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大汉也不在乎,中间那人发话道:“哈哈!小娘子,你在替谁戴孝?”
美娇娘突然浑身一震,缓缓收起眺望云天深处的目光,转而注视大汉。她眼中茫然的神色在刹那间消失了,喷出了火焰,象两枝利箭,直透对方内腑。
大汉被这冷厉的眼神所慑,心中一震,暗说:“天!这鬼女人的眼神,为何如此凌厉?”
另一名大汉嘿嘿冷笑,道:“丫头,你为什么不回答问话?哼?你不答就别想赶路。”
最左一名大汉淫笑道:“天长兄,她怎能回答:可能人家那亲亲嗳嗳的小冤家,刚抛下花朵般的小娇娘伸了腿,你这不是存心勾起她的甜蜜往事,吊人胃口吗?”
最右边的一名大汉不悦地说:“五师弟,你怎么这般不留口德?”
五师弟一瞥,道:“四师兄,你是教训我吗?”
“住口!”中间大汉叫。
这时,叶若虹主仆俩已策马奔到,老远就已听出众人的对话,大为反感。
五大汉早已发现两匹马狂奔而来,只轻瞥一眼,便毫不在意。中间大汉继向美娇娘发话道:“小娘子,还是好好回答我韩重山的问话,这条道路不静,单身女客行走极为危险,韩某问你是一番好意,想为明日送你一程路哩!”
美娇娘一言不发,只用刚才那冷厉的眼神,死盯住他,呼吸逐渐急促起来。
“咦!有意思了。”五师弟下流地叫。
两匹马到了五人身后止步,叶若虹气往上冲,突然发话道:“老兄,你们这些话,不该对一个孤单少女说,有失正道门人身份。”
五大汉全都一怔,随之勃然大怒。五师弟火爆地叫:“小辈,你在吠什么?”
葛如山倏然跃下马背,戟指怒吼道:“小子,你敢出言不逊,给葛爷滚下来,葛爷打烂你那张臭嘴,免得你日后替你的师门招祸。”
五大汉气往上冲,纷纷下马,将马驱至路旁,气势汹汹两下里一分。
葛如山一声狂笑,在鞍后取下独脚铜人,将马驱走,绰铜人迎上,叫道:“要动手?好事!葛大爷先教训教训你们。”
“如山,不可伤人。”叶若虹叮咛,带坐骑让在一旁。
“公子爷请放心,光天化日之下,我用不着打人命官司。”葛如山朗声答。
马上的俏妞儿突然沉声道:“留下他们,人命官司我打。”
五大汉一看葛如山的独脚铜人,心中一凛;天下间使用这种铜人的人并不多见,也定然是臂力惊人,功力不含糊的主儿,不太好惹。
他们正暗暗惊心,俏美人一发话,可把他们的凶焰豪气激起了,中间大汉跨出三步,向葛如山冷笑道:“阁下好大的口气,亮名号。”
“你是谁?通名,看值不值得葛爷亮名号。”
“崆峒派凉州五义,老大快剑姜贵。”
“哦,原来是五个地老鼠,怪不得如此狂妄;崆峒派竟调教出你们这些下流贼,怪!小子,听了,葛大爷乃山东神力天王葛如山,不服气你们五个一起上。”
五人又是一怔,吓了一大跳。神力天王大闹泰山观日台,名震京城,武林中早有传闻,不算陌生,竟然出现在西行古道中,大出五贼意外。
人的名,树的影,五人心中暗暗叫苦,撞在这位太岁手中,麻烦得很。
快剑姜贵心中忐忑,骄焰一窒,泄气地说:“原来是山东葛大侠——,好说。”
“不敢当阁下尊称大侠二字。小子,爽快些说,别婆婆妈妈。”
“阁下是架梁子——”
“呸!怎算架梁子?本大爷是路见不平,拔铜人管事。”
快剑姜贵憋不住这口恶气,脸色一沉,厉声道:“阁下是要管崆峒派的闲事吗?”
葛如山欺近至丈内,嘿嘿冷笑道:“小子,你用师门唬人吗?呸!贵派的长辈允许你们光天化日之下拦路调戏妇女下流不法吗?葛大爷问事不问人,谁管你崆峒派来的闲账?”
“你管咱们的事,就是与本派为敌……”
一旁的叶若虹大为反感;突然冷笑一声,抢着接口道:“岂有此理,如山,打掉他满口大牙。”
“遵命,”葛如山叫。
声出人闪,他突然柔身欺近。快剑姜贵不是庸手,不然就不够格称为“快剑”。冷哼一声,一剑点出。
两人都够快,出招欺上迅捷绝伦。崆峒派以追风剑法享誉武林,顾名思义,可知这种剑法定然凶猛狂野,以快速攻击见长的剑法。
可是姜贵只是崆峒派末代弟子中顶稀松而又不肯用功的庸才,碰上神力天王这位软硬功夫皆臻上乘的高手,想得到要糟,活该他倒霉。
一旁的四名大汉,本想拥上一同出手,可是两人行动太快,已来不及扑上了。
神力天王志在必得,动手捷如闪电,铜人一扬,恰将长剑挡出偏门,不用内力震剑,不许对方有撤剑变招的余暇,眨眼间便欺身抢近,左手快若电光石火,蒲扇大的巨灵之掌,来一记左右阴阳掌。
“啪啪”两声脆响,这两耳光十分结实,快剑踉跄几退,他只感到颊上火辣辣地,只看到眼中发黑,星斗满天,他想撤剑,但剑被铜人压偏,没有机会撤出。
他的牙没有掉,神力天王怎肯罢手,如影附形跟上,左手急挥。
“啪,啪啪啪,”一连串暴响。
“还有一颗?”神力天王叫。
“啪,”最后一声脆响,快剑躺下了。神力天王以铜人支地,退在一旁冷笑。
这一连串脆响,声如落珠,不过是刹那间的事。地下,掉了快剑姜贵的三十余颗大小牙齿和血水,他自己也晕厥躺倒,像条死狗。
要打掉人的牙齿,并非易事,用劲须恰到好处,轻了牙不掉,重之颊肉牙床全都得完蛋,神力天王就有这点能耐,颊肉只肿而不伤,牙床出血不损,真难得。
旁立的四大汉这时方行抢到,有两人抢去扶快剑姜贵,老四老五挺剑怒吼,猛扑神力天王。
马上的美姑娘脱口叫道:“左首那人不可伤他。”
左首那人是老四,也就是阻止老五说下流话的人。
葛如山哈哈笑,道:“丫头,葛如山可不听你的。”
语声中,铜人左右分张,“铮铮”两声,两支长剑向外一荡,褐影再闪,分袭两人左右肩。
老四老五掌心一麻,长剑几乎脱手,骇然变色中,火速后撤,由侧方左右反扑而上,剑势转疾。
葛如山任由他们八方游走,探舞着铜人叫道:“小子们,快?一起上,免劳葛大爷多费手脚。”
另两人还未扑上,白影一闪即至。原来是马上的白衣美娇娘,她幽灵似的飘落场中,手中持着一把银光闪闪的长剑,是鞍旁这一柄。
她粉脸上毫无表情,但风目中冷电慑人,仗剑叱道:“住手!”
这一声轻叱,如利锥直刺人众耳鼓。葛如山心中一凛,迅速跃出圈外,暗道:“天!咱们走了眼,这女人功力高不可测,这几个地老鼠完蛋了。”
果然不错,白衣姑娘冲四个大汉和刚坐起的老大,轻哼一声,发话道:“本姑娘不想生事,但你们的嘴太下流了,不惩戒你们,何以警世?”她用剑一指老四,道:“你,还有一丝人味,饶你全身,走开,”老五不知天高地厚,冷笑着仗剑走近,阴笑道:“小娘子,你不觉得太狂了吗?”
这家伙油蒙了心,并未看到美姑娘下马时的惊人身法,更末料到她曾有一身惊人的绝学,是的,凭这娇滴滴水葱般俏人儿,小腰儿小得那么可怜,即使打娘胎里练起,济得甚事来?
他愈看愈不象个练家子,嘻皮笑脸步步欺近。
葛如山怒火上冲,便待冲上。
“如山,不可妄动。”叶若虹在马上轻喝。
白衣姑娘毫无表情,冷冷地说道:“你们四人自己咬掉舌头,本姑娘不赶尽杀绝。”
老五哈哈大笑,已欺近八尺之内,眯着眼问:“小娘子,别信口开河好不?你是谁?”
白衣美姑娘仍冷冰冰的神色,说道:“九天玉凤周如黛,神剑伽蓝华逸云的妻子。”
五贼如被迅雷所击,面色死灰如见鬼魅,踉跄后退,退得太快几乎坐倒。
葛如山长吁一口气,怔怔地向她凝视。
马上的叶若虹心中一震,呆呆的凝视着她,却又缓缓地低下了头,黯然一叹。
“九天玉凤周如黛”,这区区七个字,竟有那么大的震倔力量,岂不可怪?
三年前,她大闹郑州群英擂,初创名号,玉麒麟的女儿,武林三杰老三忘我山人的孙千金,在江湖首次声誉鹊起,大闹大珠台,与神剑伽蓝一同现身,群魔丧胆。从荆州以娇姬身份现身,直杀至武昌府,人心大快。武昌府鸳侣重新携手,与桃花仙子等人,血溅玄都观,武当派死伤惨重,也因这一役,武当派方能使四明旁支与俗家门人言归于好。
自从三年前太白山庄群雄盛会后,黑道凶魔伤死殆尽,佛道同源金象被神剑伽蓝以内力熔毁,五大门派方能免于毁亡之祸,得保元气,也在那次大会结束之时,神剑伽蓝突然神经错乱,在宇内高手众目睽睽之下,投身在太白山庄烈火熊熊之中,尸骨无存,一代英豪含恨火海。
(至于此中情节,下文自有交代)
至此,忘我山人当天下群雄之面,哀伤地宣布华逸云是他的孙女婿,群雄方束武赋归。
之后,第一批失踪的人,是玉笛追魂符敏和桃花仙子一群人。
第二批失踪的是天魔夫人一行众女,从此江湖中消失她们的身影。
最后失踪是武林三杰,他们带着华逸云遗下的伽蓝剑,也在江湖中消失,三年来音讯毫无。
天下承平了三年波澜又起。
武当在七盘弯荒填,和桃花坳与玄都观,前后死了二三百名门人,几乎精英尽失。这奇耻大辱和血海深仇,别说掌门追魂三剑无一日或忘,武当山的道侣们也岂能甘心?这三年中,他们就在运筹复仇和重振武当声威而努力,时机即将成熟。
首先,玄同道长致力于四明旁支以及俗家门人的团结而煞费苦心,这事他办到了。
其次,他以掌门身份,召集第三四代,远离武当散布天下名山修真的派中元老,返回武当山商讨大计。这一步棋,他也走对了,元老耆宿们已陆续应召而重返武当。
第三,他展开与各大门派派间的笑脸外交,这计谋他也办到了。
最后,他宣布要为派中弟子们报仇,第一个对象是桃花仙子,其次是武林三杰的老三忘我山人周群。
可是他的大计并未尽如理想,四明旁支的松溪真人根本不赞成再行寻仇报复。俗家弟子四代硕果仅存的飘萍生施世全,更不赞成再惹纷争,藉口身家性命为重,不愿尽力。聊可告慰的是,松溪真人和飘萍生,皆愿稍尽绵力,答应必要时或可相助。
就这样,武当门人散处江湖,踩探仇家的下落。
桃花坳已成了荒谷,桃花宫与异种桃林已不复见。
白云山庄自经火劫后,周群并未全力修复,太白山庄事了,白云山庄也就成了废墟。
两批仇家皆失去踪迹,天下茫茫,到何处去找?其余五大门派的人,也只答应供给消息,并未应允助拳,玄同道长的复仇大计进行得极不如意。
叶若虹是金陵大陕庄幼侠的内弟兼弟子。庄幼侠则是武当俗家一高手,发扬点|茓术绝学的奇材王一瓢的高足,他们自然是正宗的武当派弟子。
叶若虹奉姊丈之命行道江湖,自然奉有踩探仇家的使命,鬼使神差,他遇上了九天玉凤周如黛。
可是,他内心在交战,不知该否将这消息透露给武当山的同道们。看了姑娘那本无表情的容色,他只觉心中涌起无比的爱怜情绪,不由怆然。
同时,他也为姑娘的绝代容颜而抨然心动,他并不是好色之徒。可是庄慕少艾,乃是人之常情,怪他不得。
当时,他确无亵渎之念,而是一种淡淡的爱意,他也弄不清仰慕呢?抑或是爱念?可能也有些儿怜惜的成份在内,只是一时难以分清而已。
至于葛如山,他是个粗豪而粗中带细的人,他只是被姑娘的名气所惊,有点难以置信。
这三年来,周如黛已经长成了,身材也高了些,而且更为丰盈,已非当年香扇坠般的小美人,而是百分之百的青春少妇,至于她如何从神经失常中复原,下文自有交代。
且说斗场中的事,凉州五义的祸胎老五,一听姑娘自报名号,惊得项门上走了三魂,浑身如中电击,双脚震颤,支持不住他那沉重的身躯,突然“噗”一声坐倒,瘫软在地,牙齿捉对儿肠打,抖颤着叫“华……华夫人,不……不知……知者不……不罪,……小可有……有眼无珠,多……多有冒……冒渎,饶……饶我们第……第一道。”
“自咬舌尖。”姑娘木然地说。
“饶……饶命!”老二也颤栗着叫。
“希望你们自爱些,不要让我动手,要让我用剑割,可没有这么便宜了。”
“饶我们第一道!”老大也开口了。
看了他们的脓包像,姑娘嘴角现出一丝不屑的淡笑。迫进三步,冷冰冰地说:“看来,你们要我亲自动手了!”
凉州五义如被五雷轰顶,心中一凉,当年九天玉凤从荆州杀下武昌府,登徒子犯者必死,沿途血案如山,五大门派的败类亦难逃一劫。这血淋淋的事迹,并末因岁月如流而令人淡忘,反而在江湖更为传诵,无人不晓。凉州五义当然知道,也知道今天走了亥时运啦!
叶若虹突然抬头,冷叱道:“老兄们,英雄些,好汉做事好汉当,别象个丧家之犬,为师门贻羞。”
他这几句话,象是五义的追命符,首先暴起的是老五,—声不吭挺起上身,疯虎似的贴地抢出,双足“狂风扫叶”急踢姑娘双脚,倒也有点斤两。
姑娘屹立不动,左手纤指扣指一弹,一缕颈风射中老五的天灵盖,老五没想到突袭无功,骤不及防,应指便倒,“噗”一声伏倒,双腿略伸,一声未出便已了帐。
临危拼命,死中求生,其余四人一看老五完蛋,知道今天厄运当头,无可避免,与其委曲求全保得残命,不如拼死以保全师门名声。
“咱们上,拼了!”老大到底有点英雄气概,一跃而起,他满口牙齿已全行脱落,口关不住风,说的话没人听懂,但他跃起抓剑的举动,却是极为明显的事实。
“上!”老二也大吼,挥剑猛扑。
四支长剑暴起,狂风暴雨似的扑向姑娘,追风剑法出招奇快,刹那间便将姑娘裹在剑影中。
“你们找死?”姑娘冷叱,但见白影徐移,剑动风雷动,剑啸慑人心魄。
白影飘忽,前冲,左闪,再向右一旋,反切而回,没有金铁交鸣,没有剑气撕裂进爆之声,姑娘所发的每一道淡淡剑影,神奇地扭曲闪动,钻隙而入。
只片刻间,先后响起数声闷哼,那是濒死的哀吟。还有长剑呛然落地声,每一声都令人心弦狂震。
最先倒下的是老大,其次是老二。
老三撒手丢剑,以手掩腹,瞪大死鱼眼,佝偻前冲,走不到三步,“砰”一声仆倒在地,还想拼命爬起,可是只挣扎了几下,曲起一条腿,终于力尽气绝,手脚一伸,吁出最后一口气便已寂然不动。
场中只有姑娘和老四,对立在路中,老四双手下垂,右手长剑支地,闭上双目,浑身颤栗,脸上肌肉不住抽搐,状极痛苦。
姑娘白衣飘飘,脸上木无表情,长剑剑尖搁在老四的胸前七坎大|茓上,用寒森森的语音说道:“你还有些少人性,罪不当诛,你不该和这些贱种下流贼走在一块,而至被坏友株连。我不杀你,回去从实禀报你的师门,目后如贵派不谅,要找本姑娘的晦气,可在江湖找我,短期间我不会在人海中消失。
声落,“咔”一声脆响,老四的长剑断成三截,姑娘的剑尖已离开了他的胸前。
姑娘徐徐走向坐骑,神态木然。
马上的叶若虹轻声道:“如山,帮那家伙掩埋尸体,以免惊动官府。”
“遵命,”葛如山答。
叶若虹对他一打手势,略一点头,葛如山也咧嘴一笑,略一顿首便走向老四。
老四睁开双目,扔掉断剑,颤声道:“谢谢你,葛大侠,在下心领盛情。但在下要将兄弟们的遗体带回凉州,不敢劳动大侠。”
葛如山呵呵一笑,道::开玩笑,老兄,大热天将尸体运往数千里外,除非你会五鬼搬运法,或者找白骨神魔陆老前辈讨护尸之药,老兄,快动手,日后再来收硷他们的骸骨,岂不省事多多?人士为安,人从土里来,返回地府去,也可令他们九泉安心。别耽搁了,快!”
不管老四肯是不肯,置了独脚铜人,一手扣了两只死人手,拖了四具尸体走入密林深处。
老四拾了四把长剑,茫然地跟入。
路中,白衣一闪,姑娘上了坐骑,Сhā好剑屹坐马上,似在等待。
叶若虹一直注视着她的背影,姑娘上马之后,成了相向而坐,叶若虹低下了头,不敢迫视。
两人两骑相距五丈外,谁也没做声。姑娘抬头仰望苍穹缥缈的白云,不知她在想些什么?
葛如山直入林中半里,在一棵大古松下站住了,放下尸体说道:“这儿正好,极易辨识,咱们动手挖坑。”
“松树下不成。”老四抗议。
“我说正好,日后殓骨免得麻烦。”葛如山不管老四的抗议,抢过一把剑开始挖坑。
剑掘坑极为碍事,吃力不讨好,但在高手手中,又另当别论。两人费了半盏茶时,已挖了一个丈宽大坑。
老四将四具尸体按次序摆好,将他们的生前用具放在他们身边,以便日后辨认。
他在坑底忙碌,葛如山却站在坑上,用老大的剑,削着一根海碗大树枝,以便作为木碑之用,用那奇特的目光,注视着坑下忙碌的老四,用那奇怪的声音说道:“我说老兄,你们凉州五义可曾歃血结盟?”
“是的,咱们是义结金兰五兄弟。”老四信口答。
“誓词中,可有不愿同日同时生,惟愿同日同时死这两句。”
“当然有……咦!”老四摇摇头,话咽回喉中了。
他首先接触到葛如山那古怪的眼神,和那似笑非笑的古怪笑容,心中一震,警兆立生。他徐徐站起,沉声问道:“葛大侠,你这话有何意?”
葛如山咧嘴一笑,神情如谜,道:“老兄,没有用,我只是问问而已。哦,贵派曾答允武当派的请求,搜寻桃花仙子和忘我山人的下落;老兄你是否也奉贵派掌门法谕?”
“有之,本门弟子皆奉有掌门令谕。”
葛如山仍然流露着那奇异的神情,呵呵一笑道:“那就是了。老兄,你有何打算?”
霸海风云(第二部)二
老四在葛如山古怪的神色中,看出了危机,他信手拾起一把剑,便待纵上坑来。
葛如山突然扔掉剑,将树枝向下一伸,恰好阻住坑口,脸色一沉,道:“怎不回答?”
老四心中一冷,反问道:“阁下是何居心?”
“居心?哼!你返回崆峒,定然据实禀明华夫人的行踪,是吗?”
“在下不想回答尊驾的询问。”
“答与不答悉从尊便。你该知道,当你泄露华夫人的行踪时,也知道那会出多大的乱子。瞧你那些兄弟们的尸首。”
最后一句声色俱厉,老四浑身一震。
“瞧他们则甚?”他壮着胆问。
葛如山脸上泛起重重杀机,冷然道:“你们歃血为盟,惟愿同日同时死;他们都平静地卧尸坑底,你活着又有何意思?去吧,应了你们的誓言,九泉下不失伴当,阴司里可一叙兄弟情义。”
老四一咬牙,一剑疾探。
“噗”一声响,长剑脱手,被树枝震荡。葛如山冷笑道:“你要能闯出活路,我这神力天王的名号还用叫吗?老兄,放明白些,我会传信给贵派门人,让他们收你们的骸骨回凉州故土。”
老四闭上双目,长叹一声,道:“你是对的,我该走了,兄弟们,我来了,”说完,反手一掌,天灵盖应手而碎,尸身跌倒。
葛如山一跃下坑,将尸首放平,说道:“老兄,别怪我,你不死,麻烦得很。”
他拨土将坑填了,竖起木碑,拍掉手上泥土,抱拳一礼道:“愿你们地下平安,对不起。”
他回到路中,怔住了。九天玉风仍安坐马上,她竟然没走,正用那寒芒冷电般的月光,瞪视着他。
他吃了一惊,强按下惊容说道:“咦!丫头,你怎么还不走?”周如黛寒着脸,冷冰冰地说道:“那人呢?”
“对不起,他……他他……”
“他怎么了?”周如篱的语气极为冷酷。
“他死了,和他的兄弟作了伴。”
“为什么杀了他?你这凶手?”
叶若虹突然接口道:“华夫人,那是小可所授意。”
周如黛的目光转向他,厉声问道:“为什么?为何冤杀唯一的好人?”
“小可采取斩草除根之义,对夫人聊尽绵薄。”
“胡说,你与他们有怨,”
“非也。目下江湖景况,不知夫人可曾风闻?”
“你想掩饰你的过失吗?”
“正相反,小可想掩饰夫人的行踪。近年来,武林中人全力搜寻令祖的行踪,武当派已有万全准备,要找夫人和桃花仙子,一报三年前门人惨死之仇。”
“与这几人有何关连?”
“这凉州五义乃是崆峒门人,崆峒已应允协助武当,夫人行踪一露,岂不可虞?”
葛如山接口道:“丫头,我已问明了,故而迟迟下手,那家伙确是心腹大患,留不得。”
周如黛乃向叶若虹问道:“你是谁?”
“小可叶若虹。金陵庄公幼侠,乃小妹丈,也是小可业师。”
“哼,你是武当俗家弟子,第六代门人。”
“正是,不敢欺瞒华夫人。”
“你不是说贵派要全力对付我吗?”
“那是武当山道兄长辈们的事,俗家三代门人,以及四明旁支师长们并无此意;虽然表面上碍于情面应允协助访寻,事实上皆置身事外。”
“如此说来,我只好相信阁下的话了。”
“叶某字字出于肺腑,请勿见疑,今后行走江湖期间,请夫人千万勿露名号,慎之慎之。”
“尊驾认为本夫人怕了武当一群乌合之众吗?”
“夫人言重了,小可是一番好意。告辞!”
说完,抱拳作揖。葛如山也置好铜人,一跃上马,加上一鞭,齐声道:“华夫人珍重。”马向林中一冲,向东疾奔。
当天,他们到了西安府属的周至县,天色还早,但是叶若虹却落了店。
在店房里,葛如山不解地问道:“公子爷,这么早为何落店?咱们还可赶个三五十里呢?”
“不赶了,我要等华夫人转来,她孤身一人行走江湖,满地荆棘,处处凶险,咱们珍惜尊敬一代英雄华大侠的英名,有责任保护他的在世夫人,你说可是?”
“晤:有此必要,但你不怕主人责怪下来吗?”
“不会的,你不必担心。”
两人落店后,每日在西门官道旁的一家茶楼中留连,注意来往人马,并留心打听江湖动静。
周如黛策马向西,她奔向太白山庄。
一进嘉峪关,小道中行人绝迹,朝阳初升,只见她一人一骑,孤零零地形单影只,人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只有影子是她的伴侣。
她脸色苍白,神情淡淡,樱唇不住抽搐,两行珠泪从眼角缓缓垂下胸襟。
远远地,太白山庄在望。自从太白山庄被大火吞噬后,这一带人烟绝迹,成了宵小的逃捕薮,白昼里鬼打死人,道路全成了野草的地盘,几乎分不清道路了。
但她仍然记得,记得这条令她痛断肝肠的道路,记得这座毁了她一生幸福的古庄,记得年前那噩梦般的情景;似乎,大火在她眼前升起了。
她仰天哀号,嘶声叫道:“三年多了,天,三年,好漫长的三年!我,我是怎么度过的啊,哥,你……你在天之灵,可知我心中的悲痛,和午夜恶梦初回时,痛不欲生的苦况?哥,魂兮归来!”
叫着叫着她浑身颤抖眼前一片模糊,泪水已掩住了视线。
太白山庄的废墟,终于出现在眼前,偌大一座山庄,三年前曾经雄峙武林,不可一世,睥睨着莽莽江湖。如今,成了瓦砾场,断瓦颓垣中,野草丛生,狐鼠为|茓,昔日高大的重楼,成了摇摇欲坠的危墙险壁。
看了这废墟,令人凭空生出苍茫凄切之感,叹人生之缥缈,感生命之悠悠。
她站在倾斜的庄门上,眼眺野草蔓生的废墟,一阵哀伤涌上心头,视线再度模糊。
依稀,大火冲霄而起。
依稀,耳中响起令她霍然惊醒的长啸声;那是小冤家的声音,不然她不会神智复苏。
依稀,自己从他的啸声中突然醒来,恶梦醒来了,空白的岁月逝去了,两头吸血神蝠在她头顶上空飞翔。
依稀,她看到了遍地尸骸,四周,亲人如强敌环伺。
依稀,她看到了熊熊烈火,小冤家正发长啸,以奇快的轻功扑向火场,依稀,小冤家突然扑倒了,伽蓝剑脱手,而龙吟尊者也在片刻间赶到;伸手去搀扶小冤家。
依稀,景象一变。她也在这刹间竭力大叫:“云哥!”
“云哥!“云哥哥……”这声音充溢着宇宙,愈来愈清晰。
依稀,她刚向前一冲,吸血神蝠也向前急掠,但也在这刹那间,小冤家突然一蹦而起,手中抓住伏鳌剑,信手一挥,晶芒四射,刚伸手的龙吟尊者,百忙中向后暴退,一声震天长啸响起,小冤家终于以快逾闪电的轻功,扑向冲天火舌之中,火舌一卷,人已不见。
她尖叫一声,立即晕倒。
依稀,她在乃母怀中悠悠醒来,她第一句话是:“云哥哥呢?”可是,四周全是她的长辈,其中有玉笛追魂,有桃花仙子姊妹,全用凄然的目光,哀伤的凝视着她。
不远处,碧芸姊仍伏在乃母怀中痛哭,声如中箭哀猿,令人酸鼻。
四周,五派门人垂首合掌,口中念念有词,有些在怆然垂泪,龙吟尊者手捧伽蓝剑,老泪纵横。
她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哑声问道:“娘,没救了?”
“孩子,水源枯竭,井在火场之中;即使能救出,唉……”这是她母亲的回答,最后是一声深长的叹息。
之后,由龙吟尊者出面,为已死去的寄名弟子,向她的祖父求亲。
她只感到天地茫茫,眼前一片模糊,任由长辈们安排,麻木地完成仪式,披上了白衫,离开了火场。
三年余了,好漫长的三年!她就是这样过去的。
旧地重临,眼前,她似乎感到烈火仍在燃烧,小冤家的啸声如在耳畔。
她尖叫一声,扑倒在地。
晨风微凛,掠过荒凉的废墟,掠过她的身躯,马儿在一旁摇头踢蹿,甚不安静。
她跪伏在地,似乎在晕眩中。
废墟中,塌墙残垣里,突然升起一个黑色的人影,鬼魅似的冉冉再现,向她跪扑之处,无声无息地飘来。
在洪荒古谷上岭脊,野人山海之王,正以奇快的轻功,在山林间飞掠。送叶若虹主仆下山之后,他回头赶回库库淖尔——也就是仙海。
他对那两个陌生人有点依依,却又不愿和他们亲近,也许他确认自己是野人,先天上便与汉人有点隔阂吧!
他对自己的身世十分茫然,脑海里是一片空白,从三年前知道人事始,第一个他发觉的人,是一个蒙族的老年人,向他叽哩咕噜说着他听不懂的特殊语言。
他发觉自己到了一处完全陌生的环境了,四周,是一些Сhā天奇峰,左近是些木屋和形如小屋的皮帐篷。不远处,是个水色碧绿,烟波浩瀚的大湖,约有七八百里方圆,看去并不大;因为四周有远远青山和雪白的峰头衬托,所以不显其大。
言语不通,他只好自谋生活。起初,他生活在湖畔村落附近,与蒙人相处,倒还平安无事。
他的身上,带了一把晶芒四射的小剑,黄|色的剑鞘,其冷彻骨。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他对外界一切陌生,但自小养成的言语和本能,并末遗忘。之后,他逐渐发现自己有一身奇异的功力和体质,他的本能逐渐被自己发掘出来了。
人对自己的过去,也许能遗忘,但对从小到大,日夕致力于某一件的工作,却不易遗忘。渐渐地,过去练功之法,逐渐在脑海里映出,他也就逐渐成了超人。
山海之中,食物易寻,他又不畏寒暑,衣食无虞,思想单纯,除了猎食,他便练功,所以功力精进,连他自己也不知到了何种程度。
他一住半年,渐渐开始与蒙人接近,语言的隔阂逐渐消除。他去找第一眼所看到的老蒙人,可是老人家已在他自谋生活之后两月,病死在帐篷里。
老人留下了一子一媳,和两个孙女儿,还有一个二十三岁大的孙儿。
他找到夫妇俩,询问他因何醒来时会倒身在他们的帐篷中。但一家子皆不知其然,只说老人随商队人关进人中原,返回之时见他倒扑路侧,浑身衣服焦黑。老人家慈心大发,将他救回库库淖尔。
小女儿并交给他两只百宝囊,一大一小,大的里面藏了玉瓶和杂物,瓶中是些他不知道的丹丸,小的外面绣了小凤儿,内分三层,盛着些米谷豆类。
据小女儿说,这是他身上留下之物,物归原主,请他收下。
他收下了,藏在不远处自己在山林中的居所中。从此,他不再去思索自己的身世,决定在这山海之间,安静地终老其间了。
在库库淖尔周围,有多种民族,为了渔猎之利,经常有抢夺地盘而械斗的惨剧发生,所以各族之间,世仇不解,加以各族的人,犷野粗豪,好武成风,一言不合拔刀相向并非奇事。
更严重的是,海中有一座海心山,山上住了几个奇形怪状的老少,每半年派人到海滨各处村落征收厘税;不付的人,将有横祸飞灾,而海心山周围的五十里海域,绝不许船筏接近,误人之人,定然没命。
海心山,是海中最大的一个岛屿,稍近南岸。往昔,海中有龙出没,土民冬天将化马放置岛中,取龙种龙气而成胎,如果有马受孕,小马出生后将是异种龙驹。隋朝时,吐谷浑的名驹“青海聪”,就是用波斯草马放置海心山而得的龙种,日行千里两头见日,在当时极为有名。
至于海中是否有龙,谁也不知真假,反正海心山这块圣地被人占去,土民恨之入骨,而土民饱受凌虐之余,曾经联合反抗岛中派出勒索子女金帛牛羊之人,可惜一败涂地,死伤枕籍。惨烈的报复,令土人心胆俱寒,不复妄想,只有甘心忍受了。
野人除了身材伟岸之外,无甚奇处;由于他并不和土民争地和争海,而且整日里笑容可掬,人又英俊,与土民相处甚欢。尤其是蒙人家中两个小女儿,对他极为倾心。蒙人对男女之防极为随便,他们没有礼教的束缚,少男少女热情如火,狂歌醉舞,全是少年人的天下。
可惜野人自问不出身世后,极少往村落中走动,他有他的天地,高山峻岭来去自如,偏僻的湖湾任由戏水,不时带些飞禽走兽作为礼物,送与蒙人一家子。
他不知怎的,对那两个女娃儿深为恐惧,每当他和她们相处之时,他似乎心中通过了一阵震颤,似有一种神秘的异物,触动了他隐藏在心灵深处的一处创伤,脑中更会混乱起来,一些稀奇古怪的模糊形影,扰乱他的神智,令他心绪不宁,甚至会惊跳而起。
附近的少年子弟,水性和骑射,都有超人的造诣,膂力可制奔马极为平常,他们不知野人身怀绝学,只当他平常人看待。
久而久之,他真正成了野人了,下身只穿一条虎皮短裤,连小剑也用虎皮加了一个外鞘。至于百宝囊,他收藏很好,从不放在身边,因为他要下水嬉游。
终于有一天,海滨起了骚乱,他的“山海之王”名号,就从这次骚乱而来。
这是一个六月末的艳阳天,他到这儿快一年了。
一早,他将披肩长发挽在顶端,理了理乱糟糟的嘴上短须;自从到了这儿后,蒙人大多有一嘴好胡子,他也模仿他们,留起不象须而象毛的胡子了。
他到了木屋外,吸人一口长气,经过一个时辰的练功,精力充沛。他倏然拔出短剑,突向五丈外急掠而过的一只山雀脱手飞出。
光华一闪,山雀脑袋落地,小剑绕了一道半弧,他跟踪掠出,小剑突然向左一飘,飞回他的左掌心。
“唔!收发可以由心了,可惜只能远及五丈,太近了些。”
他长啸一声,山谷回音不住震荡,转身人室,挟着一头半死的斑豹,向远处三座山峰外的海滨掠去。
他要将斑豹送给蒙人夫妇俩作为礼物,到得正是时候。海滨村落中,乱得一场糊涂。
在临海那座山蜂的腰里,他已看清了情景,一阵狂掠,他到了村落边沿。
人声惊呼,内中赫然有那两个蒙族姑娘的尖叫声。他丢掉大豹,一声长啸,冲过了村屋,到了人声惊叫处。
人声被啸声所惊,稍一寂静,他已现身在人丛之间了。
每一座帐篷和木屋,老少藏人皆站在屋外惊怖万状,似若大祸临头,而又无可奈何。
在他初次苏醒的帐篷前,围着一群穷凶恶极的大汉,穿的是蒙人短衣裤,头上缠着回胞的包头,却生着汉人的面孔,腰带上挂着刀剑和百宝囊。
靠海滨一面,堆积着不少皮货和包裹,还有不少小驹和羔羊,由五个凶汉提刀把守,显然,这是征来的财物。
两个女娃儿已经十七八岁了,被两名大汉挟住,仍在尖声挣扎,却无法脱身。
凶汉人数将近二十名。海滨泊着一艘巨大双层木筏,和一只大型的羊皮筏,上面共有十五名左右。
野人抢到,他不明就里。二十名凶汉闻啸知警,正扭头向这儿注视。
当凶汉们发觉来了一个雄壮如狮,赤身露体的野汉人时,陡然一惊,但并不在乎。
野人正举步跨入,迎面抢到两名大汉,用蒙语喝道:“退回,不许走近。”
野人脸上微泛笑容,也用蒙语答道:“干什么的?为何不许走近?”
“呸!叫你不许走近就不许走近,别问理由,你是这村的人吗?怎么从没见过?”
“我是山上的人,问问发生了些什么事。”
“滚你的,海心山的事,你敢问?”
“敢问又待怎样?放下那两个女娃儿。”
两凶汉大怒,同时抢上,伸手便抓。
挟着两女的凶汉,回身便向海滨走。
帐篷前夫妇俩和唯一的儿子,呼天抢地大哭起来。
野人怒火一涌,伸双手一妙一扣;接住两大汉的腕骨,喝声“滚!”
在群众惊叫声中,两大汉狂叫着向后急飞,“叭哒哒”扔倒在六丈外,滚了几滚便寂然不动。
野人这一举动,把场中所有的人,惊得张口结舌,全场鸦雀无声。
他大踏步进入场中,这刹那间,众人全呆了,来不及阻止他进入。
中间有个矮小的猴琐大汉,可能是这群人的首领,他猛惊醒,晃身一拦,怒叫道:“站住,你吃了豹子心,敢来Сhā手管仙诲人屠容岛主的事,活得不耐烦了?”说的赫然是汉语。
野人仍是淡淡微笑,说道:“你说对了,我天天在吃豹子心。还有,我活得顶惬意,并无不耐烦之感。”
“住口!你是谁?”
“我是我,你们在这儿抢人吗?”
“混蛋,这是奉岛主之命,收取上半年规费。”
“为何要带那两个女娃儿走?”
“每年每村两个,这是成规。”
“我要你留下。”
“混蛋!你找死?”
“不一定是找死,我叫你留下人。”野人的语声转厉。
“反了!兄弟们,拿下这野种。”他伸手拔剑。
“拿来,”野人沉喝,闪电似伸出虎掌。
“上……”他浑身脱力,却会厉声叫嚷。
其余众凶汉刚撤下兵刃,还未扑上,野人已一手仗剑,一手将矮个儿大汉直接按地下跪倒,大喝道:“放了那两个女娃儿,我要。”
众大汉面面相觑,不敢扑上。
“叫他们放人。”野人向矮大汉叫,手上用了半分劲。
“放……放人,哎……痛……痛”矮大汉没命地叫。
两女一脱身,尖叫着扑入父母怀中,哀声而泣。
野人突然信手一抛,矮大汉被抛出五丈外,“砰”一声跌了个七荤八素,在地上挣命,但仍不住叫“宰……宰了这野……野人。”
二十名大汉同声大叫,挺兵刃向上一拥。
野人一声长啸,长剑突发龙吟,银芒似电,卷入人群之中,象猛虎扑人羊群,所经处血肉横飞,好惨!
三冲错两盘旋,二十人中有四个人是完整的。四周观战的蒙人男女,不下百余人之多,全掠得成了木鸡。
矮大汉鬼精灵,他撒腿便向海边跑。看守财物的五名大汉也不笨,丢下货物狂奔下海。
野人收剑用指,鬼魅似的闪动,制了只剩的四名大汉|茓道,在长啸声中,飞扑海边。
稍慢的五名大汉听啸声如在耳边,知道路不了,突然扔掉兵刃,爬伏在地叫道:“好汉,饶命?我们是奉命行事……”
剑芒疾闪,他们的章门|茓被剑尖轻肋,|茓道立闭,乖乖地趴倒。矮大汉刚跨上羊皮筏,大叫道:“筏,快!”
快不了,淡淡的赤铜色身影已到,他大吼下声,向跃上筏来的野人攻出百十道剑影。
野人冷笑一声,剑一伸一绞,矮大汉的长剑飞落水中,胸前也现出三个剑孔,“扑通”一声,尸身落海。
羊皮筏上共有四个人,一看不对便往海里跳。
巨大的木筏上,共有十一个人,纷纷妙家伙上,阻截凌空扑来的野人。
“下去!下去!”野人不住呼喝,长剑左右急点,快逾闪电,但听闷哼之声此起彼落,大汉们一一中剑落水。
海中,四个家伙向左侧山嘴子游泳逃命,波浪不大,但也不小,人在水中载浮载沉,速度至快。
这时,蒙人全奔向海滩,呐喊之声雷动。
野人又是一声长啸,扔掉宝剑跃入水中,竟然踏波而行,他象在海面滑动,向四人追去。
踏了十余丈,他叫:“回来,不然要你们喂鱼虾。”
水中有人拼命大叫:“好汉爷,不杀我们吗?”
“成!但得离开库库淖尔。”
“遵命!”四人乖乖向回游。
野人仍踏波而回,跃上滩岸。岸上,蒙人罗拜于地,欢呼之声震动山岳。
他刚将缆绳重新系好,葛地村缘响起一声豹吼,显然是他扔掉的大豹。恰好在这时醒来了。
人群一阵骚乱,他已从人丛中飞惊而出。村旁,大豹正摇摇晃晃冲回村中,村中的猪犬已不知溜到哪儿去了。
他大喝一声,直扑大豹。大豹一看清对头来了,突然浑身颤抖,趴伏在地,不住哀哮。
野人可能心中一动,突生驯伏大豹之念,威风凛凛地站在大豹身前五尺处,喝道:“站起!”伸手抓住大豹头皮,向上一提。
大豹随势站起,停止了哮声,用那绿眼珠瞪视着野人,浑身仍在抖动。
“伏下,”掌在豹头一按。
大豹乖乖地应手伏下,不敢抗拒。
“来,”他揪住大豹的小耳朵,转身便走。大豹变成了一条驯伏的狗,威风全失。
当天午间,他向蒙人借了一只羊皮筏,带了夺来的一把剑,还借了一根标枪,独自向海心山出航。
送行的村民,在岸边燃起了篝火,百数十名男女,神情肃穆地送他出航。
羊皮筏是十二只羊皮所构成,在海中航行不怕翻覆,但速度太慢:这玩意在湍急的小江流里往下放,极为管用,在海里却无用武之地。但在野人手中,却又不同,运桨如飞,在波涛中去如流矢。
夏间海水水位甚高,海面辽阔。那时海周径将近八百里,从蒙人所居的海东南村落至海心山,约有一百二十余里左右,入暮时分,远远地便已看到海中升起的一座小山,他已进入禁海十余里了。
海心山东南临海一面,建了一座木造大庄院,高耸入云的了望台上,突然响起了凌厉的胡笳声。
不久,五艘尖头小艇势如脱弦之箭,迎向似若破空而来的羊皮小筏。
在距海岸十余里处,双方终于遭遇了。一声叱喝,五艘小艇一字排开,飞似撞来;中间小艘上一名大汉,挥舞着一面小红旗,突然弓弦狂鸣,箭发如雨。
野人一声长啸,一闪不见。箭在羊皮小筏上猬集,筏破气泄,慢慢下沉。
葛地中间一艇向左一侧,突又向右一翻。“水中有人,糟!”艇上人大叫。
海水突然沸腾,在浪花飞溅中,小艇来了个元宝大翻身,惊叫狂嚎之声大起。
接着,左面两艘船遭到同样的厄运,海面漂荡着人头和桨板,呼喝之声此起彼落。
右面的两艘小艇上,有人大叫道:“神龙出现,快逃!”
可是晚了!小艇转向逃走,只划出三十丈,有一艘小艇上的人,只感到一道亮晶晶的光华,在船底透上,游走了数次,所经处无坚不摧,操桨人的脚,一触光华便狂叫着扔桨栽倒。
船底板四分五裂,海水一涌,小艇成了没底之船,想得到结果如何。
最快也是最后一艘小艇,艇上人惊得顶门上走了三魂,有人狂叫道:“咱们完了,完了……”
果然完了,左舷五尺处突然升起一个古铜色身影,只一闪便凌空上了小艇,右手是一根标枪,腰带前斜Сhā着连鞘长剑,赫然是羊皮筏上的人。
小艇上共有十二名凶悍大汉,只感到眼前一花,艇中便多了一个,岂能不惊?
野人屹立船中心,左右操桨的人,最近的相距仅有尺余,可以说他是站在他们中间的,好大的胆子。
左右两人一声大喝,丢掉桨一冲,一抱腰一扳腿,想把野人放倒。
野人哈哈一笑,左手啪一声击中一人后心,顺手向右一伸,抓住扳腿的那仁兄脑袋瓜,向上一提,大喝道:“谁敢再动手?这是榜样。”右脚踏着那人下身,只一扭一拉“咯”一声,手上就有一个人脑袋,尸身向前一倒,鲜血喷射。把刚要扑上的两个人,喷了一身鲜血。
野人左足连挑,两具尸体飞落水中。他举起手中人头,厉声道:“谁不要脑袋?说,”
身后一名大汉一声不吭,突然奋身前扑。
野人冷哼一声,反手将标枪向后一送。大汉真有种,挺着胸膛便往枪尖上冲。
枪到如穿鱼,大汉“哎”了一声,手足一软,头向下一搭,双手抓住枪杆,伏在枪上了,透过后心的五寸长红色枪尖,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光芒。
野人右手高抬,向右平伸,挑着一个人,他竟然若无其事,神力骇人听闻。“还有谁要送死?来吧,”
余下的九个人,惊得全身血液都似乎凝结了,脸无人色不住抖索,手脚软了。
没人做声,更没有人敢于妄动。野人沉声喝道:“动桨,海心山。”
小艇向海心山疾射,速度甚快,海面上,漂浮着挣扎的贼人。
海心山的岸边。排列着三十余名高矮肥瘦的奇异人物,一个个形如厉鬼,正用阴森森的目光向海中疾驶而来的小艇凝视。
中间并肩列着五个狞恶的怪人,以最中间那人身材最高,白发披头,黑袍曳地,手上支着一根紫铜合金打造的奇形兵刃,这人就是前文说及的仙海人屠容若真,手中的奇形兵刃是纠龙棒。
右首一人是个母的,象个肉球,身躯往横里长,一头白发挽了个朝天髻,暴眼高额,狮鼻大嘴,大板牙又黄又黑,眼中凶光暴射。她手中支着一根黄白各七节的虎尾杖,金光闪耀,银芒耀目,是条重家伙。
右首第二人是个老道,穿大红法服,戴九梁道冠,背系长剑,身材也不矮。三角眼,塌鼻瘪唇,山羊白须不住飘拂,朋森森地象条伺伏猎物的巨狼。
左首第一人大喇嘛,身材雄伟,大铜铃眼加上一张大嘴,鼻孔朝天,威猛唬人,他手上倒拖着一条精钢佛手杖,两端皆铸有一只大手掌;也是条外门重兵刃。
左首第二人是膀租腿长的怪人,头戴一具罕见的金色护头盗,左右掩住双耳,顶端前是一个张冀的金鹰,十分神似而抢眼。盔下只露出脸面,租眉,眼珠赂泛青绿,狮鼻海口,兜腮的灰黄|色大胡子。他身下穿了黑色聚衣,下披胸甲,胸甲是掌大铁的叶所织成;掩心下,是同质的护阴铁叶,可防腹下被袭。背上,系着弓囊,弓长五尺,胁下挂着皮箭壶,右手支着一根八尺金枪,光芒闪闪。
小艇来势奇急,看看距岸不过百十丈了。
仙海人屠突然举手一挥,两侧三十余名凶悍怪人左右疾分,在滩岸两侧列开,撤刃戒备,专等来人登岸。
红衣大喇嘛突然怪眼一翻,道:“不许这小子登岸:海心山这数十年来,从未有人敢于闯入;要让他登陆,海心山的名头便弱了。”
仙海人屠阴阴一笑,道:“给他一次异数,看看是谁敢在咱们仙海上撒野?”
“待老娘收拾他。”矮丑婆点着虎尾杖说。
仙海人屠向前凝视,神色冷厉地说:“这小子不是附近的人,可能是中原来的,但为何不穿衣服?等会儿就请五娘擒下他,要活的。”
五娘就是丑怪婆,她乐乐笑道:“老头子,你不是叫我为难吗?明知我一向手下不留活口,却偏要我擒活人,乐乐,难难难!”
“下手轻些就成。”
“好!试试看。”
小艇距岸十来丈,野人一声长啸,手绰标枪凌空而起,在六七丈外落下水面,“唰”一声滑水而来,象水鸟掠波,轻灵地一掠即至。
五个人脸上神色一变,心中暗惊。
野人到了岸边,冷然站住,目中神光突现,缓缓地扫了两侧三十余名列阵相待的凶怪人物一眼,再打量五名丑恶的怪人。
落日余辉从五人身后照射,光度微弱,怪人们的脸色,显得极为可怕,但野人并不怕,徐徐举步,神情冷然向前走,嘴角泛着他那奇异的笑意。
鸦雀无声,四周沉寂如同死域,所有的眼睛,全冷厉地瞪视着逐渐欺近五怪物的高大野人,黯淡的余霞,在他紫红色的巨大躯体中,反射出如火似的闪光。
相距十余丈,野人已到了野草蔓生的泥土坪。“沙沙沙……”他的脚步实地踏下,发出缓慢的足音。
在沙沙足音中,野人泰然地欺近至五丈之内了。
“站住,”老道突然大喝。
野人淡淡一笑,置若罔闻,仍一步步欺近。
老道一声怒叱,反手拔剑飞掠而出。这家伙凶横一世,目无余子,今见野人不听叱喝,焉能不怒?故而按捺不下,急掠而出,要和野人拼命。
矮丑婆一声狂笑,虎尾仗一伸,说道:“老道,别抢,是我的。”声出人闪,冲向野人。
野人面色不变,手中标枪徐徐举起,步速不变,枪尖闪闪生光,寒芒令人心悸。
“五娘小心!”仙海人屠沉声喝。
“当”一声暴响,火花四溅,虎尾杖急似迅雷,击中了枪身。这刹那间,矮丑婆竟然斜飞八尺。
野人身形一晃,如影附形跟到,明晃晃的枪尖,直指向她的左肩。野人身材几乎高了一倍,象是天神降小鬼,泰山压小卵。
矮丑婆身形乱晃,被巨大的震力震得立脚不牢;这一记重击,把她的傲气击得风消云散。
人影疾闪,老道已知道不妙,人并末停,疾射而至,长剑冷电倏闪,攻出一剑,并同时大喝道:“野种,接剑!”
“你也不成,”野人淡淡笑道。
剑到,枪尖疾转,舍了矮丑婆,指向疾射而来的老道,双足立地生根,挺胸相迎,赫然是硬拼的架式。
人影合而又分,三冲两错剑发龙吟,慑人心魂,人影进退间,不辨身影。但野人却双脚未离原地半分,右手单掌握枪,若无其事地左右吞吐,每一枪皆急似惊电,抢制机先截住老道的淡淡身影。标枪长有六尺,转动间极为灵活,吞吐间宛若神龙,莫审其所自来。
老道知道野人了得,神力惊人,所以不想硬拼,扑上时本想以奇疾的身法闪人,以诡异的剑术制胜。可是他一近身,便大为吃惊,不管他身法是如何迅疾,但那令人心悸的枪尖,皆贴剑楔入,每一道寒光,皆神奇地在眼前和胸间吞吐弄影,将他的护身真气和所发的剑气,迫得尖啸着四散而消。
总算老道艺业超人,进退如电,三冲三避之下,仍然未被标枪困住。
野人眼中神光又现,一闪即敛,轻哼一声道:“老道,第四次冲扑,我不饶你。”
矮丑婆惊魂已定,蓦地大吼道:“小狗!咱们也不饶你。”吼声中,虎尾杖贴地盘进,罡风怒号,声势骇人。
老道本被野人的话镇住,这时见矮丑婆出手,不由他不上,也一声怒叱,一招“笑指天南”疾攻野人左肩。
野人腰身略挫,冷哼一声,枪尖右递,径射矮丑婆天灵盖,枪尖一闪即至。
矮丑婆见野人不顾下盘,反而抢攻自己的上盘,确是愤怒如,狂,可是她已硬接了一重击,知道对方了得,愤怒无济于事,她得防备野人另下杀着,遂强忍一口恶气,杖身下扬,斜托电射而来的明晃晃枪尖。双方出招皆捷逾闪电,不容取巧,“铮”一声脆鸣,人影倏分,火花再次飞溅。
这时,老道的剑已递到;剑气并发似若段雷,啸声刺耳。似乎有百十道谈淡剑影,射向野人左肩和胸膛。
矮丑婆“嗯”了一声仰面滚倒,贴地疾射丈外,她那精钢打造虎尾鞭,变成了一根弧形杖。
野人身形就在这刹那间下挫得更低,收枪尖现枪尾,蓦地旋身,一招“拔云见日”出手,竟然用枪杆反拨精芒闪烁的长剑,好快!
标枪是木杆,老道的剑虽不是吹毛可断的神物,也算得万中选一的上品,加上老道的一甲子以上的修为,剑气也可伤人于尺外,削断木杆自无困难。
岂知大谬不然,枪杆一触到剑影,剑气便被迫散,一震一绞,老道马步浮动。“滚!”野人大吼。
老道只觉虎口欲裂,长剑似若化龙飞逸,奇猛的震力沿手膀直迫心脉,血气一窒,眼前发黑。
但这丢兵刃的窝囊事他不愿干,猛一咬牙,想全力抽剑暴退,保全今名。
野人早已看出他不愿丢剑,所以喝“滚”而不喝“撒手”,老道不全力抽剑倒好,这一抽便着了道儿,身形随剑向左下一挫,立被掀倒,奇猛的劲道,将他掀倒再向右滚走,直滚出丈外方行止住。
老道狠狠的站起,脸色死灰,双目喷火,右手无力地下垂,不住抖动;剑没丢,虎口的鲜血,溢过护偃,顺剑身下流,由剑尖渗入士中。
他支住剑,厉声地切齿道:“野种,贫道认栽,今后,咱们会有结算的一天,希望苍天保佑你不在短期内横死。”
“呛”一声宝剑入鞘,他怨毒地瞪了野人一眼,候然转身走了,头也不回消失在不远处庄院中。
他这一走,径奔崆峒,去找崆峒的道友助拳。可是崆峒的老道们,因为祁连阴魔等魔头已死,正在力加整顿派务,没有了后顾之忧,他们便打算向中原发展,所以抽不出人手相助。老道便在崆峒留下苦修,等待机缘。至于老道的名号来头,下文自有交代。
野人在举手投足间,把五名凶人击败了两个,其余的人全惊得呆住了,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时,场中死一般沉寂。野人的目光从悄然隐出去的老道背影上收回,转向仙诲人屠注视,脸上谜样笑容依旧,向前踏进一步。
红衣大和尚徐徐绰起佛手杖,阴沉沉地踏出第一步。
“法兄且慢!先问问他。”仙海人屠摆手轻唤。
大和尚一言不发,仍退回原地。
野人在仙海人屠前面两丈处站定,微笑着问道:“你就是霸占库库淖尔的人,叫什么仙海人屠的吗?你们也太邪恶了。”
“你是谁?由哪儿来?你的汉语略带南音,是何人的门下?”仙海人屠厉声反问。
“你还未回答我的话?”野人泰然说。
“住口!”大和尚怒声喝,又道:“小辈,在这儿你怎敢你你我我,目无尊长。”
野人瞥了大和尚一眼,咧嘴一笑道:“大和尚,你是谁的尊长?”
大和尚勃然大怒,凶狠地踏进一步。
仙海人屠赶忙格手止住冲动的大和尚,发话道:“年青人,你是存心来海心山生事的了。不错,老夫正是仙海人屠容若真。你既然来了,是否要老夫替你引见岛中的诸位高手?你也可估量估量。”
“你说说看?”
