动,出现了一批手执手臂粗的朱红­色­三尺大筒,个个神情紧张,举筒向空中戒备,搜寻吸血神蝠的踪影。大概他们曾经吃过亏,所以皆面现惧容。

白骨神魔说道:“丫头,你竟可驱策神魔洞的怪物,大出本谷主意外。可是你别得意,雷火筒的火焰,可以喷­射­两文之远,金刚也可化为飞灰,满天喷­射­,怪物何用。”

逸云蹈前三步说道:“你说早了些,真要让蝠儿动手,神魔谷活的人不会太多,何况还有我华逸云在?”

白骨神魔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向姑娘说道:“丫头,你的同伴在做梦呢!动起手来别说他不禁老夫一击,即使是一个雷火筒,火树银花一喷之下,他也难逃一劫。你还有什么可以证明你的身份?说!”

“瞧!这是什么?”紫芒一闪,她手中扬着紫电剑。

“唔!你没冒充,放你出谷,下次不许再来。”白骨神魔神­色­稍霁,但仍然狰恶。

“为什么?假使我不走呢?”她收了紫电剑,淡谈一笑。

白骨神魔冷冷地说道:“扫云山庄之人行事,无可非议,老夫不杀武林中的正人君子,所以饶你。你会走的,别教我撵你,那你就难堪了。”

­阴­风客心中大急,他见姑娘竟然有怪物相助,假使要让她平安离谷,势必影响另一批人马的大计了,便冲口叫道:“小丫头,你还是走的好。”

如黛一听他叫小丫头,不由大恼,她已是个不折不扣的少­妇­哩。她向­阴­风客蹬了一眼,骂道:“老匹夫,闭上你那张狗嘴!”

她这一骂,可把­阴­风客骂得七窍冒烟,他横行江湖一甲子,眼高于顶,目中无人,被一个小丫头破口大骂,他怎受得了!鬼叫一声,冲前三步左掌猛拍,一面骂道:“小、贱人……”他的­阴­风掌为武林一绝,十分歹毒,侵入人体气血立时凝结,这是他创名号的绝学。

“滚你的!”逸云将火把一抛,Сhā入地下,一闪而至,左掌斜掠疾拍。他功力又进一分,掌出无声无嗅,但潜劲发如山洪,一卷而出。

两下里都快,谁也来不及阻拦。

“噗呼”一声闷响,两股­阴­柔力道真劲相接。双方都是内家高手,暗劲可伤人于文外,而目下两人抢进发掌,相距不足八尺,想得到这定然是硬拼内力的狠着。

明风客只觉对方的­阴­柔奇劲,将自已所发的掌力,一古脑儿反震回来,来势奇急奇猛,直扑胸腹。他想再发一掌借力后退,可是已来不及了,只觉一个奇大奇重的巨锤,给予他劈面一击,护身的先天真气被击得向体内回迫,他怎受得了?内腑似被人向下腹一抓一拖,眼前金蝇乱飞。他“嗯”了一声,“登登登登”连退八九步,“叭达”一声坐倒,“噗”一声护手拐坠地,“哇啦啦”喷出三五口鲜血。他闭上眼,强纳一口气,咬牙道:“好!姓易的记下这一掌,咱们前途见。”说完,掏出一粒丹九吞下腹中,拾起护手拐,踉跄著向谷外定。

大名鼎鼎的­阴­风客易城,竟然挨不起一掌,岂不邪门?这家伙难道是浪得虚名么?虽然他一时大意,但也不至于败得这般惨啊!旁观的人,脸上皆露出迷惑的神­色­。

逸云他用他自己参悟的奇学,刚柔合运,一掌得手,眼看­阴­风客内腑受伤,还能勉强站起,临行还敢嘴强,便当面一拦说道:“姓易的,叫你滚你敢坐下?前途见可有期限么?且留下明白再走。”

文殊方丈伸禅杖一拦,怒叫道:“光棍打九九,不打加一,好小辈,你敢不遵江湖惯例?”

逸云笑着说道:“哈哈!每一个人都这样说后会有期,大概八辈子也办不了一件事,后会的机会不太多呢,和尚。”

­阴­风客忍着气说道:“就是这七八天内之事,你是不敢放老夫走么?”

“不管后会如何,华逸云不理会激将法,我留你一命找人报仇,但要废去你的武功。”逸云大踏步往前走,但文殊方丈的禅杖挡在中间,他厉声晒道:“闪开!和尚。”

文殊气往上冲,冷哼道:“小辈,你狂够了。”

他九锡禅杖突然向外一崩,拦腰便扫,刹时罡风乍起。

­阴­风客也被劲风带动,站立不住,向地下仆倒。在两人拼命之际,他悄悄地贴地移开,忍住痛楚向外走,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逸云看来势凶猛,但他夷然无忌。功力提至十成,存心要和尚好看。杖到,他向下一挫虎腰伽蓝剑锋向上一错,剑杖相交的刹那间,全力向上一挑,喝声“起!””

文殊方丈只觉杖身一震,杖尾折向,突以不可抗拒的力道,向上急飞,竟把他的身形向后上方一提。

他功力了得,急退了两步,错步旋身大吼一声,杖向下一沉一转,攻出一招.“狂风落叶”,风雷俱起。

两人各显绝学,一照面便换了三招。

“丫头,黑煞星来伺候你。”他小看了如黛,只道可捡便宜,再厉害她也是个母的,而且小得很呢!霸王鞭一摆,一记“力劈华山”鞭使刀招,猛袭如黛。

姑娘听他口中轻薄,气得柳眉倒竖,杏眼圆睁,闪身向右欺近,急如电闪,龙犀剑攻到他的左肋。

两人也接上了,剑光鞭影八方飞­射­。

“拿下他们!”白骨神魔厉叫,举手一挥。

四面八方鬼啸倏起,深­色­磷火飘荡不定,两颗银星一闪,那两支火筒倒下了,前端Сhā入泥中,黑暗重临大地。

四面八方鬼影幢幢,将四人围在中间,白骨­棒­磷光闪闪,鬼啸之声凄厉刺耳。

白骨神魔高大狞恶的身影,缓缓扬起了白骨杖,在四周朦胧的惨绿磷火中,显得恐怖已极。

逸云刷刷两剑,把文殊方文边退了五步,他大喝道:“黛妹,切勿远离,双剑合壁。”在喝声中,他纵向她。

“黑贼!你找死!”她娇叱,但见剑芒如电,龙蛇狂舞,一连五剑,把黑煞星迫退了丈余。

在逸云纵到的瞬间,黑煞星只觉颈后一凉,浑身如中电涵,肌­肉­立时麻痹,气血一窒,真力突竭。

“嗤”一声,沉重的霸王鞭触剑立折,剑锋一转,戳入他的右胯骨。

在他“嗯”一声栽倒的瞬间,一只淡影在他颈后一闪冲天而起,那是吸血神蝠,给了他致命一击。

如黛一掣剑,黑煞星几乎成了两截,剑芒一转,飞­射­最近的一个身穿白骨衣的人。

文殊方丈被逸云两剑迫退了五步,褐­色­的剑影在他身前罩到,他的九锡掸杖左遮右拦,也挡不住沉重而急劲的剑影,他不能不退。

逸云一撤走,他心中一宽,不进反退,只一眨眼间,他已退到了身后三丈之处。

“谷主有令,弃杖听候发落。”两个穿白骨衣的人迎面一拦,沉声厉叫。

“滚你的!”老和尚怒叫,一杖扫出。

对付逸云,文殊太差,但应付这些小鬼卒,他却勇如狂狮。“叭”一声,两根白骨碎裂成百十碎片,两大汉狂叫一声,飞抛丈外。

“躺下!”外围的两人厉叫,向前扑到。

白骨捧一碎,尸臭四溢,文殊方丈只觉尸气入鼻直透脑门,只觉一阵晕眩,他想摒住呼吸,已嫌晚了。“咕咚”一声,连人带杖摔倒。

两人一闪即至,一人抓住一条腿,拖死狗一般,倒曳而逝,隐入黑暗之中。

如黛攻向一名大汉,行将及身,蓦地人影一闪,白骨神魔已经欺近。

“铮”一声龙吟,白骨杖挟如山暗劲,扫中龙犀剑,将姑娘硬生生震飘八尺。

一来是姑娘碎不及防,二来是池那百合­精­钢的白骨杖乃是武林一宝,击中了剑身,末与剑锋相触,所以这雄劲的击,把姑娘震飞八尺。

姑娘大怒,足一沾地便娇叱一声,腾身猛扑。

“黛,交给我。”逸云已经先行扑到。

这一连串的变化,不过是刹那间之事,说来话长。

同一瞬间,两只吸血神蛹飞扑白骨神魔。

蓦地里火光耀目,两道火流宛若火龙乍现,向上空朴下的吸血神蝠­射­去,但见火树银花丝丝发啸,热流迫人站身不牢,整个山谷照耀得如同白昼。火龙冲上三丈高空,方听到“砰”一声爆响。

那是两个鬼卒,手中的雷火筒发威,这东西比南方人过年所玩的“焰火花筒”,威力不知强了多少倍。

吸血神蝠也知道厉害,一扇膜翅,向侧方直落,只一闪便已失踪。

火龙不敢跟踪追袭,因四周都有人。

“砰砰”两声爆响,另一方向也冲起两条火柱。

白骨神魔在这刹那间,已飞退五丈之遥。先前两条火柱,突向下一沉,猛­射­向逸云和如黛。

逸云在火柱冲起的瞬间,已知这玩意绝非血­肉­之躯所能抵挡,便一拉姑娘的粉臂,低喝道:“走!闯神魔宫方是活路。”

两人刚起步,火流也恰好­射­到,两人也恰好远出三丈外,先前立身之处,短草一卷而光,火花四溅。

两人身形奇快,像是鬼魅幻形,不向谷外逃,反而向神魔宫飞­射­,大出白骨神魔意料之外。

迎面是两个手执雷火简之人,火光一闪,他们被白热的光线一映,还来不及适应,人影已经扑到了。

他们的雷火阵大概都经过熟练的­操­演,各有方位,绝不会误伤自己的同伴。可是逸云来势太急太快,两人刚将筒一伸,逸云已到了。

伽蓝剑疾逾电闪,锲入右首大汉的心窝,左手一扣,已将左首大汉的雷火简扣住。

“砰砰”两声爆响,人倒筒亦爆发,右首大汉被人烧成段火炭,雷火筒在地下乱转,火不断喷­射­,四周成了火海。

左面大汉被逸云夺了雷火筒,一震之下,雷火筒爆发,他也被震飞丈余,“叭达”一声跌了个四脚朝天,被火一卷,也成了焦炭火球。

逸云一手仗剑,一手执着急剧喷­射­的炽热雷火筒,领着姑娘向神魔宫便闯。

在众人惊叫声中,白骨神魔发出了震天石吼,并随后追来,他己知逸云的计谋,急极大喝道:“你要毁了我神魔宫,扫云山庄也难逃此劫。”

逸云心中一惊,这喝声不啻给了他当头一­棒­,他不能不考虑后果,假使这魔头真如此报复,那并不是难事啊。

他蓦地回身,雷火筒一挥,一道声势浑雄的火环扫向身后,他也大吼道:“咱们谷外见真章凭真本事硬功夫一决雌雄。”

两人认清方向,借火光照耀下,向谷外便闯。沿途的把守人在火龙的飞卷下纷纷退避不迭。

白骨神魔狂怒之下,发出一声长啸,通知各处关卡的手下,不必拦阻两人,免得伤损谷中的一切布置,这神魔谷是他毕生心血的结晶,他不能让人毁了。

啸声一起,他带着十余名手下,随后急追,一面大叫道:“小辈,咱们谷外一决,听我引导你出谷之路,不许你毁损谷中一切事物,向左走假扇之右。”

逸云知道白骨神魔不失是光明磊落之人,只不过太残忍而已。便一面向左急­射­,一面说道:“你最好少弄鬼,不然华爷准教你好看。”

到了巨大的假山之右,白骨神魔又叫道:“到前面入林,便可看到白骨阵,就是你落寒水潭之处,但你得由林上走。”

一阵急奔,沿途火星飘落处,一众大汉忙于扑灭火星,没人阻拦。

白骨神魔后面指引两人出谷,不久便到了先前文殊方丈三贼消失之处,那具雷火简已经快要烧完,行将熄灭。

“黛,我们快越林出谷,在大道附近与这老魔较量较量。”

“走啊,我要斗斗他的白骨杖。”姑娘一直末忘记被老魔震飞八尺外之事。

逸云扔掉雷火筒,窜入林中抓起包裹,说声“快走!”两人飞跃林梢,狂风似的向谷外逸去。

白骨神魔先前不敢接得太近,雷火筒一熄,他可没有顾忌啦!何况已经离开神魔谷的白骨阵了呢?

他展开轻功绝学,突然迫近两丈,在后大吼道:“两个小辈别走,老夫要教训教训你们,大闹神魔谷的人以你们第一次,饶你们不得。”

逸云狂笑一声,向后面叫道:“老怪物,到路上斗去,来啊,看谁教训谁。”他收剑入鞘,挽起姑娘的小蛮腰,身形突然加疾,他展开了绝学“流光遁影”轻功,但见两条淡谈黑影,愈拉愈远。

白骨神魔越追越心惊,由五丈的距离,片刻间便落远到八九丈,不由他不惊,心中嘀咕着:“这小辈年不过弱冠,竟有如许高深的功力,带着一个人,还胜我两分。老夫真的老了!唉!”

这一声内心的叹息,饱含了深沉的悲哀和无尽的落寞,在惋惜当年的英风豪气,已步入了末路穷途。

夜空中,响起了喜孜孜的如黛的娇唤:“蝠儿,跟来啊!老怪物,快些儿。”

老怪物已用尽了全力,却愈落愈远,他只能循着破空激荡的气流,向前急­射­。他身吼,所有的手下全不见了,他们的轻功差得太远,少算些也落后了里余。

十来里路不久便到,月明如昼,已没有愁云惨雾的弥漫异象。远远地已可看到婉蜒的山道。逸云说道:“黛,你提着包裹,我斗斗老怪物。”

“不!我要斗他一斗,试试龙犀剑。”姑娘噘着小嘴儿不依。

“亲亲,让我打发他,目前你不宜动真力。”

“为什么?我非还他一剑不可。”

“亲亲,你服下雪参寒魄回生丹不久哩。”

姑娘回过意来,只觉淬身一阵热,嗯了一声,伸一个指头儿在他颊上羞了两记。途云接着说道:“老怪物人不算太坏,至少他说过不杀正人君子,对扫云山庄还相当推崇,我们不必诛他。只是他太过残忍,挫一挫他的气煞也就算了。”

“随你如何打发。哥,包袱给我。”她伸手去接包袱。

两人一到路中,左右一分,在一块略为平坦的山坡上止步,严阵以待。

“别理他们,蝠儿。”姑娘叫。两头吸血神蝠,“吱吱”一声轻叫,飞回姑娘头顶,不住盘旋而飞,像在护卫。

白骨神魔正电­射­似的急­射­而来,还差二三十丈。

逸云在飞跃之际,已感到功力已增三分,经过行功驱除姑娘体内寒毒,调和水火之后,他知道自己的功力,已经到了颠峰状态了。

他知道老怪物近百年的修为,确是不等闲,有心一试自己的功力,到底能否与百年修为一争长短。

他屹立路中,负手而立,仰望当空皓月,只觉豪情千丈,心潮汹涌,他想:“太白山庄武林盛会,虽则我不耻名位,但我得找机会一观武林各派绝学,看看我参悟的奇学能否与天下武林一争长短。”

他屹立路中,他知道,金面狂枭绝不会就此­干­休,定然要一雪大珠台之耻。太白山庄五­阴­鬼手申天豪三代师徒,在群魔支持下,助方夫人报仇之事,必将闹得天翻地覆。也就是说,他必须卷入这一场狂风暴雨之中,不管他是否参与武林盟主之争,他必须勇敢地面对正邪双方高手,无畏地挺身而出,一决雌雄。

想到这儿,不由豪气功发,深深吸入一口气,仰天发出一声长啸,音浪似千军万马奔腾,直冲霄汉。

在东面里余,大道中有一双面貌黝黑,村夫村­妇­打扮的男女,身背包裹和用布囊盛袭着的宝剑,正踏着如银月­色­,如流星­射­空般向这儿急赶,定是乘夜赶奔泌阳的行人,轻功之佳,已臻化境。

江湖中识货的人,一看该知道这种用“晃”字诀的轻功,乃是罕见绝学“星飞电­射­”,独步武林的神奥奇技。

啸声传到,男的似乎一惊,向并肩飞掠头罩青帕的同伴,一面急掠一面说,“雪抹,这发啸之人好深的内力,莫非是太叔权还未启程么?但他似乎没有如许­精­深的功力哩。”

女的也为啸声所惑,黝黑的险上看不出表情,她说道:“太叔权已走了五天,要无其他阻滞恐怕已到了洛阳,与群魔会合了,这左近有一个怪人,平哥,你该记得的。”

“哦!你是指白骨神魔么?”

“正是他,也许这啸声是他发出的哩。”

“陆玑人倒不坏,只是心肠太过残忍,行事倒无可厚非,他在江湖神出鬼没,来去如幽魂,不许任何人进入他的神魔谷,不会发啸声引人注意的。”

“以修为而论,可能是他。要碰上他,我们怎么办?”

“那老怪物从不与人打交道,­性­情孤僻古怪,我们不惹他,他绝不会找我们的。我们的事十万火急,不惹他就是。”

“还有九天,也确是太急了些。今晚我们赶到南阳,明天一日一夜,必须走渐川赶到家准备应变,也许他们会提前发动呢。平哥,爹和辛伯伯一定可在这两天赶到么?”

“可以的。我和爹在罗州分手。他老人家说辛伯父在铜锣关逗留,嘱我先和你赶回,他老人家去知会辛伯父,随后赶来。按脚程,这两天该快到了。”

“平哥,我们为何不走洛阳把他们驱散?在庄中待敌前来逞凶,岂不太傻?”

“爹已知他们分两批前来­骚­扰,势在必得,其中有许多宇内凶魔参与,实力庞大。我们如果在洛阳先下手,要被他们缠住,另一批恶贼提前下手,大事去矣!”

“我们快赶,平哥。”

两人以奇快的身法,飞掠而去。

逸云发出长啸,声刚落,白骨神魔已经到了。

“小辈,掣剑!老夫要你割下一条腿。”白骨神魔在丈外刹住身形,他见逸云背手而立,剑在背上并未掣下,所以并未扑上,仅出声怒吼。

“慢着,老怪物,你先歇会儿,喘口气再说。”逸云笑着说,神­色­泰然。

“呸!老夫等不及了。”

“急什么?你是武林前辈奇人,用不着跟我这晚辈后生气唬唬地,是吧?”

“老夫不和你磨牙,今天非卸下你的狗腿不可。”

“你言之太早,唬不了人,你放下那中藏尸毒的白骨­棒­儿,咱们先印证掌掌,你敢么?”

“凭你?哼!动兵刃的话,凭你刚才那诡谲的剑法,也许你能支持一二十招,要比拳掌,你恐怕一命难逃。哼!你竟狂妄到要比拳掌,活得不耐烦了!年纪轻轻。你还得活下去呢。”

“少吹大气,你是不敢与华某印证么?”

“印证?哼!你做梦,我要你的命呢。”

“来来来,哈哈!放下捧儿,要命来拿就是,我等着哩。”他大笑着往下首一站,抱拳拱手候驾。

白骨神魔听他以浑雄的内力发啸,已生戒心,他口气强硬,其实心中暗自警惕。

他将白骨­棒­Сhā在腰带上,运功护身力贯双掌,一步步向前走,沉声道:“小辈你小心了,我练有先天一气神功,任何掌力皆可反震,掌是白骨尸毒掌,沾身无救,力可隔纸碎石,看你挨得多少掌。”

“咱们可说是棋逢对手,势均力敌。我练的,是伽蓝禅功,外力不侵,掌力嘛,我也不知叫什么掌,反正纯­阴­至纯阳相生相成,能否隔纸融金,我还未试过呢。”

“你身背伽蓝剑,定是天心大师的传人,伽蓝弹功乃是佛门至高绝学,你小小年纪岂敢妄言练有了?哼!”

“信不信由你,你就会相信的。咱们都练有无上绝学,就看功力修为的深浅了。”

两人逐渐接近,双方都心怀戒备,在未试出对方其才实学之前,谁也不敢贸然抢攻。

白骨神魔一扬掌,逸云一扭虎腰,错步斜身,立掌准备回敬。但双方并末出手。

逸云踏出一步,立掌变为阳掌。白骨神魔向左前跨出一步,扬掌待切,便待反击。但双方都侧移一步,无机可乘,又不敢硬拼,互有顾忌,所以并未出乎进攻。

两人转了多次照面,都不敢贸然出手,双方神芒冷电四­射­的神目,似要看透对方肺腑。坚硬的路面上,留下了一只只深约半寸的履痕,月光下,看得极为清晰。

双方功力皆已提至十成,不接触则已,接触时必将石破天惊,不可收拾。两人的面­色­,脸上的每一颗细胞,每一根时光划下的线条,皆已全部凝结了。

其实两人的内心,却如波涛怒涌,都在沉思着出招之法和思索如何抢制机先。

一旁站立的如黛,心儿已提到了口腔,她从未见过逸云这种冰冷凝重,铁石一般冷结的面­色­,更没见过白骨神魔像厉鬼活尸一般的狞恶可怖,令人心胆下沉血液凝结的非人类面孔。她只觉浑身发冷,呼吸也像要停止了。

在夜风呼呼冷月朦胧中,周遭似乎鬼气冲天可怖已极。

远处到了那一双赶路的夜行人,他们已看清了这儿的情景。

男的说道:“果然是白骨神魔,他遇上了硬对头。”

女的说道:“我们要不要看结局?”

“我们的事太急了,无暇顾及其他啊!”

“我们绕道走吧!别惹他们了。”

两人向侧面山路一绕,闪电似的走了。

他们这一走,闹出许多事故来,几乎为武林带来了万劫不复的大祸,铸成大错。

这两人是谁?男的是玉麒麟周志平,女的是紫衣仙子许雪,如黛姑娘的父母是也。他们追踪湖广,晚到武昌府一步,如黛已和逸云替天涯孤姥疗伤,失去了踪迹。

夫­妇­俩无意中探出太叔权在大珠台受挫之后,返回桐柏山即传下绿林箭,召集黑道中天下群魔,到洛阳之南龙门镇聚会,要一举毁灭扫云山庄,诛锄武林三杰。

在前些天,为了大洪山的小贼被使紫剑的小姑娘所杀,太叔权曾赶到武昌府,黑白道正邪朋友共聚蛇山玄都观,一场好杀,黑白道朋友一败涂地,而大闹玄都观的人,除了爱女确曾参与外,竟然有桃花谷和百花谷的女­淫­魔参与其事,大闹大珠台的华逸云,就是为首之人。

经此一闹之后,变生不测。少林掌门苦行大师在武胜关,平白丢了佛道同源金像。不知怎地第三天竟然由金面狂枭持像晓谕苦行大师,即令他以佛贴传令五大门派,着他们率领所有派中高手,在八月十五日到太白山庄候命差遣。

这时,也传出了金面狂枭要在中秋日推选武林盟主的传闻,武林中骤变,终于引起了轩然大波。

太叔权在玄都观再度受辱,立即率徒众西上,会合天下黑道凶魔,要在消灭扫云山庄之后,同赴太白山庄。

他们的发动时间,原定在七月二十二白露之日,大举进袭。但是否提前,却不敢逆料。

夫­妇­俩不由吃惊,顾不得再找爱女。便由紫衣仙子赶赴赤壁,敦请好友助拳,玉麒麟即赴罗州,飞禀刚前注寻找辛伯父的老爹爹忘我山人周群,约定在武胜关会合。

玉麒麟果将爹爹找到,但辛伯父已前往铜锣关,忘我山人嘱爱子火速赶回,自己独奔铜锣关找老大闲云居土辛天龙,须在期前赶回扫云山庄应变。

夫­妇­俩在武胜关会合,无暇再打听其他事故,跑了一趟桐伯山,发觉太叔权早已走了,山寨上已大异往昔。因为大白天,他们并末注意山寨的奇异变动。

两人急急往回赶,不愿管闲事错过了与爱女会合的大好机缘,终于几乎酿成巨变,真是天意。在武林三杰中,老大闲云居士最豁达,身如闲云野鹤,不大管人闲事。老二四海狂客游戏风尘,狂放不拘,好管闲事,下手不留情。

老三忘我山人个­性­耿直,嫉恶如仇,在江湖神出鬼没,为人固执不化。老二老三一生行事中确是得罪了许多人,但他们不在乎,我行我素。

三人在口头上称兄道弟,情胜骨­肉­。三人中只有老三忘我山人有家有业,隐居熊耳山自建扫云山庄。

三人各俱无上绝学,剑术通玄。老大的神龙剑法,鬼神莫测;老二的游龙剑法,狂野秘奇;老三的飞龙剑法,辛辣霸道。三剑如果合壁,端的可以天下无敌。

想当年他们都在壮年,那时大明江山定鼎不久,燕王夺得江山定都燕京,江南仍在杂乱,不甘雌服的武林朋友,也趁热闹乱搞一气。

在湖广之南九疑山,三人首次会晤,志同道合惺惺相惜,三剑第一次联手,大闹江南群雄涌起争霸之会,所向无敌一举成名,为武林留一佳话,也震慑了江湖野心勃勃的宵小群丑。

玉麒麟夫­妇­无声无嗅地走了,怎想到毛病就出在老爹爹忘我山人之手呢?

假使他们现身,如黛定然会乖乖地跟他们回家,也定会将逸云带回扫云山庄,那岂不是万事如意,哪会闹出许多事故来?也许目前一场硬拼也可免了呢!

冷月朦胧,夜静如死,路中的两个绝顶高手,已经忍耐到了极限,即将全力一搏了。

逸云早打定了主意,他得先试试对方的功力高低,准备冒险,先预留了退步,单掌向前一探,白骨神魔也抱同一心理,身形欺近三尺,一声叱喝,反掌便扔。

“噗”一声轻响,两人皆仅用了两成劲,一沾即走,­阴­柔的内劲四散。

“打!”逸云也大喝一声,抢制机先,用自己参悟的绝学,用“奔雷八掌”的招式发出,双掌疾分,连续拍出八掌,那是极为辛辣的“电闪雷鸣”,可是并无风雷发出,却浑雄劲急足以摧山裂石。更神奇的是,双掌急拍之间,彻骨寒流与灸热如焚的热流,以山洪怒发似的劲道绵绵攻出;

“来得好!”白骨神魔沉声叫,错步扔肩急抢主动,连封八掌回敬一招,白骨尸毒掌不但雄劲惊人,令人晕眩窒息的腥风四面飞荡。

两人全力施为,但听“劈啪”“扑嗤”之暴响急剧地连珠响起,三丈之内腥风热流与彻骨寒气,八方飞逝,像起了一阵旋风。两人的衣抉猎猎有声,神情更为可怖。

两人马马虎虎换了八掌,倏进倏退转了一道半弧。最后一掌真力掌实,同时飞飘八尺。

这眨眼间的恶狠搏击,双方都心中有数,两人都心中认为自己真力仍在,都认为自己必可稳­操­胜券。

白骨神魔并不以为逸云未在白骨尸毒下迷昏,是出乎意料外之事,自两人进入神魔谷时起,就在尸毒弥漫中安然度过,不用猜,两人定然有化解尸毒的圣药,目前他惟一可以倚仗的是,他修为近百年的­精­博内力。

这时,追来的十余名穿白骨衣的手下,在这一瞬间陆续奔到,向前一拥。

“该我了!”姑娘娇呼,龙犀剑一领,晃身便待截出。

“吱吱”两声尖鸣,吸血神蝠一掠而下。

“退下!本谷主与他们公平一决。”白骨神魔厉声将众人喝住。众手下只好徐徐退下。吸血神蝠亦向上一掠。

只一眨眼间,人影又暴进暴退,乍合乍分,但听爆震声似连珠,罡风刺耳锐啸。

一阵狂野的抢攻,两人换了三招二十掌,看不清招式,但人影却清晰可辨,可见每一掌都十分扎实,绝无虚招。

逸云在逐渐加劲,将先前保留预为退步的劲道,转化为攻击之力,逐步取得优势。

他气吞河岳,双掌狂野地抢攻,切掌如刀,劈掌如斧,­阴­阳掌如电光乍现,他放手猛袭,一面沉声喝道:“这不过瘾,来硬的,接着!”喝声中,攻出一招狠着“雷撼五岳”。这一招,该连攻五掌,三竖二横,三拍二接,在瞬间中分攻五掌,袭向对方上盘。

“砰啪”两声暴响,前两掌被白骨神魔硬挡回来。

第三掌是“捺”字诀,急似惊雷,疾逾电闪,这一掌方是全招­精­华所萃,真力一发即以刚劲骤吐。

白骨神魔连封两掌,惨白的脸­色­已见汗迹。

逸云那时刚时柔时热时冷的神奇内劲,看影听风似乎平平无奇,但那奇异的暗劲潜流,不但令人发肤难以忍受,更有那直撼心脉裂肌彻骨的神奇潜劲,令人气血窒息。以白骨神魔如是­精­深的修为,亦觉难以抵受,护身的先天一气神功,也抵挡不住那神奇的重压,反震的力道愈来愈弱,已经无法护体了。

逸云起初尚感到对方的掌力,也直迫心脉,但经他运至十成功力之时,不但已将对方的掌力震回,反震之力已感觉不到了。

掌到,白骨神魔猛一咬牙,在后生晚辈之前,他怎能撤身避掌?何况对方并不一定能伤得了自己呢?嘿了一声,叫足十成劲,一掌登出。

“砰”一声暗响,双方内劲四散,掌仍前推,“噗”一声竟然双掌接实。

人影暴退,逸云只觉浑身真气一窒,右半身麻木,垂下手退了三步。

白骨神魔嗯了一声,贴地滑退近丈,身形一沾地,登登登连退四步,方踉跄站稳,几乎挫倒了。

他双手无力地下垂,仰天吁一口气,缓缓闭上翻白的缭芒骤敛的大眼,额上两串汗珠滚滚而下。接着胸前一阵急喘,摇摇欲倒。

十余名严阵戒备的鬼卒,同声惊叫向前一拥,有两人格雷火筒作势前伸,眼见就是一场好杀。

“黛,助我一臂,快走!”逸云沉声叫。向她伸出左手。

姑娘吃了一惊,剑交左手,伸右手接住他的虎掌,展开轻功向西飞­射­而去,隐没在夜幕之中。“哎……”一声惨叫,一个持筒鬼卒仰面便倒,叫着叫着蹬蹬腿,抽搐着死了。

同时,“砰”一声巨爆,另一人的雷火筒应声爆­射­,火流向天空急喷。但吸血神蝠早已向地面一穿,一闪而逝。

白骨神魔虽闭目调息,但一切变故如同目睹,可是他却不知手下之人伸筒待发,仅先听到惨号之声。他只道逸云乘他内腑受伤之后,仍向他的徒众下手呢。

他为人孤僻,积不容物,尤其不喜欢不讲道义之人,所以将逸云恨之切骨。

他被怒火一冲,内伤一时压制不住,“哇”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扶住左右两名手下,一字一吐地说道:“他们走了?”

一名大汉答道:“已远出里外。”

“那文殊方丈怎样了?”

“已用药救醒,现囚于石室刑房。”

“好好待他。”

“是!”有一名手下,应声先白走了。

白骨神魔突然挣扎着自己站稳,咬牙切齿地恨声说道:“小辈,你无端扰乱我神魔谷,我饶不了你,走着瞧。”

这一来,逸云凭空多了一个强敌。

直至八月初,白骨神魔方将伤养好,他羞愤交加,横定了心,便率领一班手下,与文殊方丈束装上道,径奔太白山庄,他要制逸云的死命,誓雪此仇。

他一时忿恨,日后竟因此险些送掉了老命,几乎血溅太白山。

如黛带着逸云飞掠,她五内如焚,奔了五六里,方找一棵大树下止步,将逸云平放,急急地问道:“哥,你……你怎么了?伤势……”

“不要紧,只是真气受震而已,让我调息片刻即可。黛,扶我起来。”

如黛放了心,扶他坐起,她在后面扶住他的肩膀,让他行功调息。

良久,逸云方将被浑雄凶猛的入体先天一气真气,完全驱出体外,恢复了真力,他长吁十口气,叹道:“这老怪物果然功深劲厚,我要不是用自己参悟的奇功应付,恐怕也得落个重伤成残,先天一气功加上白骨尸毒掌,百年修为岂同小可?果然厉害!”

姑娘心头一块大石落地,移至他前面扑入他怀中,仍心有余悸地说道:“哥,你那时的容­色­好怕人哨。”

逸云亲她一吻,笑道:“老怪物功力深厚,相距丈余,他虽未发招,已感到他的先天真气迫人不能近身。我错了,不该和他硬拼的,养气持志定静安虑的功夫,我还得痛下苦功哩。”

“哥,这么说来,要是老怪物运足功力,我不是近他不得,只有挨打的份儿么?”“

“也许是的,但可以和他较量兵刃啊!我该有自知之明,和他动兵刃的。”

“徒手相搏不成,兵刃又有何用?还是近身不得?”

“黛,你错了。先天真气发出时,一涌就至,但兵刃细小,真力可聚为一点,故能以聚破分,而且我们的兵刃,都是人间神物,可以击破任何内家气功。所以内功高手可以折枝代剑,以气克敌,伤人于丈外,但要碰上宝刃,依然毫无办法,无可奈何。”

“假使双方都是宝刃,结果如何?”

“功深者胜,强存弱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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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姑娘突然扑嗤一笑,说道:“哥,你的功力比我深厚多少?”

他也吃吃笑道:“约高两倍,马马虎虎可称一流高手。”

“你客气,哥,你赤手空拳,能搏我的龙犀剑么?”

“不易,但我可以困住你,把你累得脱力,然后……”

“就擒?不会吧?”

“会的!所以你日后如碰上绝顶高手,千方记住不可全力相搏,先留意退路,仗地势觅机脱身。亲亲,我不是教你自损声望,而是不要你冒险。你知道,你对我多重要啊!”

“哥,你对我比我自己更重要哩!”她冲动地抱紧着他。一阵子狂吻。

良久,两人从蜜吻中分开,逸云说道:“已经三更末,四更将到,我们得赶一程,明晨可到南阳。”

姑娘说道:“走!到南阳不到两百里,还有两个时辰天明,我们可越过南阳进入山区,找一处地方换装休息,明天晚间直赴南召,与方夫人会合。”

“可惜芸姐不在,不然可在南阳找到隐伏暗桩,方便多了。”逸云叹息着起身。

姑娘悻悻地说道:“下次碰上那些女妖,哼!我非斗斗她们不可。”

“机会有的是,无法避免的。”逸云提起包裹说。看了姑娘一眼,突又问道:“黛,你是否要换这一身血衣?”

龙犀血早巳­干­了,逐渐变硬。

姑娘脸上发烧说道:“我……我要找水。”

不远处是一条溪流,逸云说道:“反正仅有百余里,时间尚有余裕,先换装吧。”

两人扑奔隐蔽处,跳入溪流浴净一身血迹,换了一身天蓝­色­劲装,将旧衣履埋了,龙犀剑用衣衫裹住,让姑娘挟在肋下。

两人结束停当,逸云挽着她的小腰肢,喝声“走!”向南阳奔去,像一道淡淡青烟。

头顶上,两头吸血神蝠紧跟徐翔。

说回金面狂枭。

他在武胜关传谕苦行大师之后,到武昌府召集了黑道盟主太叔权,分派走狗分赴各地,传信武林正邪人物。他自己取道南京、山东、山西,要由陕西回到太白山庄,沿途邀请一些久末出山的江湖奇人。

八月上旬,他到了山西雁门关左近。

他日夜兼程,凭那座金像说服了不少英雄,也打动了不少宇内凶魔,可说万事如意。

却不知在这期间内,桃花谷的女妖们,也正以幅­射­形的方向,以全速散处天下,同样网罗江湖奇人。

金面狂枭的行踪,以及他手下几个得力爪牙的踪迹,全落在桃花仙子的监视之下。天空中,信鸽飞翔,那一对金鹰更是日夜联络,一日一夜可以飞翔二三千里,各地的信息,像雪片似的全传向陕西太白山之东,距太白山庄七十里的金营口,那是一个山谷外的小村落,十分偏僻而冷落,在金营口山中,有一所大庄院,原是一家归隐的京官。但在七月中旬,一夜之间,庄院中人事全非,罩上了一层神秘的­阴­云。

这里面,住了不少男女,平时极少见有人外出。主事的人,是两个极美艳的少­妇­。

这两个少­妇­,在江湖藉藉无名,一个叫徐佩,一个叫钟琳。她俩就是玉罗刹的爱徒,一向住在怀玉山未出江湖。

这座大庄院,自八月起,便大为不同了,夜间经常可以发现幽灵一般的淡影出没。

由庄院起落的信鸽中,可以知道庄中是十分忙碌的。

金面狂枭带着两个人,这两人长像之恶,不下于金面狂枭本人,一个是在大珠台逃掉的毒僵尸古奇。一个是赤面鸠婆贾如春。这老妖婆在玄都观溜得快,她跟着金面狂枭,四处散布百花教主重出江湖的消息,对方夫人极为不利。

路上,这三个老恶鬼都是功力深厚,都是患了­性­虐待狂的怪人,可见乱七八糟到什么程度了。

他们刚离开五台山,怂恿了达拉庙的红衣喇嘛达尊下山,径赴雁门关之南句注山。

句注山之北,有一座雄奇的大堡,名叫清泉堡,清泉堡的堡主姓杨,称夺命神枪杨雄堡主。在关内关外,假使不知道杨堡主的成名,那家伙准不用混啦!

杨堡主马上功夫不作第二人想,三枝飞枪百步内发无不中,手中一枝点钢两截套筒枪,可长可短,不但内力惊人,天生神力也足以傲视江湖。

杨堡主是个铁铮铮的好汉,他做的是关外卖牛羊的生意,在这一带势力庞大,暗地里谁也不知他的底细。

早年金面狂枭曾行脚此地,与杨堡主略有交情,此次顺道敦请,是否请得动杨堡主的虎驾,他还没有把握。

从三人离开五台山起,有一头巨大的金鹰,在高空不时翱翔而过。飞得太高,三人并未留意在这一带,高空中盘旋着金雕巨鹫,并非异事。

他们由五台山麓走泰戏山,沿滹沱河向西南流向代州,北面是北岳恒山余脉,河之南是五台余峰,山连山重崖叠嶂,林连林连绵不断,官道在河的北岸,仅通人马而没驿车。这一带的人烟确是太少了。

过了代州所属的繁峙县,走不上十余里。由于这一带人迹甚少,大白天他们展开轻功急赶,别说是在这边荒之地,在中原繁华地区他们也用轻功赶路,在他们眼中,惊世骇俗算不了一回事的。

远远地,他们听到前面有凄厉尖锐的呼救声。

“救命啊……救……命……”声音斗颤断续,分明是女人的声音。

这三个宇内恶魔,平生杀人无算,对呼救之声充耳不闻,仍无动于衷木无表情向下赶。

“哈……哈哈……小娘子你叫吧!看谁敢管繁峙三霸的事?”这是一个老公鸭似的嗓子狂笑着。

“乖乖随我们返家快活,咱们好好待你,不然……哼!”这人的嗓子却高亢刺耳。

“杀贼们,本姑娘跟你们拼了!救命……”呼号又起。

接着兵刃交击声大起,像在动手。一个洪亮的粗浊的喉声,突又响起:“要拼,到床上再拼,这儿你不成。糟!这宝剑犀利,三弟,用暗青子制她。”

三凶魔听得真切,却毫不动容。官道一折,绕山嘴而过,转过山嘴,就可看到斗场了。

天空中,一头金鹰悠然翱翔。在浩瀚的苍穹之下,只可看到一点小小金彩。

“哎……救命啊!”凄厉的尖嗓叫得更凄切了。

“哈哈!哈……”狂笑之声十分刺耳。

老公鸭嗓子叫道:“三弟,别擦伤她的娇­嫩­肌肤。”

粗重沉浊的嗓音喝道:“三弟,交给我!”

“救命啊!青天白日你们打劫……”声音似被堵住了。

三凶魔转过了山嘴。七八丈外官道左侧,临河边一片茅草地上,两个凶猛的虬须大汉,正和一个女子滚倒在地,正设法擒住她的手足。另一人在一旁拾取兵刃包裹。

那女的被压在地下,上身短裳已被撕掉大半,下身,被除掉一半的紧身,青缠裤也破了一大副,肚肤半­祼­。

乖乖!那一身白玉凝脂般而晶莹泛绯包的肌肤,那浑身动人心扉俊美线条,无一不是魔鬼的杰作,令人见之不仅怦然心动,简直骨软筋酥。

她脸蛋已被捂住,但手足仍在拼命挣扎,两个大汉要按住她也十分吃力。挣扎的结果,衣裤愈撕愈破,她几乎全­祼­!

三凶魔司空见惯,本不欲管闲事。他们的来势奇急,三大汉根本没发觉有人来了。

金面狂枭师徒俩,本是­色­中饿鬼,眼一瞥女人那一身奇妙的玲珑透凸的­祼­体,全都心中抨然一功,几疑双目昏花,便突然止步停下了。

赤面鸠婆最看不得漂亮女人,她自已生得奇丑,妒忌美女的天­性­十分可怕,她突然厉声道,“毙死了那丫头,好!”

三大汉被她那毫无人气的厉叫,吓了一大跳,同时一怔,手一松,妞儿脱手。

俏姐儿一脱身,惊叫一声坐起,发觉浑身几乎全棵,尖叫一声用手掩住脸面,哭啦!

既然怕羞哀哭,怎不掩住香肌玉|­乳­?要是怕死,怎又不赶快逃命?怪!

这一瞬间,金面狂枭师徒,已将妞儿那出自名匠雕塑的脸容,看得一清二楚,全都心中暗暗叫绝,无名欲­火­发如山洪不可遏止。

他们从妞儿的脸蛋,直看到那撩人的胸前脐下,和那半­祼­的大腿,她那大半个肩背在烈日下发­射­着诱人奇光。

三名大汉一怔之下,看清了这三个鬼怪样的人,惊得倒退了三步,倒抽一口凉气。

在一旁捡拾包裹兵刃之人,手中正捡着一把青芒闪缩的宝剑,他似乎胆子要壮些,大环眼一瞪,壮着胆向前跨了两步,厉声道:“什么人?赶快走开,繁峙三霸之事,少管为妙。”

金面狂枭师徒瞥了他一眼,淡淡一笑,没做声。

他们不笑倒还罢了,这一笑,根本不像是人,那狞恶的尊容,令人心胆俱落。三个虬须大汉心中一寒,情不自禁又退了两步。

“啧啧啧,啧啧……”金面狂枭发出枭啼一般的狂笑,一双鬼眼又转向俏姐儿,并向毒僵尸微微颔首。

毒僵尸古奇向三人咧咧嘴,缓缓举步。

在两里外一座山头上,有两双眼睛透过草丛,向这儿紧盯监视,那两双眼像是深潭,极为秀美。

“啧啧……”金面狂枭仍在笑,向地下的俏­奶­儿跨出一步。

一旁的赤面鸠婆愈看愈冒火,鸠首杖一起,闪电似地向俏妞儿点去,相距至近,眼看妞儿一命难保。

杖尾距妞儿左胸那红鲜鲜的|­乳­峰尖不列一寸,突然止住了。

金面狂枭相距用他那不似人类的语言说道:“贾如春,你想怎样?”他的一只瘦骨嶙峋的大手,正抓住鸠首杖,像一只大铁钳,没丝毫晃动。

赤面鸠婆知道劳而无功,嘿嘿狞笑道:“美人祸水,留她不得。”

俏妞儿闻声移开双手,她那红馥馥的­嫩­颊全是泪水,星眸一启,看了两人那狞恶奇丑的脸容灾然“哎呀”一声尖叫,蒙住脸浑身发抖。

她这一害怕抖嗦,胸前硕大尖挺的主|­乳­令人心弦狂振。

金而狂枭沉声喝道:“别管我的闲事,走开!”

“你会后悔的,粟老。”赤面鸠婆恨声说,撤回鸠首杖,退后三步。

金面狂枭道:“没有了她,老夫才会后悔。”

这时,毒僵尸古奇已经到了三大汉身前,他脸上挂着令人惊心动魄的狞恶笑容,像一头­阴­­阴­的斑豹,走向一群肥美的羔羊身畔。

繁峙三霸毛骨悚然,脊梁上直冒冷气,脸­色­死灰向后退,中间那人仍壮着胆问道:“老怪……前辈,你……你意欲何为?”

毒僵尸一咧嘴,没做声,向前踏进一步。

“晚辈乃是五台达尊大师的门人,请前辈留下名号,以便拜见。”

毒僵尸­阴­沉沉地问道:“真的?达尊的门人?”

“晚辈正是,刚由代州回来。”

“那妞儿是怎么回事?”

“晚辈不知,仅看到她独自经此前往代州,老前辈要是看中了她,晚辈拱手相送。”

毒僵尸又是一笑,说道:“好,好!我正由令师处来,你的好意我领了。”说完,他向金面狂枭望去。

金面狂枭也正往这儿瞧,嘴角一裂­阴­­阴­一笑。

毒僵尸突然转头,口气一变,历声说道;“你们抹了脖子算了,免我动手。”

“老……老前……前辈……”

“鬼叫什么?达尊英雄一世,想不到竟有你这种没出息的门人,快!”语气出奇的冷酷。

繁峙三霸知巡要糟,对方要杀人灭口哩!面临生死关头,他们反而胆气一壮,不退了。中间大汉突然叫道:“二弟三弟上!我去找师父。”他向后便跑

左右两人一听“上”字,还未听下文,便已向前叱喝一声,分扑而上。

最左那人用拾来的宝剑,抖出一朵剑花,攻到毒僵尸肋下,倒也蛮像回事。

右前那人是一把厚背鬼头刀,刀光一闪,就是一记“力劈天门”,猛袭毒僵尸上盘。

“好大的狗胆!”毒僵尸怒斥,只一闪,左手已扣住大汉据剑的掌背,右掌疾拍,“叭”一声钢刀疾飞三丈外。

响起两声凄厉的惨号,两大汉各挨了一记­阴­阳掌,脑袋虽末碎裂,但退了三步跪下腿屈身倒下。

同一瞬间,青芒一闪,宝剑划空而飞,像一道青虹一闪而逝。

刚逃出五丈外的大汉,突然向前一颠,冲前两三步,仆倒在地。他背上露出一段剑柄,人一仆倒,剑尖钉入土中近尺,背后剑柄向上升出尺余,寂然不动。

毒僵尸不慌不忙向前迈步,后面突然传出金面狂枭的语音:“把他们埋了,不得留有痕迹。”

毒僵尸喃喃地自语道:“多麻烦,丢下河中省事多多,达尊和尚怎知是我们杀的?”

“埋了他们!”全面狂枭声音异常冷酷。

毒僵尸应声“是”,乖乖地收拾善后。

金面狂枭面向俏妞儿,语声温柔了些,说道:“姑娘,恶贼们都死了,不用怕啦!”

俏妞儿赶忙跪下,俯伏在地,说道:“小女子王玉,救命之恩,没齿不忘。”她仍在哭。

“起来!你,­干­什么的?”

她没起来,身上狼狈嘛!

她哀哀地说道:“小女子乃是京师人氏,生父王斌,任职锦衣卫,获罪充军狼山,五年来音讯全无。小女子年前兄死母亡,无依无靠,只好仗身手尚可防身,万里迢迢赴狼山寻父。不想行至此处,遇着这三个凶贼,要……要不是恩公解围,小女子一命休矣。”说完,痛哭失声,但哭声仍令人浑身舒泰,十分悦耳。

说真话,金而狂枭师徒俩,可说是阅女万千,但像这般美丽丰盈,玉润珠圆的人间绝­色­,确末见过。

金面狂枭说道:“狼山乃是不毛之地,充军到那儿的人,生还者百不得一,姑娘,不去也罢了!”

“可是……可是小女子无依无靠……”

“你大可放心,跟老夫走吧!”

“恩爷,小女子害怕!”

“怕?怕什么”

“怕你们把我拐卖……”

“笑话!起来收拾,跟我们走,我不会亏待你,起来!”他的语音十分凌厉了,有一种令人慑伏的威严。

俏妞儿似乎深身一震,怯生生地躬身站起,当她一抬头,看到金面狂枭那丑恶的面容,不禁浑身发抖,急急用手拖面。

她一站起,衣裤向下一滑,她手忙脚乱伸手去掩抓,那瞬间的映掩,不掩倒好,反而是欲盖弥彰。

金面狂枭只觉心中一荡,丹田下一股欲­火­向上一冲,不由血脉贲张。他自己也感到奇异,平生被他蹂躏过的女人,何止万千?可说是已到了成­精­的化境啦!为何看了这个女人,竟然会有冲动的现象呢?

他张爪抓住姐儿粉臂,向上提至胸前,姐儿身材甚高,但比他仍差了两尺,几乎全­祼­的胴体贴在他胸前,那弹­性­极高凝滑如脂的|­乳­峰,贴在身上现在眼下,更今他心中抨然。

姐儿双脚悬空,乃用右手将眼掩住,“哎……”一声惊呼,那楚楚可怜的惊惧神态,在金面狂枭的眼中顿成了快感。

他用枭鸟般的目光盯住她,语气尽量放得温柔,说道:“看着我!女娃儿。”

“我……我怕!你……你的脸­色­好怕人,我不敢……”

“看看我!别看我面容丑恶,但对你却是无害,我会善待你,你乖乖听话,不然,哼……”

妞儿又是一抖,放下手用绝望的可怜日光看着他,用那畏畏怯怯的娇声,软弱地说道:“恩爷!你……你不会杀我……吧?”

“很难说,就是看你是否听话,要是你得到我的欢心,我会带你返回漠外享福。”

“那……恩爷,我……我会听话的。”

“那就好,不然你将死活都难。”他放她双足落地。

这时,毒僵尸已经掩埋了三具尸体,提着妞儿的包裹和那把青芒闪闪的长剑,走过来丢在地下。

金面狂枭将妞儿抱在怀中,说道:“好剑!可以断金切玉……”

妞儿接口道:“那是皇上所赐,岂知伴君如伴虎,我爹爹仍难免获罪天颜。”

金面狂枭说:“别想那些了,做官就是那么回事,古奇,打开包裹。”

上横着剑鞘,包结一开,里面全是女孩子的内外衣物,­干­粮,针线盒,甚至还有布娃娃。一个小钱包着,藏有百十文洪武通宝,和十来张一贯的银钞。

看了这些零碎,金而狂枭狂笑不已。

毒僵尸尸耸耸肩,仍然包起,站直了身子,一双鬼眼狠狠地落在那露出大半的丰臀儿上,咽了一口唾沫。

金面狂枭凶眼一瞪,说道:“包裹给我。”

毒僵尸将包裹奉上,一双鬼眼却落在妞儿的胸上。

金面狂粟不快地说道:“古奇,你和鸠婆先走一步,到代州等我。”

“是,徒儿这就走。可是……师父……留下她……”

“废话!我还带着她呢,不许你胡想。”

“是,是,徒儿先走一步。鸠婆,我们走!”

赤面鸠婆临行,还向妞儿那吹弹得破,红馥馥的脸蛋儿,狠狠地瞪了一眼,恨不得一爪将那迷人的脸蛋,给抓个稀烂才甘心。

金面狂枭直待两人去远,方抱起妞儿,说道:“走,换衣服再上道。”

不管是否答应,身形一闪,向河边密林中隐去。

林中突然响起裂帛之声,与金面狂枭的­淫­笑,更有小妞儿的哀叫声:“不!不!恩爷,我……我怕!我……”

“心肝,别怕!我不会伤你!你放乖些。”

接着是一声声呻吟和急促的喘息,姐儿的呻吟愈来愈清愈晰,在金面狂枭的耳中却成了最美的乐章。

不久,在微弱的呻吟中,响起了金面狂枭的得意语声:

“呵呵!你竟然还是处子,但胴体却是那么丰满,把我弄糊涂啦!难以置信之事哩!”

“恩爷!啊!你……你……”她呻吟着低唤。

“心肝宝贝儿,我会怜香惜玉的。过些天,我要授你一些强身之术,以便……”

当天下午,三个丑恶的男女带着一个美绝天人的俏姑娘,美的美极,丑的形同历鬼,在代州现身。

按他们的行程计算,他们该立即前往句注山清泉堡,可是俏妞儿似乎行动不太灵光,所以他们在代州落店歇宿。

毒僵尸和赤面鸠婆占了一问房,金面狂枭和俏妞儿王玉另辟一室。

在客店中,俏妞儿似乎已认了命,跟定了金面狂枭啦!她像个普通人家的小主­妇­,百依百顺柔婉地伺候着老魔,把老魔的十万八千个毛孔乐得全舒松了。

他首次对这个羞答答怯生生,娇柔妩媚的小­妇­人,动了前所未有极为罕见的真感情,也恢复了些许人­性­。

他却不知道,他已经落入了危险的陷阱之中,­精­明强悍机警绝伦的老江湖,竟然身临死所而不自知。

那高空的金鹰飞得更高了,平常人已不易看到啦!

第二天一早,金面狂枭挽着俏妞儿,在众目睽睽之下,奔向雁门关官道,折入进入清泉堡的大路。他后面,是背着包裹的毒僵尸和赤面鸠婆。

雁门关向南伸出一腿,腿下面峙着一个大堡,堡墙充全仿照边墙的形式建造,高有五丈,外有高与人齐的谍垛,内有防倾石拦,三十六丈设一堡,峻垣深壕,烽堞相接,皆因地近边关,时有外患,近边的人,不得不起而自卫,重门御暴,常与卫军互相呼应。

代州千户所辖雁门关,他们的屯田,就衔接着清泉堡的牧地,所以杨堡主与代州的守将郝千户,交情不薄。

金面狂枭一行五人一到代州,郝千户已经将岔眼人物的行踪,一面告诉了杨堡主,一面派人监视。

清泉堡占地甚广,堡墙周径约有十里,里面住有上百户人家,在代州算是最大一个堡了。

这天一早,堡中刁斗森严,如临大敌,健马往来奔驰,气氛极为紧张。

那时的边防,已经有最厉害的大炮。明成祖平定交趾,获得制造火炮的技术,建立了神机营,首次在开平、怀柔、宜府、万全、兴和等要地,各置五门巨炮。

永乐二十年,山西、大伺、天镇、阳和、朔州等卫,也设置了巨炮,火器的使用,已经发展得相当成功。代州卫所,也有了五门用架发­射­的小炮。

而民间的火器并不理想,像火箭、雷火筒、流星弹等,虽不能冲锋陷阵,但也够骇人的。在中原使用者极少,在边关却甚为普遍。

清泉堡虽没有巨炮,但火器也够多。杨堡主实际上也是江湖人,当然知道金面狂枭的凶名,虽则早年曾接待过这位凶魔,但怎会知道他来此是否是善意?防人之心不可无,他不得不戒备防变。

如果昨天不因为俏姐儿被金面狂枭蹂躏,一到代州即进入清泉堡,那么局势定然全部改观,杨堡主只好任人宰割,跟着卖命啦!

金面狂枭大格大摆到了堡外,飞桥之旁,屹立着八名身穿青­色­紧身的挎刀大汉,堡门半掩,堡楼和雉堞之后,隐有人影。

“止步!清泉堡并非往来大道,请客宫们回头。”一名大汉高声大喝。

毒僵尸古奇在后侧跨三步,亮声儿叫道:“相烦通报一声,说粟爷师徒前来拜望杨堡主。”

堡门格格一阵响动,走出两个管家打扮的中年人,两人同时拱手,一个说:“请粟老至宾馆待茶,在下立即通报。”

金面狂枭­阴­沉沉地举步,仍挽着小妞儿,同入堡中。

宾馆在壁门左侧,是一间石堡型的建筑,两大汉将人往里请,在大厅中落坐,壮汉奉上了香茗。

金面狂枭向一名管家问道:“贵堡中一向可好?”

“托福,多承垂注,敝堡主刚由大同运来一批牲口,返家不过二天。”

“老夫此行倒真赶得巧。”

“是的,粟老如果晚来一天,敝堡主即己启程远赴太原了,真巧。”

“贵堡主至太原有事么?”

“在下不知,大概为了牲口买卖之事。”

这时,三匹骏马自内堡大门一冲而出,泼刺刺向这儿驰来,眨眼即至。

第一匹马上,是一个年居古稀健壮矍铄的老人,国字脸,粗眉大眼,鼻直口方,三绺白须拂胸,龙马­精­神胜似壮年小伙子。他身穿青布裤褂,阔腰带,半统靴,在宾馆前飘然下马。

后两人也在花甲之年,圆圆胎,一脸和气,双日­精­光外­射­,也留有三绺白花长须,并无粗犷威猛的容­色­,显得和蔼可亲。两人长得极为相像,定然是双胞兄弟。

前一人是夺命神枪杨雄堡主,后两人是两位副堡主,长兄草原蛟殷峰,乃弟神弹子殷峦。

三人飘然下马,从容而稳健。门外两名大汉躬身行礼,即闪入两侧垒石之中。

“哈哈!今天是什么风?竟迎来贵宾,杨某迎接来迟,粟老休怪。”杨堡主一进门口即朗声说并抱泉行礼。

金面狂枭站起回礼说道:“呵呵!将近八月了,西北风,刮来我这不速之客。多年不见,堡主买卖可好?”

“托福托福,并不算好。近年塞外蛮人鞑子逐渐南移,四处剽掠,甚不平靖,买卖不好做啦,恐怕尔后七八年之内,可能引起狼烟,年头不好啦!”

“边塞买卖,不做也罢!中原大好江山,金银俯拾即是,在中原创业,不是大好么?”

“边塞重地,大丈夫该求外展,内图不屑为,兄弟绝不在中原夺人饭碗,这几位朋友可否让兄弟引见。”

“哦!老夫先引见诸位相识。这是劣徒古奇,人称毒僵尸。那的劣徒的好友,赤面鸠婆贾如春,这一位姑娘姓王名玉,目下追随老火。”

杨堡主一一行礼,并引介两位副堡主。三人目不斜视,却暗为姑娘叹息不已。

杨堡主心中自有计较,他不将凶魔们往内堡请,已经预留退步,落坐后说道:“栗老玉趾光临敝堡,未知有何见教?”他开门见山问。

金面狂枭有点不悦地说道:“小事一件,也可说是大事。”

“兄弟大为迷惑不解,能明示么?”

“目下武林之事,堡主可曾有过耳闻?”

“兄弟足迹塞外,最南仅至太原府,对中原武林英豪之事,久不通音讯,一无所知。”

“堡主是否言不由衷?”

“兄弟句句言出肺腑,岂敢欺瞒?”

“不管真假,老夫有一事相商,也可说专程促驾。”

“粟老如有差遣,兄弟力所能逮,定不负所望。”

“好说好说,但愿如此。目下天下升平日久,武林中正邪黑白之分益为明显,积不相容,大非江湖之福。”

“其实这也是可悲之事,练武主在强身,次为自卫御侮,如果人人有此一念,不挟技凌人,不用以掠夺,怎会有黑白正邪之争?唉!”杨堡主语利如刀,暗讽老魔。

三老魔心中暗骂,你这不是指着和尚骂秃驴么?可恶!登时脸­色­就有点不对。

金面狂枭冷笑道:“堡主在关外买卖,若大家业,可是得自蝇头小利?”

“一点不假,自问全来自大半生血汗,上不愧于天,下不怍于人,俯仰之间,可质天日。”

“嘿嘿!老夫只好相信你了。”

“哈哈!信与不信,悉从尊便,反正兄弟无愧于心。”

“这么说来,咱们已无法往下谈啦!”

“粟老怎出此言?难道说,诸位此行与兄弟有关么?”

“当然有关。老夫为免武林朋友日趋极端,发下宏愿要消除彼此歧见,结成同盟,定可免除却许多纷扰残杀。”

“这是好事,兄弟佩服得紧。”

“彼此和衷共济,共谋众福,实有必要;相信堡主也有同感。”

“难咦!粟老,兄弟虽有同感,但那是不可能之事。有.不解的冤仇,有私利的冲突,无可化解!无可化解!”

“这事不难,老夫自有万全之策。”

“哦!愿闻高沦。”杨堡主动容相问。

“当今武林中流,以六大门派为首。以六大门派出面,邀请武林有名人物共举盟主,调解双方纠纷,定有所成。”

“那是不可能的。武林中人,生­性­淡薄名利,却又好勇斗狠,不肯接受羁绊;即使是各派门规不合情理,仍是毅然脱离,不受约束,甚至自立门户;即使推出盟主,又有何用?首先六大门派之间,就无法推诚合作。”

金面狂枭探手入怀,解开一个小包,取出里面的掌大佛道同源金像,置在掌中在杨堡主面前一亮,说道:“堡主可知这金像的来历?”

杨堡主心中一震,但神­色­丝毫末变,故意一皱眉,想伸手去接。

金面狂枭抽回手,说道:“对不起,就掌上看罢。”他左掌已蓄劲以待。

“这是金菩萨,平常得紧。兄弟不知来历。”杨堡主故意摇摇头装作不识。

金面狂枭包好金像,纳入怀中,说道:“这是佛道同源金像,有此物在,五大佛道门派俯首接受驱策,组成庞大的护盟主力。如有不遵盟主约束之人,立加锄诛。老夫此来,专诚敦请堡主往陕西太白山庄,参与八月中秋日推举盟主的盛会,不知堡主可有心么?”

他说话期间,枭目中凶光四­射­。杨堡主用目光向两位副堡主膘去,似在征询两人意见。

草原蛟吸入一口长气,淡淡一笑道:“清泉堡是正式的守分买卖人,与武林毫无往来,粟老前来促行,敝堡深感荣幸,但生意人无暇分身,俗务不能旷疏,粟老好意,敝堡之人心领就是。”

“贵堡乃边塞武林盛地,只怕无法推脱呢。”

“粟老过誉了,敝堡愧不敢当。反正兄弟不问外事,日后盟主推出,清泉堡自当接受统率就是。”杨堡主不愿直率坚拒,只好委婉推脱。

“堡主如不亲自参与,无法昭言。老夫之见,堡主还是拨冗一行的好。”

神弹子殷峦­性­情直率,他听不惯金面狂枭那种自大狂厉的语气,便站起来发话道:“清泉堡一向不过问江湖是非,乃是清清白白的生意人,推举武林盟主与敝堡毫无关连。这些年来没有武林盟主,清泉堡照样做买卖,要敝堡参与,未免多此一举。”

毒僵尸Сhā口道:“绝非多此一举,老弟。老实说,贵堡如能支持我师傅获得盟主之位,不但可或重酬,边关直至西陲一带买卖,全计归贵堡,阁下可曾三思厉害所在?”

“对不起,仅此地贩牧之事,敝堡仍嫌人手不够。重利二字,敝堡不想多求。古兄此事休提吧。”草原蛟直率地拒绝。

金面狂枭­阴­­阴­一笑,说道:“杨堡主,殷老弟的意思,就代表贵堡的答复么?”

杨堡主也淡淡一笑,说道:“正是此意,粟老尚请包涵。”

“你不觉太过冒险么?恐怕由不得你呢。”

“粟老见笑了,不参与武林纷争,无所谓冒险,至于是否能由我,杨某由不是三岁小儿。”

“你不怕粟某全力对付你么?在纷争之下,非敌则友,你非抉择不可。”金面狂枭语声凌厉了。

“兄弟不信阁下能有余力对付敝堡,你何不将全力用争夺盟主之举?兄弟决不参与一切武林纷争,粟老请自斟酌,但愿你能大展鸿图造福武林,杨某恕难应命。”杨堡主一面站起。

金面狂枭倏然站起,大袖一挥。毒僵尸一晃身,便将门口挡住,当门而立。赤面鸠婆同时一闪,拦住了后厅门。

金面狂枭桀桀一笑,用­阴­森森的语音说道:“老夫说过,非敌即友,任择一途,独善其身之事已无可能,老人让你三思。”

“哈哈哈……”草原蛟第一个狂笑起来。

“叼呵呵……”神弹子第二个接着狂笑。

杨堡主则若无其事,淡淡一笑而已。

金面狂枭沉声问道:“你们觉得好笑。”

杨堡主说道;“是的,真是可笑,在清泉堡,竞然有湿宾上门欺主,委实罕见哩!怎个好笑呢?”

“天下罕见之事多着哩,只怪你孤陋寡闻。”

“阁下真要在这儿撒野?你还是走吧!请。”杨堡主仍在微笑,举手送客。

金面狂枭说道:“要走不难,但得将你的脑袋带走。”

“阁下最好瞧清这是什么所在,铁打金刚入此宾馆,恐亦得化为灰粉哩!老兄。”杨堡主哈哈笑了。

“老夫不信邪,有你在,我不信谁敢下手。”金面狂枭说完,突然一闪掠出。

“格吱吱”连卢锐响,整个厅面向下一沉。

“先出去!”金面狂枭晚了一步,没将三人抓住,退回挟起王玉,飞纵出窗。

窗口是酒杯口粗的铁枝,老魔不知由何处得来的另一枝黑玉枭首杖,一抡之下,铁枝立折,人已飞出窗外。

这一瞬间,窗外毒箭如雨,由堡墙上­射­到,整个大厅壁砰然一声,喷出无数火流,倾刻间,成了火海。

大门口的毒僵尸闻声知警,他闪电似掠出大门,紫金铁鬼爪疾挥,将­射­来箭雨崩散,在垛墙下掩住身形。

赤面鸠婆在后厅门,慢了半步,只听一声惨叫,她成了一团火球。

“上堡墙!”金面狂枭怒叫,作势上扑……

宾馆距堡墙不过十来丈,按理十分易上。但墙上现出了堡主伟岸的身影,护身垛后推出了十余具大型机弩,五尺长的劲矢钠尖,映着朝阳闪闪生光。这玩意可贯铁墙,可­射­千步,血­肉­之躯怎能抵挡?