仙海人屠向大和尚举手虚引,道:“这位是拉卜寺拉卜活佛……”
“哦!是红衣喇嘛僧。”野人不在意地答。
仙海人屠引向戴金鹰盔的人道:“在边荒之地,大概无人不晓金鹫赫连西海的大名。喏,就是他,金枪无敌,轻功盖世。”
“是羌人呢?抑或是两免把儿人?”野人轻蔑地问。
赫连西海怪眼一翻,沉声道:“老夫是西羌人,小辈你不服气是吗?”
“老夫也有一半是羌人血统。”仙海人屠也说。
野人淡淡一笑,道:“你可不敢不服气,都是两脚人,我只问善恶,不管什么羌蒙汉回。”
仙海人屠往下接口:“那就好。那位老婆子姓曹,叫五娘,人称她……”
矮丑婆已回到原位,怪眼眨动,道:“老娘叫猪婆龙,小辈你记住了。”
“我记得你是我手下败将。喂2你们几个人是海心山的首脑?库库淖尔周围,你们蹂躏得差不多了,汉羌蒙回被你们挑唆得经常互相残杀,多年死伤累累,该罢手了,也该满足了,我向你们商量一件小事。”
“你贵姓大名?商量什么?”仙海人屠问。
“我就是我,库库淖尔附近的一个无名野人。商量的事极为简易。”
“你说说看。”
“马上给我离开库库淖尔,不许再踏人这座大海地域。”
“哈哈哈……”所有的人全狂笑起来。
“你在梦呓吗?”唯一不笑的仙海人屠沉声问。
“我没睡着,虽则天色行将人黑了。”
“不然你就是疯了。”
“你认为我痈了吗?”
“是的。老夫一根纠龙棒,手下无三招的敌手,你不疯怎会在这儿狂呓?”
“我却是不信。”
“你不信?哼!我要你粉身碎骨,再喂海里的神鱼。”
“库库淖尔的神鱼,土民不敢吃,我却视同美味,神鱼却吃不了我。至于你,想要我粉身碎骨,未免言之过早,没有把握,我岂敢到诲心山赶你们走?”
金鹫赫连西海实在憋不下一口恶气,这一辈子他就没听过有人敢当面说要赶他走的话,一声虎吼,绿眼一翻,奇快地一掠而出。
野人退后三步,徐徐扬枪,神目如电,紧瞪着对方眼神,神光四射。
两人相对一丈站立,象一对就将拼命的雄狮,金枪和铁枪尖相距不足八寸,发出阵阵冷电寒芒。
“野种,你说要赶咱们走?”赫连西海厉声叱问。
“是的,赶你们走。”野人也沉声答,语气十分坚定,不容对方怀疑。
“那就是有你无我。”
“就是这意思。”
“接我一枪,”
喝声中,赫连西海挺枪扑进,合抱大的枪花中,突然吐出三道金光,急射野人胸腔。
野人在标枪相错的瞬间,已感到对方金枪上传来的恽雄劲道,出奇地凶猛,竟能将自己的枪尖震偏五寸,乘隙吐出三枪,不由心中略凛。
他向右略飘半寸,枪尖一沉,反点对方下阴,一带之下,反拂对方右膝,快逾电光石火。
赫连西海三枪落空,也心中失惊,一声大吼,侧身撤腿,双腕用了十成真力,一招“猛虎摇头”猛绞,想升枪急取对方头胸。
岂知招刚出,前半招未完,对方也恰好变招,“划地为牢”硬砸来抢,双枪相交。
“铮”一声暴响,赫连西海被自己绞枪之力,震得蹬蹬蹬连退三步,向右后方急退,脸上变了颜色。
野人双足屹立不动,他神力惊人,不在乎,葛地如影附形突进,并冷叱道:“接着!再来一记。”
叱声中,枪尖已到了赫连西海的胸前不足三寸。
赫连西海身形未止,金枪向右扬起,想出招待解已力不从心,对方枪尖来势如电,闪让也有心无力。千钧一发中,他再塌肩向右沉身,左肩急扔,猛地向枪尖斜撞,身形乘势右旋。
“嗤”一声急啸,火花四溅,赫连西海飞退丈外,额上滚下数滴豆大汗珠,踉跄了三步,方将退势止住。
野人的枪尖,在赫连西海的左胸前斜Сhā而过,把护身胸甲刺了一条大槽,几乎贯金甲而人,故而火花四溅。要不是老家伙功力过人,经验老到,百忙中旋身用肩去斜按枪尖,这一枪不透人左胸才怪;那兵刃不伤的护身金甲,绝挡不住野人那骇人的无敌神力一击。
赫连西海胸前如被巨钟所撞,真力一懈。当他看清了金甲上的创痕后,只觉毛骨悚然。
野人神目中异彩一闪,葛地沉喝:“哪儿走!”
“这就是你的无敌金枪吗?”野人并末追击,泰然地问。
赫连西海羞愤难当,脸色厉恶,咬紧牙关一步步向后退,直退到十丈外群贼合围的团子边沿,突然将金枪植于地下,入士两尺余,反手拔出金弓,双手齐动,张起了弓弦,搭上了三支金钢的长箭。箭链镀了金,金光闪闪,箭杆后三陵雕钥苍白相间,映着落日余辉令人心悸。
“小辈!接我三箭。”
声出箭发,箭如连珠,没有弦声,也没有钢箭飞行时的破空锐啸,只见三点寒星一闪便至。
野人心中突然一震。依稀,他感到一道灵光在脑海里的一闪而没,他似乎感到自己曾经一度使用过弓箭、用同样的劲道射了不少;但当这道灵光刚现,金箭已经到了,打断了他的思路,灵光也就一闪而逝。
箭到,来势捷如弃电,成品字形几乎同时到达生命的本能不容许他再想那道令他震撼舶灵光,标枪疚挥,并伸左手抄住最左一支劲箭。
“锚铮”两声暴响,火花飞溅,两支钢箭被标枪拍飞五六丈外,另一支在左手上不住震吟。他身略一晃动,注视着手中的钢箭,陷入沉思之中。这时,如雷的弦声和钢箭破空飞行时,磨擦空气所发的厉啸方行传到。
他甩甩脑袋,想捕捉已经逝去隐没了的灵光,可是脑海里是一片空白,连开始时的震动也了无遗痕了。
他猛地抬头,正与十文外赫连西海的恐怖目光相遇。那家伙正脸色死灰,手绰金弓一步步后退。
两侧的人,神情紧张地向两侧让出一条路径,以便让赫连西海退出圈子。
赫连西海心惊胆落,突然火速转身,身形腾空而起,象一头大鹰向外急逃。
凡是向后奔逃之人,最忌腾空而起,因起落的弧度,有一定的跑线,行家根据起落的身法、速度、方向,便可测知要落下何处。半空中可以折转的轻功,世上并不多见,昆仑的龙腾大九式,和武当的八禽身法,练到家虽也可转变身形,但差异不会太大。
野人冷哼一声,标枪突然脱手飞射,枪离身三丈,方在后面听到厉啸之声。
真正看出危机的人并不多,拉卜活佛就是一个看出危机的人,但见红影一闪,抢先截出,佛杖一抢,向肉眼难辨的标枪猛砸。
他相距不远,身法也迅速绝伦,但仍晚了半分,“得”一声脆响,杖上端佛手掌击中枪尾一分,枪尖略向上扬。总算没让他失望,这一杖,他救了赫连西海一条老命。
标枪去势未减,只枪尖赂扬,准头自然高了些,仍然闪电般向赫连西海飞去。
赫连西海自恃轻功到家,不然就不配称“金鹫”,他想用超人的轻功溜走,一起步便向上急纵,一跃五六丈。
标枪来势奇急,太快了,比声音还快,没有任何声响发出,所以听风辨器术派不上用场。
在他刚欲以左足落地的刹那间,只觉头顶一震,一股雄猛绝伦的劲道,给了他沉重的一击,似乎金鹰护头盔已经被人砸碎了一般,不由自主向前一栽,眼中金星乱舞,立脚不牢,腿一软,左足在触地的瞬间,屈膝跪下了一条腿,也幸得他先支大弓,所以并未扑倒。
标枪掠过赫连西海的顶门,击毁了盔上的金鹰头部,仍向前破空而飞行,啸声慑人心魄。
身后,响起了拉卜活佛的巨吼,显然大和尚已和野人动上了手。
他颤动着双手,勉强站起,伸手除下头盔,惊得心血几乎要凝结了。盔顶的展翅金鹰,头劲已不见了,成了一个没头鹰,要是枪尖略低,他自己的脑袋恐怕已不在顶上了。
他一咬牙,倏然转身,大踏步回到门场,拔起金枪,收了金弓在一旁静待机缘。
拉卜活佛一杖击中枪尾,竞未能将标枪击落,心中一震,脸上变色。
“大和尚,你也来见识见识。”野人拔出长剑,狂狮般猛扑而上。
拉卜活佛怒声虎吼,佛手杖风雷俱起,但见红影飘忽,杖影八方飞腾,端的不同凡响,罡风厉吼中,五丈内沙石飞扬,无人敢于接近。
野人却夷然无惧,赤铜色的身影在红影中往来自如,剑气飞腾中,如影附形寸寸内迫。
没有兵刃相触之声,只有剑气杖风的爆炸音啸,鬼魅似的叫啸闪动,只眨眼间,两人已各出九招,可能共换了十次以上照面。
一旁的仙海人屠愈看愈心惊,他的功力比大和尚高得不太多,大和尚如果不支,他未必能接得下哩,
这家伙居心险恶,非必要绝不亲自出手,突然一声长啸,举手一挥。
大和尚一声暴吼,一招“横扫干军”施出,要随啸声后微,迫退野人以便脱出剑影范围。
四周三十余名凶悍大汉,同时出声叱喝,向上一围。
野人也在这时大为不耐,正欲出绝招取敌,大和尚一记鲁莽的狠招攻到,他心中火起,长剑突然左闪,“嗡”一声响,轻灵的长剑,竟然搭上了沉重的佛手杖,化去千斤潜劲,左手倏伸,闪电似扣住了佛手杖的杖头。
“撒手!”野人大吼。“铮”一声长剑人鞘,右手也扣住了佛手杖,神力俗话发。
“不见得。”大和尚怒叱,双手一沉全力夺杖。
三十余名大汉一涌而至,五名最快的已进至丈内了,三剑两刀疾伸,攻向野人左右后三方。
野人振杖后抽,大和尚身形向前跟进两步,并未松手,功力果然已登堂入室。
野人身形右转,如山内劲发如山洪,同时大吼:“不怕死的上!”
大和尚身形飞起,随杖飞舞,扫向迫近的五名大汉。他虽则虎口鲜血涌出如泉,双手仍舍不得弃杖。
这不过是刹那间之事,说快真快,杖带着赤红的人影,迅雷似的扫到。
“哎……”惨叫声暴起,血肉横飞,大和尚一身横练,可辟兵刃,双脚击在同伴身上,立即剑飞人翻,头破肢断!抡了大半圈,五名大汉死了四名,只有一个机灵鬼见机得早,在千金一发中疾退脱身。
大和尚羞怒攻心,事实上也握不住兵刃了,忍痛松手,大吼一声,向前一翻掌,掌突然涨大一倍有余,段红如火,向前虚吐。
这是藏派密宗不传之密,与天龙掌齐名的大印掌,也叫血印掌,可以化铁熔金,功力到家,可伤人于两丈外,无坚不摧,这玩意十分歹毒,乃是喇嘛教密宗几支直系门人所必具的绝学。
那时,喇嘛教在中原有大明天子撑腰,声势如日中天,僧侣们纷纷进入中原。佛们弟子的衣着,按佛门戒律该忌五色,这五色是红,黄,蓝,白,黑。但是本朝的僧道弟子,不管是法服朝衣袈裟,全规定一色红,这与喇嘛教有关;因为他们的袍服是红。
大明天子既然祟尚喇嘛,中原的佛教六宗怎敢不遵?
由于喇嘛们大批进人中原,起初自然受到佛门六宗的反对歧视。六宗中,天台宗反对者不多。禅宗以少林为首,他们大多是世外人,对佛学的哲理略为高深,所以内心反对,外表仍能相安。反对最烈的是净土宗,这一宗的势力极为庞大,信徒遍天下,深入各阶层,上是官吏,下至败夫走卒,皆有净土宗的信徒。
这一来,喇嘛教的传教事业便受到了干扰。该派的教义可不象中原教派那么消极和慈悲,不对劲便诉之于武力,纷扰迭生,波澜怒起。
从此,大印掌开始滥传,这一门绝学,几乎略有身份的喇嘛僧,皆挟此绝学君临中原,肆意横行。
当黄教宗祖宗喀巴还未建立甘丹寺之时,他手下的弟于信徒,有一次在布拉乌苏台,被哈克诺尔铁瓦寺的活佛追到,一阵好杀,大印掌几乎把新教(黄教)的门人弟子铲除净尽,这是早些年的事,布拉乌苏台的惨案,新旧两派的弟子,皆记忆犹新。
大印掌使用时,功聚手臂,力透掌心,真力平吐,手掌殷红,可涨大至三倍,真力吐时,如万千巨锤飞撞而出,当者披靡。如果要手下留情,对方中掌之处,只留下一个殷红的大掌印,坟起如丘,内脏并未腐裂,有点象是被红砂掌所伤。但如果用治红砂掌的丹方疗伤,保险药下阎王的拘票亦到。只有一个办法活命,就是用大量金珠宝贝去找喇嘛僧治疗。喇嘛们对金珠宝贝珊瑚等物特感兴趣,对美女也如蝇见血,有了这些玩意,准可替人治疗。但时间可不能迟于六个时辰,迟了保险人财两空。
野人不明时事,不知大印掌的厉害,但掌能涨大,色如丹朱,分明非同不可,他一看就知道大和尚具有歹毒的神奇绝学,岂能大意?
“滚你的!啥玩意?”他怒吼,杖交左手,一掌推出,人略向左移。
双方相距不足八尺,雄浑的掌力半途遭遇。“蓬”一声暴响,象是石洞里响起一声焦雷。
罡风四射,腥气飞逸,这一掌接了个结结实实,掌心几乎相触了。
扑近的近十名大汉,被强烈的腥风扫中,惨叫着向外飞跌,哼哈之声慑人心魂。其余的人只感到双腿不听话,抖索着变色后抽搐不迭。
野人身形晃动,双足陷入地面三寸,神色凛然,瞪视着远处的拉卜活佛。
拉卜活佛手臂下垂,殷红的手掌变成了紫色,浑身发抖,一双眼珠象要突出眶外,正一步步倒退,似乎他眼前出现了可怖幽灵,迫着他步步后退。
野人神色冷峻,说:“你是条好汉,大和尚。今天我饶你一命,滚!”
大和尚调匀了呼吸,压下胸中翻滚着的淤血,道:“小辈,今后喇嘛教的弟子,将全力与你周旋,绝不罢手,除非你死了。”
“我等着。你滚是不滚?还你。”
声落,佛手杖凌空抛到。拉卜活佛不能不接,信手一抄。杖并未注有真力,但本身重量不下百斤,由三丈余外抛来,重量至少加了三倍。他杖落手掌,身形一晃,“哇”一声喷出两口鲜血,摇摇欲倒。
死剩的十余名大汉,呆立在一旁形同木鸡。
仙海人屠如同鬼魅欺近,一挺纠龙棒迫近了野人的身后,脸色厉恶,眼中凶光四射。
野人倏然转身,在瞬息间撤下长剑,剑尖斜指,冷然喝道:“人屠,你早该上的。”
他这闪电似的迅疾的反应,把仙海人屠惊得骇然心悸,大出意外,心中喃咕道:“这小子年纪轻轻,竟有如此高深的造诣,如不早除,日后将是心腹大患。”
他心中在暗地估量,但口中却说:“胜得了老夫的纠龙棒,海心山让给你。小子,你是专程来夺老夫的基业吗?”
“老东西,不许胡说八道,你派出的凶徒,四出骚扰附近居民,我路见不平,所以要赶你走路。言尽于此,你走是不走?说!”
“小子,你狂够了,接着!”
纠龙棒一递,风雷俱发,当胸就是一记“毒龙出洞”,捣中宫而进。
野人轻哼一声,剑出伏鹰慧剑绝招“平地涌莲”,朵朵剑花突向上升,击棒袭胸,剑气并发。
真力一接,老魔立即收招换招,身形左闪,收棒头现棒尾疾取野人右胁。
两个旷世高手全都各怀戒心,招式不敢用老,一沾即走,见好即收,换了五次照面,各出十招,五丈内尘扬石该,罡风触肌生疼。
第十次照面一过,招式渐缓,各自抱元守一,保全精力,准备行雷霆一击。
野人剑法诡异,不发则已,发则势如狂风暴雨,无孔不入,老魔除了退位让招之外,毫无他法可避,幸而老魔功力超人,百年修为非同小可,加上从刀山剑树中搏来经验与见识,总算平安地接下了十五六招。
野人逐渐打出了真火,猛地一声怒啸,浑身肌肉突然开始跳动,引发了他所练的一种奇功,一冷一热两种极端相反的神奇真力,由掌心和剑尖一涌而出。
“接着!”他啸完虎吼随起,长剑飞射,幻出一重光幕,突向右一吸一带,这是柔劲剑气,其冷澈骨。
纠龙棒向右一挫,但仍拼全力挣脱神奇的吸力。
“嗡”一声剑啸,剑影转到对方右胁肋,奇热难当的气流,一闪而入。
“嗤嗤嗤”三声锐啸,仙海人屠右肩和右胸衣裂血出,共挨了三剑,可反震外力的护身魔功,竟无法挡住一柄极为平常的凡铁长剑。
幸而他反应奇佳,而且也在那时摆脱了至柔的吸力,纠龙棒护住了胁下胸下两处要害,闪得也快,所以只挨了三剑,深入肌肉半寸,并未伤骨。
人影疾分,仙海人屠站在两丈外,骇然地问:“小子,你是何人门下?为何不说?”
“谁管你门上门下?人屠,你走是不走?”
“你这招剑法何名?”
“不知道。”
“不必挟技自珍,说出来,也让老夫心服。你这招力道是柔刚刚柔,用诀令人难测,谁教你的?”
“我自己教的。”
“胡说!”
“胡说就胡说,我不和你废话,你走不走?我的剑法有九招十八剑,这是第一招,第二招要在你脑袋上刺十个窟窿,你信是不信?”
“哼……”
“哼!准备接招。”野人沉声说,向前一步步踏进。
“老夫等着。”仙海人屠吸入口一中气,徐徐举棒。他似信未信,但心中早寒,直至目前为止,还摸不清刚才那招诡异的变化,持棒的手不住颤动,鲜血仍缓缓外渗。
“你等着,等着脑袋穿孔。你的护身气功了得,但仍挡不住我的剑,百炼精钢我也会戳你十个孔。”野人一面说,一面迫近。
一旁有两个剽悍的倒霉鬼,正在野人左右侧,野人向前边进,背后便暴露在两大汉眼前,两个倒霉鬼只知道有便宜可拣,相距只有八尺,伸手可及嘛!
两人晦星照面,一打眼色,突然出剑,悄然踏进一步,两支剑急袭野人后腰。
仙海人屠一见机会到了,便待扑上前抢攻。可惜!他刚欲举步,机会瞬即失去。
野人似乎背后有眼,黑夜中可辨十丈外落叶飞花,两个人偷袭怎能成事?他置之不理,神目仍瞪紧人屠的眼神,反手向后连拍两掌。
“嗯……嗯……”两贼各嗯了一声,“当当”两声长剑坠地,人如中电殛,向上一昂首,冲势立止,死鱼眼一翻,双手捧胸,嘴角血如泉涌,只晃了两晃,腿一软,向后便倒。
野人浑如未觉,徐徐举步向人屠欺近,手中长剑闪着微光,发出嗡嗡振鸣。
天色齐黑了,黑暗逐渐笼罩了大地,黑夜之神拉开了夜幕,但仍可分辨景物。
仙海人屠胆颤心惊,一旁伺机的猪婆龙和金鹫赫连西海,也惊出一身冷汗,是的,他们怎不失惊,那两掌无声无息,人一触掌劲,相距八尺,人即如被电殛,萎地而死,够可怕了。在海心山魔窟之人,无一不是功力登堂入室,干中选一的佼佼高手,怎能一无表示,寂然而溘然萎地而死?这野人的功力,太不可思议了。
“撤,”仙海人屠断然下令。
由赫连西海领先,率死剩的几名悍贼,向庄院内飞掠,瞬即不见。
“你是否不想退出库库淖尔?”野人厉声问。
“三天后咱们走,海心山是你的。”
“不要海心山,要整个库库淖尔。”
“依你。”
“明日即须离开,三天太久了。”
“好,照办。”
“海心山的一草一木,不许带走。以前掳征而来的子女金帛,更不许带出岛中。”
“老夫全不带,自会到别处创基业打天下。”
“日后我如见到你杀人,绝不饶你,希望你自爱些。”
“哼!”
“不要哼哈,我说得到做得到,犯在我手,绝不留情。”
“咱们走着瞧。”
“爬着瞧也不行。再警告你,再看到你这人屠杀人,你也活不了。”
人屠用怨毒的目光,凝注了野人半晌,方Сhā好纠龙棒,向庄院里慢慢走去。
野人在他身后三丈之遥,跟他走向庄院。
距庄院还有十来丈,突然里面人声鼎沸,呼号惨叫之声大起,十亩大的宏丽庄院,四处升起了十来处火头。
仙海人屠突然向一旁矮林中一窜,一闪不见。
野人一怔,正想追人,却听木棚内哭叫之声惊天动地,有人向棚上爬墙,叫声中竟然有大部份是妇女的尖嗓。
棚门闭得死紧,显然贼人存心恶毒,要将所有的人全行焚毙庄内,毁灭罪行。
事实已不容他去追仙海人屠,一声长啸,他扑近棚门,长剑疾挥,将合抱大的棚墙巨木斩断十来根,运神力一扳,四丈高的木棚墙轰然倒下了。
“往外走,不可乱跑。”他沉声大吼。
百数十名男女,疯狂的冲出缺口。
大火冲天而起,木造的楼房起火,那景况真够骇人的,照得黑夜里四面通红,轰隆劈啪之声震耳,火舌漫天飞舞,夜风一吹,火焰更为炽盛:
野人脑中灵光又闪,如中电殛。
依稀,他感到这场火并不陌生,象在昨天,也曾发生过一场大火。不!是前天,也许是大前天,曾经有过一次大火。
似乎,他弄不清曾否有过大火,是不是就是这一场呢?
总之,他感到头脑一阵晕眩,一阵昏乱:耳中隐隐而令他心弦为之颤抖的呼叫声,这叫声是那么熟悉,但又似乎极为陌生。这叫声,超越了百余男女的呼号,直灌入他心田深处。
恍惚,他似乎分辨出那叫声似乎是“云哥……”
恍惚,他又似乎分辨出另一种叫声是“云儿……”
他挥身颤抖,双目睁得大大地,盯视冲天大火,却又似乎视而不见。
“当”一声脆响,长剑落地。
他似乎在定神倾听、思索、回想。可是,一无所得,那令他心血浮动的隐隐呼唤声,远远地逝去,是那么遥远,又那么飘忽。
“轰隆”一声,倒了一座大楼,飞舞着的火焰,挟着炎热的气流,扑面而至。
他被这一声巨震,重入迷乱之中,呼唤声又近了,浑身重新颤抖。
突然,他神目中似乎喷出了火花,发出一声震天长啸,向火海中扑去
刚进入棚门,里面突然奔出两名挺剑大汉,双方在倒翻的棚墙上相遇。
两凶汉一声不吭,双剑齐挥。
野人已陷入半昏迷景况中,毫末在意,双剑来势如电,攻到他的左右双肩。
“噗噗”两声,砍个正着,剑突然从中折断,半截剑身不知飞到哪儿去了。
远处刚定下心的百十名男女,发出一声惊呼。他们先前偷看斗场景象,知道这赤身大汉是前来救他们的恩人,突见恩人遇险,关系他们本身存亡,怎能不惊?
这两剑砍得正好,把野人砍得突然清醒,脑中的混乱一扫而清,耳中的隐隐呼唤霎时消失。
他身形倏止,看清了瞪大眼睛惊怖后退的两个人?他们的手中,仍抓紧着断剑,忘记丢掉啦,
“你们得死,”野人厉吼。
人影一闪,两只蒲扇大虎掌已经伸出,向两贼人抓去,速度奇快。
两大汉也算得一流高手,临危拼命,用断剑运劲猛挥,截向伸来的大手,并向两侧暴退。
野人岂让他们如意?掌一翻一拍,断剑脱手飞跌五丈外,双手各抓住一个脑袋。“活该!”野人大喝,脱手将人飞掷,投向五丈外刚着火的大厅,他自己向后疾退。
次日凌晨,十条小舟乘风破浪,向东驶向青海东岸蒙人的居所。第一艘小舟上,屹立着背剑了望的野人。
这百十名男女,女人占了四分之三,包括了库库淖尔周围十余种化外族人。二十余名健壮青年,平均二至三人驾一条小艇,可见十分糟透。加以他们平时极少使用艇舟,只用羊皮筏和牛皮大筏,或者系木为筏,不惯使用海心山的木舟,所以象是蜗牛慢步,一天大概走不了三五十里,端的讨厌。
午间,距海心山不过三十里,酷阳正盛,筏艇的人相当难支,愈驶愈慢。
突然,右前方海面近岸处,响起了鸣鸣的胡笳声,段段战鼓隐隐传来!
倚坐在野人脚下的一个小伙子,突然惊叫道:“这是员凶猛的缰回。大哥,一出五十里海心山禁区,他们便会出来拦截我们。”
野人淡谈一笑,道:“兄弟,他们有仙海人屠可怕吗?”
小伙子摇摇头,跪下向天膜拜,喃喃地祝告道:“求阿拉真神庇佑我们,惩罚那些不敬的恶人。”
“你是汉回吗?”野人问。
“是的,大哥。”小伙子答。
正在操舟的一名大汉大概是蒙人,他满头大汗,突然不怀好意地说:“年轻人,你们的阿拉真神只知道保护强人,神永远与强者同在,膜拜也救不了你。”
小伙子一蹦而起,怒火上冲,大汉侮辱了他的神,乃是最大的忌讳,他要拼命啦?
“坐下!”野人沉喝,小伙子只好坐下。
野人淡淡一笑,向蒙人道:“老弟,你不信任我吗?”
蒙人惶恐地答道:“不敢,我信任大哥,当我落在凶人们之手时,曾经对佛祖叩过不少头,许了不知多少愿。可是佛祖无灵,收回他那慈悲之手。我的妹妹死在岛中,那种死法我没齿难忘。我母亲在我被掳时,胸前被戳入三刀。大哥,一切都是假的,渺不可知的神佛,永远不会与弱者同在,我对他们失去了信心。”他放下桨,突然以手蒙面,失声痛哭,继续说道:“大哥才是佛,才是我们的神;而那位老弟却不知感恩,面对危难时仍同他的阿拉假神膜拜祷告,我一万个不服,最好让他的神庇佑他。”
野人摇头叹道:“信神信佛,是你们的事!象你们这种恶意攻讦的言词,足以令你们仇怨深结,了无尽期,难怪库库淖尔附近,十余种族互相仇杀,势同水火,以致任人宰割。请你们记住,短期间我不会离开库库淖尔,今后你们必须和睦相处,守望相助,如有攻杀事故发生,我只问理而不偏袒,也许我们又将以刀剑见面,回去之后,告诉你们的族人,希望不须我以刀剑相见,和平相处方是你们之福。叫他们将船串起,这样赶路慢了。”
他动手安装桨柱,挂上两支大桨。十二只小舟上的男人,齐心协力将小舟用绳串成一路。
野人十声长啸;屹立船中双手运桨,奋起无穷神力,十余只小舟突然象一条长龙,向前激射。
小舟上的男人,齐声欢呼,精神大振,也运起木桨,呐喊着猛划。
野人前后,共有十余个年轻的少女,被他那惊人的神力惊得呆了,这古铜色的大个儿似乎不是人哩!
野人沉着地运桨,不徐不疾着力均匀,浑身肌肉如山如丘,光看了他这雄伟的躯体,便教人心中发毛。幸而他面色红润,眉秀目清,朱唇上虽长了绒毛般的薄须,没有威猛之态,那不至于唬人。在穷边之域,象他这般雄壮而清秀的人,绝无仅有。
他脸上泛着谜样的笑容,目光落在远处隐隐青山之水际,在微波中缓缓而来的点点白色细影,和倾听那隐隐的胡笳和鼓声。
他目力超人,已看出来的是十二只羊皮构成的羊皮筏,数量不下二十具之多。
半个时辰后,已远出十余里,快超出海心山五十里海域禁区了。
右舷远处,耸立着一座小岛,这时也突然响起了号角声,与右方胡笳声遥相应和。
“北台岛的汉人也来了。”蒙人叹息着叫。
“他们怎知我们是谁?”野人问。
“右面海域是缰回之区,左是北台岛.汉人的势力范围,任何种族的船筏,皆不可进入异族的海域。当船筏经过时,如果是海心山的,他们便会恭送而过,如果是其他族人,便是一场惨剧。”
“一向是如此的吗?”
“不,从五十年前仙海人屠和一个凶恶的矮人,霸占海心山时开始,沿海各族便听命海心山的吩咐,划域自守,不许往来。”
“难怪?曾互相发生过械斗吗?”
“前二十年,这一带海面厮杀不下二十次,死了近千人,以致族人凋零,蒙羌两族死伤员惨,以致目下元气未复,族中女多于男极为反常。”
“今后不许有同样事件发生,我要走遍沿海各族。”
“大哥,我相信各族能团结同心的。这些海心山的少女,包括了沿海十余族的人,她们会将大哥的英雄事迹带回,更会将大哥的德意带回。”
“老弟,你的汉语不但流利,而且象读了不少书。”
“家祖乃是先朝的遗民,曾居住大都三十年,直至大都告紧,方举家北迁,辗转西上,移民库库淖尔。”
“你恨汉人吗”
“不?仇恨乃是少数人有意造成的;人与人之间,如果能不贪不鄙不损人利己,没有仇恨可言。”
“但愿人人象你,天下太平。咦!你象在忧虑,是为了即将到来的厮杀吗?不会的,老弟。”
“大哥,我忧虑不是为了这事。”
“为什么?”
“大哥可知库库淖尔的三害?”
“抱歉,尚未耳闻。”
“第一害是海心山的恶贼,第二害是海中的神龙,第三害是海中的神鱼。”
“龙和鱼?怪!”
“是的,龙和鱼。每当海面平静无波,便有一条巨大的龙形怪物,在海中戏水;距岸三里外的船筏,无一幸免:如果海上起了大风浪,碧涛挂空,海中便出现两条奇大的神鱼,专吃不及回航靠岸的船筏上人畜;所以叫三害。”
“龙,我没见过。神色最大的不过二十斤,沿海各族皆不敢食用,舍此美味实在可惜;既然巨鱼甚大,恐怕不是神鱼哩!”
“不!是神鱼,巨口金身,光洁无鳞,长有三丈以上;有时站在岸上山岗,居高临下一览无遗,确是神鱼。”
“怪!我倒希望看看这怪物。”
“恐怕神龙会出现了,瞧!海面波浪逐渐平静,风平浪静,不消半个时辰,海面将平静如镜,神龙就会出现了。”
“龙鱼两害是否经常出现?”
“见龙,机会不多,海面极少风平浪静之时,倒是秋冬之际,风急浪高,神鱼经常可见。”
“老弟,你认为神龙即将出现了吗?”
“想是这般想,但不敢断定。”
十二艘小艇上的少女们,全部神色紧张,但她们并无惧容,全向野人投过信赖的目光;
海面逐渐平静,微波逐渐消失。
远处的鼓声,似乎现出紊乱和迟疑。似乎他们也感到不平常,海面平静得反常了。
“神龙将出,为何他们不退避?”野人问。
“他们以为我们是海心山的船,必须恭迎方敢返回。三害之中,海心山之害最为可怕,他们怎敢撤退?”
突然,前面里余平静的海面上,“轰隆”一声水响如雷,水花水柱冲天而起,一条金光闪闪的庞然大物,张鳍摇首冲出水面两丈高,“呼”一声又落下水面。
“神鱼!完了!”
“神鱼!”
“神鱼!”
百余人的惊叫,令人动魄心惊。
“怎么不是龙而是鱼?”蒙人惊叫。
“神鱼喜食人畜尸体,所以你们不敢煮食。昨日我在海心山处弄翻了四条贼船,死了不少人,可能神鱼饱餐之余,今日突然发游兴哩,解索,聚船,不可惊慌,替我准备十余根镖枪。”野人一连串向众人吩咐。
十二只小舟聚在一块儿,少女们竟然不哭不闹,她们的目光,全注视着雄壮如山的野人。
野人接过十五根镖枪,左手握五根,右手两根,另八根Сhā在身后虎皮腰带上,将小剑挪了挪,屹立船首,凛然向海心搜索。
远处的鼓声笳声全止了,舟筏向后缓退。
里余平静的海面上,余波渐止。
突然,海面出现了两排两尺余高的金色巨鳍,一左一右向左游旋,破水之声慑人心魄。
两鱼愈旋愈急,海中出现了一个二十丈大小的巨大旋涡,水声哗哗,似乎整个海面都在摇晃。
“神龙也出现了,天哪?”回族小伙子指着左后方狂叫。
左后方三里外,现出一条人字浪迹,尖端,现出一个比圆桌还大一半的青色巨顶,顶端五尺长的一只独角,尖端金芒闪闪!腮鬣如扇,唇鬣如哨,尖鼻,神光外射的海碗大巨目,青色的鳞甲似铁非铁,那凶恶的长象,端的骇人听闻。神龙来势极疾,摇首晃鬣,并不住吐出怒涛般的海水,疾冲而至。
“是蛟!这畜牲!”野人大叫。
霸海风云(第二部)三
前是青海特有的巨大神鱼,左后方有洪荒异兽青蛟;碧绿的海水,涌起了狂澜。
十三艘小舟上的少男少女,全惊得变成了木偶。
远处的舟筏,皆悄然急退。
野人突然沉声道:“大家静下来,不可移动,我去引那些怪物。”
接着是一声震天长啸,他跃下了碧绿湛蓝的海面,人在海面踏波而行,快如流矢。
近了,他已到了神鱼回游之处。他大吼一声,右手两根镖枪破空而飞,声如殷雷,飞近最近的一头神鱼。
镍枪长有六尺,齐根没入鱼脊。
霎时,海水壁立,巨浪滔天,浪花象千顿巨瀑下坠,风云变色。
野人不住狂啸,在巨浪中腾跃隐没。两条神鱼一负重伤,另一条已发现有人,把海水扰得轰然澎湃,喷出激厉的水柱,要找这胆敢和它们所斗的人。
可是它们的躯体太大,野人又往来如电,始终没有机会让它们如意。
野人觑破好机,突然浴下水中,直射受伤神鱼腹下。
神鱼通灵。突然将头下沉,张开长有儿臂粗两三排巨齿的大口,向疾射而上的人影猛吸。
野人乘机射到,镖枪去势如电,直贯入神鱼咽喉,手向旁拍出一掌,摆脱了奇大的吸力,人向左一闪。
“噗”一声响,他并未完全摆脱了万钧吸力,撞在滑腻腻的鱼腹上。
晶芒一闪,神奇的小剑出鞘,三尺晶芒一闪即没,鱼腹裂了一条丈长大缝,肝肠外流。
野人身形向左急射,迎向疾冲而来的另一条神色。他右手已绰了两支镖枪,连人带枪向前飞撞。
将近大口边,两手四支镖枪同时上下急张。双方来势皆急如星火,野人竟向口内冲入。
枪没人鱼口,两支穿透上颔,两支贯穿下颔。鱼嘴一合,将野人吸入口中。
在这千钧一发中,晶芒又闪,野人正处身在鱼舌上,小剑急旋中,神鱼前半部口吻悠然沉下海底。
他急泳而出,直上海面,随手拔下两支镖枪,踏着狂涛迎向行将冲到舟群左近的青蛟。
青蛟距舟群不足半里,那儿不能搏斗,不然舟群无一幸免,舟上人无一能活。
神鱼双双下沉,海面巨浪渐敛,他必须将青蛟引开舟群,方能放手诛它。
他发出一声震天巨吼,先吸引青坟注意,人去如飞,相距三十丈,再不出手便迟了。
枪挟段雷,两支电芒飞射青蛟头部。
青蛟突发牛吼,巨爪突起,“哗啦”一声巨响,丈大的四只租脚爪一收,两支镖抢碎成百十段。
海水一阵翻涌,十二只小丹象浮萍般飘散了,幸好船上的人已认了命,全都趴伏舱底,不敢移动,小舟便不会翻覆,算是大幸。
青蛟发现了踏波发枪之人,再发一声可传数十里的牛吼,掀起巨浪,猛扑远处的野人。
野人回身踏波飞掠,奔向已变赤色的海面。那儿是他力毙巨鱼之处,鱼血已将两里方圆的海水染成红色。
他一面走,一面逐一发枪,引青蛟来追,激得青蛟愤怒如狂。野人发枪皆注人神力,可是一近青蛟便毫无作用,宛如以卵击石,近身立碎。
他心中悚然,暗叫不妙,除了仗小剑冒险近身相搏之外,奈何不了这畜牲。
他寄望在小剑上,如果小剑也伤不了这孽畜,他自己相信还跑得了,但百余名少男少女休矣!
海水沸腾,巨浪滔天,响声惊天动地,青蛟张鬣鼓浪而至。野人为了珍惜精力,不再踏波而行,人浮水面,渺小如粟。
他手中还有一根镖枪,专等机会行雷霆一击。汹涌的波涛压力奇大,腥膳之气中人欲呕,他随波起伏,迅疾地腾跃窜闪,寻觅好机。
蛟长十丈,粗逾三人合抱,四足如柱,爪象巨锚,浑身有青色而带金边的尺宽鳞甲护住,腹下灰色间有白条。乍看去,牛首、蛇身、鸡足、鱼皮,正是传闻中的“龙”。唯一不同的是,它只有一角,且仅有骨突而无丫角,所以算不了龙,而称为“蛟”。
青蛟发威,张牙舞爪飞腾扑击,在汹涌的巨浪中捕捉渺小的野人,口中吞吐间,水柱冲天而起,澎湃声震天。可是野人象一条狡狯的鱼,时隐时没,抓不到吞不着,把青蛟逗得怒吼如雷。
群舟远距三里外,在海涛中漂荡,舟上的男女,全在向天膜拜,求他们的神灵庇佑,嘴中喃喃,双目却向人蛟相斗处惊怖地死盯。他们脸无人色,死的恐怖震慑住他们了,绝望的神色爬上了他们的脸面,看了那厮斗的情景,谁又相信渺小的一个人,能够抗拒那神一般的巨龙呢?那是不可能的。
远处两群羊皮筏,这时已经不再划动,所有的人全都惊得浑身发软,跪在筏上向天呼号膜拜。
激斗良久,野人的镖枪三次击中青蛟身躯,可是冒险却白费劲,枪中鳞甲如中百炼精钢,连火花也未冒半颗,不但坚硬而且滑不留枪。
最后一枪击中青蛟背鳍前端尺余,这一记力道沉重,枪向夯一滑,嗤一声人向下一倾。
青蛟一声巨吼,猛地回头翻躯,左爪迎头便抓,呼一声一道万斤水柱狂盖而下,象一座山猛压而至、
野人也大吼一声,双足一点蛟背,人腾空而起,镖枪破空而飞,去势如电,从爪缝水柱中一贯而入。
这一枪,他已运足了神力,志在必得,眨眼间便到了青蛟脸部。
青蛟骤不及防,百忙中闭目低头。“铮”—声响,枪中青蛟角根,枪尖立折,杆飞三丈。
这一瞬间,野人在半空拔剑在手,晶芒一闪,三尺芒光,映日生寒,身剑合一飞刺蛟首,凌空下扑。
剑芒距蛟首还有三丈,突然暴涨丈余,剑啸突变殷殷巨雷狂震,海水为之幻化万道光华。
神剑通灵,相生相克,被蛟气一引,突现异象。
青蛟恰在此时张目,突然浑身颤动,厉吼一声向下沉,海水形成一个巨大无比的旋涡,向下猛吸。
野人身形够快,在青蛟潜沉的瞬间,猛地脱手飞剑,他用上了以气驭剑术。
剑如闪电,一触蛟首便回头反飞。
青蛟通灵,临危自救,在翻身的瞬间,忍痛将角撞向小剑,身躯急剧下沉。
蛟角触剑即折,断了尺余角尖,鲜血狂喷中,蛟身已沉入水中。
野人岂肯罢休?随着急剧的旋流,奋身扑入水中,衔尾急迫不舍。
他身形快,但快不过海中的蛟龙;海水壁立,巨浪滔天,青蛟向北急逃,那是最深之处。据说有二百丈以上。
野人见在水底追不上青蛟,摸清了它的去向,突然浮上水面,运起绝世神功,踏波飞射,拦截青惊去向。
青蛟躯体庞大,在水底急泳,水面隐现波纹,极易辨认。野人超前里余,相度形势准备入水。
碧波之上,但见一道五彩光华,和一个淡淡人影,在水面飞射。三方面舟筏上的人皆已看见这儿的异象,骇然大惊。
野人直沉海底,半途果然迎上了青蛟。孽畜一看到五彩光华,火速上升。
水面上,重又掀起巨浪。野人一声巨吼,穿上水面。
青蛟大概知道大劫将临,厉吼不已,面对野人倒退而游,威风全失。
野人心中一动,突然仗剑大吼道:“今后不许伤人,不许浮上水面,饶你不死。”
青蛟巨首乱点,不住轻吼,浮在水面不再挣扎。
“海中生物极多,足够汝果腹,何必惊世骇俗?如再惊扰世人,我必杀你。”
青蛟不住顿首,野人不禁暗暗惊奇。当他飘前两丈时,青蛟那巨大的眼睛,惊怖地盯住他手上光华炽盛的小剑,浑身颤抖。
野人收剑入鞘,光华倏敛,他大声说:“记住,不许伤人,不许浮上水面,去吧!”
青蛟轻吼三声,点首三次,水纹微泛,徐徐下沉。
野人一声长啸,箭似掠向远处的舟群。相距还有半里,上百男女欢呼之声直震云霄。
他一跃上舟,笑着道:“串舟,准备启航。”
小舟上的男女匍伏罗拜,有人娇唤:“神,这才是真神,恩公是库库淖尔的保护神……”
“世间没有神,事在人为,我是人。快!明晨我们必须赶回东岸。”
船一一挂上,向前急驶,他向嗡嗡议论的人大声说:“两条神色死了,神龙受了伤,今后不再伤人了。以后你们可以在海中渔猎,不必再怕鱼龙了!”
蒙族大汉喜悦地叫道:“海心山凶魔已遁,三害俱除。今后我们可以安居乐业了。感谢我们的恩人,库库淖尔的保护神,海上之王!”
“海上之王!”
“海上之王!”
百十人的叫声,应和着大桨破水之声。野人说:“要安居乐业,全在你们是否团结相安,但愿你们返家之后,能劝服你们的族长,方能成事。”
“海上之王,我相信可以办到的。”回族少年由衷地说。
“但愿如此。”
不久,舟群将与缓缓迎来的筏群会合,笳声鼓声号角声齐鸣,渐渐接近。
“听我吩咐,不可妄动;先替我收集镖枪。”野人叫。
舟群终于接近,野人叫:“大家站起,先让他们看清我们。诸位认出亲人,可以招呼。”
人全都站起了,野人停下桨,手执镖枪,一跃下海,身形似电,由海面掠向筏群之中,一面叫:“汉回两族听清楚了,我是东岸野人,赶走了海心山的恶魔,救出岛上百余名男女。你们可以靠舟寻找亲人,但不许生事,谁敢不遵,我要他死。”
笳声倏静,海面突趋沉寂。半晌,小舟上突然响起尖声的娇唤,随即人声鼎沸。筏群三面一合,全向小舟群集中,哭泣声倏扬。
不久,中间是小舟群,舟上换上了健壮的大汉操桨。有些少女已分到筏上去了。左是木筏,右是羊皮筏,齐向东岸航去。
只有两条筏转转头,带着讯息回航。
海面上,响起了高吭整齐的歌声,用他们族中的语言,唱出了他们的心声,唱出了他们古老的歌谣。有时,声调悲凉,他们一个个热泪盈眶。有时,声调高吭雄壮,又一个个意气昂扬。在单调而悲凉的笳鼓合奏,令人突思古之幽情。
航行途中,不时会合了沿岸各族的筏子,在海上展开了未来各族大团结的序幕。
第二天午间,在东海岸会合了出迎的蒙族舟群;海面上,聚集了三百艘以上的各种舟筏,浩浩荡荡直驶海岸。
海岸上,篝火更旺,全村的男女,皆香花顶礼在岸上恭候。
小舟和皮筏一靠岸,欢声雷动,几百人疯了似的向滩岸上拥来。
滩岸上,两个蒙族少女,象小鸟儿一般,扑向纵上岸来的野人。
当他双手刚接住两女的瞬间,突然脑中轰然一声,只觉一阵昏眩,气血翻腾,似乎眼前模糊;人声、鼓声、呼叫声、火花爆烈声……他只觉一阵迷乱,呼吸急迫,突然发出一声长啸,以手蒙面发足狂奔,去势如电,向远处山林中飞射而去。
村落中一座木屋中,突然传出数声豹吼,一头八尺长的巨大斑豹,破屋窜出,一声巨吼,飞似的向野人去向奔去,瞬即失踪。
此后,库库淖尔各族间,破天荒地团结共济,各安生理,平安了许多年。
“山海之王”的名号,从此传播在边陲海角。
山海之王在以后两年中,象神龙般出没在山峦和海滨,沿海各族的人,偶或可以看到他的踪迹,他的唇上胡子逐渐浓黑,但脸上的容色依旧;他那常挂的谜样笑容,心存善意的人,感到那是善意的笑;如果是心存恶意的人,便感到那笑容是恶意的笑。
总之,沿海的人不分种族,对他是敬若神明,可是,他并不和他们亲近,见人点头一笑,蓦尔失踪。
这期间,他曾多次与仙海人屠相遇。人屠失去海心山老巢,迁匿在东岸一带丛山峻岭中,伺机报仇。可是他的功力相差太远,而山海之王也在盯紧着他,不许他为恶。
和仙海人屠共行止的人,还有猪婆曹五娘、金鹫赫连西海。偶或拉卜活佛也会现身,但并不敢纠众寻仇,他们在等候机缘,要一举置山海之王于死地。
山海之王已摸清了老魔们的匿居所在,并无将他们逐走的意思,反正他们不再为恶,他也就懒得管闲事。
他的轻功已出神入化,来去如幽灵幻影,平时留大豹守洞,他自己追踪几个老魔为乐;这也是他练轻功的一种好办法,神出鬼没,几个老魔把他恨得牙痒痒地,却又无可奈何;想离开库库淖尔心中难舍,想击死野人却又力所不逮,真个是度日如年。
终于,在山海之王邂逅叶若虹主仆俩时,不久之后,在海心山含恨而去的老道,纠合了崆峒派的几位名宿,前来会合仙海人屠,要找山海之王洗雪海心山受辱之耻。
这是一个艳阳天,湟水上源丛山峻岭中,羌人所辟的上山小道中,四名身穿青便袍的高年老道,正紧跟在海心山出现过的老道,以迅捷的轻功向岭上赶。
四老道的轻功身法,用的是“闪”字诀,分明是崆峒的轻功绝学“浮光掠影”,一种登峰造极名震武林的绝艺。
用轻功赶长途,十分吃力,极损元气,功力不到家的人不敢妄用,除非有十万火急的事待办,不然免谈。
五个老道用轻功赶山路,可见他们真不等闲。五个人胁下挂着包裹,背系长剑。剑不是兴妖作法的桃木剑,而是不折不扣的杀人家伙。
登上山巅,举目四望,四周百里内景况一览无遗。东北南三方,山连山山山不尽,有黑色的山峦,也有白皑皑的Сhā天奇峰。正面,是一望无际的仙海,看去是一片蓝黑,十数座小岛点缀其间,象小豆子一般大小。
五老道在山巅坐下,中间那白眉虎目,象貌威猛的老道,突然冷哼一声,用手遥指着海心山,恨恨地说:“矮神荼死了,贫道真想到海心山一走,探看岛上还有何人盘据。罗浮道友,这一带的消息,道友定知其详了。”
在海心山受挫的老道,正是罗浮真人,俗名姓武名康,早年在南疆罗浮落脚,自号罗浮真人。他是个酒色方外人,恶迹如山,凶横恶毒,流毒南疆。
俗语说:走多夜路多会碰着鬼;终于被官府出动大批高手,把他赶出了南疆。
他亡命天涯,各地的海捕文书皆有他的图形画影。最后他到了西疆。三十年前路经大散关,救了一名伤中要害,奄奄一息的老道爷。
这受伤的老道,正是崆峒派中崆峒下院的气极老道,也就是崆峒掌门乞尘的师弟。两人经此相识,奠定了他们的交情。
后来罗浮真人不甘寂寞,竟然投人海心山仙诲人屠和矮神荼的老巢人伙。不过他并未将此事告知气极老道。崆峒派被龙首上人和祁连阴魔牵住了腿,进不了中原,矮神荼也曾经助龙首上人色空捣乱崆峒山,罗浮真人当然知道内情,只是不揭破而已。
崆峒派也知道有海心山的人在旁烧火,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无暇到海心山去找公道。
龙首上人死了,祁连阴魔也呜呼哀哉,矮神荼也完蛋大吉,与金面狂枭同时丧命太白山庄。但海心山的仙海人屠并未进入中原,因为神剑伽蓝已经葬身火海之中,没有报仇的必要了。
而罗浮真人隐伏在海心山之事,崆峒派却毫无所闻。老杂毛这次受伤遁走崆峒,就是敦请气极老道替他报仇。也未将在海心山受挫之事说出,仅说自己进游仙海,被昔日的一个仇家所创,要老道替他出口恶气。
恰好崆峒派正准备到中原重振雄风,无暇助他,气极是掌门的师弟,事务更忙,答应他俗务一了,要伴他踏遍天涯出一口怨气。
崆峒派的门人,良莠不齐,他们所奉的祖师爷,是神话中的广成子,创派的时间,远溯汉唐,可说源远流长,不让少林。
论正统,崆峒派确可称“内家拳”的始祖;但由于他们久处边荒,在中原默默无闻。直至张三丰崛起武林,功在大明,曾助朱皇帝打江山,事后朱元璋重修武当,兴建北极玄天大帝殿,宇内闻名,声誉鹊起,三元宫的绝学,反而后来居上,成了内家拳的始祖,幸与不幸,于此可见。
此后,崆峒即奋起直追,广收门人,结果广收即滥,打起“老”字号招牌,武林纷扰亦起。
当他们揭出老字号时,昆仑派亦已进入中原,他们的字号更老,因为他们的祖师爷是元始天尊,鸿钧老祖的首徒,不比广成子更神气吗?
玄门弟子勾心斗角,最后牵上了少林蛾眉的佛门弟子,以致兴起佛道同源之争。最后的一具僧道金像,引出了“霸海风云”的情节。
太白山庄一场盛会,神剑伽蓝火海自投,人死了,但余波荡漾,暗潮未已。
罗浮真人蛰伏中崆峒两年,终于把气极请来了。
看到了仙海中的海心山,气极指着那儿恨恨地发话。
罗浮真人老奸巨猾,神色丝毫未变,道:“海心山已经无人盘据,可能已经成为藩民豢养龙驹之地了。”
“矮神荼难道没有党羽了?他的师兄仙海人屠容若真呢?”气极不信地问。
“仙海人屠早就离开仙海了。”
“怪!我怎么没得到消息?”
“贵派全力致意于中原,忽略了仙海的缘故。”
气极长吁一口气道:“这确是实情,只愿前而不源后,倒是敝派的疏忽哪,”
“道兄这次可以先踩察仙海形势,向这里发展,将喇嘛和回教驱出,取而代之,岂不甚好?”
“仙海太荒僻了,敝派无意于此。”
“如再有人盘据,府贵派之胁,岂不是隐尤大患吗?”
“要想摇动敝派根本,亦非易事。”气极老道自负地说。
“贵派高手如云,追风剑法天下无双,根深蒂固,撼动确非易事。”罗浮真人奉承地称赞。
气极淡淡一笑,甚为惬意,转变话题道:“道兄,事隔两年,那野人并不一定仍在仙海附近呢?咱们如何找法?”
“道兄放心,那家伙就匿居在东面山野里,我曾在附近逗留十日,故而知道。”
“那就快走,日落前便可赶到海滨了。”
五人整衣站起,向山下如飞而去。
仙海,是我国最大的内海,四周群峰罗列,附近的河流往海内灌,都不太长,峰外的河流,却无法向海内流注,更无法外流,可见四周的峰峦,是如何的多和峻陡。在这一带山区找一个人,确不是易事。
一连三天,五个老道踏遍了东面十余座奇峰,可是毫无头绪,象是在大海里捞针。
这天一早,朝阳还没从地平线上升起;时届盛夏,可是晚间气温极低,冷得象江南的初冬。
在近东南面湖滨的一座Сhā天奇峰腰部,一株形如华盖的古木下,五个老道绕树而坐,面向外喃喃有词,在做他们的早课。
例课已完,他们深深吸入一口气,先后缓缓站起,气极老道抖落袍上点点象已凝结了的露珠,道:“罗浮道兄,咱们不必徒劳心力了,何不到村舍中找土人问问?”
罗浮真人怎敢到村舍去问人?故作不经意地说:“野人功力奇高,不会与那些蕃民往来,更不会住在山下民家。再找一天,如仍无消息,咱们可到北岸大通山去找。”
气极老道缓缓转身道:“野人真有那么浑厚的功力吗,”
“半点不假,贫道接不下他三招。”
“道兄的造诣,在中原可算得上上之选,能在三招内伤得了道兄之人,得未曾有,道兄何必危言耸听!”
“贫道绝不妄语,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那家伙确是可怕,神力天生,勇悍如狮,不然岂敢劳动道兄的法驾!”