同时,四面八方的垛口上,手持红­色­火筒之人,筒口齐伸,只稍一引发,箭火齐施,谁也别想侥幸。

姑娘亮声叫道:“冲不得!”

金面狂枭果然止步,咬牙切齿道:“这老狗好狡猾,要擒住他,不将他碎尸万段,怎消心头之恨?看来今天咱们脱身不易哩。”

俏妞儿紧偎着,向内j堡一指。那儿内堡墙上也站满了人,可是相距有里余,是堡中人的住所,内外堡之间,是一片肥美的牧草繁殖场,狼尾草鲜绿,无所遁形。

妞儿说:“我们可否奔到牧草地中。由后堡越出呢?后堡依山而筑,倚仗天险,阻得住军马,岂阻得住游龙术壁虎功?”

“看你不出,倒有心计哩!”老魔便用千里传音之术,向另一垛墙后的毒僵尸说:“向内堡急冲,火器不能及远,弩箭亦难及,走!”

“走”字一出,人似星飞电­射­,挟着俏妞儿向牧草场急掠,但见一道谈淡身影腾空而起,有肋下衣襟张开如翼,凌空急­射­。

另一面毒僵尸也快逾奔电,贴地飞掠而出。

在机弩狂鸣声中,箭如飞蝗,巨大的劲弩破空疾飞,声如雷鸣。可是晚了一步,两个魔头已经远出半里外去了。

机弩可远及千步,来势奇疾,在六百步之内,矢到声仍在后,八百步时,声与矢同到,那破空锐啸之声,恍若轰雷,令人闻之心胆惧落。

幸而机弩数量少,发­射­速度不够快。金面狂枭远出四百步后,弩矢已到,他半空中扭转身形落下地面左闪右避,发疯一般窜掠,避开那锐不可当的劲矢。

俏妞儿在他怀中,不时惊叫扔动,一双纤手不时乱舞,脸­色­泛青,显然被那尖锐雄劲的啸声所惊。

劲矢在丈内穿过之际,烈风狂振。在这生死关头中,金而狂枭已全神贯注于闪避劲矢,一面向后倒退,速度亦够惊人,末留意怀中的俏妞儿弄鬼。

毒僵尸功力稍次,情景相当狼狈,一枝劲矢擦肋而过,任何护身奇功亦挡不住那雷霆似的一声,肋衣裂开,劲矢替他留下了一条血槽,鲜血染透了衣裤。

好不容易脱离了险境,到了内外堡之中间牧草场。两个凶魔喘过了一口气,金面狂枭放下了俏妞儿,向堡门恨声不绝,直挫钢牙。毒僵尸忙着裹伤,吞药调息。

俏妞儿急叫道:“快走!他们追来了。”

内堡门一开,四五十匹铁骑分两路狂奔而来,马上的骑士身披胸甲,Сhā枪弯弓来势奇猛。

两路人马并不向中间冲,径两翼进军。

堡门响起一阵震天的战鼓声,冲入两路铁蹄,盔甲鲜明,狂风暴雨似的冲到。

喊杀之声震动,枪尖映口生光,弓弦狂振,箭如飞蝗而至。

那是卫所军大援到了,前面一匹枣红战马上,就是代州的守将郝千户。

另一队铁骑也在堡门内冲出,最先的三骑,正是三位正副堡主。他们也穿着掩心甲,手中挺枪,杨堡主和草原蛟背上还有奇异的标枪,神弹子则挂中一把大弓。

这雄壮的铁骑,像潮水般卷到,饶你是铁打金刚,也挡不住这钢铁阵容。在那密如骤雨可贯重甲的箭矢中,想侥幸确是不可能之事。

金面狂枭天胆也不敢以­肉­身搏铁雨,他厉啸一声,背起俏妞儿,展开轻功向后堡绕去。

双方相距半里余,两个魔头跑得比马快。刚经过西堡门,两队铁骑也恰由内外堡门冲出。

杨堡主和两位副堡主,坐下马都是万中选一的千里神驹,加上他们的骑术已臻化境,狂风暴雨似的越众而出,渐追渐近。

皆因西堡门冲出的骑士,奉送了一阵箭雨,把两魔的冲势阻了一阻,杨堡主已追至百丈之内了。

两个凶魔倒不怕­射­来的箭雨,相距百十丈,箭的力道已经派不上用场,但仍可伤人,他俩不得不用听风辨器术,耳目并用,以兵刃拨打流矢,自然去势骤缓。

俏妞儿一看不妙,她拔出长剑,也帮着拨箭,好几次青芒掠过老魔头顶门。这时她要取老魔的狗命,简直如同反掌,可是她不能,那样她也无法脱身啊!”

她叫道:“只顾前面就行,快抢靠善堡墙!”

她这一叫,提醒了两个老魔,便向前猛冲并用枭首杖震飞前面掠过的流矢,省事得多,事实上根本不需顾虑后面­射­来的箭矢嘛!

轻功身法加至十二成,两人冲抵西堡与后堡之间,靠山的一段堡墙下。堡墙上­射­来一群箭,两魔一声厉啸。兵刃狂振中,箭雨纷飞,他们便上了堡墙。

这一带堡墙依山而筑,防守之人甚少。墙上五名大汉同声虎吼,五把钢刀迎头砍到。

金面狂枭厉吼一声,枭首杖猛挥。

在连声惨叫血雨纷飞中,两侧碉楼上硬弓连响,劲矢猬集。

三颗流火弹无声地­射­到,三根标枪破空而至。

眼见两凶魔难逃此劫,可是他们毕竟了得,金面狂枭临危顾不了背上人,伸出托住俏姑娘的左手,一掌急挥,枭首杖一荡,向护身垛一闪。箭飞枪到,背上的俏姑娘青芒一闪,崩飞了五枝箭,向下一落,直奔老魔顶门。

老魔命不该绝,剑距他顶门不过三寸,标枪已到了俏姑娘头侧。她当然不愿同归于尽,剑一撇横拍标枪。

“铮”一声龙吟。剑枪相交。杨堡主不愧称夺命神枪,那一只纯钢标枪的力道委实唬人。姑娘身躯虚贴在老魔背上,被雄猛的反震力一震,飞离老魔之背,向城堡下飘然而落。

城堡依山而筑,下面深有十余丈,平常人跌下去,不粉身碎骨者几稀。

这刹那间,崖壁间金芒一闪,像一道闪电疾­射­而来,扑向落下的俏姑娘。

她在半空中吸气提身,宝剑入鞘,正想滑飘而下。金芒一到,她欢叫一声,一把扣住伸来的两只钢爪。

那是一只六尺大的金鹰,并不算大,可是金­色­的鹰极为罕见,力道之大委实骇人听闻,吊着一个比她还重的人,一转翼便冲天而起。

堡上的人吃了一惊,有人叹道:“那俏妞儿真够惨啊,粉身碎骨还可入土,被那畜生抓去,尸骨也找不到了。”

另一些人叫道:“怪!哪儿来的金­色­大鹰?邪门!”

金鹰去势奇快,不久消失在南方天际。

第一根标枪被俏姑娘打掉,第二枝在老魔背上擦过,第三根到时,老魔已到了护身垛前。他一掌拍出,“叭”一声枪口一偏,“丝”一声裂帛响,他那特制的缉衣袖口,直裂至肘下,锐利无比的枪锋擦过小臂,热辣辣却又遍体生寒,鲜血沁出肌肤。

老魔自诩浑身坚若金刚,不怕兵刃,比金钟罩铁布衫不知强了多少倍,但仍挡不住那一枪,可见杨堡主的功力,委实惊人。

而毒僵尸却没有那么幸运,流火弹无声而至.红影一闪便到了身前。他正铁爪急挥,大油乱舞,将箭雨全部震飞,流光弹一到,他大袖猛拍,紫金缅铁打造的铁鬼爪一振“叭叭叭”三声闷响,他的衣袖和捧头,烈焰飞腾。

这家伙见多识广,知道这种火不易扑灭,人向护垛下一种,“嗤啦啦”裂帛响,他将外衣全撕了,身躯一滚,向堡外十余丈墙根下跌去。

金面狂枭也双足一点,飞掠而出,像一头大鸟,向墙根外落去。

零星的箭矢,对他们已不成威胁,而窜出三五十丈,方借山石矮树隐身,脱出危境。

堡墙上,杨堡主命人收捡五名堡丁,向堡中人吩咐善后之事,加强戒备,堡外,传来了金面狂枭的怒极大吼道:“姓杨的,你清泉堡不是金城汤池,你等着吧!灭堡之期不远了,咱们后会有期。”

清泉堡在尔后一年中,日处风声鹤唳的困境,堡中人不敢远离,对外断绝了音讯。

可是音讯杳然,堡中从没有人前来­骚­扰。

人一脱厄,金面狂枭却想起那王玉俏妞儿来啦!先前他顾命要紧,丢掉俏妞儿,但知她被标枪击落堡下,而且曾听到她的尖叫,此后的事他一概不知了。

金面狂枭内心万分懊悔难舍,这一生中,他从没遇到这么美绝尘寰的女人,娇羞温柔中,更有楚楚可怜而燕婉承欢的韵味,难得的是她并不嫌他老丑,死心塌地在他怀中像一头温柔小猫,在他耳畔说些令他昵爱的情话,要跟他走遍天涯至死不分的誓言。这些情景和温馨如在目前,却是那么短暂,只有一天一夜,怎么不教他懊恼?

他咬牙切齿,目眺欲裂地恨道:“我要登上盟主宝座,首先便得血洗清泉堡。匹夫们,你们等着吧!”

毒僵尸遍体鳞伤,他更恨得几乎咬碎了钢牙,切齿道:“不将清泉堡的人斩尽杀绝,怎消今日之恨?师父,我们走吧!是否要到凤台一走?”

“走一趟也好。七星掌厉岳是朗月禅师的好友,听说那秃驴已有帮助桃花仙子的风闻,我们是否可以打动厉当家,还在未知之数,但我们仍得走一趟。”

“朗月也是祁连­阴­魔的好友,祁连­阴­魔已和我们联手,太白山庄是我们的天下,朗月定然是助我们的啦。”

“蠢家伙!你忘了桃花仙子是美绝天人的女人。早年我曾和她有深厚交情,那时找还不是甘心为她卖命?”

“师父,你们是怎么闹翻的?”

“没闹翻,只是她嫌我老丑,不愿跟我而己。唉!她怎比得我那玉妞儿?想起来我就恨,咱们快走,下次再来。”

“师父,玉妞儿的尸体……”

“一死百了?何处黄土不埋人?让他们收尸,我们走。”

两人一站起身,金面狂枭突然一皱眉,用手一按小腹道:“唉!今天真是狼狈已极,真力将竭,怎么丹田的气血,竟有不稳之象了?我真老了!”他掏出一粒丹丸吞下,手触到怀中的小包顺手掏出。还好,原封未动嘛!

这佛道同源金像,是他达到无底欲望的至宝,不能须央离身,即使与玉妞儿翻云覆雨之际,他也放在身边,不许沾动。这玩意未在拼斗时丢失,他大为放心。

他俩隐身之处,可以远眺代州城。他们走后不久,代州南十里铺滹沱河之畔,那头金鹰脚下绑了一个小包,向西南陕西方向,翱翔而逝。

金鹰,俏妞儿,就是玉罗刹荀玉珊,和她的灵禽。她在老魔抱着她与箭雨奋击中,终于将佛道同源金像掉了包,可惜杨堡主一标枪,反而救了老魔一命,不然她的剑,早已割下了老魔的脑袋。

她会合了手下五名少女,打发金鹰将金像送往太白山金营口,交与她的爱徒徐佩、钟琳两女,一行人徐徐往陕西赶。踞八月中秋还有十来天,她们并不急于赶路。

玉罗刹的素女玄牝吸髓功,比她的师妹桃花仙子不知高深了多少倍。以金面狂枭那种花丛老手,­精­于吸补术的凶魔,竟然着了道儿而不自知。

要不然,在清泉堡老魔也不会败得那么狼狈,他还以为清泉堡的人,每一个人都是了不起的高手呢!

玉罗刹一行六人到了太原府,金鹰带回了令人震惊的消息。她们便不走陕西回金营口,火速向潼关。

逸云和如黛乘夜携手赶赴南阳,天将破晓,他俩已到了府城南郊,突然发现有点不对劲。

天刚破晓,市郊的乡民用车推手担,将货物往城内运,他们都是近郊的村民。由城内出来的人;大多是脚夫行商一类的人物,也有赶路的商旅。但在道路城门间,经常可以看到敞胸凸肚,扎腰露臂的市井流氓,分散在各地,有意无意监视着行人。

他们的腰带上,捅着铁尺腰刀一类小玩意,不用猜,要不是公门中的眼线,就是土豪或地头蛇之流的打手。

逸云和如黛已换穿了两截青布裤褂,虽则像一对村夫­妇­,但他们那俊美出尘的英华气慨,却掩不住本来面目。

两人心中雪亮,知道必有事故发生。这时他俩正信步向大南门走去,随行的有一群桃着莱担的村民。

天刚破晓,人的面目依稀可辨。城门口,三名小流氓敞开胸前绊纽,叉着手,露出腰巾上一段铁尺和一段缠着绒布的小刀鞘儿,正分站两边虎视眈眈,用凌厉的目光监视着行人,搜寻着可疑的身影。

将近城门,逸云用传音入密之术向姑娘说道:“黛,南阳定然有事,恐与伏牛山的恶贼有关,我们是否要探出底细?”

“哥,你做主,别问我啊!”她向他亲呢地靠近,低鬓一笑,钻石般的星眸闪闪生光。

逸云也温柔地一笑,说道:“得想法擒住两个人一问,便知其中详情。”

“挪!三个,怎样下手?”

“你对付右面那人,左面两个交给我。用指风打|­茓­,跟着我行事。”

他俩存心擒人生事,别人已先找到头上了。一到三人身旁,三大汉用审视人犯的眼光,在他俩脸上转,其中一个突然说道:“小俩口,·站出来!”

正好,求之不得哩2,逸云一挽姑娘,跨出路旁,说道:“咦!这位大哥是叫我们哩?”

“废话,当然是叫你,你是外乡人?”

“小地方,湖广。你老兄是南阳的公门眼线?”

“混蛋!你把大爷看扁啦!小子。看你这俊面不像是生意人,来南阳­干­吗?”大汉声势汹汹要吃人似的。

“途经贵府取道光化返回襄阳。”

“记着,要赶路,赶快离开南阳。要歇脚,只准投宿南大街高升、悦来、如祥三家老店。要乱闯,你将吃不完兜着走。大爷我看你年纪轻轻少不更事,好意给你打招呼,记着了。”

这时,那一群村民刚入城,另一批人还相距二三十文,正是大好机缘。

逸云呵呵一笑道:“多承关照,谢谢。但小可有一不情之请,能俯允么?”

“滚你的,着你那小媳­妇­儿作有情之请吧!”一大汉凶睛一瞪,向姑娘又霎霎眼。可惜光线太暗,大汉无法看清姑娘的面容,不然准教他打冷战。

姑娘一所他说话,她是逸云的小媳­妇­儿,本来就心中高兴,但往下听要她作有情之请,可恼啦!贝齿咬着下­唇­,凤目一瞪,鼻中冷哼一声。

逸云又是一声呵呵大笑,笑完,说道:“黛,请他们走!”

声落,扣指连弹,两丝锐风轻轻击两大汉的期门|­茓­。

姑娘也同时回身,她的兰花指绝学不等闲,经过昨晚的水火相济,任督已通,功力突飞猛进真气可伤人于丈外。她玉手一扬,跨至路中,劲风无声出指,不偏不倚­射­中路右大汉胸前灸尾大|­茓­。

三大汉瞪眼结舌,状如死人。

逸云向前把住他们的手肘,呵呵笑道:“走啊!咱们到前面攀交情。”

姑娘也扣住那一人的手肘,半提半拖往回路走。

不远处是一条小河,河畔草茂林暗。两人一看四下无人,逸云便将两大汉挟在肋下。姑娘嫌麻烦,她夹背一把提起,吊青蛙似的提着,闪入草丛之中。

三大汉被丢在一块儿,逸云和姑娘分立两侧,飞起一腿,“叭叭叭”将他们的|­茓­道震开。

|­茓­道一解,三大汉如恶梦初醒,正想叫嚷爬起,却听逸云呵呵一声低笑,说道:“哥儿们,安静点儿,乖乖地躺着。”

大汉们看清了人,原来是刚才的一双村夫­妇­,他们怎能安静?人未爬起,便伸手去腰带中拔家伙。

逸云手上轻摇着一根长草,他淡淡一笑,嗤嗤数声风啸,他们的手全僵在那儿啦!他轻描淡写地说道:“叫你们安静些,再不听话可怪我不得,点上你们的筋缩|­茓­,管叫你们鬼叫连天,不信大可一试。”

三大汉不但感到右手僵死,右半身也麻木不仁哩!点上他们的筋缩|­茓­,只觉全身似在抽搐了怎敢乱动,其中一个说道:“平白无故向我们下手,你意欲何为?南阳双头蛇蔡二爷的手下,岂是好相与的?你瞧着办好了。”

“你请放心啦!大爷我正要砍掉蔡二爷的另一只蛇头,多一个头,多不方便?”

“你们是有心找岔儿来的?”

“就算是吧……”

大汉乘他说话分神之际,突然一脚扫出,来势甚疾,猛袭逸云膝盖。

“你不行,得好好练练,早着哩!”逸云一提脚,便将大汉的脚踩踩住,一面若无其事地说着。

大汉“嗯”了一声,整个下身瘫痪了。他还充硬汉,短舌抽气咬牙说道:“小子,你别狂,南阳府四面八方眼线遍布,群雄毕集,你们也决逃不了的。”

“群雄毕集?呵呵!好事!太爷正要问你们……”

声末落,另一大汉突然向旁一滚,想滚落河中逃命,双脚卷向姑娘纤足。

“哼!你找死!”姑娘一脚迎着双腿踢去。

“哎!”大汉大腿挨了一足尖,大叫一声痛昏过去。大腿骨只有一根胴骨,大概碎啦!

逸云草茎一挥,第三名刚翻身的大汉背心一凉,便被制住了,双眼一翻,人事不省。

逸云续往下问:“你该安静了吧?阁下尊姓?”

那大汉惊得浑身发冷,知道遇上了硬对头,可不敢往下说威胁­性­的话了。他打一冷战,说:“我姓刘……”

逸云半揶揄地笑问道:“刘爷,唔!好姓,汉高祖的子孙。我嘛,有话问你;不!有事请教你得实说。”

大汉悚然问道:“阁下足否有为而来?”

“可说有,也可说无,反正随便问问。你别乱转念头,等会儿我还得请教那二位仁兄,若有言语不符之处,老兄,我会用分筋错骨对付你。”

大汉在朦胧光线下,已看清逸云的面容,是个雄壮的大孩子嘛!他会分筋错骨?见鬼,他嘿嘿一笑,说道:“刘太爷不是贪生怕死之徒,唬不倒的。”

“当然唬你不倒,我也相信。可是太爷就有点毛病,要亲试过的事才会全信。”

逸云一面说,一面在他身畔坐下。大汉一见机不可失,他的左手并末麻木,猛地拔出腰刀凶狠地戳去。

逸云伸手只一抄,腰刀到手,吃吃笑道:“刀嘛,倒是不差,可以用来杀羊,杀人可不行。”

他双手一合一搓,刀成了粉屑,沙沙地散落草中,拍拍手,用一根指头几点在大汉的毛胸上面。

大汉见刀成了碎铁屑,惊得顶门上走了三块……惊魂还未归体,耳中已听清了逸云的轻笑和语音:“你知道错骨是啥玩意?不好消受呢!点|­茓­还可复原,这玩意后患无穷,不死也得躺上三两个月,还得有好药和疗伤名手。喏!你这根肋骨长得正是该长的地方,我替你错到另一边,保管你受用。”

说完,逸云指尖向下一滑,嵌入最下端那根肋骨缝中,“格”一声,肋骨尖端的软骨立告分家。

“哎……”大汉叫声刚出,哑|­茓­便被制住了,他探身瘫软,豆大汗珠直往外冒,牙齿咬得格吱格伎直响。

逸云又说:“别嚷嚷,忍着些儿。假使你愿意吐实,有问必答,就眨眼睛告诉我。”

他的手指稍为倾斜,徐徐向肋背下滑,那根肋骨也跟着向下移动,逐一分离开原来位置,肋骨撕开肌­肉­,脊骨交接处的筋­肉­随着绷张。

大汉浑身肌­肉­都在抽搐,跳动,痉挛,牙齿几乎挫碎,剧烈地喘气,眼珠几乎要跳出眶外,全身大汗如被雨淋似的直往外冒。

铁打金刚也禁受不起分筋错骨的折磨,那痛苦非人所能忍受得了的。哑|­茓­被制,大汉想用狂叫发泄痫苦亦不可能。指尖滑下了一寸,再下一寸,这根肋骨就算完了,脊骨也将难救,准成废人。

大汉忍受不了这刻骨铭心的痛苦,挤命想眨眼,可是眼珠快要突出眶外。眨动真不是易事的哩。

姑娘在旁边看得汗毛立竖,她不忍地叫道:“哥……饶了他吧!要不就点他的死|­茓­。”

逸云知道她女孩子心软,放开手指将肋骨搬回原位,在脊骨向肋骨末梢一划,将附近的神经制死,减少他目前的痛苦。

大汉像在水中捞起来的死鱼,好半晌才恢复神智。

逸云将另一名大汉弄醒,嘿嘿笑道:“老兄,该轮到你了,你的同伴受不了分筋错骨的折磨,全招啦!就看你是否也实说了。”

大汉看了身旁同伴的半死状态,已惊得脸­色­死灰,说道:“好汉,你问吧,我说……我说!”

“今天南阳府城戒备森严,所为何事?咱们话说在前面,要是你们口供不符,我要用彻骨搜肌的惨无人道手法,让你尝尝滋味。”

“好汉,杀人不过头点地,我姓常的也是水里火里的光棍,要就不说,说一是一,二是二,没什么大不了。”

“好,常老兄,我信任你,说啦!”

“有两件大事。一是什么神剑伽蓝姓华的小子,带着小百花教主,还有一个什么九天玉风,一男二女已由武胜关向这儿赶,可能对伏牛山庄不利。一是隆中山伏龙隐樵焦腾蛟老前辈,与光化的青山仙狐詹宝珠前辈,也将途经本府前往伏牛山庄。这两起人,按行程约在今明两天中,可以到达,所以咱们在这儿等待。”

“咦!你是伏牛山庄的人?”

“不是,是奉南阳双头蛇蔡二爷所差遗。”

“蔡二爷是伏牛山庄庄伏虎掌凌当家的爪牙?”

“不,乃是知交好友。”

“哦!蔡二爷也是个贼啦!”

“坐地分脏,怎算是贼?哼!”大汉不高兴了。

“老兄,这比贼更该死啊!你们知道神剑伽蓝的真面目么?这种盘查监视之法,拙得紧哩。”

“进入南召,非经过本府不可,南阳往来客商众多,只好如此监视。”

“也许他们已经来了哩!”

“不会的,他们一到,绝逃不出咱们的眼下。那神剑伽蓝生得高大雄壮,身背宝剑,带着两个天仙化人似的小姐儿,岂能逃出眼线的神目?”

“你们如果发现他们,如何打算?”

“飞报蔡二爷,通知伏牛山庄准备,在本府,通知所有党羽暗中下手擒捉。”

“伏牛山庄的五位当家,日下可好?”

“刚由陕西归来不久,不久又即西上,参加下月中秋日,推举武林盟主的大会。”

逸云问道:“伏龙隐樵和青山仙狐文是何许人?”

“伏龙隐樵焦老前辈,乃是逝世的伏牛老五,花花太岁桑璞的师父。青山仙狐是光化县北青山南峰的一位女异人,名叫谌宝珠,功臻化境,与伏中之大伏虎掌凌刚的师父无影鬼王孔千里,交情极深。这次听说小百花教主前来伏牛,恐对山庄不利,故而赶来相助。”

逸云问道:“他们何时可到?”

“大约明日午后。今天伏牛山庄凌大爷将派人到此相迎,住在蔡二爷家中。”

“蔡二爷的居所在何处?”

“进北门向左拐,第三家高大楼房,门口有一对石狮子,那就是蔡二爷的府第。”

逸云故意问道:“百花教主早就到了伏牛,你可知道?”

“百花教主?哼!她早就死了。”

“阁下可知太爷是谁?”逸云的俊面上泛起重重杀机。

大汉仍不知死之将至,泰然问道:“请教尊驾高名上姓?”

逸云已将内情闻清,他另有主意,不用问啦!他一手按在大汉七坎大|­茓­上,说道:“我就是神剑伽蓝华逸云。喏,这位就是九天玉凤周如黛,你听清了么?”

大汉猛然一震,如见鬼魅,眼珠外突似要暴出眶内,脸上的肌­肉­全冻结了。半晌,才吁出一口气,惊怖地叫道:“你……你是……你是伽蓝……伽蓝剑……”

“神剑伽蓝华逸云,到阎王爷那儿,你有冤可诉了。”华逸云一字一吐地说完,掌劲一吐。大汉浑身一震,心脉震断,吁出最后一口气,呜呼哀哉!

逸云向姑娘说道;“篱,我们势须灭口,不然事情棘手。”

姑娘没做声,赶忙去找石块。逸云将另两名大汉如法炮制,震断心脉,用石块塞入他们的灯笼裤内,推下河中。

逸云放下三大汉入河,对姑娘说道:“看来我们明走武胜关,让方夫人暗赴伏牛的策略是成功了。明日伏牛五霸的大援到来,我们何不等一天,明日跟他们入山,在路上先结果他们,岂不省事多多?”

“是啊!先翦羽翼,后捣贼巢,上策,走,到城里等去。”

两人拾掇一切,重行上路。

逸云说道:“他们认为我们有三个人,我们又改了装,倒也方便。要不我们将面容也改了,这是你的绝技哩!”

姑娘小嘴一噘,说道:“不!那多难看?不但我不要你改,我也不改。”

“好!不改就不改,走啊!”

两人转出官道,随着村夫走卒们进了城门。

南阳府街道稍为阔广,可容车只通行,但也仅限南大街与府衙大街这一段,其余还是十分狭窄,进城二三十丈,左面有高升,悦来两家老店,在右有如祥、天祥两家,相距都不太远,规模倒不寒伧。

店门口有系马桩,停车坪,踏栏支架样样俱全。停车坪上停有三辆高轮塌座后面附有货架的许州氏长扼马车,这种车可价四马,专走长途,许州的名匠,皆以这种车自傲,坚实、轻快、轮外裹以铁皮,轮辐宽而轴短,奔弛时不怕撞断轴头。

两人不理大汉的警告,径奔天祥老店。

店门已开,所有的客人全纷纷驾车备马,结算店钱各奔前程。店门两盏写有店招的大灯笼,散发着朦胧黄|­色­的光,与淡淡晨曦映照,天将大明了。

店门口,有两个挺胸凸肚的壮大汉,腰带上挂着朴刀,又手而立,鹰目凶光四­射­,在注视着出入的店伙和客人。

逸云说道:“糟!看样子,我们住店大有麻烦。”

“哼!谁阻我们,管叫他灰头土脸。”姑娘小­性­儿又发啦。

“不行!那我们就会泄露行藏,满城风雨,岂不多事?”

“那怎么办?”

“就住如样老店,也无不可。”

姑娘不悦地说道:“好罢!这双头蛇可恶,碰上了,哼!”

“不用碰,准会遇上。”

两人只好回头到了如祥,只隔十来家店面。如祥的店门口,也有两个大汉驻守,但并不虎视眈眈监视客人,倚在车栏上低声聊天。

逸云缓缓踏上台阶,姑娘在后装得羞怯怯地紧跟。—她挽着一个长包裹,头上青帕将秀发和耳朵全包住了,只露出五官和一半脸蛋儿,宽大的青布衣裤土气十足。

小二哥刚送走一批客人,第二批还陆续往外送,忙得很哩!南阳府是个大地方嘛。

柜台上两个帐房老先生,正忙着结帐。两个柜外的店伙计,一看逸云直趋柜台,全都一怔,大清早有人落店,岂不邪门?

一个店伙惑然问道:“客官,请问有何贵­干­?”

逸云笑笑答道:“住店,老兄,可有上房?”

“客官要住店?”店伙更迷惑了。

“是的,小可至襄阳投亲,顺道至贵府找寻亲友,须小住三五日。”

“客官要住店,上房正空着,可是……可是……”

“怎么?不方便?”

“正是,如果在此探访亲友,恐怕要耽搁些儿时日,在二天之内,住店的客人不准外出。客官如有急务……”

“怎么?这是贵店的规矩?是府大人的官令?”

“南阳府蔡二爷的金谕,阁下不住店请便。”声传自身后,嗓门极大,厅中客人全都一怔。

逸云转头一看,原来是门外二大汉之一。

逸云赔笑答道:“小可不知规矩,兄台休怪!”

大汉冷冷地说道:“从今天起,三天中客人不许外出。”

逸云走向柜台,向神­色­木然的帐房说道:“小可逗留三天亦无不可,可有带内外间的上房?”

店伙上前抢着说;“有内外间的上房全住满了,贤夫­妇­可住后厢­精­合上房。”

“也好,请领路。”

那大汉又说活了,语气仍冷冰冰地:“阁下尊姓?由何处来?有事么?”

逸云忍着一肚子气,心中暗恨,向帐房淡淡一笑道:“老先生,南阳府可是有寇警?要盘问商旅了?”

帐房脸­色­泛灰,说道:“客官,出门人自己保重些。那位李爷是蔡二爷的兄弟,是为你好,请吧!”

逸云仍然淡笑,向大汉说道:“哦!小可外乡人,不知内情,李爷休怪。”他拱拱手。

“哼!我是为你好。”李爷声音仍冷。但也许是帐房的迷汤把他灌昏了,他成了蔡二爷的兄弟啦!声音已没先前冷。

“是,多承关照。小可姓云,名吉,由许州来,欲往襄阳投亲。”逸云仍赔笑答。

“在这儿逗留,有何贵­干­?”

“五年前,听说小可的一位表亲,流落在南阳,小可拟在此探访他的下落。”

“记住,任何事三天后再说,不然……哼!”李爷说完,转身出门去了。

一旁低着头的如黛,气得立咬牙,要不是有逸云在,她不将那大汉打得头青舱肿才怪。

老帐房抹掉额上大汗,向店伙摆摆子。

“客官,请随我来。”店伙计领两人跨入院中。

­精­舍在上房的左侧,那是一座独院,分为两层,每一间客房,都布置很十分淡雅且宽敞,内间作为盥洗室,有另一道小门相通。

这是作为好静的仕子,往来住宿之所,没有前面喧嚷嘈杂,而月.有另一条走廊绕过客房直抵外厅,极少闲杂人进来打扰。

­精­舍中的客人寥寥无几,不时传出低微的吟诵之声,与前面院子的嘈杂,成了两个世界。

店伙领两人进厅,上二楼到了向东一间客房,打开房门说:“客官气度风标皆迥异常人,定不是低三下四之流。这­精­舍中的客人,皆是有身份的公子少爷;等闲人不至前来打扰。贤伉俪既在小店小驻,在这儿包令两位满意。可是,这几天也许有麻烦,出门人到底不太方便,尚请忍耐为上。”

说完,指着门边一根拉绳,又道:“下面有小厮掌管­精­舍杂物,客官如有吩咐,请拉此绳,自有人前来听候使唤。”并将房内设备一一说了。

逸云将包裹放在几上,发问道:“老兄,那蔡二爷在贵地……”

店伙脸­色­一变,赶忙摇手道:“客官,对不起,小人无可奉告,对不起……”说着说着,匆匆地带上房门,仓惶地走了。

“哼!看那家伙有几个头,走着瞧。”姑娘说话了。

“黛,他既名双头蛇,大概有两个。”

房中一床一几一柜双椅,迎着一座书架,一具锦墩,案上有一盆海棠,小小的花蕾一蔟簇地快开了。

床上锦帐红衾,十分清洁醒目。姑娘小心翼翼地放下长包裹,回头一看到床,红潮满颊,像一朵盛开的山茶花,不敢正视,下颔几乎触到了酥胸。

逸云知道她的心情,轻轻地拥抱着她,柔声说:“黛,委屈你了。”

姑娘嗯了一声,将粉脸向他怀里藏。

良久,她像记起了什么,突然脱开他的拥抱,奔至几旁,打开包裹,一面说:“大蝠、二蝠也该透透气了。”

包裹一打开,两只神蝠抱在一块儿,睡得正香呢。光亮一照,他们的一双火眼金睛眨了几眨“吱”一声轻叫,仍然相拥而睡。

“哦!它们怕光,让它们好好睡吧!”她将包裹包上,将三剑置在一旁。

逸云将剑塞到床后,笑道:“亲亲,它们岂会怕光,昨晚的龙犀血,它们受益大着哩!放在衣柜上,它们该活动时,自会出来的。”

两神蝠吱吱一声轻叫,在包裹中伸出头来,四面打量,一放上衣柜顶,他们便都缩入里面去了。

逸云将衣包放入衣柜,向姑娘说道:“黛,昨晚奔波一晚,也累了,快去洗漱休息一会儿,我去招呼饮食。”

姑娘玉脸又泛酡红,取了洗漱用具飞入内间去了。

逸云一拉拉绳,招来了一个相当清秀的小厮,吩咐他准备菜果,方自去洗漱。

上午悄然度过。午后,逸云和姑娘正在窗前并肩相偎,亲呢地情话絮絮,忽听进入­精­舍的月洞门,响起了沉重的足音,显然有一大群人正向这儿来了。

“找岔儿的人来了!”姑娘说。

“不是找我们,且到东面去瞧瞧。”逸云似有所觉,扶着她到东窗下,打开了窗帷,由窗格子中向外瞧。

窗外,正可看到月洞门,花砖走道中,正走着一群凶神恶煞,最先那人长像奇特,一眼就可看出他是何许人。长条子身材,大马脸,左颧骨与耳前之间,长了一个拳大的瘤;老鼠眼一大一小,烟囱般的简鼻,嘴角向下吊垂,颔下一绺灰­色­山羊胡。头戴如意英雄巾,内穿湖绿青绸紧身,外罩双狮滚球月白罩袍,袍袂下现出一小截剑鞘。只要稍一看他那颤抖着的­肉­瘤,不用问,定是南阳的地头蛇,双头蛇蔡二爷。

他左右两侧,伴随着两个雄壮大汉,一身短打扮,腰带上Сhā着腰刀,手中抓着铐链儿,锵锵作响。

之后,是十来个粗眉大眼,粗胳臂大拳头的凶悍痞棍,带着腰刀铁尺齐眉棍虎尾鞭等杀人的家伙。

这些人气势汹汹,挺胸凸肚走向­精­舍。

逸云说道,“这些家伙要倒霉了!有好戏上场啦!”

“哥,你是指那两个青年人?”姑娘向楼下一指。

那儿,站着两个高大的背影,在­精­舍前石阶上背手而立,身穿一身月白儒衫,儒巾两旁飘带微晃,脚下是高底子粉靴。看神态,像是青年人,屹立如山,虽则只可看到背影,但仍可从后面看出他俩微凸的太阳|­茓­。

逸云微笑道:“他们已有四十出头,只是内功将臻炉火纯青之境,看去却像年青。”

“哥,你与他们朝过像?”

“是的,他们虽穿着儒衫,却逃不出我眼下,功力恐与我们差不太远。”

“哦,记得你也穿过儒衫呢。”姑娘粉颊偎在他胸前说。

“是啊!是你要我穿的呢!”他将她挽紧,在她红馥馥的桃腮上亲了一亲。

姑娘闭上凤目,修长漆黑的睫毛盖住灵魂之窗,让他亲热地贴着脸蛋,说:“哥,我们要不要Сhā手?”

“不!要就一网打尽,目前不必打草惊蛇,那双头蛇功力不太行,十来个打手不够那两个书生消遣,用不着我们,且作楼上观。”

他将两张椅子拖至窗下,拉姑娘就座。窗格子后往外看十分清晰,由外向内瞧则朦胧难辨,加上窗帷半掩,外面不会有人发现窗口的真面目。姑娘顶顽皮,她纵身坐入他怀中。

楼下剑拔弩张,面面相对了。

十余名,大汉两边一分,将两书生围住了。月洞门后。三五个店伙畏缩着—躲在一旁,神情紧张暗中叫苦。

两书生视若无睹,左首那位哈哈一笑,向右首那位说道:“玉琦弟,由这儿到长安,近是近些,可是道路欠靖不好走哩。”

“哈哈!大哥此言差矣!我们一介穷儒,除了可供生火的无用经书,一无长物,道路不靖,又待如何?”

“如何?你说得轻松呢!山大王请你去当军师,你又待如何?”

“大秤分金银,胜读万卷书,读书人要不为名利,鬼才去头悬梁锥刺股。有大批金银,又比封妻荫子强多了。”

“玉琦弟,呵呵!你这张嘴太缺德,把读书人骂惨了。”

“不!只骂了百之九九,事实上读书人志在圣贤之人,确也有之……”

“就是他们!”有一个凶恶大汉指着两书生大吼,把书生的话打断了。

“确也有之?你是说,语气您是承认,却又存疑是么?”大哥根本不理睬凶汉的叫路,仍若无其事地往下说。

“大哥说对了,小弟确有此感。”

“别挖苦糟蹋读书人好不?咱们也是读书人啊!”

“大哥,你问问所有的读书仕子,问问他们为了什么?他们要不是为了功名,志在扬名显亲,把我这李字倒过来写。”

大哥大笑着说道:“呵呵!那我就问问你吧!”

“哈哈!咱们算是冒牌货。第一场县考,就把学政臭骂一顿,差点儿吃了官司,算什么仕子呢?”

众大汉被两书生的狂态,憋得怒火冲天,可是他们的主子双头蛇未下令谕,却不敢动手。

那长有大瘤的人,果然是双头蛇蔡二爷。他一看两书生神态从容,两太阳微突,那夷然谈笑的气度风标,把他镇住了。就凭这一群凶悍大汉,平常人看了不屁滚尿流,也会变­色­而走,如无所恃,焉敢如此狂傲?

双头蛇不敢贸然动手,往前跨了两步,­阴­­阴­一笑道:“两位可算得真人不露相,别装腔了,请教阁下尊号?”

“尊号?呵呵!元名小卒,不说也罢!你是谁?”大哥撇撤嘴,笑着反问。

“南阳府蔡二爷。”双头蛇一字一吐地说。

“有姓无名,唔!来头定然不小。”玉琦弟淡笑着说。

大哥更缺德,他仰夫长笑,说道;“哈哈!二爷?叫你老二算了,­干­什么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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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海风云(第一部)二十三

双头蛇怒火上冲,厉声道:“小辈!你找死?”

“找死,不会在南阳府,老二,你打扰爷们的清兴,快滚!”玉琦弟挥手赶人。

双头蛇忍不下去了,他脱去翠袍递给下人,一面嘿嘿冷笑,一大一小的鬼眼凶光暴­射­,说:“小辈们,你狂够了,打二爷的人,还敢对我老人家无礼,你们的狗胆生了毛,哼!”

玉琦弟伸出一手,指尖儿伸出袖口,戟指骂道:“你家太爷足迹遍天下,还未见过南阳府的痞氓,派人把住客店,禁止客人外出这般器张的怪现象。你那两个狗爪子是本爷我整治的,正要找你算帐呢,你来得好!”

“小狗,留下名来,二爷我要将你锉骨扬灰。”他一面骂,一面伸手拔剑。

左首大汉桀桀而笑,跨出三步,说道:“割­鸡­焉用牛刀,二爷请息怒,让小弟擒下他们,带回府中处治。”他双手叉腰,一步欺近两书生,又说:“我,闪电手吴兆样,小辈通名上来,吴爷绝不饶你。”

说着说着,已欺近至八尺之近。

两书生站在台阶下,毫不动容,大哥似笑非笑地说:“我也饶不了你呢!小辈。我,姓庄名棠,草字幼侠。这位嘛!乃是敝人师弟李玉琦。你记消楚了么?嗯?”

闪电手吃了一惊,情不自禁退后两步,张口结舌地说道:“阁下是……是金陵大侠庄前辈……”

金陵大侠仍似笑非笑地答道:“不敢当大快两字。我比你大不了多少,叫前辈,把我叫老了呢。”

“哈哈……”月洞门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狂笑。

众凶汉吃了一惊,火速转头。月洞门之中,站着一个鹑衣百纳的老花子,倒拖着了条花子杖咧着嘴狂笑,向这儿走来。一面一面说道:“蔡老二,那李玉琦的绰号你可知道?别害怕,他叫夺魄金环,上啊!”

李玉琦哈哈一笑,冲着逐渐走近的老花子说:“尹老哥,夺魄金环浪得虚名,唬狗也不成,哪有你亡命花子的名头响亮?”

“别捧我,瞧!人家就不答应啦!要砸我的名号哩!”老花子突然一伸杖,“叭”一声脆响将扑来的一个大汉点得向侧一旋,一杖扫在他的肥臀上。

“哎……”大汉狂叫一声,向前一仆,将路旁的花花草草,压得稀哩花啦。

双头蛇一听三人的名号,吓了个胆裂魂飞,任何一人他也吃不消,何况三个?

楼上窗内的逸云,一看老花于现身,使说:“亡命花子来了,这一架看不成啦!”

“哦!在湖广官道中,直至大珠台,他不是曾找过我们麻烦么?”姑娘说。

“也幸有他,不然芸姐姐­性­命不保呢!这庄棠和李玉琦又是何许人物?看来名头够响。你看双头蛇吓傻啦!”

“那是武当俗家旁支,一代雄才王一瓢的亲传弟子。”

“王一瓢?不是一怒脱离武当,替武当创一百零八子奇门点|­茓­术,擒点二术前无古人的王师父王一瓢?”

“正是他。武当正统人才凋零,旁支反而生机勃勃,与武当山断绝往来,良可慨叹。”

正说间,下面局势又变。月洞门人影俊现,出现了三个身材魁伟,身穿天蓝­色­劲装的中年人拥簇着一个身穿灰袍,提着护手拐的­阴­沉脸­色­老者。

“是­阴­风客易城,昨晚挨了我一掌,好得真快啦!”逸云轻声说。

“老凶魔不是说过前途见么?果然又见着了。”姑娘说。

双头蛇一看老魔和三个中年大汉,如获救星,叫道:“俞老弟,你来得正好。”

最左的大汉大踏步走近说:“是蔡兄么?这些人……”他向金陵大侠师兄弟一指。

“哈哈!凶神恶煞全来了,马鞍山俞家三煞,加上九华­阴­风客,真够唬人哩!李老弟,大事不好!”亡命花子打着哈哈,向台阶下一站,

­阴­风客易城嘿嘿笑,说道:“哦,是亡命花子尹成,怪不得生有一张臭嘴,滚过来,我老人家要教训教训你。”

“姓易的,你来,咱们先较量较量,看你是否够格说教训人的话么?”夺魄金环点手叫,一面将长衫下摆掖在内面腰带中,向前踏出四步,含笑相待。

­阴­风客看他文绉绉不像武林人,不屑地瞥了他一眼,一裂嘴,­阴­森森地说道:“年头愈来愈不像活了,一些后生小子专向老一辈的人叫阵。挤命要创名号,不像话!小辈,你是谁调教出来的狂小子?嗯?”

“老狗,你少问两句成么?你那两手玩意­阴­风掌,只配拍苍蜗托大,又有何好处?老乌龟可活千年,仍然是个乌龟,绝不会变人……”夺魄金环李玉琦连骂带损,真绝,不留余地嘛!

“反了1你这小狗……”­阴­风客狂怒地大叫,便待上前。

“易老且慢,待兄弟料理这小畜生。”俞家三煞的老大伸手虚拦,独自上前,双手缓缓提起沉步欺近。

夺魄金环不怀好意地笑笑,说道:“马鞍山与九华地藏王倒近在咫尺,理该同气济恶,马鞍三煞三剑联手,极少单打独斗,自诩天下无敌,怎么你老大一个人上?嘻嘻!异数,异数!”

“收拾你这无名小卒,用不着三剑联手。”俞老大嘿嘿笑,伸手便抓。

“俞老弟小心!他叫李玉琦。”双头蛇急叫。

俞老大如此轻敌,他怎能不急?

可惜慢了!“叭”一声响,俞老大只觉人影一晃,一爪落空,挨了一记清脆耳光。

这一耳光真不轻,他没想到这小书虫会有那么高明,骤不及防,闪不开一掌。幸而他在百忙中伸手护脸,身躯后飘,只挨丁四个指尖,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他只觉眼前金星飞舞,口中发咸,踉跄退了三步,方听清双头蛇的叫声。“李玉琦”三字一入耳,他知道这一耳光挨得不冤枉。

“让开,咱们宰了龙宫湖的狂小子。”俞老二大吼。

夺魄金环家住长江北岸龙宫湖,距马鞍山不过三百里,算是近邻,但是双方从未见过面,仅知名号,故而见面不相识。

锵啷啷剑啸刺耳,三把长剑同时出鞘,在叱喝声中,马鞍山俞家三煞同时腾身猛扑。

夺魄金环声­色­不动,在怀中掏出一个海碗大金光闪闪的奇怪金环,环成椭圆,护手是活的,有一根白金链可以套在手腕上。外表上看,像是玩具。

他将衣袖往上一撩,现出手腕上一截蛟皮护手套,将白金链扣环,扣上护手套的钩链。

白金链长仅尺余,但护手套内却暗藏机巧,可以­射­出一段天蚕丝的长短,金环可以飞­射­一丈二尺之远。要不知这套中之变,定然一命难逃。

他那小金环可以内外崩出八把断金切玉的小刀,可以用来切割锁拿,端的灵巧辛辣,十分难缠,栽在环下的人,确是不少。

但见金芒一闪,人影疾­射­,向三煞迎去。

三朵剑花幻出无数银星,向左右急­射­而至。

金芒蓦地一涨,劲风怒号,响起一声声剑吟,人影乍合乍分,三煞各退五步。

夺魄金环屹立中间,而含冷笑,他手中金环变了,环外现出八支小金刀,像一个小轮,在发出夺目光华。

俞家三煞的三支长剑,剑尖下一尺处,锋刃缺了一道伤痕,其大如豆,深有四分。

“再接我一环!”声出人闪,金环疾吐。

三煞同声暴吼,三面分袭奋身枪攻。这次他们小心翼翼,三支剑进退配合得天衣无缝,阵势相当稳扎。

­阴­风客戟指金陵大侠,厉声叫道:“轮到你了,小辈,撤下剑来见过真章。”

金陵大侠不疾不躁,慢腾腾地抄起长衫下摆,现出腰中紧贴腰肋的长剑,将衣快纳入腰带,不温不火地拔出一把银芒闪烁的长剑,徐徐越过激斗之处,向­阴­风客走近道:“久不动剑了,手生着呢!姓易的,你上,你那护手拐听说了不起,也许我庄幼侠今天得埋骨南阳府,请啦!”

“你是南阳的庄幼侠,王一瓢的高足?”­阴­风客正­色­问。

“说金陵好听些;金陵庄幼侠,正是区区在下。快上!别废话了。”

“邪魔外道,有什么了不得?哼!让你三招。”­阴­风客故示大方地说,其实他心中凛然而惊。

“庄某心领了,接着!”他抢前两步,若无其事地挑出一招“天地分光”,这是武当的八封剑法起式,但在庄幼侠手中使出,已经有些不同了,分剑之际,只有径尺的振幅,看去没什了不起,不起眼。剑上发出的剑气,也似乎少之又少,声势并不骇人。

王一瓢乃是武当俗家弟子中,惟一能承张三丰的绝学,且更能发扬光大的弟子,超尘拔俗的一位奇人。

他不容于武当玄门正统,一气之下绝口不提武当二字,埋首深研绝艺,将原来的招式加以更神奥的变化,大有青出于蓝的趋势。

武当的绝学一焏掌,以往不传俗家弟子,但王一瓢得天独厚,早已领悟其中秘奥,自己苦研有成,另创一种专破内家气功的摧心掌,也就是后来誉满武林的“绵掌”。

金陵大侠庄幼侠和夺魄金环李玉琦,皆是他亲炙二十年的得意门人,一身绝学比起目下武当掌门追魂三剑玄同,虽不高亦不会低。所差的仅是火候而己。

­阴­风客也知盛名之下无虚士,剑到,他护手拐向上微扬,向左跨了两步,将剑闪过右侧。

“咔!”金陵大侠一声叱喝,银星一沉,突又斜掠而出,但见银芒飞­射­,八方齐至,捷通电闪,由异宫转到离宫,剑气刺耳锐啸,将­阴­风客罩在银芒之中。

“铮铮铮”连声锵锵交鸣,剑拐在电光石火似的刹那问,竟连交三次,双方各退三步。

“哈哈!咱们换了两招,你早该不让的。”金陵大侠笑吟吟地说。在这生死交关之际,他仍然轻松之至。手中银星徐扬,又待进击。

­阴­风客羞得鬼脸泛赤,也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他话说得太满,说是让人三招,岂知只让了半招,便被迫得还招自保。这一交手,他可不敢小视年轻人啦!吸入一口长气,大吼一声拐起风雷乌光漫天彻地,展开抢攻。

亡命花子呵呵笑,花子杖一指双头蛇,叫道:“蔡二爷,我老花子替你割掉多出来的蛇头。打啊!”说打就打,杖一扬,一步抢出,抡杖便扫,这招很俗,叫做“庄家打狗”。招俗,可是罡风怒号,变化莫测。

双头蛇向后疾退八尺,拔出长剑大吼:“孩儿们上!毁了他们。”

他这一叫,所有的走狗呐喊一声,一拥而上。

正在大乱,楼上西廓下,突然现出一双俊美的少女,袅袅婀娜到了栏杆前。前一位一身粉黛美得教人心跳,长裙曳地,云鬓高挑,真美,只有二十年纪。后一人一身翠绿短罗衫,同­色­长裤,同­色­腰帕,头上梳着双丫髻,像个俏丫环,同样的美如画里真真,罗衫薄,浑身曲线令人望之心动神摇。她手中捧了一个花盆儿,盆中是温室中培育出来的水仙花。

一到栏杆口,似被下面的凶狠厮杀惊坏了,俏丫环“哎呀”一声惊呼,花盆儿向外一翻,盆中水石沙花一齐向下掉。

下面,正是­阴­风客,还有一个俞大煞,他们但听娇呼之声,还没弄清怎么回事,水、右、沙花,连着那花盆儿,已经从天而降。

当两名少女现身廊下时,房内的逸云和如黛,由那轻盈的足音中,已听清有人走近。在他俩凑近窗格向外偷观的瞬间,花盆已经掉下去了。

“是他们!”逸云低声说。

“谁?”如黛诧然问。

“桃花宫的女妖。”

“你怎么知道是桃花宫的女妖?”

“由眉梢眼角的表情,和那故意做作的神态,没错儿,淮是她们,虽然我对这两人陌生。”

这时,下面局面已经大变,­阴­风客和俞大煞刚被迫得退了三步,退到了阶下,那花盆中的水石,恰好从天而降,­阴­风客功力甚高,他双目盯牢金陵大侠,但耳中已经听到娇呼声,知道有物件由头上掉下,猛地向左一闪,攻出一拐便待飘开。

金陵大侠面对­精­舍,已看清怎么回事,他哈哈一笑,一剑截出,在水石骤落的瞬间,人已晃身暴退。

­阴­风客不知就里,刚止住身形一拐扔出,突觉顶门凉,成了落汤­鸡­。

俞大煞更糟,花盆落势奇急,他感到头顶有物破空而至,本能地一闪熊腰,一掌挥出。

“啪嗒”一声巨响,花盆被掌风一带,一下子砸在他的右肩上,像只千斤巨锤给了他一下重击,他只觉浑身筋骨一松,几乎坐倒,剑也差点儿脱手,花盆体积不大,怎么竟然有这么重?

在花盆滚下阶石,“啪”一声碎片爆裂的瞬间,金芒一闪,已经闪电似的掠过他的胸前。

俞大煞本能地向后一仰身,倾余力一剑挑出,他想拼两败俱伤以便自救,拼了。

夺魄金环利用水石飞溅,二煞三煞一怔神间,不顾水石的威胁,向大煞突下毒手,剑由下腹挑到,他身形疾退,而手中的金环,反而脱手向前飞出。

金环疾­射­疾攻,“呼”一声又攻向二煞,链长一丈余,抡向二煞肋下。

来势太急,二煞无暇思索,左足急撤身形半旋,一剑振出。

三煞被水珠和植花的沙石溅了一头,吃了一惊,退了三步摔掉脸上水珠,突见二煞遇险,赶忙挺剑急上。

这不过是眨眼间事,说来话长。在大煞惨叫一声扔剑倒地的瞬间,几乎同时响起一声“喀嚓”,金环已经将二煞的长剑锁住了。

“撤手!”也同时响起夺魄金环的叱喝。

金环一旋,带着夺来的长剑,飞­射­三煞面门,“呛呛”一声双剑相撞,震出无数火花,硬生生把三煞震得横飘五步。

大煞滚了两个翻身,他胸前开了一个轮形大缝,鲜血如喷泉涌出,眼见活不成了。

另一面,­阴­风客也被金陵大侠迫得团团转,怒叫如雷,只有还手之功。

花盆给了他沉重一击,一头一脸全是水。金陵大侠怎肯放过这个机会?狂野地连攻五剑,着着抢制机先。凶猛如狮,锐不可当。

楼上的少女这时反而不惊啦!扔落花盆的妞儿突然嘻嘻一笑,娇滴滴地说:“小姐,看啊!他们在­干­啥?”声如黄莺儿在唱,甜极,哪有半点儿惊态?

小姐也微微一笑,粉颊旁绽起两个迷人的笑涡,随即脸­色­一正,像是发嗔,说:“鬼丫头你把店中的名贵水仙砸了,呆会儿又得多费­唇­舌,打中了下面那几位爷的金玉贵躯,看你怎么得了?”

丫头一噘红艳艳的小嘴,说:“不怕,谁叫他们喊打嚷杀,吓坏人嘛!还得找他们赔呢。小姐,别怨春儿啊!”

“都是你有理,鬼丫头!等会儿看你么办?”

两人正在装腔作势胡扯,楼下已云散烟消。

在­阴­风客被迫得怒叫如雷之际,亡命花子一枝花子杖成风八面,矢矫如狂龙闹海,像暴风雨君临怒涛,点打扫劈招招辛辣,把双头蛇和一群走狗打得落花流水,鬼叫连天中,老花子的狂笑八方飞扬。

­阴­风客一看不对头,连封五七剑撤至台阶之上,他怒冲冲地闪开金陵大快狂野的攻势,一面叫:“姓庄的,咱们往后瞧,这笔账我老人家给你记上了。”声落,左手剑诀变掌,运掌猛挥,­阴­风一吐的瞬间,他已抢到另一侧阶下,喝声“走”,使上了院墙。

俞二煞乘夺魄金金环对付乃弟的空隙中,脱手打出三枚枣核镖,挟起大煞的尸身,大叫道;“三弟快走!”

金环咬实剑锋,飞扫三煞肋侧,枣核镖已到了,分上巾下电­射­而至,夺魄金环自保要紧,右手一带环链,身形急退三步,闪开三枚枣核镖。

俞二煞向后一仰身,用金鲤倒穿波身法向后急­射­,双足一落地,便上了墙头,他叫:“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姓李的,咱们后会有期。”

兄弟俩带着乃兄尸体,消失在墙的另一面。

双头蛇一声厉啸,人已窜抵月洞门。

“双头蛇,别走!把你的走狗们带回。”亡命花子收杖让开,亮声儿叫。

双头蛇向手下一挥手,用怨毒的眼神狠狠地盯了三人一眼,向楼上两个女郎一咬牙,转身默默地走了。

众恶贼七手八脚,背起了五名奄奄一息的受伤同伴,不敢吭气,忿急地走了。

金陵大侠兄弟俩,抬头向两女一睬,他俩大概有点迷惑,花盆怎会突然落下来的?

夺魄金环心中更是不解,花盆不大,被大煞的掌风阻了一阻,仍然击中大煞的肩上,打得踉跄而退,几乎栽倒,这力道岂同小可?

他俩惑然地打量两女,那是极不礼貌之事,两少女突然粉脸红得像烟脂,用袖半掩粉面,羞答答地转身走了。

两人也发现了自己失态,赶忙收了兵刃,迎着施施然而来的亡命花子抱拳行礼。金陵大侠笑道:“尹老哥来得正好,敢情是为了……”

老花子赶忙摇手,说:“此非说话之所,到你俩的住所一谈。”

三人跨入­精­舍,转入最北而一间客房中,掩上门落坐毕,老花子不客套,开门见山地说:“两位老弟是应贵派之邀请;前往陕西太白山庄助拳么?”

金陵大侠长叹一声,黯然点头道:“想当年先师仙逝之时,也曾留有遗瞩,武当的帅门长辈虽然对家师多不谅解,但饮水思源,不可或忘。嘱本门弟子有二事必须永铬不渝。一是不可与武当山的玄门师兄弟为敌,一是日后武当山有难,必须倾全力相助。日下武当山已陷入困境,也许要自此万劫不复,我俩岂能不遵师父的遗嘱,袖手旁观?”

亡命花子点头道:“此举实属明智,为师门为武林道义,正应如此,但不知你们邀了多少人呢?”

“本门师兄弟人数虽多,但大多有家室之累,不宜全部出动,故为数不过二十余人。今由敝师叔飘萍生,施世全正在传信召集门中人,我俩先行探道,绕道南阳想请—位与师门有深厚交情的长辈相助,岂知却毫无音讯。”

老花子又说:“这次金面狂枭有恃无恐,而且有周全准备,在华山附近要道中,由祁连­阴­魔出面,率领一群凶神恶煞,截杀那些不肯合作的一流高手。两位入陕之时,请多加小心,如需老花子助一臂之力,愿一尽绵薄,此非老花子不自量力,还望两位休怪。”

“尹老哥言重了,小弟正需老哥鼎力相助。”

老花子探怀取出一块黄竹片,上面烙有一根花子杖的图案,交到金陵大侠手中,正­色­说:“老花子出动丐门小兄弟,分散各地监视太白山庄的行动,在潼关直至太白山,皆布有眼线,祁连­阴­魔等人的行踪了如指掌,为免沿途耽搁,避开拦截,请将此脾出示本门弟子,他们使可为诸位领路抄小道避开拦截。

金陵大侠谢道:“谢谢老哥关照。”

亡命花子道:“时日不多,咱们后会有期。”他站起身。

金陵大侠忙道:“相逢不易,何不小酌三杯再走……”

亡命花子道:“花子还得接应各地友好,日后还有一醉的机缘。此地不可久留,今明两日,伏牛山的大援将到,你们俩打了双头蛇的人,他们不会甘心。而且我得去找我一位小友,少陪了。”

金陵大侠道:“老哥的小友是谁?”

老花子道:“就是顺起江湖,大闹贵武当派武昌玄都观,神剑伽蓝华逸云。”

“你找他的用意何在……”金陵大侠困惑地问。

“听说他已往这条路上来了,同来的有小百花教主和扫云山庄周大侠的女公子,我要告诉他一件十万火急的消息,而且,这一次太白山庄推举盟主大会中,金面狂枭第一要对付的人,就是华逸云老弟。假使无人及时夺回佛道同源金像,佛道五派必在金像的驱策下,共同对付华逸云,这乱子闹大了。”

夺魄金环接口道:“请尹老哥转告华逸云,希望在太白山庄会期之前,我们能衷诚合作,粉碎粟老魔的­阴­谋诡计。”

老花子道:“我确有此意,但不敢启口,惟恐两位误会,因他曾与贵派屡次……”

金陵大侠笑道:“老哥所虑甚当,可是其中详情,我们早已了若指掌,我们不怪他。”

“那就好,我该走了,后会有期。”

老花子沿至武胜关官道忿急地迎去,可惜已经无法会见了。逸云和如带就在楼上嘛!他算是白跑了一趟。

金陵大侠师兄弟俩计议了许久,决定不再在这儿惹事生非,犯不着和伏牛山的小丑纠缠,便收拾一切准备起程。

刚收拾妥当,房门外已传来了一轻一重的足音。金陵大侠向师弟一打眼­色­,整了整衣襟严防以待。

“笃笃笃”轻轻的扣门生一响,两人才放了心。

“进来!”夺魄金环说。

房门悄悄地揪开,外面现出一个小店伙,后而跟着一个美丫头,正是在楼廊下惊得失手跌落花益的俏丫头。

她羞答答地垂下螓首,向小店伙说:“谢谢小哥,我自去求两位爷。”她福了一福。

小店伙计手足无措,红着脸退去。俏丫头低着头,用那甜美的银嗓,怯生生地说:“小婢春儿奉家小姐所差,前来恳求两位公子爷;可否容春儿禀报?”说完,裣衽深深行礼。

两人不由一怔,金陵大侠愕然问:“区区与你家小姐素昧平生,不知有何事相商?”

俏丫头仍低垂螓首,落落大方地说:“家小姐姓柳,名如烟,祖籍陕西临潼,随老爷宦游宜昌。年前老爷仙逝任所,直至今日始能束装返回故里。我家小姐在昨晚投宿此店,岂料店家突然通知,说是南阳府什么土霸二爷有令,禁止客人离开南……”

金陵大侠不用往下听,就知是怎么回事,Сhā口道:“柳姑娘是否急于赶路?”

“正是此意,刚才见两位爷神勇,赶跑恶贼,定然是肝胆豪杰,侠义英雄,家小姐嘱小婢前来恳求二位公子爷,仰仗两位鼎力,拯救我一行六名深闺弱质,逃离南阳府,此恩此德,没齿不忘,但不知两位公子爷可否屈驾援手,拯救我等脱离魔掌么?”

俏丫头如泣如诉,幽幽地诉说,并不住掏出腰肋下幽香阵阵的绣帕儿,轻抹眼角泪珠。那情那景,足以令人心弦为动,义愤填膺,不由你不入彀中。

金陵大侠和夺魄金环,全已年过四十,只是修为有素,看去不过二十余岁。他们都是有家有小且是侠义门人,当然知道一群深闺弱女在千里迢迢的旅程中,所遭遇的困难是如何的险恶,不由他们不激起同情心和慨然相护的英风豪气。

可是他们也不是鲁莽之人,不由低首沉吟,互相用目光向对方征询意见,末敢遽答。

俏春儿半晌不见回答,急得泪珠如泉,她用罗帕掩面,饮泣着缓缓跪下了,凄切地说:“两位公子,爷如不仗义援手,小婢与小姐定然一场悲惨,死活皆难,那蔡二爷……”

夺魄金环突然剑眉一轩,沉声说:“师兄,咱们怎能见死不救?””

金陵大侠似乎也有决定,向俏春儿伸手虚招说:“姑娘请起。请转告你家小姐,如果方便,能在片刻后起程的话,我兄弟送你们出城。”

俏丫头喜得连忙叩头,抬起泪痕满脸的俊俏脸蛋,说:“谢谢两位公子爷金诺,定当徐图后报,请问恩公尊姓大名,小婢即禀知小姐前来面谢。”

“不敢当,请即行收拾,我兄弟在前厅相待。”

俏春儿缓缓站起,喜孜孜地走了。

不久,两位书生挽着包裹,后面跟着六名俏丽出尘的少女,除了那位柳如烟小姐外,每人挽了一个包裹,步出­精­舍。走上通道,直趋月洞门。

楼上房中的逸云和如黛,正在依偎着喁喁私语,听足音一起,便相挽着走近窗边向外瞧。

“唉!又有两位英雄落水,可惜!”逸云慨然一叹。

“她们真是桃花宫的妖女?”姑娘问。

“怎么不是?我进过桃花谷,曾经看过不少女郎,虽然我不知道她们姓什名谁,却知道那位在楼上现身,打扮得像小姐一般的女妖,是防守桃花宫的­祼­女之一,我对记忆力有自信,不会带的。”

“那……我们该不该管?”姑娘抬头问。

“祸福无门,惟人自招,我们管不了这许多。如果他两人心地光明,俯仰间可对天日,看他们的定力和造化了。我们的事也够紧忙。让他们自生自灭!”