气极老道仍不以为然,淡淡一笑道:“真要如道兄所说,贫道恐亦难有所作为了。”
“呵呵,谁不知道崆峒派拳剑天下独尊,名列玄门三大剑派之首?那家伙毕竟是蛮荒草野之人,怎么逃出追风剑法快速猛攻之下?”
“道兄过奖了。这么说来,贫道倒必须见见这位草野奇人。”
一直没开口的一名老道突然接口道:“师兄,咱们是否要取野人的性命?”
“理所当然。罗浮道兄在大散关救我一命,我自应替罗浮道兄一尽心力。”气极老道泰然地答。
“不问对方为人如何吗?”老道继续问。
“罗浮道救我之时,也末问我为人如何。”
老道叹口长气,闭口不说了。另两位老道象两个没口子的葫芦,神态冷然,从没开口,保持着沉默,似乎天下之间,没有任何事值得他俩开口,也象是哑巴。
“我们该开始搜索了,到东南那坐奇峰下进早餐。”
五人挂起包裹,拾夺上路,展开轻功由东南方掠下,向山谷里降落搜寻踪迹。
他们走后不久,二十丈外一丛灌木矮林中,缓缓升起一个披发的人头,一双神光湛湛的俊目,流露着凝重的神色,窥视着五人隐去的方向。他正是山海之王。
他用手分开枝叶,走出林缘,身后,幽灵似的跟着一条八尺长的金钱大豹。
山海之王手上持着一根标枪,赤着上身,仍是那一身野人般装束。
他拍拍大豹脑袋,轻声说:“回去,不可出来。”
大豹用头在他掌中亲呢地揉动,轻哮一声,徐徐转身入林,一闪不见。
他身形倏动,快逾闪电,追踪五人去向,一闪而没。
东南那座Сhā天奇峰,正是日月山,山西南有一座绝谷,就是叶若虹主仆遇天蝎的洪荒绝谷;看去甚近,但实际上不下六十里之遥。
山海之王象鬼魅般在后紧盯不舍,相距约有二十丈;他知道这些老道们身手了得,不敢太过接近。
逐渐接近了奇峰之下,越过一从矮林,老道身形奇快,象五头大鸟“唰唰……”跃登前面一座密林顶梢。
山海之王不能纵跃而行,那将会暴露形迹,他象条伺食的怪蟒,轻灵地闪人矮林中。
真巧,茂草之下,正盘伏着一条金鳞大蟒。人到,大蟒受惊,闪电似的一甩海碗大的蟒尾,向山海之王腰间卷到,草木为之撼动。
初晨之际,气寒风凛,蛇类不到已牌时分,是不敢活动的。西北蟒类罕见,如果有,绝不是普通善类,金鳞大蟒就是异种毒蟒之一,极为罕见。
大蟒受惊,猝然自卫,但因它刚刚醒来,行动未免稍慢了些儿。山海之王功臻化境,大蟒在他日中算不了什么,尾到急似迅雷,正好落人山海之王巨钳般的强壮手掌里,五指直扣入鳞中。
人蟒一接触,草木暴响,刚跃上林梢的五名老道,突然警觉。气极老道倏然转身,沉声说:“有人跟踪我们,搜?”
五人左右一分,两下里一抄,直扑矮林。
山海之王已跟了五老道三天,已在他们口中,得知他们的图谋,对罗浮真人他更熟悉。他目前还不愿意现身,他要等五老道和仙诲人屠会合之后,再出面赶他们走路。
大蟒巨尾被扣,还来不及用口进袭,身躯已被山海之王凌空扔起。
正面扑到的是气极老道,相距还有八九丈,巨蟒从矮林中破空飞到,三百余斤的沉重身躯,竟然直射五六丈。
金芒一闪,大蟒已向下疾落。
气极老道惊咦一声,火速拔剑,身形倏止。
另四名老道已看到金光闪闪的巨蟒飞起,同声大喝,一声剑啸,分四面猛扑金鳞大蟒。
巨蟒冲势已止,“哗啦”一声跌下矮林。气极老道来势太急,竞然冲过了头。
一名老道猛窜入林中,突然一声大叫,“砰”一声跌倒在地,他的一只左眼已被巨蟒卷住。
老道临危拼命,在倒下的瞬间,一剑猛砍。“铮”的一声响,剑中蟒身,剑弹起老高,巨蟒象是金铜所造,毫不在乎,剑仅将草木挥断了不少枝叶。
巨蟒一再受袭,激怒如狂,巨尾不收,把老道缠了三匝,张开巨口朝老道脑袋猛地盖下。
两枚巨大的弯曲沟牙,半匣之差便将触到老道的的脸面了。老道没戴道冠,脑袋比蟒小,眼看要变成巨蟒口中之食。
蟒觅食的绝招,一是缠,一是吞,猛虎也被缠死;但它吞不下之物却不屑一顾,蛇类牙齿脆硬,极易折断,所以除以毒牙攻击之外,不会用口撕咬食物。老道的个儿虽大,但巨蟒吞下他是不会太费劲的。
罗浮真人和气极老道已经扑到了,惊得顶门上走了真魂,想救已来不及了。
气极老道心胆皆裂,师兄如同手足,师弟膏了蟒吻,他怎不心疼?
“孽畜该死,”他厉吼,前奋身扑,精芒暴射的宝剑疾射,指向蟒首。
“铮”一声剑吟,剑如触金刚,由蟒头后顶滑出钉入地中,巨蟒虽未受伤,但被浑雄的内力猛撞,向地面略晃,沟牙擦过老道额前,金色的毒汁立渗肌肤。
气极一剑失手,身躯前扑,双手一扣,握紧了蟒首,滚倒在地。
他双手有千斤神力,浑雄的内力骤发,将蟒首直按下地中,咬牙切齿紧扣不舍。
被缠着的老道,先前运功护身,要从无穷的紧收劲道中脱身,双手扣住浑身挣扎。但沟牙在他额上留下一条血槽,只觉浑身一软,力道立泄,蟒身不住揉动,愈缠愈紧,他感到肋骨将要折断了,逐渐陷入晕眩的境地。
罗浮真人和两名老道,大吼一声舍剑用手,扣住蟒尾拼命拉开,要解脱被缠老道。
金鳞大蟒刀枪难伤,神力惊人,虽被气极老道将头按入土中,不久却又逐渐将头向上抬起三寸了。
四个老道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象狗咬乌龟,无处着口;剑砍不伤巨蟒,用内力扼杀又不可能,时间一久,被缠的人岂有命在?
正手忙脚乱中,密林中突然响起数声豹吼,低沉而慑人心魄,令人毛骨悚然。
气极老道惨然叫道:“天绝我也!”
他一叫,蟒首又抬起半尺、已离开坑|茓了。
罗浮真人赶忙放手,拾起宝剑戒备。他仗剑在手,举目一看,只觉心中一凉,暗中大事不好。
矮林不高,枝捎仅与肩齐,可似看清外界的景况。远处密林中,窜出六条斑纹奇异的大豹,正向这面窜来,阴森森的冷厉怪眼,正射向他这一面。
这是西北青康一带的特产“猎豹”,斑纹是方块而不是金钱。这东西凶猛阴险一如金钱豹,掌大如盘,行跳飘忽,动如鬼魅。但头脑比金钱豹灵活,体形却没有金钱豹大,而且通灵,如果从小加以豢养,可作狩猎之用,所以叫猎豹。在西北近南一带边陲,王公酋长土蕃们,经常豢有此物,不但用它狩猎,更可作为警卫。但在未驯服之前,凶猛残忍十分可怕。
猎豹共六头,它们的听觉极为灵敏,已听到这儿有人,嗅到了人的气息,齐声咆哮,猛扑而来。
另一名老道也匆匆拾剑转身,他大喝道:“师兄,扼紧那孽畜,我先赶豹。”
气极枉有一身盖世奇功,却扼不死刀枪不入的异种金鳞大蟒,且由于一位师弟被制,心血浮动,竟连蟒头也压制不住了,蟒头愈抬愈高,可令人魅惑的大眼,在老道前晃动,蟒口张开了,黑色的分丫长信伸出了,臭腥之气扑鼻而至。
豹群已至,哮声如雷,矮树瑟瑟作响。
“完了!”他心中在狂叫。
隐伏在旁的山海之王,他本可俏然离开,但却又不忍众老道丧命在蟒口豹爪之下。虽则他明白众老道是为他而来,但听另一老道言中之意,分明有点不以为然,并非穷凶恶极之辈。
他不是本性残忍之人;人与人之间,在对兽类厮杀中,人的自然倾向令他不能不出面。
蟒首猛地一抬,巨大的身躯一阵扔转,蟒尾将在后绞拉的一名老道掀倒,一拂之下,也将他绕住了。
老道一声惊叫,气极又是一惊,手上又失去两分劲,陷入危境。
蟒口一张,长信已到了气极的脸面,冷冰冰,湿腻腻,腥气令人头脑昏眩,劲道奇大,径往气极右目伸到。
正在千钧一发中,褐影一闪,鬼魅似的出现了山海之王,寒芒闪闪的枪尖,半分不差贯入巨蟒口中。
气极只觉双手向外一张,随即感到向外涨的潜劲倏然消失。他抬头一看心中一凛。
接着,一声震天长啸从山海之王口中发出的天动地摇,草木亦为之摇撼。
六头猎豹距罗浮真人与另一名老道,双方不到一丈,眼看要扑上狠拼,啸声乍起。
猎豹突向下一伏,低首轻吼,浑身颤栗着步步向后倒退,突然巨吼一声,一闪便窜入草木丛中,溜了。
罗浮真人一听啸声,只觉脑中如中巨槌,倏然转身,大喝一声,身剑合一扑向山海之王。
“慢来!”另一名老道恰好转身,一剑截出并发声大喝。
可是他晚了一步,罗浮真人就怕野人出声发话,点破他的身份,故而出剑极快,并未被截住。
气极老道也刚放手,还未站起。
山海之王手法迅捷绝伦,一脚踏往蟒头,闪电似抽出标枪,右手一伸,枪尖迎向罗浮真人,冷然屹立,俊目中神光电射。
“道兄住手。”气极老道脱口大叫,一跃而起。
可是仍阻不住罗浮真人,他疯虎般冲到。
山海之王轻哼一声,枪尖贴剑人,一抬腕,信手便绞。
“呛啷”一声,枪剑相交。山海之王屹立如山;罗浮真人却向左暴退,压倒了一片矮树,虎口血如泉涌,总算没有将剑丢掉。
山海之王俊目一瞪,沉声道:“老道,你再胡来,我要你死得最惨。”
说完,掷下标枪,不理众老道,伸手扣住蟒尸,用力解开缠结,将两名老道放出。
气极一看山海之王的形态,便知是罗浮真人所说的野人,正是他们要找的人。他怔怔地站在山海之王身畔,茫然地看他那两条铁腕将蟒蛇解开。
最先被缠的老道,头肿色青,只有一丝游气,可能内腑和骨骼也受到了致命之伤。
另一名老道也软弱地倒下,勉强运功调息。
山海之王将中毒老道平放于地,方缓缓站起,向身旁的气极老道淡淡一笑,问:“老道,你为何不乘机向我下手?”
气极老道是个恩怨分明的人;不错,他一直在山海之王身侧,如果要暗算,不过是举手之劳;但他不是这种人,连想也不敢想,山海之王误解他了。
他泰然摇头,脸现苦笑,没做声。
山海之王点点头,又道:“你的同伴救晚了些。”
气极惨然点头,道:“贫道明白,金鳞大蟒之毒,无人可解。”
“你们可有伤药?我指的是贵同伴的内伤,他胸骨被缠断数根,内腑亦受损。”
“任何严重内伤皆难不倒贫道,可是这异种解毒……。”
话未完,山海之王在小剑囊旁一个小袋中,掏出一颗鸽卵大明珠,伸递到老道面前,道:“把它捏碎吞下。”
气极一怔,道“这……是什么?”
“天蝎珠。”
气极吃了一惊,骇叫道:“嘎,天蝎珠?”
他猛地伸手去夺,但又不好意思地缩手,脸上一红。
山海之王神色不变。道:“是的,天蝎珠,可解百毒。捏碎它的功力你该有,接着!”珠轻轻一抛。
气极象头贪婪的狼,怕珠子要飞走了似的,抓得死紧,“噗”一声趴伏在师弟身旁,慌忙去捏他的牙关。
另一名老道赶忙打开水囊,先倒些水灌入同伴口中,向持水囊的老道说:“五师弟,你替老四引气归元,不可动他。”说完缓缓站起。
山海之王静静地站在一旁,若无其事地用手剥开大蟒之皮,谁也没有注意他是怎样将刀剑不伤的蟒皮割开的,他捉着雪白的蟒身,竟然象野兽般大口咬着蟒肉大嚼,鲜血染红了他一双铁腕,他旁若无人地吃得津津有味。
罗浮真人已经不见了。这家伙鬼灵精,一见山海之王救了崆峒的老道,必定交谈,泄了他的底,他再不走岂不太傻?
气极一怔,怎么他竟走了?不象话嘛,便向山海之王看去,只觉一阵恶心,那吃相与野兽何异?
“真是个野人?”他心中暗叫。
山海之王突向他一笑,将沉重的蟒身向他一递,道:“老道,吃些儿,鲜美着哩!”
气极只觉胸口发胀,慌不迭后退,苦笑道:“对不起,敬谢敬谢,我那位道友呢?”
山海之王用手向东南一指,道:“走了。”说完自顾自大嚼。
“走了?他竟不交代一声!””老道不解地自语。
山海之王咽下一口蟒肉,道:“是的,他走了,去找仙海人屠,也许不久便会转来的。”
“什么:你说他去找仙海人屠?”气极诧然问。
“是的,他是仙海人屠的左右手,仙海人屠就在这一带匿伏。两年前我把他们赶出海心山,至今他们念念不忘,要等机会算计我。他把你们招来,是要找我一斗吗?你先救同伴,我会令你如愿以偿的。”说完,又嚼他的蟒肉,毫不在乎。
气极气得脸上发青,只觉心中一阵绞痛,尖声问:“施主,你是说那家伙是仙海人屠的党羽?”
“你要不信,可到仙海附近去问。不仅是他,还有好几个呢!什么拉卜活佛,什么金鹫赫连西海;什么猪婆龙曹五娘,是个母的。他们肆虐仙海,坏事做尽,两年前全给我赶跑了。”
“罢了!无耻之徒!”气极气恨大叫。
山海之王将蟒尸盘在身上,道:“这里猛兽极多,出没无常,不是善地。背起他们,我带你们出山,护送你们一程。”
气极抱起重伤的师弟。另一个也背起因顿的同伴,口中不住喃咕道;“看那家伙的长相,就不是个好东西;日后见了他,哼,我戮他一百零八剑。”
气极突然说:“五师弟,请记住,饶他一次,以了愚兄心愿,两不相亏,我不负他。”又向野人道:“请问施主尊姓大名?”
“山海之王。”野人信口答。
山海之王踏步领先,他身上盘着剥了一小段的金鳞大蟒皮,蟒腹最粗处大有三圈,他身材本就够唬人,雄壮高大赤着上身,长发披肩,活生生象头猛兽,身上再着一条重有三百斤的金鳞大蟒,想想看,那多唬人?
他盘好巨蟒头尾,手持标枪分林而进,向西北而行,走的是谷左山麓。
气极在后紧跟。这时朝阳已升上山巅,寒冷已经逐渐消逝,山中奇禽异兽开始活动,清鸣中央着厉吼,令人心弦为之悸动。他怀中的师弟,头上的青紫与浮肿已经消失,已经可以使用耳目了,只是伤势太重,不能动弹。
气极捉摸不定这奇异的名号有何涵义,往下说:“贫道气极,乃是崆峒派门人,在气字辈中排行第三;同伴乃是贫道师弟。四师弟气真,五师弟气虚,六师弟气罡。贫道被罗浮真人所愚,不自量妄动无名,竟然要与施主较量,无比惭愧。那海心山有一个凶魔叫做矮神荼屈平凉,专向敝派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算来该是贫道的死对头,罗浮真人此举,未免太过无情,乃是贫道一大耻辱。施主临危援手,不计冒渎之罪,可算得人中大丈夫,贫道永铭五衷,请教施主尊姓大名,出于内心至诚,尚请见告。”
山海之王一面走一面说:“好教道长失望,其实我自己也不知自己姓甚名谁,身世如谜,不说也罢,仙海附近的人皆叫我山海之王,你们也如此叫我就成。”
众老道一怔,看山海之王语气诚恳,不象存心隐瞒身世之人,年纪轻轻,相貌英俊,更不象遁隐边荒的凶魔恶险,岂有不知自己身世之理?此中必有内情。气极为人恩怨分明,在崆峒派中算得上响当当的好汉,发动了替山海之王探求如谜身世之心,便正色道:“看施主仪表非俗,绝代风标,断非蛮荒野人,定然是中原人氏。请教施主在这儿多久了?”
“三年。”
“三年以前呢?”
“不知道”。
“施主再想想。”
“想也枉然,不知道。”
“没有丝毫印象?记忆消失了,”
“也许是的,我只知道这三年来的事。”
“没有旁人知道?譬如说当时的人和物。”
“倒有一个人,可是他已老病而死。”
“你该到中原一走,也许有人会认识你。”
话未完,山海之王突然双手一张,阻住去路叫道:“慢!猛兽来了。”
气极抱着老四气真,腾不出手。老五气虚背着老六气罡,空着一手,赶忙向旁一闪,掩护着师兄气极,火速撤剑,神色紧张地向前眺望。
山坡下密草边沿,窜出两头不算小的异兽,其形有八分似狼,头部赤红,眼小如鼠,射出阴森森的绿光,躯体毛色苍黑,泛着蓝光,长尾垂地,毗着白森森的两排尖齿,伸着红舌头,状极可怖;不算尾部,全长八尺以上,重量不少于五百斤。
两头异兽屈前爪低首作势,绕两侧潜行,不住低吼,声如猪号。
“好大的狼!”气极惊叫。
“不是狼,是狻狙。”山海之王低声说。
“天!北号山的狻狙?”
“是的,正是狡狙,凶猛如狮,阴险如狼,狡猾如狐,残忍如豹。小心了?”
狻狙向前一冲,突又转折一统,低号一声,停止不动,向五人毗牙瞪眼。
山海之王将金鳞大蟒徐徐解下,双目紧盯着两头异兽,标枪斜指,沉着地说道:“孽畜已经饱餐,想折磨我们。记住,不可妄动,少用剑多用闪,等我收拾它们。”
老六在老五背上轻说道:“师兄,放我下来。”
“不成,”老五断然说。
山海之王突然轻声说道:“放下他。”
老五乖乖听命,放下了人。山海之王踏前一步,一声长啸,标枪作势掷出。
两头狻狙向旁一闪,好快,枪并未掷出,异兽发觉受愚,同发怒号,分左右猛扑而上。
山海之王一声怒吼,枪出如电,在右面狻狙扑到咽喉的瞬间,贯入狻狙颈下红黑毛相分之处,枪尖直入心肺,巨大的冲力,带得狻狙凌空后倒。
同一瞬间,山海之王旋身出掌,拍向左面扑向老五气虚的另一头狻狙,无声无息的无穷潜劲猛吐。
也在同一瞬间,气虚一剑砍中异兽项门,“铮”一声长剑崩起,狻狙丝毫未伤,巨爪已半厘之差,搭上了老五的双肩,巨嘴将咬到天灵盖了,腥臭触鼻。
无俦的掌劲在间不容发中袭到,狻狙吼了一声,向后便倒,迅捷地向旁滚开。
老五气虚惊出一身冷汗,耳畔响起山海之王低喝道:“退!护人。”
“好厉害!这洪荒孽畜。”老五惊叫着退下。
山海之王一掌将狻狙击退,火速拔枪,闪电似向前迫近,弯身挺枪作势前扑。
狻狙这时不号叫了,浑身钢毛耸立,毗牙喷气,在山海之王身前左右急窜,也伺机前扑。
人兽左奔右截,周旋了半刻,狻狙始终低着头,掩住颈下红黑毛交接处致命之要害,窜走如风。
山海之王步步迫近,不许狻狙由左右窜入伤人,枪尖疾如电忙,击中兽身十余枪,但无法刺入,攻不进要害所在。他火起,突然一声长啸,左掌加入狂攻,他用上了刚劲,每一掌风雷俱发,恍若殷殷雷鸣,地面草石飞翻,似被狂飚所扫。
狻狙禁不起掌力袭击,在地面滚翻狂号,逐渐不支。
山海之王连击八掌,这八掌连绵不绝,罡风怒号,劲道骇人听闻。最后一掌他已用了全力,将狻狙震得连翻两次身,机会已到。
“着!”他大吼,枪出如电,“嗤”一声贯人狻狙颈下要害,把异兽钉在地下了;他缓步上前,拔出枪仔细察看异兽尸体。
在激斗中,老五倒开了眼界,被山海之王的骇人掌力惊得张口结舌。困顿的老六气罡轻声道:“那个山海之王救了我们,如果和他动手,咱们谁也难逃一劫。”
气极似有所思,低声说道:“师弟们,他这八掌我似乎有点眼熟。”
奄奄一息的老四气真软弱地说道:“掌声有殷殷雷鸣,倒象是梵音掌。”
“不!梵音与风雷不同,难道说,他与死鬼朗月掸师有渊源,是普陀风雷僧门下吗?”老六也接口。
“都不是,我指的是他出掌的手法。凡是练阳刚掌力之人,练到家,掌带风雷并非易事。他这出掌手法,有点象龙吟尊者老前辈的奔雷八掌。”气极慎重地说。
“尊者老前辈是风雷僧的嫡传大弟子。”老六说。
“所以这就怪了,看他年纪轻轻,怎会练有如此霸道的奔雷八掌?普陀到此相去万里迢迢,不可能的。”气极摇头惑然,不敢置信。
老五气虚接口道:“师兄,那葬身太白山庄火海的神剑伽蓝华大侠,年岁比山海之王更小呢!功力并不比他差。”
正说着,远处的山海之王突然站起,向这里沉声喝道:“快,上路,大批豹群即将到来,咱们寡不敌众,走!”他奔回老道身边,盘起大蟒,展开轻功向上狂奔。
老道们又抱又背,展开绝学紧跟。等他们登上山脊,下面咆哮之声,震耳欲聋,不知到底有多少头大豹,在那儿争夺狻狙遗尸。
众人一阵急赶,一个时辰后,到了仙海东面一座山峰的岭脊上。山海之王停下脚步,回身向东一指,说道:“诸位可由那儿走湟河出中原,请多珍重。仙海沿岸十余簇土民,自从仙海人屠被我赶走后,已经和衷共济平安相处,任何人如果再想在这儿惹事生非,必将葬身仙海喂了神色。”
说完,人去如电,只三五起落,蓦然失踪。
四老道想出声说话,但却被他那令人难以置信的骇人轻功所惊,将话咽回腹中;等他们惊魂甫定,空山寂寂,人影早已杳然。
“这人委实已修至仙凡之间的境界了,如果咱们贸然和他动手,后果甚虞,活着离开的机会微乎其微。师弟们,走吧!咱们欠了他一份情义,日后希望能有偿还的一天。无量寿佛!”气极说完,向山海之王消失之处稽首一礼,转身向东疾奔而去。
转眼又是三天。这天,丽日当空,仙海的滩岸开始炎热,气温直线上升。这鬼地方,一年只有不到三个月的好天气,虽在盛夏,仍是早穿皮袄午穿纱。
南海滨的一座山蜂下,濒海的一座长形巨石伸人海中,石尖端,距碧绿的海水只有三尺高,那儿有几块平坦的大石,平滑光亮。
最前面一块大石上,山海之王躺了个四仰八叉,懒洋洋地在晒太阳。
水边,金钱大豹趴伏在石上,静静地举起巨掌,紧盯着不时浮沉的仙海特产无鳞黄鱼。
无鳞黄鱼是仙海的特产,极为鲜美,土民称为神色,相戒不敢食用;尤其是蒙回两族,禁吃这种仙海神鱼。这种鱼没有鳞,最大的有十余斤之重,专吃人畜尸体,所以土民不敢食用。每当盛夏,山峰冰雪溶解,溪流的水灌注海中,鱼群即溯溪上游,千千万万一片金黄,蔚成奇观,人立水中,随手俯拾即是。附近土民在河口张网,捕得后剖腹晒干,卖与东岸蒙羌诸族,运至南州一带贩卖,自己却不敢果腹。在西北边陲,仙海和盐,是唯一大量供应之地。所以仙海自古以来,太平不会太久,准有流血战争发生,三十年一小乱,六十年一大乱,屡试不爽。
大豹真有耐心,等待着鱼儿浮上水面,“啪”一声暴响、水花四溅。大豹一声欢哮,爪中抓了一条四斤余重的神鱼,一蹦而起,纵到山海之王身边。爪一松,神鱼在地下乱蹦乱跳。神鱼浑身滑腻,大豹竟能在水中抓起,真不简单。
山海之王支起上身,微笑着揉了揉豹头,抓起神鱼,撕下一条脊肉放入口中大嚼,将其余的塞人大豹口中;一人一豹嚼着生鱼,吃得顶满意。
他吃完生鱼,在虎皮短裤上擦净手,又躺下了。大豹也吞下整条鱼,象一头大猫,在山海之王身边也懒洋洋地躺下了。
山海之王仰望着天空飘浮着的白云,陷入沉思之中。
良久,他喃喃地自语道:“你该到中原一走,也许会有人认识你。”
气极老道对他说的话,他竟信口说出了。
气极老道的话,象暮鼓晨钟,在他耳边响起,象一阵熏风,吹动了他的心湖,涌起阵阵涟漪。语声隐隐又响道:“看施主仪表非俗,绝代风标,断非蛮荒野人,定然是中原人氏……”
他突然挺身坐起,脱口轻声说道:“是的,我该到中原一走,也许有人会认识我。至少,我该知道我的身世。还有,夜静更阑之时,那些依稀的怪梦,那些迷乱的景象,老是干扰着我,离开这儿,也许会好些,我该走,”
他站起了,清晰地说道:“是的,我该走,”
他俊目顿现异彩,大声地说道:“走?到中原,看中原是怎样的世界。”
他仰天长啸,声震九霄。海中十余里处,有十余条小筏在碧波中荡漾,筏上的人闻到啸声,全站起来举起双手,脱口大叫道:“山海之王,”
“库库淖尔的保护神,”
山海之王向海中挥手,再长啸一声,带着大豹走了。
三天之后,南州城来了一个猛狮般的怪人。
南州,这边陲重镇,是西出流沙的必经之路。
这城因后有皋南山而得名,是禹贡雍州之域。
先秦,蒙恬北逐戒狄,这儿是西陇郡的“金城”。
汉朝,是金城郡,辖十三县,光武十三年又并入陇西郡,回复旧制。
晋朝,仍为金城郡,只管五县。义熙三年,陷落入吐谷浑之手。
隋朝,初设南州总管府。唐朝改设南州郡。
本朝初,南州降为县。成化十三年,又升为州,只管辖金县,疆域愈来愈小了。
本朝初年,十四皇子朱英,初封汉王,洪武二十年,改封肃王,带着大批移民和官吏家仆,就藩甘州。但他看中了南州,在洪武二十一年移节南州,在城中近河一面,建立一座宏丽的肃王府。这家伙真没出息,不往西北发展而向后溜,以至后来明末流寇攻人南州,他的子孙几乎死亡殆尽,府后花园的大井,王纪带着那些命妇投井而死,井为之塞满。有两个宫人无法“塞”入,便以首触碑而死。时至今日,那碑上的血迹仍在,抹不掉洗不褪,所以叫做“碧血碑”;碑旁后人还替她们建了“贞烈冢”。祖籍南州的朋友,想必见过这两座古迹,深以为荣。
一早,白塔山下来了一个雄壮的野人,通过了金城关,泰然走向北岸浮桥头。
说他是野人,却又不太象,身材超过八尺,肩宽膀圆,一头光可监人的黑发胡乱挽在顶端,上唇黑色八字胡两端上翘,可是脸色晶莹,不象中年人。长眉入发略如新月,俊目大而黑白分明。鼻如玉雕,唇红齿白。他干嘛要装成这窝囊象?瞧,一身土灰直掇,同质的灯笼裤,腰带也是最差劲的褐色布带儿,脚下是半统子生牛皮直统靴,背着一个破绽不堪的大包裹,里面不知装了些什么东西,看样子,不工不商,四不象倒象个叫花子。
腰带下端直掇之内,鼓鼓地,定然带着啥玩意,难道说他还带有钱囊,真人不露相?他就是仙海的山海之王。
他脸上挂着那令人奇怪的笑容,大踏步赶路,远远地,已经可以看到浮桥了。
一队骆驼缓缓过了桥,驼铃儿叮当,慢慢沿官道西走。骆驼这玩意也真怪,一条小绳一个领队的驼铃,便可领着大群庞然巨物走长途越大漠;要是马,早跑光了,那条小绳子拴乌龟也拴不住。
南州浮桥,是黄河那时唯一的一座桥,乃是洪武十八年守备指挥杨廉所建造,共有木船二十八艘,平时只用二十五艘,水涨再加船,每船相距一丈五,用石鳌系船,上铺木板,两边还加上栏厝,两岸各有一根大铁柱和六根大木拄,用大绳贯桥。人在上面走,摇晃半沉,蛮够味的。每年二月到十一月,这条桥方行架起,其余两个月没有桥,但有更大的桥代替,那就是冰桥;黄河结了冰,随便你高兴在那儿过就在那儿过。
山海之王没见过骆驼,看见这一群庞然大物迎面过来,立生戒心。他右手持着一根六尺木棍儿,猛地伸起戒备,一不对劲他可要搬弄木棍儿了。
领骆驼的是个大个儿,他偷懒,不走前面反而躲在骆驼后面,这时一蹦而出;叉腰瞪眼叫道:“大个儿,怎么?想捣蛋?”
山海之王一怔,咦!敢情是这些大家伙不咬人,是豢养的哩!他收回棍,陪笑道:“没什么,老兄,我没见过这玩意,大惊小怪。”
大汉气往上冲,破口大骂道:“混蛋:在西北没见过骆驼,骗谁!分明是找我王老七开玩笑。你知道这是谁的骆驼?西关阳三爷的,你瞎了眼也该打听打听,敢打主意吗?”
山海之王刚到人烟辐辏,大部份是汉人的城市,便挨了臭骂,怒火倏发,掌出如闪电,“啪”一声脆响,一耳光掴个正着,人倒下了。
王老七这一记挨得不轻,只觉星斗满天,天旋地转,口中发咸,大牙往外跳,“咕冬”一声,直挺挺地倒了。
山海之王野性突发,将王老七一掌击倒,自己也吃了一惊,这家伙个儿不小,怎么一掌便晕了?
驼群后来的人,一见领驼王老七被人击倒,齐声呐喊,拔出护身单刀向前冲来。
驼群受惊,最先那头向前奔了两步,大脑袋伸到山海之王头侧,膻气直冲鼻端。
山海之王只道它要咬人,猛地出手;他人高八尺,手一伸一丈有余,比骆驼还高,勾住驼颈只一扳一扭,“砰”一声暴响,庞大的骆驼象座小山向侧掀倒。
为首骆驼一倒,背上的驼铃一阵暴响,驼绳带动后面的骆驼,立时一阵大乱。
山海之王一声长啸,人影一闪,象是蓦尔失踪,奔向浮桥头;他懒得和这些不堪一击的人动手,犯不着生气。
浮桥行人不多,谁也不敢拦他,也不想拦他。皆因这些驼群,乃是西关土霸阳三爷阳定西的,被人打了,大家都心中大快。桥上的人皆驻足而观,面露喜色,全对飞步而过的山海之王,轻声喝彩。
那时,大南州并不大,但城墙特高,将近六丈,宽也有四丈余,东西南三面有护城深池,北临黄河,四座城门宏丽壮观。后来增筑承恩门外阁,称为新关,建有九座关门;但这时还未建造,仅三十年前指挥戴德和金事卜谦,建了一道外郭,东面叫东关,南西叫南关西关。
过了浮桥便到了西关,关门上许多身穿鸳鸯战袄的官兵,正居高临下哗笑不已。
山海之王心中一动,只道他们要找麻烦,脚上突然加快,只二五急闪,已投入关内人丛之中。
到了市内,他心中大定,三转两转便进了永济门,顺西大街直走肃王府。
街道甚宽,市面热闹,大轮子的车,雄骏的健马,各式各样的人,这是一座复杂的城市。
他处身在市肆中,茫然不知所从,心里在呼叫道:“山海之王,你在这儿做什么?能做什么,又可做些什么!”
“寻求我的身世,寻找我土生土长的地方。”他替自己回答,却又有点迟疑。
肚中有点饿了,糟,这城市除了人,还有人豢养的马,没有飞禽走兽可猎,包裹里的兽肉已经吃光了,到那儿去找食物?
他在彷徨,这喧嚣的城市中,竟没有他立足之地,首先肚中的威胁就无法解除。
他想起了蒙人的帐幕,鲜美的手抓肉,香喷喷的烤肉,还是找蒙人找些熟肉充饥吧,豪迈的蒙人极为好客,只消跨入帐篷,主人便象会老朋友一般招待一顿,如同家人;是的,且找他们打扰一顿。
举目一看,天,到那儿去找帐篷?大街上全是四合式平房,每一家的店面都挤满了人,没有一处空地,那儿来的帐篷?
“这里大多是汉人,我也是;河不亲水亲,我何不找他们试试?”他心中在想。
正好,右首正有一座吃食店,门旁悬着一块酒招儿,木牌上漆了四个大字:“风翔老店。”
他大踏步走进,酒招儿他不认识;字嘛,他倒有点印象。从小读书十余年,虽做了三年野人,斗大的字岂有忘掉之理?
到了门旁,哩:真找对了,酒肉香真逗人,馋虫快被引出来啦。瞧!厅中十来付座头,倒有七八桌满了汉人,全都据案大嚼;主人真好客,这一顿吃定了。
未进门,迎出一个身穿直裰,腰围布裙的店伙计,笑容满面。当他一看到山海之王那高大雄伟的身材,和那落拓的装束时,心中暗叫道:“喝!好雄壮的小伙子,到这儿赶牲口,正是好人材。”心中在想,口中却在招呼道:“乡亲,里面请,请!”
山海之王满面堆笑,心道:“这人的口音还清晰易懂,待客的热情可感,到底咱们都是汉人,人情味值得称道。”
“大哥,真不好意思,叨扰你们一顿。”他一面说,一面踏进店门。
店伙计将他领到桌边,笑道:“要酒莱但请吩咐,小店有的是纯正陕西风味好酒菜,微!听客官口音,定然是江南人;在咱们这儿,江南人确是少见,少见。客官吃些什么?请吩咐。”
山海之王心中大乐,真妙!主人问客人吃什么给什么,难得?他说道:“多谢大哥,只要是能吃的食物就成。”
店伙计一怔,心道:“这大个身上大概银子不多,舍不得吃哩!”但口中却说道:“成,小可立即送上。客官可要酒?”
“酒?请来一碗足矣。”在蒙人那儿,酒的味道不太好,他虽有海量,可不感兴趣,所以只要一碗。
片刻,伙计送来一壶高梁烧酒,一盘熟羊肉,一盘牛蹄筋,半只卤肥鸡,全是下酒菜。
“多谢大哥。”山海之王说。咕哈哈喝了几口酒,伸手便向盘中抓,说道:“好酒,果然咱们汉人的酒大大的不同。”
店伙转身一笑,自去了,不住喃咕道:“这大个儿口中够客气,但用手抓食,可不是咱们汉人的习惯,定然是与夷狄相处太久,变野啦?”
在西关一座大府第中,西关土霸阳定西阳三爷,正怒发冲冠在分派人马,要找那吃了豹子心胆大包天的大个儿。不久,大街上虽表面上平静,但暗流潜伏,紧张的气氛,有心人一看便知。
山海之王却在凤翔老店惬意地据案大嚼,对店外的事毫无所知。他酒足饭饱,站起来背起包裹,持起拐杖,向前来收拾杯盘的店伙笑道:“多蒙盛情款待,感铭五衷,日后有缘,当行图报。”
店伙计怔,说道:“客官,酒资合计三百六十文,请付帐!”
山海之王吃了一惊,天:这儿不是款待客人,而是要付帐的哩!钱,他身无分文;在仙海根本无需用钱,土民以物易手,金银他倒见过。可是他没有。便说道:“三百六十文7对不起,银我没有。”
“可有银钞?咱们这儿银钞十足计算。”
银钞就是大明通行宝钞,用来代替金银作用,山海之王到那儿去找银钞?他说道:“银钞也没有。”
“可有金银?”
“金银要来何用?”
“付酒资。”
“没有。”他答得顶干脆。
这时,店中所有的人全站起来了。店伙计气往上冲说道:“怎么?你是吃白食的?”
“什么叫吃白食?”
“吃了酒菜不付钱,便叫吃白食。哼?你小子吃白食吃到凤翔老店来了,你胆子可不小。”
“咦!是你请我进来的,老兄。”山海之王诧异地说。
“呸,请客人上店并不是叫你不付账,你简直晕了头,你付不付?”另一个高大店伙抢前厉声喝问,紧腰掳袖,来势汹汹。
山海之王怔住了,仔细一想确是理屈嘛,这儿不象山林中可以弱肉强食,身上没钱如何是好?
他怔在那儿,大个儿店伙可忍不住了,欺近喝道:“好小子,你无钱敢吃白食,官司你打定了,咱们到知州大人法堂上理谕去。”
声落,劈胸伸手便抓。他这一抓,可抓出祸事来了。山海之王生活在穷荒绝域中,强存弱亡,物竞天择,随时皆有死亡的威胁,绝不能让含有敌意的畜近身,这是唯一求生的金科玉律。店伙计气势汹汹近身擒人,犯了大忌,他手一出便引发了山海之王的自卫本能,左手一伸,抓住店伙的腰带,喝声“起!”
店伙敢不起?山海之王将他高举过顶,在食客们惊叫声中,向店柜上一抛。
“砰”一巨响声,人跌在柜台上,向内一滚,压到了帐房先生,柜上什物一扫而光。
山海之王将人抛出,三十六着走为上着,走!他向店外闯,谁也不敢阻拦,所有的人全失声惊叫。
刚到门边,门外看热闹的人,看了他那雄伟的身材,和单手抛人的神力,谁敢管闲事?齐向左右闪开正路。
正乱间,抢进了五名彪形大汉,青色紧身,青巾缠头,腰带上Сhā着腰刀,迎门一拦。
街心一阵乱,人众纷集,这一带人种复杂,地域观念浓厚,各地的人都有他们自己的大团体,而以陕西帮的人数最多,势力也最大。凤翔老店是陕西人所开,街上的老陕们齐齐呐喊,喝打之声雷动。
五大汉迎门一拦,中间那人厉声大喝道:“大家让开,他跑不了。”
山海之王一看来了带刀的人,反而定下了心,他心中在想:“有人动刀,好说话,我可找到藉口了。”便淡笑着不走了。
这时,大街上到了一人穿灰色直掇,系灰头巾,腰Сhā单刀铁尺的人,有人叫道:“是他,就是这小子,可找到了。”这家伙是与王老七一起赶骆驼的人。
为首一个豹头环眼,敞着衣襟露出毛茸茸胸毛的大汉,排众直入。
人声一静,有人轻语道:“这小子完了,阳三爷的教师爷出面,那还会有命在?惹了陕西帮已经不得了,加上阳三爷,见阎王见定了。”
豹头环眼大汉匆匆闯入,五名青衣大汉不由一怔,两面一分,中间大汉抱拳一礼,陪笑道:“杨二哥,你好。这大个儿是府上的人吗?”
杨二哥噜嘴一笑,用老公鸭嗓子说道:“非也。在下鲁莽,有事与鲁大哥商量,尚望俯允。”
“二哥请吩咐,鲁某力所能逮,不敢推辞。”
“呵呵?小事一件,就是这大个儿的事。晨间在河北桥头,他打了咱们的驼队领班王老七,重伤了一头骆驼。三爷目下责怪下来,要找这小出气。所以嘛,请鲁大哥让在下带走。”
鲁大哥一皱眉,说道:“这家伙在店里吃白食……”
“多少钱?在下垫上。”
“钱是小事,只是……只是可否先让他离开?小店担不起风险;事出在小店,万一官府追究下来……”
“鲁大哥,你未免太小心眼,万事有三爷承当,请放心啦?”不管鲁大哥肯是不肯,向门内直闯。
鲁大哥伸手一拦,说道:“二哥且慢,三爷固然与肃王府有交情,天大关系挑得起放得下,可是小店却是本分人,知州大人传话不敢不到。万一这大个儿另有亲朋戚友,告上衙门,小店可麻烦得很。对不起,请让他离店;老规矩,离店百步,以便店脱去牵连。”
杨大哥环眼一翻,厉声说道:“鲁老大,你把眼睛睁大些,你开店是本分人,阳府难道是江洋大盗?哼!你想将他纵走?”
鲁老大冷笑一声,也大声说道:“姓杨的,别抬出阳三爷的门第唬人,这人在敝店生事,在下自有权放留。哼!阁下带了十余名打手,他走得了?定要敝店分担责任,未免欺人太甚。告诉你,离店百步,不然先冲鲁某说话。”
杨二哥怪眼连翻,伸手按住刀柄,大吼道:“反了!这还象话?姓杨的不信邪,冲你也未尝不可……”
一旁抢上一个獐头鼠目的大汉,在杨二哥耳旁咕喃了好半晌。杨二哥阴阴一笑,怒火似乎全消,改口道:“好?咱们走着瞧,退!”
十余名打手应声后撤,但并不离开百步,赶开了闲人,在店外围成半环,一个个怒目而视,手按刀柄,雄揪揪严阵以待。
山海之王屹立门内,脸含微笑,对这事感到好笑,泰然地跨出店门。
鲁大哥伸手一拦,轻声问道:“阁下尊姓大名?”
山海之王象一头面猎物的猛狮,脸上一寒,沉声说道:“我无名无姓,人称我山海之王。”
“山海之王?”
“是的,山海之王。我刚下山,身上无钱,我不懂中原的规矩,但我可以告诉你,日后我会付清欠账。”
鲁大哥摇摇头,低声说道:“算了,银钱事小,在下不再放在心上。你既称山海之王,定然手上不弱。请记住,在下无法助你。你可冲出南面崇文门走南关,奔上皋蓝山便可脱险。那儿有在下的朋友,也许我会接应你。走吧:珍重。”
“谢谢你,鲁大哥,我会珍重。”他跨出了店门。
鲁大哥又接近一步,用更低的声音说道:“兄弟,还有,蓝州的肃王府就在前面不远,千万不可往那儿闯。你的绰号,今后千万不可在大庭广众间说出。”
“为什么?”
“这儿既然有一位世袭王爷,你怎能称王?落入官府耳中,你岂不成了反叛?”
山海之王笑笑,没做声,点点头,点着大棍儿,抬头挺胸走出街心,他根本没有逃避的意思。
杨二哥正在等,他看了山海之王的伟岸身材,和从容沉着的神情,心里不无顾忌,手按刀柄,一步步向前迎来。
街心两端,聚集了一两百人,只有微小的嗡嗡声,一个个将心提到了口腔。
人丛内层是十余名灰衣大汉,严阵以待。
姓杨的迎向山海之王,双方一步步近。
在街心双方终于照面,相距一丈同时止步。
“河北岸的事犯了,刚才你已经听清了?”姓杨的厉声说。
“是的,我听清了。你想怎样?”
“你是跟我走呢?抑或要我擒你?”
“你瞧着办好了。”
“大街上为免惊动别人,我认为你乖乖跟着走好些。”
“如果我不愿意呢?”
“哼!不愿意?你想咱们的人背你走?”
“哈哈:你们的人谁也背我不动。”
“你是要二爷我动手了?”
“我倒得见识见识。”
“你姓甚名谁?”
“山海之王。”他大声回答。
“你说什么?”
“我说我是山海之王。”声如巨雷,字字清晰。
人群起一阵骚动,人声吵杂。店门口的鲁二哥叹口气直摇头,喃喃地说道:“这傻憨大个儿,太鲁莽了!我害了他。”他转身向手下吩咐,那人向东如飞而去。
突然东面人声倏止,纷纷急让,抢入五六名皂衣公人,“哗啦啦”抖开铁链,拔出铁尺。为首那人叫道:“何人斗胆,在这儿称王?”
“我山海之王。”山海之王大声答。
“拿下他!”公人们大喝。
“五哥请稍等。”杨二哥亮声叫,又道:“杀鸡焉用牛刀?待小弟擒下他。”
声落。人已飞扑而出,他并末撤刀,求空手擒人。
山海之王知道自己手上份量重,不敢注入内力:大街上众目睽睽,打死人到底不见得光采,所以不用真力,任由姓杨的抢人。
姓杨的虽知山海之王必不等闲,但自恃身手了得,放胆抢入,右手一出,扣住山海之王的左手曲池|茓,左手健进,“扑”一声沉响,一劈掌击在他的左肩窝,左脚一伸,身形右旋,手脚齐出,喝声“躺!”
山海之王屹立如山,若无其事说道:“躺!”左手一抬,五指箕张,按在姓杨的左肩上,向下一按,姓杨的本已转身,想把对方摔倒,岂知肩上象压上了一座山,山他当然背不动,腿一软,乖乖躺倒。
两三百人同声哗叫,吃惊非小。杨三爷的教师爷在这一带手脚不马虎,平时穷凶极恶称霸道英雄,号称拳如风掌如刃,怎么一照面便躺下了?
在哗叫声中,响起山海之王清晰的语音道:“老兄,不算,起来起来,再试试。”
姓杨的飞跃而起,羞愤地大怒道;“小子,杨爷跟你拼了。”
吼声中,单刀出鞘,虎跳而前,“力劈华山”斜劈而下,刀光霍霍风声虎虎。
山海之王站在那儿丝纹不动,淡淡一笑。刀到如闪电,眼看到了肩头。他仍用左手,只一闪,谁也没看清他的手是怎样伸的竟象一把大铁钳,扣住了刀身,连刀口一把抓,钳得死紧。他说道:“劈柴吗?岂有此理!”
姓杨的身形前冲,刀被钳住人亦倏止,只觉脑门子轰的一声,惊走了三魂。
他反应还算快,火速弃刀,斜身切人,伸右手战双指来一记“双龙戏珠”疾取双目,右腿亦同时飞起,飞挑对方下阴,又急又快又狠,手脚确是上乘之选。
他快,可是快过山海之王的人,有是有,可是还没出世哩:“得”一声,刀柄敲在他的手背上;刀柄象在同一瞬间向下落,敲在迎面骨上。
“哎!”姓杨的尖叫,“扑”一声坐倒,再一声“痛死我了!”倒在地下起不来啦。他的掌背骨全碎了,右小腿迎面骨血肉模糊,可能也碎啦?
十余名灰衣大汉同声呐喊,纷纷撤兵刃上。
五个公人高明些,两下里一分,抢在最先,铐炼铁尺直响。为首公人叱道:“好家伙!人敢拒捕?”
“什么拒捕?你滚开些,”山海之王脸色冷了。
“哥儿们,锁上。”
五个人向上一围,炼套儿兜头而上,铁尺生风直奔下盘,敲向脚骨,上下齐到。
山海之王野性突发,右手大棍儿候飞,但是褐影疾射,象是十余根木棍同时点出,不知孰真孰假。
“哎……”狂叫之声倏扬,“扑叭叭”五个人全倒了,“哗啦叮当”炼子铁尺满街散。
山海之王并未移动半步,双手支棍,哈哈大笑道:“凭你们这些废料,也敢和我山海之王动手?不象话,给我爬起来滚!”
这瞬间,十余名灰衣人同时扑到。山海之王一声长啸,象头雄狮扑入人丛,木棍儿如同神龙施威,满天飞舞。只片刻间,狂叫之声此起彼落。
街中一阵大乱,人群狼奔豕突,纷纷走避,店门一一关上了。
兰州陷入混乱中,官军出动了,肃王府的卫骑集合了,知州衙门锣声响起了。
山海之王击倒了所有的人,他下手不重,让他们叫号,他自己大踏步走向南大街,直奔祟文门。
兰州城城小衙门大,东西宽仅里半左右,南北更小,仅一里零二十二丈,周围合计不过六里多些儿,即使算上了外廓,也不过十四里多点儿。而肃王府的殿宇宫室,加上朝房和东西后三座花园,却占了内城的三分之二。想想看,真正的市区还有多大。
也难怪,这儿是西北的军事重镇,对商业的寄望不大,凡是未归化在案的少数民族,是不许进入内城的。城高垒深,兵比民多,这就是那时的兰州。
山海之王大踏步而行,速度并不快,他不在乎。而“兰州城内来了个自称山海之王的野人”的消息,早已传遍了兰州城。四面八方的军马捕役,全往他这儿汇聚。
风翔老店东鲁二哥,顿足叫道:“不好?这事闹大了。收拾家伙,我得替他尽力。”
他展开飞毛腿,奋身猛追。绕过了肃王府方南抄出,追上了。他欺近身边。轻声说道:“兄弟,你会高来高去?”
山海之王见是他,并不停步,说道:“不太会。”
“那就快逃。老天,你慢吞吞地等死吗?”
“胡说!谁等死?”
“不等死等什么?等会见铁骑追到,箭如飞蝗,即使会高来高去也走不脱,死路一条。”
“不打紧。”
“快走吧!犯不着哩。”
“你走,免得连累你。”
“唉!你这人真是无可救药。记住:留得命在,我在皋蓝山等你。”说完,匆匆便走。
“且慢,皋蓝山我不认识。”
“这样吧,城南两里是五泉山,好找,咱们那儿见。”
“相见时间?”
“明日正午。”
“好,我准到。”
“珍重!你最好躲上一躲。”
“明日正午见,我用不着躲。”说完,大步便踏走。
将近祟文门,身后脚声如雷。街市死寂,城门已闭了。
霸海风云(第二部)四
山海之王不在乎官兵,这些人无奈他何;在深山大泽洪荒绝谷之中,大群的洪荒异兽他还毫无所惧,人更不可怕。南州市的人,没有一个人及得上一头猛虎,怕什么?
正走间,后面蹄声如雷,他回头一看,道:“喝!好神气的马队,那些人为何穿着那沉重的铁衣?唔,枪倒是好枪。”
他扭头赶路,置之不理。前面,高耸着祟文门,城门已闭上了,千斤闸亦已放下。城墙高有六丈余,城楼有两层,高入云霄,真够神气。
城楼上,排列着三重身穿鸳鸯战袄的官军,第一列是刀手,第二列是校刀手,第三列是金枪手。
两侧城墙上,在墙后也伏着不少弩手,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城门两侧,石阶上同样排列官军,严阵以待。
前后接敌,看了他们的阵容,山海之王心中暗凛,但仍向前走。
后面马队已到,来的肃王府的铁术骑,盔甲齐全,悬弓挟盾,手中八尺长槊闪闪生光,疾冲而来。
最先那位将爷,骑着一匹乌云盖雪异种名驹,狂风似的追到。
距城门还有二三十丈,山海之王站住了。
马群也到了,相距十来丈也勒住了战马。
将爷单人独马疾冲而来,在山海之王前面五六丈勒住坐骑,横枪按盾大喝道:“你是自称山海之王的人吗?”
“我本来就是山海之王……”
“叛逆住口!你好大的狗胆。”
“怎么?称山海之王也犯法?竟叫我叛逆?岂有此理。”
“有话到王爷前再诉说,跪下就缚。”
“是西南那位阳三爷授意你们的吗?”山海之王冷笑问。
“住口,你拒捕呢,抑或就缚?”