姑娘目送一行人消失在月洞门外,说:“哥,你得将你和芸姐闯桃花谷的详情说出来嘛。”

“说就说,可不准打岔。”

—当晚,两人度过了缠绵甜蜜的一夜,他们忘了欢乐之后,会有什么难以收拾的后果,只记得说不尽的绵绵情话,道不完的海誓山盟,除了他们之外,一切都不存在了。

而在这一夜中,远在南召的芸姑娘与方夫人一行,尽落入了桃花仙子之手,正式成了桃花宫的党羽。

桃花仙子挟制着碧芸,以逸云的生死作为钳制她的手段,并许以帮助她们扫伏牛山庄,毁灭太白山庄群魔的诺言。这天下午她们便抄小道到了南召,晚间按址找到了方夫人之所。

方夫人也是迫不得已,在威迫利诱之下低头,从此,天魔地煞两夫人的名号消失在江湖中,正式沿用她们昔日名号,撤去了狰狞可怖的面部化装,还为本来。

天魔夫人仍称花蕊夫人宇文珠,地煞夫人当然回复为百花教主伍云英。

但她们正式使用桃花宫特殊的首饰桃花簪和绣有金桃花的衣衫,却不穿桃花宫的大胆三点式装束。

另一桩桃花仙子许她们的条件,就是不用她们牺牲­色­相,而且她们的手下十二星宿,也严禁与桃花谷的女子过于接近。

事实上桃花仙子这一路人马,主要是盯紧逸云,不需要招揽武林朋友,所以施展­色­相的机会几乎没有。

从那晚俘获碧芸起,桃花仙子待碧芸可说视同亲妹,她在芸姑娘口中,获知逸云的一切详情,加以与师姐玉罗刹分手之际,玉罗刹的肺腑之言,像暮鼓晨钟不住在她脑海中翻涌,她的观念正在慢慢转变之中。

从此,她决定遵照师姐的吩咐,全力为争取武林盟主的打算,方面在逸云方面下功夫,她要恩威并施,非俘获逸云这小冤家绝不放手。

第一步,她得助百花教主扫荡伏牛山庄,恩威两字,先以恩字打先锋。

收百花教主为羽翼,可以作为要挟逸云的一步好棋,也可以是用威的初步功夫,未雨绸缪,她已获得主动。

这方面她进行得十分顺利,推心置腹善待百花教主母女俩,略使些儿手段,便获得了她们的谅解。

可惜!冥冥中自有安排,破坏她全盘计划的人,大出众人意料之外,合该引起轩然大波,武林遭劫。

桃花仙子也够幸运的,逸云给她带来了后半生的幸福。这事下文自有交待,暂时不提。

这天一早,她们准备停当,急驰伏牛山庄,大举进袭。她们已有用详的准备,要在白天里一网打尽元凶。可是她们却不知,伏牛山庄已经到了许多高手,实力之强,几乎令她们深陷泥沼不克自拔。

伏牛山庄,在河南湖广陕西这一带,大大的有名,那是一座森罗殿,黑道朋友的歇脚站,江湖妖孽的逃捕薮。伏牛五霸不但是坐地分脏的大盗,也是独往血案如山的黑道霸才,名义上,他们听命于桐柏山黑道盟主太叔权,实际上并不如此,他们与陕西太白山庄互通声气,狼狈为­奸­,交情如同水|­乳­。

太白山庄名义上,并不是绿林黑道,实际上比绿林大盗可恨,太叔权虽是黑道盟主,却无权过问这种半开门的枭雄。

但太叔权与金面狂枭交情深厚,无形中也就与太白山庄串同一气,故亦与大庄主五­阴­鬼手申天豪之师,五毒­阴­风汪修全,交情非泛泛,无形中默许他们在暗中胡作非为。巳牌末,自南召至伏牛山庄的入山小道,蛇焰箭腾空乱舞,号角声不住往里传。

南召刚设县治不久,城小得可怜,比平原地带的一个村镇只小不大,在祟山峻岭中孤零零地委实够清苦。

出西门十来里,山径傍着李青河,向西面崇山峻岭中婉蜒而上,进入万山围绕的小河谷。

伏牛山庄,在南召西面八十里左右,位于河谷的尽头,一座平坦的高原上,庄的后左右三方有三座险峻的小山峰,上面筑有碉楼土寨,互成犄角,拱卫着山庄,俯瞰着庄前入庄要道,也挡住四方可以入侵的险要。

山庄面积纵横各里余,形成一座圆形的大堡,高有四丈余的雄伟堡墙上,岗哨密布,碉楼林立。墙根下,利用天然地障,挖了一道宽有五丈,深有四丈的护庄河,泄洪道在正东庄门外侧,流入河谷形成天堑。

秋后水­干­,由河底至寨墙顶,全高有八丈余,要往上爬的话,除非变成壁虎,寨墙上守望的岗哨林立,刀枪鲜明,如临大敌。

是的,大敌至矣!听,凄厉的告警角声,绵绵不绝向内传,不时报来入侵者的行踪。

桃花仙子、高唐神女在前,她们一行共有二十四名之多,所有的人,全都穿得极少,形同­祼­女,一件胸兜儿,一条短小齐腿根的奇妙短裤,只在颜­色­上有所分别而已。每人在那只堪一握的柳腰上悬着长剑,肩上披着一条桃花丝巾。

后面,紧随着如意道婆,巫山怪姥,和已恢复明艳照人的本来面目,与十八年前相差无几的花蕊夫人,百花教主。最后面,则是碧芸八女,她们都是一身雪白罗衫。

这是一路清一­色­的娘子军,声势极壮。

那美丽的崔荑,则率领着桃花宫的壮男,由另一条偏僻的小径,已先到达了山庄的南面,待机而动。

百花谷的十二星宿,则由高一鸣率领,也先期疾趋山庄之北,候机攻入山庄中。

花蕊夫人潜伏在左近已有不少时日,二十年之前她曾是山庄的贵宾,所以对牛伏山庄的一切秘道,了如指掌,所分派的两路奇兵,早已在晓­色­初见之际,已秘密地到了山庄外围,候命抢夺山寨的碉楼防寨。

天空中,一头金鹰在云际翱翔,盘旋在伏牛山庄的半空中,悄然地监视附近百里内的动静。

进山四十里,山径愈来愈窄小,也愈为险峻,逐渐沿李青河河谷向上盘升。

走在最先的桃花仙子,突然一举粉臂,人影疾闪,高唐神女已率领了另十一名女郎,超前三四十丈,向前搜进。如意道婆一行,则落后二三十丈,在后跟进。这一来,娘子军分成三段,前呼后应,可以不致遭突然的伏击而同时陷入陷阱。

碧芸和如霞走在最后,她俩在八女中情感最深,两人也都怀有心事,黛眉深锁默然赶路。

良久,如霞突然发出一声轻喟。碧芸突向她偎近,伸纤手握住她的玉掌,幽幽一叹道:“大姐,你可是为一鸣大哥担心?”

如霞默默地轻点螓首,紧紧回握,说:“是的,五妹,不知怎的,我的心已飞到他身边了!他们只有十二人,要夺下北堡断敌归路,假使贼人全力突围,唉!我……我怎能放新?”

“大姐,入庄之后,我们宣攻庄北,可以联手拒敌,你不需太过担心。俗语说:关心则乱,大姐,你该冷静些啊!”

“五妹,你还不是心有所虑呀,说真的,逸云弟和黛妹妹真能赶到么?”如霞反问她了。

“我想会赶到的。唉!我真不希望他们赶到。”

“为什么?五妹,你令我感到困惑了。”如霞愕然问。

“桃花仙子志在布恩,助我们铲除五霸,要博取云弟的好感,我怎能不知?又怎能愿意?仇恨不能拉近人的距离,恩惠却能消除人与人间的敌意,我……我心乱如……”

“五妹,你该有自信,云弟是人间麟凤,你也该对他绝对信任,当日在桃花宫,我冷眼旁观云弟确可称得上是人间奇男子,恩怨分明的大丈夫,绝不会被桃花仙子所惑的。五妹,我担心的事却不在此。”

“大姐,你有所指?”碧芸诧异地问。

“云弟外表温和,而且心地慈和,这是无可置疑之事。但从你的口中,我知道他的所行所为发现一件可怕的事情,值得我们担心。”

“什么事实?大姐,说啊!”碧芸惶然问。

“就是他的­性­情值得警惕,内心潜伏着火山般的感情。乎时他绝不会任­性­杀人,但为了你和黛妹,他会做出任何行动,任何后果从不计及。五妹,这种人可爱时十全十美,万一感情无从发泄,其可怕的程度不堪设想,所以,你得善为处理,不然……唉!不说也罢。”

碧芸只听得浑身发冷,毛骨悚然。她想起在神医太岳的木搂中,逸云怒毙山海夜叉和吸血骷髅的怒吼,在青龙岭发现黛妹妹的绝刻留字,那狂狮一般的疯狂厉啸,和咬牙切齿的可怕誓言;还有在玄都观中,桃花仙子挟持自己迫他就范之际,他那狂野暴怒情景,岂只是疯狂而已?

这些前尘往事,在她脑海中一一显见。她惊然而惊,假使有那么一天,或者是黛妹妹有了三长两短,那会发生多可怕的事啊!

她想得很多,也很遥远,人有旦夕祸福,天有不测风云。她想到自己已落入花桃仙子之手,而且报仇雪恨之事,危难重重,生死不可逆料,万一有变,岂不大祸立生?她愈想愈心惊,神情大变,说:“大姐,云南大理府有桃花仙子的暗桩,我们也有各地驿骑,我想借重她的信鸽,带讯大理府。”

“五妹,有何急事?”如霞不解地问。

“世上有三个人,或许可以止住云弟的野­性­。”

“谁?”

“他的两位恩师,和童子拜三老山的九幽异人夏世炎。”

“他的两位恩师不是双足已断,九幽异人绝不出江湖么?”

“为了云弟,他们会亲自出山的,他两位恩师双足已断,但武功仍在,骑马当不会有困难。”

“五妹,你想得太多了。”

“防范未然,事在必行,大姐,你知道此次太白山庄之行,危险相当大,生存的机会不多,万一他因此而爆发野­性­,那……那多可怕啊!”

“唔!有此必要,而且将三位宇内奇人请出,也许会在群雄火并中,消灭武林浩劫呢。”

“大姐,你同意了?”

“是的,距会期还有二十九日,可能来得及。”

“我即准备书信,迅即用信鸽传出。”

“傻妹妹,目前怎行?今天我们要是不死,明日再说吧!准备了,前面动手啦!”

除了如意道婆和巫山怪姥外,十位美人儿全是一身雪白罗衫,紧身同­色­裤,鹿皮快靴,背剑挂囊。百花教主的鬓旁,戴着一朵白绒花。碧芸的左臂,缠了一段黑纱,她俩人竟然戴孝而来,可见已存下了拼死之念了。

十二个人身形候止,向四面一散,留意前面的激斗,候命展开行动。

前面确已发生事故,双方动手了。

原来高唐神女一马当先,已进至伏牛山庄之东二十里地,算是进入了山庄的势力范围。凄厉的号角声,已经传出庄中开始拦截的讯号了。

这一带只有一条小山径,人马可以畅通,右面是悬岩峭壁,左是小小的乾奇河床。在双峰峡峙中,现出了一座小关隘,两峰悬崖之上,各有十余处以巨木编成的木排,排上置了许多磨盘大的巨石,用巨索牢住,无数藤蔓已将木排垒石掩住,外表不易看出。

关隘是一座土石堡,倚山而筑,俯视着小径通道,端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入。

关前面,一排展开一十六名斧手,全是重家伙,气势汹汹抱刃屹立,中间,是三名一身劲装宝剑映日生光的中年骠悍大汉迎面挡住去路。

当他们一看清迎面而来的半­祼­女人,全都膛目结舌,半边身子都软啦!

中间大汉强抑心神,一扬手中剑,喝道:“站着!什么人?说!”

高唐神女桃腮微绽,酒涡儿深,|­乳­波儿颠,臀浪儿摆,一笑三魂销,再笑七魄荡,风情万种款款而前,以那令人骨软筋酥的甜嗓儿,娇声嗲气地说:“唷!怎么?就记不起本姑娘了么?真是贵人多忘事哩!”她那勾魂摄魄的水汪汪大眼,送过一阵阵令人忘掉人间何世的迷人秋波。

大汉一怔,迷迷糊糊恍恍榴榴地说:“唔!小娘子,你可是百花教主的……”

“百花教主是我的小妹嘛,你倒还记得呢!”高唐神女不住媚笑,一步步扭近。

大汉双目睁得像对大铜铃,死盯着她胸前怒突的半­祼­玉|­乳­,和那中间深深的|­乳­沟,手中剑垂下了,自中火焰迫人,息气粗重地说:“原来是花蕊夫人,这些年不曾见过夫人光临敝庄哩!”

“噢!这不是来了么?”她突然向前一扑,疾逾电闪。

大汉吭了一声,望后便倒。她那五个指尖儿,拂过大汉胸前,顺手捞过他的剑,左右疾飞。

旁边两大汉只觉香风一荡,眼一花,剑已贯肋而入,浑身一麻,锵啷啷长剑坠地,人亦摇摇晃晃向前一栽。

后面十六名刀斧手本来已神魂飘荡,这时恍如大梦初醒,神魂入|­茓­,一声呐喊,挺刀抡斧向前猛扑。

银芒一闪,长剑在高唐神女手中飞出,向关楼上举起号角凑到口边,正欲传警的一名大汉飞去。

十六名刀斧手向前一拥,只够十二条母大虫做点心,十二柄剑向前冲,惨叫之声随起。

关楼上那擎号角的大汉,胸前露出一段剑柄,号角脱手掉下,人向垛墙上一靠,一筋斗栽下关来,“叭达”一声脑开肠裂。

只片刻间,十六名刀斧手先后倒地,十二名雌老虎也先后上了四丈高的关楼,杀声叱喝声雷动。

关隘失守,但沿关隘之西百十丈隘道上,看守石垒的小贼并末被波及,只听一声大吼在崖上响起:“放!”

两侧崖上响起阵阵雷鸣,石雷在两侧木排上向下一倾,挟惊天动地声势向关前猛砸而下。

可惜晚了一步,十二条母大虫已经进了关隘。

高唐神女想由关后扶梯抢上崖顶,可是她也晚了一步,扶梯已经被崖上人弄断,上不去啦!

崖高十余丈,无法飞越,也不可能攀援,想上去谈何容易?但如果不将崖上小碱收始,这百十丈隘路谁敢闯过?铁打金刚也会被石雷砸扁,功力再高也是枉然。

后面的桃花仙子一见前面得手,石雷已封住了隘道,她发出一声清啸,由这一段山坡飞纵而上,像一头大鸟,向右旁抄路猛扑悬崖。

后面里余的百花教主说:“我们抄左侧山峰,上!”

十二条大鸟向上飞纵,手足并用上了左侧山路,直向悬崖安置石雷处扑去。

桃花仙子十二人,也渐渐上了右侧山腹,向布置石雷处飞掠,这一带山壁十分峻峭,但在她们的眼中,算不了一回

“万朵桃花如渤海”,桃花仙子朗吟,剑尖向下急降。

“宇内称雄霸武林”,高唐神女接口唱。她站在正北,青芒耀目的长剑,剑尖也徐徐下降。

百花教主十二人,则在正东“桃花朵朵红”剑阵之后,成半弧形散开,碧芸的龙渊剑,发出阵阵龙吟,夺目光华吞吐,在所有的长剑中特别醒目。

双方愈来愈接近了,已可看清面目了。

空中金鹰一阵急鸣,首先发难,巨翼一敛,以全速凌空下扑。

桃花仙子面上神­色­不再涌现笑意,她蓦地娇喝:“金儿,去!助崔丫头,这里用不着你。”

金鹰尖鸣一声,巨翅一张,像一阵狂风,冲天而起直­射­庄内而去。

最先奔到的十余人,都是相貌狰狞的绝顶高手,领先的是二霸百步追魂牛通之师无忧头陀百戒。

这头陀像一头肥猪,全重连毛不下四百斤,身材不但肥胖,而且也够高大,光头满是油光,颊­肉­下垂,泛着猪肝­色­,一双金鱼眼大而无当,白多黑少,狮子大鼻,咧着一张扭曲着的大嘴巴,身上穿着敞胸灰僧袍,露出胸腹一丛蜷曲黑亮亮的胸毛,手上挥舞着一条紫金盘龙杖,重量不下八十斤。别看他胖大如猪,却快得像一阵狂风。

左首落后五尺的人,是一个高不到五尺,又瘦又残的半死老头儿,一头白发乱得像­鸡­窝,猴儿脸,火眼金睛凶光外­射­,脸上只有一层皱皮。身穿黑布直掇,肋下夹着一条银光闪闪的奇形怪杖,有点像枪,长有五尺,杖尾三尺两侧有锋,扁扁地宽有两寸,杖头半圆,锋尖锐利。这不是杖,名叫鸭舌枪,江湖上只有一个人使用,不但沉重得可当杖用,也可当剑使,只消看见这根鸭舌枪,就知道他是宇内黑道老凶魔中,最狠毒凶恶的天聋矮叟熊捷,谁要惹上他,不啻招惹上了专门收买人命的凶神恶煞。他是恶人屠的师父,有其徒也必有其师,可见一斑。

另外三个人有两个熟面孔。一个是百步追魂牛通,一个,是恶人屠幕连浩。第三个是个青灰面­色­的大汉,一双­阴­森森、的眼睛发­射­出厉光,长像狞恶。他是新近加入位列第五霸的青面狼曹进。

其余人无关宏旨,不多作介绍。

最后那人长像之恶,无以复加,他就是丢掉左耳的毒龙掌潘志。

这家伙鬼­精­灵,走在最后,一双大袖飘飘。他一面走,一面留意对方是否有逸云在内。

百花教主在阵后,一看清百步追魂牛通和恶人屠慕连浩,只觉百脉贲张。她仰天发出一声尖号,率众女绕过剑阵,向前迎去。

她们刚绕出阵前,贼人已冲入阵中,后到的贼人,已像潮水般的涌到。

山庄的碉楼上,凄厉的号角声阵阵传来,令人气血翻腾,神智麻木,只有一个强烈的意念,杀人!

杀声雷动,刀光剑影与血­肉­飞腾。

无忧头陀撞入阵中,盘龙杖荡起风雷,一杖向最近一名少女扫去,而且大吼:“妖­妇­们,你们送死来了!”

少女面含微笑,轻灵地退了五步,胖头陀跟踪抢入,一杖挑出,大喝道:“躺下!”

下字一落,他感到身后冷锋袭到,头陀无暇伤人,反手一杖回扫。

“撒手!”身后响起一声娇叱,接着“铮”一声龙吟倏扬。

他只觉杖后一崩,冰冷的剑气已临肋下。他心中一寒,乘崩势向后疾退。

半分之差肋下几乎开裂,要不是百步追魂将百毒骷髅鞭攻出,头陀不死也得重伤。

桃花仙子一剑未将无忧头陀的盘龙杖崩飞,也心中一凛,骷髅鞭挟着腥风攻到右肋,她冷哼一声撤招挥出一剑。

“嗤”一声,八尺骷髅杖断了三尺,剑芒如电,已临百步迫魂的顶门。

百步追魂心胆俱裂,向地下一伏,侧­射­逃命。

他怎逃得了?另一个少女的长剑,“嗤”一声在他腿侧掠过,立时丢了一块皮­肉­,鲜血进流,好险!

无忧头陀飞退丈外,一枝长剑“嗤”一声掠过他的脚下,靴底一分家,他只觉脚底板一凉。头陀功力毕竟深厚,人末落地便一杖扔出,凛凛罡风怒发,身形扭转,始将已临背心的剑震开。

这一瞬间,桃花朵朵红剑阵已经发动,二十四枝宝剑齐飞,已将十余名狠贼困住了。

在无忧头陀遇险的瞬间,阵中已响起几声濒死的惨号。桃花仙子的二十四名少女,无一不是顶尖儿高手,上上之选的奇才,不然她怎敢妄想攘夺武林盟主之位?合二十四人之力,辅以奇奥莫测的剑阵,威力更是骇人听闻,十来名高手落入阵中,不啻羊落虎口。饶你毒龙掌等人功臻化境,以一敌一也落于下风,到了阵中只有挨打的份儿。

只一刹那,便有五名恶贼横尸五步。

还算不错,后面跟来了一众贼人,形成了一大团一拥而突入阵中。

黑道贼人中,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就是除了正主儿以外,其余附带掳来的子女金帛,首领有将这些东西优先发给得主的规矩,所以贼人们一见这些千娇百媚的半棵美人儿,贼眼中冒出了火花,以全力向阵中冲到。

人一多,压力大减,但死的人也更多,惨叫呼号之声惊心动魄。

蓦地里响起一声震人心弦的娇呼,那是桃花仙子的。声音:“春雾动魄,暗香惊心。杀!”

随着喝声,每一个少女的左手中,多了一个绯­色­小管儿,迎风一晃暗香四荡。

正陷入重围的天聋矮叟,突然发出一声巨吼:“摒住呼吸,快退!抢上风。”

可是已晚了些儿,但见一些如疯如狂的人,丢掉兵刃赤手空拳,目中­淫­火炽盛,向众女扑去,另一些则闭上眼,丢掉兵刃,摇摇晃晃,咕咚咚一个个先后倒下去。

功力深厚而且机警的贼人,乘机屏住呼吸,在血雨纷飞中急急撤走。

冲入阵中近两百名恶贼,活着退出的不足三十名。

无忧头陀脱险出阵,他用炸雷也似的嗓音叫:“退!到山边收拾她们。”声出,他先后撤。

百花教主十二人,正被四五十人团团围住,满地死尸,血染红了野草,她们也结阵相抗,碧芸的龙渊剑,巫山怪姥的鸠首杖,如意道婆的玉如意,这三件神刃简直比判官勾魂笔还灵光,指东打西所向披靡,人逢人死,刃撞刀伤,好一场凶狠的屠杀。

众贼闻无忧头陀的撤退喝声,纷纷撤走。

倒霉的百步追魂牛通撤出剑阵,被阵外侧方的一名少女在他左胯骨留下一道血槽,走得慢了些。他落在最后,劈面撞上了百花教主。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方夫人粉面铁青,叱喝道:“恶贼!认得百花教生么?”长剑如经天长虹,身剑合一­射­到。

百步追魂牛通这十八年来,功力增进了不少,但百花教主矢志报仇,艺业更高。两人一照面牛通心中暗叫苦,仅有五尺的骷髅鞭,荡起罡风拼命抽出。

两人都存心拼命,硬拼硬接,响起一声沉重的金铁交鸣,同时退后五步,火花四溅。

按理说,骷髅鞭是重兵刃,轻灵的长剑绝挡不住那沉重的一击,可是骷髅鞭事实上并未占到上风。

“妈,让给女儿。”碧芸已听清乃母的喝骂,挺剑欺近。

“这恶贼是二霸百步追魂牛通,是你杀父仇人之一,别放走他。”百花教主叫。

“恶贼纳命!”姑娘目毗欲裂地叫,一剑刺出。

骷髅鞭百忙中向上一振,一招“灵蛇出洞”劈面直­射­,以攻还攻,猛袭姑娘胸腔。鞭长剑短这一招眼看得手。

光华一闪,骷髅鞭又短了一尺,剑气贴鞭­射­到,疾攻中通脑袋。

百步追魂到底比姑娘高明,手中一轻,他便收招横飘八尺,沉鞭便贴地扫出。

无忧头陀正走间,突觉徒儿没跟来,回头一看,剑阵中长剑飞舞,仍在收拾残局,而爱徒百步追魂却在阵外被两个女郎缠住了。

他大吼一声,回身急急攻到,盘龙杖风雷惧动,攻到百花教主身侧。

百花教主不知厉害,闪身一剑削出。

“挣”一声清鸣,长创飞跌文外,盘龙杖一沉,向下便砸。

“着!”身旁起了一声娇叱,青芒已到了头陀肋下,那是桃花仙子。

头陀要想击劈百花教主,他也会没命,晃肩扔臂向左便迟,远出丈外去了。

碧芸如影附形迫近百步追魂,骷髅鞭贴地攻到,她腾身前扑,攻出一招“指天划地”。

百步追魂正想将鞭梢向上一振,攻击姑娘下­阴­,手腕刚欲往上抖,无数淡淡金芒已经­射­入他右肋和腹内,直透肺腑,他大吼一声,丢鞭按住腹肋,踉跄后退。

光华临顶的刹那间,他扭头一看,花蕊夫人正屹立在旁,向他­阴­森森一笑。

“花蕊金针……”他还未说完,脑袋已被龙渊剑由鼻梁中贯入,剑向上一扬脑袋立即分为两半,脑浆鲜血一进,尸首向后便倒。

无忧头陀眼角中已看清爱徒惨死的情况,斗志全消,满含悲愤劈出一杖,晃身便退。

“走得了么?嘻嘻!”桃花仙子娇笑道。

一道电芒急闪而至,直­射­头陀后心,头陀果然不凡,他向左疾­射­丈外,再身躯前扑反向右贴地穿出两丈外。

电芒如影随形,跟着头陀带起的劲风,奇快绝伦迫到,只有一尺距离了。头陀突向下一扑,身躯贴地右­射­,电芒一沉,却无法再行转折,但那一沉之间,无忧头陀只觉左肩一凉,左耳轮寒气彻骨。

地下,落下了半只耳轮,和几滴鲜血,一把回风飞电录Сhā入地中,仅露出小柄。

无忧头陀无暇顾及肩耳之伤,落荒而逃。

“这家伙倒是了得,可惜!我该发三把的!”桃花仙子惋惜地说,取回回风飞电录,又道:“追!”

一群雌老虎像一阵狂风,衔尾急赶。

山麓密林之前,隔有一道深沟,贼人据险顽抗,双方胶着了,假使要逐个将他们肃清,耽搁时辰太多。

突然,山庄里锣声大鸣。西北两座庄后小山上的碉楼,十二星宿和崔荑率领的男女,已经攻入碉楼中放起一把无情火,将这两条通道堵死了。

桃花仙子突然对高唐神女说:“二妹,我先走一步。”

她率领了四位姐妹,向角形的小山峰掠去,直奔庄门,要向内闯。

堡墙上,一群小贼正待绞起水闸放水,天空中金影急如惊雷,金鹰狂扑而下,小贼们怎吃得消?翅扑爪裂嘴撕一一了帐。

两侧碉楼中­射­出一阵箭雨,金鹰毫不在乎,凶猛地俯冲腾掠,见人就伤,箭一近身,全都四面逸散,好不厉害?

桃花仙子一行五人,就在这时到了堡墙下。她发出一声清啸,金鹰急掠而至。

离地三五丈,桃花仙子腾身而起,一手抓住金鹰一只钢爪,一手运剑护身,凌空而升,落入庄中。

在短短的时辰中,五个人全由金鹰带入庄中,首先,她们攻入庄门敌楼,杀散把守小贼,砍断飞桥辘轳,和水闸的绞盘,击倒庄门,先行开道。

护庄墙之后,是一块空地,那儿,拥到一批守庄的贼人,空地之后,是一群弓手和一群凶神恶煞,躲在内庄护墙内,向这儿戒备。

护墙上是可透重甲的强弓硬弩,还有力道奇强的标枪,想通过这块空地,委实不易。

内庄楼上,站着大霸伏虎掌凌刚,三霸赤焰­阴­风柴戊,五霸青面狼曹进,还有两个奇形怪状的老头儿。

这两个老头儿,长像一般,一看就知兄弟俩。尖脑袋,白发在顶端挽了一个道士髻,三角眼吊客眉,勾鼻鹰嘴,腮下无­肉­,双耳特小,目中发­射­着令人心寒的冷电寒芒,­阴­森森像要透入肺腑,看年纪,约在百龄。

两人身材高大,穿着一袭黑袍,腰带上,Сhā着一枝佛手笔,乌光闪闪,长有三尺六寸。

两老鬼一个左手细小而弯曲,一个右手细小而弯曲,像是僵死了,但肩部仍可活动,可以运转大袖。

看了他俩的一个残废的手,那只佛手笔,谁也打了一冷战,变­色­而走。

这两人是贺兰山的一代凶魔,是孪生兄弟俩,左手残废的先降生片刻是老大,叫左曲老施威。右手残废的是老二,叫右曲老施猛。

在贺兰山,这对难兄难弟把这一带闹了个鬼哭神号,把到贺兰山二带拓荒的人,杀得人鬼皆绝。

贺兰山之南,是崆峒派的老巢根基,崆峒派见这两个凶人太不像话,群起而攻,牺牲了五十余名派中弟子,方将他们赶入山中。不久,两凶魔竟然会同西面龙首山的红衣喇嘛僧龙首上人,把西崆峒下院一把火烧了个不亦乐乎,结下了深海大仇。

数十年来,三个凶魔成了崆峒派背上之疽,十余次凶狠的大火并,把甘凉闹了个乌烟瘴气,汉人裹足不前,将这一大片移民之地,搅得日渐荒凉。

此后双方谁也不愿让步,形成对峙之局。三凶更联合了甘凉之南的祁连­阴­魔,不时捣乱崆峒四山。这些年来崆峒派的门人极少在中原行走,原因在此。

这次他俩南下,并不是朗月请来的,而是祁连­阴­魔向他求援,请他俩下山共襄大举,伴同伏牛五霸一同东来,要举庄西迁太白山庄,同时要在回程中,一探熊耳山、扫云山庄的动静,看武林三杰是否有出山的企图。

这两个凶魔能拖垮崆峒派,可见他们的功力,定有超人的造诣和无上的绝艺。加以两人天生残废,心理不健全,仇恨妒嫉之心特重,心肠之毒自不待言。

两人是随五霸一同来的,正赶上这场热闹。起初三面有警,两凶魔还懒得费神,桃花仙子仗金鹰之助,夺获了庄门和外墙,他们可不能不管了。

桃花仙子眼尖,已看出是两个贺兰老魔,心中一凛,便向其余四女说:“紧守庄门,接应方夫人进入,我去会会那两个老魔。”

她掠出庄门,迎面扑来的一群小贼,青芒闪处,血雨纷飞,惨号之声大起。

“是怀玉山的妖­妇­,是她!”右曲老在门楼上叫。

“真是桃花仙子韩香君,凌庄主,召回你的手下,枉死无益,快!让老夫会她一会。”左曲老沉声说。

一阵锣响,下面的小贼们四散奔逃。

在极短的片刻间,场上横了二十余具尸体。桃花仙子仗剑屹立尸堆中,仰天发生一阵荡笑。在烈日中,她的桃红­色­品莹肌肤,发出诱人的惑人媚力,双峰竞秀,柳腰如蛇,那荡人心神的笑声令人心中狂跳。

门楼上,飘下两个高大人影,轻灵地落下墙根,足一沾地,流矢似的向桃花仙子­射­来,到了三丈外,身形倏止。

“呵呵……”两个老残废也仰天狂笑起来。

笑完,慢腾腾地掣下腰带上的佛手笔,大踏步欺近。

三人各踞一方,相距丈余,左曲老面沉­阴­笑,向还在吃吃笑的桃花仙子撇撇嘴,说:“你,可是什么桃花仙子?”

“唔!一点不假。”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在弄鬼。

“丫头,少费劲。明知老夫一生不近女­色­,少用你那没用的迷魂魔眼。”左曲老傲然地说。

“嘻嘻!老残废,闻名不如见面,你们两人不在贺兰山与草木同腐,到中原是送死来的么?吧!果然名不虚传。”

老残废三字,把两个老怪惹恼了,可是他们的神­色­末变,内心却恨极,左曲老桀桀一笑,说:“老夫不甘寂寞,确是送死来了,你是否也想与老夫陪葬呢?欢迎之至。”

“也许老娘高兴,会给你陪葬,不过我得警告你,为了你俩一世英名,最好是乖乖地返回贺兰山。”

“风闻你这妖­妇­,也想参与太白山推举盟主大会,你也算是栗老弟的朋友,为何敢来捣乱伏牛山庄?要我返回贺兰,哼!你是做梦!”

“金面狂枭是啥玩意?伏牛山庄与我桃花谷有怨,你要强出头对你没好处。你走是不走?”桃花仙子的语气转厉,笑容已敛。

“老夫岂是任意呼喝之人?哼!今天你Сhā翅也难飞出伏牛山庄,除非你乖乖投降。”左曲老傲然一笑,佛手笔徐徐举起。右曲老也不住冷笑,缓缓举笔。

堡门人影飘摇,到了高唐神女和百花教主等众女。

她们一阵猛攻,桃花春雾和空灵临香四面飘荡,据守林中的人迫得只好四散逃命。天聋矮叟和无忧头陀一看大事不好,只好率领残余贼人,由秘道逃入庄中去了。

高唐神女率领众女,直搏庄门,庄门已被另四女控制,她们全上了堡楼,占住了庄门要道。

眼看内庄场戒备森严,不能硬闯,只好先诛庄中好手,方能全力攻内庄。

高唐神女眼看下面一双老残废要动手,她一声清啸便跃下门楼,向场中飞掠,一面叫:“一比一,有我一份。”

她一扑近,左曲老已突起发难,佛手笔疾伸,一招“仙人指路”攻向桃花仙子。

佛手笔来势凶猛,如山暗劲先至,直迫发肤,贯入内腑,但见斗大的笔花来势如电,罩向桃花仙子的酥胸。

桃花仙子一声失笑,一招“灵蛇出洞”也用点字诀出剑,青芒骤吐,闪电似锲入笔影之中。

两人都出招奇快,疾逾电光石火,谁先变招,谁就失去机先,所以只有硬接一途,各逞绝学响起一声龙吟虎啸,人影倏分,各退八步,手中兵刃仍在发出阵阵锐鸣。

桃花仙子桃腮泛上白点,左曲名额上青筋不住扭曲跳动,脸上泛上了土灰­色­,持笔的手也微颤。

这一记硬拼,中含点、崩、绞、错四字诀,双方的内力全用上了,人站稳之时,罡风四面急荡,地面半枯的乱草,激­射­五六丈,尘埃四荡。

另一面,高唐神女也与右曲老接上了,他俩并不硬拼,疾如狂风暴雨,展开了枪攻,但见青芒如电,乌光漫天,身形疾闪之际,人影难分,拼了个势均力敌。

百花教主眼看伏虎掌凌刚在墙楼上现身,只觉一股怨气直冲脑门,她一拉碧芸,说:“芸儿上去,找老贼们还我们的血债。”

两人飞身掠出,到了斗场左方,掣下长剑,向远处的伏虎掌尖喝道:“凌刚,你下来,伍云英要问你索回十八年前,杀夫毁谷的血海深仇。”

凌刚还未答话,一旁的青面狼曹进问道:“大哥,那­骚­狐狸可是百花教主?”

“正是她。那次偷袭百花谷,被四海狂客老匹夫救走,遗祸迄今,恐怕咱们山庄将会毁在她手中。”伏虎掌说。

“大哥,让我和三哥下去擒她。”

“可得小心,那­骚­货早年的艺业就比我强,今挟忿而来,必有所恃。”

三霸赤焰­阴­风柴戊冷哼一声,傲然地道:“十八年来,咱们也未闲着,我相信她没什么了不起。五弟斗那小的,百花教主归我负责。咱们走!”

两人跃下庄墙,直奔斗场。

“妈,这两人是谁?”碧芸向乃母问。

“使剑的是三霸赤焰­阴­风柴戎,当年袭谷他也是主要元凶。持判官笔的青面孔大汉,恐怕是新近加入的五霸青面狼曹进,这人与我们无怨无仇。”

“妈,柴老贼交给女儿料理。”

“好,但你得小心,柴老贼的­阴­磷毒焰乃是武林一绝,切记抢上风和少用掌力。”

“用掌力有何不可?”

“掌力你修为有限,掌出必在身侧带有回流,­阴­磷毒焰弥于四周,回流带动浮动的毒焰,反而会由身侧加速涌到,所以不可用掌。万一使用,切记同时急退。”

“女儿记着了。”

“最好用花蕊金针和银桃花攻其不备。小心了!”

赤焰­阴­风和青面狼如飞而至,赤焰­阴­风挺剑大吼:“百花教主,你的大援不能助你,好好跟柴爷回庄;我大哥对你余情还在……”

“恶贼!你将被铿骨扬灰,绿衣剑客的遗孤,要替泉下的爹爹雪恨。”碧芸喝断他的话,挥剑截出。

赤焰­阴­风一眼就看出碧芸手上的剑,就是千古神刃龙渊,不敢用剑去硬碰,身形左闪,一剑点出。

姑娘一撤剑,身形暴进,剑气锐啸光华飞旋中,连攻五剑,气吞河岳。

赤焰­阴­风避实就虚,剑似游龙,避招闪挪中还以颜­色­,也回敬了五剑。

青面狼曹进见三哥已和小百花教主抢先动手,他只好奔向百花教主,判官笔一扬,一面叱喝道:“教主,五爷服侍你,准教你快活。”

声到人到,劈面攻出一招“魁星点元”,走中宫而进,未免太狂傲了些。

百花教主神­色­冷静,长剑斜指木然,直至笔已临头,方一剑振出。这一振,五道淡淡剑影一晃即至。

青面狼的判宫笔短了四寸,如果双方都同时只顾伤人,不管化招,青面狼准吃不消。

他冷哼一声,左脚沾地的瞬间,身躯左掠,右腕一沉一收,笔尖径奔百花教主的腹下,下流之极。

“恶贼该死!”百花教主娇叱一声,手肘一沉,剑锋骤降,攻出一招“划地为牢”,迎截他的肘腕,左手由袖中倏然伸出,金芒飞­射­。

青面狼也真了得,抽笔扔手,疾逾电闪,贴着百花教主右肋撤步旋身,到了她的身后。“当”一声清鸣,剑笔乍合乍分,溜出无数火花,三枚花蕊金针­射­穿青面狼的裤子,贴着臀­肉­擦过,留下了三丝血槽,好险!

这种贴身施用暗器,由于散布面积不大,距离又近,最易中的,也易于闪避。

青面狼更是功力到家,不向旁闪反而贴身跃近对方身后,这一着险冒对了,但也惊出一身冷汗,轻敌之念一扫而光。

剑笔相交,双方都心中了然,功力似是不分轩轻,彼此手腕都有点火辣辣地。

百花教主轻哼一声,旋身出剑,一阵狂野地抢攻,一十八剑,抢得了主动,一剑连一剑,一步赶一步,把青面狼迫退两丈,方能稳下阵脚。

另一面,碧芸和赤面­阴­风柴老贼,也杀得难分难解,龙渊剑光华如电,主宰全局。

赤焰­阴­风苦于兵刃上吃亏甚巨,只有八方腾挪乘隙进招的份儿,姑娘要想取他老命,也是不易。

高唐神女与右曲老愈打愈急,只见两条淡影飞旋扑击,罡风怒吼,剑气丝丝摄人心魄。

桃花仙子与左曲老这一对,则完全不同。佛手笔和青芒电­射­的长剑遥遥相对,两人相距丈余神包庄严肃穆,步步凝实,乍合乍分的瞬间,换招之际生死须臾,都是神奇奥秘的致命一击,险状丛生。

由双方目中神­色­,额上的汗珠,与持兵刃的手和双足的马步看来,左曲老有点落于下风,胸前的起伏,也没有桃花仙子平稳。

两人已换了近十次照面,各攻三十招以上,这是一次上乘内力与神招的硬拼,每一招都令人惊得全身沁出冷汗。

但要分出胜负,恐怕也不是短时间的事。

这时,内堡庄墙上,现出了无忧头陀和天聋矮吏等人,他们已由秘道逃回了庄中。

庄后南北两堡上,杀声震天,天空金鹰不时俯冲而下,惨叫声动人心魄。显然,庄中贼人已大批出动,要夺回大火熊熊的庄后天险。

桃花宫的另二十二名女郎,下了庄门楼,齐亮兵刃展开阵势,向内庄冲去。

花蕊夫人众女,也在巫山怪姥的率领下,扑奔内庄门,便待冲上内庄墙。

可是墙高四丈,箭雨可远及二百步。

她们不惧箭雨,但接近至百步之内,墙上喷出炽热的火流,和腥风扑鼻的金汁,像暴雨般地激­射­而下,臭气冲天。

这些女人当然伯火,更怕那臭不可闻的金汁,想起来就教人恶心,脏死啦!

她们退到场中,有几个身上沾了一些金汁的女郎,弄得掩鼻不迭,破口向内庄大骂不已。

墙上一众恶贼狂笑不已。

看态势,她们白天闯庄确是失策,惟一入庄之法,便是等到晚上才行。

逸云和如黛度过了恩爱甜蜜的一夜,直至次日金­鸡­高唱,方悠然而醒,晨曦由窗槛外透入,照亮了满室春光。

发乱钗横的如黛将螓首躲在薄衾内,直待逸云进了盥洗间,方披衣奔入内间。

等两人回到房中,娇体若滴的如黛,头上的三丫髻已经换梳了盘龙髻,她不愿再做待字闺中的毛丫头了。

她这一高兴,换梳了盘龙髻,几乎惹下了滔天大祸,险些儿情天长恨。

大明一代,继承了宋代的伦理观念,衍变得更为无情,对女人的要求更苛,虽不像尔后满人入关后的残忍,但也到了严苛的地步。

女孩子敢于在婚前失身,那不仅是败坏门风四字可以一言了之的,简直是大逆不道啊!

这一早,一对事实上的小夫妻,恩恩嗳嗳吃完早餐,换了一身翠绿劲装,外面罩以两截土布村衣,到外面打听消息,准备盯住无影鬼王青山仙狐等人入山。

由于昨日金陵大侠师兄弟俩,把双头蛇打得落花流水而逃,客店的贼腿子全撤走了,客人也就可以自由出入了。

首先,两人到府前街买了一把剑稍安置龙犀剑,再买一个大挂囊,作为吸血神蜗的巢|­茓­。

转出了南大街,早市末散,人潮仍众,熙熙攘攘。突然,南端一阵人群嘈杂,叱喝之声大起,人群惊惶地向两侧急躲。

两人驻足屋檐下向那儿张望,逸云说:“来了!他们急得很呢,像是要赶着救火。”

一群凶悍大汉在前开路,叱呵加上手拨,将一些贩夫走卒赶得没命地躲避,气势汹汹。

最先面­色­黝黑,满脸岁月留下来的无情皱纹,白发用青线绑住,凶睛­射­出­阴­鹫之光,朝天大鼻阔嘴­唇­,雪白鼠须不时翘动,穿着一袭黑袍,肋下接着一条银光闪亮的、沉重哭丧杖。他就是大霸伏虎掌凌刚之师,无影鬼主孔千里。

第二位是个半老徐娘,身材丰盈,眉目如画,端的是粉面桃腮,可惜眼角己隐现笑纹,笑纹其实叫做鱼尾纹,女人走向下坡的最明显标记,要不是用脂粉掩住,这是一大悲哀。

她用绣帕包住满头青丝,穿着一身秘纳两截罗衫,小腰下悬着一把长剑,鹿皮小蛮靴有反卷的钥尖儿。|­乳­蜂儿颤,丰臀儿一扭扭地款摆,人末到香风光至,水汪汪的媚目不住流转,这双媚眼,确有勾魂摄魄的能耐。

不用猜,她定是青山仙狐谌宝珠,这个“仙”字,恐怕名不副实。

与青山仙狐并肩而行的,是一个猥琐的老头儿,又­干­又瘦,双目无神,一头乱银发,一身破褐衣,脚下是多耳麻靶,可以看到那­干­瘦的毛腿,腰带中Сhā着一把双刃斧,柄长两尺二,是铁的可不像。己死的五霸花花太岁的开山斧,更没有那么雄伟和神气。

别看这猥琐老儿不起眼,他是花花太岁之师,名叫伏龙隐樵腾蛟,是个真人不露相的武林高手,论功力,他深藏不露,机不可测,借“隐”为名,事实根本不“隐”,平生独来独往,出没江湖绝不与武林人物照面,江湖中知道他的人不多。

最后,是双头蛇和一群南阳府的市井流氓。一行人横冲直撞,向北急急而去。

青山仙狐媚目流转,溜过屋檐下的逸云一眼,似乎眼中一亮,直走出五六文仍回头瞟了他一眼,并含情脉脉一笑,有点恋恋不舍似的。

看得一旁的如黛大不愿意,她饱含敌意地瞪了青山仙狐一眼,鼻中轻哼一声,醋气上冲,往逸云肩下偎紧,向青山仙狐示威。

意思是说,妖­妇­休打歪主意,他是我的。

逸云突用传音入密之术向她说:“黛,他们去意匆匆,定有急事,我们赶快盯住他们。”

如黛盯住青山仙狐的背影,说:“那­骚­狐狸定然是什么青山仙狐,我们跟他们入山。”

两人急返回客店,拾掇一切,付了店钱,若无其事地向北门走出,那是奔南召的大道。

这一带全是山区,到了城外已不见了他们的踪迹,但城门口正有一些小贼往回走,一路嘀嘀咕咕。

其中一个说:“那几位前辈功力确是骇入听闻,只一眨眼间就远出十来丈,好快的轻功身法,我们八辈子也练不成。”

另一个说:“昨晚山庄来了急报,说有一批行踪诡秘的人已到了山庄附近窥探。老弟,你说谁有那么大的狗胆,敢到伏牛山庄讨野火?”

又一个说:“兄弟们,少管闲事,咱们还得留意什么小百花教主和神剑伽蓝,快几步,今天他们或可赶到了。”

他们大咧咧地走了,与逸云如黛错身而过。

两人撒开大步,踏着朝阳向南召赶。这条路僻静得只见草木,‘不见人烟,走了一两里郊区已尽,道路上行人绝迹。

“快赶!这几个家伙好快!”逸云说。

两人携着手,运气提身展开了轻功绝学,像一缕轻烟,向丛山深处隐去。

不久,前面山角处大路转角矮林下,双头蛇正和他手下两名大汉,正以不太高明的轻功提纵术,像三匹劣马向前急赶。

逸云哼了一声,说:“这双头蛇不是好东西,鱼­肉­南阳府作威作福,饶他不得!他死了,南阳府不见得会安静些,但至少不会更坏了。”

“我深以为然,动手!”姑娘说。

说话间,已追了个首尾相连。双头蛇和两名手下,不知死之将至,一股劲往前冲,无暇留意身后有人。

合该他们死得明白,有一个大汉可能是内急,转首向旁找寻方便之处,正想发话招呼,眼角已看清十丈左右,有两个淡影一晃即至。

他惊叫一声,向旁一闪。

双头蛇与另一大汉闻声知警,蓦地回身向路侧一闪,锵啷啷长剑出鞘,腰刀打闪,应变的功夫确是够高明,怪不得敢在南阳府称雄道霸。

逸云和如黛也站定了,向他们冷冷一笑。

“什么人!跟踪蔡爷有何打算?”双头蛇变­色­地喝问,太阳角下那只­肉­瘤不住颤晃。

“咦!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你­干­吗拔兵刃唬人?岂有此理!”边云仍然在笑着。

一看是两个俊美绝伦的少年男女,双头蛇心下大定。

他一听逸云语中带损,无名烈火上冲,挺剑踏进五步,狗眼中像是要喷火,剑尖直伸到逸云胸前。

但他一眼看清帕下姑娘的面容,脸上突然泛起了­淫­笑,说:“你们胆子不小,敢在南阳府蔡爷之前出言损人,哼!”

姑娘一见他们­色­迷迷的­淫­笑,大是不耐,向逸云说道:“哥,毙了他们算了,还要赶路呢!”

“不必太急,他们在前面十里不到,让他们到了南召我们再赶,他们也无法逃出眼下。”逸云若无其事地说。

双头蛇心中一凛,心说:“这小子口气可不小,像是有为而来,不是三流江湖人哩,我得小心才是。”

他心中在叫自己小心,口中在叫:“小辈,你姓什名谁?说!”一面说,剑尖似要吐出。

“你真的要知道?”逸云淡笑问。

“怕见不得人就别说。”双头蛇不屑地答。

“见不得人?哈哈!太爷正要告诉你,免得你在阎王爷前无法告状。喏!这位姑­奶­­奶­九天玉凤周如黛,我嘛……”

双头蛇惊得面无人­色­,恐怖地瞪大着眼,倒抽一口凉气,持剑的手簌簌地抖个不停,惊怖地问:“你……你是……神剑伽蓝华……华逸……云?”

“你猜对了,真够聪明。”逸云微笑答。

双头蛇骇极而惊叫,一剑扎出,他拼命了。

另两名大汉一看不妙,脚底抹油扭头便跑。

逸云一掌拍出,长剑“嗤嗤”一声飞出五丈外。双头蛇被由掌心传来的浑雄力道一带,转了半圈,ρi股蛋恰好扭到了逸云身前。

“叭”一声响,他ρi股蛋挨了一足尖,“嗯”了一声,他ρi股蛋带着身躯凌空飞走,连翻三个筋斗,骨碌碌滚下山沟里去了,内腑大概被震得离了位。

另一面姑娘吃吃笑道:“逃得了么?别开玩笑!”她晃了晃腿一弹,一闪便伸手到了后面大汉后心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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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海风云(第一部)二十四(上)

大汉本想反手扔出一招“倒打金钟”,拼个同归于尽,招出一半,只觉背心灵台|­茓­一震,眼前一黑口中一甜,身躯向前一冲,去势奇疾,“砰”一声闷响,把前面那人撞得向前一仆,刀尖扎入他的臀部八寸以上,可能已深入骨盘之内了。

姑娘赶上前,飞起两脚,把他们踢飞三丈外,也跌落山沟内去了。

“可惜!没问问他们伏牛山庄的情形。”逸云说。

“还有前面几个人哩!快追!”如黛说。

两人走后不久,双头蛇逐寸爬上了地面,他还没死,鲜血不时从口中流出。

他奄奄一息,整个下身已经麻木,好不容易爬到路旁,睁开无神灰­色­的眸子,强忍一口气拾起一快尖石,慢慢地在地上写:“杀我者,神剑伽蓝华逸……”写到逸字,他已停止了呼吸,头一垂手一松,死了。

半个时辰后,由南阳府方向,飘来了两朵灰云,不是云,而是两个淡淡灰­色­人影,两人举步从容,却是极快。

左面那人,正是曾在白石江畔现身,巧救绿衣剑客夫­妇­脱险,武林三杰的老三,忘我山人周群。

右面那人身材修伟,鹤发童颜,慈眉善目一团和气,三绺长须飘飘,他,就是老大闲云居土李天龙。

两人都身穿一袭灰袍,腰悬长剑,正背着手神­色­从容,以盖世轻功流水行云向前飘。

正走间,忘我山人徐徐发话道:“大哥,还有五天,咱们还来得及探一探伏牛山庄,看那几个小丑是否也被唆出来了?”

闲云居士含笑颔首,也徐徐发话道:“他们会去的,太叔权是黑道盟主,有权调度他们出面的,何况桐柏伏牛毗邻而居?第一个接到绿林箭的人,恐怕要数伏虎掌凌刚。”

两人一面说,脚下速度丝毫末减。这种凝气神功赶长路,不能胡乱说话泄气散功,那会影响速度,可是他们却保持从容的神态,谈笑自若。

忘我山人突然叹口气说:“黛丫头这孩子,唉!不知跑到哪儿去了,我真怕她在路上碰上了仇家。”

闲云居士以宿命论者的语气说:“群弟,别多虑了,吉人自有天相,儿孙自有儿孙福,何必太­操­心?她已对平儿和侄媳说过,年底才回山庄,你光急也不成嘛!”

忘我山人又叹口气说:“也只好讨诸天命了。这淘气的丫头,唉!”

“咦!那儿有人受伤。唔!恐怕已经死了。”闲云居士道。

两人走近一看,地上的字清晰入目。忘我山人一皱眉,说:“神剑伽蓝?怎没听过这号人物呢?死者我倒认得,乃是南阳府的恶霸双头蛇,与伏牛山庄五霸交情深厚,倚势鱼­肉­乡曲,死有余辜。”

“这神剑伽蓝的名号,未免有点狂妄之嫌。既然敢于宰了伏牛五霸的好友,定然是侠义门人了。群弟,咱们赶上一程,或许可以赶上热闹呢,这人死去不久哪!”

“好,我们赶!”

赶字一落,两人像幽灵一般,去势如电,冉冉而没。

逸云和如黛一口气赶了二十余里,便己追及前面三个男女,方放缓脚程,远远的紧盯不放。

无影鬼王三人,轻身功夫确已登堂入室,快逾狂飚,向前急掠,并没发现身后里余有人在盯梢。

他们不经南召,由西北小道入山,穿林越壑如履平地,一阵子好赶。

不久樵径已尽,开始翻越无涯的山峰,和绵绵不绝的洪荒古林,去势仍然奇急,可看出他们的内力修为确不是等闲,而且能一面调息一面运功。

—个时辰后,他们在一道山泉下稍为歇息。逸云和如黛隐身在半里外林木顶下,远远地监视着他们。

巳时正,他们已到了伏牛山庄不足十里之处,远远地可以看到浓烟上升霄汉,隐闻鼓声。

无影鬼王憋了许久,忍不住说:“不好1伏牛山庄定来了强敌,不然绝不会无端失火,也不会有战鼓之声。”

“咱们快走两步!”伏龙隐樵说。

三个人正式展开轻功绝学,像流星划空如飞急­射­。

在伏牛山庄中,已成了混战之局。天聋矮叟与恶人屠师徒俩,正双斗高唐神女,势均力敌,双方都汗流浃背。

左曲老与右曲老,一双佛手笔联手合攻,步步迫进,把桃花仙子死死缠住,三个人都已到了生死关头,胜负难分,招式慢腾腾地,显然后劲有点不继。但桃花仙子仍然凶猛无比,攻多守少。

无忧头陀盘龙杖八方飞旋,把巫山怪姥迫得步步生险。

伏虎掌凌刚一条虎尾鞭狂野泼辣,与如意道婆拉成平手。

赤焰­阴­风被碧芸迫得左冲右突,龙渊剑光华如电,但赤焰­阴­风左手革囊中,飞出阵阵绿­色­而奇臭的飞雾,热流四荡,奇臭触鼻。可是­阴­磷毒火一冲近碧芸,便反向四面散飞,两人激斗的十丈范围,无人敢近。

姑娘身上携有伽蓝舍利子,­阴­磷毒火喷到,便立时下沉坠地,近身不得。两人都汗透外裳,身手迟滞,姑娘虽占优势,但仍受­阴­磷毒火的威胁,不敢过于抢攻。

其余的人,虽说都是一流高手,但被四周近三百名恶贼团团围住步步迫进,剑如飞蝗,水火喷简交相袭击,不但四面被大火所困,那奇臭奇毒的金汁臭气薰人,好不苦也。

众女不时打出霸道绝伦的暗器,四周留了不下二百具遗尸,但庄中恶贼此仆彼继不时加入,不但诛之不尽,恐怕突围亦非易事,那恶毒的水火喷筒,谁敢硬闯?

看样子,再有半盏茶的时分,众女的处境委实险恶,真力快完啦!

所幸的是,四方合围之人,恐怕箭将自己人­射­伤,所以一时还不愿太过欺近。况且,他们的主子,大部份仍未能脱身,不宜让主子们同归于尽。

她们陷入重重包围,进退不能,真是苦也!

而南北后庄的山上碉楼,里面大火熊熊,外围杀声震天,一众贼人拼死猛扑,崔荑众女和十二星宿,总算能将险要守住。贼人中没有特殊的高手,遗尸恐不下两百具之多。

天空中那头金鹰,往来南北间,将潮水般涌到的贼人,赶得鬼叫连天。他们组成了一队箭手和一队水火喷筒手,专门对付金鹰,是以金鹰也不轻松。

众女中,除了桃花仙子、高唐神女几位高手外,其他多多少少总带了伤,狼狈极了。

形势危急,支持不久了!

三条人影像三头大猫,越过了众小贼正在修理的庄前飞桥,­射­入庄中。

“啊!焦老爷子来了。”一个小贼惊叫。

“还有孔老爷子和滋姑娘。”另一个说。

接着,传来了一声轻喝:“华太爷也来了!”声落,褐影和晶芒疾闪,庄门前二至十名小贼倒了七八名,其余的呐喊一声,四散逃命去了。

那是逸云和如黛。他们紧跟着三个男女,老远便发现伏牛山庄的大乱,不用多猜,准是方夫人和众女等不及,先期动手攻庄了。

他们停下了,脱掉外面村夫短衣,露出一身翠绿劲装,将剑改背在背上,准备动手。

逸云动手将包裹藏在草中,姑娘则将吸血神蝠放出,她心悦地叫:“大蝠二蝠,听我招呼,不可误伤自己人,走啊!”

两人停改装,三男女已扑向庄门,追之不及,让他们脱身了。两人急起疾追,相差仍有半里。

无影鬼王三人一入庄门,便发出沉雷似的大喝:“谁敢到伏牛山庄散野?抓住他们!”

一根哭丧杖,加上一把双刃斧,还有青山仙狐的一支长剑向前急掠。

正东一面的恶贼,呐喊一声让开一个缺口,放他们卷入斗场。

桃花仙子和众女心中暗急,她俩的暗器行将用尽,歹毒的空灵暗香与桃花春雾也已用竭,端的人疲力尽,对方突然加入了生力军,看来今天大事不好。

百花教主心中惨然,暗叫道:“悔不该听信桃花仙子的话,白日闯庄,看来今天定然埋骨此地,含恨九泉。”

而碧芸更是芳心欲碎,心中在狂叫道:“云弟,你怎知我们今天前来冒险呀!天哪!我们惟有来生再见了。”

当众女心中泛上寒意,陷入无助的绝望中时,蓦地里,庄门楼传出凄厉的阵阵惨叫声,接着一声焦雷似的长啸乍起,如沧海龙吟,鹤鸣九霄,直薄众人耳里,似乎天动地摇。

墙上垛口之上,现出了一双绿­色­人影,两人头顶上空,飞着两个怪物。

“是云弟黛妹,我们有救了!”碧芸脱口尖叫。

逸云和如黛出现在护庄墙上,已看清了场中景况,他拾起一具尸体留下的大弓,挂上一囊箭向姑娘说:“黛,请替我收集箭,先毙了那些使用水火喷筒的恶赋,大事定矣!”

“先叫大蝠二蝠上可好?”姑娘说。

“不行,恐怕误伤自己人。”

两人一跃下地,逸云直奔激斗之处。姑娘则快逾电闪,收集小贼遗尸上的箭簇。

弓弦狂震声中,箭厉啸着破空飞去,一枝接一枝,像连珠般绵绵而出,逸云立身二百步外,每一箭必定贯穿一贼的后心。

连毙一三十人,重围立解,一部份恶贼一声呐喊,回头向逸云冲来。

“多来些!着!着!着……”逸云狂笑着发箭。

在慑魄锐啸声中,箭连珠钻­射­,贼人一个个应声扑倒,被自己水火喷筒误伤的也不算是少数啦!

吸血神蛹十分­精­灵,似乎已分清敌我,不待呼唤,飞腾搏击在人群之中,但听四面方起了阵阵绝望的濒死厉号,贼人重围瓦解。

如黛将五袋箭送给逸云,她匆匆说:“哥,我带大蝠二蝠攻入内庄放火。”她不待逸云回答,发出一声清啸,拔出龙犀剑,由侧方抢向东北方内庄墙。

两头神蝠比她更为迅急,先行扑到墙上,只片刻间,便将墙头上的二十余名箭手和水火喷筒手毙死。这两个怪物体积不大,而且灵敏机智,飞行的速度快得令人几难分辨,嘴爪一沾之下,贱人便中毒发狂,哀号之声惊心动魄。

姑娘不费吹灰之力跃登庄墙,冲入庄中,内庄楼阁连云,富丽得比王侯府第还稍胜三分。姑娘一把龙犀剑,泼辣狂野勇悍如狮,各处把守的小贼被杀得走投无路,端的如虎入羊群。

她不敢大意,不愿进入屋中冒险,夺过了一具火喷简,一面驱赶贼人,一面将火向楼房内喷­射­。

只片刻间,庄中大火冲天而起,已经燃起了一二十处火头,整个内庄被熊熊烈火所包围,顿成火海。

她正越过一个大院落,眼前现出一个朱漆月洞门,门的那一边,是一重重高楼崇阁。她一手执剑,一手高举一具正喷­射­着熊熊烈火的火简,这玩意最大的缺点就是不能控制,非烧完绝不熄灭,火流喷­射­丈外,不能及远。

月洞门闯出三名大汉,一见姑娘奔到,同声大吼,脱手飞出三柄尺长飞刀,手中大砍刀一递,疯虎似地扑采。

姑娘龙犀剑一拍一振,三把飞刀震落两侧路旁。

“滚你的!”她娇叱,火筒信手一扫。

丝丝狂奔的火流一卷,三大汉狂叫一声,逃向月洞门。有一个身形稍慢,惨叫一声被火流扫中,扑地便倒,成了一个活火球满地乱滚。

余两人身形消失在门旁,即飞出两枝沉重的标枪,穿越火流一闪即至,劲道奇疾。

姑娘末料到火流中突然­射­出标枪,几乎被贯入心窝,她见火中黑影一闪即至,本能向下一挫腰,一抬火筒,“嗤嗤嗤”标抢在筒上擦过,一发之差,几乎将她新梳的盘龙髻打散。

她勃然大怒,娇叱一声奋起急扑,抢入月洞门要找两个算帐。

一入月洞门,两大汉已逃出十来丈去了。这是一座占地甚广的花园,假山亭台园林花圃,无一不是­精­匠所设计布置,端的富丽堂皇。

两大汉刀隐肘后,向一座假山旁的小阁奔去。

姑娘冷笑叫:“走得了么?”跟踪便追。

路左是一个两亩大小的荷池,一丛丛睡莲静静的浮在水面,池对面有一座­精­美小阁,有回廊直通后面的深院祟楼,她脱手将快要燃完的火筒扔入小阁中,闪电似的追逐两大汉。

两大汉亡命而逃,向假山旁小阁狂奔,刚经过一座小巧的凉亭,姑娘已到了身后。

“纳命!”姑娘叫,一剑飞点。

后面那大汉一声虎吼,向亭中石桌一闪,蓦地回身,就是一招“猛虎回头”大砍刀劈面急急地砍。

龙犀剑也刚好向右一偏,大砍刀一轻,断了两尺刀头,剑尖已贯入大汉的胸膛。

大汉一倒,姑娘纤足也落下亭心石地。

“轰隆”一声大震,整个小亭似乎向下一沉。姑娘只觉眼前一黑,身躯已向下飞坠。

死剩的那一个大汉突然转身,奔回光秃秃的小亭中,恶狠狠地说:“你这泼­妇­该死,先淹你个半死,再慢慢的整治你。”

他伸手去扳亭柱下的一头小支狮,手刚触及狮头,突觉后颈一凉,似尖利的的牙齿直抵颈骨。他感到浑身一震,如中电扬,同时痛彻心脾,气血直涌。“哎……”一声厉吼,他丢掉大砍刀栽倒在亭中,一阵狂叫哀号翻滚,好半晌方手足一松,抽搐了几下停了几下停止了呼吸。

两头吸血神蝠失了主人,绕着小亭飞鸣不已,在一条石缝中乱嗅,急得尖叫狂鸣。

’不久,一只神喝向外冲去,急急去班云去了。

重围一解,雌老虎们如饺龙得淑猛虎出押,但见剑影飞腾,娇gc四起,奔东逐北束脚号,恶贼们四散逃命,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逸云的箭真够狠,没有一枝狼牙落空,在两百步之内,箭到如穿鱼,绝难幸免,片刻便倒了五六十条好汉。

赤焰阻风正和碧芸拼命,重围一解他心中发毛,加以姑娘们见逸云到了,凭添三分神勇,龙渊剑光华俊盛,她奋勇猛扑,把赤焰­阴­风迫得手忙脚乱,他的­阴­磷毒焰也将之用完,不敢胡乱使用,只凭小巧身法周旋,他要找机会脱身了。

逸云见贼人大都逃散,便持弓走近。他的目光落在赤焰­阴­风身上,格上一枝狼牙,在等待机会。

碧芸的梅花剑法他知之甚详,所以要等待机会,免得误伤,再就是两人的身法都快,没把握他不愿下手。

赤焰­阴­风闪到正北,点出一招“飞星逐月”,急袭姑娘肩颈与头部,无数银星急­射­,来势汹汹。

碧芸一招“落叶飞花”急扫来剑,身形右旋,乘赤焰­阴­风撤招左移的瞬间,手肘一沉,右足塌进一步。

逸云知道,她必定攻出一招“寒梅吐蕊”,一连五剑袭向赤焰­阴­风的腰间,恶贼也定然向右横飘,揉身侧扑而上。

时机稍纵即逝,慢不得!弓开如满月,箭去似流星,箭先到,破空锐啸与弦声后至,也同时传到他一声沉喝:“着!”

箭一到。赤焰防风果然向右一闪,不偏不奇恰到好处,迎个正着。

箭由肋下­射­入,贯胸对肋而出,仍远­射­五六丈方跌落尘埃,可见这一箭的力道确是骇人听闻的。

在喝声和破空啸声传到的刹那间,碧芸的剑突由“寒梅吐蕊”变为“平分秋­色­”,一挥之下赤焰­阴­风脑袋着剑分家,鲜血一喷,头和尸体同时落地,可见龙渊剑之犀利。

先到一步的无影鬼王,刚加入徒弟伏虎掌凌刚的激斗处,哭丧杖八步生风,狂野泼辣锐不可当,配合着伏金掌的虎尾鞭,只两三照面间,把如意道婆迫得岌岌可危。

老道婆的玉如意又短又轻,应付两把重家伙本就不易,加以久斗身疲,无影鬼王功力又比她深厚,她怎吃得消?

刚躲过伏虎掌一招“虎尾穿梭”,哭丧杖已经迎头砸到。百忙中她一推玉如意,“虎拒玉门”护住头面,向后暴退。

“啪啪”一声暴响,哭丧杖崩起半尺,而老道婆被震得气血翻腾,虎口欲裂,奇大的劲道将她震得仰面躺到,玉如意内所藏的如意香四散纷飞。

伏虎掌狂风似的抢到,虎尾鞭迎胸猛抽而下。

突然,他感到头一晕,脚下一虚,身不由己向前一倾。但鞭已拍出,人鞭同时向如意道婆栽去。

老道婆浑身脱力,想躲已没有机会了,她只有眼睁睁等死,别无他途。

“嗤嗤”两响,一枝箭­射­中虎尾鞭中段,鞭脱手抛飞侧方丈余,另一枝箭也从伏虎掌肋下贯入,从左肋,下­射­出。“噗”一声闷响,伏虎掌沉重的跌在老道婆身上。

无影鬼王身形被震得一晃,还未站稳,伏虎掌已经呜呼哀哉,他心中大骇。

“看箭!”侧方传来逸云的比喝。他一转首,一枝狼牙箭已经行将及身,快得连­肉­眼都难以分辨。

他无暇细想,向侧一闪,哭丧杖向上震出,身躯侧­射­。

“铮”一声清鸣,箭被崩得准头向上偏,仍以奇速一掠而过,半分之差从耳畔擦过,几乎将耳带走。

无影鬼王只觉半身己麻,哭丧杖几乎脱手,他惊得心胆俱寒,面­色­死灰。仅一枝小小狼牙箭也有如许浑雄的劲道,能将沉重的哭丧杖震得向下沉,内劲直透内腑,委实令人难以置信,他怎能不惊?

逸云一箭­射­出,掣下了伽蓝剑,像幽灵一般一晃而至,并沉声喝道:“有我神剑伽蓝在,你死定了!”

无影鬼王并不是被“神剑伽蓝”唬倒,而是被那一箭惊破了胆,一声不吭撒腿就跑,去势如电。

“唷!是你这小后生嘛!”青山仙狐本来和一名桃花宫的少女狠斗,看清了逸云正是在南阳府露脸的美少年,便舍了少女向这儿掠到,笑嘻嘻的一剑轻点。

“滚你的!”逸云轻喝,伽蓝剑一拍一抖腕,啪一声响,青山仙狐的长剑脱手飞­射­,褐影一晃便掠过她的头顶。

她只觉右臂似折,虎口裂开,接着顶上珠簪金钗尽成碎屑,满头青丝除了断飞之外,四面披散,她惊叫一声,没命地逃走了。

近旁不远处,伏龙隐樵一柄双刃斧,把大妞儿如霞和二妞如雯,迫得危机一发,空间里震荡着他的­阴­厉狂笑。

逸云一闪便至,沉声喝:“大姐二姐退!砍柴的接我一剑。”

伏龙隐樵不知厉害,他一扬双刃斧,说:“小狗你不想活了……”

“是的,你想活也不成。”逸云打断他的话,轻飘飘出剑。

“你找死!”伏龙隐樵只道逸云小看他,用剑逗他呢,叱喝声中一招“独劈天门”砍剑又砍人。

逸云不在乎地出剑,正是用上了他新悟出的绝学,这一招正是第一剑“如虚似幻”,敌招一出杀招立至。

双刃斧一到,以摧山搅海的劲道劈下,大二两妞儿惊得脱口尖叫,正待扑前抢救。逸云的艺业她们知之甚详,伏魔慧剑凶猛无俦,怎么今天他像脱了力,剑出像在“舞”哩!她们岂不吃惊呢?

惊叫声末落,但见风雷俱起,褐影飞腾,五丈内狂飘俱发,接着人影乍分。

伏龙隐樵登登登连退十余步,身形摇晃着站稳,抬头看天,吸入一口长气,持斧的手突然下垂,“噗”一声,双刃斧坠地,接着他的头向下一搭,闭上了眼,上身微俯,胸前有九个创口,鲜血汩汩流出,“咚”一声,像倒了一段枯木。

天聋矮叟与恶人屠师徒俩,正与高唐神女狠斗,一旁到了百花教主,她向高唐神女叫:“武姐姐,把恶人屠这鬼东西让给小妹好么?”

“好,可不能让他溜了。”高唐神女轻松地说。

要让他溜了还成?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她欺近恶人屠,连攻十剑之多。

恶人屠一把屠刀,本来十分霸道,这时众贼伤亡殆尽,他只感到寒气从脊梁上向上猛冒,左拦右托连退八步,方稳下局势。

“恶人屠,你恶贯满盈,今天可不饶你了,明年今日是你的周日忌辰。”这是逸云在近旁说话,语气略带嘲笑。

恶人屠眼角向发声处一瞥,惊得血液也凝结了,这小后生正是辰州道中,折辱自己一行八人的死对头哪!

他心中一惊,手脚便不太灵光,银星一闪,他肩窝便挨了一剑。他想走,可是晚了,剑向外一跳,他大叫一声扔剑跌倒。

百花教主抢前两步,再加一剑,也制住了左肩窝。

“不要活的!”纵来的花蕊夫人叫。

“嗤”一声,百花教主长剑一带,恶人屠自胸至腹,裂开了一条大缝,肚肠肝肺全都向外一冒。

“往哪儿走?”另一面响起高唐神女的叱喝。

“砰”一声响,天聋矮叟的鸭舌枪口中,喷出一口辛辣的浓烟,急­射­高唐神女,人也向后急­射­。

高唐神女骤不及防,向后一闪没闪开,身形踉跄扔剑便倒。

逸云手急眼快,来不及追赶天聋矮叟,一把将高唐神女接住,探囊取出一包祛毒归元散塞入她口中,度口气送药入咽喉,并用手按抚她的心室,助血气循环。

这时,大火直冲霄汉,贼人们除了逃走以外,场中还有二三十名悍贼逃走不及,仍然在作殊死斗。

庄门上敌楼,贼人已半个不见,但向斗场这一面,并立着袖手观看的闲云居士和忘我山人正在低声谈论。

斗场小,共有三十六名女人,只有逸云一个男的,当然,贼人们并不算在内,逸云一身绿,十分抢眼。

两位老人家来了好半晌,斗场之事一目了然,他们对眼前景象,感到十分困惑,闲云居士突然发话道:“群弟,这些女妖们如此大胆,简直是大逆不道啊!”他所指的大胆,是说她们那身几如­祼­体的装束。

忘我山人冷哼一声说:“她们无耻己极,我们像是看到了洪荒野人了!但这儿并非南荒绝域,可恼!”

“那绿衣少年定然是神剑伽蓝,他手上有天心大师的伽蓝剑。天心大师乃是宇内第一高僧,想不到他的弟子却与宇内­淫­妖在一道,良可叹也。”

“大哥,他用的招法却不是伏魔慧剑,大有可疑,诡异霸道令人难测哩。”

“我们要不问他一问,看他是不是天心大师的门人?”

“有必要,走!”

两人轻轻落下墙根,向斗场中掠去,那飘逸神奇的轻功,今人一见即知是两个绝顶高手。

逸云一面放开缓缓苏醒的高唐神女,一面注视中飘来的两个灰袍老人,心中一凛,暗说:“这两人足不沾地,像是练有凝气蹑空武林绝学,功力定不等闲,我得将他们挡住。”他拾起了地上的弓箭。

高唐神女发觉自己靠在逸云怀中,知道是被他所救,她用粉臂勾住他的肩须,轻声笑道:“谢谢你,云弟弟,你的解毒药真了不起,怪不得不怕我们的桃花春……”

逸云神目如电,注视着悠然接近的两老,根本不看她,打断她的话,说:“你自己站好,来了劲敌,我得出手。”他放了她。

高唐神女见他神­色­凝重,不由一惊,赶忙站起随他的目光看去,吓了一大跳。

两老一近斗场,迎面掠到一名桃花宫的少女,她不问情由,一声娇叱伸剑疚取右首的闲云居士。

“走开!”老人家若无其事的低喝,大袖一拂,罡风倏起,向剑身拍去。

双方来势皆急逾电闪,“叭”一声剑袖相交,那少女连人带剑横飘丈外,再连步三四步方踉跄站稳。

两老仍以行云流水似的身法,向逸云掠来。

两侧有桃花宫的两名少女,正挺剑出左右急扑而上。

“退下!”高唐神女脱口叫,拾起自己的宝剑,两少女闻声止步,困惑地向这儿注视。

相距百步,说远不远。逸云搭上两枝狼牙箭,弓是一个力的弓,但在他手中却又不同,足有三个力以上的劲道,三个力也就是三石,百步内可贯重甲。

弓拉满,他叫:“接着!”

弓弦狂鸣,箭破空而飞,将破空厉啸扔落后面,但见两点淡影一闪即杏。

两老已在墙楼上看过少年人的绝学,知道他的箭不但可百步穿杨,而且锐不可挡,没有一枝会落空,但以二老的身份而言,这两枝箭他们非接着不可。

箭如奔电,一闪即至,两老向左右微一晃肩,抄手急接,“噗噗”两声箭落手中,箭镞距内肩仅差半寸。

两老只觉掌心火辣辣地,腕臂一震,奇大的潜劲,几乎将掌指震开,闲云居士摊开掌心,心中一凛,箭骸由于以奇急的速度破空飞行而发生高热,锋刃已成了钝角,仍可感到高热,委实令人难以置信。

老人家徐徐抬头,沉声道:“少年人,你可是神剑伽蓝华逸?”双头蛇临死,并未将云字写出,两老又不管江湖事,所以不知逸云的名号。

“区区正是华逸云,两位是伏牛五霸的帮凶么?”逸云也朗声反问,又搭上了两枝狼牙箭。

“老朽乃适逢其会,前来观战的,你可是天心大师的弟子?”忘我山人问。

“在下不是天心大师的弟子,伽蓝剑乃是大师所赠。在下卤莽,两位前辈休怪。”他收了箭正想向前迎。

忘我山人为人嫉恶如仇,看了桃花仙子众女的要命异服奇装,本来就大为不满,这小伙子和她们同路,绝不是好东西。他向闲云居土说:“这家伙既不是天心大师的弟子,与妖女们同流合污,咱们不理他。”

闲云居士点点头,说:“可惜!这少年人功力比你我只胜不弱,走错了邪道,定然为祸江湖,可惜!我们走。”

两人丢掉箭,转身走了。

“老前辈留步。”逸云叫。

“好自为之,毋负天心。”闲云居士头也不回地说。两人越过庄门,瞬即不见。

一旁的高唐神女,自认得是武林三杰的老大名三,她弄不清逸云怎会对两老无礼?他不是老二四海狂客的门人么?她想说话,但心中一转,便忍住了。

但她仍忍不住,茫然问他说:“小弟弟,你知道他们是谁?”

这一声“小弟弟”,把逸云叫火了,怒声叫道:“你胡叫什么?岂有此理!谁知道他们是谁呢?”说先,他走向桃花仙子。

桃花仙子把青芒夺目的宝剑,正将两枝佛手笔迫得团团转。整个斗场,只有他们三个人凶狠地拼命。

左右二曲老人联手,佛手笔的威力凭空大出三倍有余,他们的功力,亦已登党入室,但他们的对手是桃花仙子,一个艺臻化境的女魔,先前众女身陷重围,岌岌可危,桃花仙子大为焦急,心一分便让两老怪抢去先机,似乎拉成平手。

逸云及时赶到,重围瓦解,她心中大定,这一来,左右二曲便先机尽失,桃花仙子反客为主抢回主动。

伏牛山庄的人死的死,逃的逃,众女反将两怪物围住。人到了绝境,勇气反而也就突增,以必死之心,要杀出一条活路,所以两老怪将身外事置之度外,挡住了桃花仙子狂野的攻势。

时间—拖,他们终于支持不住了,逃生之念更切,左曲老连攻三笔,蓦地大吼:“风雷三绝上!”

两人蓦地向下一伏,像两只飞旋着的陀螺,佛手笔贴地狂扫,一左一右笼罩着五六方丈圆的地面,风吼雷鸣,罡风直边内腑,他们将老本掏出来了。

桃花仙子凌空纵起,说:“风雷三绝,如此而已!”她半空中头下脚上,青芒向下急­射­。招出一半,突然向左一穿,身躯疾沉,青芒反卷而上,连攻三剑。

左右二曲的第一绝被她躲开,身躯半蹲,乌光闪闪的光环,由地面向上一升,这是第二绝,在附近五丈内的人,绝难逃出手下。

可是桃花仙子已远离原地,并不出原处落下,反而从侧攻到,大出两怪物意外。

这一瞬间,也就是逸云到达的时候,他本想点醒桃花仙子破解之法,可是头顶上来了吸血神蝠。

发出尖厉焦躁的鸣声,向逸云扑来,逸云吃了一惊,猛想起还有一个如黛,他急叫出:“大蝠,姑娘呢?”

神蝠一阵急叫,凌空升起,尖鸣着向内庄飞去。

逸云大惊,展开流光遁影旷世轻功绝学,闪电似追踪着大蝠入了内庄,瞬即不见。

百花教主和碧芸也骇然变­色­,大叫一声率众女随后赶去。高唐神女也向手下众女叫:“小凤带五位姐妹去接应崔荑。”

那一名少女应喏一声,带着五名少女走了。

桃花仙子紧攻三剑,最后一剑刚Сhā入乌芒中,“铮”一声金铁清鸣,龙吟似的剑啸震耳,佛手笔与宝剑相触,乌光青芒作闪。

“老夫少陪了,日后再算账。”两怪物乘机左右一分,只一晃便远出三丈外。

接着乌芒怒张,拦路的三名少女正欲奋身前扑,人影一升,两老怪半途撤招,从少女们头顶一掠而过,像两头大鸟,破空飞腾。

桃花仙子没想到两老怪以进为退,第三绝招末出便乘机逃走,她冷哼一声,三把回风飞电录脱手飞­射­。

左曲老功力稍深,经验也够丰富,突然半空中使出“回风飘絮”身法,向左一旋并向下沉,不进反退像要回身返扑,两把回风飞电录在他顶门一掠而过,­射­向前面去了。

右曲老不管三七二十一,半空中扔转身形,佛手笔向电光便砸,并冷哼一声。

潜劲一近电光,电光如有灵­性­,一升一沉,“嗤”一声来势更疾,贴笔­射­到。

右曲老惊骇得向下一沉,向左一倒,他应变不可谓不快,护身真气普通兵器也休想伤他,可是回风飞电录非同小可,每一柄皆可断金切玉,削铁如泥,桃花仙子珍如­性­命,护身真气岂挡得住这世间奇宝?穿破真气布成的气墙,穿透右曲老的右肩骨,仍向后肋然飞坠。

他狂叫一声跌下地来,左曲老也恰好旋到,一把扣住他的左膀,落荒而去。

斗场一切归于平静,只有金汁的臭气薰人,血腥触鼻,四面横七竖八倒了三百余具死尸。

桃花仙子幽幽一叹,拾回三柄回风飞电录,说:“我们小视了伏牛五霸,低估了他们的实力,几乎挫折在么魔小丑之手,这是一次最大的教训。”

高唐神女也叹口气说:“其实这几个老怪物的功力也够深厚,我们确是太大意了。天聋矮叟鸭舌枪中的歹毒迷香,比我们的空灵暗香更高一筹,今后我们得时时警惕了。要不是华逸云来得及时,唉!”

桃花仙子黯然道:“我们反而受到他的恩惠,惭愧极了。他上次能胜荀师姐,绝非偶然,看来足可称武林第一高手而无愧也,他一来重围立解,日后太白山魔争雄,也许我们要溅血在他的剑下呢!”

“大姐,我想他不会向我们下杀手的,刚才他还救了我呢,看来他对我们并非无情。”

“日后之事,不说也罢。我们去照应方夫人,走!”

逸云跟着神蝠,绕火场到了小亭。另一只神蝠仍在四面急鸣爬搔,寻找空隙。而熊熊烈火,已将花木烧着了。

逸云一到,就知如黛被机关困住了,大火已经逐渐迫近,不容他有寻找机关的时间。他拔出伏鳌剑,狂急地切割那已经罩下的铁造天花板。

铁板下,是厚有径尺的石板,片刻便开了一个三尺大方孔。下面黝黑,一股­阴­寒之气向上直冒。

吸血神蝠吱一声尖叫,进入洞中。

“黛,你在下面么?”逸云向下大叫。

姑娘落下地|­茓­,身形急坠,好在是随亭底下急沉,没有悬空跌坠的危险。

急剧下降二十余丈,上面已经闭死,想上来已经是不可能的了,“呼”一声石板踏实,姑娘几乎被震得悬空抛起。

洞宽两丈正方,­阴­毒之气令人恶心,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冰冷的水气由前面隐隐涌到。

姑娘探囊取出龙犀珠,洞中大放光明,四面是坚硬的青石壁,前面有一条石通道,水气蒸腾着。

她高高拿着龙犀珠,逐步向里探去,进至十来丈,已经到了尽头。她四处乱找,没有丝毫门户的痕迹。

她心急如焚,猛地举剑向石壁内戳去,龙犀剑无坚不摧,尽偃而没,剑一出,一股水柱激­射­而出,溅了她一头一脸。

她狂乱地向两端寻找,水哗啦啦地向内涌,并向走道内流去,看样子这儿是水库之下呢。

蓦地里吱吱两声欢叫,吸血神蝠到了,也响起逸云的语声,她喜悦的高叫:“哥,在这儿的呀!”便跟着神蝠回到坠落之处。

上面的逸云大喜,叫道:“黛,我去找绳索,别急啊!”

这时碧芸众女全到了,帮着扑灭四周烧来的野火,逸云晃身直奔外庄,将门楼附近的绳索和窗帘全搜来了。

撕开窗帘和接上绳索,放下陷阱中,下面的姑娘一把抓住,由逸云扯上洞来。有惊无险,姑娘十分高兴。

大火似是燎原,不能久留,由方夫人领先,直向庄外掠去。

伏牛山庄成了火海,贼人们死的死逃的逃,老少­妇­孺躲在内庄墙之下呼天抢地,令人恻然。

后堡两座碉楼也全被焚毁,崔荑十二名女郎有金鹰之助,平安无事。十二星宿则重伤五人。老大高一鸣也身负轻伤,幸而都保住­性­命,实为万幸。

众人到了西面碉楼,这一条通路无人拦截,贼人全由这儿逃了,碉楼仍完好无恙。假使这条路也派人堵住,贼人必定作殊死斗,局面可能改观,也许双方伤亡更为惨烈。

在碉楼下面广场中,所有的人全到了。逸云算是第一次见识了方夫人的本来面目,他见过了巫山怪姥和众女,并不理睬桃花仙子,他说:“方伯母,伏牛五霸皆己伏诛。小侄想,我们根本不必理睬太白山庄八月中秋的群雄大会,直捣申老贼的巢|­茓­,要等到群雄齐集,就减少机会了。”

方夫人心中作难,摇头道:“贤侄,太白山庄报仇之事,老身已另有打算,不必劳动贤侄的虎驾了。”

逸云错愕着注视着她。惑然地又转视碧芸。芸姑娘强忍酸楚,怆然垂首。他心中一急,高叫道:“伯母,你……你有何打算?能让侄一闻么?”

方夫人怎能将内情说出?歉然地说:“贤侄,不是老身把你当外人,此中原由,一言难尽。总之,方家的血海深仇,势在必报,但非此时。贤侄离家日久,是否即行返回点苍?”

逸云大叫道:“伯母,别顾左右而言他,小侄要知道其中的缘故,为了什么?”

方夫人黯然摇首,说:“贤侄稍安毋躁,此中并无缘故,仅是目前老身不拟急切进行复仇大计,日后如需贤侄鼎力。定然亲诣尊府专诚敦请。”

逸云大惑,这明明是逐客嘛!短短十来天,怎么一切都变了?看方夫人的神情,分明有难言隐衷末吐,芸姐姐的伤神,欲言无话,也分明在强忍酸楚其中,定然有沉痛的变故。

他冷然四顾,目光落在碧荟脸上,虽则她低首垂眉,但他仍可看到她眼角晶莹的泪光。,

他沉重地举步,走近碧芸,颤声问:“芸姐,能告诉我原因么?”

碧芸突以袖掩面,颤声道:“云弟,返回云南罢!善自珍摄,勿已我为念。”

“为什么?为什么?苫姐,你非告诉我不可。”他伸手扣住她的左肩,急声暴躁地问:

“没什么可说了,云弟。你走了!我也可以安心了。江湖险恶,早些回去吧。”

逸云颓然放手,虎目扫向桃花仙子。

山下,烈火熊熊,焦臭味在四周荡漾,沉重的爆烈声不断传来。而这里,每一个人都像化石神­色­木然,空气也像是凝结了。

桃花仙子的目光,这时也正向他­射­来,在她的粉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逸云聪明绝顶,已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这事突变得十分蹊跷,准是桃花仙子在捣鬼。

他目中神光乍现,一步步向桃花仙子走去。

桃花仙子神情不变,双手往身后一背,目光望向天上悠悠白云,将几乎赤探的酥胸挺得更为高。

逸云在她身前八尺站定,冷哼一声说:“看来此事极为显易,是你在暗中捣鬼了,是么?”

桃花仙子没做声,置若惘闻。

“你是不愿回,答呢,抑或是不屑回答?”逸云的语声渐冷。

桃花仙子的目光,回到他的俊脸上,但仍没做声。

“你是要自己说呢,抑或显要尝尝华某的天心指后再说?”逸云的声音极冷,嘴角泛上一丝冷酷的笑痕。

桃花仙子淡淡一笑,用玉手指着胸前深深的|­乳­沟,若无其事的说:“请下手,最好在这儿戳入一指,如何,小兄弟?”

逸云闹了个脸赤红耳,迟后了一步厉声说:“令师姐接了在下三剑,你可也敢接三招么?”

桃花仙子仍在微笑,说:“你叫神剑伽蓝,天下无敌,在桃花宫我已败在你手,甘拜下风。天下事,并不是舞刀弄剑所能全行解决得了的,你虽功艺盖世,又有何用?”

“拔剑,叫你的手下一起上。”逸云大吼,“刷”的一声伽蓝剑出鞘,向前一引。

“请下手,记住,由这儿点入。”她水蛇腰一扭,纤指儿指着心坎,徐徐向前迎接,脸上绽起荡人的媚笑。

逸云却退后两步,火暴地叫:“不要脸的妖­妇­!拔剑!让你三招。”

“不要脸?嘻嘻!谁都知道桃花仙子不要脸,不是奇闻,只怪你少见多怪。”她仍向前凑,而且向剑尖凑。

一旁的如黛愈看愈恼火,她掣下了龙犀剑,纵近叱道:“妖­妇­,我赏你一剑、”

“你不行,要叫你的云哥哥赏才行。”桃花仙子绕着逸云转,到了他的左首。

逸云将如黛拉住,说:“暂且放过她,总有一天她会溅血在我的剑下。”

桃花仙子闻言心中一震,正想发话,逸云已对方夫人沉声道:“伯母,我们各行其事,小侄不信有人能对伯母威迫利诱,更不信有人能阻止我们的行事。别了,请珍重。”

他长揖到地,再向碧芸说:“芸姐,请记住,我会在你身旁照应,刀山剑树阻不了我,太白山庄我们也许又将重新携手。请珍慑了。”

“云弟,你……你该返回……”碧芸急叫。

“不,我还有大事未了。”逸云断然说,突又咬牙切齿的说:“谁动了你们一毫一发,我将要他化骨扬灰,华逸云不敢自调武林第一,但相信定可办到,我年纪还轻,可以办到的。”

他这些话是说给桃花仙子听的,说完,向如黛说:“黛,我们走吧!”

“芸姐,珍重!”如黛颤声叫。

“黛妹,好好照顾云弟。”碧芸掩面哀叫。

两人向方夫人众女拱手一礼,便欲隐入丛山之中。粉红­色­的身影一闪,桃花仙子已拦在前面说:“且慢!你可愿听我透露一件重要消息?”

“你的消息?哼!是不是你们已经收服了武当俗家旁支,王一瓢的亲传弟子,是吧?”逸云说。

“这并不算得重要消息,不但武当旁支已被本仙子收服,告诉你,连武当的也服贴地听命,你可相信?”

“这些事与华某无关,你不必说来威胁我。”

“与你无关?哼!但有两件事与你有关得紧。”

“你说完了罢?”逸云撇撇嘴问,作势欲走。

“你要不听这两件事,将要后悔终身。”桃花仙子说。

“除非你让人伤损我芸姐姐一毫一发,华某不会有后悔之事。”

“你真不想听?”

“说不说在你,听不听在我。”

“那你是要听了。”桃花仙子笑了。

“华某不和你胡扯,少陪了。请记住,我芸姐姐一众男女二十四人的安全,我惟你是问。”逸云一字一吐地说,语气中包括了十分坚决,不容人误解的明示。

“你也该记住,哪一天你回心转意,与本仙子携手并肩言归于好时,她们二十四人随时可获自由。”桃花仙子的语气也够坚决,不容误解。

“那咱们走着瞧,华某月.将冷眼观看,看你们横行到几时。华某大事一了,也就是咱们总帐结算时。”

“这日子不会远,本仙子等着。目前先告诉你两件要事,其中有一件而且是十万火急,我想你定然乐于听闻的。”

“华某说过,说不说在你,听不听在我。”

“好强拗的孩子!与你那温文的外表相去天壤哩。第一件,请问阁下对佛道同源金像如何打算?”

“华某已亲交少林武当两位掌门,责任已了,尔后的事,与我无关。”

“这事正与你有关,你虽亲交给两派掌门,但日下已闹出轩然大波,苦行大师在武胜关失去金像,金面狂枭倚仗金像驱策五大门派,以为夺取武林盟主的奇货。这座金像,乃是令师龙吟尊者那具,你,哼!能脱得了责任?”

逸云陡然一惊,只觉额上直冒冷汗。不错,师父曾经交代叮吁,要他亲上嵩山交与少林掌门,他为了向方夫人酬恩之事,在辰州官道上就交与少林掌门,本就已违师命。目下金像果然引起轩然大波,他怎能脱得了­干­系?日后师父问起此事,教他有何面目分辩?

再说,这金像是五派门人赠子师父的信物,今因此物而引发生了武林空前大风暴,起冈也就是他一时的疏懒,带累师父一世英名沾上了污点?他愈想愈心慌,浑身冒汗。

他的表情,岂瞒得了桃花仙子?她淡淡一笑,又说:“为了令师的英名与清誉,难道阁下就放手不管么?孩子,你要是无能为力,回去把令师龙吟尊者请出来善后吧!”

“住口!谁说我无能为力?”逸云急躁地叫。

“我知道你英雄盖世,可是你双拳难敌四手,要是不敢将令帅请出,你怎能与天下武林群雄为敌?假使你肯低头嘛,也不是无法解决的事,桃花谷将全力助你,怎样?”

“呸!华某顶天立地,岂能向你们这些……这些……人同流合污?你少做清秋大梦。”

“大丈夫能屈能伸,何况也并不要你屈膝呀!别怀疑我对你的诚意,还请三思。”桃花仙子笑得极甜。

逸云哪能听得进耳?哼一声扔头便走。

桃花仙子又晃身挡住,面­色­一整,说:“还有第二件事,十万火急。”

“少废话!”逸云怒叫。

“妖­妇­!你让不让开?要姑­奶­­奶­给你一刨么?”如黛愈听愈不是味道,愈看她那浪态愈冒火了,她那高耸的半­祼­玉|­乳­在云哥哥面前晃,真叫人生嫉嘛。

桃花仙子向如黛嘿嘿笑,说:“丫头!你还敢在本仙子之前称姑­奶­­奶­?不害羞!”她这一说把如黛羞了个粉面通红,恼羞成怒,叱道:“妖­妇­,我给你拼了!”声落,挺剑揉身而上。

桃花仙子晃身让开,笑道:“别情急拼命,听我说完不迟,这事关乎你扫云山庄的存亡,你还是安静的好。”

逸云听她话中有因,忙伸手一拦如黛,说:“黛,听她说,她要是再胡说八道,再找她讨公道。”

桃花仙子面­色­一沉,说;“不想听也就算了,但我还不愿瞒你。记住,在二十二日之前,你们必须赶回扫云山庄。”说完,径自退去。

逸云闻言一怔,想问个仔细,但又放不下脸。如黛哼了一声,说:“废话!由这儿走洛阳,也要不了五天,她竟叫我们在五天后赶回家。莫名其妙。”

这时,桃花仙子和众女皆徐徐退去,碧芸方夫人等二十四名男女,仍一面走一面不时的回头招手。

逸云目送众人身影消失,突然说:“黛,桃花仙子要我们在二十二日之前赶回,此中大有文章,我们要赶先两步。”

“用不着听那妖­妇­的鬼话。”如黛悻悻然说。

“不!这事与她并无利害关联,因何叫我们赶回呢?其中定有原故。走!我们赶一程,愈快愈好。”

如黛略一思索,似有所领悟,说:“哥,这也有道理,我们回扫云山庄,对她们毫无利害关联。难道说,妖­妇­们已得到了什么风声么?”

“可能是的,桃花仙子带了桃花宫的人倾巢而出,人手众多,且分布极广,也许得到了重要的讯息,故而忠告我们。”

“哥,我们赶快一步。”姑娘有点急了。

“走!是退回南召走汝州么?”逸云征询她的意见。

“不!我们只消向北走,定可到达洛河,至少可以少走六七百里。”

“山中道路不熟,不易走哩。”

“这一带绝不是蛮荒之地,怕什么?深山大泽不至于连方向也分不清,也阻我们不住,奇禽异兽又何足道哉?”

“依你,走啊!”

两人这一抄近路,正应了一句俗话——欲速则不达,差点儿误了大事。

这一带山区中,千峰万峦之内,全是远古森林,除了野兽找不到人的影子。出正北,用于外方山。那时人口不多,这一带禽兽横行,即使行人也只能算是野人,野人也是在靠近平原之地才有。

两人在午牌初踏上旅程,翻山越岭,正向北急赶,连越六座Сhā天奇峰,走了近百里。

在翻山越岭之际,人对周遭环境陌生,在感觉上似乎走了百余里,事实上却没有那么远。

在伏牛山庄前,桃花仙子正与高唐神女计议,究竟应如何走法,桃花仙子说:“二妹,我们也该赶快一步,支援掏云山庄,是我们第二步棋,这步棋十分重要,非下不可。”

“那我们快走,为争取时辰,怎不抄近道出洛河呢?”

“不!我绝不走无情岭。”桃花仙子坚决地说。

“走汝州太远了些,姐姐,恐怕赶不及哩。”高唐神女叹口气,无可奈何地说。

“还有五天,赶得及的。”桃花仙子说。

“万一沿途有耽搁,那……”

“耽搁就耽搁,我绝不走无情岭。”

“那就快走吧,今晚可以赶到裕州。”

一行人出南召直趋裕州。裕州即方城,她们绕了一个大圈子。

逸云和如黛直等红日西下,方找到一个­干­燥的山洞,马马虎虎歇宿一宵,次日晨早重行上路。

正走间,前面降下了一道河谷,分东西而行。正北,是连绵起伏的Сhā天奇峰。初秋期间,金风已起,可是谷底仍是春意盎然,草木欣欣向荣。不知怎的,在奇蜂腹脊林木顶端,竟然有不住飘荡的晨雾,而且还相当凝重。

两人降下谷底,认准正北方向,攀上了一道山脊,沿山脊急走。

刚攀上十来丈,迎面是­阴­森森的古林,林缘有一株大有三人合抱的古本,离地丈余处剥掉了一块高有六尺的树皮,边沿已经卷口,木质亦已变灰。上面,可以隐约看见字迹,由于两旁枝叶掩映,须至近旁方可看出异状。

两人一走近,逸云突然说:“黛,这儿定有人居住,瞧那树上的字迹。”

如黛站住了,顺他的指尖向五丈外大树看去。

字迹甚深,但因年代久远,风吹雨蚀与虫蚁交侵,使字迹不易分辩。

“有人留字,唔!年代太久远了,字迹已模糊不清,我们且看看。”如黛说。

两人快步走近,拔草直趋树下。他们的注意力都在树上,忽略了脚下,姑娘突感到一脚踩在一个圆形物上,“噗嗤”一声其物立碎。她低头一看,突然“哎呀”一声惊叫,向逸云身畔靠过去。

原来脚下所踩的,是一个已泛灰黑­色­的骷髅头,已经被她踏得稀烂,而草根落叶之下,仍可隐约分辨其余快要蚀腐的骸骨。显然,这儿在许久许久以前,定然有一个人在这儿暴死,死因已许久都无法知道了。

“在这绝域里人兽绝迹,却在此地发现已久远的骸骨,看来绝非善地,我们得特别留心了。”逸云挽她入怀,神­色­凝重的说。

“瞧,树下也有一具,还有一把快锈毁的剑呢。”姑娘又向树下一指。

就是有字迹的大树下,落叶之下,微露白骨,隐约可辨人身的部位。一把已看不到铁影,快被锈蚀光的剑,倚在树根旁,大概已有二十年以上的岁月了。

逸云已看清树上的字迹,念道:“无情岭。死寂河畔,无情之岭,入我禁园,暴骨荒原。”

无情岭三字甚大,其下的十六字不易辨认,并末落款,不知是何人所留,由字迹上揣测,留字的年代太久远了。

如黛惊愕的说:“无情岭,天!我似乎依稀听人提起这个地名呢。”

“还有死寂河,河在哪里?”逸云也讶然道。

如黛沉吟片刻,突然说:“我记起来了,我那时还小,曾听一位唐伯伯谈起此事,怪不得如此耳熟。”

“是怎么回事?”逸云间。

“据唐伯伯说,江湖中有人曾到过一处地方,发现一个奇异的石洞,那儿,有神话般的金珠宝物,堆积如山,而洞门之前,盘坐着一具僵尸。洞门上刻了三个大字——无情洞。发现无情洞之人,刚一接近僵尸三丈,便被僵尸的袖中暗器所伤。幸而他功力超人,逃得了­性­命,但最后仍倒毙在伊阳至汝州的官道中。临死之前,透露出这么一处神奇之洞,可是没说出在何地便气绝。后来,冒险找寻无情洞的人,到处都有,却从无一人成功。不久,有人据说在天息山附近,找到了一座叫无情岭的山岭,至于这山究竟在何处,却讳莫如深。”

逸云突Сhā口道:“伏牛山又称天息山,定然是这里了。”

姑娘道:“由字迹的语气看来,这里早年定然有奇技异能之士浴隐于此,不许人前来打扰他的清修,故以刻木示警禁人进入哩。”

逸云道:“这人口气不小,将无情岭划为他的禁园了,我倒想闻一闻试试呢。”

姑娘摇头道:“算了,何必招惹是非?万一因无情岭而阻滞我们的行程,殊不值得。”

“是啊!我们怎可因无情岭而阻滞要事?”逸云一语双关的说,向右略一打量,相度形势,便向右绕去。

转过一道斜坡,进入一座密林,在两峰之间的山脊密林中,向北急走。

上到双峰之间的鞍脊,岭顶上赫然现出一座方圆三丈的怪石,顶端,有一块长满青苔的三尺宽八尺高的大碑。

两人一时好奇,走近一看,青苔太厚,无法分辨字迹。逸云折下一根树枝,运内劲猛拂碑面青苔纷落,现出了四行字迹,最上面,仍是那三个大字——无情岭。

下面的四行字,语气又是不同,充满了愤世嫉俗的口吻,甚是偏激。原文如下——

“天地无情,寒暑交侵,日月忘机,沧海桑田。人更无情,尔虞我诈,血腥满地,弱亡强存。禽兽无情,弱­肉­强食;物竞天择,天道无凭。大哉无情!勿叹勿怨,哀哉情义,万古长埋。”碑的背面,也有两行大字——

“无情之岭,死寂之河,入此者死,尽兴乎来!”

站在山脊上向北望,山后面群山丛中,静静的躺着一条深黑­色­的河流。横亘在山下,水平如镜,不知哪一头是上源。河两岸,奇峰壁立,悬崖绝壁皆比比都是,气势极雄。远远看去,水­色­如墨,看不到波浪水纹,听不见禽鸣兽吼,一股恐怖­阴­森之气,压迫得人透不过气来。

逸云静静地相度四周形势,幽幽一叹道,“这儿住有山野奇人,定是饱受无情之累而后­性­情大变,终至成为愤世嫉俗,行为偏激的恐怖人物。看来,我们得多走百余里,下山绕道而过了。”

如黛好奇的注视着那条黑­色­的河流,岔开话题道:“哥,那条黑­色­的河,定是死寂之河了。”

逸云信目远望,说:“那不是河,其实是一个狭长的深湖,四周有高山绝壁所阻,风不易到达,故而­阴­森寂静,像是死水而已,加以危言耸听,令人见此碑文,凭空生出恐怖之心。如果我们事先未曾见到这碑文上死寂之河四字,还不是把这湖当作一条极普遍的深河么?”

“假如我们不由此经过,岂不是要绕过右侧那无数座奇峰,方能避开死寂之河么?”

“正是如此。为免多事,我们惟有退回一途。”

“走吧!这­阴­森森的气氛,令人毛骨谏然。”姑娘说。

“这使我想起童子拜三老山,九幽异人夏世炎老前辈的居所,他也是一个愤世嫉俗的人,那九幽地府迷宫比这儿更为恐怖呢!”

两人正启步下山,突然,对面奇峰之下,响起一声凄厉长号,倏扬候隐,声虽沉寂,但那绝望的厉叫声似乎仍在耳畔振荡。

“有人遭殃了。”逸云回身说。

“哥,我们要不要去看看?也许可以尽力。”姑娘急道。

“按理我们该去,难道我们也变得无情了么?走!黛,小心了,切记不可远离我左右。”

两人紧了紧背上包裹和宝剑,展开轻功向对面奇峰下掠去。一面走,逸云一面说:“神蝠通灵,让他们探道。”

姑娘拍拍肋下的挂囊,说:“蝠儿,去,看前面可有人踪。”

两头神蝠钻出挂囊,向对面山峰飞去。

两人快近峰下,神蝠已经“吱吱”两声尖叫,激­射­而回,在两人头顶转了一圈,领着两人直奔峰右古林边沿。

远远地,已可看到一个高大的灰影,仰架在一株大树的枝叉上,双足仍着地。

逸云目力奇佳,他虽末看清人面,却说:“是伏牛山庄现过面的高大头陀。”

两人抢进一看,头陀刚咽下最后一口气。

这人果然是百步追魂之师,无忧头陀百戒,他的尸体搁在枝叉上,小腹上Сhā了一段径寸粗的树枝,双目似要突出眶外,口张大得像一个大窟窿,脸上肌­肉­绷得死紧,现出恐怖的神­色­。

“没救了!”逸云将手从头陀的胸前放下,摇头说。

“致命之伤是树枝,伤他的人功力奇高呢。”姑娘说。

“你看头陀的手,掌心皮­肉­都破裂了,定然是拼命抵住树枝,但仍徒劳无功,下手之人,武功确是奇高,不是将树枝打出,而是面对面硬往里Сhā的。”逸云说,一面打量四周可疑的岔眼事物。

那一对吸血神蝠,正在绕山乱飞搜寻人踪。

“要不要把这头陀埋了?”姑娘道。

“不必了,这无情岭中暴尸多着呢。目下我们身入险境,附近有高手窥伺,危机四伏,变生不测,我们还是速离厄境为佳。瞧,那儿有一个土|­茓­,丢入那|­茓­中算了。”

逸云说完,提起尸体丢入|­茓­中,在|­茓­边拍了一掌,泥土将尸体薄薄的掩了一层。

突然,对面正北一座小峰之上,升起了一缕袅袅箫声,声不大,但入耳清晰,直薄耳膜。萧声中,充满了哀伤,而又略带愤怨,像在诉说着一段难忘的遥远往事,泛起令人心弦颤抖的哀伤之愁。

那座小峰的东北麓,正是水­色­深黑的死寂河。

“那儿有绝顶高手弄箫,正在逗引我们。”逸云说。

“也许他正在注视着我们的动静哩。”姑娘说。

“这人内功修为已臻化境,音律学之­精­出类拔萃,箫声中饱含哀愁愤怨的情绪,定然是无情岭的主人,虽则他将山岭命名为无情之岭,可是箫声中却泄露了他的满腹深情。”

“我们前往一观,也许可以帮助他。”姑娘说。

“这些世外高人,­性­情十分古怪而不合情理,万一他翻脸无情,我们岂不惹火烧身?”逸云迟疑地说。

“我们也非庸手,怕什么?”

“且让我试试看。”逸云跃登一抹古木顶端,姑娘也跟踪而上,并立在枝梢,向箫声扬处凝神注视。

那两头吸血神蝠,在那小峰顶上急剧地在飞翔,绕峰倏沉候升,可是却像在盲目乱找。

逸云耳目之敏锐,已至通玄之境,天听地听之术,可找出三五里之内的微小发音体之所在,可是箫声飘忽,似乎从四面八方传到,也像从飘浮的气流中发出,时东时西,时似来自九天,时又像来自地底,就找不出音源的确实所在。他喃喃地说:“这人用‘飘渺传音之术’在考验我的听觉哩。”

姑娘已听清他的话,接口道:“哥,你怎知这人用飘渺传音之术?”

“这是无上绝学,也惟有这种绝学可逃出我的耳力所及之处,声音飘渺,折向而传,九幽异人的鸿钧魔鼓是借物折向传音,这人更高明些,可以用无上绝学以音折音,故而箫音飘浮不定。请看两头神蝠飞翔的变化,就可知这人的修为是如何高深了。”

“怎可以看出呢?”姑娘惑然问。

“神蝠目力不佳,只凭声音在黑夜中引导飞行于密室之中,它们追踪飘渺的音源,莫知所从,所以经常失去准头,急得四面乱窜呢。唤它们回来吧,别将它们累坏了。”

她发出二声长啸,召唤神蝠返回。

两头神蝠乃急飞了两圈,方不甘心地转回。

箫声被啸声一引,突然一折,由凄迷变为高亢,充满杀伐之音。这次箫声不再飘忽,确是由峰顶以无比威猛的声势传到。

姑娘修为比逸云相去太远,箫音一入耳,气血一涌,立感血脉贲张,煞气涌上了眉梢眼角,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拔龙犀剑,要找人拼命啦!

逸云一掌按住她的背心灵台之上,在她耳畔沉声喝道:“抱元守一,心神驭气,运功调息,物我两忘。”

姑娘浑身一抖,神智候清,灵台|­茓­上一道暖流一催,将她体内先天真气催动了。

逸云气纳丹田,发出一声清啸,以千里传音之术,朗声吟道:“孕育万机,生生不息,是谓天道,何云无情?”

箫声倏隐,接着响起一阵哈哈狂笑,震得人心血下沉,直薄云霄。

逸云不甘示弱,也发出一阵长笑。两股笑声纠缠不己,无形中在较量无上绝学。

两人的笑声久缠不绝,似乎不分轩轾,久久方倏然止住,功力相当。

箫声又起,这次是低沉的呜咽,凄切颤抖,如泣如诉,恍若子规午夜哀啼,令人心往下沉,凄然涕下。

逸云惊道:“不好!这家伙端的不通情理,不肯放松,他的箫可以不断地吹奏,我却不能长远发啸,再往下拖,岂不坐以待毙?我得激他出面见过真章。”

他舌绽春雷,大喝道:“呔!无情岭主人听了,在下已经误闯贵地,要不见谅,请出来一决可好?”

箫声绵绵不绝,主人似乎不屑置理。逸云又说:“阁下龟缩不出,显然自甘雌伏,在下只好少陪了,箫音还阻不住区区。”

箫音倏止,传来沉雷也似的嗓音:“小伙子,你大言不惭哩!”

“你我功力相当,断非大言不惭。”逸云一字二吐地答。

“笑声同止,但我笑在先,显然你差半筹,还敢大言?”

“事实上在下余劲犹在,不信请现身与在下一较。”逸云要激他出面,叫起阵来了。

“小子狂妄,老夫要教训教训你,过来!”声落,岭头一座巨石顶端,现出一个身穿黑袍的人影,距离太远,无法看清面目,只知那人身材修伟,像是壮年人而已。

逸云略一迟疑。皆因那山峰之上怪石如林,草木­阴­森,东北面是沉静的死寂河,有几座飞崖就伸出河面之上。看了形势,就知那儿随处皆有不测之祸,危机四伏,要冒险前来殊不值得。

那人似乎已知他的心意,又道:“害怕了么?老夫绝不让你横尸在此,污我仙居,只需教训你而已。入我无情岭的人,五十年来无一生还,你们自不能例外,但却不许你们死在我仙府之旁边,我会让你们在无情岭或死寂河任何一小峰河湾,择一死所;给你一次公平的决斗机会。念你刚才那四句歪理有点人味,破例准许你走近老夫的居所,天大的便宜哩,来啦!”

逸云心中暗忖——看来是不易安全的脱离无情岭了!即使目下撤走,对方定然以箫声拦截,自己一人当然无惧,但姑娘可不成啊!他一咬牙,暗说:“除了毙敌求全,死中求活之外,别无他途可循,拼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没什么可怕的。”

他一声狂笑,放开姑娘背心上的手。姑娘被笑声惊醒,便听他说:“带,我们得死中求活,走啊!”他一手挽着姑娘纤腰,展开流光遁影旷世奇学,向对面小峰飞掠而去。

到了半峰,突见怪石中黑影一闪,接着传来一声沉喝:“往这儿来,你小子就可知道厉害的了。”

逸云目力虽佳,但仍无法看清那身影是如何人物,不甘示弱,跟踪便追。

黑影利用树影怪石隐身,不时一晃即没,身法之迅捷,宛如电光石火,奇快绝伦,始终保持着十七八丈的距离,转折之间,隐现无常。逸云地势不熟,心怀戒惧,也就无法迫近,何况他还得携带着如带。

一阵追逐,把逸云逗得火起,他一面追一面破口大骂:“老杀才!有种就别光是跑,停下来咱们拼个死活。”

那时人仍时隐时没,并回骂道:“小子,你可是怕死?怕死就该早早远离无情岭,埋骨在这儿的人都是英雄好汉,你不见得就是懦夫吧?”

说话间,已到了山峰的北面,右面百丈绝崖之下,就是静静的死寂河。

绕出怪石密林,眼前一亮,远处,是一处四五坪大的一座黑­色­平坦怪石;左是百丈绝壁,右是临河的百丈绝崖,下面是黑­色­的死寂河,距离一近,河水略显绿­色­。

石坪中,站着一个黑袍怪人,身躯雄伟,高有八尺,比逸云还高了半尺以上,端的伟岸已极了。

这人一头银发束成一个道士髻,颔下银须拂胸,眉毛却未现白­色­,黑油油的飞入鬓边,方面大耳,虎目冷电闪烁,不怒而威。怪的是他脸上的皱纹极少,脸­色­略嫌苍白,仅嘴角与额际略有微纹,替他的脸上增加了坚毅的线条,嘴角那些微纹,更表现出他傲视尘寰不同凡俗的孤傲­性­格与­性­情。

他屹立如山,左手置在背后,右手三个指头儿弄着一根墨绿­色­的三尺长箫,不住旋转不停,一面用那冷电似的目。光,注视着掠近的逸云和如黛。

逸云在两丈外止步,也傲然注视着黑袍怪人,说:“阁下人才一表,年轻时定然是人间的骏龙。”

黑袍怪人将舞箫的手放至身后,用中气十足的嗓音说:“年轻人,你比老夫当年更俊逸三分呢,你今年几岁了?”

“在下虚度十八春,姓华名逸云。这位是在下的终身伴侣,小我二龄。请问前辈你高姓大名呢?”

怪人注视姑娘片刻,点点头道:“配得上你,可说天生佳侣,可惜你们活不久了。老夫的姓名我也忘了,不说倒好过些,你不用问啦!小子,你是不是想前来找无情洞找金珠宝玩的?”

逸云傲然一笑道:“富贵功名似浮云,亿万珍珠岂能令在下动心?你太小视华某了。在下有急事远赴洛河,误闻贵地而已。”

怪人嘿嘿笑道:“那么,可是追赶那无忧头陀来的?”

逸云道:“非也。虽然城头陀也是在下的对头,但还不至于费神追他。”

“不管你的话是真是假,入我无情岭,你已经将生命之路走完,合该你两人暴骨此地。”

“阁下未免太自信了,咱们各有一半的机会。”

“等会儿就会给你证明,且先让你饱尝困苦,日后再给你一次公平决斗之机。掣剑!”怪人说完,箫在身前横置,冷冷一笑,若无其事地相等。

逸云泰然举步,掣下了伽蓝剑。褐影一闪,怪人突然神­色­一变,轻呼道:“咦!你是天心大师的弟子?”

“不!但天心大师坐化之前,对在下有授艺赠宝之思,我还无缘对他老人家执弟子礼。”

“哦!天心大师已经飞升了么?”怪人黯然地说。

“那是月前之事,在下亲侍在侧。”

“冲天心大师的金面,也许我不会取你的­性­命,但活罪仍然难免。小心了,我引你前往炼狱之所。”

“刷”一声,蒲向右划了一圈半弧,但见无数箫影形成一道墨绿­色­的光环,光环中,怪人傲然的笑容清晰入目。

“进招!少年人。”怪人沉声叫。

逸云心中一怔,心说——这家伙要引我入炼狱,怎又要我进招?但他知道,怪人那沉静泰然有恃无恐的神态,定然具有神奇的绝学,不然绝不会对自己如此轻视。

在风雷暴起之际,升起一阵可洞穿金石的箫音,迎着灼热如焚与彻骨寒流的维奇劲道,向外一引。

逸云的刚劲一发,由于他已收回三成劲,竟被令人血­肉­凝结的箫音引得向右一冲,他的剑上柔劲也恰好迸发,正是向右猛吸曳引之力。两种力道一合,竟将他的身形向右猛带。

“下去!”怪人陡然大吼,左掌猛拍而出。

逸云身躯右冲,百忙中左手剑诀变掌,反掌向后急扔。

“砰”一声巨震,两人的撼力掌力接实,同时飞离原地,闪电似分开了。

逸云冲出三丈外,他自己的冲力加上对掌的反震力,所加的速度委实可观,同时他只觉气血一窒,无法运功止住去势,双脚向崖.边落去。

岂知崖旁青苔滑不留尘,脚一落地人便向崖下栽落。下面,是百丈高低的死寂河,他只觉那墨绿­色­的河面,向上奇急的疾升相迎,不像是向下落,而是河面向上急升。

死中求活,他可不愿葬身死寂河,吸.腹点头,人在半空反穿向后,手足齐挥向外猛拍,利用反座力冲向崖壁。

只一瞬间,他落下了四五十丈,接近了崖壁,恰好有一条石隙迎面出现。

“嗤”一声响,伽蓝剑被他的盖世神功凝于剑尖,竟然没入崖壁中两尺以上,同时他一掌向石隙拍去。在碎石飞散中,他的身躯向上反弹,落势倏减。手脚同落中,他全身贴在石隙之上,五指嵌入石隙内坚硬的青石里,尽指而没,仅略一颤动便行静止。逸云在这一瞬间,听到崖上姑娘发出一声凄厉的锐叫,只觉气血一沉,几乎晕厥。

他强捺心神,调息片刻,方将身躯挤入石缝中,拔出伽蓝剑相度所处形势。

上面自己落下之处,悬崖突出约有两丈余,闪闪发光的青苔,像在上面浸了一层油。潮湿的水气令青苔生长的十分丰茂。

假使要想用壁虎功或游龙术,爬上这五十文向外突出的悬崖峭壁,还得经过滑溜溜的青苔地带,那简直是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不可能之事。

要下去嘛,到还有个商量,那下面是欣欣向荣的­嫩­树,覆住了无数大小不一的山藤。最下面是一片灰绿­色­的细沙滩,频临黑绿­色­的平静河水。沙滩不大,不过百十尺长,形成一个向内凹入的河湾,两侧都是绝地。

水­色­其实是透明的,可是太深了,看去成了深绿,即使是沙滩水际,也是十分峻陡,那些灰绿­色­的细沙,不知道为何不向河底沉?

令他触目惊心的是,水下两三尺的奇异景象,简直令人毛骨依然,惊心动魄。

整个河湾的水下,现出十来双奇形怪状的巨大眼睛,与狰狞可布的怪物脑袋,轮廓依稀可辨头角峥嵘,尖牙掀动,其­色­灰绿,只看到巨头而不见身躯。

这些水底怪物不知何名,在水中十分沉静,缓缓地上升,在水面下三尺左右便停止不动,以那双奇异的眼睛,凝视着崖上的逸云。大约停止片刻,便又缓缓下沉,终于消失不见,但不久又向上升起。

它们的移动,是那么沉静,水面丝毫不见水纹,更无声响发出。

整条河谷中,听不见一只鸟鸣,听不到一只虫叫,崖壁上的树藤也绝不摇曳,空气也似乎凝结了,耳中听不到任何声音,甚至自己的心跳亦难以自觉。

好静的绝域,死寂之河!

天空中,突然发现了两头具大的苍鹭,在河心静静地盘旋而下。距水面两三丈,突然一致翅疾掠而下。但见水纹略一波动,立即复归平静,可是那两头苍鹭呢?像两块石头入水,不见了。

“好厉害!这比流沙弱水还令人可怖的鬼地方。”逸云倒抽一口凉气,自言自语。

他正想落下树顶,攀藤降下沙滩,却又倒抽一口凉气,不敢向下降了。

从沙滩的内侧,极为缓慢的爬出十来只像巨大人熊的怪物,拖着二三千斤的庞大身躯,到了水际,便一一半躺在水边,用一双放大的毛掌抱着头,静静地睡去。

正在逸云正方那一头,刚把躯体躺平,水中突然伸出一只章鱼一般的黑绿­色­巨爪,搭在人熊的颈间,不住蠕动。大熊毫不惊慌,巨大的毛手捉住巨瓜,向下徐拖,压在身下倒头便睡。

第二只巨爪又在水中伸出,在人熊的胸际磨擦,压在下面的巨爪便能缓缓抽出,双爪同时没入水中。

一切是在极静中进行,和平而安静,可是上面的逸云,却感到汗毛直竖。乖乖!要被这些水陆怪物攫住,不死才是奇迹哩!

他不敢往下走,上面却又无法攀登,端的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搁在这儿啦。可是他心悬姑娘安危,怎能在这儿等待?

他想起在神魔谷寒水潭历险之事,心说:“除了以伏鳌剑开出道路以外,便无他途,我得上去!”

他正欲拔剑削石,突觉下面双足一紧,像上了两道铁箍,正待挣扎,颈上又是一紧,浑身力道全失。

石隙裂开一块巨石,一双毛毛的巨灵之掌,扣住他的双足和颈项,从石隙的缺口中将他拖入洞里去。

拖了一段路,他感到黑暗中逐渐下降,由鼻中嗅到的腥气中,他知道定然是被人熊般的怪物擒住了。

怪物行动慢腾腾,将他举在头顶往下走,不久眼前一亮,已经到了下面的沙滩。

沙滩上十余头人熊,全都在滩上围成一圈。擒住逸云那头怪物,径自走入圈中,将逸云劈面向对面那头人熊扔去,去势奇疾。

逸云真力全失,感到身子一阵飞舞,每一头人熊的巨爪,一扣一抛之下,劲力直透内腑,想运功抗拒根本没有机会,真是苦也。

在半个时辰的急剧抛掷下,逸云只觉天旋地转,肌肤骨骼皆欲脱体而飞,连吸气的力道也似乎消失了。

昏眩中,他的神智并末全失,以先天真气护住心脉,咬牙忍受那彻骨裂肤的痛楚。

终于,人熊们静止下来了,仍让擒他的那一头,将他连臂夹胸挟在肋下,丝毫动弹不得。

水边,伸出一二十条墨绿­色­的长爪,向人熊们探索,可是人熊们毫不理睬,将长爪一一拨开,摆着沉重的身躯,向滩岸蹒跚着走了。

逸云心中暗暗叫苦,却又无法运功挣脱钳般的毛臂,更不能拔出伏鳌剑,毙了这些畜牲。

滩岸与崖壁间,有两个黑黝黝的大洞,一个就是向上升起,由石缝隙走下的古洞,另一个在右侧崖上三丈余高之处,洞口甚狭小。

这时,由右侧崖壁水际,有一串人熊的巨首浮在水面,缓缓地向沙滩上漂来,不下三五十头之多。

水中的人熊渐近岸边,逸云心中大急,心说:“再被这一群新来的畜生整治一番,岂不筋骨全散?我得赶快找地方躲。”

他装作昏迷,其实在暗中行功调息,一线目光相度两洞:的形势。由石缝下来的那个石洞是死路,逃不掉,惟一寄望之处,便是那右侧小洞,只消能纵入洞中,这些庞大物进不去,至少不怕被捉。

他好不容易运气一周天,功力已复,水中的人熊也近了岸边,正欲登岸。

他突然抬起上身,一掌向刚又滚到的人熊倾全力拍去。“噗”一声轻响,人熊肩胛挨了一记重击。

人熊身躯略动,猛地坐起伸手便抓。

逸云吃了一惊,他那一掌已用了全力,大石头也会碎裂如粉,力道千钧。可是人熊仅略一晃动,落掌处如击助甲,而且那厚长的棕黑­色­钢毛,不但可卸去掌力,而且有无法击实的感觉,手掌反而有点麻痒痒的,后劲难发。

他骇然之下,双足一蹬,端在人熊胯骨上,人似闪电借力向小洞口­射­去。人熊的巨手,半分之差几乎抓到了逸云的双足,可见这畜生确是敏捷,并不笨重呢!

逸云­射­入小洞中,一众人熊向小洞拥来,可是洞口容不下它们庞大的身躯,伸手也不容易抓到。

逸云入到洞中,却又暗暗叫苦。这是一个锥形石洞,深仅五六丈,站在洞的中段,刚好一人高,宽亦不过六尺。严格的说,只能算一条石缝,不是洞。

突然眼前一黑,洞门已被人熊推来一块数千斤大石,将洞门堵住了,出去不了啦!

出不去,怎办?他试了几次,洞口有一处凸槽,大石嵌入槽中,要推开委实不易。而且洞口那些人熊并不想离开,即使可破石而出,是否能将那些畜生治倒大成问题。

他只好等待。好在囊中带有­干­粮,还可支持一些时日。起初,他定不下心,意念全飞向生死未卜的如黛身上去了,烦得几欲发狂。但时间一久,他渐渐安定下来,思虑冷静下来,他便开始将自己所参悟的奇异内功,和那奇异的九招剑法加以融会贯通。

不知经过了多少时候,他己沉迷在自己所创的奇学之中,由琐碎中理出了头绪,由生疏臻于纯熟,由纯熟达于化境,终于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获得无上心法参修大乘。

他将神奇的内功取名为“乾罡坤真力”。

九招剑法,也取名为“幻形十八剑”。

在这段时光里,在感觉上他不知时光飞逝,事实上已经过了两天一夜了。­干­粮已经吃光,最后也忍不住饥饿,将那颗龙犀丹黄吞下了。

丹黄一下肚,他感到腹痛如裂,气血浮动像要脱体而飞,一股奇异的电流通过全身百脉,骨­肉­的每一颗细胞,像要立时一爆而散。

他大吃一惊,倒在地上一阵翻滚,浑身大汗如雨,体内的痛楚委实难以忍受。他一面咬着牙乱滚,也只有翻滚才会好过些,一面不顾一切强聚丹田真气,抗拒那非人能忍受的痛苦。

终了,他昏厥在壁角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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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海风云(第一部)二十四(下)

且说崖上的事故,怪人把如黛怎样了?

逸云失足落崖之际,怪人也被浑雄的奇劲,震得连退三文,脸上变了铁灰­色­。

如黛发出一声凄历长号,扑向崖边。

“回来,你的功力不行,跌下去准死。”怪人沉声大喝。

如黛向下一看,百丈高崖下不见崖根,墨绿­色­的河水像一面镜子,人跌下去那还会有命?

她麻木的看了半晌,面­色­死灰,额­肉­不住抽搐,锥心之痛,令她欲哭无泪。她木然地转身,银牙咬紧,缓缓掣下龙犀剑,喃喃自语道:“哥,我先为你报仇,然后,我再从这儿跳下去伴你。”

“吱吱”两声尖叫,吸血神蝠向怪人飞扑下去。

怪人碧玉箫拂,八音齐鸣,吸血神蝠吱吱尖叫,向上一升,绕飞一匝,重又扑下。可是怪人身躯像有一道无形墙挡着,神奇的箫声更有裂石穿云之威,两头吸血神蝠根本不能接近至八尺之内,只能在四周飞腾扑击,做那徒劳无功的进袭。

如黛厉叱一声,身剑合一飞刺怪人胸膛。

怪人本想一箫将剑崩开,可是一看细小的剑身光华迥异,心中一凛,向左横飘五尺,避剑锋点剑脊,轻轻一推。

剑萧相触,剑化龙吟,碧渔箫本是人间至宝,可是却被龙犀剑震得几乎碎裂,剑锋疾转,随着玉箫后退之势,闪电似的削去。

怪人骇然,知道这剑非同小可,何况他也被逸云震得血翻腾,无意再往下斗啦!

他趁机暴退,只一闪便到了峰壁下怪石古林之前。

姑娘急昏了头,岂肯让他脱身?玉手一扬,龙犀剑破空飞去,去势如电,­射­向怪人后心。

两头神罡蝠贴地而飞,一掠即行迫近。

怪人在入林的瞬间,似在背后有眼睛,剑临后心,他向右一闪,剑撩臂而过,他伸手便抓剑柄。

一双吸血神蝠一闪即至,一扑怪人右肩,一冲向怪人小腿肚,快极!

怪人伸手抓剑,右手箫向背心反挥,劲烈的音波,将扑向右肩胛的吸血神蝠迫得向上空冲天而起。

手刚沾剑柄,怪人突然怪叫一声,放掉剑伸掌向左足后方拍去,内劲勃发。

可是他晚了半步,吸血神蝠翼爪一扫之下,小腿肚裂开三道细小的爪痕,奇毒侵肌,神蝠也向后飞走了。

“哎!”怪人咬牙叫,向右一闪,便冲入林中一座怪石之后,身影顿消。

龙犀剑连贯五株合抱巨木,在第六株巨木中停住了。

姑娘两眼发直,持另一把宝剑紫电,盯住怪人身影狂追,两头神蝠亦同时扑到。

她刚转过怪石的另一边,突感脚下一沉,她灵智本就不清,一声惊叫扔剑栽倒,跌下一个一二十丈深的大深坑里去了。

“噗”一声闷响,她跌在枯藤落叶极厚的坑底,震得枯叶纷飞,人也弹得连翻两次身,立时人事不省。

两头吸血神蝠在她身旁悲鸣,不肯离去。

而在半里外一座石洞中,怪人正在以解毒圣药驱毒,并慢慢将快要散去的先天真气凝聚。他面­色­灰白,双目无神,但并末死去,而在慢慢复原。

两天两夜过去了,无情岭空山寂寂,死寂河宁静如死,只不时可以闻到吸血神蝠急躁的尖叫声。

在洛河旁小径上,有三群凶神恶煞,正昼伏夜行,向熊耳山深处的扫云山庄急赶。

关洛道上车马辚辚,金陵大侠和夺魄金环师兄弟俩,正护送着两乘马车,经过邙山之下。

他们的前后十余里,也有许多武林人物顺官道向西赶。

暴风雨行将君临大地,武林浩劫至矣!

沉静的黑夜幕帷缓缓捡起,第一线曙光自东方天际光临人间,这是第三天的清晨,漫漫长夜过去了。

第一个出现在坪中的人,就是持着那碧玉箫的怪人,他已恢复了健康,只是­精­神略显萎顿。

他一近坪中,两头吸血神蝠使悄然扑到。

“畜孽!该死!”怪人一声断喝,手一挥八音俱起,神奇的音波向神蝠激­射­。

神蝠似乎知道厉害,幽灵似的一闪,来去如电,紧缠不舍。

怪人冷哼一声,将箫凑到­唇­边。蓦地里,颤抖低徊的箫音徐扬,在吸血神蝠一左一右俯冲而下的刹那间,箫音一转,萧杀的凛凛秋声中,夹杂着千军万马的呼号奔腾,令人闻知心悸神虚,手足发软,而且气血下沉。

神蛹急剧的厉叫数声,摇摇摆摆贴地飞窜;像喝醉了酒似的,远出一二十丈外方恢复­精­力。这一记重击,神蛹终于不敢欺近了,只在四面八方飞翔,不时地尖叫。

怪人住口不吹,自语道:“这两头吸血神蝠果然名不虚传,连追魂神音也无法制它,前日如果我不及时运气迫毒,几乎丧命在它的爪下。这两个小辈果然福缘深厚,竟然收服了这种神物为助。”

他直趋坑边,找来一根山藤,垂下坑中。

两头吸血神蝠急了,突然以­肉­眼难辨的奇速,一左一右拼命下扑,凶猛万分。

怪人碧玉箫猛挥,左手大袖急扔,无俦罡风势似奔雷,袭向两头神蝠,并厉声喝道:“畜生退下!让我救你们的主人上来。”

罡风狂卷处,神蝠来势一缓,语声一落,它俩方向旁闪开,仍在左近飞翔厉叫,随时准备下击。

怪人轻飘飘的跃下坑中,片刻即一手挟着姑娘,一手攀藤以双足相助,携升而上。

他将仍昏迷不醒的姑娘平放在地,一按她的脉息,便探囊取出一颗丹丸纳入她口中,在丈外盘膝而坐,静待她醒来。

如黛昏迷了两天两夜,经丹丸的药力一催,暖流导行于奇经百脉,­精­神一振,便悠悠转醒。

她在朝曦中坐起,看清了身旁丈外的怪人,便一蹦而起,一摸背上,发现两把剑都没啦。

她一挫银牙,飞扑而上,运起护身的朝元真气,以奔雷八掌出招,一扑近便攻出一招“电闪雷鸣”。

怪人“嗤”了一声旋了半圈,仍然盘坐着,在眨眼间反而闪到姑娘身后,好快!

“且住,你是龙吟尊者的什么人?这是他的奔雷八掌。”怪人诧异地急问。

姑娘转回身,凤目中­射­出怨毒的火花,冷冷地说道:“一切都不必提了,除了你死,就是我亡。”声刚落,人已掠到,双掌攻出一招“雷震泰岳”,招出一半,人突前仆,钢钻小蛮靴贴地扫出。

怪人身躯在间不容发中掠过姑娘头顶,碧玉箫顺手一带,轻轻地扫过姑娘肩用井,她便被制住了,坐倒在地。

“咦!你练有朝元真气,扫云山庄用庄主与你如何称呼?”怪人又是一怔,惑然地问。

姑娘晕倒两昼夜,功力并末全复,加以存心拼死,所以被怪人两招之下制住肩井|­茓­。她手足不能动弹,说话却无妨碍,切齿道:“你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就是杀了我。”

“哼!你非回答我的话不可。”

“你枉费心机了。”

“我就不信邪。”怪人站了起来。

“哈哈!我已用朝元真气塞死任督二脉,只消一运劲,心脉立断,你岂奈我何?”姑娘狂笑起来。

怪人心中一震,缓缓坐下了,语气缓和了许多,问道:“你为何想到自绝一途?”

“我无力替我的云哥报仇,功力相去太远,今生已是断念,能死在这儿,已无遗憾。你记住了,我死之后,必须将我的尸身投落死寂河,不然九泉之下,我绝不放过你。”姑娘冷然地一字一吐地说。

怪人脸上神­色­瞬息万变,显然心潮正在狂涌,问道:“那小伙子是你的夫婿么?”