“叫你们的王爷来,也许有个商量。”
“叛逆该死,”将爷大吼,挟马向前冲来,长槊前伸,光闪闪的枪尖带着一套红缨儿,刺向山海之王胸前。
山海之王一声长啸,左手一抄,长槊到手,连劲一拉,将爷坐不住马鞍,飞跃马下。“砰”一声,将爷成了滚地葫芦。乌云盖雪一声嘶鸣,向侧一冲。
后面马队蹄声雷动,铁术士呐喊着冲到。
街道不太宽,第一列冲到的只有八匹马,狂风暴雨似的奔到,八支长槊破空刺来。
山海之王一不做二不休,丢掉夺来的长槊,人如闪电,木棍儿发似惊雷,从枪尖丛中钻入。
人吼,马嘶,铁甲沉重地扑到,马儿奔腾,四十匹铁骑互相撞击,马踏在人身上;人发出痛苦的号叫。
大街转动不灵,铁骑毫无用处,反而败得不可收拾,割鸡用牛刀,便宜了山海之王。
在大乱中,一道灰影冲天而起,跃登右面平房,站在屋顶上仰天狂笑。
“哈哈哈……”笑声如殷殷巨雷,笑完说道:“你们太不讲理,山海之王不和你们一般见识,这次不杀你们,下次不饶。”
城楼上一个将爷突然将令旗一举,画角长鸣,弦声狂震中,箭如蝗飞而至。
山海之王一声长笑,隐伏在瓦背上,只一闪即不见,谁也没弄清楚他躲到那儿去了。
远处肃王府,冲出三匹浑身火赤的神驹,马上骑士最先一骑是个留有五缮长须的中年人,身穿掩心短甲,佩剑挂囊,英气勃勃,脸貌威猛。
后两骑是两个少年郎,一位年约二十余,一位只有十七八,眉清目秀,仪表非凡。两人皆身穿绿底团花箭衣,腰悬宝剑,身材壮实,定然是练家子。
三匹赤驹之后,是八名抢眼的人物。两名凶猛的高大喇嘛,两名身穿大红道袍的中年老道,两个身穿直掇白发如银的老人,两个身穿青色劲装的壮年大汉。
八个人展开奇快的轻功,紧随马后奔向祟文山。远远地,已看到马队混乱的惨象了。
一名大喇嘛突然大声说道:“王爷,老衲先走一步。”
“诸位请先走。”先头马上的肃王答。
八个人身形突然加快,几若星飞电射,超越了三匹神驹,向斗场激射,轻功之迅疾,骇人听闻。
八个人全力展开轻功,不片刻便优劣立判,两壮年大汉落后丈余,两老道也落后八尺,只有两个白发老人,与两名喇嘛并驾齐驱,且有向前超越之象。
山海之王也看到远处街心有绝顶高手赶来,看了他们淡淡的身形,便知道今天遇上劲敌了,在城中被围,不易施展,而且多伤无辜,也不是他所愿为之事。真要打,且到城外去再说。
想到这儿,他长啸一声。身形暴起,象一头大鹰,飞越百十尺屋顶,直射城根,双足一点地,人已凌空直上六丈高的城墙。
他这迅捷无比的身法,把城上的官兵全吓傻了,没有他们瞄准发射的机会,都以为是大白天鬼魅出现呢:
山海之王上了右侧城墙,在墙后的人方惊得突然苏醒,附近的十数名刀手和弩手,扔了弩挺刀而上,齐声呐喊,要拼老命了。
山海之王不想伤人,他也知道这些官兵们都是上命所差,身不由己,何必伤害他们呢?木棍儿左点右拂,钢刀触棍即飞,冲开一条去路,在震天长啸声中,越城而去。
边塞要地,城外不许店住,下面没有居民,城上射出一阵箭雨,送他奔向五泉山。
五泉山是臬南山迤西的一个小山,至此而濒临黄河,这座山也叫龙尾山。因为山上有五个怪泉,相传是汉大将军霍去病征匈奴,行军至此缺水,霍将军以鞭击地,泉水涌出。泉有五处,三处在半山腰,一在东洞一在西洞,以东面的蒙泉和西洞的惠泉为最好。
城依山而筑,山脚又伸向城根,山峰距城亦过两里;站在山上,可以看到四里外的泉和更远的主山白色马寒山;后面的红山倒不易见,夜雨俨然如在目前。
他一口气掠上半山,站在甘露泉旁仰天长笑,大声说:“我是山海之王,你们上。”
山下,八条人影来势如星跳棋掷,逐渐追到。
城门大开,肃王和两位少年人一马当先,后面是王府一百二十名新赶到的铁术骑,更有三百名步军,在山下列阵。
肃王率领铁术骑冲到山下,命铁术列马阵,自己率领两少年和四名护术,七匹马顺小径向上狂奔。
山海之王放下了包裹,单手持棍,站在泉亭上处稍为平坦的草地上。两侧,是青葱的密林;正面,是登山小道。他象是护法金刚,屹立如山,木棍斜指,脸上挂着那奇特的笑容。
八个人先后到达,刚好八方合围,把山海之王围住,专等他那肃王驾到。
八人看了山海之王那冷静无慎,点尘不惊,屹立如同化石的神情,全部心中暗惊,神情肃穆,也暗地喝采。
英雄惜英雄,八个人泛起了崇敬之念。
正面的小径两旁,是两个红衣喇嘛,他们的禅杖缓缓举起了。
左侧,两名老道手按剑把,长剑徐徐出鞘,神情肃穆。
右面,两位壮年大汉缓缓拔出八卦金刀,目闪神光,脸上每一颗细胞都冻结了。
后面是功力最高的两个白发老人,他们一个手持着乌光光的鸠首杖,一个手上是一把光华如电的宝剑,微发龙吟,迎风啸鸣。
八个人谁也没做声。山海之王也象个哑巴,只有山下的急促蹄声,打破四周的沉寂。
九个人默默相对,空气也似乎凝结了。
持鸠首杖的白发老人,距泉亭附近,亭中石案上,放着山海之王的破烂包裹。他悄悄的斜移两步,毫无声响,徐徐伸出鸿首杖,想挑起包裹。
手刚伸出一半,摸地传来山海之王的沉喝:“别动我的包裹。”
老人一怔,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转首一看,山海之王那巨大的背影,并未移动,自己的功力可说已登峰造极,如此轻灵的举动,仍被对方发觉,而且他并未回身,相距五六丈外,这似乎是不可能之事哩,
稍停,他盯视山海之王的背影,鸠首杖再次徐徐伸出。
他心中在暗忖:“我不相信你也竟会具有天视地听之术。”
不信也得信,手伸出一半,山海之王的语音又传到:“老头儿,我叫你别动我的包裹。”
老人这才吓了一大跳。另七人也脸上变了颜色。
老人心中一发狠,突然左手疾动,鸠首杖已行将挑到包裹,快如电光石火。
摸地里,眼见山海之王鬼魅似的身形半转,快得肉眼难辨,一截褐色谈影电闪而来的袭向老人胸前。
老人如果想斗气挑起包裹,他自己将伤在褐影下,这亏老本的买卖不做也罢,猛地一错肩,鸠首杖急挥,真力倏吐,斜截褐影。
“啪”一声暴响,截住了,褐影斜飞,跌落丈外。但飞行的方向并非是击走的方向,错了一个小角度;这证明了他这一杖,并未能完全控住褐影。
他自己感到一阵奇猛的反震力,由鸠首杖传到肩上,不由自主向后一晃,马步几乎浮动。
褐影静静地躺在草地上,竟然是山海之王木棍的上端五寸,是用指力硬生生截下来的,缅铁合金打造的鸠首杖,竞不能将一段木头击碎,怪哉,
老人倒抽了一口冷气,脸上变色。
山海之王仍是那半转姿态,向他凶狠地说:“老头儿,你再动我的包裹,休怪我心狠手辣。”说完,倏然转身。
左面喇嘛僧忍不住了,横杖大喝道:“小伙子,姓什么?你知道你在对谁撒野?”
“我,山海之王。谁管你们是谁?哼!”
“小辈,你狂吧,等会儿你粉身碎骨。”
“和尚,粉身碎骨应该是你。”
大喇嘛一声怒吼,冲进两步。
山海之王冷然一笑,木棍尖徐扬。
“匝哈大师请稍待。”快到斗场的肃王在马上叫。
匝哈喇嘛只好后退,切齿道:“小辈,等会儿咱们算。”
“和尚,我等着。”
马飞跃而来,马未刹蹄人已凌空而下;别以为肃王是个世袭王爷,定然是个只会鱼肉百姓的干虫,象其它藩王一样,除了女人金珠以外不辨禾菲,这位王爷不同,不然就不是会威镇西北。
两个小后生骑术也够俊,象两朵绿云,悠然而降,轻灵飘逸落地点尘不惊。
“好俊的骑术!”山海之王笑着叫。
肃王踏人斗场,两个喇嘛双裹一靠,左右护翼。他挥手叫他们退,向山海之王点头笑道:“过奖过奖。你,一根木棍退五十铁骑,飞腾电掠飞越六丈城墙,视箭雨如无物,值得喝采。”
四名护卫也到了,伴着两位少年人随肃王前行。
匝哈大师急道:“王爷,请勿轻身涉险,这狂徒功力奇高……”
肃王含笑摇手,道:“他不是糊涂人,别担心。”
山海之王笑笑,点头道:“我当然不糊涂,你是肃王爷?”
“狂徒无礼,罪该万死,”一名护卫怒叫,拔剑便待招冲出。
肃王一挥,护卫后退,他在山海之王前丈余站住,虎目打量他半晌,点头道:“你说对了。你是山海之王?”
“你也说对了。”
“贵姓?”
“无名无姓。”
“壮士,本蕃以至诚相询。”
“王爷明鉴,草民生长山野,身世不明,确是无名无姓。”
“哦,壮士在哪儿得意?”
“谈不上得意,我生长在库库淖尔山之间。
肃王脸色一变,道:“你是仙海人屠容老威的爪牙?”
山海之王大笑道:“仙海人屠已亡命两年了,目前仙海已是世外桃源。”
“怎么?他已亡命两年了?”
“是的,我把他们全赶走了,并感化沿海十余种化外蕃民,平安相处永不纷争,所以他们叫我山海之王。王爷不怪罪我狂妄吗?”
肃王豪放地大笑,道:“壮士傲啸山海,足以配称此号。本蕃部将报称,说壮士在本城作乱,可有此事?”
山海之王脸色一沉,道:“草民久居山海,偶动游兴至中原一游,以观中原风物,原不知中原规矩,在凤翔老店付不出酒资,怎算得作乱?哼,倒是在桥北伤了关西阳三爷的骆驼,阳三爷带人在大街行凶,草民岂能束手就擒?如果说这也算得作乱,王爷瞧着办就是。不过草民得先声明,凭你们这些人……”他用木棍向四周一指,冷笑道:“哼?再加一倍也不行,我要走就走,要留就留。”
他说得太狂妄,八个人加上四护卫,全都勃然大怒,不约而同跨进了两步。
肃王转身向一名护卫耳语半晌,脸色渐变。
护卫行礼倒退,道:“卑职定能办到。禀王爷,如果老狗胆敢拒捕,卑职可否就地格杀?”
“由你全权处理,不过我倒想看看他背后撑腰的人。”
“是,王爷。卑职即行前往。”说完行礼倒退,在三丈外转身飞身上马,向山下奔去。
最小那位少年突然发话道:“禀父王……”
“胡叫甚?”肃王轻叱。
“爹,那老狗的底细孩儿知道。”
“不许多嘴,回去再说。”又向山海之王道:“壮士豪气可佳。本蕃已知概况,不怪你。”
“谢谢王爷。”
肃王附耳匝哈大师低语。和尚不住点头,突用传音入密之术传向一旁的红衣老道;老道又传向同伴。
八人全都点头。肃王向山海之王笑道:“壮士,本蕃有一事相商,望能见允。”
“王爷请说”
“壮士请看,这八位武林前辈英雄,乃是本藩师事贵宾。壮士可敢与八位前辈印证一二?”
山海之王豪放地笑道:“草民敢不如命?”
“诸位点到为止,本藩将置酒为诸位把樽联欢。”一说完,退在一旁,对一名护卫说:“退兵,”
护卫行礼退下,向山下大喝道:“王爷有令,各军各回营地。”
山下响起高亢的传令声,兵马如潮水般退人城中。
山海之王植棍于地,抱拳向四周行礼,亮声道:“在下放肆,请教诸位高名大姓。”
八个人先后回礼,道:“兰州庄严禅寺寄座僧人匝哈活佛。”
“肃州金佛寺主持哲丹活佛。”
“东昆仑天尊殿坛主天泰道人。”
“东昆仑天尊殿护坛法师天宗道人。”
“华山苍龙岭苍龙二老,我,老大一杖追魂侯如山。”
“我,老二雷电神剑侯如岳。”
“陕西镇川堡弓氏双英,我叫八卦刀弓龙。”
“我是老二伏虎刀弓彪。”
山海之王拔起木棍,道:“在下身世不明,姓名无可奉告,抱歉!”
“壮士,你就叫山海之王,可以山为姓,以海为名。”肃王亮声蛟。
“王爷不嫌冒渎?”山海之王问。
“称王山海,无伤大雅。”
“谢谢王爷。诸位前辈请上,在下恭候赐教。”
八个人自看了山海之王,以棍节袭击一枚追魂侯如山的狠猛手法后,大概有自知之明,单打独斗绝不是他的敌手,只好不顾身份八人同出。
八人中,两个喇嘛为人残忍,他们可不管什么点到为止的规矩,志在必得。
苍龙二老根本不是好东西,尤其是一杖追魂侯如山,接了山海之王一节木棍,无形中已输了一着;他活了两甲子年纪,外表平和易近,骨子里阴狠毒辣——他的来龙去脉下文自有交待——把山海之王恨之入骨,怎肯干休?他存下歹毒之念,也必欲置对方于死地而甘心。
山海之王自然不知他们心中的毒意,运起神奇的护身神功,单手持棍,严阵以待。八个人各运神功,步步追迫核心,剑发龙吟马啸慑人心魄,禅杖振鸣;他们都有数十年的修为,山海之王面临考验。
两个喇嘛首先发难,一声怒吼,禅杖劈面便点。
昆仑二道向上腾跃,将向下落,突又两面折向而分,剑如神龙,反穿而下。好精深的龙腾大九式身法,昆仑的举世无双绝学。
一对八卦刀恍若旋风贴地,飞卷下盘。
苍龙二老一杖一剑,都是三尺长,但一重一轻,略缓半分方突起发难,乌光如电,剑化万道寒芒,风雷俱起,攻到腰背附近。
山海之王一声长啸,山岳撼动,木棍化腐朽为神奇,象是根百炼精钢行者棒,硬来硬接,夷然无惟。他的脚下有鬼,乱扔乱晃不成章法,似进实退,不左不右,在刀剑的空隙中穿行,在杖剑间游走,一闪即没,宛若鬼魅幻形,捉摸不定,这种步法真有鬼!
兵刃狂啸,罡风撕声刺耳,令人毛发直竖;劲道相接时,乍雷怒响,令人心中抨然,呼吸急促,血为之涌。
八个人各展绝学,人影难辨,即使是四个佛道高手的红衣极为抢眼,也不易看清他们的身影。
圈子愈拉愈大,愈大对山海之王愈有利;十丈内草帽尘飞,罡风触肤欲裂。
肃王与两少年,还有三名护卫,手心泌汗逐步后退,额上大汗涔涔,肃王摇头道:“这才是武林罕见的拼斗,这才是举世无匹的旷世奇才。孩子们,你们下一甲子苦功,也难望山海之王的项背。你们,唉,还是饱读兵书,打熬筋骨准备冲锋陷阵立功异域吧,武学一事,深如瀚海,百年修为,只能游侠江湖,与草木同腐,何苦来哉?”
“爹,孩儿想,多学些奇技异能,岂不对横枪跃马有用?”小的一个说。
另一个幽幽地道:“爹,孩儿想,傲啸山河游侠天下,也算不虚此生。今后瑜弟可以专攻兵书战策,孩儿则志在豪侠,求爹爹恩允。”
“不可,你是未来的肃王,岂能游侠天下?”
“哥哥,爹的话你该听,我愿游侠天下,助哥哥巩固西疆。”
从此,兄弟俩各展其所学。直至明末流寇攻人兰州,肃王全家殉难,但另一房子孙竟能保全。满清入主之时,他进入中原,干了一档惊天动地的事业,成了中原反抗异族的帮会领袖。
斗场中,形势渐变,身形逐渐缓慢了。经过将近半个时辰的拼搏,真力消耗大半,怎能不慢?
“诸位可以停手了,端的是棋逢敌手。”肃王叫。
但谁也不听他的,仍然疯狂进扑,欲罢不能。
山海之王浑身大汗,湿透衣裤,但呼吸仍正常,俊目中神采依旧。
八个人的衣衫,皆可以绞出水来,功力最深厚的苍龙二老,脸上已泛上了苍白色。
山海之王面对八名字内高手,按理他绝不会拖这么久,至少也该击倒了两三个人,难在他不能伤人,点到即止嘛!但以一敌八,“点到”未免太难了,登峰造极的高手过招,如不用文比,势将有人受伤,举手投足皆危机重重。肃王到底不是江湖人,没经过刀山剑海,贸然叫他们用兵刃过招,八个高手占便宜,傻直的山海之王却苦不堪言。
正酣斗间,昆仑天泰道人看破好机,从后疾冲而上,长剑上伸攻向脑后五枕,半途撤招;“唰”一声身形左旋,接上八封刀让出的空隙,长剑猛扫。
山海之王脑后似乎长了眼,蓦地上体右倾,左足一转,木棍随身反扫,“铮”一声脆响,击中剑脊,人已反欺到老道身后,恰好闪过匝哈活佛一记“毒龙出洞”。
八卦刀刚脱出圈子,他的位置已被天泰道人接替,正待转变方位,突见天泰道人身后已露出空门;他大喝一声,柴金刀一招“狂疯扫叶”反挥而出,截向山海之王胫骨。
他奋身救人,应变够快,可是眼前人影忽杳,右肩头褐影懊现,暗劲压体,他不暇思索,本能的身躯左闪,旋身抽刀上招。
“嗤”一声响,木棍尖迅疾绝伦地掠过他的肩外侧,擦衣而过,暗劲迫散他的护身真气,肌肤若裂,外衣被奇猛的暗劲,迫碎了一道大缝,虽未受伤,已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一跃而出,大叫道:“我输了了,心服口服。”
对面“铮”一声剑吟,木棍擦过天宗老道的剑势,在他的右肘弯一触即退,好险?
“贫道认输,少陪。”天宗也退出了。
这一瞬间,匝哈活佛乘机连攻三杖,将山海之王迫退五步,杖在他左肩后和右胁旁两寸划过,未沾衣袂,可惜!
山海之王应付着雷电神剑侯如岳的五剑狂攻,老家伙这把剑乃是无价至宝,他不敢太过冒险,致令后面的匝哈活佛进攻了三招,险些失手。他心中一发狠,蓦地腾空而起,躲过了袭到下盘的伏虎刀和鸠首杖。
天泰老道也恰好腾身扑到,长剑来势如电。
“当”一声响,山海之王半空中大旋身,木棍击中剑脊,剑向左一茁,木棍乘机突进,点到老道脸前,好快:
老道百忙中吸腹仰身,“嗤”一声剑气啸鸣,木棍尖探过老道右外肩,把老道可反震外力的护体罡气,迫得四散而逸,不但没将棍尖展开,反而真气一窒,坠下地来,出了一身冷汗。
“我输了。”他说,向后疾退。
同一瞬间,山海之王已陷入危局,他向旁一落,棍尖下点,扑一声击中伏虎刀弓彪的右足后跟,把靴打落,而两名喇嘛的禅杖已一左一右攻到。
侯如岳的神剑挟风雷而到,点向下阴。侯如山的鸠首杖一招“寒潭映月”,由下至上猛破他的顶门。
四下里都快,快得无法躲闪。山海之王身形本是斜掠而下,头下脚上,想半空出招确是困难,连躲闪也力不从心,全都惊叫出声。
山海之王人急智生,猛地左掌向下疾吐,人向上疾升,在间不容发中脱出重围。
人再向下沉,木棍一挥,“呼”一声擦过匝哈活佛的左小臂,大袖断裂加如刀削。身形下挫的刹那间,左手食中两指在一杖追魂侯如山的脊心上捺下,向下一滑,如果真正拼命,老家伙脊骨立成废物。
所有的人身形都快,不易看清,按理他们心中有数,应该光明磊落地退出才是。可是他们不但没退出,反而更凶狠地狂攻不已。
山海之王心中起火,猛地一声长啸,体内奇异神功突然勃发,从左掌右棍中发出。
“打,”他啸声大吼,身形急旋,象一道凶猛的龙卷风,从右至左卷了两匝。这有点象昆仑的“旋龙遁影”,也有点象“鸿钧三旋”。
棍旋正东,“砰”一声击中哲丹活佛的杖尾,红影斜飞,和尚直冲出右后方丈余之遥方定下身躯。
同一瞬间,扫中南面雷电神剑的头髻,发结立散,白发飘飘。他手中的剑,被一道炙热如焚的潜劲,震得向上脱手欲飞。
眨眼间,淡淡褐影卷向侯如山身前。他挫身出杖,侧面运足神功向上一跳,身躯前俯的刹那间,一只不知自哪来的大手,已经到了他的右掌背上,只觉右手一麻。
他仍不死心,左掌向掌背上的手劈去。
“叭”一声响,击中一闪而至的木棍,他自己被奇大的反层力震得向后平射四尺,掌背仍觉冷气澈骨。
“扑!”“啪啪……”一连串暴响,山海之王与匝哈活佛硬拼了四棍;匝哈的禅杖成弧形,共退了五步。地下,留了他五个三寸深的巨大履痕。他脸色苍白,大汗如雨。
山海之王身形突然飞起,落入他激斗前所站之处。浑身无一处干痕,呼吸极为深长,脸上赂现苍白,俊目中异彩已敛。
“算了,在下输了。”他冷冷地说,略一闭目,用心法引气归元。这一生中,可能这是他最艰巨的苦斗,不能伤人,而对方却又下手不留情,着着要取他性命,想得到他的处境确是可怕。外行的肃王,险些坑了他。
山下城墙之上,人山人海,远远地向这儿眺望,人的五官隐约可辨。其中有凤翔老店的东主鲁二哥。
九个人虽未至力尽地步,但已到了气血难聚之境了。炎阳静静地高照,九个人象泥塑木雕一般,各据一方坐下行功调息。只有一个人是站着的,那是山海之王。
两少年是肃王的爱子,大的叫昆仑,小的昆瑜,他们都练有出人头地的绝学,只是久处深宫,金枝玉叶,对江湖经验一窍不通,更不知练家子的忌讳,老二昆瑜对山海之王极为心仪,自然对他关心,他突然掠出,掏出罗巾去替他拭汗。他人高不过六尺,伸直手也够不上山海之王的额角。
他踮起脚尖,人倚在山海之王湿淋淋的身上,脸呈天真的微笑,举巾去拭山海之王行将流人目中的两串汗珠。
幸而他脸上天真的微笑,救了他自己一条小命。山海之王正将真气纳人丹田,引向浑身奇经百脉;如在其他末修至收发自如登峰造极之人,经人触动后心中一惊,真气便会走岔或淤塞于经脉中,立成废人。但山海之王已修至五气朝元之境,不怕真气走岔,可是自卫的本能驱策着他,真气一收,便待一掌击出。
当他在意欲出掌的刹那间,双目倏张,首先入目的是世子脸上的天真笑容,和他手上的一方罗巾。
他合上双目,散去功力,长吁一口气,不再调息了,疲劳就疲劳吧!晚上再行功养神不迟。
这一来,他几乎命丧五泉山,饮恨兰州。
他缓缓活动身躯,亲热地拍拍二世子的肩背,说道:“小老弟,谢谢你,你的功力不差哩,跟谁学的?”
昆瑜向昆仑两老道和两个喇嘛一指,道:“壮士,你才是天下第一条好汉。他们四个都是我的师父。”
“哦,很好。请记住,下次在别人用真气导引之术行功调息时,千万不可近身触动他。喏,你四位师父行将力尽,用普通的心法调息并无大用,必须用他们绝学导血归脉,引气归元,你这时如果触动他们,必将两败俱伤,同归于尽。”
“壮士,真有这么严重吗?你……你怎么又不怕……”
“小兄弟,我不同,但我也曾在生死之门徘徊过哩?当他们被人触动时,定不甘心,势将行雷霆一击,以生命作孤注一掷,你说可怕不?”
他牵着世子的手,缓步走向肃王,道:“王爷先前向令郎所说的话,草民略知其情。请问王爷,真许世子练武吗?”
肃王一惊,他不相信山海之王在生死一发的激斗中,能听清他对两子的话语,说道:“壮士,他们必须文武全才,自小便下校场……”
“草民指的是傲啸山河,四海游侠的武技。”
肃王惊得只会点头。山海之王又道:“如果王爷不见疑,愿为二世子一尽绵薄,替他疏导十二经脉,日后定有大成。”
肃王竟然抱拳向他行礼,道:“多谢壮士成全。”
“小兄弟,走,”山海之王带着二世子,直趋泉亭,命他仰卧在地,双手运转如风,用推拿八法先替他松筋冲|茓,最后方用真气导运术之疏导经脉。
他自己疲劳未复,竟又妄以真气导运术替人疏导经脉,真是活该倒霉。
八个人各自行功,目不视但耳朵仍管事,山海之王和二世子的对话,八个人都听了个字字入耳。苍龙二老和两个喇嘛,只恨得真想将山海之王食肉寝皮,方消心头之恨,出这口怨气。
等他们行功已毕,山海之王亦已完事。他微笑将二世子打发走,向缓步而来伪八个人迎去。
昆仑天泰老道呵呵一笑,道:“施主神勇,贫道甘拜下风。普天之下,能接得贫道等八人联手,酣斗半个时辰的人,得未曾有。尤其是苍龙二老两位施主,在江湖辈份之高,艺业之精纯,不作第二人想,竟也胜不了施主。”
山海之王虚谦的说:“道长谬赞,在下实感汗颜,时才狂妄,诸位请见谅。”
八卦刀接口道:“弓某无能,幸有二老与二位活佛替大家撑腰,不然早垮了。二位老前辈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想当年,华山五霸称雄关中,玉笛追魂符敏与神医药太岳两个匹夫,自命正道英雄,专程赴苍龙岭生事。老前辈略施小技,便将他们吓跑了。老前辈在西陲隐修四十年,功力更为精纯。”八卦刀已看出苍龙二老心中不悦,所以用话捧他。
岂知他不捧倒好,这一捧,老鬼更把山海之王恨死了。
雷电神剑侯如山阴阴一笑,说道:“老夫真的老了,自古英雄出少年,我们都老了,四十年久远中原,中原果然大不如前;长江后浪推前浪,中原的人才比当年定然更为济济啦!我该走一趟华山,看看我那五个不成才的门人,看他们是否替我争口气?”
天宗老道冷冷一笑,道:“施主永不会看到令徒了。”
“道长怎讲?”一杖追魂厉声问。
“令徒已死将近四年。”
“五人全死了?”
“是的,五人全死了。”
“道长知道内情?”
“略有风闻。”雷电神剑大叫一声,抢前急问:“道长,能见告吗?”
“施主可知武林三杰?”
“是辛天龙三个匹夫?”
“是的,老三忘我山人的孙女儿,叫九天玉凤周如黛,她大闹华山,将令徒全杀了。”
“真的?”
“千真万确。咦!山海之王,你怎么了?”
他们在谈论往事,当“武林三杰”四字一出,山海之王突觉耳中嗡然一声,浑身如受震撼。“九天玉凤周如黛”六字一响,他只觉浑身如中电殛,脑子里没来由地一阵迷乱,似乎有人用一根铁棍,在脑子里舞动,为什么,他不知道。
他闭目甩头,想甩掉那阵迷乱,但甩不掉。他用手狠抹脸面,抹不掉。他喃喃自语,语声只有他自己可以听到。
“我为什么会如此迷乱,为什么,为什么?”
他找不出答案,额上直冒汗,恍恍惚惚,浑身不自在;他象是病了。
众人的目光,全向他注视,天宗老道的视线,一直没离开他的脸面,向他发问。
他神智一清,苦笑道:“也许我脱力了,多承道长关注。”
天宗老道踏进一步,目稍瞬的道:“施主这一对神目,贫道眼熟得紧?”
山海之王一怔,讶然问道:“咦!在下生长深山边荒,道长怎说眼熟?”
“是的,确是眼熟,如果施主身材稍矮些,唇末长须,贫道真会误认你是另一个人。”
“愿闻其详。”
“三年前,武林中崛起一位少年英雄,姓华名逸云,绰号神剑伽蓝……施主怎么了?”
山海之王脑中的迷乱又来了,目光茫然,额上冒汗,用手猛抹脸面,巨大的手掌有点颤抖,口中喃喃自语,只见口动而不闻声,老道一叫,他又清醒了,道:“没什么,只是……只是有点晕眩。道长说完了吗?”
苍龙二老似乎对他很关心,慢慢走近他身边,两个喇嘛也脸上现出关心神色,也向前走近。
天宗老道并未留意,续往下说道:“这人在江湖声望鹊起,功力骇人听闻,出道为期极短,如慧星横空,光芒固盛,消失亦快;三年前一举扫荡太白山庄,他亦在那时丧身火海之中。华逸云的一双神目,与施主极为相似。”
“道长可曾见过逸云?”山海之王问。
“是的。太白山庄盛会,武林佛道五派门人全到了,贫道亦与敝派掌门参与,亲见华逸云大发神威,双剑天下无敌;也亲见他发疯,投入火海之中,尸骨化灰。如果贫道不是亲见;真认为施主这双神目,就是华逸云本人出现哩,施主可曾听说过华逸云其人?武林中无人不知哩?”
山海之王苦笑道:“在下离开丛山峻岭毒蛇猛兽仅有三天,初次莅临中原,想不到中原却无我果腹之地,以至闹得不可收拾。”
八卦刀弓龙大笑道:“老弟,这儿不是中原,距中原远着哩!要是怕没有果腹之地,何不随我走走?我兄弟这次出山,到兰州访友,岂知好友早已行脚不明,正欲前往中原一走。老弟,怎样?”
一杖追魂冷笑道:“这位老弟如再在中原闯祸,你担当得起?谁象肃王爷这般好客和大量?算啦!老弟。宗道长,老朽的事尚未说完哩,那九天玉凤现在何处?武林三杰三个老匹夫呢?”
天宗老道说:“他们都归隐了,谁也不知他们的下落。九天玉凤是华逸云的未亡人,可怜!她守的是望门寡,是在火场外举行的婚礼,这一辈子够她受了。”
“老夫会找到她的;还有三个老匹夫。”一杖追魂切齿叫。
这时,十余匹骏马已到了,远外的肃王叫:“天色不早,坐骑已备,请诸位上马。”
众人含笑转身,向马匹嘶鸣处走去。苍龙二老伴在山海之王左侧,两喇嘛在右,山海之王成了第一主客。
谁也没留意身边的神色,谁想到身旁会有人暗怀毒念?这些都是武林一流高手,平时无冤无仇,印证失手也是极为平常之事,事后大家仍是朋友;即使扳回脸面,也是日后之事嘛,
刚走了两步,一杖追魂突向山海之王道:“老弟,今后打算如何?肃王爷为人豪爽好客,凡是江湖具有奇技异能之人,皆会受到盛意款待。老弟是否想在肃王府逗留?也许世子会拜你为师呢!”
山海之王淡淡一笑,拭掉额上冷汗,道:“我是山野人,不会逗留在肃王府。也许,我会到中原走走,碰碰运气。”
“老弟,你不习惯尘世生涯,还是不去的好。”
“我会去的。”
“好自为之,老弟。”老家伙大声说,一面用手拍拍山海之王的左肩,象在鼓励他。手向下徐滑,道:“不过,还是不去的好,中原遍地荆棘,人心不古……”
这刹那间,右面匝哈活佛呵呵一笑,大手也轻拍山海之王的右肩,打断老鬼的话,道:“是的,檀越,这年头人心不古……”
山海之王还有些迷乱,并未注意他们的神色,更未看到他们眼光,突然闪过一丝凶狠狠的闪光。
蓦地里,两只大手在放下的瞬间,一杖追魂的手突然变黑,匝哈活佛的手突然变红,立时涨大。密宗大印掌,必须先行运功,仓卒间不可能应用;可见这家伙更有准备,功力也练至化境了。
双掌闪电似贴着山海之王脊心,向前一登。
“哈哈哈……”他们同时发出狂笑。
苍龙二老为人阴险恶毒,两个喇嘛凶横残忍。他们可能已早有默契,同时下手,卑鄙无耻,一至于此。
山海之王手上拖着木棍,向前跨步,丝毫末加戒备;而且他仍有点儿昏沉,真力又未全复,警觉心未免不够。其实在这种情况中,警觉又有何用?
双掌按实,狂笑声倏扬。
山海之王身躯向前一冲,木棍坠地。人冲出七八步,哇一声喷出一口鲜血;他想站稳,可是站不住了,“砰”一声扑倒。但他仍奋起余力,将身躯翻转,支起上身,用怨毒的眼神,死盯着后面的人。口角旁,鲜血汩汩而流。
肃王父子一声惊叫,向这儿奔来。
昆仑二道一声怒叱,“铮”一声双剑出鞘,闪身截出,天宗老道大怒道:“卑鄙?你们好不要脸。”
苍龙二老和两个喇嘛倏然后退,狂笑不已。匝哈说道:“牛鼻子,你要脸,快去救他,带着人到庄严寺找我。”说完人影疾飞,但见红影一闪,两人如飞而逝。
一杖追魂接着怪叫道:“老道,这小子留着是个祸害,日后武林中,将没有你我的地位。老夫为世除害。你还不满意?哈哈……”在长笑声中,两人也如飞而去。
由于他们这一来,替武林带来了浩劫,真是天意。
两老道知道功力稍次,而且还得保护山海之王,不敢追赶。天宗向四人的背影厉喝道:“孽畜们,你们将后悔此举。”
肃王父子和三名护卫抢到。二世子惊叫一声,向山海之王扑去。天泰老道收剑入鞘,伸手急拦道:“二世子,不可动他。”他探手囊中,取出一颗蜡丸,在山海之王身侧蹲下了。
山海之王脸上泛上了青灰色,“哇”一声又喷出一口鲜血,胸前呼吸急迫。他背心衣帛,已碎如粉末,现出一黑一红两只掌印,清晰触目。
他勉强吸入一口气,挣扎着爬起。
“施主不可妄动,先躺下。”天泰老道轻叫。
山海之王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慢慢坐起,双手支地挣扎着站起。他咬紧牙关,眼光放射出令人可怖的冷电,双脚挺直,上体不住摇晃,仰望苍天,铿了铿钢牙。
天泰老道只好站起,站到他身边。“别靠近我。”山海之王用虚弱而凌厉的语音说。
天泰摇头道:“施主,你中了密宗的大印掌,与侯老贼的摧心毒掌……”
“我死不了。”
“这两种掌力皆歹毒绝伦,中者难救,拖延片刻无可救药,掌毒攻心,虽大罗金仙……”
“我死不了。”山海之王语声冷极。
“贫道这儿有敝派圣药九还丹,可阻掌毒蔓延……”
山海之王不等他说完,转首向他冷厉地说:“我死不了。看在你份上,今后,我对玄门羽士留半分情意。道长,他们都是武林的英雄?”
“不?施主,他们只算得武林高手,而不是英雄;真正的英雄,功艺并不一定登大雅之堂;而是以……”
“那就够了。”山海之王沉声说。
二世子急声向老道说:“师父,府中有长白老人参,不知可有用?”
天宗摇头接道:“迟了!来不及了”
山海之王徐徐举步,走向泉亭,脚步踉跄,浑身颤动。
“施主,请先吞下九还丹。”天泰追上拦住去路,伸出掌中蜡九。
山海之王突然一掀衣袂,手按在一柄晶芒四射的小剑靶上;他的手巨大,只见光华一闪即没,手将剑靶整个握住了。老道目力不等闲,可是仍没看清,只看到光华一闪,便被衣袂挡住。
山海之王握住剑鞘,凶狠地说道:“道长,我心领了。从今后,我不信任任何人了。告诉他们,任何人不许接近我,不然,他将身首异处。我一生不打诳语,也不会恫吓,我办得到的。”
老道看到了光华,旁边的人也看到了闪光,心中都骇然一震,不知那是啥玩意;也许他真的冒了火,用奇异的玩意杀人并非奇事哩!
山海之王说完,拖着沉重的脚步,咬紧牙关,走进了泉亭,抓起自己的包裹,抬头略辨方向,便向山上爬去。
他生长深山大泽,面临困难时,本能地想到了山;如同一个孩子,当他发觉惊恐危险时,第一个想起的人,便是他可以使他避免一切灾难的母亲。
他向山上爬,举步艰难,高大的身影是那么孤单无助,他背后两个大掌印,令人望之心往下沉。
所有的人,全都木然无语,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密林之内。
“师父,他……他……”二世子泪流满面地叫。
两老道摇摇头,仰天长叹,天宗说:“好顽强的孩子?我们无能为力,唯一可办之事,是明日替他收尸。”
天泰惨然地说:“这一颗慧星,比华逸云更为短暂,真正英雄豪杰不久长,我们该走了。”
山海之王一步步向山上爬,上了五泉山巅,看到了东面的臬兰山,轻声自语道:“我该到深山里去,即使是埋骨,也得在深山。”
他沿山脊向那儿走。山脊上,草木欣欣向荣。西北春夏季节短暂,草木生长快,凋零也快,草木阻挡他的去路,他举步十分吃力。
走着走着,突然绊着一根横枝,重心顿失,向前一栽。旁边是一道草坡,他刚一翻身,人便向山坡下滚去,骨碌碌滚入一座密林,人即晕厥。
这儿已是臬兰山下。远处的马寒山雪光耀目,静静地在斜阳下屹立。已经是傍晚了。
山上,二世子带着十余名锦衣卫士,穷搜全山,却未留意向山下搜。
向阳一面,凤翔老店的店主鲁二哥,也率领着五名店伙计,向山上搜来。
他们都从大处着眼,不在小处着手,自然找不到人。
许久,一名卫士走近二世子昆瑜身畔,躬身道:“禀世子,天色不早了,可否启驾回城,”
二世子焦躁地说:“不成!天黑再说,那怕打起灯火把,也得找。”
另一名卫士用手指着远处的马寒山,道:“也许他到马寒山去了。他英雄盖世,死不了的。”
马寒山,也叫马衔山,距城百里,山势高峻,盛夏冰雪不消,山顶光秃秃,除了冰雪之外,禽兽绝迹,所以也叫空头山,但古藉上却将这山叫“空同”;也算崆峒山之一,但崆峒派的人,并不承认此山。这山的西脉,便是臬兰山。
二世子看了马寒山一眼,道:“不会的,我们只差片刻便上山寻找,他身受重伤,怎走那么远?”
“他挨了致命重掌,仍能行走,可见他并不如所想的严重,也许他真走了。”
“胡说,两位师父说他活不了,不会错的。哼,有人往这儿搜,截住他们。”
卫士们向山下急奔,不久押了六个人上来。
二世子面色一冷,叱道“什么人”?
鲁二哥和五名店伙被推前跪下,说:“草民鲁奇,在……”
“你是凤翔老店东主?你还不甘心?想找山海之王出气?”
“草民不敢,特前来救助山海之王。”
“胡说,你说谎!”
“禀世子爷,草民确是真心前来救助,不敢撤谎,山海之王在草民店中出事,草民心中难安,故而前来寻找,聊尽心力。”
“押回去,回头再问。”
突然,山下密林有人叫:“在这儿了,山海之王在这儿。”
众人往山下急奔,直趋密林。
山海之王滚下密林,立即昏厥,许久许久,他方倏然醒来。
两记毒掌要不了他的命,他体内有一种奇异的神奥潜能,毒无法蔓延。掌下之时,他虽真力未复,但他所练的神异奇力,威力并未完全消失,掌力一触,立生反抗之力,消去之大部份掌劲,所以他虽承受了致命两击,仍然能支持。如果不是他真力将竭,脑中迷乱,下手暗算他的人,说不定还得大吃苦头哩!
他不知自己的体质何以奇异,也不知所练的是何种奇功,反正他知道自己经受得起,要不了他的命,所以拒绝了人们的善意,仇恨人类之心涌上心头。
他在库库淖尔,土民们不管是谁,即使在他未除仙海三害之前,他们对他都没有恶意。而他进入汉人地区不到三天,纷扰蜂起;他认为是朋友的人,竟在他毫不防备中,给了他致命一击,要取他的性命。而下手的人,又是武林中有地位佼佼出群的人物,他能不恨?
人醒了,他发觉自己跌在一个草深及腰的洞窟中,四周全是阴森森的草木,阳光向他斜照而下。
他挣扎着坐起,只觉背上疼痛澈心,浑身脱力,手中都有麻木不仁的感觉。
他强忍痛楚,本能地吸入一口深长的空气,气机一动,痛楚更烈。
可是他不管,痛苦算不了什么,他心中的怨恨,才真的令他痛苦。
他忍痛定下心神,拖过身旁的包裹靠着后腰,探手人衣下虎皮囊中,取了一颗天蝎蛛,囫囵地吞下腹中。
他的手触到了囊中绣有小风儿的小囊,和另一个百宝囊;这是两位蒙族交给他的东西,说原是他的所有物,老蒙人带他回库库淖尔,他身上仅有三样东西:两个囊和一把小剑,别无它物。
他心中一动,打开百宝囊,囊中有一个小革囊和一个小玉瓶。他解开小革囊,取出一颗手指大的白色丹丸,三不管丢人口中,喃喃地说:“既然是我自己的东西,定然可吃,吃了再说。”
丹丸入口,立化一道冰流,直下丹田,背上的疼痛似乎一减,他心中大喜,收起囊立即提气行功。
不知过了多久,背上疼痛已消,真气如期运行奇经百脉,真力渐复。
山上有人搜寻,他早已知道,只是他不予理睬,心神全用在行功疗伤之上。
红日将落西山,斜阳余晖洒落一山彩霞,他的功力已恢复了八成。山上人声鼎沸,他附近也响起了匆匆的足音。
他早已听清二世子的语音,只是不愿见人。他的耳目已修至入神之境,天视地听已臻化境,在一里之内的人畜,绝逃不出他的耳目。
寻到的是一个锦衣卫士,一钻出树丛,便看到坑中端坐在深草里的山海之王,闭目静坐如同老僧入定。
看神态,不象已死,红润的面色,宝相庄严,岂会是死人?卫士不敢走近,他曾听世子告诫过,山海之王不许任何人接近,走近了将会身首异处,他怎敢走近?在坑外向山上大叫,将世子引来了。
众人在四周一围,世子急促地叫道:“山海之王,可以听到我的话吗?”
山海之王俊目倏张,日中神色一闪,道:“请世子速回兰州,我不要紧。”
“啊,你……你没……你的伤好了?”
“好了!那两个喇嘛是否仍在庄严寺中?”
“走了!”
“往哪儿走?”
“寺中不见有他们的踪迹,可能返回甘凉,也可能进入中原去了。”
“那两个老鬼呢?”
“他们没返回府中,不见了。”
“哼!他们除非死了,撞在我手里,我要他们骨肉化泥。”
押在远处的鲁奇亮声叫:“老弟台,让我见见你,我是凤翔老店的鲁奇。”
山海之王说:“鲁二哥,你走吧!明日中午之约,取消了;我即将远行,日后有缘,再打扰你。”
世子突向后面叫:“放了他们。”又向坑下说:“山海之王,我可以叫你师父吗?”
“不成!我并未授艺,不配为人师表。我将离开兰州,日后有缘,也许我会回来看你。”
“你已替我打通经脉,我该叫你师父。师父,请到徒儿府中小留一些时日……”
“不必了!”他缓缓站起。
鲁奇抢到坑边,屈身爬倒,将手中一个小包奉上说:“老弟,我知道你将进入中原,非钱不行,请接受愚兄一点心意。”
“这是什么?”
“其中有银钞一百两。这是愚兄一点至诚,如果老弟不弃,请留下使用。”
山海之王沉吟片刻,他接触到鲁奇充满期待的目光,心中一软,伸手接过道:“谢谢你,鲁二哥。”
鲁奇兴奋得一蹦而起,大叫道:“兄弟珍重,但愿日后有缘相见,如途经兰州,千万赏光到敝店盘桓。告辞了。”
他抱拳躬身一礼,含笑转身。
二世子回鲁奇一笑,向他说:“鲁二哥,请等等。”他向身后卫士招手,有人捧上一个锦盒,揭开盖奉上,他取出两条已略具人形的人参,递到鲁奇手中,道:“师父自称山海之王,不屑与我王府中人来往,鲁二哥,这是两支三百年以上的长白人参,练武之人常用为救死拯伤,请二哥替我转赠我师父,可以吗?”
山海之王心潮一阵波动,怨恨人类之心减去不少。
鲁奇捧着人参,不知所措。
山海之王探囊取出最后两颗天蝎珠,说:“人参我收下了。这是两颗可驱百毒的天蝎珠,送给你们作为救人防身之用。别了,后会有期。”
声落,人影一闪出坑,只看到灰影一闪,微风徐扬,人已蓦尔失踪。
二世子手中,多了一颗天蝎珠。鲁奇手中人参不见了,也有一颗天蝎珠。
远远地,传来山海之王的语声,却似耳边说话:“珠乃无价之宝,小心收藏,诸位珍重。”
众人呆若木鸡,几疑遇仙,人怎么走的?不知道。
三更的更拆声从王府中响起,传向整个兰州城,夜深了,夜凉如水,一轮皓月高挂天宇,寂静的兰州城,沉睡在如银月色之下。远处,一朵乌云渐近月旁。
西大街的庄严寺,佛灯荧然。这座庙,自从唐朝建元五年重修之后,至今没人过问,显得有点破败了。“敕大庄严禅院”的竖匾,却十分抢眼。
一条鬼魅似的淡淡灰影,飘入了寺门。
灰影高大健壮,在大殿前天阶站住了。
大殿拜坛之上,缓缓站起一个高瘦的人影,缓缓放出大殿,缓缓在阶上站住了。月色如银,照亮了人影,头上光光,戒疤闪亮,身穿灰直裰,外披大红袈裟,赤足芒鞋,原来是个老和尚。
老和尚合手一礼,向高大的人影说:“南无阿弥陀佛,檀越。大驾光临,老衲已久候多时。”
灰影黑发披肩,象一头猛兽,赤手空拳,腰带上Сhā着虎皮为鞘连柄掩住的小剑,胁下挂囊,用阴森森的语声说:“你知道我是谁?”
“山海之王,老衲没猜错吧?”
“你怎知我要来?”
“老衲曾得我佛圣示,故知檀越今晚必临。”
“废话,你不是喇嘛?”
“庄严寺乃是禅宗弟子。”
“那两个喇嘛呢?”
“早间进肃王府之后,即不见回寺。肃王曾派人前来查问,确实不知下落。”
“喇嘛是你寺中的人,你岂能不知?哼!你不说可以,但你将后悔。””
“檀越明鉴,喇嘛僧人有官府所发牒度,可以在任何寺庙接受供奉;该两喇嘛寄住本寺,挂单五年余,一向不守寺规管束,老衲无可如何;他两人的行踪,老袖确是不知。”
“者和尚,你认为我会相信吗?”
“阿弥陀佛!佛门子弟戒打诖语,老衲身为主持,岂能妄语?尚请檀越相信。”
“喇嘛也是佛门弟子,行事令人难信。”
“喇嘛显密二宗,皆非我道中人。”
“檀越乃人中之龙,灵智未泯;老衲对檀越的功力,并无怀疑,毁此古刹不过是举手之劳,但亦深信檀越不会出此残忍下策的。”
“我立即可以推翻你的论断。”说完,一步步向阶上踏进,俊目中冷电四射。
老和尚高诵佛号,缓缓向天跪倒,合掌拜道:“佛佑伽蓝,檀越幸勿有负天心。老衲罪孽深重,愿以身赎罪,乞檀越勿迁怒古刹,损毁先贤所遗手泽,干刀万刃,老衲一身当之。我佛慈悲。”说完,拜伏于地。
佛寺又名伽蓝,但这两字出自老和尚口中,直贯山海之王耳膜,象暮鼓晨钟,令他灵台一清。但他略一驻足,仍踏上第一级石阶。
摸地大殿中卷起一阵狂风,虎虎如啸;天宇上,一朵乌云掩住了皓月,黑暗光临大地。
狂风乍起,似乎殷殷雷声在天际缓缓传来,寺外飞沙走石,天昏地暗。兰州城中,那时无风三寸土,有雨一沟泥;狂风一起,整个兰州城掩没在烟尘滚滚之中。
暴雨将至,天昏地暗。亭园中花木厉鸣,飞檐作啸,狂风掠起老和尚和山海之王的衣袂,灰沙在他们身前飞旋狂舞。
山海之王的披肩黑发,在狂风中舞荡,不时拂过他的脸面视线略乱。他怔了一征,停步仰望苍穹,只见满天浓云,沉黑的云层向西北怒卷。
他轻咦一声,转着向阶上的老和尚看去。灰沙遮住了视线只看到俯伏在地的模糊身形,但见衣袂飘飘。
老和尚沉痛的语声,似乎仍在他耳边流动。他一抹脸面。一咬牙,举步又踏上一级石阶。
一道电光在天际疾闪,接着轰隆乍雷突震,似乎天动地摇,整个寺院似在摇撼动中。
狂风益烈,雷声连绵不绝,天空中金蛇乱舞,大地闪光,乍明乍暗。
大殿中神樱飘扬,闪光中,金刚罗汉等佛像令人望之心悸,龛中的佛象却甚为清晰,反映着金光,栩栩如生。庄严寺的佛像,塑工之精,天下闻名,一纹一褶十分传神,在闪光中,它们象是活的一般。
怪,庙上唐代画圣吴道子所画的观音像,白衣似乎迎风飘。举,浮瓶中的柳枝也象在摇曳。朦胧中,四面八方佛像在动,宏阔的大殿充溢着缓缓雷声。
轰隆一声焦雷狂震,哗啦啦雨声,如万马奔腾。第一颗雨洒落在山海之王的鼻尖上,凉飕飕地。只刹那间,他的衣衫全湿了。
他仰天发出一声长啸,手一抄小剑出鞘,剑尖前三尺晶芒闪烁,映着天上电光,幻化万道彩虹。明灭之间,影象慑人心魄。
者和尚改跪为坐,合掌轻诵佛号,虚弱地说:“愿檀越慈悲,杀了老衲,不可毁古寺佛像金身,我佛佑你。”
山海之王猛然一震,只觉一阵昏眩,依稀,他感到自己站在一个古洞之前,身后就有一个跏跌而坐的虚弱老和尚,正在他耳边传他一种奇异的心法;他手中,小剑飞旋,光芒盘舞,光影中,三条黑影在狂扑窜走。
恍惚中,老和尚似乎在对他说:“南无阿弥陀佛,悠悠此生,今从此别。我佛慈悲……”
他突然尖叫一声,大叫道:“天心大师……”
叫声末尽,一个身穿半截青衫,祼着粉腿的女人,突在朦胧中向他扑来,耳边中响起了模糊的娇嫩的呼唤:“云弟……”
他并末清醒地分辨,只本能地大叫:“芸姊……”
叫声一出,他只觉幻影倏灭,一阵晕眩袭击着他,他摇摇晃晃,手中的小剑在颤动。
他退下一级石阶,手一振,小剑的剑芒拂过他的眼前,电兴一闪,他摸地抬头,冰凉的雨滴湿了一脸,剑芒的彻骨奇寒他也感觉到了。
他猛地一声虎吼,左食中二指向前一伸,一道奇猛的指风破空飞射。
他脸向上,手向前指,正是指向斜上方的方向。
“当!”一声悠然钟声,破空飞扬,久久不绝。
“檀越好精纯的天心指力,不愧天心大师的高足。”老和尚突然向他发话。
钟声一响,他神智倏清。但他并末将老和尚的话听清,神智乍醒之间,只听到最后“天心大师高足”六字。
人虽醒了,但脑中仍在恍饱,先前的幻象,仍有些儿依稀之感。
他反手收剑,踏上三级石阶,信口问道:“老和尚,天心大师是谁?”
“乃是老衲一甲子之前,于豫章同研南叔兰所抄放光般若经的至交,同参两载,他已先老衲归西了。”
山海之王仍是茫然,那虚弱的老和尚身影,依稀在记忆中缓缓而现,他喃喃地说:“天心大师……天心大师。哦,记不起来了。”
“老衲如不昏眩,确知檀越定是天心大师的高徒。”
“天心大师,我不认识他。”
“刚才檀越在恍惚中,以天心指绝学遥击金钟。普天之下,能以指力遥击三丈外的人,得未曾有,非天心指实难臻此。”
“你怎知我在恍惚中?”山海之王讶然问。
“檀越灵甘昏昧,举动中可一览无遗。以老衲观之,檀越定然深受刺激,曾道逢大变,往事依稀,时现脑际,幸而檀越秉赋异于常人,日后灵台自清,但须外物疏引,心中明镜方现灵光。如檀越予老衲机缘,愿为一尽绵薄。”说完,向他伸出一只右手。
山海之王目力奇佳,黑暗中可辨纤毫。老和尚的掌心,晶莹如玉,在雷电的闪光中,似乎隐现光华。
他浑身沐浴在暴雨中,不由自主缓缓向前欺近,到了老和尚身前最后一座石阶,徐徐蹲下了。
老和尚低诵佛号。手徐徐伸到他的顶门,按住他湿淋琳的乱发,一道暖流自他掌中发出。老和尚喃喃轻语道:“菩提非树,明镜非台;还汝灵智,光照……”
老和尚四句偈语未完,山海之王已一蹦而起。
他本是沉迷在逐渐清晰的幻象中,突觉顶门老和尚的手掌突然由热变冷,脑海中一震,眼前似乎突然现出一个美丽的少女面孔,正张开双手,甜笑着向他扑来。
这少女面容是那么清晰,是那么厮熟。
他心中狂震,突然脱口大叫:“黛,黛妹妹……”
他浑身颤抖,如中电触。蓦地里,天空中一道极强的闪光乍亮。
少女的幻影已到,手伸到他的肩颈了。
这刹那间,雷声乍响,天动地摇,暴雨如注。
山海之王陡然一震,神目倏张,异彩暴射,象两道电炬。少女的身影消失了,那搭到的手不见了,他只见到老和尚压在他顶门上冷气缓射的手。
由这只手,他想到昼间袭击他脊心的手,本能地一蹦而起,发出一声震天长啸,闪电似掠出寺门,消失在狂风暴雨之中。
老和尚向天伸出双手,长叹一声道:“功亏一篑,天意也,”
狂风暴雨雷电交加中,山海之王在臬兰山中飞掠,来去如电,所经处草木遭殃。他从皋兰山奔到五泉山,又从五泉山折回,双手急舞中,山石巨木应手而飞。
恍惚中,过去的情景回来的,似乎曾经有那么一次,他曾经在同样的狂风暴雨中,奔走了一昼夜。
依稀中,那少女的脸孔也出现了。她,正跪在那儿,一把紫色光华四射的宝剑,持在她的手中,突向颈下一抹。
他只觉心中一凉,拼力大叫:“黛!黛妹妹!黛……”他形如疯狂,在山林中转圈子,从五泉山到马寒山,四面绵豆数百里的祟山峻岭,他几乎全踏遍了。
老和尚虽末竟全功,但总算替他拉回了些少记忆,尽管这些记忆是那么模糊;他脑中不再是空白,已经有了一个濒死老和尚的身影,和两位少女似真还假的轮廓。
从兰州到陕西的西安府,官道比兰州西北的路要小些,小是小,大轮子马车可以并进,比中原的官道仍是宽阔。
由南州至西安府,不算近,一千二百里少些儿。在六盘山下一段官道中,烈日下走着一个黑发披头的高大人影,他就是山海之王。
他那乌光闪亮的长发,直披至肩膀之下,乍看去,象个带发头陀,只少了一道戒箍。俊目中赂显倦意,唇上的短须有点乱,朱唇亦略显苍白。
他背上背着破包裹,身穿原来那套灰布直缀,腰巾下鼓鼓地;脚下的牛皮直缝靴全被烂泥沾满。看他这狼狈相,真像从万里逃荒归来的飘零游子。
他洒开大步,沿官道东行,他不管白昼黑夜,信步所之,沿途打听去向,总算把中原的概况摸清,他起初误认中原的兰州城,距中原还是远着哩!
走了一夜,日出东山时他到了六盘山下,经过前晚一夜疯狂的发泄,和昨天的长途跋涉,他竟走了六百余里,确是有点倦了。
他将脚步放缓,抬头一瞥已有暖意的朝阳,自语道:“不知到了什么所在了,且找食店进餐,然后问问路途;反正我没有要事待办,慢些走吧?”
这条古道上行人稀少,车和马倒经常可以发现。过了六盘山,山势向东伸展,下坡路不费劲。
正走间,身后蹄声如雷。他懂得管闲事,没回头向后瞧。但他由蹄声听出,有五匹马以全速奔来。
下面山弯前,一辆双头马车,正缓缓向上拉。坡度不大,车轻马健,赶车的一个年轻小伙子壮得象条牛,高坐车座,悠闲地翘起二郎腿,任由马儿缓走。
车是常见的大轮客车,四面窗帘低垂,似乎里面并没有客人。这种客车,通常不走长途,只能乘坐四人,乃是有钱的大爷们,到邻县游山玩水,或者拜访朋友之用,而且通常以女客为多;可以说,这是专载有钱的老弱妇孺的车辆。壮年人或者小伙子,大多以马代步,又神气又可锻炼骑术,不屑坐这种车。
那时人口不多,西北近陕西一带,遍地牧野,有田没有耕的人手,所以贫穷的人不太多,山海之王这身狼狈相,确是岔眼
车缓缓迎面驶来,后面的五匹马也到了。山海之王距马车还有三五十步,五匹马已狂风似的冲过他身边,在马车前十来步突然刹蹄,余势直冲至车旁;全勒住了。
赶马车的小伙子在马儿冲近时,突然站起了,一抖缰吆喝一声,车刹住了。
马上的人十分抢眼,最先骑是身穿青直衣的中年人,头上却挽着道士髻,粗眉大眼,庆气外射。后三人穿青色劲装,背紧长剑,胁下挂囊,年纪在二十三四之间,一个个肩阔膀圆,面貌凶猛。
五匹马将马车围住了,车上的雄壮小伙子面色略变,站在车座上亮声叫道:“武安老店的客车。诸位,有事吗?”
左侧旁近门的中年人,咧嘴一笑道:“废话!车门上刻着店名,还用你说?”
小伙子一怔,听口气,是找麻烦来的,不友好哩,
“算我废话。请教诸位大爷,有事吗?”他忍着气问。
“当然有事,不然用不着拦你。”
“这车直放兰州,客人已包下了,如果想搭乘,对不起,恕难应命。”
中年人冷然一笑,策马欺近车门,伸手用马腋去挑门侧的窗帘子。
“住手!内有女眷。尊驾好没道理。”小伙子手中的长鞭,杆儿一伸,将伸出的马鞭挡开,急声叫。
中年人冷哼一声,怪眼一翻,“唰”一声抽出一鞭,向小伙子腰腹击去。
小伙子站在车座上,居高临下,大概他也练了几手儿,岂肯让人欺负?鞭末近身,他已一撇鞭杆,“得”一声脆响,将马鞭挡开,变色吼道:“什么人?讨野火吗?”
另一旁挽道髻中年人,蓦地一鞭抽出,攻向小伙子的后股,并大喝道:“小子该死。”
小伙子身手不等闲,身躯一闪让过一鞭,大喝一声,长鞭象一条怪蟒,飞扑在身后出鞭的中年人。
“叭”一声暴响,人没抽着,马可挨了一记狠抽,一声长嘶向前一冲,险些把中年人掀下马来。
最先出手的中年人突然凌空扑上,顺手拨鞍出侧长剑,只一闪便上了车座。长剑已点在小伙子的脊心上,喝到:“丢下鞭,不移动,听候吩咐。”
小伙子脸色大变,咬牙切齿道:“好朋友,你们人多,有剑,咱们以后算帐。”他丢下了鞭。
“转身。”中年人厉喝。
小伙子不敢不转,背后冷冰冰的剑尖可怕着哩!他徐徐转身,大手掌已经到了面颊。
“劈啪啪……”一连六记正反阴阳掌,全落在他的两颊上,他只觉满天星斗,牙齿冒血,咸咸地不是滋味。
中年人奇怪地揍了小伙子六记耳光,用剑点在他胸前,以凶狠的语音骂道:“小狗,你敢发横?也不打听打听大爷们是谁,便想逞英雄动手动脚。三弟,先看看。”
应声落马的中年人是三弟,他一跃下马到了左厢窗口,伸手“嗤”一声拉掉了窗帘。
这时,山海之王刚到,他暗中已决定了管定了这档子事,但不急于出手,他要往下瞧结果。他刚由左侧慢慢放过,窗帘拉掉,他便恰好瞧清车内景物。他个儿高,所以看得十分真切。
车中垫褥上,倚在以织金锦面堆成靠背,两旁堆成扶手的一个俏丽女郎,正用茫然的眼,直瞪着车顶,似乎不屑理睬外边的纷扰。这女人只看到一双美丽而茫然的眼睛,眼以下挂着一幅轻罗帕,如意领窄袖子水湖绿短春衫,同色拖地长裙,褐色小靴儿映掩,一头黑漆秀发结成一根大辫子,盘绕在头顶,簪着两朵珠花儿。只消看第一眼,便知她是个回族妇女,扶在扶手上的一双纤手,晶洁如玉,恍若春柔笋荑。
山海之王一触那双大眼,只觉心弦一阵震撼;这双眼,他有依稀的似曾相识之感。
他脑中又开始迷乱,拍拍脑袋,在思索这双似曾相识的眼睛,可是他想不起来,脑中太混乱了。他联想到前晚出现的幻影,但是却又不象,穿着打扮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无法将这位回族女郎,与他幻影中的少女相较。
他站住了,低头沉思,他想多看一眼,可是窗帘已经放下。
绝大多数人,将信回教的人叫回族,其实大谬;真正可以称为回族的人,根本没有,都是咱们汉族人,只不过宗教不同而已。那时,略可代表回族的维吾尔人,早已被赶出边地,如发现维吾尔人,一律逮捕解京,甚至就地正法也非奇事。
自从回纪人在唐进入中原,唐朝皇帝留下了三千回兵,配给他们三千名美女,以酬谢他们协平安禄山的汗马功劳;从此,回教便在咱们中国生了根。在长安原有回教的礼拜寺,那是天授年间盖斯和无爱士陆路东来所建,由海上来的塞而帝与于歌士,亦在广州泉州光复建了怀圣寺。
等到大唐天子留下了回纥人,回教便在西北和东南大行其道。
众所皆知,回教是以教规严厉著称,教徒的女人不许嫁教外人,男子却可娶教外人,但娶后女人必须信他们的教;如此一来,教徒代代繁衍,只多不少。真正的异族回人,在中国无法立足,所有的教徒,是汉人而不是回人。
回教徒的女人,是不许以面目示人的,在中国,教徒们仍保持着这种风俗,而且在与客人对答时,双目照例不与客人对视。车中的女郎,不理睬车外人,乃是情理中事,并非是她傲慢无礼。
用剑指着车夫的中年人,沉声问道:“三弟,如何?”
三弟已放下了窗帘,摇头道:“不是的,咱们也许错过了。”
“车里的人怎不说话?问问她。”
“不成,是回人,是个小媳妇儿。”
“问她,凡是女人都要问问,尤其是有姿色的女人。”
“算啦!这女人不见得有姿色。二哥,咱们走,快点儿,免得被狗东西把人弄走。”
二哥“啪”一声,又给了赶车小伙子一记耳光,厉声问道:“你店中共放了多少的车?说,”
“三弟,这是第一部,另两部只到平凉。”
“到平凉了吗?”
“可能昨晚到。”
二哥一跃下车,飞身上马。赶车小伙子抹掉嘴角血迹,沉声说道:“诸位请留下大名。”
“你想怎样?”二哥翻着怪眼问。
“武安老店不是等闲人,日后自有人找你们讨取公道。”
五个人全哈哈狂笑,二哥笑完说道:“小伙子,你竖起驴耳听了,武当排又岂是等闲人?大爷们人称南阳五虎,你自己可以打听。哼!如果咱们在贵店的车中找到要找的人,武安老店的招牌不砸自烂。要找咱们讨公道,大爷们扫径以待。”
五匹马向东兜转,正等抖缰,三弟突然用鞭一指道旁低头沉思的山海之王,向同伴说道:“晤,这家伙行迹可疑,也许与他有关。”
二哥轻瞥一眼,道:“他胆子不小,在这儿听了这么久,居然若无其事似的,问问他。”
这时马车已缓缓启程,速度渐快。
山海之王心中在思索那双似曾相识的眼睛,但耳中却在运神功倾听右侧山林中的动静。他耳力奇佳,已听出半里外有人匿伏,这时正用轻功离开此地,向西走了。
他并未理睬南阳五虎,这几块材料不值得理睬,心中在暗地付道:“那两个隐伏的人,功力不弱,看来也是为马车而来,我得瞧他们意欲何为。”
“呔!?臭大个儿,你在这儿逗留得太久了。姓什么叫什么?回答大爷的问话。”二哥无礼的问,策马欺近。
马车绕过了山嘴,已经不见了。山海之王突然抬头,傲慢地扫了五人一眼,沉声道:“山海之王。”
“小子无礼,你敢戏弄大爷?”二哥怒叫,马鞭子劈面便抽,声势汹汹,要挨上一鞭,不皮破肉绽才怪。
山海之王不理睬,欺近伸掌,将二哥摔飞三丈,道:“你在山海之王面前称大爷,你有苦头吃了。”
霸海风云(第二部)五
二哥人从马上飞起,向地面掼去。他本想用八禽身法轻灵地下落,可是腰中被抓时,浑身已软,想运气徒劳无功,“砰匍”一声,殿腰着地,他只觉眼前一黑,脊骨如断,痛彻心脾,爬不起来了。
另四人一声怪叫,拔剑下马冲到。
山海之王手一抄,把二哥鞭旁的长剑拔出,一掌将马赶跑,沉声道:“不要命只管上,你们也横够了。”
四人没被吓住,疯狂地冲到。到得最快的是三弟,一招天地分光攻出,已得武当八卦剑的皮毛,满象回事。
他只觉剑从中一分的刹那间,一道寒芒已一闪而入,在右眼角一闪即没,感到右耳一凉,有液体淌流颈侧。接着颈旁挨了一拍,人向左便倒。
“哎唷”他狂叫着倒下,剑也丢了;地下有他的一只右耳,只沾了些少血迹。
另三人已在稍后半步扑上,但听“铮铮铮”三声脆响,三支长剑分三方飞跃,狂叫之声倏扬。
山海之王不见了,地下Сhā着他夺来的长剑。五个人丢了四只右耳,另一个跌成重伤,算他幸运,没丢耳朵。
他们神魂方定,几疑见鬼,浑身发抖敷上金创药,扶起伤者上马,向东狂奔报信去了。
马车在官道上急奔,到了六盘山下。在路侧半里地,山壁丛林中,两条灰色鬼魅般的人影,时隐时没,乍闪乍停,紧盯住马车。
两条人影后半里地,有另一条幽灵般的淡影,反盯住两条灰影,快走快跟,不走不跟,咬住了他们的身影。
车中回族女郎,仍是那茫然的神情,她靠坐在座垫上,两侧扶手的锦垫,将她挟得紧紧地,所以车行转疾,她仍未倒下。
她呼吸微弱,似乎神智已昏,随着车马颠簸,象是半死人。
这一带山道,盘旋而上,愈上愈险峻,极不好走。古人叫这段道路为“络盘道”,元太祖成吉思汗进攻金兵,在这儿病死。
上了第一盘,附近现出了田野,每一座山脊和峰头,皆有土石木栅建造的兵垒。从元太祖死后,这儿成了西北险要,置有重兵屯田自给。本朝之后,这儿仍是屯兵要塞,但兵马数目减少了,屯田也荒芜了许多。
兵垒上,不时可以看到全副戎装的警卫,向四周了望,山勒里田地中,还可看到整理田亩的人;牛羊散处,人影隐现。
两灰影知道由山上走,可能要惹起官军的疑心,窜至道左,向山下密林中隐去。
山海之王料想他们不会走远,定会在山下可以看到马车之处跟进,在山的西面再接近会合。他不想跟踪他们,便在马车后里余跟进,大踏步在官道上急行。
上到第三盘,马车愈来愈慢,官道也愈来愈险峻。从东面山下,却传来隐隐的急骡蹄声。
下面百丈山坳内,先前那两条灰影,突然以奇速的身法,向马车疾射而上。
山海之王也脚下加快,向前接近。
马车转出一处崖端,官道绕崖而过;右是千尺飞崖,下有百丈绝壑,路宽不过丈余,如果对面有车,定然无法错过,所以车一到崖端,必须发出吆喝,容未驶出崖道的来车,在错车道上等侯片刻。
赶车小伙子咬着牙,“吆……车来!”他发出了吼叫,车声辚辚,缓缓驶出崖道。
而崖道上端,也有一辆轻便马车,同样有两匹拖马,静悄悄地停在崖嘴之后;赶车的人,是个黑巾包头的中年虬须大汉。
下面的两个灰影人,闪电似掠上官道,正好从车旁窜上。人未停下,却向虬须大汉沉声问道:“人都来了吗?”
“在后面。”虬须大汉答。
两灰影身形倏止,突用一方黑帕将面孔掩住,只露一双阴森森的眼睛,身材一高一矮,背剑挂囊,灰直缀,衣袖内藏着乌爪般的手。看不清脸面,但由头顶的发结上看,小个儿分明是不男不女的老女人。
老女人急急接口道:“来不及了,武当崆峒的高手已得讯赶到。快!将马车撞下绝壑,随后来。”
说完,两灰衣男女飞掠而出。
虬须大汉一抖缰绳,长鞭一抖,“叭叭”两声脆响,马车向崖道冲去;由上往下,车速惊人。
崖道成弧形凸出,全长约有半里地,车如不驶至突出顶点,看不见对面来的人车。虬须大汉的马车虽然后发,但速度快,双方由速度上估计,恰好在崖尖顶点相撞。
两灰影已掠过崖尖,贴壁飞射,象两只飞燕,奇快地上了小伙子所驾的马车。
老女人抢人车中。老男人却向小伙子道:“准备毁车。记住,须受重伤。”并用手拍拍小伙子的右肩膊。
两人速度奇快,老女人已将车内回族女人挟在肋下,飞掠而出,由崖尖超出马,从攀上之处急掠下山,隐没在下面密林深壑之中。
后面跟踪的山海之王,刚奔到另一处官道内凹处,相距半里地,没有看到前面有变。
这时,十五匹健马象一阵狂风,掠过了他身边,马上前八人,全是身穿大红法服的高年老道;后七人,则是俗装老头儿。
“这些家伙不要命了!在这绝崖险道乱冲乱闯。”山海之王喃喃地墒咕。这条路他刚走过,所以知道危险。马匹冲过三五丈,尘埃飞扬,他脚下一紧,随后便追。
出到崖道前端,已可看到前面的马车,正到了尖端;小伙子仍在吆喝:“吆喝……车来……”
皮鞭叭叭响,两匹马转到了尖端了。
十五匹马向前急驰,最先一匹马上的老道突然叫道:“不好!上面有车冲到。”
另一名老道突发厉吼:“停车?上面有车冲下,停!”
声如九天鹤映,声迫九霄。可是慢了!小伙子刚一鞭抽下,对面已现出马影。
“王八蛋!你……哎……”小伙子狂叫,人向空中一纵,冲向崖壁,“砰”一声肩接在崖壁上,滚落崖根立时晕厥。
同一刹那间,四匹马同发狂嘶,“轰隆”一声大展,马儿翻腾,车辕折断,车厢冲得向前飞掩,击倒马匹,“彭”一声两厢相撞,连车带马向百丈余深壑下坠去。
“完了!这王八蛋,”老道们同声惊叫,马仍向前冲。
“完了?真想不到。”山海之王也叫,站住了。
下面百余丈深壑中,响起了一连串的轰鸣,石滚树落,红尘飞扬,声势之雄,令人毛骨悚然。
※ ※ ※
且回到表表血屋县中,叶若虹葛如山主仆的事。
他们在西安附近落了店,一等就是两天,并不见九天玉凤华夫人,渐渐心中有点焦躁。
西门口有一家茶馆,大门正对西行官道。这儿的茶馆,其实也是酒店,人们没有那么多闲功夫泡茶穷摆龙门阵。客人喝多了酒便泡上一杯岩茶,在这儿商讨买卖。公门中人也在这儿出没,找他们的猎物。踩盘子的小贼,也在这儿看看风色。总之,这地方杂得紧。
这是主仆俩等待九天玉风的第三天已牌正,酷阳如火,砾石流金;两人高踞临窗一付座头,向下面眺望。
叶苦虹感到无比的烦躁,这两天来,他脑海中浮动着九天玉凤的美丽倩影,探之不去,念念不忘;这倩影扰乱了他的心神,扰乱了他的生活,再见她的强烈的意念,愈来愈炽盛,他承认,他确是爱上她了。
可是,她是个寡妇。在那时,一个寡妇的命运是可悲的,她唯一的寄望,就是将孩子扶养成|人;没有孩子的更是可悲,会成为不祥之物,一辈子该在人们的卑视中活下去。
叶若虹的家系,乃是金陵世家,金陵人的门第观念,严重得不近人情;他能对一个寡妇倾心吗?即使九天玉凤是个守望门寡的清白姑娘,他的家族也不会允许他娶她进门,他自己虽有反抗的意识,可是无奈家族中的观念,除非他放弃名位,与心爱的人浪迹天涯另筑门户。
目前,他还没有想到以后,也想不了那么深远,只是刚萌爱念,有再见她一面的强烈欲望而已。
他半倚在靠椅上,叹口气道:“如山,华夫人恐怕不会转来了。”
葛如山这些天也心中烦恼,他已看出少主人对九天玉凤动了真情。他是个粗人,对男女的门第观念毫无印象,他只直觉地感到,一生中走遍天下,从没见过象九天玉凤这般令人心动的女人,以少主人的人品秉赋,确该选择一位才貌双全的贤妻,这人选,该是九天玉风。
他烦恼的是,九天玉凤假如不是三贞九烈的人,就不会在华逸云投火而死之后,毅然举行冥婚大典,替他守一辈子空头寡,这证明她爱华逸云之深,已到了无言可喻的地步了;少主人的心意,难以言宣,那是绝望的爱情。
他沉重的长吁一声,一掌拍在桌上,道:“公子爷,我们找她去。”
“去找她?会错过的,也许我们刚动身,她却过去了。”
“咱们在这儿苦等,如果她由剑阁人川,岂不白等了?”
“她的家原是熊耳,即使是隐居,也不会离开太原,她不会入川的。”
“公子爷,守株待兔,笨着哩!”
“也许……咦!武当山的长辈们怎么在这儿出现了?行色匆匆呢?”
下面蹄声急促,有马匹经过,八匹骏马发泼风也似的向西急奔。马上是八名高年老道,身穿青色便袍,鞍前Сhā袋有剑,鞍后有马包,去意匆匆。
葛如山望着老道的背影道:“公子爷,陕西有武当山的人行脚吗?”
“不但陕西有,各地皆有长辈们潜伏,侦查桃花仙子和武林三杰的行踪,以飞鸽传书,互通讯息。陕西的聚会处,就在西安府的玄妙观。最先那位,就是陕西的负责人,天字辈的黄鹤真人。天慧。他是楼霞子的师兄,楼霞子惨死桃花谷之时,他正行脚山东,闻凶讯赶回之际,太白山庄盛会已经烟消云散,他把桃花仙子恨入骨髓,发誓要找到桃花谷的人出口恶气。”
葛如山摇头苦笑道:“看来江湖又将掀起狂澜了,仇恨与任性,不知坑杀了多少英雄豪杰。主人乃是武当俗家门人,看来亦将被卷入旋涡,良可浩叹!”
叶若虹淡淡一笑,道:“不会的,姐夫这次绝不会参与武林仇杀之事了。”
“不会?别忘了,有一必有二,主人上次既然参与太白山庄盛会,还能拒绝避免第二次吗?”
“上次形势不同。武当山的长辈虽歧视俗家门人,到底是一脉相承,师门恩义永在,为不忍见武当覆亡,故而挺身而出。”
葛如山哈哈一笑道:“这就是了。试问武当山的人,谁能接得下桃花仙子或者武林三杰的手中长剑?”
“武当三四代久隐深山的长辈们,皆已应召返回武当了,他们全是功臻化境之人,岂惧桃花仙子与武林三杰?”
“楼霞子也是第四代的耆宿,竟然会死在桃花谷妖妇高唐神女之手。”
“第三代吴字辈的长辈,天下无敌。”
“只怕未必。”
“还有其他门派的人,或许会有人出面。”
“呵呵!公子爷,不可能的,卖命的傻事不会有人干哪!即使有,又能怎样?老三忘我山人的儿子玉麒麟,单人独剑闯上少林,怒斗罗汉阵,力拼掌门三招;他一个人,把少林也闹了个乌烟瘴气,少林尚且如此,其他门派不问可知。”
“咦!湖海散人清净师兄也带人赶来了。”
下面果然奔过八匹骏马,八个人全是身穿整齐大红道抱的中年老道。
葛如山忙道:“公子爷,叫住他们,也许他们与九天玉凤有关。”
叶若虹心中一展,赶忙脱口向下叫道:“净师兄,请等等。”
八匹马一阵嘶叫,勒住了。最先那老道,正是湖海散人清净,他回身抬头望,看到身躯伸出窗外的叶若虹。
“师兄,我是若虹,请等我。”两人疾奔下楼。
湖海散人年纪比叶若虹大得太多,为何却师兄相称?原来俗家弟子传艺不多。几乎全是等自己功候到家之后,方正式寻找有根基的弟子传艺;象王一飘,他的辈份该与楼霞子全真子等人同辈,算是第四代弟子;他只传了夺魄金环李玉琦,和金陵大侠庄幼侠堂兄弟俩;庄幼侠却只传了内弟叶若虹。叶若虹算是第六代门人。
而武当山却不如此,山上道侣数有好几百,这些人不是象募兵一般一同招来的,而是东一个西一个加入,在山的长辈又可越辈传艺,所以年龄相差不会太远。从祖师爷张三丰以下,在短短不到百年中,竟有了八代弟子。
目下尚存在世间的耆宿,是早已远离武当的吴字辈门人,以下五代是天、玄、清、无、常。湖海散人是第六代清字辈,所以叶若虹称他师兄。
在武当召集四明以及俗家门人时,叶若虹曾经随同金陵大侠前往,故而对武当山的人不陌生。
他俩弃到八老道马旁,湖海散人匆匆地道:“是你,叶师弟。愚兄有事在身,不再下马,请谅。”
叶若虹向所有的人行礼招呼,问道:“师兄匆匆,有事吗?能否见告?”
又指着葛如山说:“这是师父的忠仆,伴小弟奔走江湖,踩访武林三杰的踪迹,叫葛如山,自己人。”
湖海散人点点头,道:“崆峒的道友,已在太白山庄废墟,发现忘我山人老匹夫的孙女九天玉凤周如黛……”
“咦!她出现了?”叶若虹惊叫。
湖海散人没注意他的惊容,往下道:“那是前天的事,她已被两个蒙面老怪物掳走,带往西北。崆峒的道友发现此事之时,曾以江湖道义相求,要他们将人交出;但两老魔功力奇高,不予理睬脱身出陕。崆峒的道友一面通知本派同门,一面追踪西上,发现两老魔竟能有人接应,神出鬼没。目下飞鸽已将信传出,召集本门弟子西上接应。师弟,愚兄必须赶路,你如果来可颁路向下赶就是。别了!”
说完,略一顿首,八匹马掀起尘埃,如飞而去。
叶若虹脸色苍白,额上直冒汗,猛的回头便奔,叫道:“如山,快:咱们快赶。”
不久,两人两骑向北狂奔。
且说太白山庄废墟中的故事。
九天玉风周如黛旧地重临,心爱的人已化飞灰。面对废墟,她心疼如割。
在极度悲伤之中,前情往事纷至沓来;朦胧之中,当年的情景涌上脑际,大火似乎重就在她眼前燃烧,令她终生痛苦的景象出现在眼前。
她受不了这强烈的刺激,尖号一声扑倒在地。
在她神游太虚,哀伤过度之际,神智有点昏迷,练家子特有的警觉心逐渐消失,反应迟钝,比常人还不如。
也正在这时,废墟中塌墙颓垣里突然升起一个黑色的人、影,鬼魅似的出现,向她跪扑之处,无声无息的冉冉飘来。
左方一座断墙下,一块石板徐徐移开,露出一个方形地洞,也突然升起一个面貌奇丑的老太婆,一身黑衣,白发披散,腰悬长剑,鹰目寒芒如电,她冉冉升起,石板重新退合;越过短墙,也向这儿飘来。
最先出现的黑影,是个身材高瘦的老家伙,活象一个僵尸。他以极为高明的轻功,冉冉接近,象一个毫无实体的幽灵,飘浮而来。
两里外,荒芜的小径上,有两个穿大红法衣的高年老道,腰中挂着长剑,正悠闲地向这儿赶。两人身后,跟着一位净面皮,四方脸薄嘴唇的中年大汉,腰悬长剑肋下挂囊,在后亦步亦趋,泰然赶路。
左首老道背着双手,脚下不徐不疾,一面发话道:“师弟,咱在上次身在西崆峒,重任在身,无缘参加大白山庄盛会,遗憾之至。这次顺道前来一吊废墟,聊胜于无,咱们也算得有缘哩!”
“师兄,那神剑伽蓝技绝天人,秉赋定然得天独厚,绝不会是白痴,为何在诛歼金面狂枭之后,竟会突然投入烈火之中,以至尸骨无存,宁有是理:依着我,这里面定然大有文章。”右首老道摇头晃脑说。
“有何文章?”
“会不会是受到九幽异人的冯钧魔鼓所惑,以至火海自投?也许是……是……他内疚于心,以死解脱呢?”
“我想不会的。总之,其中因果,谁也摸不清底细。可惜咱们不在场,不然或许可以看出端倪。”
“掌门师兄也没有看出缘故呢!”
“掌门师兄可能关心门下弟子安危,故未留意,人云亦云,他又能怎样说?咦!瞧那儿。”
老女人已飘近马匹,检搜马包内杂物。相距里余,看得真切。右首的师弟用手向废墟一指,急声道:“那儿,有人向一位姑娘下手。”
“快!去瞧瞧。”
三人身形如电,并发出长啸,向那儿扑去。
他们晚了一步,老家伙已经得手,姑娘已陷入昏沉之境,老家伙功力奇高,飘近身边,她仍未发觉。
老家伙出手如电,鸟爪似的枯手,一下子便扣中了姑娘的左肩|茓,向上一提。
姑娘的功力,也将臻化境,在|茓道未闭的刹那间陡然清醒,本能地伸手拔剑。
她反应极快,一声龙吟,细小的龙犀出鞘,光华四射,映日生光。
她快,老家伙也不慢,左手用十成劲,肩井|茓立即闭住了。同一瞬间,他飞起右脚。
“噗”一声闷响,踢中姑娘掌背,龙犀剑脱手而飞腾空急射,但见一道光华,如同彩虹经天,划一道弧线,飞出五丈外方翩然下落。
“真是她!这丫头。”老家伙一掌击昏姑娘,脱口惊叫。
远处的老女人已看到有人赶来,啸声亦传到,她舍了马向这儿奔来,问道:“谁?”
“九天玉凤。”
“怎见得?”
“只有她有这把宝剑,定然是她,你没听见她刚才的哭叫声吗?”
“我在地窟里,没听见。两个鬼老道和一个小子赶来了,要不要打发他仍?”
“不,走!鬼丫头已落在咱们手中,武林三杰活该完蛋,办咱们的正事,不理他们。唔!是崆峒的牛鼻子。走!拾剑。”
老女人抄剑在手,一声长笑,两人奔向废墟。
在龙犀剑飞起的瞬间,走在后面的中年大汉急叫道:“那是九天玉凤的神剑,是她,”
两老道一惊,也心中一喜,师兄脱口大叫道:“手下留人!别伤她,贫道有事相求。”
“哈哈哈……”回答是一声狂笑,人已隐入废墟中不见。
相距还有半里余,追之不及。等他们到了废墟,早已鬼影俱无了。
三人搜遍左近五六里地,找不到半点蛛丝马迹。师兄突然哼了一声,道:“咱们赶快通知武当的道友,集两派之力,全力搜寻,我不信他们会飞上天去。走,”
这一天中,天空中信鸽飞扬,地下官道中快马以全速四散,将讯息传到各处。
四面八方的崆峒派高手,全往太白山集中,左近的武当门人,也先赶来。第一天,毫无所获。次日午间,大散关传消息有一伙人掩护着一乘山轿来出关,形迹可疑。附近负责断路的崆峒门人上前盘问,一言不合大打出手,这伙人身手了得,打伤了几名崆峒门下,向西飞遁
激斗中,山轿被毁,里面果然跌出一个白衣女人,|茓道被制。可惜那女人仍然被背走。追之不及。
当追逐间,天色已晚,在三岔河碰上迎面截来另一批崆峒门人,那一群人却回头四散而逃,天黑林茂,被他们一一溜了。
第二天,却在泾河南岸邠州西面,至平凉官道中,发现了另一批人,抢着大木箱向西赶路,一经查问,立激展开激斗。最后崆峒门人大举追到,那批人毁箱取出一个女人背上,窜人深山逃掉了。
在这条官道上穷摸。岂知不仅找不到被掳女人的踪迹,连那群出没无常的人也不见了。
这条西北官道上,左近凡是可以攀越的山林谷地,全布下了人;官道往来的马,甚至形迹可疑的人,都将受到搜查和盘问。平凉是中崆峒的所在地,腔洞派大部分人才皆在这儿苦修,上百座宫观人数近千;加上武当闻讯赶来的人实力之雄空前绝后,他们打扮成各色行业的人,掩去本来的面目,全力搜寻那一对黑衣老怪物。
可是人家也不笨,党羽也不少,神出鬼没过了平凉,未露形迹。
崆峒派的掌门气尘,平时坐镇中崆峒,这段时日里恰好在山。人在他的地境内失踪,他确是下不了台,大怒之下,誓得对头而甘心。左近五六百里地境,皆是崆峒的香火范围,也是势力范围,道俗门人算起来,人数之多不可胜数,连中崆峒的大多数首脑,也弄不清到底有多少。
崆峒门一怒之下,亲力出动全力搜寻,但是音讯毫无,失去了对方的踪迹。
那一对老男女,确也不等闭,从甘凉下来的接应人手,逐渐汇集,就在第三天午间,西安府武安马车老店先后驶出了三辆轻型马车,走邯州出平凉。
第一辆车中,是一双脸团团的中年大腹贾;第二辆车中,就是先前所说的回族少女。第三辆车中,是一对年登古稀的老夫妇。经过了搜查,第三辆车遇到了许多麻烦,因为他俩是老年人,看去也够矍铄健良,而在太白山庄废墟中,掳去九天玉凤的人,也是一对老夫妇。
其实第二辆车中,确是九天玉凤周如黛,她像那美丽的从不见外人的回教少女,搜查的人不怀疑她,对她的身份丝毫不加怀疑。
在车辆左近暗中跟下的一双灰影,正是掳她西行的老家伙和老女人。
这天,马车躲过了一批批的按查人员耳目,迤俪西上,却不知第一辆车在平凉落店之际,出了纰漏,一对大腹贾终于被武当门下看出破绽,在凌晨驾车上道片刻,在车垫下搜出两把长剑和两个百宝囊,立起冲突,双双重伤被擒。
两人挨不过分筋错骨的折磨,终于招出已经启行的马车,那回族少女就是他们要找的九天玉凤,但他俩的身份,却在行将说出之前气逆而死。
第一批追赶马车的人,是武当老耆宿武当七老的老三,天权子天权;老七摇光子天光;率领座下弟子火速赶到,在六盘山果然追及,可是晚了一步,马车相接,砸碎在百丈深壑之下。
第二批赶来的人,由崆峒掌门气尘老道亲自出马,率领二十名耆宿和弟子,在三里后飞骑急赶。
第三批是混合组成的两派门人,其中有叶若虹主仆,他们得讯稍晚,在第二批之后两里急追。
目睹惨剧发生的山海之王,先前呆了一呆,等到人群一乱,他知道要救也来不及了,长吁一口气,身形疾闪,奔向平凉。
这一错过,尔后发生了不少事故。
武当七老的法名,是按北斗七星排名的,辈份是“天”,比掌门“玄”字辈高了一辈。七人早年远离武当,浪迹天下名山,流连忘返,修真之外,不问世事,行踪如行云野鹤,武当七老的功力,虽与全真子楼霞子同辈,但功力高出太多。在他们壮年之时,一度荣任解剑池七子的职位,这职位一向是嫡系门人所专任,功艺皆由嫡系弟子所亲身陶冶,不象其他门人,可由同门代传。因解剑池七子乃是防守武当的第一关,除了王爷以上的皇朝大员,皆不许携带兵刃越过此池,要硬闯,解剑池七子必须施展绝学硬给留下。武当算得上是内家拳宗之祖,一代宗派的圣地,不服气的人,皆想前来闯闯,以便扬名立万;解剑池七子的责任,确是够重的。久而久之,凡是荣任解剑池七子的人,不但功艺必须是上上之选,在出手搏击之时。对天下各门绝学皆须领略,搏斗的经验,皆从九死一生中得来;所以可以说,凡是出身解剑池七子的人,定然是嫡系门人,功力也就最高,在派中的地位,也最为尊祟。
第一匹马上的老道,正是天权子,他一马冲到,人已经凌空扑下,伸手抓起晕厥了的赶车小伙子。
人一到手,他心中一震,说道:“有人在暗中计算,这家伙的右半身经脉,是被极为诡异的手法闭死的。搜左近。”他丢下人,原来小伙子已经气绝了。
摇光子用手向下一指,道:“我带人下去,师兄请向前搜。”
三批人全到了,天权子已经带着五名老道,沿官道向上急搜,远出七八里地。
摇光子带了一名老道和七名俗装老人,从前面峭壁下了深壑。碎车死马散布极广,足有三四十丈宽广,搜遍了每一寸土地和碎林,找不到一片女人的骨肉,也没有一片属于人类的骨肉。
“怪!另一个车夫呢?”摇光子惑然向众人问,又道:“只有死马而没有人尸,还有一个车夫飞了不成?”
另一个老道白眉一皱,突然目中神光一闪,说道:“这是掩人耳目的绝着……”
摇光子面上一寒,抢着道:“是的,他们没料到我们会下崖查看,快!由这儿向山场下搜,我招呼师兄由下面向上截。”
他向山上大呼,用上了千里传音绝学。
“人已被挟走,贼人可能仍在山弯下。请师兄带人速下六盘,从下面向上搜,”
声如万马奔腾,殷殷急传,远处的天权子发出一声长啸,带着人攀下深壑,向上搜去。
崖道上的崆峒掌门气尘,立即分派人手,在可以了望之处皆布下了人,监视着下面二十余里长的山下绝壑。他自己也带着人飞扑下面山谷两侧,向下搜去。
一个时辰之后,山西面警号倏传,谷下一处密林中,果然发现敌踪。天权子和五名同门,在下端贴林急按。远远地,突见两条灰影带着一星绿光,一闪而没。他目力奇佳,已看出是人而不是兽,即发出警讯,向那儿扑去。
两灰影带着人急急溜走,但没料到老道们竟来了这么多的人,各处都居高临下监视的高手,行动不得不小心,小心之后人便慢了。他们更没料到老道们不见尸身不甘心,竞会下崖验看,行藏一露,不易脱身啦!
居高临下,任何迅捷如电的身法,皆难逃眼下,距离一远,便不感其快了。所以两老魔不得不小心翼翼,左掩右藏向下走。
终于,他们没逃过天权子的神目,被盯上了。
山顶上监视的人,也发出了警讯,四面八方的人,全以超尘脱俗的轻功向这儿赶。向上面搜下的摇光子,一听下面警讯传出,猛地腾身上了林梢,向下飞掠。
正走间,眼角瞥见左侧密林下人影一闪。他一声不吭,幽灵似的穿林而下,猛扑密林一处大树根。
树根下果然隐伏着人,一看行踪已露,知道跑不了,猛地剑芒一闪,一道银虹飞出,原来是那虬须中年大汉,正身剑合一,凶猛地攻向老道。
摇光子乃是武当耆宿,出身解剑池七子,功力岂同小可?他冷哼一声,以极为迅捷的手法,撤下了青芒电射的长剑,信手递出。
青芒贯入攻来的剑影中,“铮”一声龙吟乍起,虬须大汉长剑上扬,人向后飞退“砰”二声响,背脊撞在一棵大树上,枝叶撼动。
摇光子如影附形跟进,左手倏伸,想点了大汉的期门|茓擒人。
大汉功力不弱,身形右错,一剑截出。可惜,他功力相去太远,只顾得了老道的手,却顾不了老道的剑,只觉青芒一闪,眼一花,冷冰冰的剑尖,已经点在左|乳下了。
“站着!”摇光子阴森森地冷喝。
虬须大汉不敢不听,剑尖已刺破衣襟,抵在期门|茓上,冷如千载玄冰的剑气,直迫心脉,他怎敢妄动?他冷然一笑,道:“高明!老道,你是武当派的?”
“丢剑?”摇光子不答话,他说他的。
“在下如果不呢?”
“由不得你,剑气一发,你的期门|茓完了。”
大汉仍在冷笑,但终于将剑放下。放的手法不干净,缓缓地一指一指放开。
老道也是一时大意,以常情衡量人,以为大汉在死亡的威胁下,定然有贪生的欲望,不然尽可死拼,用不着受辱听命,俯首就擒。
大汉的大拇指一松,剑向下一落,突然双掌向前猛推,人也向前一冲。
剑无情地贯人大汉的胸腔里,同时两掌也推到了,居然掌风呼呼,袭到摇光子的胸腹。
掌风一近身,突然劲道反奔,大汉“嗯”了一声,尸体立被震得向后仰倒。青芒暴射的长剑,没沾一星血迹。
摇光子摇摇头,向后面一名老道说:“这人倒有英雄气概,师弟,好好掩埋他。”
说完,领着刚到的七名俗装老人,向下如飞掠去。
另一面天权子眼光犀利,看到了灰影和绿光,立即飞扑而下,沉声叱道:“施主,走不了的,留下!”
林密草深,人行其中,不发音响是不可能的;灰影知道行踪已露脱身难比登天,一声长笑,在林中空地里突然现身。
天权子和五名老道一闪即至,两下里一分,将两灰影围住了。六支长剑气丝丝,齐向内指。
林中空地约有半亩大小,两个灰衣人相背而立,灰直裰,一高一矮,黑帕蒙面,只有两双阴森森的双眼在外。矮个儿背上,用布带背着从车上带走的回族少女。少女目光芒然,对四周险恶境遇毫无反应。
“唔!两位,咱们不陌生,在三岔河的两个黑衣人,定然是你们了。”天权子冷然发话。
高个儿呵呵一笑,道:“不错,就是老夫。”一面说,一面将腰带上的一条长囊移至顺手处,一面徐徐抽出背上的一把银光夺目的长剑。
天权子长剑抖指,一步步欺近,沉声道:“两位掳来的人,真是九天玉凤了?”
“是的,正是周家小丫头。”
“两位高姓大名?”
“你是武当的人?”
“贫道天权子。”
“哈哈!幸会幸会,早年解剑池七子之一,少见少见。”
“该施主亮名号了,请教。”
“阴司恶煞西门禄。”
天权子脸色一变,站住了,道:“原来是西门施主,失敬了。那一位施主是……”
“拙荆邓二娘,人称毒婆婆。道长想必记得,拙荆乃是千毒老怪的师妹,毒蝎三娘的手帕知交。”
五名老道心中愈来愈惊,心中凛然。这阴司恶煞西门禄,乃是四海游龙柏青的师兄,这两个人各分南北,一生独来独往,为恶江湖,端的神憎鬼厌,坏事做尽。四海游龙乃是摄魂魔君太叔权的唯一知交,功力比太叔权还高上三分,在武昌府协助太叔权,被神剑伽蓝打得落荒而逃,龙其是在江文锦的住宅里,神剑伽蓝以气驭剑术,把他吓了个胆裂魂飞。亡命而遁。在玄都观,更被伽蓝剑从楼中震飞窗外,他真把华逸云很入骨髓。
毒婆婆的师兄千毒老怪,死在天心大师之手,恰好华逸云适逢其会赶到,这笔帐自然落在华逸云头上。她的手帕知交毒蝎三娘,在百花谷死在四海狂客之手,四海狂客的弟子是华逸云,这笔债他还能赖掉?
当桃花仙子一群人失去踪迹之后,黑道群雄四散,摄魂魔君太叔权便重整旗鼓,仍荣任他的黑道盟主高位。在太白山庄,神剑伽蓝的神勇,吓破了他的虎胆!在行将生死一搏中,桃花仙子将他唤下高台;三寨主落魂掌总算是个热血男儿,够朋友,不然他绝对难逃一死。
太叔权雄才大略,为人阴险过人;从大珠台起,至太白山庄大会止,这期间,他的党羽伤亡惨重。黑道盟主的地位摇摇欲坠,可把神剑伽蓝恨得直欲将他食肉寝皮,方消心头之恨。
可是伽蓝神剑已经死了,但武林三杰仍在人间;扫云山庆功败垂成,对忘我山人的恨念,耿耿于心。桃花仙子脱离莽莽江湖,他也就准备重振雄风。
年前,阴司恶煞夫妇,从关外转游归来,在京师巧逢摄魂魔君在京师访友,两人神交已久,谈起武林中近年来的变故,感慨系之。阴司恶煞夫妇一听之下,勃然大怒,自告奋勇踏遍天下,要找武林三杰出口怨气。
摄魂魔君大喜过望,立即传谕江湖各地绿林朋友,协助这一对凶魔,搜寻武林三杰的下落。
黑白两道的人,都在找寻武林三杰;假使伽蓝神剑不死,他们怎敢?
一年来,两凶魔跑遍了东南半壁,转向西北搜寻。他们先到龙首山,会见了龙首上人的门下。龙首上人虽然死了,但他的门下喇嘛为数仍多,但都不敢出山;因为早年龙首上人与祁连阴魔矮神荼等人,曾经想把崆峒从西北赶走,经常暗中与崆峒为难。他们都死了,也许崆峒要向他们寻仇报复,自顾不暇,怎能相助?
两老魔直出凉州,失望而返,自玉门东返,回转兰州,往访西南方扪天岭的黑道悍贼老龙神鲍怀仁。
老龙神派出手下,搜遍了附近的穷山恶水,连马寒山的一丘一壑也未放过,自然毫无结果。
两凶魔继续东下,恰好老龙神也要带人到陕西做一票买卖,便一同东下陕西。老龙神与摄魂魔君的交情虽不深厚,但倒还尊祟他黑道盟主的地位,所以对两个老魔,确是情至义尽。
到了眉县,两老魔想一看太白山庄的废墟,凭吊这座昔年宇内闻名丧胆的庄院。
他们在晚上前往的。真巧,近三更时,他们到了中间戊已宫废墟,无意中跌入一石窟之中。太白山庄地面上的建筑毁了,但地底的玩意大部仍完好,两老魔在地底迷宫中,足足被困了两个更次,直至凌晨,方从正北壬癸宫废墟中脱困。
正当他们重新再搜壬癸宫的地下秘窟时,九天玉风到了,正在壬癸宫废墟之前。
阴司恶煞刚从另一个洞口爬出,已听清姑娘的哀呼。他在摄魂魔君的口中,已将伽蓝神剑的过去往事摸清,所以已猜出她是九天玉凤。
人一到手,便发现崆峒的人现身,他知道崆峒也在全力搜寻武林三杰,如果知道是九天玉凤,定然会全力相夺,所以赶忙溜走。
岂知在九天玉凤撤下龙犀剑的瞬间,已被老道们猜出九天玉凤的身份,只在短期间动员了在陕西的门人子弟,并将消息告诉了武当的道友,高手群起,追索他们两人。
他俩费了年余工夫,搜寻武林三杰的踪迹,好不容易天假其便,擒住了九天玉凤,岂肯将人让出?他们也不想和崆峒武当的人为敌,所以一走了之。
他俩不理老道们,老道可不放过他俩。他夫妇挟着人遁人员南丙丁宫的地道中,拍开姑娘的|茓道讯问,证实了她的身份。姑娘早先曾得叶若虹透露的消息,知道武当已请五大门派协力搜寻她爷爷的消息;当她发觉落在鬼怪般的两个老鬼手中时,知道完了,她并不隐瞒自己的身份,但却不吐露家人的隐居处所。老道当然不放过她,便用九阴搜脉酷刑迫她,她熬不住酷刑,只好胡言说全家已隐入西倾山人迹罕到之处。
老魔倒也相信,因为姑娘出现在太白山庄,而江湖中黑白道之人遍布各地,竟然没发现她的行踪,她定然是在西北往下走的,所以没让人发现。
他却不知姑娘自与华逸云鱼水合欢之后,再经三年漫长的岁月,她已经完全成熟了,已非当年香扇坠型的小美人啦,三年余的凄苦岁月,她脸上已不复见当年明媚灿烂的容光;没有欢笑的日子,使她脸上凝结了一层浓霜,成了个冷冰冰的玉美人。如果不是她自报名号,或者露出她的龙犀剑,谁知这位冷冰冰的美人儿,会是当年的九天玉凤?
两个老魔并不曾见过早年的九天玉凤,认为中原既无人发现她的行踪,定然是从西北东下,故而不再怀疑。
他们将自己的打算,阴森森地说出,姑娘只觉心中一凉,暗叫一声完了。但她并不想死,朦胧中,她仍有点不信华逸云已不在人间,她一年中,必有两次到太白山庄瓦砾场,追忆三年前的依稀景况,虽然事实是令她痛心疾首的,但那一线希望仍然存在,她不愿死。
至于家人的下落,她绝不会透露的,她要往下拖,拖一天是一天,拖不下去再死,没有什么可怕的。
阴司恶煞夫妇俩发觉废墟上有大批高手伺伏,白天不敢冒险,直停留至午夜,方出|茓扑奔西北,他们要挟人质上西倾山,找忘我山人一家子。还未离开三里地,劈面按上了崆峒的十余名老道,为首两人,正是白天发现他们的两位西崆峒耆宿。
两凶魔抄小路西走,毒婆婆背着周如黛,阴司恶煞的腰带上,Сhā着姑娘用囊盛着的龙犀剑。
正越过一座小岗,蓦地一声胡哨响,岗下衣快飘风之声候扬,十余名老道四面暴起。
“无量寿佛。施主请留步。”为首两个老道拦住了去路。
“干什么的?”阴司恶煞止步厉声问。
“施主想必明白,不用贫道饶舌,乃是为九天玉凤周姑娘而来。请问两位施主尊姓大名?”
“无名小卒,不说也罢。”
“贫道认为,施主既将周姑娘擒来,定然与她有仇。”
“老道,你管不着。”
“贫道以江湖道义相商,恳请二位施主将人留下。”
“废话:你凭什么?”老魔恶狠狠地叫。
“周姑娘与武当派,有敝门人上百的血海深仇,此人该交由武当处置,故而向两位情商。”
“老夫不和你废话,你的如意算盘打得太精了。哈哈——”
笑声一起,两条人影突向后飞退。后面是两个老道,大喝一声,双剑同时截出,同声大吼:“退回去,”
“滚!”两凶魔厉叱,电芒千闪,双剑疾挥。“呛啷”两声,两老道的剑如中巨锤撞击,向侧连人飞退八尺。黑影一闪,老魔人已飞射五丈外,收剑向旁飞掠,瞬即失踪。
两老魔凌晨到了渭河边,天色大明,已无法带人上路,便在河岸密林中匿伏,等待天黑。
阴司恶煞到附近村落找食物,巧遇老龙神的手下,他心中一动,便利用老龙神大批的人手,将人偷偷带至兰州。不想到了三岔河,又被武当的老道识破,一场激斗,老魔带着回头反走。他料想拦截的人,定然向西迫,他便可由北面官道在后悄悄往上赶。
老龙神为人颇工坏计,他出主意大胆地在明里赶路,立即租到武安老店的三辆马车,将姑娘易装西运,在她发上安置了一块迷魂药饼,直放兰州。
两老魔也换上了灰衣,在一旁暗加呵护。老龙神自己,在前面分派人手接应。
岂知一辆车在平凉露出马脚,百密一疏,他们不该带着兵刃,终于落入武当老道们之手,前功尽弃,在六盘山被大批高手追及,两老魔只好带着人飞遁。
大白天,他们无法遁形,终于被天权子发现,只好亮名号放手一拼了。
天权子乃是武当名宿,游脚天下,对这一对魔头不算陌生,心中暗凛。他知道老魔难缠,不愿立时反脸,道:“原来是西门施主伉倔,贫道失敬了。”
“违心之论,哼?咱们黑白不相容,冰炭不同炉,敬是假,恨倒是真。”
天权子淡淡一笑,道:“是敬是恨,施主心中自明。贫道目下,对施主确无恶意。”
“是划道吗?”
“不,贫道向施主相商,请将周姑娘交与敝派带回武当,日后当回报施主盛情。”
“如果老夫说不呢?”
“施主定然知道敝派对周姑娘志在必得。”
“老夫难道志在不得吗,废话!”
天权子有点不悦,沉声道:“施主,贫道不愿斗嘴。请施主明白,敝派必须将周姑娘带回武当,贫道在等候施主金诺,可否尚请明示。”
“老夫告诉你不成!”
“真不成?”
“半点不假。”
“施主可别怪贫道无礼了。”
“凭你?早着哩!”阴司恶煞阴阴地说。
天权子踏进三步,沉声道:“请施主亮剑,看早是不早。”
毒婆婆突然接口道:“天权子,贵派门下共来了多少?”
“不多,贫道绝不以多为胜。”
“多也无妨,老身的化血神砂,足以令千百人变成僵尸,何况还有其他毒物哩?”
天权子心中一震,脚步迟疑。
蓦地红影一闪,一个高大的百龄老道落下斗场。四周,人影纷纷出现。正东方向,叶若虹主仆亦同时现身。
老道的身法奇快,突然在天权子左首站住了。他满脸皱纹,九梁冠上横Сhā着五枚金针,发角如银,颔下三绺银须直拂胸下,方面大耳,目中神光湛湛,不怒而威。腰带上,悬着一把古色斑澜的宝剑.
他就是将于年底退休的崆峒掌门气尘。在武林六大门派中,他是荣任掌门最久的一人;六十余年前赠予佛道同源金象的五个掌门,只有他仍然健在人间,年岁已超过两甲子了。
气尘突然现身,天权子忙收剑后退,剑隐肘后稽首道:“有劳掌门仙驾,贫道极感不安。”
气尘回了一礼,道:“道长言重。西门施主竟然深入敝派腹地,而本派弟子却茫然不知,贫道深感惭愧。请道友退下,贫道倒想见识见识邓施主的化血神砂,到底霸道到如何程度。”
阴司恶煞一见气尘出现,心中一震,突用传音入密之术向毒婆婆道:“二娘,准备突围。这老牛鼻子已修至仙凡之间,罡气已臻炉火纯青之境,不可力敌。往西走,我挡他一阵。”
毒婆婆冷笑一声,也用传音入密之术道:“事到如今,顾不得了,只要他们敢上,我叫他们都死。”
“不到紧要关头,不可胡来,我们还不能和他们千万门人死缠。准备!”
说完,乘气尘说话稍顿的瞬间,人闪电似前扑,剑气候发,身剑合一急袭气尘胸腹。
气尘一声冷哼,以令人难觉的手法撤出长剑,光华一闪,接着是一声清越的龙吟乍响,但见剑影如万道光华熠熠的闪电,在刹那间突然闪亮,剑气撕裂的爆炸声,令人心血下沉,头皮发炸。
两人二冲三错,各攻三五招,旁观的人无法分辨,但只见剑气飞腾,人影乍进乍退而已。
毒婆婆一声不响,向西便闪。
红影一闪,一个高年老道立即截出,一面大喝道:“大家退,有不畏百毒侵体的人,方可出手。”他是崆峒的老六气罡,也就是在仙海附近,被金鳞毒蟒所伤,反而因祸得福,吃了山海之王一颗天蝎珠,今后他身上已有避毒的功能了。
叫声中,双方接触,双剑相错,“叮嗡”一声清鸣,双方各退三步。
毒婆婆身上背着人,无形中吃了些小亏,第一剑拉成平手,她心中一凛。
另一个仗剑枪出的人,是眼中喷火的叶若虹。他已看清了姑娘的面容,不错,半点不假,正是他念念不忘的九天玉凤华夫人。
他一听老道气真说不畏百毒的人可以上,便知道老道没有将毒婆婆截下的把握,一声长啸,他由侧方扑上了。
一旁的葛如山在衣抉下拔出一把匕首,力贯掌心,在一旁待机策应。他知道少主人不怕毒,而他自己却不行,只好在一旁准备用飞刀接应。
气尘与阴司恶煞棋逢敌手,激斗惨烈,十丈内草木飞翻,裂肤剑气迫得四周的人步步后退。红袍闪动,灰影如烟,两人皆是顶尖儿高手,快速的进攻令人目不暇接,凶猛狂野惊心动魄。
崆峒的追风剑法为武林一绝,在玄门三大剑派中,稍次于昆仑与武当并驾齐驱,而以“快”字论,却又荣跻第一高位。这剑法出自气尘之手,威力倍增,剑上更发出无上绝学罡气,更为霸道。
阴司恶煞毕竟差上一筹,十余招一过,渐感应付吃力,攻出的招式逐渐减少了。
气尘连攻十余招仍未能得手,心中渐生嗔念,猛地一声沉喝,一剑走中宫震出。
阴司恶煞手腕一佛,沉肘错步,想错剑反击,身形由左欺进。
气尘冷哼一声,剑尖倏沉,闪电似射到对方小臂外侧,潜劲如山自剑上爆发。
阴司恶煞大喝一声,撇腕左闪,在千钧一发中用护腰错开剑锋,左足踏进,乘机攻袭对方右助。
“撒手!”气尘沉喝,剑化无数电芒,成弧形急旋猛振。
“嗡……”数声剑吟,火花爆进。阴司恶煞长剑向右一扬,剑尖一尺处缺了无数指头大缺口,只觉右半身一麻,被是气震得护身真气脱体欲飞。
“哎……”他轻呼一声,向后飞退。
气尘岂让他脱出危境?如影附形跟到,宝剑贴身飞射,闪电而至。
阴司恶煞别无抉策,足一点地,沉喝一声,猛推长剑。
“叮叮”两声脆响,龙吟继之,他的剑已被无坚不摧的受气所震,双剑相触的刹那间,折断成五段。
他感到手中一轻,虎口一热,右臂酸麻,猛地掷出剑柄,向左倒地,贴地侧射丈外,伸手去剑囊中拔剑。
光华倏现,龙犀剑出鞘一半。
“嗤”一声锐啸,一道肉眼难辨的金芒一闪即至,射中阴司恶煞的掌背,贯穿而入。
阴司恶煞毫无痛楚,黄影太快了,只是穿透掌背后,击中剑靶,奇大的冲力,将剑柄猛擒。他感到掌心一麻,剑柄脱手。
他救命要紧,再向后滚。龙犀剑向下滑,随他的滚动滑出范在地面。
这一瞬间,一只薄靴踏住了龙犀剑,奇冷澈骨的剑尖,已抵在他的胸前的七坎大|茓上,同时沉喝已起:“施主,动不得。”
阴司恶煞右掌受伤,刚滚了半转,面向上的刹那间,他伸手人百宝囊,要掏出歹毒的毒物了。
可是他晚了一刹那,气尘的长剑和喝声已到,剑已点上了七坎大|茓,制止他要掏的毒物。
命是值得珍惜的,他的命更值得珍惜,只好放手,用怨毒的眼神,死盯着近身两个老道。
天权子用脚踏住龙犀剑,俯身拾起地下的一枚金针,若无其事似的Сhā回九梁冠上。
气尘站在他身左,靴尖正对着章门|茓,只消一抬腿,立可将人制住。冷电四射的宝剑斜垂,剑尖点在七坎大|茓上,正寒着脸,神目锐利地盯视着他。
他仰天躺在地上,不敢移动,道:“以二胜一,气尘,你不愧一代掌门。”
气尘冷笑道:“天权道友救了你一命,他那一枚金针,令贫道不忍下手,不然你早已胸腹穿洞。”
“哼!巧辩。”
“不是巧辩,事实如此,叫尊夫人住手,不然贫道要制你|茓道。”
阴司恶煞已毫无反抗的余地,万一老道真要制他的|茓道成了阶下囚,一世英名将付流水,便高声叫道:“二娘,停手!”