“是的,我以他为荣。”姑娘凛然地说。

“你认为值得为他殉情么?”怪人漠然地问。

“你这老匹夫居住在无情岭,和你说等于对牛弹琴。”

“这么说来,你甘为情死了。”

“你还知道情字?你的心肝已被无情岭所麻木了,你的血­肉­已被死寂河浸腐,怎会想到这情之一字?”姑娘挖苦他。

“胡说八道!”怪人火啦。

“绝非胡说八道。无情岭,死寂河,都是你取的荒谬名字,将这两地列入你的禁园,擅闯者死。这就是你心中有见不得人的隐衷,以此自欺欺人,其实你自己已经将自己锢于禁园之中,自虐自残,害了别人也害了自己。终有一天你会在梦中醒来,会跳下死寂河,也许在你跳下去之前会想到我这些话的。”

“胡说!”怪人一蹦而起,变­色­地叫。

姑娘淡谈一笑,粉面上泛起安详的笑容,胸前徐徐升起,缓缓闭上星眸。

怪人大惊,她在运功震断心脉了,便沉声喝道:“且慢!听我一言。”

姑娘星眸微启。呼吸已经停止,只消真气一进,她就可以平静地去了。

怪人神­色­紧张,却冷冰冰地说道:“我解开你的|­茓­道,让你亲自跳下死寂河,岂不更好?”

姑娘呼出一口气,星眸放光,说道:“真的?”

“当然不假,老夫岂是骗你的?”

“不许近我。你的功力奇高,可用指风解|­茓­。”

怪人点头应允,小心地绕到姑娘身测,一掌虚空按出,肩井|­茓­立被震开。

姑娘任督二脉已被真气闭死,但下肢仍可行动自如,她跟舱站起,说道:“谢谢你。”她面上挂着平静的微笑,向绝崖处一步步地走去。朝阳初升,金­色­的朝晖,从她的右侧照耀,在她略带苍白的粉脸上,投下圣洁的光辉。

怪人国字的脸膛上,每一条肌­肉­都在抽搐颤抖,双目睁圆,大汗晶莹。他的一双手,颤抖得特别厉害。

\奇\他从姑娘平静的面容上,似乎看到五十年前的前情往事,如烟似雾在他的眼前晃动显现。从他的目光中,可以看出他激动得快疯了。

\书\姑娘先前的话,在他耳中像巨雷一般响起:“其实你自己已经将自己锢于禁园之中,自虐自残,害了别人,也害了自己。终有一天你会在梦中惊醒,会跳下死寂河,了结痛苦的一生……”

\网\逝去的岁月,与亟待忘却的如烟往事,在他眼前一一浮现,愈来愈清晰。

如黛已经距绝崖还有丈余了。

他的呼吸由于紧张过度,像是已经停止了。姑娘艰难的举步,每一步便向死亡接近了一步,每一步都像沉重的铁锤,敲打着他的心头。

还有六尺了。姑娘凤目放光,脸上泛起了甜笑,她仿佛看到了异象,逸云正站在碧水之上,足下涌起了万朵的金莲和彩云,冉冉上升,他正用令她心醉的微笑,向她伸出了双手,耳畔也仿佛听到他的呼唤:“黛!你在那里么?”

她向虚空中的他伸出双手,甜甜一笑,轻唤道:“云,我来了,还不太迟!”

她向前一扑,耳听连声呼喝,便已失去知觉。

怪人在她双手一伸,向前一扑的瞬间,急叫道:“不!香君。”他向前飞扑,大袖一抄向后一带,雄奇的吸力将她的身躯吸得向左转了半圈,斜退而倒。

也就在这刹那间,崖头现出了逸云的绿­色­身影,奇急地一手挽起姑娘抱入怀中,右手伏鳌剑一震,将神奇的吸力震散,向右急­射­,只一闪便到了坪中。

怪人骇然一惊,神智倏清,却又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懊丧的看了两人一眼,抬头吸口气,向西踏着沉重的脚步,半闭着眼走了。

“站住!”逸云沉声喝。

逸云不是昏死在洞中么?怎又由绝崖上出现了?

他足足昏迷了一夜,天将破晓方悠然醒来,感到痛苦全失,灵台特别清明,浑身真气生生不息,生机勃勃。不用猜,他知道自己功力又进一层,已臻玄门羽士所说的返朴归真之境了。

他倏然站起,功贯指梢,缓缓向石壁中Сhā去。五指齐掌而没,毫无阻滞,一扣一拉之下,一块岩石落入掌中,一合一张,石粉簌簌散落。

他大喜过望,略一整装,暗说:“且先斗斗那些奇怪的水陆两栖人熊,看能否将它们驱走?看这些笨物对我并无恶意,姑念它们有成全我创悟绝学之功,免它们一死亦无不可。”

他走到洞口,先运劲试试重量。岂知手一推之间,数千斤的巨石竟然晃动起来了。

他惊奇的发现,自己已经突生无穷神力,龙犀丹黄,在他身上产生了奇迹。

他狂喜之下,猛地双手一推塞在洞口的巨石。巨石突向外一滚,脱离了凹槽,滑下了沙滩,远滚丈外去了。

他纵出洞门,恰好撞上刚由水上登滩的十余只人熊,张牙爪舞向他徐徐迫近,来势汹汹。

逸云心中确有一丝惧念,面对这些高大狞恶的怪物,要说心中没有寒意是欺人之谈。他一面准备伏鳌剑,一面留意退路。

他准备停当,突起发难,向欺得最近的一头人熊冲去。那头人熊一咧大口,伸出巨掌兜胸便抓。

逸云向左略闪,闪电似地扣住人熊的右小臂,像五条钢钩,几乎透肌而入。左手同时随腿抢进,扣住人熊大腿,喝声“起”!

怪!他虽大喝,但声浪却不大,连自己也仅能听到些少音波。怪不得吸血神幅不敢飞下,死寂河确是名符其实,何以有此现象,令人难解。

数千斤的大人熊,竟然被他高举过顶,直向另两头人熊砸去,三头人熊滚成一团。

逸云试出自己的神力,雄心万丈,胆气一壮,先前那一丝惧念全消。他急抢而出,掌拍足挑将十余头笨物,全并滚到河中去了。他自语道:“呸!吓了我一大跳,中看不中吃,世间事都可作如是观,这些凶恶狰狞的笨物,竟然不禁一击。”

他有恃无恐,由大洞中奔上了绝崖的石隙外,竟用神奇的指力抓入支崖屋,一步步向悬崖顶上爬去。

快到崖顶,已可听到微弱的音波,他分明听到崖上有人,便信口叫:“黛!你在哪里?”

“云,我来了!还不太迟。”这分明是姑娘的声音嘛!

他大喜欲狂,猛扣两把上了崖口。也在这一瞬间,他听到怪人的急叫:“不!香君。”同时神奇的吸力卷到,将扑下的姑娘兜转。

他一跃上崖,终于救了姑娘。

怪人被逸云的喝声惊住,只得停下来,缓缓转身,用那无法形容千变万化的目光注视着逸云。

逸云将一粒雪参寒魄回生丹纳入姑娘口中,向怪人说道:“是你制住她的任督二脉么?”

怪人摇摇头,苦笑道:“少年人,你值得令人羡慕。她认为你死在河中了,怕我对她施暴,自己用朝元真气闭死二脉,还想将心脉震断呢!少年人,她用倩之专爱你之深,可泣天地而动鬼神,你得好好待她。获得一个挚爱你的伴侣,比获得世间的至高名位好得太多太多了!少年人,我为你祝福。”说完,缓缓转身。

这时,如黛已悠悠转醒了,当她发觉逸云活生生出现在眼前,而且自己已半躺在他怀中时;她发狂似的抱住他,喜极而泣道:“啊!哥,真是你,真的是你!我……我不是做梦。”

逸云挽紧她,感情的轻唤:“黛,我们不是在一起么?苦了你了,黛。”

姑娘伸手轻抚他的双颊,似在证实此非梦中,对身外事毫无感觉,可是身后一声深长叹息,把她惊醒了。

她讶然转首,眼中泛起迷惘的神­色­。

怪人高大的背影,迎着朝辉却显得那么孤寂苍凉,踏着费力的沉重步履,正缓缓向西北方向走去。

“老前辈,晚辈有事请教。”逸云朗声说。

怪人略一迟疑,最后仍停下了,但并未转身,徐徐道:

“少年人,老夫乃是穷山恶水之人,你有事问我,不啻问道于盲。”

“晚辈并非请教世俗琐事,且与前辈大有关联。”

“与老夫有关?是前日迫你落下死寂河之事么?我知道你身怀绝学,定可利用崖下藤条落在沙滩之上,绝不会跌下死寂河。那些熊并不噬人,只是喜将人作为嬉戏玩具,我本意是让你大吃苦头,冲天心大师的金面,我不会伤你。假使你心有不快,老夫悉从尊便。”

“晚辈并不是因为此事……”

“说罢!”怪人站在那儿像一尊化石,丝毫不动。

“晚辈提一个前辈高人,也许前辈知道。”

“谁?五十年内的事,最好别问。”

“玉笛追魂符老前辈。”

怪人上身向前一晃,抬头向天,从背影看去看不出他的面上表情,手中墨绿­色­的玉箫突收入袖中。良久,他用像来自遥远天边的声音说:“玉笛追魂符敏,已经死了六十年。”

“不!潜修深山五十年。”逸云的声音十分宏亮。

“信不信由你。”怪人的声音转冷。

“事实俱在,不容置疑。请问前辈手中的玉笛……”

“这是箫,你错了。”怪人急急接口。

“世间有两个人,知道符老前辈有一箫一笛,笛用来对付一流高手,箫则用以保命护身。这两个人,前辈可要晚辈说出么?”

怪人徐徐转身,用古怪的目光凝着他,沉声问;“你是两个人其中之一么?”

“晚辈却是例外之一。一个是符老前辈的先师,另一人是……”

“住口!”怪人粗暴地大吼。

逸云哼了一声说:“我要说。你手中所持的确是碧玉箫。你将这儿取名无情岭,那奇异的死湖叫成死寂河,岭表示你的感情,河暗示你的内心,自欺欺人,自虐自暴。你错了,简直误人误己,你在这儿杀人暴骨,韩香君却在为祸江湖。”

“住口!住口!住口!”怪人狂怒地大叫。

“我非说不可。”逸云的语气异常坚决,将姑娘挽至身后,续往下说:“你俩人因一时猜疑不知宽容、互谅、互信,终至反目各走极端,五十年来的痛苦暗创常在心头,当真是自食其果,何苦来哉!”

怪人脸­色­泛青,死盯着逸云,突然伸手一抹脸面,一言不发报头便走。

“你得听我说完,再走不迟,即使你要跳死寂河,也没人阻你。韩前辈已重出江湖,将于八月十五日在太白山争夺武林盟主之位,如果她得逞,事实上她确有把握,武林中将大祸立至,不可收拾。她对你爱深恨亦深,也惟有你可以挽回此劫,晚辈是受韩前辈的二妹高唐神女武娟娟所托,要我代向前辈致意。言尽于此,听与不听悉从尊便,下半生合籍双修之福,以及武林巨祸之消弭,全在你一念之间。”

逸云慷慨而言,语气坚强而铿锵可裂金石。说完,握住姑娘纤手,说:“黛,我们该走了。”

“她目前何在?”怪人并未回头,轻声问。

“大前日在伏牛山庄,目下却不知去向。”

“谢谢你!”怪人说完,如飞掠走了。

“哥,快找我的剑。”姑娘说。

由于在无情岭耽误了三天,几乎误了两人的大事。

而由汝州赶往扫云山庄的桃花仙子一行众女,一到出产名酒的宝丰,竟然与四明山武当旁支的门人,真正获得张三丰真传的张真人松溪,以及普陀风雷僧的俗家两弟子遭遇,双方一言不合苦斗两日,所以也未赶上。也幸而她们没赶上,不然更不可收拾。

逸云和如黛一阵子好赶,向北再向北,饥餐兽­肉­,渴饮山泉。第二天入暮时分,他们总算出了山区,他们不知道这些山区是什么地方,反正山连天无穷无尽,伏牛以北是外方山,出外方便到洛河南岸。他们到了河边找庄上的人一问,发现已经到了永宁以西二十里,距熊耳远着哩。

这天是七月二十一,子夜一过,便是二十二日,也就是群贼预定袭击扫云山庄的一夜。

两人找.渡口过河,走上了永宁——今洛宁,那时属河南府管辖——至卢氏县的官道。

暮­色­苍茫,官道中已罕见人迹。两人饥肠辘辘,先找到一座路旁村舍,请村舍主人准备晚餐。

逸云的意思,要连夜赶往扫云山庄。姑娘却有点迟疑,要回到家中,她可没有机会和小冤家亲近了,所以她并不急于赶路。

天­色­尽黑之时,两人已经饱餐一顿,洗漱完毕,正在大厅中商量走与不走的问题。

村庄在官道之右,这一家是庄左第一家农舍,大厅面向官道之东,道上的景物一一入目。

突然狗吠之声大起,里外一群黑影正以绝顶轻功沿官道向西及赶,到了村庄突然刹住身形,有一个人大踏步向村庄奔到。

真巧,正是走向逸云住的这一家。

大厅幽暗,一灯如豆,村民日出而作日没而息,天一黑便各自歇息,没有余暇情话家常,平时大厅中极少客人。主人是一对中年的朴实庄稼人,男主人正和逸云聊天。

逸云早已看到那群黑影,便向姑娘说:“道,请到内间一避,我来应付这些江湖好汉们。”

如黛刚闪入内间,一个紫黑­色­脸膛,大环眼凶光暴­射­的劲装大汉,已经跨入厅中。

农舍主人吃了一惊,变­色­站起。逸云背灯而坐,不言不动,大汉跨入厅中,用破锣似的嗓门说:“喂!主人是谁?”

“爷台有事么?小民……”主人惊骇地答。

“这儿到卢氏还有多远?”大汉急着问。

“远着哩,约有两百里左右。”

“有小道抄近路么?”

“没有,官道是最近的一条路。”

“到熊耳山可有近路?”

“到了头峰集,不必沿官道走,随洛河上源向西南走,可以近二十余里。”

“头峰集在何处?”

“那是距此一百三十里,一座最大的村镇,一看便知。”

“你的话可真?”大汉厉声问。

“小人句句是真。”主人惊惶地答,情不自禁往后退。

大汉不再问,却说:“你象对熊耳山甚为熟悉,劳驾,替我们带路。”

主人大惊,张口结舌地说:“往返一次最少得三天,小人……家中无人……”

“呸!今晚必须赶到,用不着你的两条腿,走!”大汉叱喝着向前,伸手便抓。

“且慢!我替阁下带路。”逸云突然站起说。

大汉一怔,听逸云的称呼不俗,不象村民呢!逸云一站起,他可看清啦。灯光下,逸云身材雄伟,一身绿­色­劲装,腰带上有小剑,腰肋下是长剑,确不是村民哩。他说:“咦!你是武林朋友,高姓大名?”

“在下是江湖小混混,名不见经传,不说也罢。”逸云说。

“你是到熊耳山么?”大汉问。

“正是。”

“有何贵­干­?”

“应朋友之约。”

“那敢情好,阁下可是应太叔盟主之召,在子夜后大举进袭扫云山庄的朋友么?

逸云心中暗叫不好,但神­色­末变,说:“正是应盟主之召,要在子夜前赶到。”

“事不宜迟,咱们一同上道。在下王超群,淮­阴­三奇的手下,目下三位爷都在庄外。时辰不多,我们快走。”

“两百里不过一更次,不必太急。王兄请在外稍候,小弟即将伴当唤出一同—上路。”

“快些儿,我去禀知三位爷。”大汉出厅而去。

姑娘提着包裹抢出,逸云摇手止住她说话,接过包裹传音入密之术说:“在路上宰他们,事已急矣,走!”

两人重谢了主人,急急奔上官道,不等十余名大汉开口,逸云急说:“路上不好走,咱们得赶一步,走啊!”两人径自展开轻功,用两成劲急走。

淮­阴­三奇见他俩轻功蹩脚,一面跟上一面问,一人说:“你们是谁?安窑何处?”

逸云一面走,一面答:“垛儿落鞍山,四海任道游。”他说落脚在鞍山,是不受约束的黑道小贼。

“留万。”大汉不客气地问。”

这时已离开村庄二四里。

“道上同源,忌讳太多。”逸云说。

“你小看我淮­阴­三奇?”大汉火了。

“不敢,阁下真要盘道?”

“理所当然,天下鞍山多如牛毛,讹知你是那一座鞍山,那一条路的朋友?”

“告诉你亦无不可。熊耳山双峰竞秀,远远看去也象是鞍山,在下的住处就在那儿。扫云山庄少庄主玉麒麟,乃是我华逸云的泰山丈人。”

淮­阴­三奇心中一震,伸手去拔兵刃,十余大汉叱喝一声,正欲散开动手。

逸云猛地回身,哈哈下笑道:“好朋友,没有你们的机会了。”

但见褐影疾飞,紫虹暴涨,小夫妻俩同时返扑,剑过人影倏仆。

两头猛狮扑入了羊群,那情景不问可知,双剑急如狂风暴雨,只消片刻便宰了十余名大汉:尸体一一掉下了洛河,­干­净利落,全不费功夫。

“快走,哥。”姑娘说。

两人收剑携手,向西一闪即没。

熊耳山,天下共有三座之多,以卢氏那一座最为有名,卢氏,这一座据说是大禹大导洛水时登临之处。这座山双峦竞举,气象雄峻,与西北面卢敖得道的石城山遥遥相望,洛河就在下面奔流。

扫云山庄位于熊耳山东南二十余里,群山环抱,只有一条隐秘的小径出入,平常人迹罕至。忘我山入周群一家大小及亲族百十人,把这儿经营得成了世外桃源,与世无争,除了至亲好友,皆不知扫云山庄到底位于何处,人言人殊,莫衷一是,这儿也确是太隐秘了。

但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这隐秘的洞天福地,终于让太叔权苦心弧诣找到了。

贼人要在二十二日清晨发动袭庄的消息,已被玉麒麟夫­妇­探到了,他俩已先期回庄准备,应付绿林恶寇大举进攻。

廿日这天,忘我山人偕老大闲云居士连袂归来,武林三杰缺少了老二四海狂客,论实力确是人手太少。但扫云山庄的男女,任谁也可派用场。忘我山人的老妻李氏无双,早年行侠的绰号叫辣手隐娘。听名号,就可知道她是个怎样的人物,手中剑比乃夫更胜三分,心狠手辣出手不留余地,若大年纪火气还大,最受不了挑拨。

当玉麒麟夫­妇­将消息带回时,老太婆火可大啦!她钟爱万分的小孙女失踪,正在急呢!一听绿林群寇前来袭击山庄,她的狠劲可表现出来了。

进入扫云山庄只有一条秘径,座落山麓浓荫之处的山庄,这几天寂静如死;极少看到人影,小径已经不易找到,大概早将要道作了相当奇妙的安排。

山庄占地约有百丈方圆,共分九堡,按明堂九宫的布置,整齐的排列在各地,每一堡的房屋皆以大青石砌基,各有九座大小不等的楼房,可以互相呼应。每一堡中间的空隙约有十丈,中间是通路和草木奇花的小园,朴实无华,但并不呆板,可见主人定是一个脚踏实地,规规矩矩而倒还开朗的人物。

这些通路和园林花木间,有许多奇奥的小玩意,如果有人进入,不知其中巧妙的生克变化,准有麻烦。

每一座小堡外侧,风火夹墙内的玩意也不少。九堡中如果外面有警,堡门一闭,便引动视关发生警号,即利用地道出入,在外面,看不到半个人影。

九堡中间那一栋是明堂,正中是一座三层大楼,最高处四周都有了望台,上置明灯旗号,掌理八方警讯和发布号令,瞥卫森严,无懈可击。

在九堡外环,有一道木栅,再外层,是一排酸枣树,枝密刺利,可以防止人畜进入。

这天是二十一,午后庄中便进入紧张状态。堡门大开,二三十条黑­色­猎犬分散在各地。在离庄两里的外围,共有四泼人在暗中埋伏,待敌上钩,严阵以待。

这四批埋伏的人,紧守住可能由此进入庄中的通路,每一组都有四头猎犬作伴,没有人可以进犯至半里内而不被发现。

正北一面,玉麒麟带领着八名弟子,在一处矮林边沿设仇,凝神戒备

三更正,下弦月刚由东方山头上露出残破的脸面,夜风凛凛,繁星满天。快进入凉秋了,已有点儿凉飕飕的,远处传出三五声夜猫子的悲啼,令人突发孤零寂寞之感。

担任守望的两名弟子,正相背倚在一株树上,凝神向四方静静的侧耳倾听,不言不动借树隐身相候敌踪。

突然,脚下的五头猎犬双耳一竖,候然站起,有两头走到两人脚下,用鼻尖一触两人小腿侧,夜行人来了。两人蹲下身躯,用手按在猎犬的肩上,顺鼻尖方向凝神搜视。

猎犬的嗅觉与听觉十分锐敏,逆风仍可发现六十丈以外的人,能逃出猎犬耳目的人,极为稀有。

渐渐地,猎犬的尾左右晃动了,脊上的刚毛,也慢慢地耸起了。这是说——有人已进入六十丈内了,绝不是假的,也不是禽兽蛇虫。

一名子弟悄悄离开原地,在后面一株大树下,唤醒了同伴,向少庄主玉麒麟附耳禀道:“猎犬已经发现敌踪,相距约半里,位于东北角。”

玉麒麟手一挥,低声说:“各就埋伏之处,听招呼动手。”

矮林之前是一段草地,深可及腰,人行走其中,极易发现,因野草惭枯,人行走其中定然会发响声。

一头猎犬伏在玉麒麟脚下,他的手按在犬的肩颈间。稍时,猎犬的肩颈间刚毛竖起了,上身微俯,上­唇­微掀。这表示来人已接近至三十丈内,危机迫近了。

等到猎犬作势奔出时,仍末发现有人。玉麒麟暗说:

“这些人的功力不等闲,迫近至十余丈仍未被我发现,看来其中在定然无一庸手。”

在朦胧月­色­下,草丛中终于出了黑影,正以轻灵无比的身法,借草掩身蛇行鹭伏悄然而至。共有五条黑影,逐渐欺近。

玉麒麟从袖底模出一枝蛇焰箭,准备拉火。

五头猎犬咧着牙,作势扑出。

八名弟子举起手中的诸葛连弩,向黑影瞄准。

黑影接近甚快,八丈、六丈、五丈……。

“嗤”一声,蛇焰箭拉火绳擦燃了火药。

在蛇焰箭冲天婉蜒而起的瞬间,诸葛连弩匣簧崩鸣,八九七十二枝劲矢去如暴雨,寒星四­射­。

五头猎犬悄悄地扑出,凶猛万分。

“哎……”两声惨号,五条黑影被突如其来的劲矢,­射­倒了两名,另三名向地下一伏,猎犬又到。

狗咬,人闪,剑闪寒芒,劲风怒发,玉麒麟和两名弟子抢出,截住了三人。

后面衣袂飘风之声大起,咔咔咔纵出二十名玄衣人影,剑影刀光映月,反将玉麒麟围住了。

接着,四面同时飞起一枝枝蛇焰箭。扫云山庄中间明堂高楼,了望台升起了红绿紫白四盏气死风灯。二楼四角四座碉楼中,每座碉楼出现了四盏聚光孔明灯,将整座山庄照­射­得如同白昼。庄中外敌并未侵入,灯光缓缓移动,并末聚在一块儿。

除了灯光移动外,庄中寂静如死,看不到人影,听不到任何声音。

玉麒麟掠到最近一人的身旁,剑出如电。那人大喝一声,手中沉重的霸王鞭,挟着凛凛罡风一招“霸王卸甲”向外猛砸。

剑一吞一吐,捷逾电闪,贯穿那人的外肩骨,接着是一声厉号,大汉身躯竟然飞扔丈外。原来他的右小腿已被猎犬咬住,一扔之下,竟被扔倒。

玉麒麟大喝一声道:“给我按计行事。”

喝声中,他截住另一名高手。那两名弟子急退入林,接着­射­出一排劲矢,将后到的二十名玄衣人­射­倒四名,然后发出一声暗号,带着猎犬隐入林中不见。

后到的二十人倒了四人,其余的人则怒火千丈,叱喝连声中,有五人追入林中去了。

玉麒麟把第二个人刺倒,突感到身后罡风掩近。他一声虎吼,返身振出一圈银芒。

“呛啷”一声金铁清鸣,剑气并­射­,龙吟似的剑啸久久不绝,两人全退了三步。

玉麒麟心中一凛,看清身后人是一个白发的黑衣人,相貌狰狞,手中剑发出嗡嗡劲啸。

“什么人?通名!老夫潜山鹰爪无敌邓奇,你因何在此拦截老夫的人?”黑衣人声­色­俱厉地问。

玉麒麟哈哈一笑,笑完说道:“原来是邓老当家,失敬失敬,你们的盟主可在这一路?我周志平在这儿恭候多时了。”

鹰爪无敌桀桀地笑,用剑一指,说道:“盟主恐怕早已入庄,你在这儿做梦。久闻玉麒麟功臻化境,单人独剑曾冲破少林的罗汉阵,老夫久仰大名,只恨无缘识荆。今晚一见,正应了一句俗话——闻名不如一见,见了却又认为阁下不过是浪得虚名之徒而已,好教老夫失望。”

“你不会失望的,哈哈,接着!”周志平在长笑声中欺近,飞龙剑法的绝招“天龙行雨”倏然出手,人凌空下扑,洒落万道金蛇,破空矢矫如怒龙下搏,剑气刺耳,震人心弦。

鹰爪无敌不但指上功夫骇人,掌中剑也不简单,一看周志平来势奇猛,他不愿拼命,身形向左斜飘,也是险招,不是伤人就是自己溅血,功力如果相当,双方又不临危变招,同归于尽的机会十有八九。但鹰爪无敌实际上是以进为退,在险中弄巧,并无拼命的决心,用来唬人而已。

玉麒麟身经百战,功力超凡入圣,岂有不知之理?暗骂道:“老匹夫你这如意算盘打错了。”

身剑合一,如影随形跟到,仍是那招“天龙行雨”。

人影四面一合,八支长剑同时攻到,配合着鹰爪无敌,攻向玉麒麟的下身。

寒芒飞­射­,银星四.逸,剑气狂啸声中,人影四分。有人应声扑倒,方传出金铁交错的清鸣。

玉麒麟飞退八尺,悠悠落地。

鹰爪无敌的肩后,留下了三道剑痕,衣衫裂开,表皮沁出一线血迹。

同时攻近的四个人,左右两人前额各中一剑,脑浆外溢,已经死了。

鹰爪无敌狂吼一声,猛然扑上。四面的黑衣人也呐喊一声,一拥而上。

玉麒麟一声长笑,长剑旋飞,八面游走,飞腾扑击中惨号时起。

但这些人中不乏好手,半盏茶时分,他也被鹰爪无敌在左上臂留下一道剑痕,右腿也不知何人刺了一剑。所幸两处创伤都不严重,并不妨碍他的手脚。

这时,明堂前钟楼钟声乍起,振荡在长空,声闻十余里,袅袅余音,令人悚然。

围攻玉麒麟的人,只有四人了。这四人的功力皆不等闲,凶悍如虎,人一少,他们反而不受束缚,潜力更能发挥,配合也更臻紧密,步步进迫,死死缠住不懈。

玉麒麟一听警钟狂鸣,知道贼人已侵入庄中,心恳山庄安危,便攻出一剑乘机撤身,展开扫云山庄轻功绝学“星飞电­射­”,飞掠回庄。

鹰爪无敌与另三人拦他不住,衔尾急追。

贼人纠集天下的成名绿林巨寇倾巢来犯,数目不下两百五十名之多,全都是些凶神恶煞,四面八方迫到。

最先撤回的是正西的埋伏人马,子弟们在紫衣仙子许雪的率领下,安全的撤回庄中。衔尾追至的,是太叔权的爪牙,二寨主铁胆诸葛孔襄,和三十余名悍贼。

其次撤回的,是南面一路,忘我山人的族弟,千面书生周豪。衔尾紧追的是太行山草寇,五行掌公冶邦,还有二十余名恶寇。

第三批是正北一路,八名子弟安全撤回,不久玉麒麟也到了。但全庄已陷入重重危机中,赋人们已经开始纵火焚烧酸枣材,有些已侵入木栅之内,迫近了九宫堡。

东路人马并未撤回,那是老­奶­­奶­辣手隐娘的领队,她也带了八名弟子,可是没有一人撤回。

后到的恶贼中,有伏牛山庄的漏网赋,无影鬼王孔千里、天聋矮叟熊捷、左曲老施威、右曲老施猛、青山仙狐谌宝珠。其中左右二曲不向庄内冲,连袂奔向正东。

其他三山五岳的绿林悍寇,无一不是一等一好手。

太叔权在一群高手拱卫下,出现在外堡北面,正指手划脚指挥贱人攻夺九宫。

钟声狂鸣,孔明灯的光芒,集中在西面。那儿,贼人已越栅而入。

四周酸枣林已烈火飞腾,火光烛天。

贼人一近堡,风火墙上弩机狂震,弓弩振鸣,劲矢密如骤雨,把贼人又驱出木栅。

墙上飞下一头大鸟,不!那是人,正是忘我山人,一点不假。他屹立在门外广场中,哈哈一笑道:“请太叔权出来答话,以免枉送­性­命。”

木栅“哗啦啦”声中,全倒下了,纵入一个年约花甲的凶悍黑衣人,手中银剑在火光下闪烁着,他用巨雷也似的嗓音,凶霸霸地叫道:“老匹夫,你不够资格与盟主说话。我,山东羽山山主卓天行,前来讨你的脑袋,亮剑。”

忘我山人呵呵笑,说道:“你不成,只配用剑劈柴。回去,叫太叔权来。”

卓天行大怒,叱喝一声挺剑飞刺,彻骨剑气丝丝发啸,火候确是够深厚。

老人家目中神光一闪,屹立不动,剑到,人已失踪,他只在眨眼间一闪而进,掠过恶贼左侧反手就是一拳。

“叭”一声暴响,掌在贼人背肋骨拍实,身法之快,火候与灵巧皆无可比拟,一发即中,令人­肉­眼难辨。

贼人连冲五六步,以剑支地抬头闭目,摇摇欲坠,终于砰一声向前栽倒。等另一人抢出救应时,他已倒地气息全停,回天乏力,惟一可做的事,便是替他收尸。

在剑气飞腾中,进来了五名使剑的蒙面人,左右一分,一声不响抢进递剑。

剑来势奇疾,嗡嗡剑鸣直震耳膜,这证明五个人的内力修为皆已臻化境,剑术通玄。

万千朵剑花倏吐,五把剑已经攻到。忘我山人心中;凛,身形急旋,锋芒似电的长剑出鞘,在同一瞬间攻出一招“怒龙张窜”,双方拼上了。

攥起连声剑鸣,五个蒙面人各退三步。忘我山人身形一挫,坚硬的地面,他一双足拿下陷三寸以上,可见他承受的压力端的孩人听闻。

五个蒙面人不让他喘息,再次腾身猛扑,五枝剑罡风骤发,同时攻到。

双方都是顶尖儿高手,以一敌五确是危极险极,丝毫不能取巧,谁想以巧招取胜谁倒霉。忘我山人气血受震,但他不得不接,猛一咬牙,剑起风雷,仍然是那一招“怒龙张窜”,这是应付群攻的绝招。

这次双方都用全力,但听刺耳的振鸣惊心动魄,罡风迸散五丈外,人影乍分。

五个蒙面人踉跄的退后五步,持剑的手缓缓下垂。

忘我山人额上大汗如雨,地面留下了深有三寸的六只足印,胸前起伏不定,持剑的手微颤。

五个蒙面人身形一止,突然同时将左手剑诀向上徐引,垂下的剑尖缓缓举起,右足踏进一大步。

蓦地里堡墙内闪电似地­射­出一条灰影,人到声也到:“乾坤合仪,全力一搏。”

人落在忘我山人身后,原来是闲云居士到了。他手中的银剑发出闪光,啸吟之声摄人心魄,剑尖徐徐上扬。

忘我山人­精­神一振,他的剑尖向下缓缓下沉。

五个蒙面人似乎一惊,倏然止步。皆因两招硬饼,合五人之力仍末取得绝对优势,加上一个功力更高的闲云层士;双方主客易势了,他们怎能不慎重行事?

闲云居士见他们迟疑不进,“朋友,取下你们面上的黑巾,既然你们来了,还怕真面目见不得人么?”

五个蒙面人没作声,正在功行剑尖,准备进击。

忘我山人已经借机调息,恢复了真力,他说:“即使你们以黑巾蒙面,又岂能逃过老夫眼下呢?久违了,九宫山宫门五当家,一别二十年,你们的功力已登堂奥,可喜可贺,请用五行阵闯一闯两仪剑阵,如何?”

“你还记得咱们宫家五兄弟,记忆力不坏哩!”蒙面人之一说,稍顿又道:“二十年前我兄弟失招在你手中,无脸见人,胜得了五行阵,咱们再叙旧不迟。”

“请上,老夫与辛老哥恭侯各位赐教。”

“杀!”五个人同声大吼,飞扑而上。

这一瞬间,但见剑似万条银蛇狂舞,只听龙吟虎啸争鸣,冲错飞腾闪掠盘旋,光影不分,人影难辨,两道上下的巨大光环,在五道飞舞的银幕中奔东逐北。

终于,经过一阵子凶猛的绝斗下,蓦地响起一声惨叫,银幕四张,光环亦敛,一道银芒破空飞­射­。

宫家兄弟分四面纵退,有一位手中剑已脱手,飞跃三丈外,用左手掩住下腹,踉跄后退,突然屈下一条腿,向前一扑。旁边一人伸手急抄,将他一把拉起。

这家伙腹下鲜血如泉涌,用微弱的声音说:“我……我不行了,请为……为……我……报这仇!”

声落,手一松,腹下大小肠一涌而出,头向下一搭,立时气绝。

木栅的缺口处,突然响起一声胡哨的尖鸣,第二批贼人赶到了。人影急闪中,响起了摄魂魔君太叔权那奇怪摄魂剑的啸声。

接着,杀声震天,弓弦狂鸣,火把突明中,熏有磷火药的火箭如阵阵飞蝗,见风即燃,千百条火流齐向堡中­射­去。

“退守内堡!”闲云居士大喝,两人闪入堡中不见。

贼人扑向内堡,死在走道花树中的人,发出凄厉的号叫声,令人毛骨悚然。

贼人势大,人数众多,此仆被继奋勇猛扑,势在必得。堡中­射­出的弓箭,虽然伤毙了不少人,可是那火箭和扔来的熊熊火把,把各堡的人闹得手忙脚乱。

庄中只有百余人,再分守九堡,确是力不从心,顾此失被,终于,正北和西南两堡,被熊熊烈火烧成一片火海,贼人已攻入两堡了。

明堂的钟楼响起了金锣之声,灯台上升起了一盏绯­色­号灯,这是退守明堂的信号,要在一处全力防守。

明堂四座铁门半掩,高手们准备冲出与贼人决战了。

九座堡放弃了八座,贼人们要进抵明堂,还需一段时间,四面八方的机关暗器将贼人的动势阻住了。

将届五更,明堂大庭内气氛沉凝,玉麒麟焦躁地不住往来走动,五内如焚,突向乃父沉声说道:“爹,妈到这时还未撤回,情形令人担心,可否让孩儿去走一趟?”

“不成!大敌已至,先顾明堂安全,方能照应外事。”忘我山人坚决地说。

一旁的浮云散人突然说:“该准备了,生死存亡在此一举,我们绝不能让他们迫近明堂。走吧!”

大庭中人影四散,各按指定地段准备杀出。

正北,是忘我山人和十二名子弟。

正东,是玉麒麟紫衣仙子夫­妇­俩,也带了十二名子弟。

西面,是闲云居士,也带十二名子弟。

正南,是千面书生周豪,也率领十二名子弟。

烈火冲霄,照耀得如同白昼,通道中已现出十余个手执火把的贼人,一拥而来。

锣声三响,­射­猛兽用的痹矢,从二楼四座碉堡中­射­出,十余个贼人狂叫着扑倒。

在呐喊声雷动中,大群贼人如潮水般由八条通道中冲来。痹矢是用诸葛连弩发出的,每匣九枝,箭尖的毒药连狮虎也着箭即毙,何况是人?箭雨锐啸中,通道及两侧花树的串地锦、金纹剪、活动钎板、踏弩、飞蝗针……这些小玩意全是由下面伤人的歹毒追命器、要命的无常,发挥了最大效能,除非脚不站地,不然非死即伤。

在凄厉的叫号声中,贼人死伤狼藉,几乎有三分之一躺下了,像潮水般退回原处。

不久,贼人竟做了四具用木板扎牢的推车,用人向前推进,上面可挡住箭雨,下面也可破坏小巧机关,喊杀连天向前冲到。

四座铁门突然大开,杀出四群猛虎。

正北,忘我山人正碰上太叔权,凶猛地接上了。太叔权的功力比忘我山人差上一大截,但他奇异的剑啸令人闻之心血下沉似要凝结。忘我山人遭异啸所扰,功力大打折扣,何况还有另三名狠贼围攻?

忘我山人已下了破釜沉舟的决心,剑出绝招连绵,宛若长江大河滚滚而出,摄魂魔音并不能左右他。

他一面运功抗拒魔音,一面挥剑拥进。银芒左­射­,一名恶贼脑袋开花,旋身右卷,一名大汉“哎……”一声胸骨尽裂,“咔咔咔”一连三剑,把太叔权迫得连退五步。

一侧又纵来三名悍贼,立即填上空隙,五个人咬牙切齿奋勇抡攻,身手都出类拨萃。太叔权还了三剑,恨声叫道:“周老鬼,今晚你家破人亡的命运是注定了,本盟主要你全庄老少惨受恶毒折磨,然后­鸡­犬不留。”

“你说早了些,太叔权。着!”忘我山人大声说,“着”字一蒋,右侧那名贱人胸前中了三剑,扔剑便倒。

杀了一个补上来两个,双方都红了眼,十二名子弟中,已有两人卧倒于血泊中,时间一久,真力渐虚,忘我山人不由暗暗叫苦。

正东一面,玉麒麟夫­妇­更是发发可危。火光中人影急闪,无法分辨贼人的面目,反正都是了不起的绿林枭雄,譬如说已死了一名的九宫山宜氏五兄弟,在围攻的贼人中,只算得上二流人物的,可知成|人声势之强,所带的十二名子弟中,已有四名倒下了,玉麒麟夫­妇­也受了两三处轻伤。

四面皆吃紧,贼人有些已接近堡外青石阶,惟一得势稍好的是正面,那儿是闲云居士的地段,老人家剑如狂龙,八方旋舞,四周有十二名贼人横尸在地。十二名子弟在老人家策应下,不但无险,而且勇如雄狮。但贼人愈来愈多,时间一久,不被杀也被累死,有点像回光返照,日薄西山的景况啦!

不但无法退敌,连撤回也是不可能的事了。每一个人都心情沉重,绝望的念头渐渐升起。

玉麒麟夫­妇­双剑奋勇支持,宫家四寇堵住他俩的退路,不时发出凄厉的狂笑,污言秽语不堪入耳。前左右三方共有四名功力更高的狠贼,一条蛇骨鞭和蓝汪汪的蛟筋万字夺,更为出­色­,修为并不输于玉麒麟夫­妇­,想得到夫­妇­俩的处境,委实快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了。

正危急间,东面突然传来一声震天长啸,像殷雷般震于山谷,震得人气血浮动。

“雪,这发啸之人,修为已至通玄之境,看来今晚大事去矣!”玉麒麟用沉重的嗓音说。

啸声一落,接着又响起一声高高的尖啸。

“是黛丫头,天!她回采了。”紫衣仙子一剑迫得一名悍贼,一面喜悦地叫。

玉麒麟也向另一人连攻三剑,也说,“啊,是她!以往她追逐走兽时,就是这样任­性­欢啸的哩。刚才发啸之人,定是与黛丫头同行的华逸云。”

“先求自保,他们到得快。”紫衣仙子大叫。

两人相背而立,紧守门户。在身前织起一道绵密的剑幕,抱元守一只守不攻。

正北的太叔一听啸声,只觉十分耳熟,猛地心中一震,脱口大吼道:“朋友们,大敌将至,咱们拼,先收拾击毙他们。”

忘我山人叱喝一声,招出“天龙行雨”,银蛇飞洒中,把贼人追得四面急退五步。

人影分而乍合,舍死忘生火杂杂地又缠在一团。

正东方向,远处林野间­射­来两条并肩的黑影,疾似星飞电­射­,迅捷无伦。黑影后面半里,一个老太婆带着四条黑影,四黑影身上都背了一个同伴,也正用迅疾的身法,向这儿如飞而来。

在危急存亡的时辰,逸云和如黛终于赶到了。

他两人宰了淮­阴­三奇十余名大汉,心急如焚向熊耳山急赶。在路上又通上了两批贼人,如黛一发狠,便动手一一打发他们赶赴黄泉路,所以耽误了不少时间。

将抵熊耳山,远远便看到山后天际一片红光直冲霄汉。起初两人并不在意,愈走愈近,姑娘却说:“咦!哪儿来的红光?少见哩。”

“糟!”逸云惊叫,又道:“我们迟来一步,贼人已经动手了,那是失火的光焰,快走!”

两人加了三成功,向扫云山庄越山穿林飞赶。

姑娘已看到了上升的火舌,切齿大叫道:“太叔权该死!我要剥他的皮。”

逸云耳尖,他已听到了喊杀之声,说:“前面有人厮杀,准备了。招呼神蝠,不许他们乱伤人。”

“吱吱”两声,两头吸血神蝠已经自行由囊中飞出。

降下一片山坡,已看清林下草坪中,四名使剑大汉结阵自卫,翼卫地下的四名伤者。外围有八名黑衣大汉,刀剑飞舞,镖珠齐­射­四下里围住厮杀。最右是一个白发老太婆,一把寒芒电­射­的长剑左挡右拦,正和五名老鬼狼斗,只有招架之功,已无还手之力。

逸云目力超人,他叫道:“五个老鬼中,有左曲老和右曲老。”

“哥,那是我­奶­­奶­,别放过他们。”如黛急说,并高声大叫:“­奶­­奶­,黛儿来了。

她这两声高叫,可把二曲老叫得毛骨惊然,扭头一看,乖乖!果然是毁掉伏牛山庄的一双少年男女,把两老鬼震骇住了。左曲老突然用传音入密之术向右曲老说:“别做声,等他们行将及身方可撤走,这时退避,这小畜生定要追我们,脱身不易。注意,向北走,由他两人的右侧闪过再折向东,他们就不会回头追我们。”

紫虹一向,相距三十丈外姑娘便掣下了紫电剑。

熠熠光华倏现,逸云的伏鳌短剑出鞘,三尺晶芒闪烁不定,慑人心魄。他在十余丈外放开姑娘纤腰,身剑合一电­射­而至。左手一扬,一把黄豆以满天花雨手法,袭击围住四大汉侧方的恶贼们,他已分清了敌我,下手绝情。

他首先­射­向左右二曲,相距两丈时,只见两人贴地伏下,由草中一闪而没。

另三个老贼双剑一拐,齐向老太婆攻到。逸云不放心,放弃追袭左右二曲的机会,猛扑功力最高的使拐老贼。

电芒一闪即至,突化一道光环罩向老贼。老家伙确是了得,百炼金钢的沉重拐杖盖头便劈。

拐杖猛触光华,剑芒一崩便断了近尺拐尾,毫无阻碍向前疾吐。

老贼也是不弱,拐一轻他便知不妙,身形左倒,侧­射­两丈外,他只感到右鬓角一凉,耳轮被彻骨灼腑的热流­射­过,半只耳轮已不翼而飞,好险!

另一使剑恶贼恰好一剑攻到,剑气锐啸中洒到万千寒星,攻到逸云左肋,解了使拐老贼的危局。

“纳命!”逸云大喝,幻影十八剑中第一招“如虚似幻”倏然攻出,这功参造化的旷世奇学,世间能泰然接下的人,并不多见。

“哎唷……””老家伙上身一挺,向后一仰,伏鳌剑的剑芒不偏不倚在他胸中倏入倏出,一闪即逝。他双手颓然下垂,长剑坠地,向后便倒。

这一面尸体未倒地,那使断拐的老贼像一头疯虎,向老太婆冲到,老太婆正一剑攻向一名恶贼,眼见得手,却又不得不撤招自救。

“­奶­­奶­,交给找。”逸云脱口叫,伏鳌剑脱手飞出,光华一闪,从老贼仗拐的右肋没入,自左肋飞出。光华向上一升,逸云也到了,飞起一腿,将贼人尸身踢飞五丈外,同时神剑入手。

最后一名老鬼一声惨叫,被老太婆连刺三剑,惨叫着倒下了。

这不过是片刻间事,说快真快。

另一面姑娘也到了,紫电剑光华如电,将围攻四名庄中子弟人冲散,勇似狂狮。

她一面运剑,一面娇叱。围攻的八名黑衣悍贼功力都不等闲,姑娘想一下子击倒对方也不是易事,可是那两个吸血神蝠通灵,只须姑娘向某入递剑,它们就上下急­射­,连毙三人,贼人方发现有怪物在暗中袭击。

八个恶贼被逸云用豆粒­射­倒两人,姑娘在神蝠的帮助下,刺倒了三个,还有三个眼看大劫临头。

老太婆刺倒贼人,回身一看形势,她放了心,略一喘息,并在伏鳌剑的熠熠光华下,看清了逸云的面容,便向收剑走近的逸云道:“哥儿,你是谁?是你叫我­奶­­奶­么?”

逸云其实弄不清她是谁,反正如黛说是­奶­­奶­,他便也跟着叫,只好一躬到地,面红耳赤恭敬地说道,“四海狂客姜公,乃是小侄恩师。小侄华……”

“啊!你是华逸云,平儿曾说起你在大珠台与黛丫头出现力退群魔,想不到你竟然是姜二哥的弟子。孩子,我是你三婶。”

“三婶”二字,把逸云听得心中一震。以前他和如黛相伴之时,对名份辈份不在乎,在爱河中一切都不愿顾及,但事到临头,他却感到惶恐了。

他赶忙拜倒,撇去辈份称呼说,“云儿以往确是不知,­奶­­奶­原谅。”

老太婆刚伸手将他扶起,那边姑娘已将最后一名贼人放翻,她向这儿大叫道:“­奶­­奶­,家里怎样了了?爷爷和爹妈……”

“丫头,快!贼人已大举倾巢来犯,恐怕大势去矣!”­奶­­奶­急叫。

“云哥,我们先走一步。”姑娘急声叫,飞纵而来。

“­奶­­奶­,云儿先走一步。”逸云说,与姑娘连快飞­射­。

老太婆被他俩的称呼搅得满头雾水,但看两人携手冉冉而没,心中狂喜中又一顿足,说:“这孩子,胡闹!”

她带着四名子弟,背起四名伤者;奋起急追。到山庄不过两三里,竟然落后了半里以上。

逸云远远地看到整个山庄陷入火海之中,不由狂怒,仰天长啸,身形加快掠到。

贼人们是黑­色­夜行衣,左腿缠有白巾,极易辨认。在外围,酸枣林只剩下一些残烬,一些凶恶贼人由面把守住通道,准备截杀逃出之人,可是庄中九宫皆有地下室的痛道相连,处处相通,人都已集中在中间明堂,根本无人逃出庄外。

九宫之内,早有万全准备,易燃的家俱早已撤走,除了无法拆除的隔板外,全是石壁和砖墙及重要的密室,还有铁门和风火隔墙。贱人虽在外面丢入火把举火焚烧,但火势不大,而左近的两座古林,反而火焰烛天十分猛烈。

逸云一到,发出一声震天巨吼:“挡我者死!”伽蓝剑随喝声出鞘,挡路的三名狠贼一声惨叫,竟然分成六段。

如黛一看两庄全陷入火海之中,她也疯了,紫电剑急如狂风骤雨,用的全是不要命的招式,砍、削、绞、崩,剑出如狂风扫叶,人逢人死,剑到立折。

只一冲错盘旋间,已有十二名狠贼毙命在他俩剑下,两头吸血神蜗像两只小小幽灵,穿梭也似的爪抓嘴咬,但听狂叫之声震人心弦,贼人纷纷四散。

“哥,跟找来!”姑娘叫,向中间明堂急­射­。

逸云紧随她身后进入,沿途都是鲜血和死尸,机关埋伏大都被破去,姑娘心急如焚。

从东面通道直趋明堂,已可看清前面惨烈的拼搏,姑娘急叫:“爸爸,黛儿回来了。”

逸云突然超越姑娘,一声叱喝,有若狂龙下搏,褐影发出风雷之声,冲入重围。

“小辈送死!”宫家四兄弟回身猛扑,四剑狂挥。

“杀!”逸云怒吼,奇绝的怪招“飞电沉雷”出手。

风雷乍起,褐影四­射­,在剑气激­射­中,四人中倒了三个,最后一人剑一触褐影,震得身躯倒飞三丈。他眼中金星乱舞,虎口血如泉涌,整个右臂似非自己所有,身不由已,被奇大的震力震飞,背部向紫衣仙子撞去。

剑光一闪,紫衣仙子向左一闪,一剑挥出,剑过无声,血雨飞溅,恶贼两条大腿齐根而断,嗯了一声,仍向后飞出丈余,方行坠地死去。

紫衣仙子吃了一惊,她感到剑上传来的震力仍然奇大,要是从正面将剑刺出,剑定将贼人贯穿,贼尸也必然将她撞倒。这小后生一震之力,确是骇人听闻。

“铮”一声龙吟,一旁的如黛河一名使紫金飞抓的老贼换了一招,紫电神剑竟未能将紫金金飞抓击毁,姑娘反而被震退丈余,老贼一声不吭,如影附形追到,飞抓脱手向姑娘胸前一闪便至。

逸云刚收拾了一名,恰好到了姑娘身边,他左手倏伸,紫金飞抓到手,运神力只一抖,飞抓的金链带着老贼的手腕,凌空飞扔,“叭”一声倒在玉麒麟身前。玉麒麟不管是谁,反正来者不拒,长剑“力划鸿沟”,将贼人脑袋切掉了,一脚把脑袋儿踢飞。

“小辈,你是谁?敢来架梁……”一个手挺短戟的老鬼厉声大喝,迎面截住逸云。

逸云一看大局已稳下,便大喝道:“神剑伽蓝华逸云,你记住到九泉下告我一状,你得死了!”声落,便迎面点出。

老鬼吃了一惊,但仍不信神剑伽蓝会是这么一个毛孩子,盛名之下却不符实嘛,哼了一声一戟扎出。

褐影突然一振,嗤一声将戟震得向上急飞,而一丝­肉­眼难辨的褐影,贯入了他的咽喉。这是幻形剑法的第三招,“一线生机”,这招名取得真绝,说死机倒还名副其实。

场中只有三名恶贼,其余的不是溜走就是死了。

逸云耳中听到了奇异的剑啸声,说:“我去找太叔权。”声出入已远出五丈外,扑向正北。

他来得正是时候,忘我山人已到了山穷水尽之地,衣袍凌落,血迹斑斑。

太叔权与八名狠贼蛮悍地轮番进袭,一面咬牙切齿道:“姓周的,你死定了!咱们九个人服侍你一个,慢慢的折磨你,定要将你活活缠得脱力而死,你别慌。”

一面说一面抢攻,猛递五剑,摄魂魔音嗡嗡地直钻耳膜,令人神经麻痹而且似要爆裂。

忘我山人四方游走,还了五剑,他冷然地说道:“听东面的惨叫吧!你们的贼伙伴肝脑涂地,死得差不多了,所剩无几啦!你的死对头快到了,等着吧!凭你们这八块料,百招内未必能将老夫收拾得了,哼!”

八个人确是心惊,忘我山人守势十分严密,一有还招的机会,便攻其必救又绝不用老,见好即收,虽在八方狂野的攻袭下,身形已经迟滞,可是仍能在危机重重中,轻灵而稳实地以不变应万变,还有余力还招。他说得不错,要想取他的­性­命,确非易事。

在明堂暗壁之中,那强劲的箭矢,也给予贼人不少威胁,至少他们不敢不防,不能毫无顾忌的,所以忘我山人虽然处境危极,仍可支持一会儿。

正拼死间,一道绿影来势如电,所经处惨叫乍起,他前面探舞着的褐影,发出声声殷雷,阻路的贼人不是扑倒就是飞抛数丈外。

明堂暗壁中的各处都响起了欢呼之声,在金钟狂鸣声里,四门大开,杀出数十名子弟,接应四路的人。

逸云已看清了太叔权,还有一个熟面孔无影鬼王孔千里,其余的人他不认识,但知道他们是贼人就够了。他来势如电,沉声大喝:“太叔权,认得神剑伽蓝华逸云么?”喝声中,他电­射­而至,褐影前指,扑向太叔权。

“哦!是他!他怎会前来助我?”忘我山人错楞地想。

“小子,你狂,滚!”一名大汉从旁截出,一条狼齿森森,又重又沉的狼牙捧,斜劈逸云左肩。

逸云理也不理他,闪电似地向左一闪,便到了他的怀内,快得令人难觉,伸手腕扣住他握­棒­的右掌,一振腕,将他连人带­棒­扔起,向太叔权砸去。

褐影一闪,右侧一名贼人只觉心坎一凉,丢了兵刃按住胸口,摇晃两下翻身栽倒。

太叔权刚一剑挥出,逸云便失去踪迹,而使狼牙捧的贱人,已经凌空飞到。

这一连串的变化;不过是眨眼间的事,令人目不暇接,无法分辨。太叔权功力奇高,可是却被这奇急的剧变震骇得神­色­大变,他向右急闪,叫道:“汪兄怎么了……”

呼叫声中,另一名使刀大汉刚被忘我山人一剑迫得向这儿急闪,突觉脑后生风,暗劲袭到。他本能地大吼一声,身形急旋,钢刀贴身飞掠,就是一招“翻身扑虎”。

他一刀砍掉扑来身后的人斗大头颅,狼牙­棒­却捣中他的左胸,半边身子全被砸飞,“噗噗”两声,全倒下了。

逸云也同时刺中右例之人,那人摇晃着一同倒地。褐影一闪,飞­射­太叔权。

太叔权久斗以后,真力渐虚,看了逸云的神勇,他内心早寒,一照面间便死了三名高手,把他吓了个胆裂魂飞。剑到,他不敢硬接,身形左掠,摄魂剑避实就虚急拂逸云右肘。因为无影鬼王刚欺到逸云左侧,正待进招,如果逸云变招还击,便可造成无影鬼王乘隙进招的机会。

逸云岂能不知?他左手落在伏鳌剑柄上,向右一闪,“铮”一声就击中摄魂剑的剑锋。伽蓝剑在逸云手中,威力比在天心大师手中何止大了数倍?如山潜劲一触,太叔权整条右臂一麻,气血一室,硬生生被震得连退十步。

晶芒一闪,伏鳌剑乍现乍敛。无影鬼王果然看破好机,哭丧杖飞点,急抢逸云左肋。可惜他太慢了,只见晶芒耀目,他想用杖挡,又想向右扑倒闪避,可是都来不及啦!念头刚起,胸前便觉一凉,哭丧杖仍向前急推,反将他的身躯向前一带,“叭”一声,连人带杖跌倒在石阶之下。

太叔权心胆俱裂,仰天发出一声悲啸,向外飞逃,急似漏网之鱼。

忘我山人与从门内杀出的子弟,也宰了两名恶贼,向庄外一拥而去。

“走得了么?”逸云叫,如影附形追到,一剑飞点太叔权后心,急似奔电。

太叔权也似了得,向前一仆,横­射­八尺,向左首通道急窜。

迎面奔来五名悍贼,内中有一名女人,徐娘半老,风韵更胜黄花少女,她是青山仙狐谌宝珠。

“风紧!扯活!”太叔权大叫,已经远出三丈外去了。

五贼还未弄清是怎么回事,便看到逸云迎面扑来,他后面是忘我山人,落后了五丈。

除了青山仙狐,另四贼不知逸云是敌是友,看穿着逸云是一身绿,说不定是同来之人。但他后面有忘我山人切齿猛追,也许是新到的朋友呢。

在贼人一怔神间,逸云已到,一声长笑,褐影两翼怒张,两名狠贼糊糊涂涂,便了帐中剑倒地。

青山仙狐一声惊叫,倒提着剑腿也软了,站在一旁怔怔正注视着逸云,像在等死。

上次在伏牛山庄,逸云手下留情,一剑打碎了她头上的钗环,拍散她头上的青丝。在外表上看,她也并不像个荡­妇­,只是那双眉目有点讨厌,但也不太特殊。逸云对她算不上有恶感,上一次她只向他轻轻点出一剑嘛!这次她看到逸云脸上冷酷的神­色­知道此劫难逃,功力相去太远了!动手岂不是白费劲?她也不想动手,楞楞地看着逸云扑到,眼看褐影再涨,她长叹一声,闭上了眉目。

响起两声令人心血下沉的号叫,另两贼腹下留下了一处致命伤痕,“噗通”倒下了,兵刃,扔在一旁。

她只觉肩上扣上一只大手,耳畔响起逸云的低喝:“我不杀你,快给我滚!”

她身不由己被大手带飞十来丈,睁开星眸一看,正在他身畔,被他握住香肩带着走呢。她幽幽地说道:“你为何不杀我?小弟。”

“别胡叫!我不杀不抵抗的人,下次你向我递剑,我必定杀你,希望你别在黑道中鬼混。快走!”

他一松手,将她推出三丈外。

“谢谢你,我永远不会处身在黑道中了。”她收剑入鞘,向飞­射­而逝的逸云背影轻呼。

突然她心中一凛,火速转身。她身左,正站着忘我山人,正用惑然的眼神,盯视着她,沉声问:“你不是青山仙狐谌宝珠么?”

她一触他可透人肺腑的眼神,悚然而惊,说:“晚辈正是谌宝珠。”

“你与他相熟?在伏牛山庄我亲见他出手惩戒你。”老人家诧异地问。

“并不相熟,他因何不杀我,晚辈仍感意外。”

“你走吧!由北面碰你的运气。”老人家挥手赶客。

青山仙狐默默地走了。

老人家喃喃地说:“这妖­妇­,唉!”

他向西疾走,一面自话道:“可惜!这孩子算得是盖世英才,可惜竟是个好­色­之徒,令人惋惜浩叹。”

火光照亮了半天边,明堂四面八座堡宫中,有四座仍在燃烧,另四座没有人在再继续抛入引火物,已经渐渐自行熄灭,由于早作准备,易燃物品早已迁走,所以损失不算惨重,总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而庄外树林的大火,已经势似燎原,火光烛天,成了火海。

贼人们发出急剧的号角声,狼奔般四散逃命,在火海中觅路逃生,大火反而成了他们的追命阎王,被火海吞噬了不少生命。

陆续赶来的贼人不算,三批首先到达的三百余人中,活着逃出的高手,不会超出三十名。

忘我山人停留片刻,已经不见了逸云,他向东一统,在木栅旁发现了如黛,紫电剑八方飞­射­将一个矮老鬼追得手忙脚乱。

他心中大喜,心说:“黛丫头的功力,有长足的进步,比她娘差不了多少了!难得哩!”

他急掠而到,大喝道:“天聋矮鬼,留下命来!”

天聋矮叟听不到喝声,但可看清了忘我山人,鸭舌枪一振,毒雾倏迸。

姑娘向左一闪,忘我山人大惊,喝;“黛丫头,屏住呼吸。”在喝声中如飞扑到。

姑娘这些天服下了两次雪参寒魄回生丹,抗毒的药力并末完全消失,听祖父一叫,她怔了一怔,天聋矮叟已趁机逃.命去了。

她一身黛绿劲装,背上有两把剑,龙犀剑仍在鞘内。在火光照耀下,身形一定,第一件令忘我山人触目惊心的事,就是她头上的盘龙髻,一根珠钮在她额前闪闪生光。她那娇艳欲滴的桃腮粉颈,在雨露的滋润下,发出诱人的魅力,一看就知她是一个新婚的少­妇­。

忘我山人为人固执,嫉恶如仇,一生行事光明磊落,有点食古不化。当他一看清孙女儿的光景,只觉浑身一冷,气得浑身发抖,在她身前八尺站定,一双虎日­射­出利箭般的冷电寒芒,哼了一声。

姑娘心中大惊,她一生中,从未见过祖父这种冷酷凌厉的神­色­,只感到浑身发冷,“铮”一声紫电剑落地,她惊恐的大叫:“爷爷,你的神­色­多可怕呀!黛儿晚回一步……”

“住口!”忘我山人厉声断喝。

“爷爷!”她脸上泛起了青灰­色­。

“跪下!”老头子的声音,冷得像来自­阴­曹地府。

姑娘还不知为了何事,还只道浑身血污的爷爷,神智已乱了呢!那冷酷无比的声音,把她吓了个胆裂魂飞,身不由己地跪下了,仍惊恐地叫道:“爷爷!我是黛儿……”

“呸!我没有你这败坏门风的孙女儿。”老头子恨声怒叫。

“爷爷,我……”她有点明白了。

“谁替你梳的盘龙髻?贱人!”

“爷爷!”她掩面而泣。

“说!是谁?我要你两人生死同|­茓­。”

“爷爷!别怪他!黛儿不好,听凭爷……”

“是那位神剑伽蓝么?哼!那好­色­之徒,我会处治他的。”老头子想起刚才那一幕情景,更忆起在伏牛山庄中,逸云与桃花仙子众女大闹山庄,和公然在光天化日下,抱挽着高唐神女的情景,只觉气往上冲。

“爷爷,他不是好­色­……”姑娘抬头急声分辩。

“不许你叫我爷爷。”老头子厉喝,打断她的分辩,又道:“武林中人恩怨分明,我会记得他救了扫云山庄的劫—难,也不会忘记他砧辱周家门风之耻,我会善为处理这事。”

“爷爷,千万别怪他……”

老头子虎目一瞪,将姑娘的话吓回喉中,他沉声说道,“周家五代以来,门风可矜可夸,想不到竟然在你手中,断送得如此之惨。孩子,抬起头来。”

姑娘眼泪模糊,心惊胆颤抬起头。老头子往下说道:“这儿己无人迹,子弟们皆已追贼去了,你是周家的子孙么?”

谁说没有人?远处墙角一名庄中子弟,正向这儿偷瞧,突然悄悄溜走,气急败坏向后狂奔。

“爷爷,黛儿是的。”姑娘突然明白过来,反而定了心,她心中在暗叫:“云哥,永别了!来生再见。”

她的语气是平静的,可是眼中已充满了泪水;

老头子语气也变得沉重,虎目中也隐现泪光,说道:“三纲五常,乃世间道德的准绳,逾礼之人,必为世间大害,不用我多说,你自己去想。”

“黛儿错了,听凭爷爷吩咐。”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滴湿了胸襟,但语气出奇的平静呢。

“拾起你的剑。”老头子木然地说、

“爷爷,可否让黛儿交代后事?”她拾起了紫电剑,擦掉泪痕恳求。

“你说吧!时辰不多,他们快回来了。”

她解下龙犀剑,置在膝旁,从容地说:“请爷爷将这把剑与黛儿合葬,第二件事黛儿请爷爷恩典,不再追究华……云哥哥,一切都是黛儿不好。爷爷,黛儿在泉下也必将永依爷爷­奶­­奶­和爹妈。”

她徐徐说完,不等回答,举剑向颈上抹去。

“且慢!”老头子在剑将及颈的瞬间,沉声喝止。

姑娘闭上星眸,让泪珠挂落胸怀,剑停在颈下半寸,不言不动静待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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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海风云(第一部)二十五

“第二件事爷爷不能允你。”老头子顽固地说。

姑娘长叹一声,眼角滚下一串泪珠,并末张目,幽幽地说:“黛儿这是第三次亲手自绝,也是最后一次了,三次都是甘为云哥而死,可见错不在他。爷爷既然不允,黛儿不敢奢求,冥冥中事,既属渺茫,黛儿一死百了,又焉知­阴­世之事?慰死者于九泉,其实乃是做给生人看的,黛儿现已无他求,爷爷可以安心了。”

“你简直荒谬绝伦!不事鬼神,离经叛道。”老头子叱道。

姑娘凄然一笑,猛一抬腕。老头子猛然转首,不忍再看。

绿影一闪,快逾电闪,从墙角­射­到,由姑娘身侧一闪即至,一发之差,夺下了紫电剑。随之而来的劲急潜龙,将姑娘掀倒在地。

接着人影急闪,到了姑娘的­奶­­奶­辣手隐娘,闲云居士,玉麒麟夫­妇­,千面书生周豪,再后面是十来个庄中子弟。

姑娘被冷冰冰的剑锋迫近咽喉,因她已用全力,心力早疲,生意全消,再经罡风震倒,人已昏死。

逸云夺下紫电剑,虎目中寒芒电­射­,屹立在姑娘身畔,面罩寒霜。

后面的老­奶­­奶­见姑娘倒地,一动不动,只道姑娘已死,尖叫一声,抢近将她抱入怀中,方发觉她是晕厥,放了心,却向老头子大叫道:“老不死,你发什么横?她要有三长两短,反正家已毁了,大家散吧!”

忘我山人已发现有人赶来,没想到逸云来得这么快,他刚警觉回身,逸云已将人救下了。经老伴一骂,他可冷了半截,但怒火己蒙蔽了他的灵智,沉声喝道:“贱人的事,不要你过问。”

逸云这方知道这位在伏牛山庄接了他一箭的人,是姑娘的祖父忘我山人,满腔怒火,登时散尽,却换上了怨气。听口气,定然是他和姑娘的事发作啦!

他心中对老人家迫姑娘自尽,不以为然,但他不得不低头,丢下剑走近老头子,拜倒在地说道:“华逸云拜见爷爷,思师他老人家,嘱云儿问候爷爷万安。”说完,叩了三个头。

老头子怒火末消,怒声问道:“你恩师是谁?”

“恩师姜公,人称四海狂客。”

老头子这一惊,浑身发冷,暗叫冤孽不止,更陷暗叫苦不迭。论辈份,逸云比如黛大一辈,论情谊,他是姑娘的叔叔,虽则武林三杰并末盟誓结义,但口头上的兄弟称呼由来已久,这岂不是乱­仑­了么?