毒婆婆胁下革囊中,泄出一缕缕淡淡青烟,正与气罡叶若虹两人狠斗。两人不怕毒烟,步步进迫,勇悍如狮。尤其是叶若虹,拼死猛扑,咬牙切齿。
叶若虹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气罡,他是掌门气尘的六弟,崆峒派的元老耆宿,功力自是不弱,一支剑威风八面,凶猛狂野出招如电,风雷俱起。
毒婆婆背上有人,一比一尚感吃力,加上一个势在必得,舍身救美的叶若虹,自然应付困难。在狂风暴雨似的狂猛攻势下,她无法空出手来施用毒物,仅能在百忙中拍袱泄烟克敌。
可是毒烟无效,脱身也不可能,只好全力死拼,眼角中,瞥见老伴落地遇险,只觉心胆皆裂,怒叫一声,疯狂地向这儿冲,不再掩护背上的人,全力前扑。
正危急中,阴司恶煞的叫声传到,她火速暴退,横剑戒备,大汗从额角滚下鬓边,咬牙切齿。
“放下人,咱们不为已甚。”叶若虹厉叫。
毒婆婆怨毒地扫了他一眼,阴阴地道:“小畜牲,老娘从不受人威胁。”
气尘并未转头,只沉声道:“邓施主,放与不放,请自忖量。留下人,贫道恭送二位离开。”
毒婆婆衡量形势,不由她不放,恨根地解开带结,将人放下,说道:“总有一天,哼!你要后悔。”
天权子拾起龙犀剑,说道:“贫道相信,两位施主对周姑娘亦无善意。敝派接下了这档事,将全力对付武林三杰,二位能脱身事外,正该庆幸才是。日后二位如不甘心,敝派专诚恭候大驾。”
叶若虹不知厉害,冲前抢人,刚接近地下的姑娘,手也刚伸出。
他身法迅捷,旁人皆未留意,要阻止已来不及了。
老婆婆一声厉叱,长剑疾挥,拂向少年人的肩头,眼看小伙子一命难逃。
四周惊叫声暴起,一道电芒直射老毒婆的胸腔。
老毒婆如果想毙了小伙子,她自己也难逃一劫,便向左略闪,长剑急变拂为抬。“叮”一声脆鸣,电芒向侧飞跃。
同一瞬间,一声乍雷似的暴喝响起,葛如山的身影射到,沉重的铜人势如惊雷,横砸老毒婆的肩胁。
叶若虹只觉左肩外一凉,剑拂过再向上飞,肩外侧丢掉了一块皮肉。幸而他百忙中向下一伏,不然脑袋必将丢掉一半。他在伏下的刹那间,已伸手抓住姑娘的一双左手,向后一带,换右手抓住腰中丝巾,退出丈外。
也在这瞬间,铜人与老毒婆的长剑相接,火花飞射,剑发振鸣,两人同时退后三步。
“老泼贱,再接我一记。”葛如山大吼,冲前扬起铜人。
“如山,退,”叶若虹叫。人到了手,他心中大喜,不顾自己的伤势,却怕葛如山冒险,故而命他速退。
在他将姑娘向后一拖的瞬间,姑娘的脑袋在地面拖过。刚好有一棵小树在脑下,枝叶已被剑气所折,只剩几段小秃枝,一施之下,发结立散,发结中的迷魂药饼突然跌出,她也就悠悠而醒。
但她已被阴司恶煞以极为诡异的手法,制住了手脚的经脉,无法动弹。
她已看清四周形势,心中暗暗叫苦,刚脱虎|茓,又进了狼巢,她落入武当派门人子弟的手中了。
气尘见姑娘已平安脱险,飘身后退丈余,收剑入鞘,向两人道:“请恕贫道得罪,贫道恭送两位施主动身。”
他举手一挥。西面人影向两侧退去。
明司恶煞缓缓坐起,恨声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行再相见。不须劳驾,西门禄对道长今日之赐,永铭心坎。二娘,咱们走。”
两人一声怒啸,去势如电,消失在西方密林之内,霎时形影俱杳。
天权于长吁一口气,道:“咱们纵虎归山,日后不堪设想。”
气尘淡淡一笑道:“他如果再生歹念,与我们为难,相信亦难讨好。”
“贫道心中大感不安,为此一事牵连贵派……”
“道友怎出此言?忝在同道,理应如此。走吧,请到敝观小驻,贫道有幸,该尽地主之谊。”
众人披荆拨藤攀上官道,奔向平凉。
阴司恶煞夫妇含恨而遁,怎咽得下这口恶气?下了六盘山,立即与老龙神会合,以八百里驿传急报,将消息传向江湖绿林,向桐柏山飞传。
陕西河南的绿林巨寇立即出动,盯紧了武当门下,觅机下手夺人。
从平凉至湖广武当山,迢迢数千里,武当门人想将人解回武当山,确是不易。在平凉中崆峒小留三天中,各地武当和崆峒的高手,全往陕西急赶,准备护送俘虏东下,已有万全准备。
第三天,武当七老全部赶到,天权子将重任卸给老大天璇子,让他主持大局。
计议结果,决定冒险走紫荆关;如果走河南府,不但迁延时日,而且绿林巨寇可以从容安排,黑道盟主太叔权,更可从容布置大举出巢,在伏牛山左近拼老命。
崆峒派为了道义,派了气极气真气虚气刚四老道随行,至西安府这一段路,由河南永升镖局局主游龙剑狄永升,派出人手并亲自护送。
狄局主乃是不折不扣的江湖人,平时极不愿与黑道人物真正地拼命,除非万不得已,以和平手段解决是他做事的准则。上次他不能违抗师门令谕,将镖车借出,被神剑伽蓝宰掉了几名镖师,镖车镖旗全被掀下黄河。逃得性命的人,回来如此这般一说,把他吓了个心惊胆跳,唯恐神剑伽蓝一怒之下,到河南府捣了他的镍局。幸而神剑伽蓝死在太白山庄,没有机会捣他的镖局。但为了这事他心中一直耿耿。这次又奉命护送武当门人出境,俘虏赫然是神剑伽蓝的未亡人,他心里的别扭,就别提啦!
在崆峒逗留等候大援时,天权子曾经审讯过姑娘。姑娘一口咬定家人隐居西倾山,详细所在坚不吐实。
老道毕竟是正道人士,不好对姑娘施刑,在中崆峒做客,也不容许他胡来。
最主要的困难是,姑娘的手足|茓道,已被阴司恶煞所制,经脉似断非断,似续非续,所有|茓道也似闭非闭,似通非通。天权子武当掌门的师叔,修为自然不同凡响;点|茓法源于武当,他该毫无困难;这一生中,他在刀剑上冲过无数的风险,在江湖行道,见过了多少武林绝学。可是,他竟无法解开姑娘的|茓道。
气尘道长是目下武林中,各派掌门年事最高,身手兴德业皆登峰造极的人,但是他也只能摇头苦笑。
他们都了解,这是一种极为罕见的阴毒手法,不能妄自动手解救,稍一乱错,前功尽逝,所以不敢妄动。反正姑娘生机无碍,让她往下拖,没有什么大不了。
姑娘身陷绝境,但并未灰心。她知道,老道不象阴司恶煞,鲁莽地挟人去寻;他们定然以她为饵,引她的家人出面,以便一网打尽。这她倒不怕,消息绝不易传到爷爷耳目,牛鼻子们枉费心机了。
她暗中留意脱身之机,也暗中快意,看来黑白的纷争,将由她而起,让他们自相残杀吧!这些卑鄙的人们。
第四天一早,一辆轻车向西安府缓缓启行,车的前后左右,警备森严,道俗门人四面拱卫,前后三里地,皆有高手巡行,比皇帝出巡还要紧张,更森严,一行人浩荡东行,速度够快,在通邑村镇,人车缓行,一出郊区,人车便疾走急驰。
叶若虹主仆忧形于色,他俩爱莫能助,只能伴同车行,觅机设法援救。
真巧,山海之王本来先走一步,可是他不知怎地,对车中那双似曾相识的美眸,有点念念不忘。他一口气奔出两里地,突见警哨声频传,官道中一批批的人,向下面深谷山脚下急赶,形色匆匆。
他心中一动,突然闪入一处突出的上面崖堡,向下面官道瞧。他轻功够高明,隐身在崖上草丛中,无人可以发觉他的踪迹。
奔过的人群中,赫然是在库库淖尔荒绝谷中,被他救出的叶若虹主仆。另一批,竟又是气极四师兄弟;这四个人,都是他救了而又放了的对头。
他心中一动,便利用山石草木掩身,由官道上方危崖向马车出声处飘去。
没有人留意绝壁上有人,他的轻功又了得,二五丈的陡崖,他一闪而过,象一头老虎,不久便到了现场。崖下面的喧嚷声,他听得十分真切,人向下搜,他也往下走,直至下面激斗不起,他所立处看不到下面密林中的事,又不好现身。他懒得管闲事,反正知道车中女人没有死,其余的事不愿过问,便脱身走了。
第二天,他到了邠州,发生了变故,至让他稽留三日,真是巧。
官道在邯州离开了泾河,转向南走。由这儿到西安府,计二百八十二里。以他的脚程来说,慢些儿走,只须一天便到了。平时,西安府的马车,以这里为一站宿地。
他仍是那一身窝囊打扮,不过已丢掉灰衣,换上了褐衫,不徐不疾赶路。
已牌初,前面现出一座山头,官道绕山左而过,山上草木葱笼,山下依山筑了一座土围了,官道就在土围子前横过,路旁建了一座凉亭。
他大步走近,到了凉亭旁。亭至为简陋,四根海碗大木头为柱,顶盖倒是瓦覆,宽广约有丈余,两旁是长木凳四张,柱旁搁了一个大茶桶,挂着瓢儿;一张木几上放了五只瓦碗。亭左,有拴马栏,栓了两匹健马,正在马槽内低头喝水。
亭后三五丈,就是土围子的栅口,栅口大开,可以看到一群野孩子,在晒麦场上奔跑逗引几头黄犬。
亭中,左右坐了两个人。左面那人,是个长象吓人的家伙,年约古稀,高大英壮,其重如牛,一头金发闪闪生光,乱七八糟披在肩上,脸上黧黑,粗眉昭眼,眸中赂泛青色,照然有羌人血统。鼻以下,与发同色的凶腮短须,毛茸茸象头刺猬。身穿青布直裰,腰带上,Сhā着一把弧形长刀。
这人是熟面孔,正是祁连阴魔在祈连山一带为非作歹的金毛吼景泰,同称塞外双魔的宇内凶人。
这家伙在舍身崖与祁连阴魔同设十面埋伏,将神剑伽蓝迫下了舍身崖,高高兴兴回到西安府,他不走了,在古都寻快乐。
直至神剑伽蓝以蒙面黑衣人出现,古都血案迭起,少陵原之夜,血雨缤纷,太白矮仙亦同时现身。这消息传出后,这家伙便知大事有点不妙。在太白山庄,他龟缩在一旁不出,他要观看风色,必要时溜之大吉。
果然不出他所料,盟台中五派掌门刚摆阵,庄中已到了神剑伽蓝,左手火把,右手是令人丧胆的伏鳌剑,在五行宫中一面放火,一面杀人,遇者必死,比阎王爷还凶恶厉害。
这家伙吓得魂飞天外,转入了地道逃命。大火在上面燃烧,他不敢出来,在密如蛛网的地窑密室中,足足躲了两天一夜。
第二天晚间,他开始摸索向庄后密道逃命。半路上,碰上了两个黑影也在下面摸索,他惊魂未定,不敢出声招呼,也无脸招呼,躲入另一条地道,半夜方溜出逃向西北老巢,躲了近两年。
在祁连一躲两年,风声已消,但崆峒派已无内顾之忧,正全力整顿派务,卧榻之旁,岂容外人酣睡?他如果想胡为,崆峒派不要他老命才怪。他见事不可为,只好重入中原。但他又不愿投入摄魂魔君手下,自创基业又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好做些独行买卖,浪迹年余。
江湖变故他明若观火,黑白道的人要找武林三杰,他却置身事外,不参与任何一方,自己也不愿再招惹是非了。这天他正带着一包金珠宝玩,端程返回祁连,要在土生土长之地以终天年。岂知到了西安府,便得到九天玉凤已被人掳走的消息,一时好奇,也想瞧瞧热闹。
亭右面,坐着一个中年人,圆圈脸,剑眉入鬓,虎目神光外射,身穿青色劲装,外罩一件同色外褂,胁下挂着百宝囊,背系长剑。由外表看来,这人英气勃勃,修为定然不弱。
栓马栏往旁,椅着一个土老儿,正心无旁务地注视着马匹饮水,显然是他看管着马匹。
亭中的两个人,原先各自注视着自己的马匹,看山海之王大踏步走到,同时向他注目。
金毛吼与山海之王的目光一接触,突然变色地站起。但山海之王不理他,逞自闯入亭中,直趋水桶,一连舀了五碗水灌入肚中,喝采道:“好水!”
金毛吼这才松了一口气,坐下来,心中嘀咕道:“怪,这小子的眼睛,真象他。要不是他略为雄壮,而没有胡子,或者不象这么落魄,我真会错认是他。”
人的一生中,除了老迈,任何身体各部分都可变,但一双眼睛罕有变异之时;所以金毛吼一看到山海之王,顿时吓了一大跳。
栓马柱栏旁的土老儿,一听有人赞水好,抬头笑道:“客官果然识货,水确是好。”
“是泉水吗?老丈。”山海之王问。
“是的,这是大名鼎鼎的高泉水。”老人得意地答。
“请教老丈,这是什么所在?”
“这是永寿县的高泉镇。喏!瞧这座山,就是高泉山,也叫甘泉山。”
“到永寿还有多远?”
“不多不多,三十里整。”
山海之王一面和土老儿聊天,信步走向亭侧,方向正是金毛吼身左,象是向他走去一般。
老魔心中有鬼,他一直就得提心吊胆,疑团未解,在暗中运功戒备。山海之王人高脚长,走起路来象是普通人奔跑,看去甚快。
他一面走近,老魔的心顺着他的脚步向下沉,心道:“好小子?恐怕真是他,他在捉弄我呢;”
山海之王踏出最后一步,相距不到五尺,身躯向前靠,要再踏出一步,仲手去扶亭栏。
手刚伸出,金毛吼脸色大变,向右疾射;伸手去拔弧形长刀。
对面的中年人哼了一声,飞步枪出,“铮”一声剑吟,他奇快地撤下长剑,仲剑一拦,沉声喝道:“姓景的,阳关大道,不可行凶。”
山海之王扭转身,诧异地道:“咦!你们干什么?”
中年人淡淡一笑,道:“这位景爷要算计你,瞧,他的刀拔出来了。”
“算计我?”他指着金毛吼,又道:“你真是算计我吗?”
金毛吼心中一宽,心道:“如果是他,该已出手了,但看他脸上的神情,分明对我陌生,不是他。”
他心中一宽,怒火又起,一股子怨气,出到中年人头上去了,冲山海之王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瞪了他一眼,转向中年人恶狠狠地道:“好小辈,你怎么知我姓景?”
中年人冷冷一笑道:“瞧你这副长相,和穿着打扮兵刃,谁不知你是塞外双魔的金毛吼景泰?”
“小子你是谁?”
“是谁?无名小卒,不说也罢。”
“好小于,你既然认得老夫,怎敢在我面前亮剑耀武扬威?你活腻了?说!”
“哼?塞外双魔吓不倒区区在下。”
金毛吼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横刀欺近,怒叫道:“老夫的名头吓你不倒,且看看老夫的刀可否将你砍倒?”
长刀寒光闪闪,薄而长形如新月,吹毛可断,冷气边人,一步步向前迫近。
亭中宽只丈余,地方太小,中年人屹立不动,道:“要动手,咱们到外面去见个真章。”
“慢点儿,”山海之王大声喝止,又道:“你们这些人也真怪,动不动就拔刀亮剑,拿性命当儿戏,岂有此理。姓景的,刚才你先拔刀找我,我要你先收刀,给我离开这儿。”
中年人一怔,这大个儿赤手空拳,口气可真不小。
金毛吼心中一跳,但仍凶横地叱道:“小子,你是谁?口气够狂,你要是知道你在对什么人说话,就不会如此狂妄了。”
“我,姓山名海,叫山海之王。你听是不听?”山海之王把肃王的话用上了。
“山海之王?你小子确是狂。”金毛吼一块大石头落地,眼光凶光暴射。
中年人吐出一口气,“唰”一声长剑反手入鞘,道:“山海之王进入中原了,不知是幸与不幸?”
山海之王看了他一眼,道:“咦!你象是认识我,咱们陌生着哩!”
中年人抱拳行礼道:“在下肃州温宗乾,崆峒门下。月初家师在仙海蒙兄台援手,得以安返平凉,皆出于兄台之赐。”
“哦,你是气极的弟子?”
“正是,家师返回平凉后,曾将此事说及,在下曾亲聆家师训示,故以知道。想不到在此相遇兄台虎驾,幸甚。”
金毛吼听过山海之王的名号,但听说他竟然可以对气极老道援手,功力之高,可以想见,凶焰立为之消。但他一向凶横霸道,一时找不到下台的藉口,只好松口风自找台阶下道:“小辈们,老夫有事,不和你们一般见识,日后再对老夫无礼,哼!剥了你们的臭皮囊。”一面说,一面收刀。
这时,南面官道中,一个高不到五尺,又疲又矫的半死老头儿,顶着一个银白乱鸡窝头,猴儿脸,火眼金睛射着光,正.双脚乱点,箭似掠到亭下。
矮老儿见了亭中景况,突然停住了。身形一止,原形毕露,脸上的一层皱皮,枯松皮一般粗老,黑色直掇的右面大袖,空荡荡地,原来里面没有手。左手点着一根银光闪闪的五尺怪杖。
他就是伏牛五霸中,恶人屠之师天聋矮里熊捷,一个黑道中的凶神恶煞,无恶不作的字内老凶魔。
这家伙从伏牛山庄现身始,直至太白山庄大会止,与神剑伽蓝交手,除了靠毒烟弹逃命之外,没打过一次胜仗,成了长败凶魔。最后在太白庄大会中,丢掉了一条胳膊,在台下耍死狗而逃得老命。
“咦!老景,你竟然没死?呵呵?咱们的命都长哩,怎么?和小辈们生气?”天聋矮叟向亭中发话了。
“矮鬼,咱们死不了,年青人比咱们死得更快,他们活腻了,咱们可不腻。”金毛吼说。
山海之王徐徐转身,注视着矮老鬼一眼。
目光一触,矮老鬼脸色一变,退了一步。
金毛吼大概心中有数,忙道:“这小子姓山名海,自称山海之王;还有这位崆峒门下,叫温宗乾,在我面前狂妄地亮剑,所以生气。”
天聋矮叟并不聋,他心中大定,叫道:“金毛狗,你怎么惜起苍来了,怎不宰了他们?”
“矮鬼,宰他们污我之手,这些小狗们……”
话末完,突觉衣领一紧。他个儿不大,温宗乾不到七尺高,山海之王却有八尺,这时衣领一紧,不用猪,动手抓衣领的人准是山海之王。
他功力超人,反应奇快,右手猛向后扔,来一记“倒打金钟”。
可是他出手仍是慢了些儿,手刚动,身子凌空飞起,被人扔向亭下,耳听山海之王直贯耳膜的吼声:“滚!”
他身不由己,飞跌亭下,半空中提气转身,轻灵地落下地面,脸上气得铁青,也心中暗惊。
天聋矮叟耳力犀利,惊叫道:“是他,他没死。”
“谁?”金毛吼惊问。
“神剑伽蓝华逸云。”
“那小畜牲早死了。”
“这人的眼睛神色,语声也象极,也许是他。”
“要真是他,咱们早该倒霉了。”
他两人在轻语,亭上的山海之王已向下叫道:“你这金毛狗语出不逊,快滚!不然我拆你的骨头,拔掉你的狗毛。”
金毛吼一生中,从未受过这种侮辱,怒火一冲,灵智蒙蔽,不顾厉害向上急扑,半途撤下长刀厉叫:“王八蛋,景爷要砍你一万刀。”
叫声中,人来势如电,扑到亭口。
温宗乾也火速拔剑,电掠而出,大喝道:“不得无礼,慢来!”
“铮”一声龙吟,刀剑相交,火花四溅,人影疾分。金毛吼双足落地,上身晃动,温宗乾毕竟差劲,人向右飞退,“啪”一声撞倒一张木凳,又撞上亭栏,整个凉亭一阵撼动,他也停住了身形。
金毛吼的弧形刀,乃是缅铁精英掺以百合精钢所打造,算是一把断金切玉的宝刀,注入内家真力,威力倍增;如果温宗乾功力不到家,连人带剑将分成四段。
温宗乾心中一凛,只觉双臂如中电击,气血翻腾,长剑中段,一道刀口深达剑脊,断了一半啦!
金毛吼一刀占了上风,大吼道:“小辈,你倒有些少斤两,等会儿再收拾你。山海,你给我滚出来,老爷要剁你一万刀。”
山海之王双手叉腰,道:“你这一刀,替你招了祸,山海之王今天要拔掉你嘴上的黄狗毛。”他向前举步。
金毛吼堵在亭口,咬牙切齿地叫:“大爷要将你的头颅做乐器,出来,出来!”
山海之王知道他的刀不是凡器,伸手捞来一张长木凳,硬生生扭断一双腿,执在手上踏步走向亭口。相距八尺了,金毛吼一声怒叫,刀光一闪,抢制机先,一招“狂风扫叶”,攻向山海之王下盘,刀风厉啸,但见寒芒耀目生花,急逾电闪而至。
山海之王一声长啸,人已凌空飞射,登脚已在刹那间点到老魔顶门,好快!一道炎热劲道,已先期而至。
霸海风云(第二部)六
金毛吼盛怒之下,不顾后果,抢制机先一刀急劈对方下盘。岂知刀招未至,人已不见,顶上褐影射到,劲风压体,炙热如焚的暗劲,已经接触头皮了。
他大吃一惊,身形下挫,向左侧急闪,弧形刀顺手向上急挥。
“当”一声暴响,刀背挨了一击,奇大的劲道将他反向右带,虎口如被火烙。
接着右颊肉一动,火辣辣地。他掠叫一声,向下一伏,抠楼着身躯,平射丈外。
山海之王立在亭口下,左手挥动着一把金色黄毛,向他淡谈一笑,道:“第一把黄狗毛,有上千根。你别急,我要慢慢来。”说完,将毛丢在地下,向他欺近。
金毛吼右颊血流如注,大叫道:“小狗,我跟你拼了,”一面说,一面疯狂地冲到,一团电芒飞舞而至,罡风怒号。
一旁的天聋矮叟一摆鸭舌枪,扑近说道:“我老头子也算一份。老景,小心!”
叫声一落,木凳脚已Сhā人刀影,贴刀身一绞一旋,刀向上一扬,一只大手已伸到金毛吼的颊。
“哎……”金毛吼狂叫一声,暴退丈外,右颊先前被拔处的稍下方又出现一块猩红的血迹。
“还有一把,你的右颊该光了。”山海之王不在乎地叫,又揉身扑上。
这时,天聋矮叟已经扑到,鸭舌枪一递,一股青烟从枪口喷出,直射山海之王的身侧。
山海之王弄不清是啥玩意,赶忙向旁一闪。
“咱们走!这家伙厉害。”天不怕地不怕的天聋矮叟,竟然叫出逃走的话,稀罕!
金毛吼是惊破了胆的人,也是惜命的人,他无法和功力奇奥,动如鬼魅般的山海之王拼命,闻声飞惊。直射栓马栏。
天聋矮叟见毒烟无功,已经见机后撤丈外。
山海之王鼻中,嗅到迎风飘来的一丝刺鼻辛辣味,他怒叫道:“老鬼,你的烟有毒,该死!”叫声中,闪电似的扑上。
天聋矮叟早有准备,等山海之王身形一动,他便向侧方折向而逃.不走官道,也不上山,奇快地窜人路左密草矮林之中。道左是山坡,向下滑便是几条山沟,沟脊草密树稀,沟中却浓林密布,高草高与人齐,人往内一鼠窜,真不易找。
山海之王没想到老鬼如此狡猾,用鼠窜之术折向逃命。他刚欲跟踪便追,眼角瞥见金毛吼已纵近马栏。马栏旁那土老儿,先前已吓掉三魂,软趴在栏柱下,突见凶猛的金毛吼奔到,手中弧形刀令人见了魂飞魄散。他恐怖地尖叫道:“好汉,饶命,观音菩萨……”
他不叫倒好,这一叫便祸从口出,观音菩萨无法保他,反而丢掉老命。
金毛吼正在气头上,长刀一闪,土老儿脑袋丢掉一半,伸手摘下马缰,飞跃上马,反向官道南方狂奔。他跑不了,奔出百十步,山海之王已象一头疯虎,长啸震天,破空传至,人已如流火飞星,迫近至五丈之内了。老魔心胆皆裂,伸手将后面马包拉开,挟了一只小包,将马包一掀,人向左一滑,躲在马的腹下,擦着路侧奔了三五丈,人向下一闪,滚落另一山沟里去了。
马包飞起,直冲山海之王,他来势太急,迎个正着,“叭”一声他一掌击飞马包,仍向前猛追。由于马包挡住了视线,并末留意老魔已利用这刹那间的空隙,由山沟下溜了。
马的缰绳已被挂紧,仍全速向前狂奔。山海之王先前已看见老魔滑下鞍侧,只道他仍在马腹下躲着,人如惊电,三两起落便追到马后两丈。
“狗东西好狡猾,你走不了,你得偿命。”山海之王发觉上当,回头反射,略一留心观察,便已发觉老魔滚偃的乱草痕迹,怒骂着追踪而下。
山沟草木浓密,象一条巨大的蜈蚣,两侧不时凹人一些山水所冲陷的沟窟。犬齿般参差排列,也象是蜈蚣的足爪。新的足爪草木不生,可以看到地隙断层;年代久远的足爪,已经丛生草木,成了狐鼠之巢|茓。
这是莫谷河上源的支流,愈往下岔沟愈多,匿伏着一两个人,真不易找。
山海之王久处山泽,追踪兽迹的本领,世无其匹,但追踪这种江湖巨擎老奸巨猾的经验,却是外行。以前在库库淖尔跟踪仙海人屠等恶贼,只是“跟”而不是“找”,明暗有异,性质不同。这时追踪两个老奸,他以追踪兽迹之法追到,虽说是大白天,也想得到必定是徒劳心力的。
他跑遍了三条山沟,找不到人,愈想愈火,他发誓非找到他们不可。老魔无缘无故地杀人,杀了一个行将人士的苦兮兮土老儿,那还象话?不要他偿命天理何存?他在疯狂地猛按,却不知两个老鬼都奸瘦如狐,躲在滚下处十余丈一个被绿草所盖的一个土|茓中,心惊胆跳专等他离去。三条山沟向南婉蜒而下,另三条先向东再往南折,而沟脊顶端草木稀少,站在脊上可以了望辽阔的山坡斜原,官道两端尽露眼下,人如果现身,数里外无所遁形。
山海之王身形如电,搜遍下游各处角落;而两个老魔却各据一条山沟,极为小心地爬上沟脊,利用树枝掩身,偷偷地注视来去如电的身影,在沟脊上时隐时没,只看得他们毛骨悚然,再也不敢现身逃命了。
凉亭中的温宗乾,自知Сhā不上手,功力差劲嘛,他也不愿在这儿打人命官司,乖乖地上了坐骑,向北走了。
山海之王横了心,他要找到金毛老魔,直找到日落西山。他知道两个老鬼并未离开,躲在一处高耸的沟脊上,监视着四周,专等他们现身逃命。
两老魔也奸似鬼,提心吊胆不敢移动,委屈些儿不打紧,性命重要,眼巴巴地等红日落山,以便晚间逃命。
薄暮时分,山海之王只好往上走,在凉亭下百十丈一座最高的沟脊上站住了。他知道,今夜月色正佳,十六夜月光明亮,在三五里之内,只要有人越过任何一条沟脊,便逃不过他的眼睛。
他所站之处,距两老魔匿伏之处,三方面相去不过七八十丈,可把两个老魔惊得浑身淌汗,暗暗叫苦不迭。
夜来了,在满月初升前,有一段较为黑暗的短暂时间。南面山沟里的金毛吼,已等得七窍生烟,心道:“此时不走,更待何时,这家伙既然是仙海附近的人,我得避远些,重人中原,人烟众多之处,躲也方便些。”他将盛金珠的小包背上,悄悄掩向官道,准备冒险溜走,由南面逃命。
北面另一条山沟里,天聋矮叟也在打主意冒险,一面结束一面想:“金毛吼这家伙恐怕已经完蛋了,我可不能在这儿埋骨。这山海之王功力之高,骇人听闻。比那死鬼华逸云还高三分,只一条凳脚,就把老景的胡子拔掉一半,象戏弄一条狗一般。咱们这些人真是老了,一再挫折在少年人手中,不知他们是怎么个练法的?”
他将与身材同样长度的鸭舌枪挟在胁下,掌心扣了五颗毒烟弹,低声骂道:“小野种,如让毒烟弹沾身,不怕你不死,避得了毒烟,也不信你避得了毒火。”
他抬头望望天色,天已尽黑,可不能再等了,再等月亮爬上东山啦!
他向沟脊上的山海之王看去,七八十丈太远了些,他的目力无法达到,只看到黑糊糊的草丛暗影。
山海之王的耳目,随黑夜的到来益形锐利,警觉心更为提高,他用天视地听之术凝神搜寻踪迹。他手中,握着一段尺长的径寸粗树枝,准备作为击杀老魔之用。
第一个移动的是天聋矮里,他一步步走向上面官道,鬼魅似的轻灵,毫无音响发出。
下面太黑,他移动极为缓慢,提心吊胆小心翼翼,一步步接近了官道。他的如意算盘是越过官道,从官道西侧低地向北逃命。万一山海之王追来,可逃入高泉镇,由镇后逃上高泉山。
另一面,金毛吼也在缓缓移动,他一步步接近官道,想越过官道后,隐入直向南下的深沟,便安全多了。他所隐伏的山沟,虽亦是向南的,但下面有山海之王堵住,这万千之险不可冒。
由于心情太过紧张,天聋矮叟刚抵山沟尖端,距爬向官道的斜坡还有三丈余,碰着一团脆泥。
风化了的裂土十分脆弱,经不起轻触,足尖一碰,“咕冬”一声,碗大一块泥团碎裂滚下了。
他伸手去捞,捞了一把碎泥,但响声已经传出,他出了一身冷汗。
一道人影已如电火流光。向这儿急掠,沿沟脊飞射,来势汹汹。
天聋矮叟只觉心中一凉,暗叫完了。事已至此,性命要紧,他不得不断然而行,临危拼命,身形疾升,掠向官道,左手连弹,换握鸭舌枪,跃上了官道,闪电似向高泉镇窜去,急如丧家之犬。
三颗毒烟弹连续飞射,散布两丈。山海之王目力奇佳,黑夜中可辨纤毫,弹来势虽奇疾,仍难逃他的神目。弹到身前丈余,他向上飞纵,“拍拍拍”三声闷响,青烟怒涌,绿光如受惊流萤,八方飞射。
他为了避弹,身躯上腾,去势缓了一缓,等他吸气向旁落下,老鬼已经到了路的右侧去了。
蓦地里,南面官道上人影一闪;那是金毛吼,他乘机逃命。
山海之王主要是追金毛吼,一声长啸,人如怒鹰扑上了官道,猛追金毛吼。
老凶魔运气不太好,他窜入路右山沟,前半段百十丈只有短草而无林木,掩不住身形。他心中叫苦,拼全力向下面林深草茂处奔去。
他的轻功比山海之王差远了,原来相距八十余丈,只片刻间,他便感到似乎被追上了。
还好,只有七八丈便可入林了。事已急,他拼命向前一窜,伏地窜抵林缘。这一窜,免不了木棍穿心之惨,只觉头顶罡风一掠而过,头皮一热一凉,头皮被树枝一掠而过,带走了一块头皮。
山海之王相距在十丈外,眼看老凶魔行将入林,心中大急。黑夜里林中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易受暗算,时不我留,猛地将木棍扔出。
岂知老凶魔也恰好伏地急窜,木棍落空,他一声怒吼,向前猛冲。
老凶魔到了林缘,怒声已到耳后,他急啦,一扯包里结,反手扔出,人贴地该倒,射入林中去了。
真巧!林中本巡逡着三头青狼,山海之王的怒吼,把它们吓得一蹦而起。接着冲人了老凶魔,来势汹汹,草木簌簌而动。三头狼一惊之下,回头拼命逃去。
山海之王不知袭来的黑影是啥玩意,一怔之下,向侧一闪。黑夜中,近了方可看得真切,被他看出是老凶魔脊上的包裹,伸手一抄,捞在手中,不顾一切冲人林中,一面怒叫道:“金毛狗,你上天我也要追你到凌霄殿,随意杀人,你该死一百次。”
他向下一追,心中瞒咕:“怎么?变出三个人了?”
狼在树下狂奔,不象人要闪避阻道大树,双方相距又在十丈外,当然不会太慢。
山海之王分枝错柯狂追,双方距离虽逐渐接近,但已下去百十丈了。看看追上,他突然大骂道:“该死的孽畜,误了我的大事。”
他发觉追的是野兽,便回头再搜。
老凶魔躲在林缘下一个小坑中。暗叫侥幸,待声音去远,他迫不及待回头急奔,越过西面两道山脊,奔向矮林密布的高泉山山脚下去了。
山海之王搜不到人,他站在山沟顶端大吼道:“老狗们,你们跑不了,哪怕你们会飞,搜不到你们我山海之王不会离开。”
一搜就是三天,在这一带山林中捉迷藏。两老魔真是苦头吃尽,不时被山海之王发现,每一次都令他们心惊胆跳,差点儿丢掉老命。
追逐的方向是西方一带山岭,第四天到了莫营关,山海之王放手不再搜寻,迳自赶向西安府。
金毛吼的包裹中,藏了他这三年来所劫得的金珠宝物,想不到这些玩意,竟然在生死一发中扔出救了他一命,真是异数,谁说金宝不能救命,
山海之王包裹人手,只觉重甸甸地。他眼看金毛吼临下马逃命时,仍把它带走,定然其中自有难以舍弃的理由,三不管把它背上了。
直到第二天,他才发现里面全是些金玉首饰珠宝等玩意,他虽不知这些玩意的价值,但也曾在妇女的头上看过一些相同之物。管他,带着再说。
他奔向西安府,十余里之前,武当众道正押着俘虏,也向西安府急赶。
两个凶魔被追得屁滚尿流,饥渴交加,挨到第四天,已经不象人形,以为再被发现,必死无疑了。
可是第四天整天中,不见山海之王的踪影,入暮时分,两人憋不住只好去找村民弄吃食。鬼使神差,两人都到了莫营关,见面之下,恍如隔世。
两人在一家客店中投宿进食,谈起山海之王和四天来所受的折磨,气愤难当,切齿痛恨。
两人皆有同一看法,就是此仇不报,何以为人?便约定由金毛吼前往各地敦请早年的友好报仇,天聋矮叟则去找摄魂魔君太叔权,探索山海之王的行踪,找到他报仇雪恨,明枪暗箭齐施,不怕他会飞天遁地。
次日,两人分手。天聋矮叟先到永寿,恰逢太叔权的一个探道小贼,据小威说,确有这么一个高大槛楼大汉,已经向西安府走了。同时,小贼告诉他武当派已擒得九天玉凤,正带往武当山,太叔盟主已出动大批人马在前面等候,一众助拳的好友亦已先后赶来了。
天聋矮叟大喜,命小贼通知太叔权,说他也在后面跟进,相机动手劫人,并请留意山海之王的行踪。
交代毕,他即行上路,买头巾将白发裹住,换穿了一袭灰袍,易装趱进。他那根鸭舌枪,枪身做了个长青囊套住,只留枪尾三寸作为点地之用,如果动手,只消倒过枪身一抖,枪套自落,倒也方便。
沿途皆有小贼暗伏,有些还是三年前的老相好,供给他十分正确的消息,前面的人一切举止,皆十分了然。
他别有用心,专心注意山海之王,夺俘之事,他并不热心,在山海之王后面四五里,慢慢盯紧。
山海之王并不急于起路,每天保持两百里脚程,恰与前面的马车保持十来里距离。
在陕西八府中,西安府是最神气最繁华最值得骄傲的一府,府治设在长安,长安也就是西安府的代表。
三年前,八月初九日,这儿发生了三起血案;初十日,城南少陵原也发生一起血案。四起血案,全没有苦主,没有惊动官府。但在武林中,吓坏了不少人,那高大的黑衣人,心黑手辣,令人丧胆。除了有两个人知道黑衣人的真正身份外,其余的人仍然如在雾中。
在长安闹事,如果是有家有小,有亲有友的人,最好先考虑考虑后果。因为秦王的藩邱就在这儿,不但皇城中甲壬如云,豢养的江湖高手更是人才济济,而且京师暗地里派来的两厂死士,明里是监视五府的举动,暗地里却查踩江湖朋友的动静,一有变故,麻烦可大了,株连既广,杀头抄家充军没籍有你受的。
武当门下的车马不敢入城招摇,绕过长乐门直趋赴商州的大道。距城五里地已是申牌初,天色尚早,但马车却停止了。
官道右首有一条小路,穿过一座松林,约两里地有一座香火鼎盛的官观,名叫九真观。
九真观,乃是河南府东崆峒下院派出的门人,在这儿建立的中原三大道院之一,平时接待派中东来的门人子弟,算是一处行脚宿站。
九真观的道侣们,早已接到气极道长传来的手谕,要接待武当的道友们暂驻一宵,所以早已有万全准备。
一行人未晚先投宿,浩浩荡荡进了观门,九真观立即成了金城汤池,暗桩四下密布。
黑道盟主太叔权已经赶到,布下了天罗地网,他不急,坐镇在城西北大安坊附近,远远地主持大局。
在距咸阳还有二十余里之时,马车过后不久,后面的山海之王又闯了祸,以致脱离了马车。马车到了长安,他仍在那儿逗留,且回头表表他所遭遇的变故。
当他大踏步向前赶路时,远远地看到前面一群健马,护住一辆马车,正绕过成王陵。
在林影中,他不知前面的情形,赶他的路,并未留意别人的闲事。
由这儿到咸阳,还有二十余里。日正中天,酷阳如火,他虽不畏寒暑,但仍想找地方歇歇脚,找地方睡一觉;反正他不急于赶路,急啥?
不远处有一座树林,座落在官道之右,枝柯直伸至路面,倒真是个好处所。
将近树林,他自语道:“唔!有人比我占先一步,但我仍要占一席地。”
林中近官道处,停了一辆双轮手推车,两个身穿两截青色短衫的大汉,敞着古铜色长满短毛的胸膛;正分倚在两株树根下,闭着眼假寐。车上蒙着油布,不知装了些啥玩意;由车轮陷迹估计,定是轻巧之物。
山海之王在三丈外一株大树下躺倒,用包裹作枕,四仰八叉躺得舒舒服服。
他心中有数,那两个大汉虽然装成酣睡之像,其实却正凝神留意四周,眼睛眯成一条缝向外瞧呢。
他也留了心,心道:“里面还有两个鬼鬼祟祟的人。也许这儿还是处于危机四伏之地哩?”
足音踢拖,从周成工陵方面急促地传来,并有拐杖触地之声,伴着足音。显然有人点着拐杖,正向这儿急步而行。
西北五里地,天聋矮叟左手点着鸭舌枪,不徐不疾赶路。正走间,路左草丛中突然传出一声鸟鸣。
他突然闪身掠入,好快!
草丛中一声冷哼传出,一条灰影倏然站起,一把光闪闪的单刀,已行将攻到。
“住手!老夫天聋矮叟。”
单刀人鞘,灰影伏下了,道:“原来是熊老前辈,请恕罪。”
“红货距此多远?”天聋矮叟蹲下问。
“十余里,可能已到了咸阳。”
“那褴褛的大个儿呢?”
“就在前面的大树林唾大觉。”
“留意些儿,我先走一步。”
“小心了,五里外右侧大树林中,有他们的两个暗桩,正与褴褛大汉在一块儿,不知他们是否同道。”
“我留意就是。”说完,掠出路中走了。
灰影也向后退,由小道隐去。
天聋矮叟继向前走,脚下加快,奔了三里地,远处已看到右侧的大树林。
他脚下放慢,想找地方隐身,便向左例一座酸枣林中踱去。
酸枣树刺多,不宜藏身,但只有这儿可以看到前面大树林的动静,不能再往前接近了。
他距枣林还有十来步,已看到树根下盘坐着两个身穿褐衫的大汉,在荫影下相对而坐,中间放了一个水囊,荷叶垫上面,搁了一只卤鸡,和一只熏羊腿,正用四只手撕着鸡,酒香扑鼻。
天聋矮叟见了酒菜,便感到酒虫儿蠢动,肚中咕咕叫,该吃些酒菜填肚皮了。
他一声不吭,径在两人之旁坐下了,将鸭舌枪往膝前一搁,吧叨两下嘴唇,伸手便攫卤鸡。
两大汉早已看清他是个古稀的老头儿,并不计较,有一位仁兄反向旁挪了挪,让出一角,道:“老丈,慢些儿,撕开后有你一份。”
老怪不理,早已抓住了一只鸡腿,半只鸡已经到手,食中两指一挟,水囊又到手,咕哈哈往肚里直灌。
两大汉一皱眉,突然发觉老家伙只有一只手,右袖是空的,涌上的怒潮突然消失了,相对耸耸肩,摇头苦笑。
老怪放下水囊,酒从嘴角流下,将鸡腿往口里猛塞,吃相之恶,无以复加。
两大汉没有吃的胃口了,左首大汉问道:“老丈贵姓大名?”
天聋矮叟眨着眼,将鸡腿骨扔掉,抓起另一半大嚼。
“老丈是本地人吗,”大汉仍往下问。
天聋矮里用鸡腿指指耳朵,吃他的鸡肉,伸两指挟起水囊,大口喝酒。
“这人是聋子,该大声些。”左首大汉说。
“别问了,让他吃,咱们歇会儿。”
天聋矮叟一只鸡落肚,酒也光了,怪眼一翻,道:“小伙子,干什么的?大声说,我老人家是聋子。”
“咱们保镖。”右首大汉大声答。
“那一家镖局?”
“河南府永升。”
“崆峒狄水升的?”
“正是。”
“游龙剑狄水升?”
“老丈知道?”
“老丈知道,所以你们活不了。”
两大汉一怔,正待坐起。天聋矮叟一掌挥出,左首大汉应手便倒。右首大汉向左倒地,一脚斜飞,急攻老怪胸腹,反应不为不快。
老怪一抬膝上鸭舌枪,不偏不倚迎着大汉胫骨,“噗”一声胫骨立折,杖尾一推,点中大汉丹田|茓。
大汉翻身躺倒,切齿叫道:“你狼心狗肺,禽兽不如。咱们无冤无仇,你是谁?”
“天聋矮叟熊捷。”
“狄局主与你有交情,你竟向他局中的伙计下手!”
“你们是保武当的红货?”
“放屁,是为朋友情义。”
“所以你们该死。”
“为什么?”
“你碍事,讨厌。”声落,鸭舌枪急敲,大汉略一抽搐,一命呜呼。
老怪将尸体和地下的零碎扔入林中,掠出路面,以路右藉草木掩身,向大树林掠去。
大树林旁,山海之王静静地躺倒。他耳力奇佳,已听出林中有两个人正悄悄地掩近,相距只有十来丈了。
林密草疏,大白天不易遁形,来人好大的胆子,似乎要算计已经入睡之人,脚步极轻,象两头狸猫。
山海之王只道两人要算计他,响着微愠的口气道:“两位,知趣些,走开,别打扰我。目前我不想揍你们,快滚!”
衣抉飘风之声凛然,林中的两个人已上了大树。
假寐中的两大汉突然站起,向山海之王叉腰瞪眼,怒不可遏,一个道:“老兄,你吠什么,你知道你在对谁说话?混帐,”
山海之王一怔,心道:“咦!这家伙象是骂我。”但他没做声,仍静卧不动。
两大汉见他不答话,只用眼角膘着他们,不由怒火上冲,徐徐欺近,一个耳根有一道三寸长刀疤的人厉声道:“大个儿,爬起来!大爷看看你的胆子有多大。”
山海之王轻蔑地扫了他一眼,闭上眼不理他。
大汉怒火如焚,踏前三步距他三尺站住了,沉声道;“爬起来道歉,大爷不为已甚。”
“走开,别打扰我。”山海之王说话了,仍闭着眼,右手伸一个指头轻轻晃动,意思是教他们走开。
大汉怎受得了,冷笑一声,踏前一步飞起右脚,踢向山海之王的右肋。
山海之王岂能让他近身,手一抄便捞住了踢来的脚踝骨,信手一扔,把大汉从身上扔到左面去了。“噗”一声撞在一株树干上,枝中簌簌而动。
他虎吼而起,指着另一个人叫道:“狗东西:你们岂有此理,再不滚,我教你们爬着走。”
大汉还弄不清同伴是怎么被扔出的,吃了一惊,伸手拔出Сhā在后腰上的一把匕首,大吼一声,猛扑而上。
山海之王左手伸一个食指将刺来的匕首拨开,右手出如闪电。“啪啪”两声脆响,大汉挨了两耳光,狂叫着倒退,他只觉眼前金蝇乱飞,口中发咸,连退五六步,方将身躯稳住,耳听山海之王在怒吼:“凭你这种材料,该狠狠地教训一顿,快滚!”
撞在树上的大汉,确是了得,将树皮撞脱了一大块,摇头晃脑站稳,从管内拔出三枚亮银镖,一挫虎腰,亮银镖连续飞出,急射山海之王的脊心。
山海之王象是背后长了眼睛,倏然转身,右手一掌斜挥。响起了一阵奇异的掌啸声,三枚亮银镖以更急的劲道,向林中斜飞而去。
十丈外树中隐伏的两个灰影,突然有一人发出一声惊咦,声虽小,但山海之王仍听到了。
他暂时不管树上的人,拍飞亮银镖,人即抢进。
大汉一听掌之啸声,惊叫道:“风雷掌,你是南海门人?”
山海之王不听他的,已闪电抢到,伸手劈胸便抓。大汉马步不稳,一招“如封似闭”急出,上封来手,下面准备进击。
他没有山海之王快,功力也相去天远,掌拨处如触烙铁,肩膀早落入一把大铁钳口中,一扣之下,浑身发软,所有的力道全失。接着右大腿一紧,也被一只大手扣住了,身躯凌空而起。
“滚!”山海之王大吼,将人高举过顶,转了一圈,向正在吐出口中淤血的大汉掷去。
“砰”一声响,两人都倒下了,直滚出丈外,七荤八素狼狈爬起。有刀疤的大汉结结巴巴地骂道:“你小子别……别得……得意,武当派的……的门……门下……”
山海之王疾冲而下,“劈啪”两声,两手左右开弓,将他又击倒在地,怒叫道:“呸?什么武当文当,门下门上,唬人吗?”
叫声中,他一手抓住一人的脚踝骨,倒拖走出路口,作势要往外抛。
两大汉踝骨欲裂,浑身无力,挣扎不得,口中含糊地狂叫,双手乱舞。
“老弟,请手下留情。”人影射到,苍劲的语声先传。
山海之王停下了,仍抓住两大汉脚踝,打量着疾奔而来的人影。
那是一个鹑衣百结,只有一只右眼的老花子,一头白发乱糟糟,独眼滚圆,神光外射,湛湛然似若透人肺腑,狮鼻海口兜腮白胡纠卷成一团球,古铜色的脸皱纹不多,身材伟岸,手中点着一根乌光闪闪的墨竹打狗棒,脚下一双烂草鞋,脚丫子泥垢成团。
独眼花子一到,山海之王松了手,沉声道:“是说情呢?还是Сhā手?”
两大汉吃力地爬起,额上大汗直流,一个道:“邝老前辈,这小子……”
山海之王猛地回头,俊目一瞪。两大汉惊得一哆嗦,惶然退后三步。
独眼花子呵呵一笑,说道:“老弟,咱们好好商量。这两位是武当的俗家弟子,初出道少年气盛,冲撞了老弟台,是吗?老花子与江湖人皆有些少交情,大家都是朋友,谈不上Сhā手,只向老弟台讨个人情。”
“要是我不放手,又待如何,”山海之王不友好地说。
“老弟,你不是个不近人情的人,老花子单眼不盲,已看出老弟是非常人,不会计较他们无知失礼的过错的。”
“也许你错了。”说完,转身伸手向两大汉抓去。
独眼花子一声叱喝,乌竹又急伸,点向山海之王的腰脊,要阻止他出手。
山海之王就是要激他出手,想试试中原高手的武学造诣。他已看出老花子定不等闲,值得一试。
棒近身,他倏然转身,急抓棒头,右手立掌向前猛切。
老花子棒向下沉,“铁牛耕地”一搭一挑,搭胫骨挑下阴,突然一震腕,一团乌光罩住对方的下腹。
山海之王斜身出掌,仍要抓竹棒,大喝道:“运内劲,咱们别拖。”
独眼花子哈哈一声狂笑,身法一变,乌光飞旋,风雷之声大起,罡风四射,展开抢攻,一面道:“老弟,老花子平生未与赤手空拳的人用棒相斗,你可否拔兵刃?你腰中的短家伙定不简单。”
山海之王不理他,双手一动,雷声殷殷,身形急进,两掌上下急挥,连攻八掌,是风将乌芒迫得左右急射,无法正面攻人。
老花子左右飘掠,近身不得,他叫道:“老弟,你这招是‘奔雷八掌’的‘电闪雷鸣’,你是龙吟尊者的什么人7请住手。”
山海之王一听龙吟尊者四字,只觉十分耳熟,脑中似乎有一条神经抽动了一下,立时有点恍倔起来。但他为了镇静自己,猛地一声长啸,掌势转猛,身形快如闪电,紧迫抢攻,但听雷声响如连珠,五丈内飞沙走石。
老花子大吃一惊,他除了全力进攻以求自卫之外,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好一场龙争虎斗!但见尘土飞场中,两人八方盘舞,掌劲棒风相接,发出令人心胆下沉的震响,十丈内无法让人站稳。
两大汉面无人色,退入林中注视着激斗中的淡淡人影,浑身颤僳,大汗滚滚而下。
树上隐伏着的两个灰影,突然向两大汉飞掠而下。
激斗中的山海之王,连攻六招四十八掌,把老花子迫得八方游走,圈子愈张愈大,只能在空隙中还手,偷空儿攻了三招。
老花子愈斗愈心惊,幸亏他已修至化境,总算能接下了对方凶猛无匹的六招,身上已经汗出如雨。
山海之王心中也暗暗佩服,可裂石开碑的潜劲,仍无法攻破老花子以乌竹杖织成的罡墙,掌力不住散逸;而且老花子的身法也迅捷绝伦,仍能在防守中乘隙进迫,一沾即走,并无力竭之象。
英雄惜英雄,他逐渐收回真力。
蓦地他大喝一声,一掌拍出,一股奇猛的阳刚港劲一涌而出,声势汹汹地袭向老花子的胸腔。
老花子刚抖出一棒,震散大部袭来的凶猛劲道,余劲将他推得向后一挫,连退两步,啸声已起。
山海之王一掌攻出,发出一声长啸,人已葛地失踪,象一道闪光,射向林中。
林中的两条灰影,刚以平沙落雁身法,向武当的两大汉顶门落下,脚尖分袭两人后哑|茓。
两大汉已惊得浑身麻木,神智不清,根本不知道头上有人落下,眼看要失手被擒。
山海之王啸声传到,褐色的淡影随声扑来,两大汉只觉心胆俱裂,只道山海之王要找他们算帐,由他那骇人的来势,今天死定啦?两人同时一声尖叫,腿一软,趴伏在地,浑身颤抖。
这一来,反而逃掉一劫,躲过了由后上方袭到的两脚尖,危极险极。
山海之王也在这刹那间扑到,身形上升,怒叱一声,双掌两面疾挥。
两灰影已无法闪避,只有硬接,各伸一掌倏然击出,罡风乍起。
“嘭嘭”两声巨响,山海之王身形向下飘落,罡风迸爆中,丈内的枝叶如受刀削,纷纷飞射狂舞。
两灰影身躯向后上方斜撞,击毁不少枝叶,向浓技密叶的另一株树顶上落去。
老花子只道山海之王向两个武当门人下手,惊怒之下,不等身形止住,急起直追,刚抢出丈余,便看清了一切,他大叫道:“老弟,别放过他们,他们是贺兰山的左右二曲。”
山海之王不识什么左曲右曲,反正这次空中对掌,虽将对方击飞,他自己也感到手掌一震。人亦落下地来,对方的功力,显然非同小可。
他足一沾地,便向还未找到横拔落脚的灰影大叫:“你们下来。咱们再拼两掌,别打算走,不然将后悔莫及。”
两灰影站稳了,在浓叶遮掩下向这儿发话道:“你是谁?山海之王的绰号由何而来?你不姓华?”
一连串的反问,语气急促。山海之王道:“我姓山,名海,没人姓华。你们手下够硬朗,为何偷偷摸摸?滚下来见个真章,我不杀你。”
“你不姓华,为何会奔雷八掌?”
“废话!谁管什么奔雷八掌?下来!”
两条灰影一掠而下,相距丈外站住了。两人的长象,委实教人吃惊,真象两个恶鬼。两人正是贺兰山的左曲老施威,右曲老施猛。
早年,这两个残废霸占贺兰山,把拓荒的汉人杀得伏足不前,鸡犬心惊。后来崆峒派大举出动,把他们赶入山中。他俩一发狠,便与龙首上人夜袭西崆峒,放了一把无情火,更和南面的祁连阴魔矮神荼等人,不时捣乱崆峒四山,拖住了崆峒派的腿,不能进入中原。
三年前他们被祁连阴魔请出,伏牛山庄第一次露面,与桃花仙子狠拼,势均力敌,眼看要将桃花谷和百花谷的人消灭,却来了神剑伽蓝华逸云,杀得他们亡命而逃,伏牛山庄也就完蛋大吉。
太白山庄之会,神剑伽蓝大发神威,惊破了群魔之胆。两人鬼精灵,一看不对劲,紧随着七星掌厉岳之后,乘乱逃命,遁回贺兰山苦修,这时又在中原出现了。
他俩的功力,可说已登堂入室,与桃花仙子力拼的人,岂是等闲?除了神剑伽蓝,他怕过谁来?从伏牛山庄到太白山庄,他连吃败仗,遁回贺兰山苦练,功力大非昔比,三年,他没浪费时间。
他俩刚下山不久,在太白山庄跑得快,并不知神剑伽蓝已死,这次就是专程东下找神剑伽蓝一决雌雄而来。
武当两个小辈在林缘巡风,踩探准备劫俘贼人的消息。恰好两个老残废也在林中睡觉,他俩已看出两大汉是江湖人,正想擒来讯问江湖的动静,鬼使神差,闯来了山海之王。
山海之王使用有奇异啸声的掌力,击飞了三枚亮银镖,两老魔吃了一惊,有八成儿象神剑伽蓝的梵音掌嘛,
他们发誓要找神剑伽蓝雪耻洗恨,真见到了却又心中悚然。但听清对方姓山名海,心中一宽,以神剑伽蓝一代英豪,岂有改名换姓之理?看形影;确也不象是神剑伽蓝,身上又没有伽蓝剑,不会是他。
等老花子现身打岔,两老魔就在树上向下瞧,奔雷八掌一出,山海之王的浑雄精深的功力,又把他们吓了一大跳。山海之王一再否认他的身份,却是两老魔的定心丸,假使真是神剑伽蓝,他们的三年苦修,算是尽付流水,仍然差上一筹,报仇无望啦:
他俩利用两人狠拼的机会,向两个武当的门人下手,武当门人满天下,消息定然灵通,找他们问消息,最好不过。两人不顾一切,双双扑下。
岂知山海之王在盘旋出招中,恰好看到林缘的光景,两老魔一动,他也发掌击退老花子,电射而来。
三人半空对掌,两老魔竟被震得飞回林中,合两人之力仍然占不了便宜,怎能不惊?
正说话间,两老魔的耳中,突传来十分熟悉语声道:“施老哥,我是假聋子。咱们毙了他,除去绊脚石。”
假聋子,是天聋矮叟,他们在伏牛山庄第一联手的老相好,太熟啦!这时用传音人密之术说话,定然就在左近,他那枪中是烟,一手毒烟弹歹毒绝伦,确是一个好帮手,合三人之力,毙了这小子该无问题。
两人一打手势,正式现身。
山海之王看了两人的古怪狞恶象,冷笑道:“你们有一支手残废,我山海之王不想和你们计较,你们要算计这两个家伙,为什么?说。”
天生残废的人,最忌讳别人指出他的缺憾,两个老残废顿时火起,左曲老阴森森地道:“小狗!你用不着管老夫的事,先管你自己,老夫要你的狗命,看你还敢瞧不起残废?”
一旁的独眼花子哈哈一声狂笑,道:“哈哈!我独眼狂乞邝昭也残废,也是算我一份。”
老花子在狂笑声中,说出他也是残废,也要算上一份。左右二曲心中一怔,不相信地瞥了他一眼。
皆因老花子话中之意,是要和他俩联手,三个残废斗一个山海之王,确是赢定了。
老花子来头大,说起来不简单,在江湖中提起独眼狂乞邝昭,黑道朋友便会感到头痛。他手下一群花子爷,平时散处各地,混迹江湖,游戏风尘,实力相当雄厚,等闲人物真不敢招惹他们。在混迹江湖中,他们行侠仗义.有时也伸手劫富济贫,凡是勤俭起家,善行卓著的富贵大户,他们绝不动人家一草一木,反之,便算是花子们的活财神。
独眼狂乞有一位师弟,就是亡命花子尹成,尹成是神剑伽蓝华逸云的口盟老哥哥,曾经带华逸云到神医叶太岳处求药,拯救碧芸姑娘得免子午六阳针毒发之祸,在太白山庄盛会之前,两个老花子在关洛道截杀与会群寇,接引与会的侠义英雄,大会之时,亡命花子带了一群花子参与盛会,独眼狂乞则带人在外围接应,两人都尽了全力。
神剑伽蓝在南阳与亡命花子错过见面之机,以后经白云山庄的刺激,心情苦闷,精神失常,不愿见任何人,所以独眼狂乞并末见过这位小兄弟,只是在师弟口中,知道一些猛烈的轮廓而已。
老花子一群人,与黑道凶魔势同水火,目下却说出参与的话,两魔怎能不感怪异?
左曲老哼了一声,道:“独眼贼,你是说和老夫……”
“哈哈哈……”独眼花子爆发狂笑,笑完说道:“老家伙,千万别表错情,老花子是说,要拆了你的老骨头。”
“凭你也配?呸!”右曲老怒叫。
“配不配兵刃上见真章,你这两个凶魔作恶多端,崆峒派的人正在找你,你竟敢在这条路上现身。哈哈!在太白山庄你跑得真快,老花子慢来一步,让你溜了,今天你们可跑不了啦!”
右曲老伸手一抄,拔出腰带上那支乌光闪闪,长有三尺六寸的外门兵刃佛手笔,蹭进两步厉叫道:“老猪狗你敢狂言欺人,老夫要活剥了你。”
“慢来!”山海之王伸手虚拦,又道:“我这条小命还没拿去,不必再招惹人,冲我来。”
左曲老施威也撤下他的佛手笔,傲然冷笑道:“反正你两人都得死,冲谁都一样。”
山海之王伸手向旁一株树枝一拉,一段儿臂粗的树枝入手,手一振枝叶全落,说道:“你还未说出鬼鬼祟祟抓人的原因,说!”
“小事一件,要他们的命。”左曲老大吼,佛手笔劈面点到,冷冰冰一缕罡风,射向山海之王的胸前稍右的玄机|茓,笔影突然分张。
山海之王直待罡风行将及体,突然一棍斜挥,急如迅雷,向佛手笔击去。
他出手太快,已不容许对方撤招变招,他要硬拼一记,较真才实学。
左曲老心中大怒,他这佛手笔普通兵刃一触即毁,一段小树枝也敢硬碰,太瞧不起人啦!手一紧,功贯笔尖,全力猛挥。
“噗”一声闷响,拼上了,扑着罡风迸爆,锐啸刺耳,山海之王斜跨一步,左曲老却飘飞丈外。
“再拼一记!”山海之王大吼,疾冲而上。
左曲老怎敢硬拼?闪身让招,佛手笔斜攻对方腰肋,左手半空的大袖向上一振,三道淡淡灰影从袖底飞出,射向对方身后,半途一折,飞袭背心。
山海之王恰好右转挥棍,背心完全暴露在半途转向的奇快暗器之下。
“噗”一声响,棍第二次相交,人影倏分。
三枚淡淡灰影委实太快,双方相距又近,来得太过突然,飞行轨迹确是出人意外。山海之王身形转过,棍已挥出,方发现身后有警,赶忙抢进一步,所练的奇异神功立即进发。
可是仍慢了半分,棍笔相交之际,对方笔上传来的浑雄力道,迫得他无法冲进一步,仅抢进了半步,护体神功也嫌晚了半分,随着兵刃相交的闷响,最右一枚淡影掠过山海之王左肋。
“嗤”一声锐啸,衣破皮开,暗器在他肋下划了一条两寸长半分深的血槽,如果护体神功慢进半分,整个左肋全完,不死也得成为残废。
另两枚飞出三丈外,透过一株合抱大巨木,在出口处露出两寸长的梭形扁钻头,其色淡灰,差半分劲便可穿透树身了。
已射伤山海之王的那枚,被神功一震,横飞丈外,方翩然坠下。
山海之王只觉胁下一麻,用手一摸,掌心中现出了紫色的一层血迹,平时他不怕兵刃袭击,这暗器确是霸道。
“咦!你的暗器有剧毒。”山海之王叫。
左曲老哈哈一声长笑,人已从另一面隐人林中,如飞而逝,空间里荡漾着他的得意厉叫声道:“小狗,等会儿老夫来替你收尸,只消片刻。哈哈,大漠阴域血所沾之人,不须一盏茶时,尸骨尽化,为免遣此多伤人畜,等会儿我来替你收尸,哈哈?”
声音愈去愈远,终至消失。
山海之王没追人,他似信不信,将血掌放在鼻端轻嗅,除了血腥,毫无异昧,血确是变了紫色,证明确有毒物渗在血中。
另一面,右曲老与独眼狂乞拼了五六招。左曲老得手溜走,他也攻出一笔撤走,老花子追之不及。
老花子已听清左曲老得意的话语,大惊失色,忙向山海之王纵近,惶然轻呼:“老弟,你中了暗器?”
山海之王点点头,道:“这家伙确是够阴损,想不到他那残废的左手内有鬼,下次见到他,我卸了他的废手。”
“暗器呢?”
“喏!那儿,树里面还有两枚。”
脸上有刀疤的武当门人,这时正走到暗器旁,正欲俯身伸手去拾。
老花子飞掠而至,竹杖一伸将他拦住,喝道:“别动它,你想死?”
他拾起一根树枝,拨动暗器。暗器全长五寸,形如扁钻,其色淡灰,两头尖,薄仅两分,宽约指幅大小。
他疾弃而回,急声道:“老弟,你感到伤口有何感觉?”
山海之王拭掉手上血迹,又在伤口上一抹,伸在眼前细瞧,血中的紫色谈了些,却泛上了一丝灰影,他摇摇头,道:“有点酸麻,不打紧。”
老花子跌脚道:“糟,如果真如老魔所说,是大漠阴域血,那就完了。老弟,真糟,你……”
“糟什么?阴域是啥玩意?”
“那是大漠绝域中,一种极为歹毒的小玩意,俗称百步射工,形如三足蟾蜍,大如海碗,口含毒沙,可射三丈之远,人畜如被沙射中,行走百步即行倒毙,骨肉化尽,只留皮囊,阴域即据尸吸取已化的血肉,十分歹毒。武林中的化尸丹,有几种就是以腐尸中的血肉所配制,真正获得阴域本身的毒血所配者,极为歹毒而罕见,因这小毒物极不易找,而且不易接近。这老残废匿居贺兰,距大漠近在咫尺,可能获有此物。如果他的话不假,天!到哪儿去找解药,即使有,远水救不了近火,太晚……”
山海之王根本不在乎,淡淡一笑道:“老怪物危言耸听,别听他胡说八道,我没感到任何不适,不必大惊小怪。”
没有任何不适是假,他确是感到酸麻的感觉,缓缓向体内移动,如果不是他体质奇异,可能已经躺下了。
伤口虽小,但血液似乎无法止住,他感到奇怪,平时即使挖掉一块肉,也不会流太多的血,他可以将附近经脉的气血自行闭死。可是今天怎么不灵光了?小小的伤口竞止不住血呢,怪事!
他逐渐感到有点儿头晕,但并无大碍。血必须止住,不能让血自流。
猛想起革囊中另一支玉瓶之中,有一些一包包的药粉,清香扑鼻,不知有何用途;用粉末堵塞伤口,大概定然灵光。
他探手入囊中摸索,摸出那支凤瓶,取出一包药散,倒在掌心向伤口上一抹。
作用对药了,药末一沾伤口,立即凝成一层金光闪闪的薄漠,象是琉璃,富有弹性,血不但止住了,酸麻之感慢慢消失了。
一旁的独眼狂乞,一直以惊惶的神色注视着他,双手不住颤抖,五指扣得死紧。这一生中,他第一次见到这种令人难以置信的青年高手,眼见他即将走向死亡。只感到心中发酸,激动地盯视着他,束手无策。
山海之王看了老花子的神色,只觉心潮。阵激动,对老花子的关怀和焦急,从心底泛起感激之情,道:“老丈,请放心,我死不了。”
独眼狂乞怆然道:“老花子无能为力,我好恨,要不是我打岔……”
山海之王突然打断他的话,向林中大喝道:“你这家伙等久了,滚出来!”
声浪轰传中,十余丈外树顶枝叶浓密处,传出凛凛风声,枝叶微响。
“哪儿走?留下,”老花子怒叫,飞掠腾上林梢。
山海之王本想追人,但略一作势,便觉头脑一阵昏眩,只好止住了。
“是你这凶魔,别走!”老花子在十余丈外叫。
“哈哈哈……”一阵狂笑声飞扬,逐渐去远。
山海之王摇摇头,昏眩之感逐渐消失,他踱到暗器之旁,伸手去拾。
“动不得,老弟。”老花子的声音传到,人也急掠而下。
“怎么?不能动?”山海之王住手问。
“没有解药,不可沾手!沾者同样无救。咦!你还能支持,真象不怕这歹绝奇毒呢?你的药散何名?”老花子一面说,一面走近察看伤口.伤口已被一层金色琉璃膜盖住,看去并无异状。
山海之王微笑道:“我也不知何名,可能是一种解毒圣品。”一面说,一面用木棍将暗器压入泥中。
“咦!老弟,人真不可思议,竟然有化解阴域奇毒的解药,谁送给你的?”
“我自己的。”他去拾起包囊,背上便向林外走。
“老弟,请教这次到中原有何贵干?”老花子跟上问。
“四处遨游,也许我要寻访我自己的私事。”
“哈哈!如果是四海遨游,老花子萍踪四海九州,老马识途,老弟如不见弃,愿为向导。”
山海之王站定了,扭头凝视着他半晌,说道:“老丈,你能带我到中原走走吗?”
“哈哈,你所指的中原,是指中原之地,仰或是意指莽莽红尘中的花花世界?”
“我也不专指何,人云亦云,慕名而已。”
“老弟你号称山海之王,未曾进过中原?”
“是的,我生长仙海,离开那儿不足十日。”
“呵呵!咱们走吧!先到咸阳,再往下先办一件大事,老花子便与你遍历九州,看看中原的锦绣河山。”
“老丈不是西上有事吗?”
“刚才树上逃走的人,名叫天聋矮叟,他有一个老伙伴叫金毛吼景泰,在河南府做案,击毙事主,愉走了一件价值连城的宝物。我一听消息,便四处查访追问西陲,仍然音讯毫无,在这儿发现了老矮鬼,他们定然不会远走,可能也要办一件大事,正与我所办的事有关,早晚咱们要碰头的,不用再找了。咱们走。”
“哼!那两个该死的老狗,我追了他们三天,他们反而盯住我了,下次定不让他们跑掉。”
“你曾追他们三天?”
“是的,在高泉山。他们像兔子船乱钻狗洞,不然我要拆了他们的骨头。”
“哈哈!那更好,他们定然再追来盯梢的,他们从不放过要得之人和物。走啊,”
山海之王向武当两个大汉沉声道:“你两个家伙听了,下次再那么无礼,我要将你们的骨头掼松,不信且试试,如果不服气,咱们在江湖上见。”
有刀疤的大汉道:“武当派的人,不是省油灯,咱们走着瞧。”
“武当派是啥玩意,有多少人,老丈可知底细?”山海之王扭头向独眼狂乞问。
“武当派人多着哩:他们是近年来崛起的玄门大派,拳剑号称无敌。”
“为人如何?”
“很难说,人多了,难免良莠不齐,十步之内必有芳草,莠草自不会少,但在武林中,他们尚算得上是白道中的代表。”
山海之王向两大汉露出特有的奇异微笑,道:“如果要找我,我不管你们是白道黑道,不动刀剑,我要将你们整治得不死不活;如果动兵刃,你们都得死。”
“哼……”
“别哼,我办得到的,再见了。”
“咱们青山不改,后会有期。”
“我记着。”山海之王说完,大踏步走了。
独眼狂乞向两大汉咧嘴一笑,道:“两位,真要和山海之王结仇,最好别连累师门,老花子是一番好意,也是忠言。”
“老前辈,这小子确是太狂了,晚辈功力不行,只好仗师门一洗今日之耻。”
独眼狂乞冷笑道:“你想替师门招祸,老花子无法拦你,湖广七盘弯血的教训,贵派该反省反省才是。”
说完,点着乌竹杖走出官道,与山海之王大踏步走了。
两人冒着烈日大踏步赶路,山海之王一面走一面问道:“老丈,所要办的大事,能否赐告?”
“老弟,行道江湖,是否应以侠义为先?”
“是的,应该。”
“那就是了,老花子先向你说一段三年前的武林往事,主人是一位功力与你相去不老的少年英雄。请静静地听我说完,再请老弟评论事非……”
老花子一面走,一面将三年前神剑伽蓝华逸云的所行所事,一一概赂地说出,最后说:“那少年英雄葬身火海,一切恩怨应该抛消,五大门派是白道中侠义之士,武当的声誉更是武林一代主流,不应该迁怒于华逸云的未亡人。这次他们万里迢迢将人擒解武当,老弟,请问于理可合?”
山海之王沉声道:“老丈,刚才就不该放了那两个武当小辈。”
“呵呵,这事与那些小辈无关,而是主宰大局的武当元老们,找小辈们出气可不是大丈夫所为。”
老花子并不知九天玉凤是如何被擒的,所以并未说出就是前面马车中的人,是被解送的九天玉凤,不然马车绝过不了渭河。山海之王如果知道被解的人就是六盘山的回族少女,他不马上赶去动手才怪。
老花子继续往下道:“老花子并非为了华逸云是我师弟的小老弟,而出来卖命孤身救人,事实上老花子一生好打抱不平,这事我该管。武当派人多势大,老花子仍然愍不畏死……哎?老弟,你轻些儿,老花子骨头不够硬哩,哈哈!”
原来山海之王见他说得有种,一时兴起,一掌拍在老花子的右肩上,把老花子拍得跳起来。
“老丈,有你的,”山海之王微笑着喝采,又道:“算我一份,我赶他们该回武当山。”
“谢谢你,咱们盯紧他们,相机动手。”
“相机?哼!我不干,见面先打他个落花流水。”
“不成,目下群雄齐至,皆欲得而甘心,咱们不可贸然而动,便宜了他们。再说,公然出手,恐怕恶道们下手毁去人质,咱们怎对得起华大侠在天之灵?”
“那……唔!这确实可虞。”
“咱相机行事,你听我招呼行事没错儿。”
“好,我听你的。”
“走?到长安我要召集手下。唉?可惜我得讯晚了儿,召集人手也来不及了。”
“老丈在哪儿得来的讯息?”
“咸阳。”
两人一阵急走,在申牌正渡过渭河。踏进长安地境。两人穿得一般槛楼,一般蓬头垢脸,一般的窝囊劲,一般的高大雄壮;山海之王高出半尺,身材更是伟岸。两人出现在街上,定然够唬人,老花子不愿招摇,便在城外找家小客店住下。
当晚,山海之王独自在房中练他那不知名目的奇功;老花子则独自外出,找门下弟子召集陕西的花子爷。
行将午夜,月正中天。长安城沉沉睡去,但暗中却风声鹤唳,九真观附近草木皆兵,如临大敌。
九真观占地甚广,天尊殿之后,三方面共有两座偏殿和两座后殿,还有许多小阁和院落回廊。
后殿一间密室中,一灯莹然,除了一张床之外,所有杂物全都搬走了,以免碍事。木床上,木枕薄衾,甚为简陋。
九天玉凤周如黛,正和衣躺在床上,她仍是那一身绿色衫裙,发髻未乱,静静地凝望着天花板,眼角挂着两颗晶莹的泪珠。
这些天来,她可说饱尝苦头,不仅是筋骨劳顿之痛,心中的创伤更令她痛心疾首。
是的,云哥哥在世之时,谁敢对她如此欺凌,白道英雄们又岂敢如此非为?云哥哥逝世仅三年多些儿,灾难也来了,她成了嘴上之肉,任他们宰割了。
她悲从中来,泪如泉涌,像断了线的珍珠,滚落硬绷绷的木枕上。她内心在悲痛的狂叫:“云哥哥,你在天之灵,可知我在世间所受的痛苦吗?云哥,也许不久后,我会回到你的身边,永远依在你的身旁,这日子不久了。”
她手足被制,真气无法凝聚,阴司恶煞的制|茓手法,她无法自解,假使拖延太久,她不死也会成为残废,一切皆烟消火灭,一切都完了。
哀痛过去了,恨念随即涌上心头,她在心中切齿发誓:“武当的牛鼻子们,假使我能恢复自由,且能恢复功力,第一该毁灭的所在,就是武当山,玄天宝殿将成瓦砾,三元宫将化火海。”
夜已深,她沉沉地睡去。
四更将尽,一条人影进入隔壁空房之中。这房间本是红云道人玄空的居所,这时他离开室中到外间巡视,已有半盏茶时分了。
黑影是由隔板上窜越入室的,所以没惊动密室前后担任警卫的人。
他取出一把匕首,在靠墙的一条壁缝中,将匕首轻轻Сhā入,运内劲向里迫。
匕首拔出,壁缝赂宽,他侧首由缝内伤看。
姑娘小睡不久,恶梦连连,终于把她惊醒,四更初便睡不下去了。
手足|茓道虽然被制,但仍可缓缓移动,不然手足岂不僵死?只是虽可作缓慢的移动,如果想用劲,却是不可能之事,连走快两步亦会软倒。
她下了床,正缓慢地,像个幽灵似地在房中走动,大概她想以蹀踱消磨长夜了。
密室没有窗,只有一个矮窄的门,她想看看月亮星星也办不到,更不必说其他了。
她功力全失,但耳力并未受损,目力也保持锐利,已发现有人在隔室用刀迫开壁缝。
她万念俱灰,平时衣衫不被,根本不在意有人窥觑,懒得声张。
蓦地白影一闪,一角白笺从缝中飞出,直射丈外,跌在室中三合土的地面上。
隔邻的黑影将招成方型的纸笺弹出,即轻如飞絮,飘过邻室隔板,瞬即不见。这刹那间,室外已起了足音,门轻轻推开,进来了红云道人。如果黑影慢走一步,定然要闹出事来。黑影对屋中形势与众人的举动,似乎甚为厮熟,配合得极为准确。
姑娘先前置之不理,冲地下的方纸笺冷笑。但一种好奇和万一的侥幸心,终于使她情不自禁地拾起了方纸笺。
是一张质料甚佳的八行笺,招成半掌大的方型,她忽趋灯下,打开细瞧其中的古怪。
上面用半草写了几行字,她轻念:“字致周姑娘:即将由秘道潜赴武当,请勿灰心,仆当觅机相图,拯姑娘脱厄。请阅后烧毁。叶若虹拜。”
她就灯上将笺烧掉,用脚毁去纸灰,自语道:“是他,他果然不与武当山的人同流合污。唉,你也是白费心机了,你人孤势单,有何能耐救我出险?反而搭上了性命,何苦来哉?你的好意,我仍然心中感谢。”
客店中的山海之王,不知怎地,二更未行功刚毕,突然感到心潮澎湃,烦躁得坐立不安,一再强抑心神,调凝真气,仍然感到焦躁。
独眼狂乞不在店中,他心中一动,便着手结束,佩好小剑挂上百宝囊,他要到城内繁华的夜市中走走。长安的夜市,要延至三更正,二更末城门虽关,仍有零星夜市散处繁华的角落。
城外的客店不像城内,关门关得略为晚些,便于接待赶不及人城的客官,三更将到,客店仍开了一道侧门让客人出入。
他刚结束停当,踏出房门想由店门出店,劈面撞上匆匆返店的独眼狂乞,一把将他拖人房中,道:“老弟,想到哪儿去?”
“心中烦躁,想进城走走。”
“夜市快散了,没有什么可逛的……”
“老丈,消息如何?”山海之王打断他的问话。
“武当门人落脚九真观,明日可能走商州奔武当山,那儿是湖广的捷径,八成儿他们要走这条路。这条路极不好走,道路隐秘险峻,爬山涉水,极易下手。等会儿咱们去踩探动静,我已派人守候在各处要道监视他们的行踪了。”
“好,去看看九真观有些什么了不得的高手。”
“请注意,为免打草惊蛇,咱们千万不可现身相斗;最好是不露形迹,以免日后不便。”
“我小心就是。”
两人重新结束,老花子将讨米袋改挂胸前,鹑衣下摆纳在腰带上,挟了乌竹杖,门上闩窗半掩,招呼山海之王先由窗中掠出,自己拍熄灯火,飘到窗外,掩上窗户飞射檐下。
月色如银,不易隐去形迹,但两人不在乎,贴着檐下暗影平射三道瓦檐,方落入一条小苍中,贴着墙根急窜。
老花子是老江湖,他不走瓦面走壁根,这是他老谋深算极为隐秘的潜踪之法。这种人十分危险,如果在狭路碰上了,他定然会下手灭口,所以最好少撞上这种人。
三更正,他们到了九真观西北一里,官道左面里余之地,即转向东北,绕走一圈先清退路再说。
九真观四面花木扶疏,极利于潜踪隐迹,如果贸然往里闯,哼!该先准备九条命,不然最好别往里闯。
九真观既然是崆峒派中原三大道院之一,岂是平庸无奇的所在?玄门弟子修真之士,平日比和尚还惬意,吃了饭没事于就会搞些古怪名堂,诓骗愚夫愚妇掏腰包出香火钱,以便饱他们的肚腹。诓派的玄门弟子,不能说没有道行,有道行的人古怪得更多,他们的九宫八卦奇门遁甲理数之学,确是不简单麻烦得紧。
瞧吧!九真观四周的花木庭院,白天里看去毫无奇处,了不起是些死石活花,但晚间一看,就有点模糊看不清楚,如踏进两步瞧瞧看,明天,阁下就准备脱层皮,仍然啥也没看清,岂不怪哉?
至于各处的亭台楼阁,天上地下,玩意儿之多,简直如同牛毛,机钮消息不开启,逛观进香的人尽可到处乱闯,上至主持人下至香火道人,绝不会介意,但如果开启了机钮消息,进去的人太容易了,要出来可就难啦!如不是投降后出来,就是尸首出来。
九真观的主持道长,法名叫气亮,对外称九真观主,在长安大名鼎鼎。看法名,就知道他是与掌门同辈份的人,毫无疑问,年纪没有一百岁,也有九十余。在繁华地区的方外人,愈老愈吃香,愈老愈值钱,因为老,所以道行高,道行高,善男信女才心服,心服就产生尊敬,尊敬怎能不多掏腰包敬神奉鬼?九真观主年近百龄,依然龙马精神,难怪大名鼎鼎。
三更正,九真观主正和气极老道站在观门石级上,两人正仰望天宇中的星斗,大概在观察鬼井之宿。据说,从天文星宿分野中。可以看出天下各州的位置,陕西是鬼井之宿分野,不知对否。
两人身后,站着一个小道童。三个人不言不语,都成了哑巴。
气极突然转首轻声问道:“师弟,他们接近了,有几拨?”
九真观主淡淡一笑,道:“快了!还不用劳神。共来了四拨,最精灵老练的一拔,已绕到殿后一面,还没有入侵之众。”
“他们如敢入侵,哼!”
“他们会的,但并不是想立即劫人。”
“想怎样?”
“他们想乱我们的神智,教我们先自手忙脚乱,自乱章法,心中生恐惧之感。”
“哼?他们打错主意了。”
“也许他们之中有绝顶高手呢,我们得小心应付。明日,去叫你师父下令准备擒人。”
“是,弟子遵命,即前去请师父传令准备擒人。”小道士恭敬地说完,行礼退走了。
九真观主也转身向观内走,一面说:“师兄,你真要送他们出紫荆关吗?”
“是的,论武林常例,义不容辞。”
“另一面,天枢子道友恐怕难当大任。”
“师弟,你多虑了,天枢子的功力,比你我还要深厚,为人机警,想亦不致误事。”
“出奇制胜,临机应变,学问大矣哉。如果功力深厚便可望万全,那事情未免太简单了。师兄,我总有些儿担心,预感到此行太过凶险,希望师兄多多小心珍重。”
“谢谢你,亮师弟,我将全力而为,倍加小心。”气极由衷地道谢九真观主的关怀。
“这计策除了你我少数几人知道以外,还有外人参与吗?”
“没有,武当的行动十分机警。”
“但愿如此。走吧!他们来了,看是些什么人,天胆敢到九真观来撤野?”
九真观在外表上看,似乎平静无事,几个值更守夜的香火道人,不时四面走动,与平日相较,只多了一两个人,并无异处。
正西,一座枝浓叶茂的杏林,从围墙内侧向里面延伸,直抵一座假山之下,跟偏殿还有二十余丈之遥。
围墙上,葛地微风凛然,五条灰影像五头轻鸿,飘然落在围墙上,一字并肩排列。
这些人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在月色如银之时,违反夜行人的规矩,站立在墙头上,不象话,太狂妄了!
五个灰影身材参差,有两个修长,一个中等,两个却又像矮胖子。背上,系着兵刃;脸上,蒙着灰布。灰色夜行衣,在月色下看去,有点猛烈的感觉。
五人并列墙上,似乎并无闯入园中之意,像五个纸人儿,迎风摇晃,摇摇欲坠,但双脚却钉得稳极。这是功力不等闲的迎风摆柳身法,确够得上高明二字。
中间那中等身材的灰影低声发话道:“贤弟们,咱们进是不进?”
左首一个矮胖子哼了一声,发话道:“从泾州到咸阳,咱们的弟兄死伤共计六十余人,岂能让他们安枕?少不了闹他个落花流水。”
“咱们是闯入吗?”
“不!先放火。”
“好?咱们先放火。牛鼻子们防守宫观,绝不敢远追,可以放胆子。”
几个人用甚为清晰的语音发话,旁若无人。中等身材的灰影,定是他们的首领,他正要往下跳,最右首那高个儿伸手乱摇,道:“大哥且慢,这一座杏林枝浓树茂,虽然距宫观甚远,恐有埋伏。”
大哥就是中等身材的人,他冷笑一声,道:“不会的,九真观的人不多,宫观宽广,即使防守所有的宫宇,人手也不够,怎敢离巢出远埋伏?”
两个矮胖子同声道:“我先下,搜进,”声落,两人先后跃下围墙。
“走树梢。”大哥轻喝,人似飞鹰,远纵三丈,半空中提气而降,悠然落在最近一株老杏上,双足一点,便上了林梢,人影疾闪,便远出三丈外,轻功之佳,已致化境。
五个人相距三丈,并排在树梢急掠。杏林宽广约有三五十丈,在梢头看不清林下的景况,他们竟敢在林梢飞掠,胆气确是值得喝采。
距僚山还有十来丈,杏林将尽。
“哎……”最左侧的一个灰影突发惊呼,人已不见了。
接着最右侧的高个儿,突然失足向下一沉,也叫:“哎……林下有人暗……”声未落,人已不见了。
林上只剩三个人,大哥吃了一惊,只刹那间便丢了两个人,他怎得不惊?
“下去,小心脚下。”他拔出长剑向下疾沉。
脚末沾地,身后已传来一声极为清晰的沉喝:“老兄,你来了吗?”
他心中一凛,扭转身躯横剑护身,挫腰下沉。
“啪”一声脆响,ρi股蛋被人击了一掌,火辣辣地,下手的人极有分寸,肉疼而骨未伤。当然啦,臀肉厚,挨两记根本不在乎。
他大吼一声,一招“回风指柳”扭身挥剑,双剑也在这刹那间落地。
剑刚出,突觉脚踝骨一紧,浑身一软,连人带剑向前扑倒,“噗”一声,脑袋撞在一株树杆上。他虽然气功到家,练成铜筋铁骨,这突然的一撞,眼中也冒出无数金星。
接着背心压上了一座山,真气立泄,他想挣扎,已经来不及了。耳听有人向他冷冷地叱喝道:“施主,千万不可挣扎,这一脚要踏你不扁,崆峒派的名号不用叫啦!你是谁,说!”
他感到背上那只脚,愈来愈沉重,四周,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怎么?偌大的月亮技在中天,怎么林下会这么黑?他手上的剑并未脱手,蓦地一咬牙,手腕一翻,长剑向脸上脱手飞射。
剑是射出了,宛如石沉大海,声息全无。耳听不远处同伴发出两声闷哼,他自己也立时晕厥。
山海之王在距观外林园半里地,四周绕驰一周。两人的轻功,快得骇人听闻。独眼狂乞在考验少年人的真才实学,左旋石绕急如闪电,破空飞射,起落间宛若星跳丸掷,越丘穿林飘忽不定。
可是他愈来愈惊,不管是如何盘旋折行,但在他右肩后的高大身影,如影附形不差分毫,紧附不舍。
绕到南面,老花子长吁一口气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老花子八十年辛苦练,自命不凡,今晚在老弟面前,感到无比惭愧。”
山海之王微笑着道:“老丈奔走江湖,行侠仗义,俗务霸身,无法抽暇多求精进。不像我这蛮荒野人,除了茹毛饮血之外,心意全无外界所扰,专意而心静,一年可较常人五年所下的功夫,有过之而无不及。老丈认为对吗?”
“你的话虽有道理,但也不尽然,人的秉赋天资,关乎后天的进境,如无良师益友,再下苫功亦是枉然。老弟,请问令师尊姓大名?”
“我没有师父,是自己在山海之间练的。”
“老花子不信。”
“老丈不信,那也是无法之事。”
“老弟,你全力施展,让老花子瞧瞧。”
“我放肆了。”
“绕宫观再走一遍。”
声落,山海之王已经超出八尺,泰然而行,冉冉而逝,没有风声,不见他纵跃,片刻间,老花子已落后了五六丈,渐拉渐远。
独眼狂乞吃了一惊,功力提至十成,全力急追。但见两条淡影急掠,人影如虚如幻,身后劲急气流所发的锐啸,慑人心魄。
飞掠三里余,山海之王把老花子抛后将近半里,已经越过观前小道,他方放缓脚程,等老花子跟上。
绕到东北,老花子到了,他的呼吸起伏不匀,道:“老弟,你这身法我不陌生。”
“老丈看过?”
“极像‘流光遁影’,也似‘卸气飞行’,那是四海狂客姜涛和龙吟尊者的绝学,但两者都不像。老花子行道江湖一甲子,天下奇学所见多矣?你这种身法倒令我迷糊了……咦!老弟,你怎么了?”
山海之王听到四海狂客和龙吟尊者的名号,只觉脑中一震,像某一段神经受到了撼动,一些朦胧的幻影,似实犹虚地晃动、隐现。他想捉捕这些幻影,但不能;他摇摇头让自己清醒,定下心神思索,可是仍无法捉摸那些奇异而令他困扰的幽灵般的幻影。老花子以后的话他没听见。
他的举动,落在老花子的眼中,所以向他发问。
他神智一清,幻影消失了。他摇头苦笑道:“没什么。你说了些什么?”
“我说你的身法像是四海狂客姜……”
山海之王猝然停步,一把按在老花子的右肩上,问道:“四海狂客和龙吟尊者,是吗?”
“咦!你认识他们?”
“十分耳熟,他们是什么人?”
“四海狂客姜涛是武林三杰的老二,是神剑伽蓝的师父,也就是武当派要找的对头。龙吟尊者是普陀南海门的元老,也是神剑伽蓝的师父。”
“哦,我可没见过他们。”
“四海狂客早二十年还经常在江湖出没。龙吟尊者失踪了六十余年,三年前在太白山庄露了一次脸,又失踪了。”
“咦!瞧那儿。”山海之王指着围墙的东北角轻呼。
那围墙之内,隐隐现出黑色的树影,那是一座广袤的梅林,约是五六亩大小。
三条灰影正向梅林顶上落下,半空中拔剑挥舞,三起三落,只在枝头晃动。
老花子道:“又是一群进犯的草莽英雄,他们遇上拦截的人了。”
山海之王道:“老丈,我们要不要掩近瞧瞧?”
“等会儿,让他们乱子闯过,抽出九真观,我们再进不迟。”
正说间,三条人影只剩一条了。那人剑如狂龙,不时向下进招,身躯一沾即起,有点不太灵光了。蓦地,他向上疾升,发出一声长啸,猛扑而上。
老花子大吃一惊,急道:“糟,那是中原狂生夏津,他怎么如此冒失?快:咱们得救出这个有骨气的少林弟子。”
两人身形疾闪,直扑围墙。可是晚了一步,中原狂生已经不见了。
山海之王一听老花子说中原狂生有骨气,不顾危险飞扑园内五丈的梅林。
老花子没有他快,跃登围墙的刹那间,山海之王已经将落下树梢,他急叫道:“退!不可落下……”
可是出口太晚了,山海之王已经疾冲而下,一闪不见。
梅林之下,薄雾突然袅袅上升,风雷隐隐。山海之王的沉喝,像是殷殷雷鸣。
老花子依然一叹道:“林中隐没奇门生克,我拼上一命,也得下去一尽心力了,我不能独自在这儿等待啊!”
他一声怒啸,人似怒鹰,冲入了滚滚飞腾的浓雾,落向下面危机四伏凶险难测的奇门大阵之中。
霸海风云(第二部)七
九真观中,奇门阵法已经一一发动,中原狂生夏津与两名同伴,闯入梅林生死未卜。
中原狂生夏津,就是在七盘弯被桃花仙子掳走,失陷桃花宫,被华逸云率天魔夫人入谷救出的人。他也是亡命花子的好友,是少林晚辈中不可多得的英才。
独眼狂乞听啸声,便知是他,所以要出面救人。岂知山海之王身法太过迅疾,贸然闯入梅林。阵法一变,便失陷在阵中了。
老花子一看事已至此,已没有他考虑的余地,为了武林道义,义无反顾,也就不顾厉害,长啸一声,腾身飞扑阵中。
他的啸声,并未传人林下,一近浓雾,山海之王的怒吼已经消失了。他感到脚下一动,知道已经堕下林梢,不等他站稳,罡风已经迫到胫骨之前了。
他缩腿上跃,乌竹杖一记“野战八方”扫出,在枝叶纷飞中,他降下林底。
黑暗笼罩住一切,身外虚无飘渺,耳中但听风雷四起,不辨东南西北。
“完了?这些牛鼻子真不等闲,我被因住了。”他喃喃自语,一面运动护身,运天聪耳注意身侧动静。
他已听到身后传来极为轻微的足音,有人欺近了。他向左伸手,摸到一根岔枝。由岔枝的形态中,他知道左前方有一株老梅树,便放轻脚步,向那儿接近。
梅林枝杆交织,并不高,人行走其下,不时可碰上一些横枝。他矮下身躯,向树杆上一贴,利用树杆掩住身后,如果有人接近,一触树杆他便会发觉的。
他将乌竹杖向前斜伸,等待先前由后面接近,目下变为由前接近的人。他要擒住一人,方有出阵的希望。
轻微的足音几不可闻,近了,但不仅是在前面,而是由四面八方传来。
“我落在重围中了。”他想。
他蹲下了,杖贯真力,准备一拼,任何一方先接近,他就由那方面贴地攻出。
且说山海之王入阵之事。
他向下降落的刹那间,薄雾突升,枝叶中,一把寒芒四射的长剑,正向他踝骨上扫到。
剑来势奇疾,剑气丝丝发啸,已不容许他有思索的时间,也逗发了他的怒火。
在怒啸声中,他一掌下拍,双足一收,由侧方急射而下,直穿林下飞堕。
“蓬”一声响,奇猛的掌力,将枝叶震倒一大片,长剑亦一闪不见,浓雾一卷,已掩住了一切。
山海之王心中一凛,在隐隐风雷四周漆黑的境遇中,确是不便,往那儿闯?
他突然大喝:“老丈,你在哪儿?”
声浪只向上传,没有人回答。他耳力之佳,已经修至化境,眼已失效用,耳力仍在,只是那讨厌的风雷声,不时扰乱了神智和听觉,麻烦得紧。
“哼!有人来了,不知是敌是友?”他仍能听得极为轻灵的足音,发觉有人从四面八方向他欺近。
他运起神功护身,双手外张,准备扑出,掌心发出时冷时热的气流,浑身肌肉逐渐绷紧。他像一头面临挑衅的狂狮,眼中异彩闪烁。
“什么人?开口说话。”他沉声喝。
没人回答,足音更近。他厉喝:“再不做声,便将后悔。”
接近的人,大概知道他不好惹,由刚才在树顶发掌的光景看来,要挨上了岂不完蛋?能禁受得起的人,恐怕天下间找不出几个哩?
一声剑啸,身后递来一支长剑。
山海之王心中一动,屹立如山,让剑扎近。
剑并未再进,在近身之前突然撤走了。
同一瞬间,三支长剑从浓雾中伸到,近身约一尺方见剑影,分上中下三处攻到,疾如迅雷。
山海之王知道是敌非友了,突然向后暴退,伸食中二指向后急点,天心指绝学出手。
“叮”一声脆响,刚撤回的长剑突然中断。接着“哎……”一声惊叫,有人倒下了。
指劲击绝长剑,余劲将持剑人的右肩外侧掠走了一块皮肉,稍偏些儿,左肩就完了。
指出,人反向前扑,迎着三支跟踪攻到的三支剑影,一声虎吼,连拍三掌。
这三掌,一无掌风二无声响,但浓雾突以奇速向外急卷,如被狂风所扫,浑雄无匹的潜劲,向外怒涌。
剑的主人不是庸手,突然振剑暴退,剑出龙吟,一闪即没。
接着两声闷响,“哗啦啦”巨响续之,两棵老梅树齐腰而折,“扑”地倒下了。
树一倒,蓦地风雷之声转厉,狂风呼呼,整个梅林全在撼动,黑雾滚滚,枝叶纷飞,枝叶狂舞的声浪,似乎是附近有干军万马在呐喊冲杀,令人毛发直竖,心魄下沉,真像到了地狱之中。
山海之王心中一震,依稀,他曾经遇过这种奇异的境地,曾经带着一个极为熟悉的人闯过。
他神智恍惚,想不起在哪儿,也想不起是什么人,四周奇异的变故,对他不生丝毫吓阻震慑之效,反而激起了他的怒火。
他手按在衣底的晶莹小剑靶上,发出一声震天长啸,但见光华一闪,舞起八尺大的芒影,向前飞卷。
乖乖,他这一发威,草木含悲,山石遭劫,所经之处,梅树一扫而空,从他左掌发出的奇猛劲道下飞跌两侧。
所谓左道旁门,如果人的心智不乱,脑海中的前情往事又不能清晰地照现。心中一无牵挂,而且一无所推,内心不受所感,外魔自消,其法自破。鬼怪固能惑人,如果其人心中并无鬼怪,所行可质天日,没有任何鬼怪可以惑他。
山海之王不但功臻化境,往事一无印象,所行所事无愧于心,胆识过人,对自己功力修为的自信心尤为强烈。在仙海斗蛟龙,诛神色,勇往直前,无畏无惟。这些小幻术想惑他,真是太小看人啦!
“糟!这家伙是人是鬼?退!”有人在远处叫。
山海之王他不上当,不向人声追,挥舞着神剑认定一个方向闯。他灵台清明,不受干扰,入园前他已看清梅林并不大,向里闯不会错的。他身法够快,剑利势猛,掌力通玄,冲势所经处草木辟易,山石飞腾。
一冲错之下,眼前一亮。光华乍敛,他收了剑,手中多了一根六尺长的老梅枝,枝粗如儿臂,十分趁手。
眼前是一处点点荷池,假山林立的七八亩大花园。身后,是那古怪的梅林,已经七零八落,惨不忍睹。
林缘旁,一个身穿道袍的身影,手持长剑,正踉跄奔出林来。山海之王身形一闪,到了老道身侧,伸手便抓。
老道可能已经受伤,眼见灰影扑到,本能地闪身出剑,猛拂伸来的大手。
“哼!”山海之王冷哼一声,掌一沉一翻,“叭”一声拍在剑身上,剑着掌立折。大手抢进,一把扣住老道的右臂,向怀里一带。
老道惊叫一声,临危拼命,左掌猛推,到了山海之王胸前,小天星掌力骤发。
他不出掌运内家真力倒没事,掌力一发,只觉如击钢墙,奇大的反震力直震心脉,手掌骨寸裂,但肌肉未伤。
“哎唷……”他狂叫一声,扑倒在地。
山海之王带着老道的右臂向怀里一拉,向下一按,老道仆倒在地。他哼了一身,说:“刚才林中的四个人呢?”
“不……不知道……”老道虚弱地叫。
“你敢不说?”
“贫道确……确是不知。”
“你不说悉从尊便,但得问问我愿意与否。”他手上加了一成劲。
老道只觉右臂上的大手,不像是人手,而是个烧红了的大火钳,直痛得他啮牙咧嘴,浑身大汗如雨,身上每一颗细胞都在跳跃,每一条肌肉都在抽搐。他尖叫:“你如果是英雄好汉,不该如此对付一个仅供巡风看守之人。”
山海之王冷冷地说:“我不是英雄,也不是好汉,你如果不把他们的下落说出,你等着就是。”他又略用半分劲。
老道“嗯”了一声,晕厥了。
“老丈,你在哪儿,”山海之王向梅林中大叫。
没人回答,他挟了老道,闪入梅林。林中零落,哪有半个人影,先前那阴风惨惨大雾弥漫的异象,已经消失净尽,每一株梅树干上,皆设有一个大竹筒,还泄逸着一缕青烟。
他搜遍了梅林,在东南角发现了一个可容一人出入的地洞。他将老道放下,一拍他的脊心,指尖扫过人中,老道便悠悠转醒。
“这里面藏了些什么?”他指着洞|茓问。
老道浑身仍在抖,翻着白眼说不出话来。
“你再不说,怪不得我下重手治你。”山海之王厉声说。蹲下身躯,一指头点在老道的气海|茓上。
老道身躯略一扭动,急促地说:“那是通路,可通后殿。”
“有多长的地道,”
“有里余,远着哩!”
“劳驾,带路。”他一把将老道抓起,往洞里一塞,自己也向下一钻,抓着老道腰间丝绦,一步步向下斜降。
|茓向西南斜下,愈走愈宽阔,下沉十来丈,现出了平坦的秘道,阔五尺高一丈,人在内走十分方便。着脚处像是石板,太黑了,不知是石板呢?抑或是利用原来的石山辟出来的?
山海之王目力虽佳,但亦无法透视八尺外的景物,没有任何微弱的光源,连猫鼠亦无能为力。
他推着仍不住哼哈的老道,向内急走,走不到十来丈,身后突传出石槽滑动之声。他冷笑道:“不错,好老道,今天咱们俩在这地底石道里死定了,可惜陪葬的人不多。”
老道咬牙切齿地说:“有我陪葬就成,贫道算不了什么。”
“我也算不了什么,但在你未死之前,我会好好治你,你先准备了。”
正走间,突觉脚下一沉。人向下急坠。老道哈哈一笑,他右手梅枝向右急伸,身胁右倾。
“嗤”一声,梅枝钢锲入壁中近尺。接着“噗”一声响,老道的左右同时按在山海之王的躯骨上。“哎唷……”老道狂叫,肘骨像要碎裂,痛得他杀猪般叫起来。
山海之王垂挂在棍上,向上一撑,先提着老道腰带,将他扔上|茓外,再自己翻上,拔出棍,说:“好把,我也不要你带路了,先整治你一番,我再找路捣你们的龟巢。”
老道想挣扎,但不可能了,筋缩|茓上按上了一个指尖儿,冷冰冰似是万年冰雪。
他顶门上飞掉了三魂,竭力大叫:“你也是武林中顶尖儿高手,为何用这种手法对付我?”
山海之王真气未发,说“顶尖儿高手在贵观中多的是,卑鄙下流更超人一等。哼?你要不带我找到同伴,你苦定了。”
“你做梦。”
“我没睡着,看谁做梦。”
真气一发,首先,老道的右脚向上收,浑身肌肉跳动,钢牙铿得格支格支地响。在挫牙的空隙里,他仍骂:“你……你不是人,是……是恶……恶魔,报应不……不久临……临头……格支格支……你……你杀……杀了我……我不……不怨你。”
接着,左腿又开始上收,他终于支持不住,一声狂叫,晕了过去。
山海之王暗暗佩服,收指用掌,在他双脚上一阵揉动,已缩短的脚慢慢复原,老道也悠然醒来。
凡是经过缩筋手法整治过的人,重则致命,轻则残废,十分歹毒。山海之王及时解救,虽不致残废,但三两月之内,如果调养不当,仍会残废,留下终身大患。
他用推拿手法替老道松筋,半响方住手站起说,“你是个硬汉,也是英雄,我不杀你,你走你的。”老道盘坐在地,勉强运气调息。
山海之王不再管他,点着棍儿向前走。
“施主且慢!”
“我姓山名海,你记住了!”山海之王停步转身,冷冷地说。又道:“日后要找我,可在江湖……”
“施主请勿误会?”老道打断他的话。
“你有话说么?”
“是的。施主如答应贫道不损毁敝观,贫道可指引施主救那三位闯阵之人。”
“四位。”
“有一位已死了。”
“谁?”
“一个中年人。”
山海之王心中一宽,他并不想损毁九真观,如果不是为了救中原狂生,和老花子还不打算闯人呢!便说:“依你。”
“大丈夫千金一诺,贫道信任你。”
“我山海之王一诺,比干金贵重得多。”
“什么?你……你是山海之王?”老道惊叫。
“半点不假。”
“你是仙海附近那位山海之王?”
“是的,你像是知道我呢,”
“天,你何不早说。”
“说,哼,没有机会,你那鬼阵法不会给我机会。”
“气极道人是贫道的师伯,你可认识?”
“当然认识,在仙海他幸而没和我动手。”
“施主为何夜闯敝观,尚请见告。”
山海之王本想说出是为九天玉凤而来,但他忍住了,他不能误了老花子的大事,便说;“为了救人。”
“救谁?”
“先前闯梅林的三个娃娃。”
“他们又为何……”
“你的废话有完没有,告诉你,我和一位同伴途经这儿,见有人遇险入伏,恰好又是相识,所以现身相助。哼?如果真要和你们九真观捣乱,我可由正殿闯入,放上一把野火,你该知道,在山中猎兽,要想把兽类全行驱出,放火是最灵光的绝着。”
老道不知他用话损人,只顾挣扎着爬起,说道:“劳驾,挽我一把,出洞我指引你救人。”
山海之王大踏步走近,挽起老道。老道说:“陷坑宽一丈……”
声未落,人已飞掠而过,山海之王像提小鸡似的,将他提过陷坑,直奔|茓口。
出了|茓,明月朗朗,繁星满天,老道说:“西南,刚才擒我之处。”
到了林缘,面对有假山小池的花园,老道又说:“第一座假山三面,各有一处地道,他们被诱入那儿困住了。跟我来,脚下千万留心,顺我的脚印走。”
距假山仅有七八丈,地面短草及胫,黑色的海碗大怪石散布各处,看去并无异处,老道点石而进。
走了一半,突然钟声一响,凌乱的假山和荷池的岸上,冉冉升起了黑色的人影,将两人围住了。看人数,约在十二人之谱。
“无量寿佛,九真观竟然有叛逆的门人。”假山旁一名黑影阴沉沉的说。
“哼,这是令人难以置信之事。”荷池旁一门黑衣人接口。
十二个人的十二支长剑,在如银月色下闪闪生光。
带路的老道长叹一身,高叫道:“这位是师伯的……”话未完,他突然双肩一抽,胸向内一收,身形赂一晃动,迸力大叫道:“师兄弟们…你们不让我说……说完,递下毒……毒手…杀我,你……你们……快……快叫师……师伯……”
他说不下去了,向前一栽。
山海之王在后面留意脚下,想看出一些古怪;钟响人现之时,他正举目打量四周,没留意老道身前三尺的一块黑石下,射出一丝淡影,射人老道胸腔之中。
老道只顾说话,更没注意自己人会发动消息突下杀手,暗器没入腹腔,怎能不死?
山海之王一手抄住老道腰带,伸手一按心脉,不由勃然大怒,丢下尸身,厉叫道:“谁下的手?站起来。”
假山前走出三名黑衣人,举剑步步欺近,中间那人说道:“贫道有权处死叛徒,你也该和他相伴了。”
山海之王发出阴森森的冷笑,说:“你办的好事,万死不足以蔽你的滔天大罪。”
“施主尊姓大名?能买通本派弟子,确是不等闲。”
“不必问了,我不会再告诉你们。总之,你替你的师门带来劫浩。我为了尊敬死者,不动九真观一亭一阁,但你们却难逃一死。”
“阁下死到临头,还敢大言不惭。”
“是否大言,立可分晓。”
声落,木棍前伸,身棍合一向前飞射。老道三下里一分,暴DG一声,三面猛扑,展开追风剑法,但见三团光影向前一卷,剑气飞腾,罡风怒啸。
山海之王眼中留意三人的落脚处,势如疯虎扑到,一声怒吼,招出“狂鹰振翼”,右棍攻向右面黑衣人,左掌挥切左面攻来的剑影。
“铮”一声剑棍相交,剑脱手而飞,棍尖倏吐,点中那人的右胸,胸骨尽裂,几乎透背而出。
棍再向前急掠,攻向中间黑衣人。左面黑衣人正舞剑前扑,一道罡风斜削而来,他伸剑一振,只觉手肘一震,剑向右飘,硬生生被震退八尺。
正面扑到的黑衣人,一剑落空,右首的同伴已倒了,棍也到了他的左肩外了。他向下一挫,身形半转,双足疾点,不退反进飞刺山海之王腹下。
剑中处并无宝物,人影已杳;他大吃一惊,火速转身,攻出一招“旋风飞雪”,护身并攻身后之人。
可是他慢了一步,这一招绝学并未用上,耳听身侧传来一声“躺下”!右肩尖的肩儒|茓猛然一震,棍尖正敲在肩尖上,肩坛|茓闭,浑身一软,扔剑便倒。
左首黑衣人还未站稳,变化太快了,两同伴在一照面间便先后倒下,他还以为自己眼花呢?