所有的人全都吃了一惊,闲云居士也暗中叫苦。

忘我山人气得浑身颤抖,变­色­地问道:“令师一向可好?”

“思师在百花谷义救百花教主,误中毒蝎三娘的化血神砂,双腿己残,目下安居点苍山,与云儿的第二恩师龙吟尊者同参大乘。”

“你可知黛丫头的身世?”

“三峡结义时,云儿不知黛妹是女儿身,辰州道大珠台拼斗前夕,方知黛妹身世。”

“你该叫我什么?”老头子怒叫。

“可否容云儿发问?”

“说!”

“恕云儿无状。请问爷爷是否曾与云儿恩师姜公,焚香歃血义结金兰?”

“强辩!武林中人千金一诺,口头上的兄弟同样取信天下,你还敢强辩?简直是目无尊长!”老头子咆哮起来。

这时,姑娘已经苏醒倚在­奶­­奶­的怀中,神­色­紧张地注视着两人斗口。

“云儿并非强辩,事实上如此。那江湖侠丐亡命花子尹成,与云儿亦是口头称兄道弟,论年岁,尹老哥可做云儿的祖辈有余,难道这也算兄弟么?”

“胡说,辈份之尊,绝不可乱,你竟与亡命花子称兄道弟,狂妄已极。我只告诉你,你这好­色­之徒不许再入我扫云山庄,日后情义仍在,周群不是不知感恩的人。黛丫头败我.门风,凌晨之前我要收殓她的尸骸。你给我立即离开此地,快滚!”

“爷爷,一切过错全在云儿身上,怪不得黛妹,云儿但凭爷爷责罚……”

“住口!滚起来!不许你再叫我爷爷。”

逸云缓缓站起,神­色­凛然说道:“云儿听任处置,但请不要迫黛妹走极端……”

“啪啪啪”老头子给了他三记耳光,厉声叫道,“畜生!你目中还有我这三叔在?决滚,休过问我周家的事,你还有脸在我面前说话?”

逸云挨了三记耳光,俊脸红似晚霞,他神­色­冷静,从容地说道:“虎毒不食儿,何况错不在黛妹?爷爷……”

“滚!”老头子怒叫,“啪”一声又拍了他一记耳光。

“云儿有一个要求,就是饶了黛妹。”逸云仍从容地说。

“那你就死,我就饶了她。”老头子冷冷地说。

“爷爷,黛儿愿死!”如黛大叫,要挣扎扑向紫电剑。

“别管你爷爷,天下间谁也不能迫你,除非­奶­­奶­死了。”老太婆抱住她,冷然说。

逸云目中神光再次涌现,似要喷火,他徐徐后退,凛然的问:“没有第三条路可走么?”

“是的,没有第三条路可走。”老头子沉声说。

逸云脸泛寒霜,一字一吐地说:“华逸云虽铸大锗,但罪不致死,何况我对黛妹已许下海誓山盟,并非心怀不善,不然亦不会眼巴巴地前来送死。黛妹是你的亲骨­肉­,你不究内情就下定论已无亲子之情。我华逸云可不是匹夫,家父母不许我无谓轻生。四耳光下手不轻,咱们师门恩义已绝。”面向姑娘,神­色­又变,凄然道:“嗲妹,别矣!我负你今生,谅我。我即将浪迹天涯将与草木同腐,愿你珍重。”

他在行囊中取出折扇,放在地上,那是姑娘的珍玩。

姑娘大叫一声,晕倒在­奶­­奶­怀中。

逸云厉啸一声,身形急­射­庄外,像电光一闪,没入残林余烬之中,瞬即不见。

忘我山人猛然惊醒,逸云每一句话,都深深锲入他内心深处,暗说:“这小子眸正神清,绝不是好­色­之徒,也许我错了,他和黛儿之间定有隐情,难道错怪他们了?”

他看了如黛一服,叹口气径自走了。

紫衣仙子走近婆婆,用爱怜的目光看了如黛一眼,轻声说道:“婆婆,我想先问问黛儿。”她伸手接过如黛,捏了捏她的人中。

姑娘悠悠转醒,双目直视,眸子茫然不动满脸皮­肉­没有任何表情流露。

婆媳俩吃了一惊,紫衣仙子尖叫道:“黛儿究竟你怎么了?”

如黛晃若未闻,不言不动。

“糟!她……她已迷失了本­性­,完了!完了!”老­奶­­奶­用惊惶的颤音叫,一掌按住她的背心一掌按住她天灵盖上,轻轻抚动。

“三婶,别枉费心力了,认命吧!”闲云居士说,幽幽一叹转身向玉麒麟又说:“平侄,请转告令尊一声,我走了,也许我不再做居士,正式剃度觅地潜修,免了红尘的无穷纷扰,愿他珍重。”

玉麒麟惊道:“伯父,你……你?”

闲云居士黯然一笑,拍拍他的肩,说道:“你爹今天的失常,并非纯是为了黛丫头败坏门风之事,这事只有我清楚,本来我不该说,但为了黛丫头我仍得告诉你,希望你慎重处理此事。”

接着,他将途经伏牛山庄的经过略说一遍,最后道:“一方面是你爹看不顺眼逸云与桃花宫妖女在一处,其次是逸云那一箭,几乎令我俩人当堂出彩,这难堪他憋在心里也是够难受的啊!|Qī+shū+ωǎng|加以摄魂魔君这一闹,扫云山庄几乎全庄遭劫,他失常并不是奇事啊!”

(LuoHuiJun:于是呼,“大侠”变成畜生不如。)

说完,举步便走。

突然,他一始头,“咦”了一声。

由正北山庄正门余烬中,幽灵似的飘来一个老太婆,点着寿星杖,冉冉飘近。

两头吸血神蝠,在老太婆头顶上空飞旋,只消有人叱喝一声,定会向老太婆扑击。

闲云居士突然停步,讶然道:“老婆婆,请问有何贵­干­?愿效微劳,老朽……”

老太婆停下了,接口道:“尊驾可是闲云后士辛大侠?”

“正是老朽,婆婆尊号可肯赐告。”

“老身人称天涯孤姥易婆婆。”她向如黛叫道,“黛几,婆婆得讯太晚,迟来一步,幸而你阖府乎安,可喜可贺。”

如黛像一尊活的石像,对外界的响动毫无感觉,易婆婆已看出竭倪,失惊道:“哎呀!她怎又神经错乱了?比上次更糟呀!”她急趋姑娘身畔,大叫道:“如黛,如黛,认得易婆婆么?”

如黛交了白痴,谁她也不认识,不言不动,目光茫然直税。

辣手隐娘也失惊道:“易大姐,你是说,黛儿曾经发作过一次么?”

易婆奇道:“怎么?她没告诉你们么?”

“她刚到家,就……就成这模样了。”

“那就奇了。糟!敢情是云哥儿离开她了么?”

众人全都失惊,面面相觑。辣手隐娘默默地点头。

易婆婆摇摇头道:“不会的,我双目不盲,绝不会看错人,云哥儿绝不是那种人。为了她,他曾经千里追踪,也几乎发狂,他怎会离开如黛而去?我不信。”

“一言难尽,云哥儿确是走了。”

“不会的!”易婆婆大声坚决地说。叹口气又道:“黛姑娘在大珠台上青龙岭留字自绝,我适逢其会救了她,她即­性­情大变,几乎入魔,武昌府爱侣重逢,她恢复了本来,两人挚爱之深,无可比拟,他怎会弃她而去?不!不会的。”

“易大姐,请至明堂暂住,老身有事请教。辛伯,可否暂留些许时日,也许可以挽救黛丫头的,有易大姐在,或许可以对症下药呢。”辣手隐娘挽留两人,寄望殷切。

一行人进入明堂,子弟们分头四出将火路堵住了。

两头神蝠吱吱欢叫,一掠而下,钻入姑娘肋下挂囊中,它们还不知主人已经成了白痴哩。

东方天际,云层密布,整个天字星月俱隐入乌云之中,虽然是该露曙光之时,但出于乌云密布,反而更为黑暗。

逸云发足狂奔,灵智被愤火一冲,人便激动得难以自制,不管东南西北,翻山越岭狂奔,以发泄心中愤怨。在愤怨中,内疚和白责的意念,也给予他心灵上最重的负荷和最痛苦的折磨。

是的,一失足成千古恨,他不该连这点自制力都没有,误了自己也害了姑娘啊!

其实他错怪了自己,他岂是没有自制力的人?当日与碧芸姑娘深山求药,两人­肉­帛相见同寝共枕,耳鬓厮磨,碧芸的娇躯比如黛丰盈成熟,容貌亦不输如黛半分,相处如是之久,他虽心动仍不及于乱,手眼儿的温存他尝过多矣!为何能保持清白呢?可见他并非没有自制力的人。

追根究源,确是那神魔洞中的玄­阴­之气害了他俩人,加上龙犀至阳之气一冲,外魔诱发潜伏的先天本能,令他俩灵智蒙蔽,终于铸下大错。

食­色­二字,孔夫也说是“­性­也”,一入其中,便不克自拔,他俩不该在尔后这一段时日中,恩爱得过份,但这能怪他们么?值得道学先生研究。

愤怨,自疚,加上他本身生长边荒,与生俱来的野­性­,三下里一凑合,令他在绝望中产生了自虐的潜意识,更产生了强烈的狂野变态。

在丛山里他满处乱跑,能攀的就攀,能跃的就跃,不分东南西北,反正他要发泄­精­力。

天亮后不久,突然大雨倾盆。

他浑身成了落汤­鸡­,但却不停下脚步。转到了洛河边,他奔上了对面的峭山,东南西北尽钻,爬上了高峰仰首长啸,降下深谷掌劈足飞,千斤巨石被他击落岭下,合抱巨木齐根而折。

说来令人难以置信,他足足奔跑了一天,差不多每一座山头都跑了两三次,这百余座山头他都踏遍了。

雨不住地下,他似乎并没有感觉到雨的存在。他的脸­色­渐渐变成苍白,渐渐的泛上青­色­。

一整天,夜幕降下了。

他奔上一座高峰,突以全速向山下呼啸着冲去。

“哗啦啦!”,“咔”挡在去路上的十余株合抱古木,被他挥舞着的大手,击得纷纷倒下来了。

到了山下,他.还要向对面山头猛冲。

终于,他昏了的神智渐变成麻木,龙犀丹黄赋予他的无穷­精­力,经过了一整天的发泄糟蹋,终于筋疲力尽了。

越过一丛树林,他路上一座巨石,向前一纵,一脚踏上丈外的另一座怪石顶端,岂知石上经水过久,十分滑溜,脚下靴底也自然够滑,经水太久嘛!

他一脚踏上石顶,身躯重力一到,突然向前沿跌,“叭”一声,跌倒在乱草泥浆里。

石高有四丈,他灵智已失,这一跌落势甚重,他仆倒在泥草之中,想挣扎而起,可是真力已竭了。

“哈哈……”他双手撑地,始起头发出刺耳的凄厉狂笑,在雨夜的深山里,令人不敢再听,几疑鬼径出现。

笑完,头向下一搭,沉沉睡去。

第二天,雨并未停,但微雨时下时歇,云层渐薄。

黑夜又临,雨已慢慢的止住了。

在巨石下沉睡的逸云,并末醒来,断草泥浆已将他的身于盖了一半。幸而他的头部是伏在肘弯上睡去的,不然泥浆已堵住他的口鼻闷死啦!

第三天,云散雨收,丽日高照,草木充满生意。

一天雨夜的沉睡,他丝毫没有移动的痕迹,经过一整天的发泄,他体力与­精­神崩溃了。再经两天一夜在­阴­雨泥中沉睡,想得到他所受的打击的重大,幸亏是他,任何人也会倒毙在这荒山野岭之中。

他虽然躯体不动,可是脑部的活动并末停止,一连串的恶梦困扰着他,面部的肌­肉­不住地颤动,抽搐。

中午时分,他浑身突发高烧,终于在灼热的昏眩,和喃喃的呓语中悠然醒来。

他浑身汗出如雨,潮湿的地面,身畔五尺之内,全被他体内的灼热肌肤烤­干­。

他挣扎着爬起,只感到肌­肉­皮肤似若片片撕裂,头脑昏沉,嘴­唇­­干­裂。睁眼定神站稳,他感到宇宙是一片灰­色­,眼前事物像走马灯般的旋转翻腾,连地面也在摇晃。

他解下包裹,卸掉剑,撕掉上衣和长裤,他脑中只有一样的感觉——“热”。只有一样强烈的欲念——“水”。

他的灵智并未完全模糊,已听到下面山脚不远处有潺潺水声,便踉踉跄跄向水声发起处,凭本能支持着,跌跌撞撞走去。

在天旋地转的感觉中,他跌倒了几次方到了小溪边,其实距他倒卧之处,不到十丈远。

“扑通”一声,他掉下了由丈余高崖上挂下的潮流中。水势不大,形成一个约丈大小的涡流,他仆倒在水中,咕咕咕咕拼命装了一肚子水。

溪水清清,他喝饱了爬伏在岸旁,身子泡在水里,他感到十分舒适,神智慢慢的恢复,可以用他的脑子了。

可是他仍感到模糊,思维里空白太多,许久许久他方整理出头绪,长叹一声道:“我病了,别去想那些丧气事啦!”

他索­性­不想,爬伏在水中调息。

在他前晚冲下的山头上,迎风卓立着一个脸圆圆,矮矮胖胖笑容可掬的牛鼻子老道,头上发白的灰发挽了一个道士髻,身穿行脚野道人的青道服,大袖飘飘,腰悬长剑,鞘尖几乎拖垂近地了。他太矮了,还没有五尺高。

他注视着逸云冲倒的一大串大树,喃喃地说道:“山民说前日暴雨之际,山中出了妖怪,闹了一整天,可能是真的哩。由冲下山脚的树木折断景况看来,这怪物可有点唬人啊!我许久没走函崤道,出了妖怪难道我会不知道,得找找看是啥玩意。反正那群免崽子们蠢动之期尚早,耽误三五天亦是无妨。”

老道顺着偃草往下走,到了一条折断的古木边。合抱巨木离地六尺折断,断痕整齐,上段浓密的树枝,倒离原处近丈。矮老道细察半晌,惊道:“不是怪物,明明是一种奇异的掌力,硬生生的将树震断,这人的功力骇人听闻。”

他迟疑片刻,想再往下循迹搜寻,却又有点委决不下,最后他将袍袖掖在衬衣腰带上,向下奔去。

穿过古林,到了两山下的峡谷,他怔住了。

小溪形成的涡流中,静静地躺着一个雄健如狮的人体,上身­精­赤,肌­肉­结实如丘如球,赤红如火,下身只穿犊鼻裤,脚下有白袜和短靴,手工­精­细,不是等闲人可穿的禁物。

看去这人呼吸似已停止,但肩颈露出水面处雾气蒸腾,证明他不但未死,身上的热度惊人。

矮老道在旁停住了,脱口轻呼:“好雄壮的小伙子,他定然是病了,我得帮助他。”语声突然提高,叫道:“小伙子,你病了,可肯让我帮助你么?”

逸云早已发现有人走近,但他懒得管。听来人口气和善,而且充满同情和慈心,他自经突变和三天来不平凡的遭遇,自虐和狂暴的心情,在他心中生了根,­性­情大变,像是换了一个人。

同情和好意的关怀,在他心中凭空生出无穷的反感,他缓缓转身仰卧水中,面对着矮老道。

他整个人全变了,凶猛凌厉的眼神,代替了以前安详和平的可亲目光,经常含笑的笑容已不复见,化之而起的是坚毅残忍的刻毒微笑,与充满嘲弄的轻蔑笑意,令人望之悚然而惊,以前温文潇洒的高雅风华,已经不复重见,而代之以狂野横蛮无礼的神­色­。他变了,变得十分可怕,十分危险,十分不可思议了。

惟一不变的是,他那对修长漆黑的俊眉,也惟有这对没带丝毫暴戾之气的眉毛,告诉人他以前的种种。一般武林人物,不是生有英气勃勃斜飞入鬓的剑眉,就是又粗又浓的一字眉,只有他不同,修长漆黑略带弧形,虽怒极之时,也带有三分书卷气。

矮老道一看逸云不友好的神­色­,像煞一头濒河的暴虎,仇视一切的目光和蔑视宇宙的傲岸神情,令他悚然而惊,心中暗叫道:“好一个充满怨毒仇视苍天的危险人物!这人似会有无穷恨怨久郎心头,如果不早为疏导,祸患无穷!”

“少年人,可要我帮助么?贫道但愿能为施主效劳。”矮老道柔声说。

逸云瞪了他一眼,手一挥,像要赶走脸上讨厌的东西,恶狠狠地说道:“走开!我不要任何人前来打扰。”

矮老道一皱眉,仍安详地说道:“你病了,发着高烧,贫道有灵丹妙药,你得珍惜­干­金之身体……”

“哈哈……”逸云爆发出—声狂笑,水花四溅。笑完,他一蹦而起,纵到老道身前,像一头猛雄狮,满怀敌意大声的说道:“你听了,珍惜不珍惜是我的事,连我的爱侣也弃我而去,另一个也以我为耻,我死了他们也就安心了,珍惜又有何用?你知趣些,走开!”

他一是指碧芸,另一个当然是指如黛。他说话的态度来势汹汹,拒人于千里之外。

矮老道并不被他猛野凶暴的态度所吓倒,屹然不动不稍退后,仍泰然地说道:“我如果坚持要帮助你,又待如何?”

逸云狞笑道:“我不相信亦不接受任何人的好意,你若坚持,很简单,我打碎你的头颅。”

矮老道一楞,心说:“这小家伙神智并末昏乱嘛,只是受刺激太深,我得冒一次险,将他拯入正途。”

他呵呵一笑,一面运功戒备一面说:“少年人,你无法拒绝我的好意,你病得不轻,我要先替你退烧,再说其他。”说完,跨前一步。

“你真要打扰我的清静?”逸云冷冰冰地问。

“你说对了,但我是给你治病。”矮老道微笑着答,又跨前一步,双方之间相距只有五尺,伸手可及。

逸云狂笑道:“关注你自己吧,我要冲破你的脑袋。”说完,巨大的虎掌伸到矮老道面前,五指箕张,正要抓下。他身高七尺以上,比老道高了两尺,手一抬便到了老道的顶门,要是往下抓,老道是跑不了的。

矮老道神­色­不变,不悦地说道:“把手拿开,我老人家不高兴。”

手向下一落,老道头一偏,左臂一抬,想架开向肩上落下的大手。

双手一触,老道大吃一惊,那只其红如火、灼热如焚的大手硬逾金钢,沉重如山丘,不像是人的手。

矮老道心中骇然,晃身便退,厢手一带,想搭对方的曲池|­茓­。

“噗”一声响,两人的手臂相触。矮老道不但没扣中逸云的曲池|­茓­,只感到手臂酸麻,如受巨锤撞击。

他一退,迎云哈哈一声长笑,揉身欺上,一掌拍出。

“叭”一声暴响,双拿接实,逸云未用全力,震得连退五步,老道则身躯晃动,感到掌心火辣辣地。

他心中一凛,暗说,“这后生像是铁打的,能接下我四成劲的人,井未多见,可能他并未用全力哩。”

逸云被矮老道一掌震退,火可大啦!他哼了一声,身形猛然扑上,喝道:“再接我一掌!”

“砰”一声巨响,是风激­射­,劲气锐啸,人影倏分。逸云退了一步,哈哈狂笑,矮老道急退七八步,几乎跃下溪中。

“第三掌,我要你骨折­肉­绽。”逸云狂笑着扑上。

矮老道不仅是惊,大为震骇,一掌斜掠用借力打力的拨千斤打法,同时揉身欺近扣指疾弹,一丝无形无声的是劲急­射­逸云身侧章门|­茓­。

逸云不上当,在掌将接触的刹那间,一沉腕,劲道立消,双掌一错,两只手像大铁钳咬实。同时左掌从腹下向右一拨,神奇刚猛的潜劲,将来袭的指风震向身后。

“撤手!”矮老道大喝,如山内劲修发。

“你今生休想!”逸云也沉声喝,内劲源源袭出。

两人所立处是溪旁的一座大石,同时挫身运劲,双掌扣实,较上了内劲。

逸云脸面上泛起了刻毒残忍的狞笑,额上现出汗迹,右臂的肌­肉­绷起不住跳动,但整条臂如同铁铸凝实坚固。

矮老道颊­肉­抽搐,额上大汗直冒,衣袍鼓动,无风自摇,目中神光湛湛,似要喷火。

两人的脚掌,逐渐陷入石中,碎石屑不住爆散飞­射­,显然两人都有点站立不稳。由脚上看来矮老道要差一筹,因为逸云的脚陷入稍浅,而且碎石不是爆而裂而是挤碎了的。

不久,大石承受不起两人的无俦压力,突然向下面掀倒,向溪下滚去。

突变一生,两人只好放手,同向两侧飞掠。逸云一沾地,一声长啸,向老道落下处凌空扑过去。

矮老道领教了少年人,深如海的绝学,知道遇上了罕见的对手,这时他已欲罢不能,非全力周旋不可了。

人凌空扑到,劲风压体,老道叱喝一声,全力劈出三掌,虽石开碑的暗劲,狂涌而出。

逸云半空中双掌交挥,三起三落,风雷俱起,梵音令人心血下沉,硬接三掌。

矮老道心中一震,斜飘丈外,叱道:“稍待,我有话说。”

逸云身形站稳,傲然一笑道:“等你说完,反正你跑不了。”

“你用的是梵音掌,龙吟尊者与阁下有何渊源?”

逸云沉吟半响,说:“哦!那是家师。”

“怎么?你竟向我无礼?你知我是谁?”矮老道讶然问。

“管你是谁?我不需要知道世间任何人。”逸云冷冷地说。

“孩子,你是怎么搞的?我是太白矮仙,与你师父有一辈子的交情,你不该如此对我的。”

逸云一怔,打量半晌,说:“如果你真是太白矮仙,我只好认错。你走吧!我不要见任何的人。”

他回身纵入水潭中,“噗通”一声水花四溅,爬伏在水中,让冰凉的溪水浸住全身。

太白矮仙摇摇头,踱到溪夯一座大石上坐了,说道:“孩子,你听我说。”

“不听,不听!你走,我尊敬你,要是不走,我要恼了。”

“你师父一向可好?我们不见面已快一甲子了。”

“师父他老人家好,可是双腿已废。”

“哎呀!他是走火入魔么?”

“不,那是朗月禅师做的好事,那欺师灭祖之徒,哼!”

“哦!那是孽畜,我早知道他不是个好东西。”

“本来就不是个好东西。”

“你师父不能行走江湖,为何把那佛道同源金像落入邪魔之手?怪事!”

逸云一蹦而起,这两件事。触到了心灵深处那隐伏着创伤,脱口叫道:“啊!是了,我还有大事待办呢。这两件事,都待我去完成,不然我不能安心,也不能放浪形骸与草木同腐。”

他走向巨石,打开包裹换上一身黑­色­劲装,将一切佩带齐全,吞下了一颖雪参寒魄回生丹。

太白矮仙仍坐在那儿,一面问道:“孩子,你贵姓大名?”

“我忘了。”他答得­干­脆。

“你师父的佛道同源像,定然是你丢失的。”

“胡说!我亲手交给少林掌门的,当着少林武当两派门人,还有两个掌门,这事与我无关。”

“我知道。但你为何不亲到嵩山少林去送回金像呢?”

“别问为什么。那秃驴浪得虚名,谁知道他那么脓包?我又得跑一趟太白出庄,倒霉!”

“孩子,可要我陪你跑一趟?”

“免了,我的事不要人­干­涉。”

太白矮仙心想:“这孩子神智并未迷失,可能是为了他刚才所说爱侣之事,深受刺激,以致­性­情大变。首先我得将他的病治好,免得伤了元气,再慢慢探出内情,相信他会听我劝告的。”

想到这儿,心中稍安,问道:“孩子,你可曾成家了?”

这一问,可问糟了,逸云刚结束停当,心中像被锲入一枚毒针,像被踩着尾巴的小狗般一蹦而起,大叫道:“成了!在地狱里。要是你不是太白矮仙,我要把你撕成千百块。”

说完,身形一晃,像一道电光,向对面山林一晃而没,好快!

太白矮仙吃了一惊,也展开轻功急起直追。

论轻功,太白矮仙足可傲视江湖,可是逸云在狂怒中狂奔,功力已运足十成,能追得上他的人,可能还未出生。

一个时辰后,黄河南岸至潼关宫道中,太白矮仙孤零零地慢慢而行,喃喃地说道:“我老了,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这孩于确是宇内武林奇才,功艺天下无双。光天化日之下,我竟然将他追丢了,好惭愧啊!老了。”

他远眺黄河右侧岸边的丛林茂密,叹了一口气,又说:“我到太白山庄等他,他会来的。这二十年来在关外飘荡,竟然让祁连­阴­魔在居处附近作成作福而不自知,外人还以为我太白矮仙包容他们为祸江湖呢!该回道院看看了。”

他脚下加快,消失在官道的西端。

同一时间,逸云从另一处山谷中飘然而出。他道路不熟,不知身临何处,反正他看到了官道便出山到了道路中。

天­色­不早,末时末申牌初,官道上寥落的行人,行­色­匆匆要赶到地头,行商走卒们不管别人的闲事,逸云也不想打扰人。

官道在山区中横贯东西,地面雨迹仍在,黄|­色­坚硬的地面并不泥泞,可见这一带雨并不大。

进陕西,该往西走。他信走向西走,步履沉稳坚定,俊面上神­色­冷漠,毫无表情。

不久,前面现出一座小村镇,近官道边有一家小酒店,店前酒旗儿高挑。

他三天来末进食物,肚中确是饿了,大踏步向店中走去。

店中客人寥寥无几,一个洒保,一个掌柜,还有一个掌锅大师父。店中有六副座头,摆着个大茶壶和茶碗。

逸云在茶桌落坐,解下了包裹搁在一旁。酒保笑嘻嘻走过来,倒了一碗茶奉上,说:“客官辛苦,歇会儿天气就转凉了,正好赶路。客官可否来碗凉面?小店的……”

“我要喝两杯,切一只肥­鸡­,来点烧卤,酒怎样?”

“酒,小店敢夸口,本地高梁烧,山西老汾,宝丰陈酒,样样齐全,保证地道。”

“来两斤最烈的。”

“成,成,高梁烧和宝丰酒包君满意。”酒保颠着ρi股走了。

烧卤是现成之物,酒保奉上一大盘,另外是一盘肥­鸡­,两斤装的大锡壶,里面是劲烈得难以入口的高梁烧。

酒保替他整治得够俐落,筛了一大碗酒笑嘻嘻地走来。

他本来不会喝,酒像一道火流直入腹中,他不管,喝光了一壶,填饱了烧卤,酒一涌,他有点受不了。

探囊取出两张一两银票扔在桌上,背起包裹,眼朦胧地向酒保问道:“老兄,这儿是什么地方?”

“好教客官见笑,小地方,这叫山沟集。”

“东西?”

“东距河南府渑池县二十三里。”

“见鬼!我怎么跑到渑池来了?”他推开凳子自言自语,又问:“西面可有宿处?”

“往西十七里是观音驿,有客店。客官可以歇会儿再走,早着哩。”酒保一面说一面拾起银票,惊道:“客官,财不露白,请收好,酒菜共计八百二十文,一张已够。”

“给你。”

他醉醺醺地走上官道,与刚撞到的两名劲装大汉一照面。一个大汉说:“­嫩­鸽儿,好肥,紧些儿,别飞了。”说完向西大踏步而去,走了十来步回头淡淡一笑,再转身走了。

逸云心中冷笑,打了两个酒呃,醉步踉跄向西走,酒不住往上涌,他故意硬往下压,不肯呕出。

两大汉的切口,是说他是刚出道的练家子。要是普通人,叫做肥羊,鸽子有本领飞,羊可跑不了。这是说二一这毛孩子有油水,咱们紧盯他,别让他飞了。

按规矩,逸云在如黛处学了南北切口,水路黑话,这些黑道秘语各地不同,但相差不会太多的,懂的人,行走江湖大大方便。他该在大汉转身时,伸左掌按住胸膛,再向右一伸,回对方一笑,或者也用切口显示身份。

但他故做不知,存心生事。这条官道在山里迤俪而西,十分宽敞,可容四车并驰,乃是经营西北的重要孔道,行商旅客络绎于途。可是已经到了申牌正,看看已近黄昏,未晚光投宿,­鸡­鸣早看天,商旅们都早算好了行程,除了赶路的人,官道上的行人已稀,而且只有西行之人,没有东归之客,因为没有人再往渑池赶了。

他不急于赶路,走了五六里,到了一座古林前,官道穿林而过。两大汉的身彤,在林侧一闪而过。他虽醉得模模糊糊,但心有所注,两大汉岂逃得过他的神目。

他踉跄入林,醉眼朦胧,用变了调的嗓音,没头没尾的引吭吟道:“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留……留臭名……哈哈!茫茫世事沧海粟,惟有一醉解千愁,呵呵!但愿醉后歌风月,与汝同消万古愁!哈哈……”

在狂笑声中,他被路旁石块一绊,向前一栽,却又挺身摇摇晃晃站住了,酒往上一涌,他又咽回肚中。

两大汉缓缓出林,走到他身畔,一个说:“老弟,喝得太多了。”

逸云打着酒呃,说道:“还有么?”向前一栽。

两大汉左右将他挟起,一个一把扣住他的咽喉,说道:“老弟,到林子里歇歇。”

逸云一晃脑袋,发觉膀子被他们擒住了,他说道:“怎么?你们要谋财害命?”

“你说得一点不错,你认命吧!”大汉手爪一收,两人架起逸云窜入林中。

逸云对明喉上紧锁的大手,根本不当回事。到了林中,两大汉将他向下一按。

怪!他们发觉小伙子浑身成了铁石,屹立如山,立地生根,正咧着嘴嘿嘿向他们笑呢。

两大汉魂飞天外,火速放手,一个说道:“点子硬,亮家伙!”

两人刚将腰刀拔出一半,逸云已蓦地大吼:“该死!滚!”双足齐飞,快极!“叭叭”两声踢个正着。

两大汉飞山路中,直跌出路对面,像两条死狗,滚入沟中去了。

逸云重行上路,跌跌撞撞向西走。

不久,身后蹄声如雷,五匹骏马如飞而至。冲过逸云身畔,马上突然响起一声暴喝:“兄弟们,稍等。”

一阵马嘶,五匹马在前面十余丈骤急地转身,溅得碎泥四­射­,人安坐马上稳如泰山。

马上人是五名中年大汉,长像狞恶,暴眼珠凶光四­射­,鞍前各Сhā了一把长剑。

逸去不管闲事,他愈来愈感到天旋地转,打着酒呃往前冲,酒气外溢,走近五人五骑。

一个大汉沉声叫:“果然是他。”

另一个人诧异的问:“他是谁?”

大汉说:“华逸云。大闹大珠台,捣散架老前辈所安排的盛典,就是这小于。”

另一个叫道:“咱们毙了他,他醉了,免得粟老前辈费心。”

又一个叫道:“先用马踢他。”

“上啊!”五人齐声叫,并伸手拔剑。

这时一辆双头马车,正以全速向这儿驰来,赶车的是一个英俊的少年人,长鞭叭叭,鸾铃狂鸣,马骏,车轻,那是产自开封府的轻型华丽自用客车,特点是车厢四角有雕凤的立柱,凤嘴下挂着流苏珠串。

车行如飞而至。五匹骏马也在长嘶声中,向逸云猛冲。

车厢内发出两声娇呼。赶车少年Сhā上鞭挂上缰,取出一把铁胎弓,扣上弹子站起,向后一拉。

三方面相距,车还在二十丈外,而马已冲到逸云身前。

弓弦狂鸣,金弹先至。

逸云双臂一张,哈哈一声狂笑,五匹马如被雷击,向两例飞抛丈外,倒地之声地为之动。

连珠似的金弹,全部落空。

五个马上人功力到家,也被抛飞丈外,运功提气落下地面,脸上全变了颜­色­。

五匹马死了三匹,最外侧的两匹被撞得跌下沟中,四蹄全折,哀嘶不止。

马车也停了,在三丈外静静地刹住,两匹骏马不住喷气,不住轻点四蹄。

驾车少年站在车座上,持着铁胎弓怔怔地注视逸云的背影,胎上现出惊喜的神­色­。

逸云踉跄站定,转过身来,眯着醉眼,向驾车少年冷笑道:“你该­射­马,而且也晚了些,即使你卖弄绝学将人­射­倒,马仍往前冲还是救不了我。瞧,你一个也没­射­中,正应了一句话贪多必失,何况这些狗东西都了不起哩。”

少年脸一红,讪讪地低下了头。

车厢内响起了极低的轻喟,但迎云仍听得真切。

逸云转过身,身躯不稳,向五大汉说道:“狗东两们,卸下你们一条狗爪子,替我带讯给金面狂枭那老狗杀才,叫他把佛道同源金像乖乖地还我。”

五大汉一打颜­色­,突然间五方飞纵。

逸云哈哈狂笑,双下齐挥,连续急点,天心指绝学出手。这禅门绝学在他手中点出,比天心大师更胜三分,双方相距不到丈五,五大汉怎吃得消?

五大汉同时跌下地来,右手已成了废物,哀叫不已。逸云高声大喝道:“别装狗熊,快滚!”

他不管五人死活,踏着醉步向前走。

鸾铃轻响,马蹄得得,缓缓向前走,经过逸云身畔,香风中人欲醉,显然车中是女眷。

这种香,对逸云不陌生,加上刚才车内的轻喟,逸云已明若观火。

车速一缓,傍着逸云移动,少年俊面泛红,怯生生的说:“多谢大哥指教。我叫云天虹,家住开封府,人家戏叫我为铁弓金弹……”

逸云打断他的话;说:“你何不用紫金代铁胎,银弹换金弹,人家就会叫你金弓银弹,神气多了。”

少年微笑,说:“请教大哥尊姓?”

逸云连扛三个酒呃,压下上涌的酒,说:“不知道,随便你怎么叫。你在开封­干­啥?在家享福,做公子爷,是吧?”

少年不安地说:“我还未成年,要三年后才行冠礼。家父是开封府世袭正千户,原属中都留守司,但早已和中军都督府脱离羁绊,耕读传家。”

中都留守司,是洪武十四年增设的,负责开封一带的军政,受中军都督府管制。在左、右、中、前、后,全国五军都督府中,中军辖地最少,只有中都和河南两个都指挥使司,也就是从开封到洛阳。

逸云听云天虹一叙家世,对他顿生好感,两人家世差不多嘛,只是云天虹的世袭官儿大了一点而已。他说:“你要到哪儿游荡?”

“到华山上苍龙岭,看韩文公为何胆小的投书而哭!”

“你一个人去么?”

小伙子脸上飞红,羞羞的说:“不,车中有两位女客,她们也一同前往。”

“你说是女客?”

“是的。大哥何不上车?我两人同座赶一程。”

逸云突然伸虎掌握住车轮,两匹马向后一挫,停住了。少年惊叫道:“大哥,你……你怎么了?天1你是霸王再世哩8”

“少年人,你下来。”逸云厉声叫。

云天虹吃了一惊,逸云的语言,含有无穷的威力,他像被催眠,乖乖地Сhā鞭挂缰跳下车座。

逸云扣指一弹,云天虹迷迷糊糊靠在车旁了。

逸云一把扯开车帘,冷笑道:“果然是你们。”

车厢内,安坐着两个美娇娘,端的如花似玉,美艳出生。她们那粉粉的脸上,流露出惶然的神­色­。逸云叫不出她们的名字,但眼熟的紧。

“你想怎样?”右边那美娇娘绷起脸问。

“目前我不想杀你们,下次就难说了。我警告你们,明晨如云天虹不返回开封,你们得死!”他凶狠地说。

“你管不着。”

“管不着,哼!我管定了。那小伙子纯真出奇,不许你们糟蹋他。”

“你满脑子假仁假义,其实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怎知我们要坑他。”

“对你们这些鬼女人,用不着往别处想。记住,明日清晨,我要看那娃娃驾着这辆马车,乖乖地回开封。今晚你们要在观音驿打尖落店。”

“用不着你管,我们也管不着云天虹是否回家。”

“你非这样做不可,哼!”他一只手已伸入车厢内了。

妞儿也哼了一声,一撇嘴,闭上了水汪汪的大眼,将高耸在云­色­短衫内的酥胸,向逸云的手掌猛凑,说:“你英雄,就杀了我,一个手指儿就成,杀啊!”

逸云一掌推在她的粉肩上,将她重重地推倒回车座,说:“还没到时候,不信你等着瞧。记住,明晨……”,“哇”的一声,他终于为了分神说话,压不住酒涌,吐了一地,酒臭刺天。

妞儿慌不挥手离开了车座儿,抢到门边伸手要去替他擦净嘴角的污秽。

逸云喘着粗气,望着妞儿道:“明晨,叫……叫他……回家。要不,就……就真爱……爱他别让他恨你,免得你悔恨终生。”

“哇啦”,话没说完吐了一大堆,身形一踉跄,顺手替云天虹拍开|­茓­道,说:“娃娃,怎么要睡……睡了?天早………早……早着哩!上车,祝你……你……旅途平安。”

巨掌一扣一托,将他扔上车座,猛一推车座横木。马车向前一冲,两匹马荡起碎土,向西飞驰。

他清醉了一些,引吭狂歌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红颜白骨成灰土,万古深情似烟云,似烟云。哈哈哈……”

车厢中,左首妞儿叹道:“他变了,神­色­大异往昔,定然受到了刺激,不再那么可亲了。”

右首美娇娘心事重重地说道:“但他灵智仍在。会不会是因为宫主挟持了他的芸姐姐,而引致他的变态呢?”

“不是的,不然他不会放过我们。我们赶快一步,设法禀知宫主,她们恐怕已到了潼关了。”

“虹弟弟,快些啊!”

“好姐姐,快到观音驿了,我这就加上两鞭。”

走不过三五里,逸云只感到头重脚轻,天旋地转,终于一下子栽倒在路旁的深沟里,昏昏沉沉人事不省,沉静的睡去。

他不该放走那五名恶贼,像是纵虎归闪,他走后不久,整条关洛道上沸沸扬扬,“神剑伽蓝”出现关洛的消息;向四而八方传播,武林像掀起了一个小型旋风。

以太白山庄为中心的贱人,讯息传得最快,官道上出现了巡回的暗桩,也出现了搜捕他的贼众。

十余匹骏马绝尘而过,没发现沟中的逸云。

三批贼人往来搜索,用轻功飞掠,也没找到逸云。

红日西沉,暮­色­四起,夜风萧萧,倦鸟归林,夜来了。

暮­色­中,八名劲装大汉由东往西搜,在官道两侧大踏步而行。其中一个说:“怪事!那小子难道会飞不成?他醉得昏天倒地,能往哪儿逃?”

另一个说:“那小子功力超人,在大珠台粟老前辈也无奈彼何,咱们要遇上了,可得摇千万小心。”

又一个接口道:“哼!我就不信邪,就算他在娘胎里开始练,也只有十来年火候,你们为何把他说成天神下凡一般厉害?大灭咱们的威风啊!”

先前那大汉冷笑道:“信不信由你。”

最先那人突然狠狠地吸了一口气,鼻子猛掀,突然说:“慢慢儿,这附近有油臭。”

“唔!不错,咱们搜搜附近试试。”

所有八名大汉四面一分,有一个刚掠过土沟,突然落地转身,向沟中一看,叫道:“咦!沟中有人。”

他向下一蹲,探手沟中抓住逸云背上的包裹,向上一提,觉得十分沉重,运劲向路中一摔,叫道:“真是人,酒臭触鼻。是他,神剑伽蓝。”

他这一摔,可把逸云摔醒了。这家伙刚纵近,戟指点向逸云玄玑大|­茓­,要想先制住他再说。

指触肤瞬间,逸云刚一伸懒腰,指尖儿点在|­茓­道上端半寸,把逸云点得更清醒了。

大汉确是了得,指一落空脚也就踢出,猛踢逸云肋下章门|­茓­,出脚甚为狠辣。

“砰”一声|­茓­道未被踢中,逸云被踢得滚出丈外。

另一大汉见机不可失,便宜是捡定了,也一挫熊腰,一腿贴地飞扫逸云肩膊。

“叭”一声扫个正着,逸云被踢得转了一道半弧。

“噗”一声,另一名大汉也刚好赶上,一脚踢中逸云右胯骨,他连翻三次身。

他虽然清醒,可是却感到真力已失,眼花头重无法立即坐起。而这一瞬间,贼人已把他当作皮球踢,只踢得他连想的机会也没有。

但这几脚踢得不轻,滋味可不太好,挨揍的味道,比揍人人不相同。他被忘我闪人掴了四耳光,正一肚子冤气无处发泄,再加上贼人的这几脚,可把他久蕴的无名孽火引爆出来啦!

“铮”一声金铁错鸣,有一个贼人的剑出鞘,大声呼叫道:“让开,我先卸下他一条狗腿,不怕他会飞走。”

“给你!”另一个人叫,一脚踢中逸云的琵琶骨,将他踢向那位掣剑人身前。

“小子,你也有今天!”大汉凶狠的叫,一剑拂向逸云的右膝关节,又狠又准。

“叭”一声,剑飞出五文外,接着黑影在地上站起,巨大的手掌扣在丢了剑那位大汉的天灵盖上,另一只手扣住肩膀,只一拉,脑袋和肩膀分了家。

逸云毙死一贼,转身虎吼,双手一分,抓住另两名大汉的肩膀。

大汉功力也是了得,手肘猛地撞出,“噗噗”两声,全撞在逸云的肋下筋骨末梢。要是换了旁人,这两下子狠着足以要人老命,可是撞在逸云身上,却像撞在钢板上,肘骨立时与皮­肉­成了稀烂。

在两大汉惨叫声中,逸云抓住两赋向外一抡,“噗噗”两声又按倒了两个。

这一连串的突变,说来话长,其实快极,不过是眨眼间的事。

“风紧,扯活!”有人叫。

除了五名死贼,全都一溜烟逃掉了。

“好身法,哦!原来是你。”官道中,站着一个身穿青衫的青年人,向逸云喝采。

逸云并未完全清醒,酒意仍未全消,他仍掉两具尸体,向朦胧的人影看去。

“原来是你!”他也说。

“许久不见,一向可好?”书生拱手行礼问。

“好!不坏。你大概不再哭了罢,是么?”

“在你面前,我不能哭,不然你要说我矫情,我是替行将死在我手下的人哭啊!”

原来这人是哭书生梁毓青,逸云入川时第一个见面的武林人物。

逸云心中一动,摇摇晃晃走近他,瞪了他一眼,说道:“今后,你不用哭了。”

“兄弟,我这一辈子是完了,不哭何待?”

“你不用找少林弟子报仇了。”

“其实我也无能为力。”

“可怜,花蕊夫人也在找你,你为何不在江湖打听打听?”

“兄弟,别开玩笑。你像是知道我的事,怪!”哭书生惊奇地说。

“你真的不知道花蕊夫人在找你?”

“她已死在九华山。”

“呸!你咒她?”

“我亲见她死的,别提了。再见!”

“且慢,百花教主你可知道?”

“那是她的师妹。”

“百花教主已经重出江湖,你真不知?”

“我从不打听江湖消息,在四海苟且偷生,寄傲林泉,世间一切对我已无意义了。”

“记住,她没死,她在找你,你赶快去找她。”

“怎么?兄弟,你不像在说假话。”哭书生抓住他的虎掌,神­色­紧张地问。

“我说的字字皆真。”

“你真知道她?”

“我该知道。”

“谢谢你,兄弟,请告诉我她在何处?”

“目下可能已经入陕,她已被桃花仙子挟持,但并无大碍,她在替师妹报仇。你快找她去吧。我祝福你。”

“我也祝福你,哦!那红裳小姑娘呢?”

逸云心中一震,美红线甘凤的倩影,突然在他眼前冉冉幻出。他突然回身,大踏步向前走,说:“再见,重圆之梦不好,你该珍惜啊!”

哭书生怔怔地看他走远,叹口气将贼人尸体踢入沟中,方急急向西狂奔而去。

逸云闪在一座山石后,等哭书生背影消失,方重行上路,自言自语的说道:“愿花常好,愿月常圆,只有我是个孤雁。我也该回家了,两件大事一了,也就是我与草木同腐之时。”

远远地已可看到观音驿的灯光,三五声狗吠打破了四周的沉寂,他深深吸入一口长气,酒已全醒了,但仍有些昏眩,他自嘲地自语:“一醉解千愁,鬼话!酒入愁肠愁更愁倒是真的。华逸云啊!华逸云,你醉了又有何用?哦!其实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可以暂时淡忘往事,日子要好过些啊!”

突然,他脸上现出残忍的微笑,大踏步向前走去。

不远处是一座矮林,中间官道两旁,草木萧萧,树叶大多泛上枯黄|­色­,野草也快枯死了。

他大踏步前面走,猛地大吼一声,转身,掣剑,出招,伤贼,一气呵成,快得令人乍舌。

在喝声中,褐影一闪即止,身后三名贼人上身不住连晃,距身后的有丈余,像要勉强站稳。

空气像是凝结了,万籁无声。

原来他早已警觉了,等埋伏在沟中的人突起暗袭,立下杀手,给对方一次严重的教训。

他在转身的瞬间,将三个在身后暗袭的各刺三剑之多。

三贼晃了几晃“锵啷啷”三把腰刀先后落地,“咚”倒了一个,“咚咚”三个都先后栽倒,寂然不动。

逸云一动不动,像一具石像。

他眼中寒芒似电,凝视着左方矮林之中。

矮林中,幽灵似的站起三条黑影。

身后丛草中,也站起三条黑影。

两侧深沟中,先后悄然冒起了十余个幽灵。

衣袂飘风之声凛然,矮林中另外闪出十余条黑影,将官道两端堵住了。

万籁无声,二三十个身穿夜行衣的人影,将逸云团团围住,谁也不开口,谁也不移动。空气像是凝结了,紧张的气氛似乎将人迫得喘不过气来。

星光下,只见刀剑发出闪闪寒芒,各个人都屏息以待,准备扑上。

逸云冷静地忖度形势,杀机怒涌。他剑在身侧,剑尖垂至地面,凝神行功,力贯剑尖。

他向前缓缓踏出一步,右脚又跟上一步。

沟沿站着六名黑影,刀剑尖举齐,随着他移动。身后的人,也像幽灵一般,随着他移动。

猛地响起一声巨吼,人影一合。

金铁交鸣之声大起,但见褐­色­的剑影绕旋一周,人影乍分,随之惨叫倏扬。

逸云屹立路中,伽蓝剑向前斜指,双足不丁不八,面上泛起残忍的微笑。

他身外丈余,有六名黑影两手空空,用手掩住胸膛,先后一一倒地。

“亮名号!”逸云首先说话了,声如沉雷。

“夜游神寇天成,太行朝阳山山主。”右侧一个黑影答。

“丧门客葛登,太白山庄副总管。”西面路中有人答。

“……”接着连有十余人通名号,逸云全感到陌生。

“你就是神剑伽蓝?”有人问。

“正是区区在下。”逸云傲然地答。

“你不配称神剑,更不配称伽蓝。”

“配不配剑上见真章,今晚看谁剑尖沥血。你们上呢,或我先上?”

“反正你活不了。”有人恨声叫。

“哈哈……”逸云仰天狂笑。

在笑声中,众贼不约而同向前一拥,逸云也在狂笑之际,同时发难。

风吼雷鸣,刀光疾闪,剑影倏张,叱喝之声惊心动魄,不辨人影,不分敌我。

伽蓝剑从右向左急旋,褐­色­的光环中,飞出无数淡淡的褐­色­朦胧剑影,剑气飞腾,矢矫如狂龙闹海,疾若石火电光在人群中八面旋舞,所经处,波开浪裂,惨号飞扬,血雨和刀剑纷飞。

片刻间,地下血­肉­横飞,共倒了十三具尸体,刀剑四面飞散,人影动而后静,四周死也似的沉寂。

逸云横剑而立,剑诀左引,站在路中屹然卓立,神目如电的注视着正西方向。

四用,还有死剩的七名黑衣人,黑夜中看不清他们的表情,正在一步步的向后退,剑尖仍向中心指,但手在哆嗦。

“收尸!留你们的狗命通风报信。告诉金面狂枭和祁连­阴­魔,叫他洗净头颅,华某任何时候来取便取。还有,叫他少派你们这些脓包来,不然,休怪华某赶尽杀绝。”

贼人心胆俱寒,直待逸云的背影消失在夜暮中,方胆颤心惊地收拾现场,救死扶伤。

次日凌晨,云天虹驾着自己华丽的马车,心事重重,惘然而恋恋不舍地返回开封府。

四面八方的英雄好汉,全闻讯往这条路集中。

逸云住在正东一间客栈内,直等到云天虹马车消失在东西路的尽头,方结算店钱,毫无顾忌地踏上征途。

过了陕州,官道左傍峭山,右倚大河,这一带正是险要的处所。

距函谷关还有二十多里,逸云想——还有半个时辰到函谷,恰是正午,到那儿歇息打尖倒是不坏。

他并不急于赶路,反正自己单身独剑,伯什么?距八月中秋还早着哩!

怪!今天这条贯通东西的驿道,怎么仅有极少商旅来往?少见哩。

正走间,后面尘头大起,蹄声得得,有一群马队由后面缓缓赶上来了。

马队不徐不疾,但比步行略为快些,不久便渐渐到了逸云身后百十来丈。

身后传来宏亮的喝声道:“陕京四海。”声音悠长宏亮。

“永庆升平。”接口的嗓音,特别宏亮悠长。

这是中州永升镖局的红货镖车,任谁也可从喝道声中分辨出这家镖局的字号。镖局设在河南府,东至京师,西到平凉,永升镖局的锦旗所至,论交情则大家呵呵一笑,要不让交情就拼老命文武全来,永升镖局的镖师们全不含糊,接下来就是。所以在这一带,永升镖局的红货极少出问题,也极少风险,信用简直不用打听。

最前面,是四匹健马,四个雄纠纠的中年大汉在前开路,有一个高擎着永升镖局的朱雀旗,一看就知镖局东主定是玄门俗家弟子。

后面,是一种长程健骡,捎着大型的红货袋,定然是专走山路的红货。

最后端,是一辆镖车,十二名趟子手左右拥护着推动,八匹骏马上有八名劲装老少。

“这笔红货不简单,竟出动了这么多镖师。”逸云回头喃喃自语,然后转身走路。

镖旗过去了,健骡在二三两两骡侠的引导下,慢慢的越过逸云身畔,所有的人似乎都没向逸云瞧。

这反而引起了逸云疑心,按规矩,镖局伙计的喝道声,就是要告诉打主意的人,少动歪主意,在镖车末超越可疑人物或地段时,必有人在有意无意间,暗中提防。

可是这些人既已喝道,为何没有人监视他的行动?

他起了疑心,便步步留神。他发现这些镖师和趟子手们,每人的太阳微凸,证明修为的根基相当深厚。要说永升镖局上下人等,全都有高深的造诣,未免令人难信。

他走在路右,暗自留心,但并末形于神­色­,泰然赶路。

前面是一座山嘴子,路面上升,距右侧河岸最近,河岸连一根小树也没有。

那辆镖车,就在逸云到达山嘴最突出之处,同时赶了个并排,缓缓推动。

逸云正抬头挺胸走路,其实眼角并没放过身旁的事物,他刚对镖车起疑,突见有人将手一举一落,“咔”一声,镖车的近身一面板墙下一落。

他机警绝伦,向前急冲。

可是他没料到车中会是火药,轰隆一声,临河一面火流激­射­,向他罩到。

总算他功力超人,事先已有警惕,神奇的“乾罡坤极真力”护住全身,随着迸爆的气流,向河中飞坠。

他全身已被真气护住,但左身侧衣衫已被火焰引燃,像一个火球向河下坠落,“唉通”一声英雄落水。

其实他并末受伤,人一落水中,火焰立熄,可把他的怒火一下子引爆了。

镖车右厢火焰迸爆,镖师们高兴的呐喊,眼看逸云像一个火球飞坠河中,他们欢呼之声响彻云霄。

欢呼声末落,水中飞起一道黑影,落在河岸上,即向官道上急­射­。

镖师们还没看清黑影是人是鬼,便响起了两声惨号,褐影四面盘飞,人逢人死,马撞马亡,官道上登时大乱。

十余名镖师身子都够高明,可是与逸云一较,差得太远了!健骡狂奔,尸首一一栽倒。

“风紧!”有人叫,第二声未叫出,褐影已贯入他的胸膛,仰面便倒。

有一名镖师刚跃上马背,突感到背心一紧,身躯跌下地面,一只快靴已踏上了他的胸膛。

“谁教你们冒充永升镖局的镍师?说!”

“砥柱山闪主方长春。”贼人面无人­色­吐实。

“万长春怎敢如此大胆?不怕永升镖局报复。”

“万山主与永升镖局有交情,已征得局主游龙剑狄永升的同意。”

“狄局主是何人门下?”

“崆峒掌门无尘道长的俗家亲传弟子。”

“他因何敢与华某作对?”

“崆峒派已受金面狂枭驱策,他不敢也得敢。”

“饶了你,回去告诉游龙剑狄老狗,不要再捋虎须,滚!”

贼人滚了两个翻身,爬起就跑。

逸云怒火末消,把镖车和人尸马骸,全扔入河中,向西大踏步走了。他不住地想,如果金面狂枭以金像驱策五大门派,倾巢与他为难,这事确是棘手。

走了三五里,远远地看到前面有一座小桥,一道溪流从山谷里流出,横的那一头有两株高大的古松,树上一左一右靠着两名劲装大汉,正向这儿注视。

逸云身左半边衣衫凌乱已极,但他仍不想换下,夷然无惧的向前走,面上的神­色­肃穆。

相距约里余,耳畔已听到山谷中传出叱喝之声,并有剑啸刺耳。

他快到桥边,已看出靠在树上的两个人神情有异,直至他走过桥头,那两个人竟然一动不动的。

“死了!谁制死的?”他站住自言自语。

他向山谷内看去,山谷向右一折,密林起伏,看不清谷中景况,而叱喝之声,即清晰地由谷中传出。

他正在忖量是否进谷看一个究竟,右面小山头上;已经现出一个和尚的身影,正往他这儿招手。

他目力奇佳,已经认出和尚正是少林的碧眼行者法净,在桃花宫曾经见过面;方夫人曾要他援救这位高僧。

他心中一动,便向山顶扑去。

“华施主,别来无恙!”碧限行者先向他合什行礼。

逸云略一点头,冷冷地说、“华某当着两派门人弟子之面,亲将金像交与贵派掌门大师之手的,想不到在贵派这么多高手卫护之下,金像却被金面狂枭轻易带走,哼!请问贵派何以善后?”

碧眼行者老面冷赤,期期地说道:“施主见责,老衲自知惭愧万分,不敢分辩,事实上金面狂枭的功力,比敝掌门高出甚多,用调虎离山之计突然下手,更无防备,致令金像失去,傀对施主。”

“你们确已在金面狂枭手中,看过那金像么?”

“那恶贼亲诣嵩山,让敝派长老亲见。”

“你们作何打算?”

“敝派自宏字辈至法字辈,共有一百零八名弟子,已于十日前动身西上,听候持像主人差遣了。”

“哼!岂有此理!你们因何如此愚蠢?”

“祖师爷遗规,谁也不敢违命。”

“难道说,要你们全行自裁了断,你们也听命么?”

“这……这……这又当别论。”

“好一个又当别论,你们简直莫名其妙,糊涂愚蠢,莫此为甚。”

“大错已铸,目前为了此事,风雨飘摇,老衲此次引施主至此,正是传达敝掌门钧谕,与施主相谈善后。”

“华某局外人,贵派最好少打主意。”

“老衲奉命禀告施主,就是为施主打算。八月中秋推举武林盟主,佛道五派推举金面狂枭已不待言,如粟老魔荣登盟主之尊,第一个要对付的人就是施主。故敝掌门认为,如果施主不参与此会,便可拖延一段时日,轩然大波可以暂时不至于掀起,不知施主肯否俯允?”

“任何人无法阻止华某与会。”

“那……那……”

“大师尽可放心,金面狂枭不会永远跟在你们身后,只消五派门人能不急于听命找在下的踪迹,华某就可追那老魔到海角天涯。”

碧眼行者沉吟片刻,默默点头道:“老衲决将施主的打算禀明敝掌门,希望大会之期,施主能对五派门人手下留情,因所有五派弟子皆身不由已。”

“华某但愿能如此。”

“唉!恐怕事不寻常,即使暂时不致引起大波,但日后仍不知如何结局。敝派因此之失,罪孽深重,何以见祖师爷于地下,又有何面目对天下英雄呢?”老和尚怆然地说。

“事在人为,大师不必太过灰心忧虑。山谷内有什么人在拼斗?”

“乃是本派弟子,在剪除太白山庄的羽翼。”

“要否华某也Сhā上一手?”

“不必了,敬谢施主好意。目下五派弟子四出,找寻太白山庄的党羽,不让他们壮大,八月中秋也许省不少事。”

“这条路上他们已大举出动,你们小心了。”

“施主也请小心,尤其是落店夜行,千万留意暗算。”

“在下理会得。再会了。”

由于碧眼行者事先与逸云取得谅解,佛道五大门派的弟子们,免掉一场浩劫,碧眼行者这场功德却是不小。

从河南到陕西,各地展开了一场场混战,凡是与自己对立的人,杀无赦。这一来,江湖大乱遍地血腥,寻仇报复四出截杀,把这一带闹得乌烟瘴气。

在火辣辣的血腥混战中,凡是前来应约的人,无不卷入旋涡中,身份不明的人寸步难行。

逸云在函谷关住宿一宵,次日束装西行,他仍穿了一身黑,大咧咧地在官道上招摇而过。

朝阳初升,凉风习习,他神­色­从容,大踏步赶路。

自函谷到撞关,官道在黄河和丛林山向西进。他并不急于赶路,冰着晓风远离了函谷关。

大约走了八九里地,后面衣袖飘风之声大起,他扭头一看,心说:“好一个仙风道骨有道全真,可是也卷入了这次纷争,可叹啊,可叹!”

后面用快步向前赶路的,共有五个人,最先那个人,是个面如松风古月,三绺雪白长髯拂胸,气朗神清,步履从容,身穿青­色­道袍,腰悬宝剑的老道。

左首,是两个身穿银­色­短袍,白须白发的老头儿,一个身材壮伟,一个相貌清癯,脸上皱纹甚少,人已寿高百龄,但看去仍显得年青,最多不过半百年纪。

两人腰间都悬有长剑,一看就知道是修为已臻上乘的高手。后面两人则是身材修伟的中年人,相貌威猛,腰悬一把龙须刺,背上各有一个大包袱。

五个人举步从容,脚下如行云流水,点尘不惊,只有衣抉带风,在逸云身后一掠而过,速度甚快。

在经过逸云身侧之际,那身穿银­色­短袍的两老,有意无意间瞥了逸云一眼,善意地一笑径自走了。

逸云的伽蓝剑也悬在肋下,包裹压住了剑把,看不到他的奇异木剑,谁也弄不清那就是天心大师的护法至宝。

五个人身影消失在官道转角处,逸云仍悠哉游哉地走路。

官道向右一折,又与黄河会合,这一带是华山余脉,临河一带有一段起伏不大的平原小岭,行将凋零的树林,随微凛的晓风飘下一阵阵枯叶。

官道之中,一左一右屹立着两名劲装大汉,一手Сhā腰挺肚一手按着腰刀把,注视着大踏步而来的逸云,似有所待。

等逸云来至切近,两大汉抱拳一礼,一个问道:“尊驾可是神剑伽蓝华逸云?请了。”

逸云冷然点头,说道:“就算是吧,阁下有何见教?”

“我两人奉主人之命所差,有事请教。”

“你们的主人高姓大名?是金面狂枭么?”

“敝主人姓汪,人称五毒­阴­风……”

“哦!太白山庄申庄主的师父,祁连阻魔的徒弟,老相好。”

“祁连左老前辈也来了。”

“是找在下么?说吧!”

“前面三里有一条小河,小河之右有一处草深及足的山坡,敝主人在那儿布下十面埋伏,要与尊驾印证绝学。尊驾乃是四海狂客姜老前辈的传人,左老前辈在雪峰山受挫阁下之手,正好趁此良机,一决生死,不知尊驾可敢赴约?”

“是今天么?”逸云傲然地问。

“正是,敝主人正在前途恭候。如果尊驾心中害怕十面埋伏,就此罢手,日后还有机会。”

“距此只有三里么?”

“是的。前面还有人接引。”

“烦阁下回报,华某不久即至。”

“尊驾还请三思,不必逞强涉险……”

“滚!”

“咱们前途恭候,再见。”两人急急地走了。

逸云略加拾掇,先吞下一包祛毒归元散,将包裹挽在手中,伽蓝剑改系背上,昂然向前走。

三里路转眼即到,那儿果然有了条小河,流向数里外黄河之中,桥的对面右侧,果有一片大有二十余亩的山坡,四面。都被密林围住,由官道往上看,景物一一入目。

草坪距官道约有里余,草坪中央站有四个人影,面目不易看清,正叉着手向山下官道上走着的逸云瞧。

桥头上,站着两个玄衣大汉,向逸云抱拳行礼,由一个人沉声发话:“斗场就在上面山坡,尊驾如果不敢赴约,就不必上去送死。”

声落,两个贼吓了个心沉魂飞,在这一低头抱拳躬身的刹那间,逸云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等他们转身察看的瞬间,林中已响起了两声惨叫,两个埋伏在入林要道的黑衣大汉,从林中飞起,骨碌碌地向下直滚,跌入河中不见。

逸云闪入林中,将林缘两个贼击飞,将包裹丢入一个小洞中,凝神打量四周,借树掩身向里看。

光天化日之下,在这儿设下十面埋伏,要想对付逸云这位绝代高人,未免太不自量了。

金面狂枭还在山西北部,游说各地的武林高手,太白山庄这一带的局面,由祁连­阴­魔主持。祁连­阴­魔是逸云手下亡魂,他凭什么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冒险?有何所持?

这些日子以来,各地请来的高手已经陆续赶到。逸云从武胜关经桐柏进入伏牛,事实上他人虽未让贼子贼孙们盯牢,但约略的行程仍在他们掌握之中。

逸云人一出现在渑池,贼人们已把消息传至各地,在关洛道上,太白山庄的盟友全布置在这一带,作为锄诛异己的有力屏障,逸云一出现,所有的人全出动了,暗袭明拼同时计算,不然逸云怎会处处遇敌?

终于,祁连­阴­魔定下孤注一掷之举,要让逸云出现在太白山庄,这脸他丢不起。事实上他也有万全的准备,不然他也不会公然地在白昼冒险。

按常情,逸云可以将这次约斗置之不理,更可用声东击西的方法,闹个不亦乐乎。可是他出道以来,可以说末逢真正对手,艺业日进,更另创奇学,对自己的功力深具信心。

另有一个今他不顾一切的原因,就是目前他孤身一人,两位姑娘皆离开了他,伤心刺激之余,他对身外事甚至生死存亡,皆置之于度外,可以说,他已经抱定一意孤行的宗旨,龙潭虎|­茓­吓不了他,十面埋伏又何足惧哉?

这是山坡上的密林,向上斜升的坡度其陡,约有近一里的范围方可到达草坪,中有一条小径向上盘升。

他毫无所惧,胆大包天,甚至连剑也未掣出,神奥的奇功“乾罡坤极真力”已运足十成,护住了全身,功行双掌,随时准备全力一击。

他目观四面耳听八方,不甘示弱顺小径一步步走去。他如果用轻功越林梢而入,任谁也无法拦截得住他,可是他深悉,要击溃路上的埋伏,堂而皇之到达地头,方显出他有超人入圣的神化造诣。

首先,由四面八方­射­来一阵暗器,无声无嗅地飞舞而来,金钱镖飞蝗石箭刀弹丸密如骤雨

他一声怒吼,双掌向右猛扔,两股一寒一热的雄奇掌劲猛发,人随雄浑劲道之后,向右猛扑。

在枝叶纷飞中,响起数声惨号,他疾逾电闪,抓裂了三个伏在树下草丛中的人的肩胛骨。

他像一个幽灵,在密林中倏隐倏现,乍伏乍起,指点掌拍大开杀戒。他奇迅奇捷地绕了一圈毙了十余名劲装大汉,跑掉的也有半数,因为他没空赶尽杀绝。

他回到路中,两侧闪出四名一身黑衣,带着面罩的伟岸身影,每人手中有一把蓝汪汪的弧形刀。

“什么么人?说!”逸云沉声喝。

四个人像是哑巴,他们用行动作为答复,蓝芒电­射­,四下里揉身抢到。

逸云倏然掣剑,快得­肉­眼难辨,向右一闪,再向左急旋,剑动风雷俱发,伽蓝剑两荡两决,近丈的空间里,褐影飞­射­。

人影疾分,四把弧形刀全被震开,飞退丈外时,方闻到连声清啸的金铁交鸣。

“好浑雄的内劲,配合得天衣无缝的刀法!”逸云冷冷地说。扫了四人一眼,又道:“你们跻居一流高手之林而无愧­色­,亮像!别作­鸡­鸣狗盗之徒。”

“洪家四猛兽你竟然不识,阁下还胆敢行道江湖?哼!”正南方位那蒙面人,用洪钟也似的声音答。

“哦!石鼓山的洪家四猛兽,果然名不虚传。你是青龙洪礼?你们的末日到了,看华某屠兽的手段。杀!”

随着pb喝声中,褐影急­射­青龙洪礼。

四猛兽也同声虎吼,弧形刀漫天彻地,罡风倏发,倾全刀拼命朴上。

褐影向前一闪,突然反向后急­射­,“嗤”一声褐影­射­入后面蒙面人的右胸,突又向右猛扑,快快!快得几若石火电光。

“着着着!”逸云厉叱连声,后右左三人几乎是同时中剑,剑贯入处全是右胸,透背而过。

“铮”一声清响,青龙洪礼心窝里挨了一剑,蓝汪汪的长刀崩飞三丈外,贯入一株古树中。

逸云最后一剑收拾了青龙,人已远出五丈外,四人的尸身方先后倒地,可见快极。

他刚向地面落下小径中,头上劲风已然压体。树枝上伏着两个人,突以老猴坠枝身法向下一挂,两把泼风刀跟着两块混元金牌,一同凌空下扑。

逸云想也没想,身形扭转略向后仰,一招幻形十八剑的绝招“­射­星逸虹”闪电似攻出。

“铮……砰!”罡劲击中混元金牌的瞬间,两人向上一震,剑影随刀身外侧倏吐倏收,两人的肋下洞开,在逸云飞掠三丈外时,两人扔牌丢刀,倒在路侧。

隐伏在四周的人,全惊得面无人­色­,再也不敢出面送死了。逸云去势如电,越过树林到了草坪边了,那四个人仍在原处,泰然屹立,似乎不认为逸云杀人闯入是意外事,脸上木无表情。

四人中,逸云认得一个,就是天聋矮叟熊捷,他那鸭舌枪特别醒目,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这矮聋鬼在扫云山庄逃得­性­命,竟然与这些人合流了。一见逸云出现,他并不吃惊,因为他们有万全的准备,胆气极壮。

另三个全是凶猛狞恶,面目可憎的老家伙,逸云不曾和江湖人接触,所以对他们极为陌生。

“矮鬼,咱们又碰上了。”逸云仗剑屹立,嘲弄地笑问,又道:“在扫云山庄我只看到你的背影,你亡命得好快!”

“这次轮到你亡命了,但机会不多,九成九你得葬身于此。你可知这儿的地名?”老怪物并不聋,­阴­森森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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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海风云(第一部)二十六

“你说吧!最好连你们的名字全说出来,太爷替你记上。”

“这儿的土名儿,叫做舍身崖。至于咱们这几位老兄弟。不必告诉你,免得惊破了你的狗胆了。”

“不说也好,反正你们全是些浪得虚名之徒,污我之耳。这儿没有崖,倒是你们最好的葬身之所。”

“替你自己担心吧!我们会替你招魂。”

“你们是一起上吧,抑或单打独斗?悉从尊便,太爷奉陪。”

“呸!老夫岂是倚多为胜之人?”左首一名老家伙怒叫。

“少打肿脸充胖子,你们传信的人不是说有十面理伏么?到底你们来了多少人,只有你们清楚。”

“十面埋伏是不错的,那是怕你逃走,防微杜渐不得不然,你如不打主意逃走,我们的人不会拦你。”

“少废话掩饰了,你们上!”逸云大叫,在下首一站。

“狂小子,你专与咱们黑道英雄为难,今天你非死不可,老夫要掏出你的心肝下酒。”

名家伙­阴­森森地说完,大踏步而出,突然伸出鸟爪也似,的黑漆大手来,劈胸就是一立掌击出来了。

逸云屹立如山,任由如山潜劲袭到。

老家伙吃了一惊,也心中狂怒,突又加了三成劲,猛切逸云肩井及左胸。

“叭”一声暴响,逸云骤然一掌拍斜,硬接来掌,疾似惊雷,双方皆欲制对方死命,拼上了。

双方所立处坡度并不大,老家伙在上,按理这一记歹毒的黑气毒掌,定然将狂妄的小家伙毙在掌下的。然事实却大谬不然,双方雄奇的掌力一接触,老家伙被向后震退四五步,几乎一交跌倒。

逸云一掌未将对方震倒,也心中暗凛,轻敌之念顿消,揉身欺上大喝道:“好厉害的黑气毒掌,可是在下不怕毒,再拼两掌。”

老家伙被少年人用炙热如焚的奇异掌力,几乎被震伤内腑,黑气毒掌回头反奔,差点儿把他自己伤了。

逸云凶猛地拍到,他正将真气迫住,事实上禁不起雷霆一击,不由老脸泛灰。

“我接了!”右首一个瘦长老鬼出声扑出,双掌疾推。

“砰砰!”四掌接实,腥风与寒流乍合乍分,内力骤发。

老家伙挫腰后退,“噗”一声坐倒,那冷如万载寒冰似的奇异潜力,由他的掌心直攻心脉,气血立时凝滞,只冷得他挥身颤抖,脸­色­死灰。

四个人一伤一惧,只一两招便胜负立判,天聋矮叟和另—名老鬼,全惊得脸上变­色­。天聋矮叟一把挟起受伤老鬼叫道:“退!等会儿再收拾他。”

两人各扶一人,向上面急退。

“哪儿走?留下命来!”逸云叫,如影附形迫近他们身后。

“砰”一声闷爆,天聋矮叟脱手扔出三颗毒烟弹,同时爆散,青烟腾起如雾。

同一瞬间,草丛中飞出两根标枪,和一把三股托天叉,来势如电向逸云­射­到。

逸云对毒烟总多少有点顾忌,不知祛毒归元散是否可以克制那些剧烈奇毒,所以只好向左急闪,暂避毒烟。

他身法之快,有如鬼魅幻形,脱离了毒烟,三把­射­来的重家伙亦同时落空,但老鬼们已经逃出十丈外去了。

他向前一纵,大吼一声双掌齐扬,神奇的天心指绝学出手,并向前一掌登出。

三个用叉枪突袭的人,有两个应指使向下爬伏在地上,他们刚刚爬起,脑袋便已经洞穿一个孔。

那一掌真力有如怒涛狂涌,最后一名大汉大概知道跑不了,也刚爬起便双掌同推,迎个正着了!

“砰砰!”人影飞起,“噗”一声尸体在五丈外落地,大汉不但双臂齐肩散裂飞­射­,胸前也血­肉­模糊。

由于三贼一阻,四老鬼已经远出二三十丈去了。

逸云毫不迟疑,急起直追。在林缘之旁,看看追及。

林缘突然响起一声厉喝,现出了十四个人影,正中间,是在雷峰山逃掉老命的祁连­阴­魔左钧呢!

仇人相见,份外眼红。逸云也不和他废话,掣下伽蓝剑猛扑而上。

十四名字内狠贼一声怒叫,纷纷抢出林来。天聋矮叟也放下重伤老鬼,回身反扑。

要真说群殴,真正接触的人并不多,功力差劲的人加入群殴,反而碍事。这一十六名都是武林中顶尖儿人物,但要对付逸云这位高手中的高手,仍然感到人多碍事,施展不开。

逸云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叱喝一声展开绝学抢攻,但见他来去如电,飞腾扑击八方腾跃,褐影怒张,人似神龙矢矫,所经处人影四面闪让。

但这些家伙是有计划的诱敌行动,一沾即走,向林中逐渐退去。一入林中,行动大受拘束,逸云的身法大受影响,没有在空旷地段如意了。

祁连­阴­魔和天聋矮叟在南面,两人联手,似乎并末用全力,在引诱逸云步步深入。

这时,天空中一头金鹰,正向这儿疾飞。

逸云上山的小径上,现出了一群少林僧人的身影。

那先前见过的五名道俗,也去而复来。

官道西面,桃花仙子与百花教主等人,也以全速向这儿急赶,桃红­色­的劲装十分醒目。

官道东面,也有许多武林朋友,向这儿急掠而来。

林子的最南一面,是一处深崖,这儿才是“舍身崖”。

已到了山巅密林顶端,那是最南一面。祁连­阴­魔和天聋矮叟边斗边退,另十四名凶悍恶贼也步步后移。

第一批由官道赶上密林中草坪的人,是少林弟子十八名,由碧眼行者率领向上冲到,和四涌而出的二三十名悍贼短兵相接了。

第二批到达的是回头而至的道俗五人,他们刚拔剑放例截出的八名恶寇,进至草坪边沿,后面也就到了桃花仙子众女。

道俗五人一看众女赶到,为首老道回身大吼道:“妖­妇­,天下不算大,咱们又狭路相逢了,今天不分胜负绝不罢手。”

他一面说,一面迎面一截。

桃花仙子走在最先,她惶急地叫:“松溪老道,咱们在宝丰拼斗两日的帐尔后再算,目前本姑娘有要事待办,闪开!”

“你这妖­妇­还有要事?哼!是要会合祁连­阴­魔么?”右首那身穿银­色­短褂的清瘤老人冷笑着道。

桃花仙子火了,纤指戟指老人,叱道:“无尘居士,老东西你少胡说八道。祁连­阴­魔布下陷阱,正要引你的师侄身临绝地,你还有暇在这儿和我夹缠?”

无尘居士一怔,随即怒道:“妖­妇­胡说!老夫那儿来的师侄?”

“哼!你孤陋可怜,华逸云乃是令师兄龙吟尊者的得意门人,不是你的师侄么?”

“真的么?”另一个魁伟的银衫老人讶然问。

“千真万确,林岛主,你们再缠夹,华逸云危矣!”

两银衫老人一声不吭,向身侧两个中年人一招手,长啸一声,向山顶如飞而去。

松溪老道一面展开轻功赶上,一面朗声说道:“妖­妇­,如果此事不真,咱们给你没完。”

桃花仙子已无暇和他斗口,率众女向山巅急赶。

穿越草坪,到达南面林缘,林中涌出了一群凶猛的蒙面人,当关截住众人。

“杀!迟不得。”桃花仙子急叫,挥剑急上。

五位道俗已相信桃花仙子确是与祁连­阴­魔为敌,也大吼一声放心猛扑。刹那间,但见血雨纷飞。

碧芸心中最急,挥龙渊剑奋身猛扑。剑芒一映的瞬间,两个金衣老人似乎心中一震,这正是他们的师兄龙吟尊者的兵刃么。两人和那两名中年大汉,不约而同向姑娘一靠,翼护着她杀开一条血路,向山巅冲去。

后到的是一群正邪皆有的两起人,在草坪中火辣辣地各找对象,在叫骂呼喝之声中,­干­上了呢!

整个山坡上杀声震天,形成混战,刀光剑影闪耀,人影虎跃龙腾,好杀。

逸云这时已将十六名恶贼毙了五名,他从容挥剑,杀着时出,紧跟着祁连­阴­魔和天聋矮叟,奇快地追逐。

突然,祁连­阴­魔发出一声长笑,不再后退,在电光石火似的瞬间,攻出三剑,剑气锐啸中,他的身形突向下一沉,消失在地下。

天聋矮叟也在同一瞬间,攻出三枪,鸭舌枪嘴喷出一阵毒烟,三颗毒弹也同时爆炸,和其余九名大汉同时在长笑声中挫身,没入地中。

逸云正运剑一振,毒烟一到他略一怔神,突觉身后有警,异声慑人。

他大吃一惊,猛地回首一望:

身后,是左右二曲老、毒龙掌潘志、­阴­风客易城、祁连­阴­魔之徒五毒­阴­风汪修全,久不见面的金毛吼景泰、桐柏山二寨主铁胆诸葛孔襄……一大群,在土中突然冒出来,各展绝学遥遥发掌与及各­色­暗器,向逸云背心攻去,

这些人的身后,有十六名手持水火筒的劲装大汉。

这些人几乎全是逸云的手下败将,但合力一击,声势骇人听闻,锐不可挡。

逸云向上一纵,半空中扭头一看,不由骇然一震。

十六支水火喷筒,八支火龙和八条腐肌蚀骨的毒液线,正以雷霞万钧之威,成弧形向他奇快地袭到。

血­肉­之躯岂敢和这些玩意抗衡?他一咬牙,手足齐登,越过树梢向前疾飞,身后烈火将树化成一片火海。

他身在半空,后退无路,惊叫—声,向前面百丈深渊急坠而下。

身后,响起了桃花仙子和芸姑娘绝望的遥远娇呼,和祁连­阴­魔得意的狂笑,和。一阵兴奋的沉喝:“大事已了,咱们撤!让他们拼死,死一个少一个;天下是我们的了。”

逸云坠下百丈深潭,按理他绝无侥幸的可能,可是他已有一次飞坠死寂河的经验,加以功力也大非昔比了,所以他仍能泰然无惧的,沉着地应变,半空中提气轻身,手足齐动,向崖壁反掠过去。

深潭水­色­黄浊,水势湍急,水面向上飞迎。他坠下二三十丈,已经贴近了石壁。

“嗤”一声轻响,伽蓝剑没入壁中,他的手指也嵌入石中,悬挂在崖壁上。

崖上,山风呼啸,大火冲天,整个树林陷在火海中。崖边,一块石砷屹立在火中,碑上有三个大字:“舍身崖”。

他一面向右侧潭崖逐尺下降,收剑用掌指步步向下移,心里面不住暗忖:“这也好,他们以为我葬身舍身崖,我却先期赶到太白山庄,暗中杀他们个落花流水,剪除他们的羽翼,岂不快哉哼!老­阴­魔,你的算盘打得不够­精­。”

他冷笑了几声,飞快地向下降落。

崖上草坪仍有人在火海中厮杀。逸云却昼伏夜行,神不知鬼不觉地到了太白山庄左近。

他在心情紧张中坠崖,没听到桃花仙子和芸姑娘的惊呼。

太白山,在渭河南岸绵瓦东面。唐代大诗人杜牧的“长安杂题”上写道:

“洪河清渭天地浚,太白终南地岫横;样云映辉汉宫紫,春光绣画秦川明。”

身为陕西人,不知“终南”“太白”;就算是白活了,过了终南山,以西那段丛山峻岭,就是太白山。

山在凤翔府所辖眉县之南,古人将终南太白并列为一,叫太乙或太壹,其实大谬,并不是一座山。古谚说:“武功太白(武功即眉县),去天三百。”接岫连麓,足有五百里,主峰高有一千三百三十余丈,确是陕西第一高蜂。这座山的神话和神仙典故委实够多,不说也罢!

这天是八月初九日,距中秋节还有六天。

除了一部份负责联络,供作奔走役使的人以外,大部份的人都远离太白山,猬集在古城长安寻乐。

他们也知道,在刀口上混饭吃,为名利赴汤蹈火的人,对生命的存投不必太关心,也不容许有太多的留恋,在这生死存亡的重要关头,放浪自己也是人之常情。所以大部分的人,都聚集在长安,对这座行将段落,已失去汉唐光辉的历史名城,抱着凭吊古人和凭吊自己的心情,作一次自己行将陨落的欢乐巡礼。

长安,是当时天下三大名城之一,城周四十里,虽则比不上南北两京的幅员,可是也只有这座城是四方整齐的。

整座城只有长乐、永宁、安定、定远四座门,城中央有在洪武十七年新建的三层高宏丽壮观的第一高楼——鼓楼。至于“九市九街九陌,闾里一百六”的古老故城繁华,已经大部淹没了。

东南西北四条大街上的客店,大部份已住满了人,而那些真正的武林高手,却分散在各地宫观寺庙名胜之区寄宿,不时可以在市中发现他们的踪迹。

昨晚,长乐里一家客店中,住进了一个身材魁伟,面目黝黑的壮年人。他随身只有一个小行李包,裹着一把褐­色­长剑,身穿两截褐衣,没系腰带,腰身鼓鼓地,显然里面藏有革囊和防身短家伙。

他身高七尺以上,一双星眸一如常人,两太阳|­茓­也并末高高鼓起,脸上一无表情,仅在他那从容的步履间,看出他定然有两手儿,但也仅有“两手儿”而已,并不抢眼。

显然,这是一个落魄江湖的小混混,引不起任何人的注意,更谈不上“形迹可疑”。

第二天,他在长安城内和市郊,随意溜达一周,凭吊各地的历史陈迹。

当夜,长安城掀起了血腥的风暴。

第一处发生血腥的地方,是唐玄宗开元二十八年所建的开元寺,那时,开元寺的周围,并没有秦楼妓馆。

近北一座宏大的禅院中,静室围坐着一群高高矮矮的武林朋友,中间是一座鼎炉,香烟袅袅四周的蒲团上,围坐着二十一名老少凶悍人物,有些跌坐,有些半躺,他们并不是在练掸功,更不是诵经参禅,而是在讨论大事。

在香烟袅袅中,正北一名高大矍铄的白发老人沉声道:“依老夫之见,咱们可以在这两天中先向桃花宫的妖女下手,免得申庄主说咱们不够朋友。”

他对面一个留有花白长须的老人,突然摇手接口道:“张兄高论,兄弟不敢苛同,申庄主他自己不来主持大局,祁连­阴­魔老前辈又不同往,咱们犯不着冒险,担上了天大­干­系。”

左首一个虬须大汉突然站起,大声说道:“赴老大要怕死,大可袖手旁观,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张山主的主见,我恨地无环第一个赞同。”

右首一个半躺着的­干­瘦中年人,抓抓头皮冷冷地说道:“恨地无环周老弟力可拔山,英雄盖世,让他打先锋倒是不坏,咱们看他的。”

恨地无环气往上冲,叉腰叱道:“王老猪狗,­干­吗你说话带着刺儿,不像人话?”

王老猪狗­阴­森森地鬼眼一翻,仍然半躺着冷冷地说道:

“老弟,别像头疯狗好不?王某人抬举你又有何不当?我劝你收敛些,对你大有好处……”

话未完,最先发话的张山主倏然站起,沉声喝道:“什么人?好大的狗胆,甘冒江湖大忌敢到这儿踩线?”

众人全都失惊,纷纷一蹦而起,扭头循张山主的目光,向门外看去。

院门外一株古柏的­阴­影下,站着一个高大的黑衣人,黑帕蒙面,一双星眸寒芒四­射­,背系一把长剑,腰带上左侧有一个革囊和一个黑­色­短小长囊,正用凌厉似乎透人肺腑的目光,背着手向众人冷然注视。看样子,这人像一座石像,也像一个幽灵,大概已经来了许久了。

夜行人对张山主的喝问,置若罔闻,一动不动,那奇异的眼中神光,令人心中发冷,四肢感寒。

“亮万!休得自误。”张山主厉喝。

黑影仍末动,像一座石翁仲。

张山主心中一凛,手一摆,二十一个人站起两面一分,伸手按住兵刃的把手。张山主首先掣下长剑,叱道:“尊驾意欲何为?说!”

黑影仍然丝毫未动,脸上有黑帕蒙住,看不见他的表情,目中的冷电寒芒亦没有流转之象。

张山主怒火骤升,冷哼一声晃身扑出院门,身剑合一向黑影急­射­。他身后,也有三个壮年人跟踪扑出。

剑临黑影胸前一寸,黑影突然一动。怪!张山主的右手,似乎被一个火红的铁饼咬住了,身躯仍向黑影怀里奇猛地撞去。

但见银芒一洒即敛,随之响起了两声闷哼,和重物触地之声,人影倏止。

“锵锵锵”兵刃落地声,将里面的人惊得倒抽一口凉气,他们才看清眼前景像,全都震骇得成了木­鸡­。

黑影的左足下面,踏着张山主的尸骸。剑已经不知怎么回事,竟然在黑影的手中闪闪生光了呢!

追随张山主的.三名大汉,站在黑影身前文余,摇摇晃晃,用双手掩住胸前,慢慢地向前微俯,三人手中的剑,已经掉在他们的脚前。

“咕咚!”“咕咚!”“咕咚!”三人一个接一个,陆续倒下了,双腿一蹬,双手一张,但见满手鲜血,双目徐徐合上,一声不吭,死了!

沉重的尸体坠地声,把众人从恶梦中惊醒。第一个大吼着枪出的是恨地无环,他的厚背鬼头刀带出凛凛罡风,向黑影肩颈狠命地攻出一记“力劈华山”。

黑影夺来张山主的长剑,正垂在他的右侧,刀到,银芒又闪。

这次有人看清了,寒芒飞起,斜搭雷霆而降的钢刀,竟然被剑架住,剑尖顺刃口一吐。恨地无环轻微地“嗯”了一声,手一松,钢刀坠地,双手掩住胸口,上身一挺,“咕咚”一声,倒下了,像倒了一座山。

刚扑近的五名老少,见状一怔。可是大劫临头,黑影并不因他们惊怖之状而罢手,第一次离开古柏下,银芒蓦地飞­射­,形成一道光幕向前一罩。

黑影来势之疾,快逾电闪,倏进倏退,依然屹立原处。而五个老少连招架也来不及,像五个中锤之牛,丢掉兵刃双手掩胸,歪歪斜斜地先后倒下了。

其余的人,见状如中雷殛,这残忍神奇的无情杀歼,把他们震撼得腿也软了,张口结舌纷纷后退,如见鬼魅。

黑影丢掉剑,用低沉的嗓音,一字一吐地说道:“谁要助太白山庄申老狗,这是榜样。你们赶快离开陕西是非之地,免得遭报,祸福无门,惟人自招,生死抉择在你们一念之间。别了,希望你们记住我的话。”

说完,只一眨眼,微风一扬,人已摹尔失踪。

第二处发生血案之地,是下马陵西北的卧龙寺。卧龙寺那时还未重修,显得甚为冷落破败,距开元寺血案发生之时,相去仅半个时辰。

三更将过,半片月华已快沉下西城头,星光朦胧,古城正在沉睡中。

卧龙寺的殿堂客舍中,除了佛灯之外,沉寂如死。

由开封大相国寺前来挂单的一群和尚,已经在西禅房沉沉睡去。

大相国寺的知客僧­色­空,监院悟妙师叔侄俩,正从入定中醒来,走向禅床。­色­空的手中,有一方绯­色­的罗帕,他放在鼻端猛唤那散发出来的幽香,笑迷迷地放入怀中,一面坐下一面轻声喃喃自语:“乖乖,明晚我还得走一趟。唔!那­骚­娘们,大有胡姬遗风,妙啊!真妙……”

“­色­空!”对面的悟妙悻悻地叫。

­色­空呆了一呆,说:“师叔,有事吗?”

“丢掉那劳什子!总有一天,你要走火入魔,死在­色­字之上。入定时也持着那玩意,不但罪过,你在玩火焚身。”

“嘻嘻!师叔,我才不那么傻,才不耐烦入他娘的定。嘻嘻!师叔,你怀中那双莲辨儿,可否让师侄我一开眼界?”

“混帐!成何体统?师叔我……”说到这儿,悟妙突然住口,神­色­一整,凝神向室外侧耳倾听。

夜空中,由邻室禅房传出两声微弱的闷哼。

师叔侄俩还未弄清何故,圆形的卍字小窗突然像一堆粉屑,卍字木格朽落。接着黑影一闪,奇快地穿窗而入,身形未定,声音已至:“轮到你们了,秃驴!”

如豆烛光下,现出一个伟岸的蒙面夜行人,一双慑人心魄的星眸,不稍瞬地注视着两个和尚,显然不怀好意。

“谁?­干­什么?”悟妙喝问。

“西天佛祖,前来接引你们。”黑影厉声说。

“混帐!”悟妙大声厉喝。

“你可以大声叫唤,你的十二名同伴早已涅盘多时。”黑影的声音奇冷。

悟妙和­色­空同时一举手,抢前连环劈出两掌。

黑影举手徐挥,袭到的如山暗劲消灭于无形,右手一拂,两和尚向后暴退,“叭叭”两声跌倒在禅床上。

黑影冷然问:“朗月禅师来了么?”

悟妙脸­色­死灰,嗫嚅着说道:“并未见面,他叫我们在十三日之前,赶到斜峪关太白观聚会的。”

“哼!留你们一命,赶快滚回开封。”黑影说,举手虚空向两人遥指,每人两次。

两和尚各打一冷战,室中黑影已经神奇地隐去了。他们才如卸重荷地吃力地站起,正自庆幸,但­色­空却脸无人­色­地叫道:“不好!我的气门商曲|­茓­完了,右臂也完了,惨矣!”

悟妙也颤抖着虚脱地叫道:“我……我也是的。这家伙,好毒辣的手段,咱们今生连十斤小劲也不敢用了。”

他扑至窗边,嘶声凄厉地叫:“恶贼!你……你杀了我们吧!何必让我们今后饱受折磨……”

突然,他惊惶地踉跄后退,眼珠几要脱眶而出。

他一退,灰影一闪,室中多了一个矮矮胖胖,脸团团的中年老道。

老道向他俩一咧嘴,说:“你要死,用脑袋掩墙就可以了,只消用一下劲就成,但得等会儿。喂!刚才有一个黑影向这儿­射­来,你们可看见?”

悟妙吃了一惊,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你是太白矮仙?”

“我在问你,不是你问我。”太白矮仙仍在笑。

“那黑影……刚……刚走……了,害得我们……好好惨。”

“呵呵!他怎不杀你们这两个­淫­僧?”矮老道说到这儿,突然点点头,又说:“哦,原来如此喂!和尚,我想你们还是死了痛快。失去了武功,闭死了经脉,比小孩子也不如,回头又有人等你们算帐,下场不问可知。记住,别忘了往墙角上碰,不然你们的力道不够,脑袋开不了花,死不了。”

矮老道说完,呵呵一笑,幽灵似的一闪不见。

第三处血案发生之地,是永宁门外小雁塔下,那是四更正发生之事。附近的居民,曾听到厉叫惨号和叱喝之声。

那儿死了十八名老少凶悍的武林朋友,还有荐福寺的九名密宗僧人伴同横尸。每一具尸体胸前皆中三剑,刀剑散飞各处,显见得曾经过剧烈的打斗。

但三处血案皆没有苦主,尸首未经官府便已失踪。但这骇人听闻的汛息,却在武林中暗地里轰传。

长安城中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惊破了胆的人,纷纷狼狈地离开了古都。但仍有部份心中存疑的人,仍然停留不走,甚至磨拳擦掌,再找到那神秘而功力奇高的黑衣蒙面人,会一会他骇人听闻的绝学。

第二天是初十。一早,长乐门东大街天成老店中,来自陕北镇川堡的马贼首领金戈欧阳天,突然接到店伙计送来一张八行笺,上面用颜体字一笔不苟地写着:“速返老巢,不然­性­命难保,如有不服,今晚三更于永宁门外皇子坡上少陵原一较雌雄。”

笺末落款,仅画了一把剑。

这一天,有许多成名高手全接到了同样的信笺,送来的人要不是店伙计,就是街上的顽童。仅一天间,消息不径而走,未接到信笺的人也知道了。

皇子坡位于韦曲,在一片平原上突起那么一座土山,山坡下有一座牛头寺,山顶就是少陵原了。

站在少陵原上极目远眺,南面可以看到杜曲和远处的终南山,北面是长安城,东面是大雁塔和曲江池,西面俯瞰着韦曲小镇。

二更末,少陵原已经有人提前赶到了。山顶上凉风萧萧,枝叶摇曳。一群群身穿夜行衣的身影,隐伏散处在四周暗影之中,无声无嗅地等候变化。

夜,沉寂如死,凛凛秋风侵肌,四周紧张的气氛,随着时光皆消逝,逐渐不安定了。

“当!”远处长安城的钟楼,不知怎地会在午夜中突然无故地响了一声,沉重悠扬地钟声划长空面过,在遥远的少陵原仍可清晰地传到,打破了四周的沉寂。

钟声悠然远去了,少陵原的群雄全都一征,对这突如其来,奇怪万分的钟声,都感到十分诧异。

西面树丛中,蓦地响起一声深长的叹息,有一个苍凉的嗓音,幽幽地说道:“三更正了,午夜啦!”

声落,正北浓林中,突然响起一声震天长啸,一条黑影随着啸声,掠过枝梢,以令人难以置信的奇疾身法,鬼魅似地落下山顶中间的一块草坪之中。

正南方向,突有一人软弱地叫:“是他!黑衣人。”

正西,也有人脱口叫:“就是他!这魔鬼!”

草坪方圆约有三亩大小,黑衣人仍是那一身­阴­森的装束,在朦胧月­色­下,显得十分恐怖。他屹立坪中,环顾四周一匝,背着手,神目神光四­射­,傲然屹立,凛若天神。

“胆气超人,可是太猖狂了些。”正北突然传出人声。

黑衣人似乎一震,这声音他不算陌生嘛!他喃喃地自语,声浪只在喉间:“是他,这老道。”

他仰天吸入一口气,用沉雷也似的嗓音,缓缓发话:“诸位来得好,且听清我的话。首先,别问在下的来龙去脉姓甚名谁。其次,在下有一忠告,谁要想替太白山庄卖命,尽可留下与在下见过真章,不然就请袖手旁观,不必下场。”

顿了一顿,又说:“是友是敌,剑下分明,谁上?太白山庄的党羽站出来!”

这一声巨吼,几若晴天霹雷,但暗影中的人,并不因这一声断喝而震骇,幽灵似地悄然现身将黑衣人围住了。

黑衣人冷哼一声,手按剑把徐徐拔出背上长剑,剑映着月­色­银亮闪闪,但出鞘时声息毫无,似乎不是金铁所造,也许是他掣剑太慢,所以没有金铁的清鸣。

正北一名夜行人,用苍老的喉音喝道:“听口音,你仍是少年人,胆大包天,何不以真面目出示?也好令我们一观,阁下的庐山真面目,看你是一个如何狂妄的人物。”

黑衣人没回答,剑尖下垂将及地面,­阴­沉沉地向发话之人迈出第一步。后足徐徐再踏出第二步。

一阵金铁清鸣乍起,龙吟之声震耳,所有的人全同时掣下了兵刃,寒芒在四面八方映月生光了。

黑衣人已迈出第八步,距首先发话之人身前,相去只有两丈了,仍在徐徐举步。

空气似乎凝结了,听不到任何声响。

那人左手一挥,他身畔四名高大身影突然大吼一声;四支长剑急似惊雷疾如狂飘,直­射­黑衣人。

快!真快!黑衣人第九步刚落地,手中剑已倏然挥出。但见银光乍张乍敛,四支剑皆向上一扬,飞向各人身后。

四个高大黑影,“呃……”一声上身一挺,双腿一软望后便倒,他们的结喉|­茓­下,鲜血箭似向外激­射­。

最先发声的人,连看也末看清,四个手下已经倒了。他心痛如割,狂吼一声挥剑飞扑而上,手中剑发出刺耳锐啸,剑气直荡丈外,身剑合一抢到,攻出一招“仙人指路”。

银芒一闪“叮嗡”一声,人影乍合乍分,数段布巾被剑气震起,飞飘两丈外,悠然落下地来。

黑衣人屹立不动,剑尖若无其事似的徐徐下降。

那人飞退丈外了,手中剑不住地抖动,一头白发披散着,头巾已不知道何时被截成七八块飞走了。

他心中一凉,但仍不甘心,咬牙切齿道:“好奇奥的剑术,老夫算是开了眼界,看招!”招字一出,重行冲上,剑左右一荡,突然向下一挫,身随剑转,向右猛旋,带起一阵凛烈旋风,贴地攻到。

黑衣人沉静地将剑平伸,待对方攻到左侧方,身形半旋,哼了一声,剑向下一落。

这一瞬间,三枚淡淡黑影由那人左袖底飞出,分上中下三路猛袭黑衣人。

按理,双方似已贴身攻招,暗器快得­肉­眼难辩,断无不中之理。怪!谈影一近黑衣人,他仅用左手剑诀一拂,“噗嗤嗤”三声刺耳的破空锐啸,由左侧偏向­射­向身后去了。

黑衣人左手续向前一点,长剑已楔入那老人的背肩骨,向前一挑,那人的身躯被挑飞丈外去了。不但背肩骨挨了一剑,左太阳|­茓­也被神奇的指风­射­了一个大孔。

尸体了落地,后面也倒了三个人。原来那三枚淡淡暗器将从后面俏俏扑上的四个人,­射­倒了一双半。

最后一人身形稍慢,同伴倒了他还不知,仍挺着一柄蜈蚣钩,猛劈黑衣人后脑骨。

银忙突向后疾飞,黑影左跨两步。

蜈蚣钩“噗”一声砍入地中,没入两尺有奇;人也随着钩,扑倒在黑衣人先前立身之处。

这刹那间,共有九人横尸溅血。

“并肩子上,暗青子先招呼。”有人在大叫。

声落,各种奇形怪状的暗器,全向黑衣人­射­到了。同时四面起了连声的怒吼,众人都向上一拥。

正北暗影中,先前发话令黑衣人一震的声音又响:“好啊!兔崽子们倚多为胜,我老道岂能袖手旁观?杀啊!我老道管定了,哈哈!”

随着长笑声,“滚”出一个矮老道,一身灰袍飘飘,手中长剑白芒朦朦,像舞棍似的奔出草坪。

有两个不知死活的使蛇骨鞭的恶贼,迎面一拦,一个舌绽春雷大吼道:“管闲事架梁么?要你老命。”

两根鞭一上一下,左右齐飞卷到,是风呼呼,声势惊人,两贼的功力委实不弱,不逊一流高手。

矮老道呵呵一笑,信手上下一挥,白芒一闪,两贼连人带鞭飞抛丈外,滚了几滚便寂然不动了。

“啊!太白矮仙。”有人脱口惊叫。

“咦!还有人认得我老人家。”矮老道大笑着向坪中奔去。

“太白矮仙”四字,宛若一声春雷乍响,在场的三五十名夜行人,纷纷四散逃命。

黑衣人刚毙了另八名近身之人,那些暗器根本近不了他的身,他体外似乎布有一道无形的铜墙,身躯转动掌拍剑振之际,暗器不是飞开,便是化为粉屑。银剑左­射­右张,剑到人倒。

众贼被“太白矮仙”四字吓得四散逃命,他似乎有点忿懑,人全跑了嘛,岂不扫兴?可是他竟然忍住了,一声不吭向北一闪而逝。

太白矮仙没想到他竟自乘乱走了,急起猛追,一面大叫道:“孩子,等我一等,我有话说。”

等他语音一落,黑衣人已消失在视界之外,像一颗陨星,一下子便形影俱杳。

矮老道只好停步,叹道:“这孩子,太任­性­了,太任­性­了。白天里仍追他不上,晚间更不成哪!唉!我老了。找到老秃贼,我真该问问他,他是怎样调教出这种奇才的?我也得找个有根基的人传授我这身零碎,免得带进坟墓才不值得啊!”

他下山信步而行,突然发现长安方向,一条灰影宛若破空飞来,迎面而至。

双方行将错肩而过,那人突然止步,扭头低唤道:“请问,仙长可是太白矮仙前辈?”

太白矮仙书然转身,打量来人。那人一身银灰长衫,腰带上Сhā着一笛一箫,其­色­碧绿,一长一短。

“啊!是玉笛追魂符小兄弟?久违了,一甲子啦!”太白矮仙惊喜地叫。

“正是晚辈,仙长别来无恙,而且道基­精­进,可喜可贺。”玉笛追魂长揖到地,微笑着答。怪!他已经将在无情岭时的­阴­戾之气消除净尽了,大概是想通啦!

太白矮仙回了他一礼,正­色­道:“老弟,你是怎么啦?尊夫人因何又在江湖行恶?我前些日子才听人说起,好教老道惶然。”

“唉!一言难尽,我们早已为了意气二字闹翻,已有五十年漫长的岁月乖分了。我正在找她追至宝丰,听人说她曾和四明山松溪真人,与南海门龙吟尊老前辈的两位俗家高徒冲突。我沿关洛道追到潼关,听说她曾在舍身崖与祁连­阴­魔的党羽厮杀。等我回到舍身崖,她又失去了踪迹。唉!”

“你打算怎样?”

“我们都错了,我要……”

“想重圆旧梦么?好事嘛!愿你们能互信互谅,合籍双修,为你们为武林,都是功德。今晚你……”

“晚辈在长安,听说出了一个功力超人的黑衣人,约斗太白山庄的魔思于,我怀疑是我那姓华的小友,想赶来看看。”

“是一个使伽蓝剑的少年么?”

“正是。咦!仙长似是知道他。”

“龙吟尊者的门人嘛。我也是新近才知道的。他走了,把魔崽子们宰掉十七名,我一现身他就跑啦。”

“仙长怎不招呼他?”

“唉!这孩子似乎受了甚深的刺激,变得六亲不认,不近人情,他不理我我又能怎样?他的功力比我还胜一筹,大白天我还追他不上呢。今晚他掩去本来面目,用银粉镀上伽蓝剑,狠辣得教人惊心。昨晚一夜间,他竟然做了三笔血买卖,魔崽子们惊破了胆,看来他定然是为了情爱两字疯狂了,我们得劝导他走上正途。”

“有此怪事?我们又到哪儿去找他?”

“到太白山庄。太白山庄之事,你可有过耳闻?”

“晚辈略有风闻,但不知其详。”

“走!咱们走一路。这次太白山庄推举盟主盛会,尊夫人就是最有希望的竞争者之一呢。”

两人向长安城并肩而行,一面细诉以往,消失奔茫茫夜­色­中。

次日,长乐里那家客店中,那雄壮而面目黎黑的壮年人,突然失去了踪迹,店钱留在房间内短几上。

八月十三日,太白山下以及眉县近郊,武林朋友陆续赶到。在他们之中,传播着长安城的血案,有人气愤填膺,有人心中大快,更多的人忧心忡忡,不知大祸何时临头。

太白山庄的人,不用说,更是心惊胆跳,不知由何处会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位死对头?

山庄之东七十里全营口那家大宅院中,桃花仙子自疚于心,十分消沉。玉罗刹虽对她百般宽解,但仍无济于事。

碧芸更是哀痛逾恒,爱侣葬身舍身崖,她哀痛欲绝,晕厥了多次,她消瘦了。

在长安,松溪真人已和王一瓢的弟子,金陵大侠和夺隗金环师兄弟俩,取得了联系和默契。王一瓢师弟飘萍生施世全和属下弟子,自然也在一块儿。

亡命花子也率领了大批花子爷,与松溪真人会合了。

雪山派的人到了汉中府,却又俏然转回大雪山。

五大门派的弟子,已经住进了太白山庄。

在扫云山庄,闲云居士和忘我山人,也率领子弟们在这天向潼关启程,老­奶­­奶­和天涯孤姥带着已成白痴的黛姑娘,和众人同上路。那对吸血神蝠,仍然依恋着黛姑娘。

在同一天,成都到了两个怪老人,一僧一俗,骑在健马上奔向剑阁,马行如飞,登山涉水如愿平地,沿途有人替他们接待、备马。

也是在同一天,汝州至河南府(洛阳)官道上,九幽异人夏世炎,带着他那奇特的鸿钧魔鼓正向河南府急赶。

而太白山庄中,金面狂枭也在这一天到达。

陆续到达的人甚多,实力惊人。

朗月禅师明助金面狂枭,暗中却与桃花仙子通声气,他的朋友也够多,全都住入太白山庄客舍。

全营口宅院内,也到了不少人,但他们不在这儿驻留的,分批到达斜峪关的附近借宿农舍之内。

风雨飘摇,暴风雨将至,暴风雨之前必有短暂的奇特平静,可是这次暴风雨之前,却没有平静之时。

金面狂枭得知逸云已葬身舍身崖,大喜过望,可是长安城出现的黑衣人,却又令他担上了无穷心事和隐忧。

祁连­阴­魔主持的拦截大计,成就不甚理想,双方死伤累累,实力大减,惟一可告慰的天大成就,就是诱杀了死硬对头神剑伽蓝华逸云。

总之,金面狂枭是喜气洋洋的。他一回庄,立即主持大局,聚合了五大门派以外的高手,不断地商讨策划,应付登上盟主宝座后的地盘分配大计和一切可能发生的变故,与如何巩固自己的善策。

他们沉醉在美梦中,睡着了也在笑。

当夜,响起了晴天霹雷,将他们的美梦,染上了一层灰­色­的­阴­影。

太白山庄占地甚广,整座山庄呈四方形,宽广各有三里,比一个大镇还要大。庄墙、护庄河壕、碉楼、箭垛、了望警号台……应有尽有。

四周,是亭台楼阁,中间,是一座全以巨石砌就的五行堡,金木水火四面安排,戊巳土在中远望过去,像五座双层的伟岸崇楼。上一层飞搪画角高挑,极尽奢华,下一层大青石砌至到了楼下。

唯一与城门不同的是,外围有雕龙大柱二十八根,形成四面的外廊,廊外还有­精­美的白石栏杆围着。

看了这些宏丽的建筑,就可知道庄主五­阴­鬼手申天豪,和他那死鬼兄弟追命阎罗申天杰,这一辈子造了多少冤孽,坑了多少生灵。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一天终会来的,不会远了。

太白山庄的右酗,有一块平原,原来种植的百十亩麦田,全部加以压平,建筑了一座巨大的盟台,高有三丈六,宽广七丈二。东西两座观礼棚,宽三丈,纵长三十二丈,上盖青授,下垫着木板。

正南,有祭天坛,歃血台,巨大的旗台旗斗,耸天大往高Сhā入云,真有九丈之高。

整个推举盟主场所工程之浩大,令人咋舌。全部工程已届完工尾声,三四百名工人,正在加紧粉刷中。

“笃笃笃,笃笃笃”三更正了。更柝的凄凉沉重声浪,打破了四周的沉寂。皓月偏西,斗转星移。

太白山庄中,警卫森严,风吹草动也会引起警卫人员的注意,巡风的人也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了。

庄中各处,气死风灯不住格曳,孔明灯不时徐徐转动,警犬在暗影着伺伏。

一条淡得令人­肉­眼难辨的夜行人身影,鬼魅似的欺近了庄南。

护庄墙上,庄主五­阴­鬼手申天豪,带着八名随从,刚巡视到门楼上,他对两个垛后隐伏着的黑衣大汉沉声叮咛:“小心了,今夜风势不小,利于夜行人活动,警觉些。”

“是,庄主爷,小的理会得。偌大的月­色­,连鸟儿进庄也难教它逃出眼下哩。”一个守卫轻声答。

“切不可大意,小心了。”五­阴­鬼手向山坡上眺望片刻。太白山黑黝黝地,传来阵阵松涛之声,和一声声慑人的枭鸣,夜凉如水。他注视片刻,然后带着随从走了。

接近庄南的夜行人,身穿银灰­色­的夜行衣,这种­色­彩便于在月夜中隐藏形迹。他像一个鬼魂由山上向庄门掩近,距庄门三五十丈,居高临下,已看清门楼上有人巡查,便伏在一棵树­干­下待机。

巡查的人消失了,他正想飘向庄门左侧,突然发现右侧树林暗影中,有轻微得令人难觉的呼呼声,如果不是像他一般艺臻化境的高手,断难发现这微小的声音,何况在这松风怒号,枭啼虫鸣四起之中呢?

“附近有人匿伏。”他心中在暗叫。

是敌?是友?他心里在思忖,如果是庄中的暗桩,那就省事多了。

他悄悄向右移,暗中戒备,果然发现十余丈外一处矮林下,有三个蹲伏的黑影,正摒息向四周用目光巡视。他们的身影掩蔽在暗影中,只用头部缓缓转动,三个人背向而伏,任何人兽亦难逃出他们的视线之下。

可是他们却无法发现逐渐接近的银灰­色­身影,这身影也确是身手高明,贴地而来,无声无息借草木掩身,倏隐倏投,不像是人哪。

三个暗桩最左那人,突然身躯抖了一次。接着第二个人也略一振动,依然保持蹲伏的形态。他们的心坎|­茓­上,嵌入了一颗黄豆,深陷入­肉­,但衣衫未损。

第三个人并未发觉身畔同伴有异,浑如未觉,突然,他感到一只冰凉的巨大手掌,按在他的后脑勺上。

他陡然一惊,正想低头拔刀闪开,可是已不可能了,脑袋瓜上那只大手,己没有他闪避的可能,像只鹰爪紧收,身后同时响起­阴­森森的语音:“安静些,老兄,除非你想速死,不然就乖乖听候吩咐。”

大汉不敢不听,但他仍在暗中运气,手仍按在刀把上,随时准备反击脱身。

“放开你的手,刀对你毫无用处,反而会引起杀身之祸,那就不太妙啦。”

大汉只好听命放开刀把上的手,沉卢说:“阁下意欲……”

“轻声些,足下,你不想速死吧?”

“尊驾是那条线上的?”大汉果然放低声音问。

“天线上的,但也是地道中来的。不许问,回答我的话,金面狂枭住在那一栋房子里?”

“你是枉费心机,谁也不知道,你可到正中那座戊巳宫去找,那儿复室秘道密如蜂巢蛛网,进入后有死无生。”

“庄中来了些什么人物?”

“在下孤陋寡闻,只认得凤台七星掌厉岳,五台密宗的达尊喇嘛,九华­阴­风客易城、贺兰左右二曲,摄魂魔君太叔权,天聋矮叟熊捷……还有一个鬼怪样的人物白骨神魔。此外还有二三十名老一辈的人物,在庄中极少露面,故以无法认识。”

“你并不孤陋寡闻哩。转头,看看我是谁。”

大汉感到头上的手已经离开,转头一看。黑暗中,但见一个高大的深灰­色­身影。他想也末想乘转首的刹那间,一掌向灰影的下身扔去。

灰影一脚踏出,大汉一声未吭便被踩在脚下呜呼哀哉。

一头夜鹰飞上了西南角庄墙,两个警卫只感到眼前一黑,便靠伏在垛口上,立时晕死不省人事。他们的眉心中,嵌入了一颗谷粒。

这夜鹰是先前那个身穿银灰夜行衣的高大人影,他胆大包天,竟然敢飞越庄墙,冒险进入险地。

他以闪电似的奇绝身法,驭气蹈虚越过了十丈阔的墙内草坪,一切埋伏暗器全未触动,而且闪过了两处暗桩,进入第一重房舍。

墙角的一丛矮小的海棠花中,突然冲起两头警犬的身躯。可是灰影已有万全准备,手一场,人已闪电似升上了滴水檐的下面暗影中。

两条狗跌爬在地,两个带狗的警卫,也在同一时间仆倒在地。这种击晕警卫之事,为江湖忌讳之一,因为警卫一伤,极易泄露行藏。但灰影却毫不在乎,见面即下辣手,显然他如果不是个外行人冒失鬼,定是个一无所惧的高手。

灰影察看并无动静,飘然下地,将狗尸人骸藏入花木深处,借物掩身向里趟。

连越三重房舍,到了一座­精­美的小阁之房。小阁内间一灯如豆,隐闻人声。

他正欲窜入阁中,突见台阶下两株芙蓉花的暗影中,有物缓缓移动,是人。他正想突然闪出制住花下之人。

“当当当!”他进入庄墙之处突然响起锣声。不消说,被击毙的警卫已被发现了。

灰影怔了一怔,突又向前飞扑。因警锣响起之际,花下现出了两个黑衣大汉,手按剑把,向锣响处眺望。

灰影疾苦迅雷,两大汉直至灰影近身方生警兆,无暇思索,旋身出剑身手不等闲,剑芒一振直取迫近的灰影,去势如电。

灰影向上一升,避过两支剑,双手左右齐出,分拍两人六阳魁首。

“噗”一声,右首大汉被灸热如焚的潜劲,震跌丈外,但左首那人却在掌劲行将及身的刹那间,被由阁内­射­出的一角衣袂救下了。

灰影左掌拍在疾飞而来的一角衣袂上,只感到反震力出奇的浑雄,掌心发热,衣角尽成了粉屑。

他一落地,小阁中已飘到两个高瘦的灰影,人到,枯瘦的手爪先到,裂肤的罡气直迫人的心脉。

银衣人心中一凛,事实已不容许他闪让,猛地一挫身,一招“分波逐浪”左右齐出,迎向两个手爪,身形也悠然下降,全力硬接。

两只瘦爪亦同时变掌,倏然登出。双方接触都疾逾电闪,脚下同样是虚的。

砰然一声巨响,三人向三方飞退一丈,看上去势均力敌,事实上银衣人以一敌二,稍胜一筹。

三人同时脚踏实地,左首高瘦的老者沉声说道:“能接下­阴­山二魔‘离魂魔罡’全力一击之人,以你为第一个。尊驾足以与老夫分庭抗礼,断非无名小卒,何不以真面目出示?”

银衣人冷然道:“能震退太爷一丈的人,也以阁下为第一人。你们­阴­山二魔远居化外,为何亦参与世俗名利之争?”

“听你的口音,年岁不大嘛,端的是后生可畏,老夫还得领教尊驾的绝学了,少管老夫的闲事。”

右首瘦老儿退后一步。左首发话的人,大概是­阴­山大魔,语声一落,随即欺身扑上,一掌斜掠劈下。

这时,庄中灯球火把照得如同白昼,四周已扑到不少的人影,纷纷仗兵刃奔到,叱喝之声雷动。

银衣人知道行藏已露,今晚无法得逞,顿萌退意。对方掌到,他冷哼一声,右足微进,一掌横削。

“叭”一声暴响,两人略分,银衣人退了半步,­阴­山大魔却退了两步。银衣人掌上发出的凌厉热流,将对方全力攻到的罡气,震得四散飞­射­,丈内草木纷纷折断仆偃。

“你练有护体禅功?你到底是谁?”­阴­山大魔变­色­地问。

“到时自知,太爷不和你攀亲。少陪!”银衣人冷笑着说,声落,像电光一闪,人己破空飞纵上了小阁。

“走得了么?留下啦!”两魔同声大喝,跟踪便追上了瓦面。

“捉­奸­细!截住这兔崽子。”下面有人在大叫。

追了两重房舍,银衣人竟然在明晃晃的灯火中消失了身影,轻身功夫骇人听闻。

­阴­山双魔站在一处琉璃瓦面上,脸上铁青,大魔说:“二弟,这人的艺业,比你我高出甚多,咱们的离魂魔罡天下无敌,却被他轻易地接下,夷然无损,更从容远扬。看来,我们这次到中原却是错了。”

“大哥,我们没错,能使我们知道人外有人,也是我们最大的收获哩。粟老弟来了,咱们下去。”

两人飘身而下,对面远处一座祟楼中,冒起了阵阵浓烟,似是失火。

确是失火,那是银衣人放的。他在无数高手追逐下,气往上冲,纵至祟楼时,探囊取出早已准备好的一包焰硝,扔入楼窗,方向庄外逸去。

他由南庄左侧上了庄墙,劈面撞上了去而复来的庄主五­阴­鬼手申天豪,和八名劲装大汉。他身形虽快,可是五­阴­鬼手也不弱,已看清一条银灰­色­的身影纵上墙来。

“留下命来,太白山庄岂能让阁下任意进出?”五­阴­鬼手老远便厉声叱喝,挺剑飞扑。

银­色­身影不认识五­阴­鬼手,一看九人由两侧扑到,冷哼一声双掌一分,分拍两侧,人似一头夜鹰,激­射­庄外,消失在如银月­色­之中。

左侧五名大汉只觉一股­阴­森奇冷,似若万年寒冰似的劲道一涌而至,想抗拒浑身脱力,仰面飞跃而出。

五­阴­鬼手和另三名大汉功力略高,一看灰影一掌虚按而来,一无劲风二无锐啸,便知有点不妙,这种­阴­柔的诡异掌力最为歹毒莫测,也极难应付。

他向侧一闪,举剑一振,身形乘势右伏。剑似被一股奇异的怪劲一推,灼肤热流涌到,令人浑身有如同跌落热火炉中之感。幸而热流一掠即过,他也见机躲得恰是时候。

他站起身形,只见身畔三名同伴已经气绝多时了,尸体仍然炙热。他惊得浑身发冷,毛骨悚然。

庄中仍在大乱,四面穷搜凶手,人手众多,失火的祟楼损失不大,已控制了火势。

银­色­身影由南面山坡转向东,远远便看清了平原中那刚建好的盟台,悻悻地自语道:“要让你们热热闹闹耍狗熊,还成?哼!我要你们步大珠台的后尘:半途而废”

他向盟台掠去。看守这座伟大建筑的高手确是不少,他们刚被庄中的警锣声惊起,正在惊疑,银灰­色­身影已由南面闪电似掠到。

“什么人?站住!”正南五名衣衫不整的大汉同声大喝。

“火德星君。”声如巨雷,中气充沛,发自灰影之口。

接着银芒疾闪,五名大汉脑袋开花,尸身还未倒下,银­色­身影已经不见了。

接着,盟台起火,东西主宾棚起火,休憩室起火,轰隆一声,旗台倒下了。

银灰身影奔东逐北,来去如电,想抢近救火的人,必死无生。烈火熊熊中,鬼哭神嚎,众人和小贼们四散逃命。

等到庄中高手闻警赶来,火势已不可收拾。水源远,天­干­物燥,所有的建筑全是木造,涂上油漆,想救火简直是白费劲,眼睁睁看着火德星君扬威。

银衣人在高手们赶到前的刹那间,突然隐去。

这一晚,惊醒了金面狂枭的美梦。消息传出的次日,有些胆小的朋友悄悄地卷包袱走了。

北庄门门楼上,小贼们在清晨,发现“太白山庄”那块金字大匾上,贴了一段尺五长的白布上面写了一行大字,字体龙飞凤舞,力透布背。

写的是:“在贫道卧榻旁造反?真是反了!太白矮仙。”

谣言满天飞,众贼人心惶惶。

八月十四日,也就是庄中出事的第二天,太白山庄传出柬帖,要将推举盟主大会的盛典,改在庄内举行。

柬帖一出,群雄大哗,谁不知太白山庄中有如龙潭虎|­茓­,赛似十殿­阴­曹地府?要陷身入内,岂不是自投罗网?世间只有你金面狂枭聪明,但人们也不傻。

拒绝的呼声高唱入云,谢绝柬帖雪片似地传递入庄。

最后,总算将地点改在庄前广场举行。下午,工匠们开始搭造简陋的台棚。入夜,出动了大批高手防范有人放火。

当夜,仍是庄南,一条同样的银灰­色­身影入了庄。

西面,太白矮仙和玉笛追魂也连袂侵入。

火起,激斗,闹了一夜,­鸡­犬不宁。

这一夜,天下愿意参与大会的人,全都到了斜峪关,要来的都来了。

中秋日终于到了,时不我留。

凌晨,扫云山庄一行人,刚过了长安,加紧赶路。

由栈道赶入陕西的两人两骑,也在同一时间到了留凤关。

九幽异人夏世炎,也到了长安之东,他单身一人,脚程要快些,不久便赶上了扫云山庄的一群人。

太白山庄中,盛筵大开,凡是倒向太白山庄的人,全成了上宾。

午初的钟声,在钟楼上悠然响起。

广场中,用布慢张起的东西凉棚,全坐满了人。

盟台是座孤零零的向天台,高仅三丈,长宽皆有六丈,中间靠台边摆了一张檀木朱漆大案,上面有签简鼎炉香烛等物。台后面,有一座棚屋,作为首脑们休憩之地。

四面八方,全布满了青巾缠头,青绸紧身,背刃挂囊,襟前绣了一头金­色­枭鸟图案的大汉,一­色­儿打扮,一个个雄赳赳气昂昂威风八面

够资格参与此会的人,皆是各地具有代表­性­的武林佼佼好手,不然投帖时也就不够光采,定会被拒绝进入会场。东西两棚中,论人数约在九百余人左右,接近千数大关。

桃花仙子众女不在座。

四明山武当旁支的松溪真人也不在座。

南海门无尘居士和鹰翔岛主也不在座。

东棚中,有一半人是僧人老道。他们是少林、峨嵋、昆仑、武当、崆峒,五个佛道大派。俗家弟子,则在各派的左首整然肃坐。五派的掌门座位是空的,还未出来。

五派弟子共有四百人以上,声势之宏,委实惊人。

午时二刻,主持大会的主人金面狂枭还未现身。东西两棚的天下群雄,渐渐地感到心中在狂跳。

斜峪关至庄前大道,张松溪和南海门的人逐渐到了。

东西山麓小径,桃花仙子一行五十名千娇百媚的美女,内穿绯绸紧身,外罩同­色­披风,披风上绣着朵朵金­色­桃花,佩剑挂囊。百花教主十名女人,则是一­色­绿­色­劲装。如意道婆仍穿她的道袍。巫山怪姥是一身黑褂扎脚裤。

十二星宿是青绸紧身,一般儿俊美雄壮。

桃花宫的五十名粗壮雄健大汉,今天破例穿上了一件豹皮的背心,手脚的肌­肉­健壮得唬人。

女的在前,男的在后,逐渐接近了太白山庄。

会场上空天际,两头金鹰早己在上空翱翔。

一群穷叫化,在亡命花子的率领下,随在松溪真人一群人身后,静肃无哗鱼贯而行,亡命花子的右首,赫然有沧海客管上方在焉。

盟台右侧是发令台,那儿悬着两面大鼓,两面金锣,共有八名大汉掌管。

台前有一人目不稍瞬地,注视着身侧一具日晷。他的手徐徐举起了。巨锣大鼓前两个赤膊大汉,也徐徐举起手中巨大的裹铁大锤。

针影徐移,正指向北面的“午时三刻”那人的大手突然向下一挥。

“当当当!”三声宏大的锣声震天飘扬,回音久久不绝。

“隆……”一阵骤急的鼓声,接着钟声响起。

午时三刻,时辰到了。

在鼓声如雷中,台后扶梯口现出了一群人的身影,鱼贯上台,在台的后缘一列虎皮交椅上落坐。

“富贵与共,患难同当。”台的左面警卫人员齐声大呼,声如殷雷。

“道上同源,永盟千秋。”右面百十名大汉接口高呼。

这四句唱词,也就是盟台左右的楹联。

台上,金面狂枭屹立台中,脸上泛起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向台下微微颔首为礼。

台的后缘,一列共有二十座虎皮交椅。中间,是首先登台的两个脸目­阴­沉,身材修长的老人,第一个尖头丰颊,白发拂胸,一双三角眼令人望之心生寒意,灰长衫,腰带上悬着一把古­色­斑斓的长剑。第二位是大马脸,白鼠须,银发挽了个道士髻,黑长袍,腰带中Сhā着一枝三尺长青玉如意杖。

再往右数,下一人是个猪八戒一般的雄壮古稀老人,他那突出的猪嘴,特别引人注目,也令认识他的人心惊胆跳的。他的手上握垂着一条猪尾一般的黑­色­鞭,有点像拂尘,但是没有拂尘粗长!

再下一人是个侏儒,高不过四尺,身材粗壮,一头­干­枯的白发,乱得像个烂­鸡­窝。一身两截葛布,背上斜背着一柄金钩,一双发出惨绿寒芒的绿豆眼,令人见了脊梁发冷。

再往下是一个五官挤在一块儿的­干­瘪老太婆,一双鹰目直陷入眶内深处,身穿两截深紫­色­衣裤,手中持着一根火红的蛇头杖,左肋下还挂了一个大革囊,不时在动。

再往下,是­阴­山双魔。两个大和尚则是朗月禅师,文殊方丈圆明。还有两个红衣的胖大喇嘛一个叫达尊,来自五台山,他的弟子繁峙三霸,就死在金面狂枭师徒之手。另一个是龙首山龙首上人­色­空。

依次还有一个老道,那是华山一阳子红叶。两个老怪物左右二曲,祁连­阴­魔。

还有两个特殊的人物,一个是白骨神魔陆玑。

另一个是伟岸的中年人,三角脸,吊客眉,双月外突,下­唇­突出;身穿团花罩袍,头戴七星拱月英雄巾,罩袍下隐约现出剑鞘,他是鼎鼎大名的魔头,山西凤台七星掌厉岳。

这两人据坐在最左首,木然地安坐不动。

至于另三人,更是熟面孔,毒僵尸古奇,天聋矮叟熊捷,和地主五­阴­鬼手申天豪。

按理,五­阴­鬼手不够格坐在上面,与他的师祖祁连­阴­魔同列,他的师父五毒­阴­风汪修全,也仅能坐在东棚哩。可是他是这儿的地主,在上面敬陪末座也不算得逾礼。

金面狂枭直待鼓声静止,方微微一笑,用穿金裂石似的喉音,徐徐发话道:“粟某月前所发柬帖,想诸位定然接到了,今日推举武林盟主的盛会内情,已在柬帖中详加说及,毋庸在此耽搁诸位的正事。首先,粟某先为诸位引见几位全力相助此举的宇内高人。

他一面转身,一面作简扼的介绍。

第一个白须拂胸老人,是山东郸城的无敌神剑阎岳。

大马脸老人,是川西九顶山乾坤一杖龙炎武。

猪八戒似的老鬼,是山东抱犊崮的赛瘟神贺斌。

矮侏儒是边疆化外海心山,凶名昭著的矮神荼屈平凉。

老怪婆却是蛮荒野婆子,贵州通州蛇姆范紫菱。

这些人,都是早年骇人听闻,穷凶恶极,闻名者掩耳而走的宇内凶魔,端的是名震宇内,跺下脚天动地摇的恶煞凶神。金面狂枭引介完毕,台下人的大部份失­色­,整个场中肃静无声,空气也似乎凝结了。

金面狂枭重新站向案桌之后,淡淡一笑,说道:“为了替咱们整个武林的朋友造福,粟某曾奔走天涯倾力以赴,敦请字内英豪促成此事,并蒙武林主脉五大门之支持。今劳动诸位远道而来,本人深感惶恐,因近日庄中被人一再­骚­扰,意图破坏此次造福武林朋友的盛举,居心险恶匣测,相信诸位亦不齿该批宵小之所为,因而不仅会场简陋,亦无法正式款待诸位,粟某在此先向诸位致上无限歉意。”

这时,五大门派的掌门,已悄然进入了东棚落坐,引起了一阵窃窃私语。

金面狂枭待私议声静止后,方往下续说:“诸位请静听粟某宣布推举盟主的要策。”他拈起案上的羊皮卷,展开念道:“其一,资格……”

突然,东北两方一里外树林中,升起了两枝蛇焰箭,“砰”一声在半空爆裂,青烟四起。

所有在场的千余人,全都一怔。

金面狂枭鬼眼中闪出慑人的寒芒冷电,放下了羊皮卷。

只片刻间,广场东北两方林缘,出现了幢幢人影。东面,是桃花仙子上百人的队伍。北面,是松溪真人一行。

林缘道路上,传出几声惨号,拦路的人大概已遭了毒手。

广场四周的上百警卫,全都掣下了兵刃。

东西两棚一阵­骚­动,有人不安静了。

“放来人进场。”金面狂枭蓦地发出震天巨吼。

外围的警卫闻声倏分,两路高手向这儿迅捷地掠到。看到了这些声势浩大实力坚强的阵容,金面狂枭也暗自心惊。

他向东棚中举手一挥,东棚的人包括五大门派的弟子,全都纷纷站起,静待后文。

内围警卫闪开东北两处方位,放众人进入场中。

两路人到了正北,并不径行进入台前,在祭台两侧分列,排成阵势。

祭台右面,前一排玉罗刹与桃花仙子并肩中立,左首是封家两姨,二宫主武娟娟、三妹吸血夜叉金凤、徐佩、钟琳。右首,是如意道婆、巫山怪姥、花蕊夫人、百花教主、碧芸、大妞儿如霞。

祭台之左,前一排中间是松溪真人和飘萍生,左首是无.尘居士、鹰翔岛主,右首是沧海叟、亡命花子、金陵大侠。

桃花谷众女一现身,一个个如花似玉美绝尘寰,而美艳中英气勃发,神情肃穆,把两棚中的三山五岳五湖四海武林群雄,看得眼都直了。

可是她们那深潭也似的美眸中,冷电寒芒却又令人寒凛,而且在冷厉中,更漾溢着仇视怨毒之火,令人更是震骇。

认得张松溪的人不太多,武当的四明旁支知者确是不少,但他们极少行道江湖,所以松溪真人的真面目知者极少,难怪有人看到他站在中间,感到罕有的惊诧。

金面狂枭等他们站稳,沉声喝道:“诸位是诚心前来参与盛会呢,抑或存心闹场?”

张松溪将道袍下摆掖入腰带上,哈哈朗笑道:“天下群雄共举盟主大会,贫道等忝为武林一脉,不敢妄自菲薄,故以前来见识见识。粟施主既为召集人,想不会拒绝贫道这一行人前来参与吧?”

“道长既然不请自来,无任欢迎。请敬道长上下如何称呼?”

“贫道四明张松溪,自号松溪道人。承朋友们抬爱,将道字改为真字。”

所有的人全都一惊。皆因武林一代奇才张三丰,创下了武当圣地,立派武当,短短百年中,崛起武林,几乎有后来居上,取少林武林北斗地位而代之的形势,天下间无人不知。可惜他受不了官府纠缠,借假死而脱离武当,行脚至四明山,将绝学传下四明一脉,真正的绝学在四明而不在武当,武林中知道内情者大不乏人。所以众人一听这老道就是松溪真人,怎得不惊?

在众人惊诧的瞬间,桃花仙子说话了:“金面狂枭,可要问本姑娘的来意么?”

“你且说说看?”金面狂枭按住怒火问。

“其一,前来争取盟主高位……”

声刚落,西棚和东棚突然有许多人大呼:“韩前辈神功盖世,足膺盟主之选。”

桃花仙子淡淡一笑,续往下说:“其二,要找你清算沿关洛道截杀与会群雄之罪债,尤其是舍身崖十面埋伏之债。”

“泼­妇­胡说……”金面狂枭变­色­大喝。

可是桃花仙子已抢着发话道:“本仙子也算得一代宗主,岂能像你一般胡说?阁下的毒谋昭然若揭,掩不了天下入耳目,本仙子不屑与你斗口巧辩。附带有一件小事,就是十八年前袭击大雪山百花谷的血债,叫五毒­阴­风和庄主五­阴­鬼手出来答话。”

“住口!在选出盟主之后,再由盟主排解冤仇过节方是正理,你是否要存心捣乱?”

“也好,本姑娘等着,忍着些儿深怨,怎样推选法?”桃花仙子让步了,其实她并非真想立时闹翻。

“听栗某宣布要策,你要再闹,一切责任要你全负,哼!”他重新拈起羊皮卷,念道:“其一,资格认定:一要功艺超人;二要能获武林众多英杰拥戴;三要需有开创绝学之表现;四要获得异派人士推举……”

“哈哈……”有人狂笑,声震云霄,大有穿云裂石之慨,打断了金面狂枭的语音。

众人扭头向笑声发出处看去,又是一惊。

祭台前高耸的旗斗上,现出一个脸团团的老道上身。

“太白矮仙!”有人惊呼。

旗斗上本来有两个大汉把守,并任扯旗之责。可是那两个家伙仍眼睁竖眉站在那儿,怎又不制止老道狂笑的?怪!

太白矮仙笑完,打着呵呵说道:“呵呵!奇闻!所谓为人之王,首重德业二字,要粟老娃娃宣示的资格条款,开章明义就没有德业二字,第一就是要功艺超人。难道说,真要天下群雄自相残杀,以力道霸么?哈哈!?可笑亦复可恨,粟老娃娃,你的居心太毒了,太毒了!”

金面狂枭激怒得像头疯虎,“啪”一声掼下羊皮卷,便待拔出他的黑玉­精­英所造枭首杖。

“粟老弟请别动火,看今日情形,存心捣乱的人太多,待我先毙了这矮杂毛,看还敢有人出头捣乱否?”说话者是乾坤一杖龙炎武,他一面说一面离座到了台前,信步跨出台缘,飘飘然缓缓落下三丈高台。好­精­纯的“凌空提气术”。

他到了场中间,鼠须掀动,用手中的如意青玉杖,指着太白矮仙,冷笑连连叫道:“矮杂毛你。存心捣场,老夫看不顾眼,为公为私,你给我滚下来,再拼九招,我好取你的杂毛命。”

太白矮仙哈哈一笑,说道:“姓龙的,十年前九招之恨,该你讨利息了,贫道准付给你,来啦!”

他攀出旗斗,笨手笨脚地抱住柱往下爬,落地后一抹额上冷汗,脚下“咚咚咚”踏得山响走向场中,一面说:“天!太高了,吓死人,老了哪!老道。”

在众人掩口汕笑声中,他到了乾坤一杖身前两丈。突然人影一闪,他像是平空消失了,众人只听到一声“哈哈”,接着青玉杖风雷俱起,两人都只剩下淡淡的身影。

罡风迸爆之声,厉号刺耳。在千余双目光注视下,两个宇内声誉极隆的高手,展开了一场罕见的激斗,人影依稀,罡风四­射­,在极短的瞬间,可能各攻了七八招以上。

“着!”猛听一声巨吼响起,人影乍分,罡风倏止。

两人相距丈余,相向而立。太白矮仙脸上现出汗迹,笑容早已敛去,手中白芒朦朦的长剑,微微颤抖。

乾坤一杖的脸­色­泛灰,上身前后晃动,双手缓缓下垂,腰带上端鲜血激烈地涌出,染透了外衫。

“得”一声如意青玉杖坠地,他缓缓合上眼帘,微弱地.说道:“又是第九招,我……我好……恨!”

“噗”一声沉响,他扑倒在地。

台上的人全都一惊,东西棚的人更是骇然。皆因两人激斗的身形和招术太过迅疾,并无兵刃交击的声响发出,谁也弄,不清乾坤一杖是如何中剑的。

金面狂枭心中打鼓,他突然探手入怀,取出一具金光闪闪的佛道同源像,沉声喝道:“佛道同源金像在此,五派弟子听粟某吩咐。”

东棚中,五派掌门由苦行大师前导,脚步沉重地徐徐走向台前。

太白矮仙吃了一惊,没想到老魔这么早就使用金像,身形如电,飞­射­台前的金面狂枭。

“退下!”金面狂果身形响起了厉叱,两个喇嘛、无敌神剑、赛瘟神,四人同出;四掌同把裂石融金的神奇绝学四合而吐,攻向扑到的太白矮仙。

殷雷之声袭到,太白矮仙心中一凛,长剑一振,也用了全力。在剑气狂啸声中,太白矮仙飞坠台下,脸­色­泛灰,踉跄退了五六步方行站稳。

台上的四人,合四人之力仍未能将太白矮仙击毙,也觉心惊,神­色­全都一凛。

金面狂枭一字一吐地说:“速擒下太白矮仙,死活不论。”

五位掌门脸上全变了颜­色­,苦行大师躬身道:“像主所示,贫道感到万分为难。太白仙长乃是佛道同源像第一位得主,本门祖师爷留有遗命……”

金面狂枭厉声打断老和尚的话;“矮杂毛的金像何在?说!”

“太白仙长的金像虽已交回,但……”老和尚嗫嚅地说。

“那就是了。你敢不遵金像主人的差遣,也就是藐视贵派的祖师爷的遗命,欺师灭祖,不是么?”

“贫僧不敢。”

金面狂枭高举金像,厉喝道:“不敢就成。五派弟子听了:速擒太白矮仙,死活不论。”

老和尚沉痛地答道:“老袖遵命。”

他艰难地转身,沉声喝:“本门弟子听谕:伏虎降龙,罗汉证果。”

少林弟子一百零八名,四面一散,片刻问便布成了奇奥的罗汉阵,这奇阵无敌天下,字内闻名。掌门并未入阵。

武当的掌门迫魂三剑玄同,也悲愤地大叫:“倒悬七星,地网天罗。摆阵!”

四十八名武当高手,纷纷仗剑掠出。玄同也故意稽延。

突然,响起了桃花仙子的朗喝:“且慢!五派掌门可否再查验一次金像?粟老魔的金像是赝品,不信请仔细一看便知。”

所有的人全被她的话呆住了。

金面狂枭怒喝道:“妖­妇­,你无知可笑之至,五位掌门已在月前验过,用不着你挑拨。五派弟子快动手!”

“栗老魔,你愚弄五派掌门的手段太幼稚了,明明是赝品,不然何以不敢让五位掌门查验?你心虚了,怕他们认出像后面落款是假的么?”

苫行大师略一迟疑,说:“栗施主可否让老僧再验一次?”音落,他已纵上了高台,非验不可啦!另四位掌门也上台了。

金面狂枭愤怒地将像托在掌心,冷笑道:“请看,呆会儿再和你理论。”

第一个察看背面的是苦行大师,他只扫了一眼,已看清上代掌门的名号,乃是用利器刻成的而不是用神功运柔物所书成,而且字体的刃痕依稀可辨。他大喝一声道;“鼠辈!你敢辱弄少林一脉?”禅杖一摆,一杖扫出。

金面狂枭吃了一惊,晃身便退。“砰”一声巨响,神案被禅杖砸成千百块碎屑。

五百余名五派门人,发出一声震天巨吼:“杀!”

眼看一场大劫即将展开,太白山庄中突然锣声震耳,火焰飞腾,一条银­色­身影如流星划空而至,同时传来一声九霄龙吟似的长啸,令人闻之气血翻腾,耳膜欲裂。

“是他,云弟弟,天!他没死!”芸姑娘尖声大叫。

“真是他!”桃花仙子和玉罗刹同时惊喜地叫。

所有的人,全被啸声镇住了,同时缓缓退出场中,眼看银­色­身影一闪即至。

银­色­身影正是神剑伽监华逸云,他向台上飞­射­,半空中掣下了伏鳌剑,来势奇猛。

台上,最先迎上的是矮种荼,他后面是一阳子红叶,和文殊方丈圆明,这和尚在神魔谷受挫把逸云恨之切骨。

“慢来!什么人?”矮神荣怒叫,金钩迎面便点。

“挡我者死!”逸云怒吼。他这时的功力,岂同小可?伏鳌剑光华疾闪,三尺芒尾连剑就有三尺八,光芒扫过处,矮神荼连人带钩成了四段。

光华续向左右怒张,一阳子和文殊方丈向后便倒。

这时,台上已展开混战,五位掌门疯狂地接战,人乱成一团。

逸云毙了三人,人亦落下台中,大喝道,“都给我滚开!”

随着喝声,他猛扑金面狂枭。两侧的龙首上人和达尊两个喇嘛,左掌扔出一记密宗大印掌,单手枪杖上下攻到。

“该死!”逸云叫,伏鳌剑一圈,掌功立散,禅杖亦折,光华如电,拂过两人颈喉,光头飞起丈高。

第一个溜走的是七星掌厉岳,第二三是左右二曲,第四五是­阴­山双魔。五派弟子阻不住他们,他们径自走了。

苦行大师突然大喝:“咱们退,别阻碍华施主的大事。”

五派掌门一一抽身,下了高台。

五派弟子将东棚中太白山庄的党羽围困住了。

桃花仙子的盟友,则聚合在她们左近。

四周,杀声震天,太白山庄中,大火熊熊。

南海门两位门人,截住朗月禅师拼上了。

高台之上,虎皮交椅全飞落台下。逸云屹立台中,脸上泛起重重杀机。

他前面是金面狂枭、祁连­阴­魔。左首,是白骨神魔,蛇姆范紫菱。右面,是无敌神剑,赛瘟神。后面是毒僵尸古奇,天聋矮叟,慑魂魔君太叔权。

剑拔弩张,死斗一触即发。中间的逸云屹立如天神,伏鳌剑已交到左手,右手的褐­色­伽蓝剑斜指,凝神待敌。

太叔权的耳中,突然有人用千里传音之术向他说话:

“太叔权,你下来,不然­性­命难保,本姑娘保障你的安全。”

太叔权心中一震,看了逸云脸上的无边杀气,和刚才从容连毙高手的神勇,他心中早寒。略一沉吟,他悄悄地向后、迟,落下台中径奔桃花仙子。那儿,三寨主落魂掌正喜悦地接住他。

台的左侧,百花教主正率领着众女,围住了五毒­阴­风和五­阴­鬼手师徒俩,他俩眼看­性­命危在呼吸间。

猛地人影一闪,褐影乱飞,那是一招“­射­星逸虹”,贯穿了赛瘟神的胸膛,无敌神剑竟被震得连人带剑飞跃后台下,他只挡住半招,差点儿丢掉老命。

褐影疾掠,避过左前两方的凌厉攻击!一退一旋之下,后面的天聋矮叟丢掉一条右臂,狂叫一声掉下台去。毒僵尸却没有那么幸运,脑袋搬了家,尸身跌落台下。

这一瞬间,蛇姆悄悄地溜了。

褐影飞旋,返迎白骨神魔,逸云叫:“饶你,滚!”得得两声脆响,白骨杖脱手,伽蓝剑“噗”一声拍中他的左胯骨,白骨神魔又跌下台来。

台上仅有金面狂枭和祁连­阴­魔了,他俩心胆俱寒,连攻七八招,连逸云的衣袂也未碰到,而同伴已死伤俱尽,他俩怎能不惊?

祁连­阴­魔刚一剑攻到逸云左肋,突然光华一闪,伏鳌剑恰好掠过他的肩颈,鲜血飞溅。

伽蓝剑同时接住右侧的枭首杖,“得”一声将杖震出一旁,乘势疾进,金面狂枭的肩外侧开了一条血缝,人也被震迟五步,逸云并未追袭。­阴­森森地说:“拿来。”

“你要什么?”金面狂枭满头大汗,脸­色­死灰,虚脱地问。

“佛道同源金像。””语气冷如寒冰。

“这是假的。”金面狂粟说,探囊取出金像抛给逸云。

逸云接住一看,金面狂枭突然腾身而起,特制的膜衣倏张,他要升空逃命。

伏鳌剑脱手飞­射­,在三文高空追上了金面狂枭,穿心而过。光华在上空划一半弧,悠然下坠,逸云捏碎了假像,纵起接住伏鳌剑。金面狂枭的尸体,方砰然落下。

他举目一看四周,激烈的狠斗仍在四周展开,台左,五­阴­鬼手已被活擒,一身是血,但五毒­阴­风仍在支撑,依然勇悍如虎。

他拾起一柄长剑,脱手遥掷。剑去势如电,不偏不倚掠过碧芸顶门寸余,Сhā入五毒­阴­风的胸口,好险!

末动手而在旁边观战的人,看了逸云的超凡入圣的绝学和残忍冰冷的神情,震惊得腿也软了。

太白矮仙直摇头,松溪真人深深叹息,玉罗刹和桃花仙子只感到脊梁发冷,其余的人悚然而惊,张口结舌;

场中心,鹰翔岛主和无尘居士,双斗朗月禅师,师兄弟拼命胜负难分,却十分凶猛激烈。

逸云大踏步走近,举剑喝道:“朗月,你果真不肯回南海面壁忏悔么?给你片刻思索。”

朗月飘退丈外,脱口纠缠,问:“他们呢?”“他们”,意指金面狂枭等人。

“死光了,就等你。”

“你想怎样?”

“冲你是师叔份上,我不用剑杀你,除非你答应回普陀,不然我只有奉恩师之命,要你埋骨于此。”

朗月突然丢下白玉小禅杖,说:“好吧!我回南海。”

鹰翔岛主喜悦地叫道:“啊!你真是龙吟师兄的弟子么?”

“你是谁?”逸云冷然地问。

“我是林奇峰,他叫吕化蚊,龙吟尊者是我们的师……”

逸云收剑跪下行礼,冷冷地自行爬起说,“烦请两位师叔带他回去吧。师父目下在点苍山苦修,被他斩掉了双足,也请师叔前往一走吧,我无脸回见师父,今后将浪迹天涯,找回金像我会回去,也许永远不回去了。”说完,转身拔出双剑,发出一阵凄厉的长笑,向激斗的人丛中走去了。

“华师侄……”两老同声急叫,但逸云恍若未闻,头也不回径自走了。

桃花仙子突然亮声叫道:“华哥儿,要找金像么?在这儿。”她手中果然托着一具金光闪闪的佛道同源像。

逸云一闪即至。桃花仙子泰然地将像收入怀中。

“给我!”逸云­阴­森森地说。

“可以,但仍是一句老话:追随我一年。”

“你给是不给?”伽蓝剑随声扬起。

“答应我的条件,金像是你的。”

“拔剑!”逸云沉声喝。

“想豪夺么?”桃花仙子仍满不在乎地问。

“拔剑!这次我非杀你不可,即使你赤手空拳,我亦会毫不迟疑下手,不信你试试。”语音冷极,脸上杀机怒涌。

“师妹,给他吧!”玉罗刹轻叫。

“不!韩香君从不在暴力下低头。”桃花仙子强硬地叫。

“拔剑!”逸云的剑尖徐徐下降,左足徐移。

众女向四面一散,纷纷掣下长剑,最后掣剑的是玉罗刹和桃花仙子,头上的一双金鹰疾掠而下。

百花教主和众女,在台后处治五­阴­鬼手,并末留意这儿的变故,事实上她也是看不见台前之事。

双方功凝剑尖准备一搏,一接触势必有人溅血五步。

“符老弟,你该下来了。”太白矮仙突然高叫。

旗斗之内,突然传出一缕颤抖着的箫音,如怨如诉的音符,在空间里飘浮跳动。

“当”一声清鸣,桃花仙子的长剑坠地,她脸上肌­肉­不住痉孪,闭上星眸幽幽地轻唤:“敏敏,真是你么?”

玉罗刹探手入她怀中取出金像,递给逸云说:“华哥儿,拿去吧。”

“谢谢你。”他接过金像,直趋五位掌门身前,冷冷地说:“当五位掌门之前,我毁了这金像,免得再起风波。记住:下次千万不可再做这种愚蠢之事。”他摊开巨掌,金像突然炽热如火,顷刻化成液体泻落尘埃。

“哈哈哈……”他转身仰天狂笑,笑完自语道:“师父的两件大事已了,爹妈的慈命亦已完成,我一无牵挂了,一无牵挂了。哈哈!从今起,我将浪迹天涯,与草木同腐。也许,我该往童子拜三老山,与夏老前辈永居九幽地府迷宫哪!哈哈哈……”

在长笑声中,他看了默默相对的玉笛追魂和桃花仙子一赝,再扫向远处奔来的哭书生梁毓青,突觉心中一阵绞痛,站立不牢晃了两晃,自语道,“花常好月长圆,愿天下有情人皆成眷属,只有我这个伤心人是例外,啊!我永远会内疚哀痛于心,直至我踏入坟墓为止。”

依稀,黛姑娘的倩影出现了。

依稀,碧芸在向他温柔地轻唤。

依稀,他觉得自己正抱着碧芸,奔向童子拜三老山。

依稀,他感到自己和两位姑娘,正处身在武昌城客邸。

依稀,他似乎正站在火光熊熊的扫云山庄余烬之中,黛姑娘跪在地上,紫电剑正猛地向咽喉抹去。

他狂叫一声,放足向太白山庆漫天大火场中奔去。

“云儿!”顶熟悉的声音,那是龙吟尊者的呼唤。

“云儿!”这声音更熟悉,是四海狂客。

“华贤侄!”这声音如同巨雷向他撞击,那是忘我山人。

“华老弟!”这声音不算陌生,是九幽异人夏世炎。

两头吸血神蝠,欢叫着向他冲到。

他只觉一阵麻木,身形倏止。“噗”一声伽蓝剑落地,伏鳌剑接着落下。他只感到天旋地转缓缓向前扑倒。

第一部完

霸海风云(第二部)一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三年了!有些人感到岁月如流,但在另一些人的感觉中,却又是那么漫长。往事,是那么遥远,缥缈如烟,好漫长啊,

百花谷群仙阁后,建了一座小巧的白­色­小阁。三月里,谷中成了花海,奇香阵阵,中人欲醉。但在这座小阁左近十丈内,没有一株花草,只有无数碎石,零落地散布其间。十丈外,是高有四丈的围墙,将小阁与外界隔绝了,仅有一座绿­色­的小门作为出入之用。

小阁向东一扇小窗内,不时可以看到里面幽暗的光线中,端坐着一个苍白­色­的人影。这人影,经常一坐就是一整天,除了偶或可以听到一两声极为悠长而令人心弦颤抖的叹息外,整个小阁象是九幽地府,没有人声,没有笑语。

那苍白­色­的人影,像个幽灵,一身白衣裳,长发垂膝,原是美好的秀脸,苍白得可怕。白天,这白影凝坐在窗内暗影中,象一座化石;晚间,阁中不时响起轻微的履声,自夜幕深垂直至黎明,往来蹀踱。

这天午夜,一个绿裙曳地的少女,沉静地走近小小的木门,伸出纤纤柔荑,轻轻将木门推开,微喟一声,轻灵地进入了小阁。

不久,阁中响起了以下的对话:

“七妹,为何来打扰我啊?”声音微弱,似在叹息。

“五姊,你何必如此自苦?云哥地下有知,九泉怎可安心啊!”

“七妹……”声音咽哽住了。

“三年了,多漫长的三年!”

“不!前情若梦,却又似在眼前,三年并不长。”

“五姊,我有一件不太好的消息告诉……”

“不必了,任何消息皆与我无关。这一生,我不会离开这座阁楼,让我清静些吧?”

“但这事你该关心的。”

“世间已没有我该关心的事了。”

“武当派已暗传密谕,即将召集派中已遁世外的高手名宿,全力对付武林三杰,我们怎可置身事外?”

阁内沉默良久,好半晌,方传出一声深长的叹息,久久又传出五姊似乎来自天外的声音道:“尘世滔滔,恩怨已了,天下之大,只有这一栋小楼,是我容身之地。今生,我不再离开这栋小楼,不必再打扰我了,让我静下来吧!”

“五姊,你……”

“请你走吧!请告诉娘和珠姨,如果要出山管事,千万慎重行事。”

“娘也知道我们的力量单薄,公然出面不啻以卵击石,而且武当派也对我们恨入骨髓,全力对付我们并非奇事,所以不敢贸然出山。好在武林三杰已经遁世隐修,武当不易找到他们隐居之所。目下娘已叫人注意武当派的动静,只消一探出他们有聚集之象,我们即行出谷进入中原,替三位前辈尽力。”

“不管你们怎么做,千万小心为上。”

“五姊,你的龙渊剑可否……”

“不!剑是我生命的全部,除非我死了,龙渊剑绝不可须臾离开身边,七妹,你该走了。”

“唉!五姊,你要保重啊!”

不久,绿­色­身影出了小门。在窗口,白­色­人影目送绿影消失,一声深长的叹息飘出窗外,整个小阁又回复了三年如一日的沉寂。

次日,两人骑马出了百花谷,直向大理府奔去,他们是受命在江湖潜伏的眼线。

这里且表陕西西北甘肃镇。

甘肃,即古禹州之域,前汉建为凉州,后数经并栌,到元朝置甘肃等处行中书省,方正其甘肃之名。因这是其甘州和肃州两处,所以取名甘肃。

本朝定鼎后,在甘肃置陕西行都指挥司,领边疆诸卫所。直至满清入主,方正式定名为甘肃省。

那时,甘肃是九边之一,也是最西的一边,每一边治一处大镇。从固原镇起,直至肃州的嘉峪关,沿边一千百余里,设为甘肃镇。

边外,是两免把儿等部落,在大漠间草原中游牧,不时向内地侵扰。

本朝定鼎之后,向西北和西南移民,是早有的既定政策,有一段时期搞得有声有­色­,如火如荼。

第一个开发甘肃的皇朗,当然是汉朝,称甘州为张掖郡,肃州为酒皇郡。到了晋朝,肃州变成了西凉的国都,本朝初,大将军凭胜下河西,便在嘉峪关筑城置戎,闭关自守,甘肃方能承平。

这一带,是崆峒派的势力范围,崆峒四山有三处在甘肃境内,中崆峒就在平凉西南。

境内最高的两座山,一是祁连,一是西倾,俯视着北面无垠的大漠,卡着黄河河谷。

五月里,河谷里进入了炎夏季节,但四面的参天奇峰上,却是白茫茫的冰雪世界。

皋兰山北麓,有两人两马向西缓辔而行。他们是一起离开南州的,在山麓略一流连,即沿黄河南岸西行,深入不毛,任意所之。

第二天近午,他们距贵州已是不远。

马上两人,是主仆打扮,人俊,马也骏。先头一骑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剑眉入鬓,目如朗星,鼻正口方,器宇不凡,身高七尺以上,猿臂鸢肩,是个练家子;因为鞍旁Сhā袋Сhā着一把长剑。他身穿月白­色­箭衣,同­色­灯笼裤,靴后跟马刺银光闪闪,一看就知道他是中原人。

后一人是一个中年剽悍大汉,粗眉大眼,狮子大鼻,络腮大胡子连着一头飞蓬发,长相十分吓人。他身穿两截褐衫,腰带上Сhā了三把尺长匕首,鞍后马包上,横搁着一个金光闪闪的独脚铜人,这铜人全长三尺六寸,双手在头顶相合,全重不下八十斤。看了这重家伙,就可知道那是单手使用的沉兵刃,没有七八百斤神力,绝难使用。

两人一前一后,顺河南岸驿道泰然上行,大转过一道山嘴子,年轻人向南面高人云表的远远奇峰一指,道:“如山,由这儿攀上西倾山主峰,是否要近些?”

中年大胡子恭敬地道:“禀公子爷……”。

“又在胡叫,你怎么老会忘记?叫我若虹。”年轻人有点不悦地叫嚷。

“如山不敢,公子爷,你还是让我胡叫好了,由这儿攀上西倾山主峰固然近些,但太过险峻,以由西面上去为宜。”

“你这人真是死心眼儿,讨厌极了!”

“公子爷,我并不讨厌;人贵自知,葛如山不是那种人。”

“你要不听话,­干­脆,你独自返回金陵,让我自己邀游天下。”

大胡子葛如山咧嘴哈哈一笑,声如洪钟,笑完道:“主人叫我跟随公子听候使唤,我天胆也不敢擅离公子左右,公子爷,别为了这些小事撵我走。”

公子爷无可奈何地瞪了葛如山一眼,一抖缰,马儿紧冲两步,向西穿奔。

贵德州以西五十里外,已经罕见人迹了,即使有,也只是亡命逃匿的蒙人,和本地的羌人。

主仆俩毫无所惧,夷然深人,渡过了黄河,西行一百五十余里进入洪荒。

日影西斜,凉风习习。马上的公子爷突然转首问道:“如山,你不是说由贵德西面,也可以攀入仙海吗?怎么还不开始爬山?”

“公子爷,还有十来里呢!今日已无法入山了;今晚先找到土著寄了马匹,方能在明晨启程。”

“哦!这么说来,咱们明晚就可以到达仙海了。如山,那儿真可看到海市蜃楼吗?”

葛如山笑道:“只怕机会不多,不易见到,仙海在这数百年来,逐日缩小,已经没有传闻中的远阔了。也许,咱们不但见不到仙海中的海市届楼,反而有一阵好麻烦嘿!”

“为什么?”

“那儿是西北一带渔场的供应处,汉人蒙人羌人皆互相争夺地盘,生人一进入,便会引起纠纷。”

“咱们怕什么?”

“怕当然不怕,那海心山的老魔矮神荼,已死在太白山庄,即使他仍然健在,我们也不怕他。”

次日午间,葛如山背着行李卷,扛着独脚铜人,跟随在公子爷身后,攀入万山丛中。

公子爷身背宝剑,挂着一个小包裹,举步如飞,向山峰深处攀去。

正走间,葛如山突然轻咦一声。

“怎么了?”公子爷止步回头讶然问。

葛如山用手向三里外山峰下一座密林前一指,说道:“瞧那儿,像是有人。”

两人向那儿凝望,果然有人,密林边沿,有一个赤褐­色­的身影,正在那草木掩映间,缓缓地移动,看不清是啥玩意,只直觉地感到那是人而已。

这儿是边荒异域,极少人迹,除了近河流一带有人之外,深山里只有猛兽,没有人迹。

“那儿正是我们必须经过之地。”公子说。

“且看看再说,我们得留心些。”

两人心中戒备,一步步向那儿走去。当他们快接近林缀时,那赤褐­色­的人在一棵大树杆上,用那饱含敌意的目光,盯视着走近的主仆俩。

接近至五六丈了,终于看清了这个赤褐­色­的人。他身材出奇的雄伟,像一头猛狮,高有八尺,浑身赤褐­色­肌­肉­,隆起像一座小山,显然是在风雪酷阳中,锻炼出来的古铜筋骨,眉儿略弯。并无一般武林人物的斜飞剑眉,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像两颗奇大的黑玉钻,嵌在眼眶之中,脸上光容流转,略泛排­色­,挺直的瑶鼻,象是出诸名匠所雕琢。直披浓黑的稀疏鬓须,掩住了他的嘴部,头上黑漆的乱发,假使午夜间出现,委实令人吓掉了三魂。

他赤­祼­着上身,下­体­用一块虎皮掩住,右肩下,是一把用虎皮包住,Сhā在虎皮腰带上的尺长的小包,顶端,晶芒隐隐,宝光四­射­。虽看不出是啥玩意,但由外表形态看来,定然是一把小刀或小剑。

这是一个野人,一个属于汉人血统的野人。因为如果是蒙人,颧骨定会突出,眼眶也会深陷;如果是回人,眼珠会带绿­色­,发须也会泛黄。

野人抱胸倚树而立,用那晶莹的大眼,凶狠而饱含敌意地盯着两人,像是座铜象,纹丝不动。

由肌肤上看,这野人的年龄并不大,正是二十来岁的小伙子,浑身都是劲。

公子爷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好雄壮的小伙子!”

葛如山也点头道:“确是不错,比我还壮实,难得,好一付练武的筋骨。”

两人在林外站住了,公子爷向野人善意地一笑抱拳一礼,笑问道:“兄台,请了。”

野人没做声,大眼睛一眨,眼中凶狠之光消失,但仍像一头负隅顽抗的猛虎,敌意未褪。

葛如山哈哈一笑,说道:“怕听不懂咱们的中原话哩!”

野人突然向他一瞪,冷然盯视着葛如山,那眼神,直令葛如山心中发毛。

他一挺胸膛,心中暗骂道:“葛如山哪葛如山,亏你是刀山剑树中闯荡出来的人物,竟然被一个野人的眼神所惊,你不惭愧?”

他从肩上取下独脚铜人,虎目一睁,喝道:“嗨!你小子听得懂咱们的话。为何不回答?太无礼了。”

野人仍用那可透人肺腑的凌厉眼神,紧盯着他,似乎不是个活人,对葛如山的呼喝,毫不为动。

“不可无礼,如山。”公子爷出声喝阻,又向野人笑问道:“请问兄台,这儿向西北越岭而行,可以到达仙海吗?”

野人对公子似乎甚有好感,突用清朗的汉语答道:“仙海?这儿没有仙海,要是指天池,该到天山去找。”

公子一怔,在边疆异域看到同胞,大感亲切,走近道:“在下姓叶,名若虹,金陵人氏,请教兄台贵姓?”

“我就是我。”野人泰然地答,又道:“姓什么,我也不知道,无可奉告。”

叶若虹又是一怔,但随又不以为逆,他是江湖人,知道江湖禁忌甚多,凡是遁隐边荒之人,皆不愿将真姓名告人,所以不再多问,说道:“兄台真不知仙海的所在吗?”

野人摇摇头,表示不知。

葛如山突用蒙语道“库库淖尔。”

野人点点头,向西北一指,道:“还有百余里,翻越十二座峰头便到了。”

“承告,谢谢。”叶若虹拱手道谢,便待启行。

葛如山呵呵一笑,说道:“小子,你年纪轻轻,怎么跑到这鬼地方做野人?”

野人目中异彩突现,瞪了他一眼。

葛如山心中一震,心说:“这小子好凌厉的眼神。”他吸入一口气,大踏步上前。

野人看他走近,也徐徐站正身躯,盯视着葛如山。

葛如山一接触对方的眼神,便觉心中发慌,不由有点生气,大声说道:“小子,你为何不敢通名?”

他扔掉包裹,手绰独脚铜人,气势汹汹,颇不友善。

“不可无礼,如山。”叶若虹出声喝止。

“公子爷,相逢也是有缘,待我试试他的斤两。”葛如山胆气一壮,不在乎地说。

野人突然淡淡一笑,伸出右手巨掌,掌心晶莹如玉,隐现光彩,扣住身旁一株碗大小树,信手一拔。

在泥土跳跃,树根得得声中,小树被连根拔起,右手一探,上段树­干­如被利刃所砍,齐齐地折在地上。

主仆两人惊得倒抽一口凉气,呆住了。

野人一声长啸,一手绰住树杆,用树根劈面向葛如山推出,十分凶猛。

葛如山也大吼一声,举铜人猛地砸出,击向树根,“噗噗噗”一连三声暴响,碎石纷飞,三下重击全中树根,如山力道骤发。

独脚铜人重量超出八十斤,运转起来,加上葛如山的千斤神力,重力加速度,一击之下,力道骇人听闻,大石头也经受不起,凶猛程度可知。

可是怪事出现了,葛如山那三记猛袭,只打掉树根的碎土,和三五股小树根;他自己竟退了一丈左右,树根仍劈面推到。

葛如山只觉右臂酸麻,奇大的反震力,震得他半个身子麻木不仁,气血松散。

树根已到,他大吃一惊,火速向左一闪。

野人突然脱手丢掉树­干­,向右一晃,恰好截住葛如山的去向,速度之快,几乎令人­肉­眼难辨。

葛如山功力超人,临危自救,猛地反手就是一记“拦江截斗”,砸向野人腰胯。

野人哼了一声,突然右手一抄,不偏不倚,闪电似的扣住了铜人的头顶的双手。

葛如山大吼一声,双手握刃,身形向下一挫,双手用劲向后便拔。

他不拔倒没事,劲道一发,他的身躯反而飞起。

“滚!”野人大吼,信手一抡,将葛如山和他的独脚铜人,扔出五丈外去。

他两人交手,不过是刹那间的事,一旁的叶若虹惊得腿也软了。葛如山乃是山东道上数一数二的高手,后被北五省高手群起而攻,正危急时,恰逢武当俗家第五代门人金陵大侠庄幼侠远游京师,适逢其会,将葛如山救出重围,带至山东疗伤。葛如山九死一生,感恩之余,甘愿追随金陵大侠,用任仆役酬思。

叶若虹乃是金陵大侠的内弟,也是他的弟子;叶若虹这次行道江湖,葛如山即奉命随侍在侧,他的功力,比金陵大侠只在伯仲之间,竟然禁不起野人一扔,委实令人难以置信。

叶若虹的功力,比葛如山相差了太远,看了野人的超人神力,难怪他惊得呆了。

葛如山身躯飞起,他想抓紧铜人,但事实上无法抓牢,只好放手。等他用千斤坠身法在五丈外落地,“砰”一声暴响,跌了个晕头转向,草木压倒了一大片。

野人对他咧嘴一笑,转身大踏步转入林中,霎时不见,鬼魅似的消失了形影。

坐在地上的葛如山,冲林中直摇头,舌头半天也收不进口中,好半购方说:“好厉害,乖乖:这小于可能不是人,定是山魁妖­精­一类玩意。他两膀子端的有万斤神力,不然怎能将我扔出五丈外?厉害,”

叶若虹也咋舌道:“这人单手拔树,行动似电,如果进入中原……”

葛如山爬起来拍拍ρi股蛋,接口道:“如果进入中原,定可与那神剑伽蓝华逸云互争长短,可惜?华逸云竟然死在太白山庄,中原可能找不到能降伏这野人的高手了。”

“胡说:谁见到华逸云的尸首了?人人都说他死了,但没有一个人看到他的尸首。”

“好好,算我胡说,反正主人在太白山庄参予过群雄大会,我对主人的话深信不疑。”

说完,去拾起远处的铜人,突又惊道:“我的天,这小子岂止是神力超人而已!瞧!”

叶若虹走近一看,倒抽了一口凉气。铜人的双手上,嵌了五个指痕,深有四分,指纹清晰,像印上去的一般,触目惊心。叶若虹讶然道:“这野人竟有化铁溶金的超人内力,绝非生长深山的野人,不知哪一位宇内奇人,调教出这种超尘拔俗的弟子?”

葛如山扛起铜人,背好包裹,说道:“假使这小子进入中原,而又走入邪道,老天爷!武林又将掀起风暴了,咱们走着瞧就是。”

“走吧!但愿这野人水不进入中原。”

两人向密林瞥了一眼,方向山脊上爬去。

当他们攀上山脊举目眺望之时,同时惊咦一声。

正北一座秃秃的山峰上,一条赤褐­色­的身影,正以令人难以置信的奇速,­射­向峰顶。

“就是那野人。”叶若虹脱口轻呼。

“是他!宛若破空飞去,捷逾电闪,这是什么轻功?”葛如山也惊骇地叫。

“可惜相距太远,看不出身法。”叶若虹惋惜地说。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主人的八禽身法和八步赶蝉,也望尘莫及。想不到咱们在这边荒绝壑中,倒有幸看到一个超尘拔俗的绝顶高手。”葛如山由衷地说。

“走吧,咱们这次到仙海,不知是吉是凶,也许碰上更高明的高手。”

两人翻越了三座高山,正向一座盆地中降下。盆地中,草木疏落,但­阴­森之气,令人心中感到无形的压力在逐渐加重。整个盆地有三四十里方圆,两侧是险峻峭立的奇蜂,怪石峥嵘,重崖嶙峋,间有参天古木点缀其间。前端和两侧的山坳,全是些严冬不凋的针叶密林。

叶若虹正欲向下降,葛如山突用手虚拦,道:“公子且慢,这谷不可通过。”

“怎么?”叶若虹讶然问。

“早年我经过这儿,几乎送掉­性­命,要不是退得快,……”

“真有那么厉害的猛兽,咱们又怎么个走法?”

“由这儿向右面山脊攀,过四座奇峰,便可越过险境,不久便可看到仙海四周的高峰了。”

“我问你猛兽……”

葛如山苦笑道:“我从没听人说过这种怪物,反正厉害就是。”

叶若虹笑道:“你是吓破了胆了,怕起来啦!咱们身列武林高手,一身软硬功夫;尤其你那一身了不起的混元气功,刀枪不入,八十斤独脚铜人,能碎之如粉,竞然怕起几头亩生了?”

葛如山摇头道:“公子爷,我倒是一无牵挂,万一你有了三长两短,在主人那儿,我有何面目。”

叶若虹哈哈一声长笑,不等他说完,身形似箭,向山下盆地中­射­去。

“公子爷,你……你……”葛如山大惊失­色­,大叫着追踪而下。

两人走后不久,先前立脚处出现了野人雄伟的身影,凝视着将抵盆地的两身形,身形倏动,追踪而下。

叶若虹不知天高地厚,不顾一切闯下谷中盆地,前行不到二五里,便深悔自己冒失了。

是的,太过冒失了!正走间,十余丈外一个怪石峥嵘的小坳后,传出了重甲曳地的沉重奇响令人闻之心中抨然,准是有行动迅捷,而身躯庞大的怪物将要现身了。

“公子爷,小心了,拔剑,”葛如山急叫。

剑一出鞘,两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巨石后,现出一个身长一丈,其­色­青黑,形如蝎子的巨大怪物。

“天蝎!”叶若虹惊叫。

“公于快退!”葛如山挡在他的身前,横起铜人逐步后退。

天蝎看去沉重,但十分灵活,八只铁爪举动迅疾,高举一双斗大巨螯,一闪即至,一双绿芒闪烁的小眼珠,­阴­森可怖之极。

平常的蝎,只有十三节,这奇形天蝎有十八节,蝎尾不向上举而拖曳在后,尾端竟有三只蓝黑­色­巨钩,发出蓝黑­色­的慑人闪光。

它那一双斗大巨螯,伸开两旁全长丈二有余,疾冲而至,猛袭葛如山。

“畜生该死!”葛如山大吼,独脚铜人快逾闪电,“砰”一声巨响,击中天蝎左螯。

巨螯稍一震动,葛如山却被震得飞退八尺外,手臂痛麻,虎口几被震裂。

天蝎“嗤”一声喷出一口气,八足齐动,巨螯又到。

葛如山这次不敢硬砸,退已无及,忙向上纵起两丈,想用铜人攻袭天蝎背部。

蝎背乃是最致命之处,全凭尾钩保护,天蝎通灵,岂会上当?它那巨尾并不向上举起,并非不需保护,而是必有所恃。

葛如山将向下疾降,蝎尾突举,闪电似的迎着身形扔到,每一只大钩均粗如儿臂,可任意转向,一闪便至。

“不好!”葛如山大叫,半空中一扭身,铜人向右急砸,“啪”一声暴响,击中一只巨钩,身形左飞两丈。

好险,钩尖­射­出一道黑蓝­色­毒水箭,几乎喷中他的右胯骨,沾着一点岂有命在?

也幸得叶若虹一声暴吼,奋勇抢上,“挣”一声火花飞溅,砍中天蝎的左螯,蝎螯丝毫末损,长剑却卷了刃口,人也被震飞丈外。

两人的力道不小,天蝎大概知道这两口美食不易摄取,突然身躯一转,尾部贴地扫向叶若虹。

叶若虹身形未稳,尾钩已到,他想躲,可是已无力运劲,百忙中临危自救,推剑掩住身侧。

葛如山落地,踉跄站稳,见状心胆俱裂,大吼一声,闪电似扑上,拼命向蝎尾中砸去。

“铮!”“啪!”两声暴响,尾钩击中剑身,将叶若虹连人带剑,震飞两丈外,一滴毒汁­射­中腰中百宝囊,囊碎衣裂,向胯内渗入。

铜人击在蝎尾上,如中­精­钢,似触败革;火花飞溅中,一道奇大的反震力,将葛如山震倒,虎口血如泉涌,铜人连翻十余个筋斗,直飞出五丈外去了。

天蝎一声未响,猛地旋身,巨螯分张,分向两人钳去,快极,

两人已浑身脱力,叶若虹左胯麻木不仁,而骨中却痛澈心脾,额上大汗如雨,动弹不得。

巨螯钳到,最先接触叶若虹,眼看要毙命螯下,危如叠卵,他只有限睁睁等死。

蓦地赤褐­色­身影一闪,到了天蝎尾部,快得­肉­服难辨,连通灵的天蝎也难以发觉。

那是野人到了,响起他的一声怒吼,双手已抓住了近尾钩尺余处,向旁一扔。

天蝎向旁凌空扔起,巨螯一发之差,从叶若虹身上撤回,危极险极。

野人扔出天蝎,把它扔了两个翻身,随即身形似电,抓起五丈外的独脚铜人,迫近了严阵招待的天蝎。

天蝎八足齐动,双整高扬,尾钩举起,绿眼熠熠生光,口中巨牙挫动得根根暴响,向右缓缓移动,却不敢冲近,似对野人有所畏惧忌惮。

野人手执铜人,步步迫近随着天蝎移动,作势扑上。

葛如山忍痛爬起,抢近叶若虹,惊叫道:“公子,公子,你怎么了?怎……”

叶若虹气息微弱地说道:“我,我不行了,天蝎尾钩毒汁,已渗透衣衫,沾了皮­肉­,我完了!完……”

葛如山急得脸­色­死灰,伸手去替他卸衣。

“不可碰我!”叶若虹尖叫,又说:“危险,咱们不能全毁在这儿。”

“公子爷,我怎能偷生活下去?你……”

“助野人击毙天蝎,尾钩附近五节中,有五颗天蝎珠,这是我唯一活命的希望。”

葛如山速拾起长剑,奔向天蝎。

野人突然大喝道:“退!你不行。”

葛如山不能退,他叫:“小子,杀了这孽畜,不然我主人的­性­命难保。”

“退,你在这儿碍手碍脚。”

叶若虹也在远处拼力大叫道:“如山,站远些。”

野人一声长啸,声若九天龙吟,铜人一动,罡风似若段雷,八十斤的铜人在他手中,像是根灯草。

天蝎大概知道是死拼的时候了,双螯盘舞,尾钩两急探,毒汁如雾,八面喷洒。

可是野人身畔似有一道奇热的气墙护身,毒雾一近身,便被气墙消灭无形。

野人在长啸声中,鬼魅似地欺上,铜人起处,恍若狂龙闹海,扑近天蝎,雨点似地下击,风雷俱起。

但听一阵爆雷似的撞击声响起,血­肉­纷飞,天蝎贴地急舞,足折螯伤,挫牙喷气之声慑人心魄,黑绿的毒水八面飞溅,腥臭之气令人晕眩,心头作呕。

野人一阵子挥扫劈砸,勇猛如狮,神力惊人,“蓬”一声巨响,天蝎的右螯第一节,被铜人击成粉碎。

葛如山在五丈外立足不牢,脸也灰青掩鼻后退,被这场罕见的人虫大战吓了个心惊胆战,浑身冒汗。

叶若虹也忍痛支起上身,惊得身上的痛楚全无,张口结舌,心血几乎凝结了。

野人手中的铜人,凶狠泼辣狂野,天蝎根本没有回手的余地,巨螯一伤,它只有一螯一尾可以远攻,但阻不住铜人,每一击皆记记落实,坚甲挡不住禁不起铜人的沉重一击,逐渐气息奄奄了。

天蝎行动渐渐迟滞,人却更为凶猛。

“我们有救了!”叶若虹奄奄一息地叫。

“砰”一声暴响,天蝎的左螯又被击毁;这时,它的尾钩恰好袭到野人顶门。

一旁的葛如山和叶若虹,急叫出声。

野人只向左略闪,尾钩“噗”一声搭落地面,入士尺余,骇人听闻,由于它已力尽,举动不灵光,还来不及横扫,铜人已连击三记,“蓬蓬蓬”三声巨响,全击中最上端那只尾钩。野人大概每一记都用了全力,三只尾钩全陷入地中三尺以上。

天蝎负痛,猛地上体一翻,沉重的身躯凌空压下,八只巨足一收,向野人抱去。这一记不说被抱实,即使压住,人大概也会变成­肉­饼。

野人一声大喝,扔掉铜人,双手扣住粗大的蝎尾,只一拉一振,喝声“起!”

天蝎不下三千斤的沉重躯体,竞被抡起旋了一圈。三丈外,有一座万斤巨石,抡到第二圈时,已接近了巨石,“轰”一声大响,石裂屑飞,巨大的天蝎脑袋前的巨牙,也被撞得松脱,绿眼不再放光。

野人放手纵回,拾起铜人,奔上前一记“泰山压顶”击向奄奄一息的天蝎背部。

“卟”一声闷响,天蝎背部炸裂,蹦出两条三尺长的小天蝎来,一出体便会舞爪甩尾。

野人一不做二不休,“卟卟”两声,将小天蝎砸成­肉­饼,

葛如山和叶若虹已惊得麻痹了,眼睛瞪得比灯笼还大,却又似视而不见,失了魂啦!

他们只感到光华一闪即现,野人已站在蝎尾之旁。宝刃不伤的尾部,裂开了一条大缝。

野人手法太快,在虎皮囊中,拔出一把晶芒四­射­的小剑,一划之下,蝎甲应刃而开。

宝刃一划即行归鞘,令人无法看清,野人探手碧血中,拣出五颗鸽卵大的天蝎珠,拾起铜人,大踏步走近叶若虹,将铜人扔给葛如山,取了一颗蝎珠,抛给叶若虹,微笑道:“吞下蝎珠,你福缘不浅。辛苦些,别走这个洪荒绝谷。赶快退上山巅,再过半个时辰,就走不了啦!百兽齐出,你们这点能耐只能对付三两头虎豹。”

说完,身形一闪,蓦尔消失在右方密林中。

“这小子是人是鬼?”葛如山咋舌问。

“是人,一个骇人听闻的武林高手。”叶若虹说,一面将天蝎珠放在眼前细察。

珠­色­光泽如玉,着手­阴­凉,寒气迫人,虽然自身不能发光,但映着太阳,则光芒流转,有点刺眼。

“吞下啊,公子。”葛如山说。

“可惜!我真舍不得,要是毒未浸骨,只消在沾毒处滚动就成了。这东西可解百毒,留着有大用哩:可惜!”他终于将天蝎珠吞下,闭目调息养神。

葛如山拾起铜人,不住咋舌,铜人遍体皆有撞损的创痕,但并无变形之处,这紫铜合金铸成的重家伙。可击金铁而无损,可见天蝎的皮革,是如何的坚硬了。

不久,叶若虹一蹦而起,青灰­色­的脸颊,已恢复了红润,他扔掉百宝囊,说:“快走!等会儿走不了,恐怕没有人救我们了。”

葛如山正凝视着铜人掌背上的指印,说道:“这人右手五指的螺纹,十分匀称而纹路美观,我相信,他的左手也定然五螺,没有一个箕。”

“快走吧!目前不是猜测箕斗之时哩!”

两人由来路退去,速度甚快。叶若虹经此一惊,端的是心惊胆落,豪气消失尽半,即使有一把剑抵在他的心窝,叫他往下走他也不­干­了。

攀上了山脊,葛如山嗫嚅着说道:“公子爷,仙海不去也罢,这段路凶险太多,再说,那儿一池子熙水,野人出没无常,没有什么可看的。公子爷,咱们回去吧!”

“还有凶险?你不是走过吗?”

“那时正届隆冬,除了些野兽外,并无其他古怪歹毒的畜牲出没。目下是大热天,所有的毒虫怪兽全出,咱们真不能和这些洪荒异兽毒虫争短长啊!”

“好吧!咱们回中原。”

“谢谢公子爷,免得我提心吊胆,这次拾回­性­命,真是侥天之幸,不!侥那小子之幸。”

“哼!返回中原,江湖鬼蜮之地,不见得不比这儿更凶险,咱们走着瞧就是。”

“至少不会象这些畜牲般可怕,英雄无用武之地。”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象救我们的野人,不比天蝎可怕百倍?老实说,你我真要与他交手,绝接不下他一招,你相信吗?”

葛如山点点头,由衷地说道:“这倒是实情,那小子不是人,是非人类的人;要不是他的汉语说得那么清晰,我不敢断定他是人哩。”

“这人的口音南音浓重,恐怕是湖广人氏呢!”

“不!象是川滇一带的语音,也许是移民。”

“移民大多来自京师江浙,怎会有川滇之人?”

两人谈谈说说。身形逐渐加快往回走,入暮时分,快接近了黄河河谷。

他们站在一座峰岭上,眺瞰着小溪流一般的黄河;黄河在这一带碧绿可爱,映着落霞余晖,成了金黄,叫金河倒还恰当些。

蓦地传来一声凄厉的­阴­笑,声音不大,但入耳清晰,令人汗毛直竖。

葛如山功力深厚得多,笑声入耳,他便扔掉包裹,回身戒备。

叶若虹也自警觉,火速拔剑回身。

“有绝顶高手盯紧我们了,公子爷千万别胡乱出手。”葛如山变­色­地叮咛。

“近了,不知这人来意如何?”

“喳喳……咯咯……”笑声不绝如缕,由左侧山脊一排古林中传来,越来越近。

他俩站处地势最高,已可看到一条淡淡黑影,在林梢飞掠,向山上掠来,好快,葛如山讶然道:“这人的轻功太过高明;是个劲敌。怪?这边荒异域中,怎会有如此高明的人隐伏?”

“小心了,凡是遁隐边荒之人,大多有点神经不正常,咱们如非必要,不可触怒他们。”叶若虹低声交代。他年纪轻轻,已有超人的造诣,平时眼高于顶,不可一世。但经过午间的教训,傲气全消,迥异往昔,大出葛如山意料之外,暗称异数。

其实葛如山自己也在变,当年豪气如山,大闹泰山观日台,鏖战京师,可说目无余子。金陵大侠庄幼侠临危援手,两人功力相当,他算是第一次服人,但傲态未改,经过这次教训,他的傲气消失净尽,知道小心谨慎了,深感对少主人的保护重任,确定有力不从心之感了。

在他们身旁十余丈矮林中,救他们的野人正泰然地站立在­阴­影里,脸上泛起茫然的微笑,注视着飞掠而来的淡淡黑影。

他脸上的笑容,似乎是天生的一般,并不带任何表情,只在对方眼神泛起敌意时,方行敛去,眼中即涌起凶狠的警戒神­色­。

他站在那儿象座石像,脸上茫然的微笑慢慢地收敛,显然,他已看出将有变化发生了。

不知怎地,对英俊的叶若虹大有好感,也许是叶若虹开始向他含笑问路的笑容,令他生出好感吧?

“喳喳喳……咯咯咯……”笑声仍不绝如缕传至,淡淡的黑影,也到了百十丈内了。

双方一近,黑影的形态已略可分辨,只感到身躯奇高。一身黑袍袂尾飘飘,足点树梢,电­射­而来,远远地,已可看到他那一头银­色­长发,飘在脑后像一拂尘。

“是个老头,不是善类。”葛如山轻声说。

他的声音虽小,但竟未逃出黑影之耳。

“喳喳喳……小辈们,不错,我老人家不是善类,喳喳喳……你们快跪接老夫。”黑影一面说,一面电­射­而来。

两人大吃一惊,心往下沉。

林中的野人,摘了一段树枝,无声无息地去掉枝叶,幽灵似的飘到林缘。

黑影来势奇急,直扑两人立身之处。

葛如山举手一挥,两人左右疾分,挺刃戒备,严阵以待,葛如山横捧独脚铜人,迎上喝道:“老前辈请先通名号,以免失礼。”

“喳喳喳……”笑声未止,人也到了,在两人身前丈余止步,笑声亦止。

黑影止步后,面目显现。两人只觉毛骨悚然,惊得倒退两步,张口结舌。

在斜阳余晖中,眼前出现了一个凶猛狞恶的古怪老人,一头披肩银发,像个老人,脑袋两头尖,八字突白眉,显得眼眶特别深陷,大眼珠放­射­着闪闪绿芒,似若透人肺腑,鼻梁隆起,但尖端下陷,血盆大口直裂至耳根,露出一列大牙,每一颗皆尖锐无比,象狼齿般白森森令人心悸。上­唇­白须浓密,尾端上卷,颔下是鬈成团状的短髭,乱七八糟,整个身材单瘦,像条竹杆,高有九尺,肤­色­紫中泛青,看去定有一半羌人一半蒙人血统。

怪人穿的黑袍,却是汉人型式,大袖、宽摆、腰紧腰巾,鏖腰下是爬山虎快靴。

腰巾后Сhā着一把外门兵刃,长有四尺,象三条龙缠在一块,三个龙头外张,六只龙爪在下,形成锐利的倒刺;握把两条龙尾反卷,成了护手,一条龙尾后伸,显然也是可致人于死的玩意。整件兵刃是暗褐­色­,定然是合金所造,重量当不下于独脚铜,甚且过之。

怪人身形一止,丝纹不动,毗牙咧嘴,脸上现出傲视苍穹的­阴­森微笑,这笑容,令人毛骨悚然。

“真要老夫通名?”怪人­阴­森森地说话了,是不折不扣的中原口音。

“在下山东葛如……”

“住口!老夫又不问你的名号。”

“在下专诚请教老前辈的大名。”葛如山仍恭敬地行礼问。

“说出来你们又未有闻过,等于白说。”

“老前辈既不愿明示……”

“呸,老夫并未表示不说。”

“晚辈多言了。”

“废话?你早该闭口。老夫姓容,容易的容,大名叫若真,你们记住了。在这一带,人们叫我仙海人屠。”

“仙海人屠……”葛如山喃喃自语,他确是未听过这可怖的名号,依然而惊。

仙海人屠喳喳­阴­笑又道:“老夫极少进入中原,难怪你们陌生,但我师弟矮神荼屈平凉,你们大概不会陌生的。”说完,拍拍背后的奇形兵刃,不过:“老夫这根纠龙­棒­,大概你们也从未见过面哩?”

叶若虹听他提起矮神荼,有点恍然;葛如山曾到过仙海,虽未进入海心山,但在仙海一带,谁不知专与崆峒派找麻烦的矮神荼?

叶若虹上前献剑行礼,朗声道:“晚辈叶若虹,原定前往仙海一游以广见闻,但由于猛兽阻道,未能如愿,故而半途败兴而返,不知老前辈有何指教,尚请明示。”

“哦!你叫叶若虹,名字中一字与老夫相同,老夫可给你一次异数,告诉你们,凡是闯入仙海百里之内的人,除了专诚拜见老夫师兄弟之人外,其余一律格杀,这规矩可能你们不知道,因为能活着离开的人太少了。”

“老前辈,晚辈两人是在仙海百里之外。”

“你们已到了毒兽谷,距仙海只有四十里,老夫岂能不知?你们认命吧!”

葛如山一听不对劲,既然活不成,用不着浪费­唇­舌哀求乞命了;人死留名,虎死留皮,即使是死,也要死得英雄些。他提着铜人上前,哈哈一笑道:“老前辈,还未兴兵,便想割土封王了,岂不太过狂妄,不合情理吗?”

仙海人屠绿眼一瞪,怒叫道:“呸!你小子好大的狗胆,竟在老夫面前绕舌,论起是非来了。小王八蛋你听着,世间不合情理的事多着哩!只怪你少见多怪。你,让你自行了结。叶小子可留下一耳一臂,算是老夫的恩典,动手!”

葛如山用传音入密术向叶若虹道:“公子爷,我截住他,你赶快下山,快!”

叶若虹哈哈一笑,豪气飞扬地说:“如山,只有慷慨赴死的叶若虹,没有弃伴逃命的金陵大快门人,咱们不见得非裁不可,上!”

仙诲人屠仰天狂笑,一面取下纠龙­棒­,笑完道:“失敬失敬,原来你们是金陵大侠庄小狗的门人,太白山庄盛会,大概你们也参与了,你们全得粉身碎骨。”

林中的野人,突然茫然地轻念:“太白山庄,太白山庄……晤,这名字怎么有点耳熟?怎对我有依稀之记忆呢?”

葛如山冲前三步,大吼道:“老小子,也许是你死,接着!”

喝声中,铜人荡起罡风,一记“泰山压顶”迎头便砸,势如惊雷下击,走中宫而进。

叶若虹一声长啸,揉身扑上,从左攻出一招“天地分光”,剑化银虹,剑气锐啸。

“哼,倒有点鬼门道,可惜你们活不成了。”仙海人屠冷然说,褐影一闪,纠龙­棒­左右分张,“砰”、“铮”两声,两招具解,人未越动半分。

暴响和罡风激荡,火花四溅中,叶若虹飘退八尺,脸­色­泛青。葛如山的铜人被奇猛的劲道一撞,向右飞震,他身不由己,随铜人的去势,震飘丈外。

“好厉害,这老小子。”他脱口叫。由于先前拼斗天蝎时,虎口已被震裂,这次反震力虽小,创口亦被震开。

仙诲人屠一­棒­将铜人震脱,也有点意外,叱道:

“嗨!你小子真有点斤两,再接我一招。”

喝声中,他一闪便至,“怒龙神爪”兜心胸便点。

葛如山不敢硬接,身形右闪,向对方左侧欺进,正待将铜人捣出。

仙海人屠冷然一笑,左大袖疾挥,去势如电,罡风候发,凶猛万分,力道似有千斤。

葛如山无法闪开,大吼一声,铜人捣向扑面而至的黑衣大袖,全力迎击。“蓬”一声闷响,葛如山只觉半身麻木,身躯蹬蹬蹬连退五步,铜人颓然下垂,额上大汗如雨,脸泛青­色­。

叶若虹正在这空时间扑到,阻止老魔追袭,一招“长虹贯目”电闪而至,剑啸刺耳。

仙海人屠不理他,闪向葛如山,一面叫道:“小狗,你练有混元气功,难怪没死,纳命?”叫声中,纠龙­棒­近面点出。

葛如山身形未定,浑身无力,怎敢接招?连躲也无能为力哩;人急生智,赶忙向后躺倒。

叶若虹身法够快,跟踪追到老魔身后,长剑直­射­脊心。老魔冷哼一声,猛地旋身,“铮”一声金铁交鸣,长剑已被三个龙首绞住了。

“撤手!”老魔大吼。

叶若虹怎能不撤手?奇大的潜劲由剑上传到,直迫心脉,慢半分内腑将有震腐之虞。他放手虽快,仍被震退五步,脸也死灰。

老魔手腕一振,长剑折成五段落下埃尘。他一步步向叶若虹迫近,凶狠地说道:“你该死!竟敢在我老人家身后递剑,老夫要你寸裂而亡,以警来者。”

叶若虹强提真气,踉跄后退,额上大汗淋漓,一步步后撤。

老魔喳喳笑,又道:“老夫本想借你之口传讯江湖,岂知你定要往枉死城中闯,耽误了传信之责,老夫又得另找有缘人,传老夫将出中原的讯息。小子,你尝过寸裂而死的滋味吗?”

叶若虹刚想发话,岂知林中传出了一声哈哈长笑,接着有个熟稔的口音说:“喂?老家伙,你曾经尝过了吗,”

叶若虹只觉心中一舒,忙向侧一闪。

密林相距只有五六丈,这时出现了只掩一块虎皮的野人,金黄|­色­的落霞,映得全身反­射­出闪闪金光,他手中持着一根三尺长的鸭卵大树枝,正脸含微笑,泰然自若地走近,速度不徐不疾,极有风度,仙海人屠突然脸­色­变得更黑,绿眼中凶芒尽敛,逐步后退沉声道:“你这野种,又要管老夫的闲事吗?”

野人并没生气,仍是流露着不知其然的微笑,说道:“在你要杀人之时,总是碰上了我,真巧?你还是逃命去吧,只要地下有死尸,我绝不许你活,你信是不信?”

仙海人屠突然疾冲而出,纠龙­棒­一记“横江阻流”,上取腰下指腿,沉重的兵刃在他手上,变得极为轻灵。

野人一声长啸,猛地一棍硬劈,捷逾电闪,一晃即至。

“啪”一声响,木棍击中一只龙首,两只龙角连着上­唇­,竟然不见了。

仙海人屠怒啸一声,飘退八尺,在啸声中如飞而遁。向右侧山脊逃命。长空里,仍传来他凄厉的语音:“野种,总有一天你要后悔!”

野人没追,向叶若虹微笑道:“你们走吧!我送你们下山。”

叶若虹和刚爬起的葛如山,全被他那一棍的纠龙­棒­首神奇功力,惊得呆住了。

野人含笑发话,叶若虹方陡然惊醒,一躬到地说道:“兄台神勇,再次及时出手,再生之德,不敢或忘。”

野人回了一礼,道:“天­色­不早,走吧!些须小事,不必介怀。”

他领先下山,举步从容,但甚为迅速,恰好让两人以九成功力跟上。

一面走,葛如山一面唠叨:“小子,为何不告诉我们你贵姓大名?”

“别问,我自己也不知道。”野人答。

“怪!哪有不知自己姓名之人?”

“我就是怪,就是不知。”

“你是怎么到这穷壑绝域里来的?”

“不知道。”

“又是怪。”葛如山直摇头。

“我到这儿三年了,当我懂人事之时,就在这一带穷山恶水里,只有一个老人在我身边。”

“你到这儿才三年?三年刚开始懂人事?胡说八道。”

“信不信在你,所以我说不知道我是谁。”

“你身边的老人,怎么对你说的?”

“说些我不懂的废话。”

“你在山中怎么生活的?”

“喏!就这样生活。”

人影一闪,野人扑向草丛中,人影重现,他手中多了一只母山维,和五枚雉蛋。

野人向两人咧嘴一笑,敲破蛋倒人口中,双手齐动,山雉片刻成了血淋淋的­祼­­肉­,肚肠一除,只片刻间,便成了野人腹中之食。

他拈草拭净手上血迹,说道:“这与你们汉人不同,是吗?”

“你也该是汉人。”葛如山俸俸地说。

“我不知是与不是,反正仙海附近的人,不管是汉回蒙羌,皆与我不同。”

“你在仙海附近居住?”

“是的,仙海附近汉人也不少,我与他们都熟,但极少往来。”

“哦!怪不得你会说蒙话。”叶若虹接口道。

“你们因何把库库淖尔称为仙海?与你们问我仙海之时,我以为你们是来找仙海人屠的朋友呢!所以不愿告诉你们。”

叶若虹笑道:“那是古名,也叫青海。”

“也许这儿的人,汉人为数过少,所以不知古名,蒙人叫那大湖为库库淖尔,羌人称卑禾羌海,也叫鲜水。”

“那仙海人屠不是住在海心山吗?”

“他太残暴,两年前就被我赶跑了,在这一带出没,同伙还有好几个凶狠人物呢,我念他已失巢|­茓­,所以如不眼见他杀人,决不杀他。”

“兄弟,你这是养恶哩,”叶若虹不以为然地说。

“你该宰了他,免得为祸江湖。”葛如山也说。

野人摇头笑道:“仙海附近血流得太多了,目下方告承平,土民不分种族,相安无事,我不能任意杀人,再破杀戒。”

“怪不得有你镇住老魔,所以他要进入中原创天下。唉?你要不杀他,他日后进入中原,不知要枉死多少无辜。”

叶若虹感慨地说。

野人仍不在意,说道:“要不是你们两位,也许他就该死了。”

“为什么?”

“我曾警告过他,如果看到他杀人,就不饶他。因为我对你两人有好感,所以现身不让他下手。”

叶若虹激动地伸出虎掌,握住野人的手臂,感激地道:“谢谢你,兄弟。”

“请勿介意,叶老兄。”

“在边荒之地,与禽兽为伍,究竟不是了局。兄弟,何不随小弟进入中原安身立命……”

“不,谢谢你们。中原是如何景况,对我太过陌生。在这儿,他们叫我山海之王,我活得十分惬意,何必到中原去自寻烦恼?”

“兄弟,一切有我,到我家小住,我会替你安排。”

“不必了,我对这儿有无穷的眷恋,两位请自便了。翻过这条岭脊,便可直降河谷,保重,不送你们了。”

语声一落,人影便向后退去,在暮­色­苍茫中,但见人影一闪而没。

叶若虹转身大叫道:“兄弟,我永记你山海之王的名号,日后如弥驾临中原,请到金陵舍下跸驻。珍重,”

语声荡漾在山谷中,回声四扬;但空山寂寂,已不见野人回答了。

其实野人就在他们身后十余丈,直送他们下到河谷,已经是子夜时分,野人方转身走了。

主仆俩降下河谷,吁了一口气。葛如山突然低声道:“山海之王送我们下山,这人真是难得。”

“是的。”

“人呢?”

“刚才方退走。”

“你怎么知道是他?”

“当然知道,在他最接近之时,相距不足三丈;你没发觉他的身上,散发出淡谈的奇香吗?”

“哦!你这一说我倒记起了,他没有野人的特殊体臭,却是奇异的暗香,一种罕见的体质气味。”

“好了,他既然退去,大概不会有险阻了。”

“咱们该连夜出南州,先买剑防身,再返回金陵。”

十天后,两人两骑出现在陕西境内,他们已没有来时那么意气飞扬,傲气全消。他们正是叶若虹主仆俩。

日­色­近午,他们到了风翔府属眉县之东二十里,正沿宫道向东不徐不疾赶路。

远远地,官道穿林而过,林外,五匹骏马向东一字排开,将官道阻死。马上是五个穿黑紧身衣,黑巾包头,鞍旁Сhā有兵刃,身材高大的人影,正拦住一匹西行的枣­色­骏马。

枣­色­骏马上,端坐着一个白衣女人的身影,双方似乎在对话,众大汉的狂笑声隐约可闻。

叶若虹剑眉一皱,说道:“如山,前面有麻烦。”

“唔!象是崆峒派的人在调戏­妇­女。身为侠义门人,咱们岂能不管?走!”

“好!教训他们。”

两人加上一鞭,马儿向前狂奔而去。

林外官道中,五个黑衣的中年大汉,据鞍高坐,正拦住西来的马上女娇娘。放肆地哗笑不已。

枣­色­骏马鞍后有马包,鞍旁Сhā袋有剑,显然,那是一个江湖美娇娘,一朵带刺的玫瑰花。

这美娇娘确是美,美得教人心动神摇,而且丰盈无比,身材竟有六尺高。头上高梳盘龙髻,没有任何珠翠,只在发旁Сhā了一朵绒花,象是戴孝。

她,脸蛋似若凝脂,可惜略嫌白了些,新月眉划着柔和的线条,凤目中却充溢着茫然的神­色­,扇形修长漆黑的睫毛,偶或掩住那灵魂之窗,挺直美好的瑶鼻下,是一张弓形的小嘴,这时抿得紧紧的。论身材,三围够标准,双峰竞秀,柳腰一握,可惜她在白绸子紧身外,罩住了一件银­色­披风,掩住她那诱人的美好的身材。

披风是上好川绸所裁,轻柔细薄,迎风轻荡,隐约地现出她左胁下的一把狭小的长剑,这美女人竟带了两把剑,可见绝非好相与的人。

五名大汉不信邪,他们就有胆量,要摘这朵悬崖上有刺的玫瑰花。

美女真实年龄不到二十岁,但也许是她脸上的神­色­,带了淡淡的哀愁和半丝儿憔悴,所以看去比真实年龄要大些。

她端坐马上,对五名凶悍大汉不屑一顾,似乎并未感到他们的存在,稍抬首,遥望着云天深处,眼神有点迟滞,根本不向五大汉赐予一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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