附近现身的人,旁观者清,他们反而看清了,在呐喊声中,九个人挺剑向这儿飞射。
山海之王身形落地,一棍急点,左首大汉嗯了一声,胸前挨了一点,胸骨全毁。他的剑砍在木棍上,被崩得飞落池中去了。
九个人相距远近不同,自然不可能同时扑到,他们都急于抢救同伴,全以致为迅捷的身法扑来。
山海之王蓦地抄起第一个黑衣人,喝声“该死”!脱手飞掷最先扑近的黑衣人,去势奇猛。
被扔的人右肩已废,浑身僵硬,已无法自主。最先扑近的人,突见黑影和吼声传到,还弄不清怎么回事,本能地想撤剑闪避。可是来势奇急,双方对进,其快可知,刚一带手肘,长剑已贯入同伴的身躯,奇猛的冲力,使两人的躯体沉重的撞在一块儿,砰然倒地,滚人荷池内挣命,苦也!
另一面有三个同时扑到,厉叫着攻到。
“不怕死的快来。”山海之王大吼,身形似电,木棍八方飞旋,风雷俱发。右一招“狂龙闹海”,将一个黑衣人击得在半空飞舞。左一记“毒龙出洞”,捣穿了另一个的脑袋。
另五人来不及抢救,射出一丛暗器,人亦先后扑到,五把剑风吼雷鸣,舍命抢攻。
山海之王解决了第三个人,急迎而上,木棍长有五尺,单手运棍,伸开来全长八尺有余,功贯棍身,剑砍在上面最多现出一道裂口,剑反而被崩飞。他飞抢迎进,宛若狂龙张爪,千百道棍影纵横,风吼雷鸣,声势之雄,动魄惊心,凶猛的狂劲,把五个黑衣人惊得毛骨依然。
只一照面间,四个人倒了两个。这些人就是观中的二流人物,怎禁得山海之王全力一击?简直像狂风扫叶,摧枯拉朽。
剩下的三个人心胆俱裂,“扑通”一声,有一个人跳落池中逃命。另一个向假山后飞射,溜了。
最后一个脚下不够灵光,刚奔了十来步,一只大手已经抓住了他的左肩,浑身一软。
“把剑丢了,替我办事。”山海之王大吼。
黑衣人魂飞胆落,乖乖丢剑。
山海之王挟起他,回至路旁,大手扣住他的后颈;他的手指长,手掌大,扣住脖子便控住四分之三,只留着咽喉,说:“带路,往假山走。”
黑衣人不敢不走,脖子上那只大铁钳时冷时热,如果一收紧,岂不完蛋大吉?他往前走,山海之王步步跟上,像是贴身而行,想弄鬼根本没机会。
到了假山前,山海之王放开手,手指儿在他背脊向下一滑,说:“阁下,你的督脉大部分已闭,已成了常人。告诉我如何开启石窟,窟开了,再替你疏通督脉。”
黑衣人颤抖着说:“你该让我开启。”
“哼!你最好少打坏主意,即使你能仗机关逃命,天下间无人可替你疏脉,何况你崆峒派也无法全部跑掉?打消你的鬼念头,说!”
黑衣人知道跑不了,说:“扳倒你脚下的石笋。”
山海之王不用手,他用脚踏,凝神应变,石笋徐徐踏倒,假山传出巨石磨擦之声,一块石壁徐徐向内滑,深入五尺再向测徐移。
突然人影一闪,一条人影挺剑扑出,喝声先到:“狗东西纳命!”
山海之王伸棍戒备,沉声喝:“不可鲁莽,是救你的人。”
人影飘退一旁,剑隐肘后问:“哪位兄台冒险援手?在下……”
“不必说,还得救你的同伴。”山海之王阻止他亮名号,又向黑衣人说:“还有两处,快!别误事,等到观中高手赶来后,你死定了。”
黑衣人果然失惊,赶忙向左绕了半圈,再重新自身后侧折回,到了东面,说:“旋动那块小假山一匝。”
山海之王这次只好用手,山石一旋,大假山前一块连着草地的石板向上一掀。霎时,一条人影手仗长剑疾冲而上,身法不坏。
“跟我来,再救其他的人。”
山海之王沉喝。
冲起的人影是个雄伟年青人,用黑巾蒙面,本欲挺剑下扑,闻声一呆,便看清了站在后面的同伴,火速收剑闪在一旁。
黑衣人带着山海之王,左盘右折到了另一面山壁,指着一堆假山石说:“这个窟是死窟,平时可入而不可出,除非能将这块千斤山石搬开,不然毫无希望。”
山海之王将他向后一推,向蒙面人说:“看住他,别让他弄鬼。”
他略一打量,心中有数,说是千斤山石,其实不止一千斤,他默运神功,扳住一块石角,略一掀试,突然喝声:“起”,奋起神力一推,小假山向上掀起了。
下面露出一个尺余大小孔,隐隐传出老花子怒叫和乌竹击打石壁之身。
他将山石推倒,向|茓中叫道:“老丈,由这儿出来,用缩骨功。”
“是老弟么?我慢慢钻出来,丢人透啦!”
山海之王知道石|茓甚深,需要好半响工夫,便转用手在黑衣人背脊一阵揉动,说:“快走!九真观的高手来了。希望下次咱们没有再见的一天。”
黑衣人悚然而退,急急走了。山海之王等他消失在另一座假山之后,用传音人密之术问道:“谁是中原狂生夏津?”
蒙面人拉下面巾,现出英俊的面容,一躬到地说:“在下夏津,多蒙兄台及时援手,感铭五衷;不知兄台何以知道小弟有难,前来相救?请教兄台高姓大名。”
“我叫山海之王。独眼狂乞你可知道?”
“是邝老前辈么?”
“正是,他现在|茓中。你们该走了,九真观的高手来啦,”
三四十丈外,花木掩映中,人影疾闪,正向这儿急射,速度奇快。
“在下还有一位同伴……”
“他死了,无法挽回。快走:你们如露出少林面目,将累及师门。走,注意地下,足踏尖石,不可沾动其他物体,由梅林越墙,快!”
“兄台珍重……”
“别管我,婆婆妈妈。”
两人行礼告退,如飞而去。
这时,一根乌竹杖已伸出|茓口,老花子正以缩骨神功,爬上了五丈深的石|茓,头一露出,便脱口狂笑:“哈哈!真他娘的晦气,我……”
“别叫,老夫,九真观的人到了,咱们如果不想暴露身份,你就闭上嘴。再不,咱们闹一声。”
“闹?”老花子叫。
“但我为了救人,已答应不损九真观一亭一阁。”
老花子一跃而起,低身说:“那就拉倒,不闹了。”
“来人留步。”一群老道已接近至五丈外,有人大喝。
山海之王挽住老花子的右臂说:“提气轻身,别沾地,走!”
两人像幽灵一般,直飘梅林,只刹那问,便将追来的老道们抛后七八丈。
“打!”老道们叫,暗器锐啸着射出。
山海之王哈哈一声长笑,木棍向后一振,一股罡风后卷,人已到了零落的梅林。他放下老花子,两人越林梢而过,站在围墙上了。他变着嗓子大吼:“多蒙相送,后会有期。接着!”
喝声中,左手一扬,手中信手抓来一把梅枝,以满天花雨手法洒出。右手一伸,手中木棍脱手飞射,挟殷殷雷鸣,射向最先扑来的一名老道。
“哈哈哈……”在长笑声中,两人一闪不见。
“哎……哎……唷……”响起了数声惊叫,有几个倒霉鬼被梅枝打得鬼叫连天,坠落林下。
最先的老道,正是气极道人。今晚四面警讯频传,但来人一一先后入伏被困,他们太过自信,未出动赴援,专等强敌出现。等到逃得性命的两个门人发出警讯,赶来已晚了一步,强敌已脱因而遁。
来人的轻功,吓了他们一大跳。气极奔得最快,武当的天权子功力不输于他,甚且过之,但不能强宾压主,只错一肩在后紧跟。
木棍挟杖雷而至,两人并未撤剑。为了面子,他们不能不接,同声大吼,四掌齐推。
“砰砰……”罡风一涌,八方并射,两人向后飞退,木棍向上一飘,悠然坠落。
两老道只觉掌心发热,反震力奇大,身形飞退五尺,方能稳住向下飘落,心头一震,依然而惊。
人一落地,气极变色而叫:“好厉害,武林中竟有这种旷世高手,怎么从未听人说过?这人是谁?”
天权子更是心惊胆跳,倒抽一口凉气说:“咱们四掌之力可摧山裂石,却未能把袭来的木棍击碎,这人如果真冲九天玉凤而来,后果虑虞。”
两人走到木棍落下处,拾起细察。木棍迎着掌风真力所聚处,四段腐蚀一半的创痕清晰可辨,但仍然有一面未受损伤,所以没断。
山海之王与老花子长笑而去,在四更正赶回客店,两人同住一所大房间,各据一榻。两人没掌灯。老花子向床上一滚,叹口气说:“不管是斗智斗力,我花子水里火里全不在乎,要斗这鬼奇门遁甲,唉?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今晚要不是有老弟你,这乱子闹大了,老花子的花子帮势必完蛋,少林派也将鸡飞狗走。”
山海之王卸了装,坐在榻上问:“老丈,你是怎么落人那小|茓中的?是自己用缩骨功滑下去的么?”
“见鬼!谁那么傻,我一落林下,便受到四个鬼魅般的人围攻,只挨打,我攻出的招式全击在树上,不久便神智昏乱,只知盯住一个黑影;突然人影消失,我也醒了,发觉处身在那该死的密闭石窟中,里面还有五具白骨,可把我快急疯啦,”
“老丈,我不知怎地,似乎对这些玩意有点熟悉,却又茫然,也许我曾经学过这些玩意,但却又想不起来,怪!”
“老弟,你是怎样逮住那个黑衣老道的?”
山海之王便将前事一一说了,叹道:“崆峒派的人,也太过份了,他们该问清内情的,我对那枉死的老道,十分抱歉,日后见了气极道人,也许仙海的一份情义,将付流水。”
“咦!你与气极老道有交情?”
“也算是的。”他便将当日救四老道的事说了。
“老弟,真有你的。老花子第一眼便看出,你不是心狠手辣之人,内心常存慈念……”
“哼!慈念,总有一天我会慈悲一些人,尤其是喇嘛僧和那什么苍龙二老。”
“怎么,你和苍龙二老结了梁子?他们又在中原出现了?”
“半点不假。”他也将兰州府五泉山之斗,险些丧命的始末一一道出。
老花于摇头道:“这两个老鬼重出江湖,麻烦大了,武林三杰又将增加两个强敌。”
“为什么?”
“九天玉凤刚出道时,大闹华山,把华山五丑全宰了。华山五丑正是苍龙二老的弟子,两老鬼如查出内情,怎肯干休?”
“哼!下次撞在我手,我要拆了他们的贱骨头。”
“据我揣测,不久我们会遇到他们的。武当的老道们也将倒霉了,两个老鬼定然闻风赶来,索取九天玉凤,不信咱们等着瞧。”
“但愿他们来,还我一掌暗袭之价。”
两人各自安歇,老花子却定不下心,他的手下散处天下各地,根本无法召集,光是陕西这几个人,派不上用场,势孤力单,未免有点心中苦闷。幸而遇上了山海之王这个旷世奇才,不然……
想起了山海之王,便凝神向对面看去。天气热,窗户未关,月色从窗外洒落,房中景物依稀可辨。
山海之王上身精赤,坐在榻中,混身肌肉隐隐生光,呼吸像是静止了。
老花子在心里叹息,付道:“这小伙子精力过人,经半夜激斗,仍然不忘练功,他能有此成就,当非偶然;我好惭愧啊,”
第二天一早,两人结帐动身,出店门不远,劈面遇上一个小花子,远远地向老花子拱手,转身缓缓而行。
老花子跟上了,一面走一面低声问:“怎么了,他们上路了么?”
“不曾,目下群雄伺伏四周;爷如果前往,势必泄露行藏,可否等会儿跟上?”
“我理会得。”
“河南府的刘爷已应召赶到,爷是否召见?”
“不必了,教他留意些。”
“是,爷还有吩咐么,”
“有重要消息,随时禀报。”
小花泰然走了。老花子向山海之王道:“老弟,气极老道既然与你相熟,何不掩去脸目?”
“不必了。”
“假使你换穿劲装,梳起发结,刮掉八字胡,谁认识你是山海之王?”
“我就是这窝囊劲,让苍龙二老两个老狗来找我。”
“老弟,这年纪最多二十出头,何必装成未老先衰的模样,你该换装的?”
“老丈如果不高兴,我自己走。”山海之王有点不悦。
“哈哈,老弟别介意,我说的是真心话。其实,你这副装扮,和老花子走在一块,才是真的相配。老弟,你成家了么?”
“成家?我的家在山上,目前有一头大豹替我守洞。”
“呵呵!我是说,你可有了妻室?”
山海之王摇摇头,笑道:“别废话了,走吧?”
九真观之前,马车奔回长安,没有人护送。而观前却换了一顶山轿,一行人束装待发。
由长安到湖广,二百六十里到商州,出武关分道,一走富水关到南阳,一走紫荆关沿舟江下行,合汉水便到了武当山的势力范围。
长安到蓝田这段路,算不了什么。过蓝田九十八里是蓝田关,进入了秦岭山区,也就是寸寸生险之地了。
马车一出五里外,便被人拦住了,车中没有人。据车夫说,客人回了马车,不需要了。
这证实了牛鼻子们定然走蓝田关,如果走河南府,必定用车。走蓝田关固然可以用车,但太费劲,除了兵车,通常的车不走这条险道。当年刘邦引兵入秦,如果不是用金珠收买绕关——即蓝田关——的守将,乘乱突击,他就进不了咸阳。可见这条路真不好走。
等到九真观前出现了山轿,四周的群雄便先自往蓝田赶,到前面恭候牛鼻子们的仙驾。
太叔权鬼精灵,他直等到第二天午后,确知九真观没有人再出,方向蓝关赶。
山海之王和独眼狂乞,在老道们后面三五十里缓行,走在群雄之后。他们料定,在蓝田以北,群雄绝不会动手;即使动手,也不会在一两个时辰之内解决,不用着急,所以走在最后。
护送山轿的人,浩浩荡荡一大群。最先是五六名俗装大汉,在里外探道。稍后是崆峒的气极、气真,和武当的天机子、天权子,还有十来名老道。山轿前后,是武当七子的老大天旋子,他号称武当第一剑,在武当山的老道中,确是第一。还有天枢子、天衡子。崆峒的气虚、气罡。另外十来名武当的老道和俗家门人,实力极强。
后面半里地,是武当的开阳子、摇光子,晚一辈的红云道人玄空,第六代门人也有五名。俗家支派的叶若虹主仆也走在最后。论年纪,他算不了什么,论辈份,他名列第六代,与红云道人同辈,也算不了甚么,该走在最后。
大大小小老老少少一大群,总人数超过五十大关,如果动起手来,足可独当一千军马。尤其是玄字辈的十四名弟子,结成两座七星大阵,如果在空旷之地,简直是收买人命的枉死城。
武当七老的排名,是按北斗七星排列的,就是天璇、天玑、天权、天枢、天衡、开阳、摇光。论功力,天璇子荣膺第一;论机智才略,天枢子名列七老之首。七个人如果列阵,天枢子是全阵的灵魂;他的功力比天璇子仅逊半分,不然怎能主宰阵法?
如果让他们在平坦处列阵,端的无敌于天下。天枢为中心,前半部称为“璇玑”,硬攻硬抢,凶猛绝伦,当者无不披靡。后半部称为“玉衡”飞旋扑击钻隙攻弱,动如鬼,一击必中。整座星阵一合,聚七人之功,导力归一,威力骇人听闻,任何高手人阵,难逃一死。
武当的剑阵,和少林的罗汉大阵同样大名鼎鼎。武当剑阵当数之七,神奥莫测,变化无穷。罗汉阵为数之九,九为数之极,凶猛狂野,锐不可当。两种阵法虽各摄擅盛,但同样地奇奥霸道。所以黑道盟主摄魂魔君太叔权,沿途不敢妄动,他要等到山巅绝地之处,方能群起而攻。
群雄从平凉跟下,黑道凶魔源源赶到,实力渐强,全在磨拳擦掌等待机缘,不但要夺九天玉凤,更可一举消灭武当派的实力。
暴风雨将至,大劫将临。
一行人向东南迤俪而行,沐着晨曦缓进。让送的人,一个个内心紧张,表面上却言笑自若。
一乘山轿,由两名健壮大汉抢着,前后各有两名同样健壮的大汉,准备接手。这乘山轿,象征着暴风雨的中心,核心就是华夫人,所有的风雨,全以她为目标,她的动向,主宰着不少生灵的存没。
后面四五十里,突然走着山海之王与独眼狂乞。山海之王背着包裹,褐衣飘飘,赤手空拳,不易惹人注意。老花子一身百衲衣,一根乌竹和他的独眼,却是活招牌,谁不知他是极其难惹的江湖怪杰,独眼狂乞邝昭,两人在后盯稍,虽相距遥远,仍然引人起疑。
第一日平安无事,在蓝田关下投宿。蓝田关,简称蓝关,古称绕关;明帝武成元年,关隘移到青泥城侧,所以改称青泥关;武帝建德二年,方正式改名蓝田关。既然旁边有青泥城。可见并不是只见官兵不见百姓之地,却是进入关中平原的要冲,虽不致万商云集,也相当繁华。
武当众道投宿蓝田关,山海之王和老花子,却在贵山山下一家农舍中落脚,相距七十里。
农舍主人,是一对壮年夫妇,无老无小,为人豪爽;两个花子般的人物投宿,他倒十分欢迎,并为两人整备酒食,宾主尽欢。
在入暮时分,门外走过一个身材修长,穿着蓝色长袍的背影,飘然而过。
老花子年纪大,进酒席时高据主客位,正好面向门外,见了蓝影突然面色一变,举杯的手停住了。
山海之王机警过人,扭头一看,只看到一点蓝影。这家农舍座落在小林的东北最外的一所房舍,门外十来步就是官道,这蓝影自东南走向蓝田县,仅通过大门的瞬间方可看到。山海之王没看清人影,说:“老丈,有岔眼的人物么?”
“是的,等会儿再告诉你。”两人匆匆膳罢,谢过主人,运回客房歇息。老花子掩上门,说道:“老弟,刚才那蓝影你可看清了?”
“晚了些,只看到背影,是了不起的人物么?”
“正是。蓝田县县西六七里,有一处小地方叫白鹿原,早年曾有白鹿出现,也曾经是古战场,在白鹿原西面,住着一个不近人情,极为可怕的老魔,叫做蓝衫隐士段伯升。众所周知,蓝田乃是美玉出产之地,最佳的玉,又出在覆车山;这山也叫玉山,玉山就在白鹿原西面二十余里。那蓝衫隐士住在白鹿原,却在玉山修真,凡是敢于进入山巅的人,绝难活命。”
“怪!山巅他怎能列为禁地?再说,采玉也只在山下,上山巅作甚?”
“一点不怪,玉山山巅方二里,上而平坦,象一辆车翻覆在地,所以也叫覆车山。山巅有一个玉池,已经淹没了近千年,要能找到那座池,便可找到美玉。据说,这山巅是群仙游集之所,刘雄鸣就在那儿得道成仙。蓝衫隐士也想成仙,却又不做玄门弟子,霸占住山巅想找玉池,要喝玉浆飞升。”
“荒唐!”山海之王又恼又笑地说。
“就因为荒唐,所以不许人登上山巅寻玉池。”
“这与我们无关,咱们不想成仙,你想么?”
“废话,我做侠义团头惬意得紧,可不想成仙,说起来该与你有关。”
“为什么?”
“苍龙二老是他早年的朋友,也许他已经和他们走在一块儿了。其实这怪物除了在玉山上杀人之外,生平倒无大恶,这数十年来,已经没有人再上山,他大概许久末沾血腥了。很久之前。他到苍龙岭找两个老魔,找不到人便在苍龙岭上逗留一些时日,和太矮人仙狭路相逢,两人拼了一昼夜,不分胜负而散。据说他已经寻得了玉浆,功力已修至仙凡之境,假使他和苍龙二老合流,找你拼命,你可有天大麻烦。老弟,你还是避避风头的好。”
“哈哈?好,我避避风头,到覆车山山巅上避去。”山海之王狂笑起来。
“老弟,别笑,老花子也是个不知死活的人,但真正遇上绝顶高手,还不至用鸡蛋去碰石头。”
“我就想碰碰看。当然啦!他不找我,我是不会去碰的。一次碰不赢,还有第二次呢,也许第三次我手上会是铁弹,碰石头又待如何?”
“只伯你没有机会来上三次。”
“走着瞧,目下未免言之过早。”
“你真要碰?”
“是的,只要他找我,我绝不避风头。”
“壮哉,少年人。告诉你,他那白玉精英所雕的方尺,叫做量天尺,全长三尺六寸五分,任何兵刃难禁一击,你得留神。”
山海之王的手,本能地按在衣下的小剑柄上,说道:“能禁武林三大名剑一击么?”
“三大名剑不毁,已算幸运。”
“真无物可克?”
“据我所知,并无克制之物……哦,也许已死的神剑伽蓝那柄小剑可以,可惜已不知下落。”
“老丈,也许你可以再发现克制量天尺的宝刃。”
“但愿如此。但那老家伙功力太高,是宝刃也是枉然。”
“不久你可以看到。”
“你是指武当的寒英神剑?老弟,你会失望。”
“不会失望的。”山海之王肯定地说。
老花子往床上一躺,说:“蓝衫隐士身上,还藏了一种宝物,可惜并无大用。”
“是什么宝物?其实世间的所谓宝物,全无大用。”
“这倒是实情。他身上之宝,名叫“迷谷”;也就是传说中的招摇山奇木之宝。”
“迷谷?吃了会被迷么?”
“正相反,而是不怕被迷之宝。这玩意据说大如小指头,其形如谷,乌光闪闪,佩带在身,不受邪术迷毒所惑。如果吞食之后,可以安神定心,顺经疏脉,灵智大开。”
“这玩意乃是古代传闻之物,谁见过了?”
“见过的人不是没有,蓝衫隐士就有这玩意。至于是否在招摇山得来,倒未听他说过。”
“这几千年来,从没有人到过或见过招摇山?”
“你不信也就算了,咱们该练功了。”
次日一早,两人重谢主人,结束上道。
走了八九里,官道右侧,现出一座烟草凄迷的废城,一段段的土城墙,大多已经崩塌,野草杂树丛生,一群乌鸦在上空噪鸣,盘旋不下。
近官道一段墙根下,有两个身穿破烂灰直接的中年人,挟着一个破布卷儿,个儿雄伟,铜铃服,阔嘴唇,满脸横肉,正在城墙与官道问一段草坪内踱来踱去。
等老花子两人走近,有一个大汉刚走到官道边,扫了两人一眼,咧嘴一笑道:“两位,早,才来呀?”
两人闻身停步,老花子眯着独眼,大嘴一咧,说:“不错,早,来了好一会啦,”
“不必再走了,花子爷。”
“呵呵!不走亦无不可,老兄,管饭么?”
“不仅管板,还管酒菜呢!”大汉叉着腰干说。
“哈哈!成,老花子吃定啦,”
“恐怕你吃不完。得……”
“嘻嘻!吃不完兜着走,瞧,我这讨米袋可盛乾坤,多多益善。”
“跟我来!”大汉说完转身走向废墟。
老花子大踏步跟上,一面说:“只消有酒有肉,枉死城冤鬼狱老花子也得走走。”
山海之王不明所以,一声不吭在后跟着走。
西北官道远处,一点蓝影和一星灰影,正向这儿飘来,相距已是不远。
老花于向后招手,山海之王踏前走了个并排儿,老花于突用传音入密之术说:“准备动手,有人要咱们的晦气了。”
“什么人?”山海之王也用传音人密之术问。
“可能是摄魂魔君太叔权的党羽。”
“凭什么他找我们?”
“花子帮与他们水火不相容,他以为老花子定然帮助武当派,碍他的事。”
“我可以动手么?”
“这些就是江湖巨寇,诛一个少一个祸害。”
“他们没在我面前杀人放火,我不杀他们,废了算啦!”
“好办法。其实江湖中巨奸大恶,杀不胜杀。”
走了半里地,越过两座杂树野林,废墟中虽有些小土丘一般的断垣残壁,已看不见城镇的痕迹了。这座代表南朝宋军思家心理的小城,随着历史淹没在连天衰草之中,埋葬了南朝的荒淫无耻,但它永远消灭不了历史的污迹。
在一个小丘之后,荒草坪中围坐着七个狰狞丑恶的人。中间是一个三只腿的破方桌,上面搁着三个骷髅头,Сhā着一把光亮奋目的匕首,匕首旁是一块一尺见方的野猪肉,连皮带毛血淋淋地触目惊心。
七个人眯着阴森森毫无表情的山羊眼,抚着颔下刺猬般的花白乱须,目迎大踏步而来的老花子和山海之王。
两大汉让在一旁,伸手虚引说:“请,那儿。”
老花子脸色略变,但随即神态一舒,在七人身边丈余站住,仰天哈哈狂笑,笑完说道:“哈哈,幸盛会幸会。呵呵?老独眼真赶上了。”
近边的四个丑恶怪人,突然原式不动,飘滑向两侧,让出一面,好俊的挪移大法,
山海之王心中一动,暗说:“这几个怪物,功力皆已臻化境,看来今天将有极为惨厉的搏斗,我得放手一拼了。”
老花子突然地坐下,山海之王也在他肩下坐了。
四周寂静如死,空气似乎也凝结了。山海之王环顾七人三匝,心说:“这些家伙只有一分像人,全是鬼怪罗!”
独眼狂乞足迹遍天下,对武林典故极为渊博,见了这七个人,心中暗暗叫苦不迭,不住在暗叫:“完了,这几个凶煞出现江湖,浩劫至矣:我埋骨此地事小,连带着小老弟曝骨荒丘,我罪孽深重哪!”
他定下神,用传音入密之术向山海之王说:“老弟,请记住,动手之时,请以全力脱身离开。日后有缘见到我那师弟亡命花子,告诉他我已丧身蓝图思乡城,死在南方七煞之手,叫他主持花子帮大局。”
山海之王冷哼一身,也用传音入密之术说:“老丈,你把山海之王看成何许人?如果换了别人对我说这种话,我抽他两记耳光。”
“好,算我废话。”
“南荒七煞是啥玩意?”
“乃是南荒最凶狠的田头,早年与南荒八魔肆虐南疆,入神共愤。五十余年前,龙吟尊者深入不毛,追踪八魔失去踪迹,八魔也未见出现江湖。这七煞比八魔更凶狠,曾在中原出现两次,闹得不可开交,幸而他们出现为时极短,不然中原武林已非今日的面目了。别看他们胡子花白,其实皆有上百年纪。他们的功力,比八魔高得多,今日咱们身入危境,恐伯……”
“生有时死有地,不必恐怕。唔!小丘左侧密林,有人隐入,象是一个,也像是两人;如果是两人,另一个的功力,不在我之下。”
“我老了,你比我行,我听不出已有人隐入林中。”
他俩在用传音入密之术交谈,七个恶煞目不转瞬地向他俩盯视,不言不动,那不带表情的山羊眼令人望之心悸,寒气从脊梁柱上冒。
这时,七煞皆略一侧首,向左侧林中轻瞥一眼,随又转回原状,仍是那阴阳怪气的神态,不言不动。
山海之王面上泛起他那特有的微笑,打量对面的七个怪物,从左起,一个比一个狰恶可怖。
第一人塌鼻阔嘴,下领凸出,面色赤红。
第二人前额凸出,尖嘴缩腮,面色青灰。
第三人是橄榄头,大耳招风,面色死白。
第四个大马脸,左颊上一条刀疤,从观骨直拖至下颔,闪闪发光,面包漆黑。
第五个脑袋像个扁南瓜,酒槽鼻,小嘴巴,脸上的肉棱一条条向外拖,色如淡金。
第六个是大方脸,两排紫红色的獠牙齿出,又尖又利,像是狼牙,面色泛紫。
第七位五官倒生得端正,可惜嘴皮太薄;其余的人都生着一双羊眼,只是他的眼中寒芒如电,阴厉的神色慑人,面色灰黄,像个黄疽病患者。
七个人一色宽袖短衫,灯笼裤,其色褚黄而略带土色,足下是多耳麻鞋,头上是同色长巾缠头。腰带上,是同式的黑鞘长刀,略带弧形,宽约一掌,十分沉重。
七煞既然不说话,老花子只好开口了。
“呵呵,诸位,独眼花子如果猜得不错,定然是南荒七煞七位老兄,是么?”
没人回答,七煞阴阳怪气地一动不动。
老花子一看不对劲,他抖衣站起,笑道:“哈哈,难道老花子到了荒城古窟中了么?这些人毫无人气,不值得打交道。呵呵,我该走了,该走了?”
第一个赤红脸凸下颔的人终于说话了,声如鬼嚎:“坐下!小辈。”
“哈哈:阁下是叫我么?”老花子面临九死一生之局,心里已定下来了,豁出去啦?语气更为稳定。
“不叫你难道叫我?混蛋!”
“唷!骂人?以语侧人,相错不远;听阁下口中之言,我老花子就知你们不是什么武林高人。”
“当然不高,七尺左右。坐下!”
老花子坐下了,说:“诸位,老花子久仰七煞大名,但从未谋面,可否为在下引见,以便识荆?”
“当然,你听着,南荒七煞绝不会让你失望,我叫追生大煞,姓名不必说了。”他往下依次道出。
凸额头尖嘴面色青灰的人,是夺命一煞。
橄榄额面色死白的人,是拘魂三煞。
大马脸有刀疤面色漆黑的人,是慑魂四煞。
扁南瓜头小嘴巴的谈金面怪人,是吸髓五煞。
大方脸有紫红色狼牙的人,是吃血六煞。
五官端正眼神阴森的人,是瘟蛊七煞。
老花子直听得毛骨悚然,山海之王愈听愈冒火,他说:“好好的人,为何要叫出这种难听唬人的绰号?说他们是鬼,却又有些少人气味,说他们是人,却又鬼气冲天;不伦不类,这年头真是世情大变,人鬼不分……”
“呸,小畜生住嘴!你是谁!”追生大煞厉叫。
“我叫山海之王……”
话未完,追生大煞抢着问:“且住,山海夜叉康廉,与你有何渊源?”
“山海夜叉?对不起,我没有夜叉朋友,不知道。”
山海夜叉康廉,三年前己死在源州回龙岑后,神医叶太岳的小屋前;是死在神剑伽蓝的龙渊剑之下的。
“没有渊源,你就不必再活了。”
老花子接口道:“山海夜叉我倒知道,二十余年前,在临潼大会中,他出现过一次,武功修为马马虎虎。”
“废话,三年前离开了我们,我传了他不少玩意,要到中原打天下,即使是你,也接不下他一棒。”
“老花子没机会幸遇,是否接得他一棒,未敢断言。可惜!再也没有机缘了。”
“什么意思?”
“他已死了。”
“怎么,他死了?胡说八道。”
“老花子绝不胡说,我师弟亲见他遭报的。”
追生大煞倏然站起厉叫道:“我不信,谁下手的?说!”
“既然不信,又问下手的人是谁,怪事!”
“小辈,快说,不然,哼,”
“别哼,老花子自然会说。他死在神剑伽蓝之手。”
“神剑伽蓝目下何在,”
“你也见不到他了,他已死了三年余。”
“他师门是何门派”
“无名无派。”
“他师父。”
“龙吟尊者。”
“甚么,那老秃驴没死,”追生大煞面色一沉,切齿问。
“好好地,你不用咒他。”
“他目下何在?”
“神剑伽蓝惨死之时,他恰好在场,尔后伦然隐去,不知所终,这几年恐已不在人世了,他双腿已残,爱徒惨死,他用不着再在江湖奔波了,即使仍未作化,也会像他前次遁世五十年一样,不知在那一处名山苦参大乘不问世事啦?”
“咱们又白走了一趟中原了。”追生大煞喃喃自语。
“不?咱们也得大干一番。”瘟蛊七煞突然接口,阴冷低沉,不似发自人类之口。
老花于神色仍然那样泰然,说:“请教,诸位把老花子招来,有如见教?”
“你是独眼狂乞?”追生大煞坐下问。
“正是老花子。”他指指独眼。又道:“唠,活招牌。”
“那就对了。小娃娃山海之王又是谁:嘿嘿!你配称山海之王?哪座山,哪一处海?”
山海之王呵呵一笑,说:“天下之山,天下之海,我就是山海之王。我,姓山名海,乃是小花子,够了么,”
“够了。”
“诸位招老花子前来,有何见教?请说。”老花子问。
“小事一件。咱们是小辈太叔权以重金礼聘而来的人,要在近日内办事。他知道你讨厌,要请我老人家将你的老命收掉。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老人家只好要你的老命。听他说,你小子的功力倒还过得去;但在我看来,不值得伸手。”
“哈哈,你太低估老花子了。”
“不是低估,实情如此。听人说,你为人义薄云天,侠名远播,是个响当当的好汉子。南荒七煞固然是穷凶极恶毫无人性的魔鬼,但也敬重这种人;因为咱们以往没有厉害冲突,所以要给你一次异数。”
“哈哈?老花子深感荣幸。请问怎么个异数法?”
“喏,瞧桌上,那儿有三个咱们常用的骷髅杯,乃是在这荒城找到的,权可一用。杯中盛着白干,三杯中有一杯溶着奇毒,人腹穿肠;你可以任择一杯饮下,睹你的运气,你有三分之二的生机,这就是异数。”
“这种死法,可真是异数!哈哈,太省事了,老花子这条老命,竟会如此窝囊地死去?哈哈,”
“这是最便宜的死法了,你可以好好付量。如果你幸而不死,赶快离开,愈远愈好。瞧那瓣野猪肉,是留给小伙子的。肉是四方形,有一半有毒,可用刀切成两块,生吃入肚。如果切对了,有一半死的机会,切错了,两片都有毒,生机全绝。小伙子跟着你,沾了天大便宜,不然他是非死不可的。”
“好说好说,假使咱们不吃这一套呢?”
“不吃?你笑话了,两个人不够填咱们的牙缝儿,不过我不想你们速死,点上|茓道用绳子拖上,从陕西拖到湖广包管你皮骨裂,以敬不听命的狂徒。”
“哈哈?老花子倒希望被拖死,死了也名扬天下,轰轰烈烈。”老花子挺身站起来了。
“坐下!”追生大煞冷冰冰地沉喝。
“花子爷不听你的。”老花子怒声答;
追生大煞山羊眼一翻,大袖猛挥,一股罡气挟着殷殷雷鸣,凶猛地卷到。
相距约有一丈六五,袖风如怒涛涌到,老花子大吼一声,右手倏然在袖中伸出,连拍三掌。
“彭”的一声音爆,罡风四面激射,老花子脸色一变,左手乌竹杖深入地中尺余,上身乱幌,终于膝关节一软,缓缓向后挫退五步,几乎跌倒。
他想拼全力稳住身形,终于稳不住踉跄后退,面色泛灰,右手不住颤抖。
在旁边安坐的山海之王,衣尾猎猎有声,但连眼睛也未眨动半次,冷煞安坐不动,劲烈的罡风迸爆,无穷强烈的内家真力狂震,并未将他震倒。
他冷哼一声,徐徐站起,俊目中异彩倏现,冷笑道:“好浑雄的内家真力,足可遥碎碑石。喂,老家伙,你那些酒肉中的毒药,你们可有解药?”
“当然有,但得先行服下,后服救不了命,将成残废。”
“你曾先服了解药么?”
“废话?老夫为何要先服解药?”
“请教,你们可否够资格被称为武林绝顶高手?”
“事实是无败高手。”
“论事实,你们七八人便没有脸面迫咱们两个二流高手饮毒。我山海之王,乃是花子爷的手下,也算门下弟子之一,你们要找麻烦。有事弟子服其劳,我要与你们打赌。假使你们自命不凡,该接受挑衅;如果自认是鼠辈小贼,可以拒绝。不过,我想你们会拒绝的,武林中像你们这种浪得虚名……”
“小狗住口,”追生大煞受不了激将,倏然渊跳起怒吼。
“且慢发威,我早料定你会拒绝……”
“划下道来,小狗?我教你如意。”
“很简单,我喝一杯你喝一杯,肉亦各半,生死各凭运气,你敢是不敢?你定煞不敢。”
“那你太便宜了。”
“不便宜,咱们功力相当,你们并无绝对留下我们的把握,所以要和你赌。”山海之王傲然地说。
“那是你的想法。”
“不信可以立见。喝酒时以内功相迫,相距丈五。切肉时虚空运刀,你可用真力相拒,各距八尺,互不相亏。你如自认不行,可以拒绝。”
“如你力所不逮呢?”
“任由阁下宰割。”
七个老魔互相注视片刻,脸上全涌出不信的神色,看山海之王年纪轻轻,从娘胎里开始练,也不过二十来年火候,竟敢大言在丈五之外迫酒,未免太不知自量了。
山海之王刚才已试出对方的功力,自信尚有制胜的把握,但以一比一,他固然可以应付,以一敌七,他可没有这能耐,所以存心冒险。同时他知道自己的体质,对奇毒没有太大的顾忌,尤其是吃下腹中,他可以迫在丹田下,再用他身上奇妙的药散化去奇毒。早两天中了左曲老的暗器,可化尸的阴域血奇毒也伤不了他呢!
他见七煞没有回答,便哈哈狂笑道:“我早知你们不敢,哈哈?南荒七煞不过是浪得虚名之徒,竟然不敢接受一个江湖小卒的挑战,可笑啊,可笑。”
七个鬼怪全都勃然大怒,瘟蛊七煞抖袖而起,用极为阴铃的声音说:“小狗,我接受了。”
“如果我侥幸,怎么说?”
“怎么说?让你们滚蛋。”追生大煞怒叫。
“一言既出。”山海之王用话扣他。
“驷马难追。”追生大煞果然上当。
“好,咱们一言为定。”
“如果你们幸而不死,还在咱们办事时碍手脚,老夫要你粉身碎骨。”
“我山海之王等待着这一天。”
“动手,”瘟忠七煞已到了桌边催促。
山海之王向老花子低语说:“好好调息,别替我担心。”说完大踏步走向桌边。
三个骷髅看去大小相等,只是有一具略泛灰色,显然年代略久。另一具门齿缺了三枚,生前定然年纪不小。
至于那方野猪肉,是右肋上肉,精肉多而不见肥的,看不出任何异状,不易发现毒物。也是活该无事,一只小麻蝇嗅到血腥,正停留在右侧一面爬行,一面用舌吮猪血,一面在腹下生出小小的白蛆,蠕蠕而动。
麻蝇为了下蛆,是不会在一处地方停留的。在蝇类中,麻蝇不是卵生的,卵在母腹孵化,直接播蛆在腐尸死肉之上,小蛆一离母腹,便会移动进食。
麻蝇从右面急速爬行,到了右面,刚移过线不到一寸,一扇翅膀,便翻倒死去;腹下钻出三条小蛆,稍一蠕动,也僵了。
山海之王一看便知就理,双目盯紧对方眼神,徐徐举手伸向桌面,移动极为缓慢。
肉上微小的变化,瘟蛊七煞并未留意。其他六煞坐在地上,自然更无法知道。
手愈伸愈近了。
瘟蛊七煞是七个人中唯一眼带表情的人,山海之王便把握他的弱点,从他眼神中下功夫,捕捉他那神色中的极微变化。
手伸到缺牙那具骷髅上,似要抓起了。
瘟盅七煞事先未服解药,他也是准备压下丹田以后,方行服药化解。但这到底要冒些小风险,万一对方内力惊人,一迫之下,可能要迫散毒酒,岂不糟透?
人如有得失之心,而且关系生死,他的神色,自然与平时不同,修为再高,仍可让行家看出极微的变化。
手一触骷髅的牙床,一丝失望的光芒,在瘟蛊七煞的眼中透出。骷髅是倒放着的,不然盛不了酒。山海之王的手,一抚骷髅牙床,摇摇头,说:“牙缺了,不好,倒胃口。”手伸到完好光洁的一具骷髅上了。
瘟蛊七煞薄唇旁的一条肌肉,突然现出极微弱的牵动,稍动即止,不留心的人是极难发觉的;那说明了他心中在笑,形之于外了。
山海之王赂一牵动,随又放下,说:“我自己身上太窝囊不配这具光洁的骷髅,还是选一具最能配我这身烂污,恰合身份的骷髅头。”
他突然抓起那具略带灰暗的骷髅,说:“接着!”
骷髅头倏然飞起,飘然在空中划一半弧,向瘟蛊七煞飞去;
瘟蛊七煞伸手接住,眼中的失望神色更为显明了。但他的目光,仍死盯住山海之王的右手。
山海之王手按在桌上,说:“借花献佛,我用最好的一具骷髅,奉敬主人一杯好酒,放肆了。”
他的手缓缓抓起那具光洁的骷髅头,微笑着离开桌边,疽蛊七煞的眼中,透出了阵阵寒芒;显然,他在心中暗凛,没有他的机会了。
三具骷髅中,只有光洁的一具有毒药,如换了别人,定会拣一具洁净些儿的喝下,便会着了道儿。
两人相距一丈五尺,山海之王故示大方地说:“你是前辈,论文比印证,该你先请,我恭候赐酒。”
瘟蛊七煞见事已无法挽回,一咬牙,准备先放倒小家伙再说,托着骷髅的右掌,缓缓伸出了。
“嗤”一声锐啸。酒从骷髅颈孔中喷出一根白色酒柱约黄豆粗细,略成弧形,急射山海之王。
山海之王哈哈一笑,说:“好酒?陈年白干。”
话落酒箭已到,他泰然张口,酒箭射入口中;激射的酒箭连一星细末也未溅出,像落入一个无底深渊中了。
骷髅头中可盛酒斤余,酒箭急射,成一线绵绵而出。瘟蛊七煞的手,已有些儿抖动了。
其余六煞,全站起了,全用不相信的目光,注视着泰然接酒的山海之王。
“克嚓”一声,酒尽骷髅碎,瘟蛊七煞垂手扔掉碎骨,说:“你练了佛门降魔禅功,我七煞小看你了。”
山海之王微笑举手,说:“借花献佛,水酒一丝,聊致敬意。”
一条绿豆大小的酒线,冉冉上升,成弧形降向瘟蛊七煞面门,迎风轻晃,似蛛丝随风轻荡,但落下处不差分毫,正是对方之口。
瘟蛊七煞默运神功,张口接酒,他以为小伙子定然以神奇的功力,行雷霆一击的,岂知酒一人口,力道即失,一滑下喉。
他不敢大意,凝神运或将毒酒迫下腹中,直至酒完,方吁出一口长气。
毒酒虽被迫住,但可不能再行功运劲了,稍一松懈,他便得变成残废。迫生大煞大踏步走出,说:“老七,退!这小狗不含糊,这一回应我接下了。”
山海之王哈哈一笑,说:“在下侥幸了,酒中无毒,多感盛情。”他距桌八尺站好,又道:“还有一关,只有一半机会了。”
追生大煞也在八尺外站住,伸手虚引说:“别废话了,请!”
“一客二主,在下有僭。”
僭字一落,伸掌虚抬,蓦地一翻掌,五指虚抓。
说是相距八尺,事实上手一伸便近了三尺五六,他平时苦练以气御剑,三丈外仍可遥控,目下不到五尺,自无困难,难在对方运劲虚空阻刀,可任意摊吸晃摆.而他则必须运刀在中间切下,不能斜偏,吃亏太多。
匕首应手飞起,猛地向肉上一落。
追生大煞心中一凛,脸上变色。这是没有凶险而十分困难的文比,当然不能用掌击出,须以阴柔的御气术,将对方的真气迫散或走偏,不能像攻招一般疯狂地扑击。他看了小伙子的修为,心中吃惊,掌一翻,向左一拨。
匕首随掌向左路飘,便又慢慢向中心移。老妖怪一惊之下,突然向右一带。匕首失去平衡,在两种相同的力道摊动下,已越过中线,飘出肉外了。
山海之王知道老妖怪使奸,突然中食指前伸,他用上了天心指力,护住匕首两例,迫排对方所发的奇猛真气。
原是沉寂的桌面,先前只见虚悬着的匕首,左右袅袅而动,像有一个幽灵在用无形之手,运使着匕首移动。
这时突然一变,匕首周围,突然发出丝丝的气流厉啸,匕首急剧地颤动,渐渐移向中心。
追生大煞的手,渐变赤红,虚空摊吸摇震,他用了全力,衣袂无风自摇,须发猬立。
山海之王神情肃穆,掌心不见,只看到屈曲如钩的三个指头,和前伸的食中二指,缓缓地移动。
半盏茶时分,两人的大汗如雨般从头面洒落,衣衫背胸肋一片汗渍,渐向外扩张。
其余的六名凶煞,与这一面的独眼狂乞,全紧张得瞪大双眼,手心淌汗。没有人做声,似乎他们的呼吸也全部停止了,空气也凝结不动了。
匕首终于到了中心了。
所有的人全明白,山海之王的功力,比追生大煞要高得多,他只能引匕首由指定之处切下,对方却可随意转运,先天上就吃亏太多。
独眼狂乞不仅大汗淋漓,更惭愧无比;看了年轻的山海之王,功力之深几若瀚海,他自己枉活了近百岁,相去不啻千里,他怎能不惭愧?
在众人凝神注视之下,山海之王俊目中异彩大盛,浑身肌肉一阵颤动,摹地发出一声沉喝:“下!”
他五指一收一带,手肘猛收,“嗤”一声响,匕首着一沉一带,划向了肉片,没入桌边尽偃方停。
他神色一舒,拭掉满脸大汗,逐步走近,吸人一口长气,摇摇头,有点倦意地说:“老前辈,你是在下一生中,所逢的第一个劲敌。”
追生大煞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仍强打精神说:“老夫也有同感,你胜了。”
山海之王走近桌边,拔起匕首,Сhā入左边肉块上,说:“该吃肉了,是么?”
“正是,该吃肉了。”追生大煞紧张地答。他打错了主意,满以为山海之王定然是吃这一块。
“这块给你。”声落,肉已飞出。
追生大煞这才知道上当,伸手将肉接住,说:“两块都有毒,非死不可……”
“死也得吃,咱们愿赌服输。”山海之王冷然答,抖掉小蛆抹去血迹,一口咬掉一大块。
追生大煞“叭”一声将肉丢下,沉声说:“你胜了,滚!”
“不用吃完么?”
“悉从尊便。”
山海之王扔掉肉,撩衣袂擦手,说:“这肉不新鲜,不吃也就算了。”
追生大煞阴森森地说:“记住:你如妨碍咱们的手脚,老夫要追你的小命。”
“不见得,咱们前途见。”
霸海风云(第二部)八
山海之王徐徐倒退,到了独眼狂乞身边,低声说:“老丈,准备速退,我已力竭,拖我一把。林中确有两个人匿伏,不知是敌是友,咱们得赶快离开。”
老花子心中一凛,一手架住他的右臂,便待退走。
毒命二煞突用乍雷也似的嗓音,向林中吼道:“朋友,滚出来!你看够了。”
林中突然爆发出一阵喳喳狞笑,声如粟啼,十分刺耳,令人闻之毛发直竖,头皮发炸。
一蓝一灰两条修长人影,飘然而出,不向中落,竟向斜飘,挡住了老花子退路,两人身法不快,似乎离地半尺,随风飘掠,像两朵浮云,悠然飘荡。
“如此高明的御气踢空轻功奇学,咱们裁定了。”山海之王黯然轻喟。
“是的,咱们栽定了,是蓝衫隐士段伯升。”老花子也说。额上直冒冷汗!
山海之王一面站稳身躯,准备调息,一面说:“只消争取半盏茶时分,我可恢复疲惫,蓝衫隐士无奈我何。老丈,一切全靠你了。”说完,吸气调息,心无旁鹜地行功。
老花子退在一旁,面向蓝衫隐士横杖戒备。
追生大煞坐在地下行功,他站不起来了。瘟蛊七煞已服下解药,将余毒迫出体外,这时已精力全复,缓缓站起。
七个凶煞看了来人露出御气蹑空绝学,全部心中暗凛,瘟蛊七煞从腰带下取出一只蓝色葫芦,掀起塞子,一群蓝色小点嗡然发声,瞬即在他周围飞旋转舞。
蓝灰两条人影脚踏实地,背着双手,举步如行云流水,迳向山海之王和独眼狂乞走来。
山海之王真力已竭,老花子正想带着他脱身飞撤,突变已生,身后退路已被蓝灰两条人影睹住了。
两条人影飘然向老花子走近,面貌清晰入目。
蓝衣人袍袂飘飘,头戴便巾掩住头发,脸型椭圆,凸眉深眶,三角眼冷电外射,鼻梁挺直,鼻翅外张,三绺白须拂脚。头巾是蓝,长袍是蓝,脚下半统薄底快靴也是蓝,全身上下一色蓝,连他那脸色也泛着隐隐蓝光。他手中,握着一把白玉方尺,有一半笼在袖中,手上的肌肤,也泛着隐隐蓝光。除了白玉方尺和胡子是白色外,其余全是蓝,蓝得令人心中发冷。
灰色的人影也怪,浑身上下也是一色灰。个儿瘦长,头面手的肤色泛着死灰色。灰眉尾端上挑,金鱼眼,鹰勾鼻,瘪嘴唇,灰色山羊胡,灰色面膛皱纹密皮,年纪确是不小了。身上穿着土灰布长袍,脚下是多耳麻鞋。他手中,是一支金光闪闪的三尺紫金旗杆,金色天蚕丝所织成的旗面,卷在杆上。
老花子趋前三步,植杖行礼道:“晚辈邝昭,参见二位前辈。”
蓝衫隐士站住了,冷冷地说:“你知道我们是谁?”
“前辈定然是蓝衫隐士段公伯升。那一位前辈手上有金龙戏日旗,定然是百年前武林盟主九州剑客樊公佑安之后,今隐终南,人称金旗令主樊前辈光昶,不知是与不是”
“邝昭,你果然名不虚传,不愧称老江湖,端的视闻广博。你知道老夫的来意么?”
“晚辈愚鲁,尚请明示。”
“我与你无仇无怨,与你无关,只是早些日曾听老友苍龙二老言及,在兰州府出了一个少年狂人,叫山海之王。刚才老夫已看过听过,他定然是兰州出现过的山海之王了。你走开,我要带他走。”
老花子吃了一惊,说:“前辈明鉴,目下他久拼内力元气未复,可否稍等……”
“走开,我有大事待办,岂能等他?我马上得带他走。”
“前辈是世外高人,该知他此时行动,乃是最紧要关头,如稍有触动;势必真气走岔……”
“走开,那是他的事,与我何干?我必须带他……”
话未完,六条人影已经在一侧排开。夺命二煞冷笑一声,阴森森地说道:“姓段的,你该问我们肯是不肯。”
蓝衫隐士三角眼一翻,转首冷冰冰地说:“嘿嘿!你认为老夫该问你么?”
“你说对了,老夫正是此意。”夺命二煞也老气横秋地答。
“其理安在?”
“小伙子为人如何,你刚才已看到了,南荒七煞虽然人性涡灭,仍然敬重这种有骨气有胆识的真正英雄。他赌胜了我们,我们有权保护他安全离开,在思乡城废墟,不许你动他一毫一发。”
“喝!南荒七煞恢复了人性,异数。告诉你,老夫人是要定了。”
“要与不要,那是你的事,在这儿,我教训你,你不可动他。”
“老夫不信。”他向前踏进一步。
夺命二煞冷笑一声,也踏出一步,说:“你不信,老夫偏教你信。”
瘟蛊七煞突然厉叫道:“姓段的,到这儿来,看你的骨头会不会埋在这儿。”
金旗令主喳喳一笑,说:“你那千百只小蛊蚋,不够老夫一扫。”
“狗东西,你来扫扫看?”
金旗令主一声长啸,手一拂,金旗乍展,人如电闪,冲向瘟蛊七煞,旗动处,像刮起一阵狂风,雷鸣殷殷,一闪即至。
瘟蛊七煞喳喳笑,一声尖啸,黑色长刀出鞘,随着啸声,金蛊蚋突然发出刺耳的嗡嗡厉鸣,四面八方一散,随即漫天澈地而至,劲烈无匹道可拔树摧枝的旗风,仅能将真力所及处的蚋群,荡退丈余而已,无法将其震死,飘退丈余,突又回头反扑。
金旗令主这才大惊失色,他怎能防范漫天澈地而来的蚋群?在厉吼声中,护身真气进发,舞起金旗自卫。
金蛊蚋乃是南荒最毒的小异虫,其大如豆,比常蚋大了二三十倍,浑身蓝身,仅头部是金色的,十分抢眼,它口中的金色针刺人人畜肌肤,创口立即肿起拳大,毒一入脉,浑身便僵,中有小蛊游行于经脉,至血尽再裂肌飞出,其毒性之烈,极为霸道,所以名之为蛊。
金旗令主心中大为焦急,那被金旗击中的金蛊蚋,为数不多,有些被击中后,仍能在地下爬行,如被爬上裤管,那还了得?
瘟蛊七煞在一旁倚刀冷笑道:“只一种小玩意,你也无法招架,哼,金旗令主,如此而已,等会儿,老夫让你大开眼界。”另一面,情势大变,夺命二煞已欺近蓝衫隐士,即将动手生死一拼。
两人所立处,距老花子只有八尺,老花子的背后之人,是正在调息的山海之王。
山海之王仅是调息而已,并非行功攻|茓疏脉,根本毫无关系,他只想抽暇恢复疲劳,却把老花子急坏啦:
蓝衫隐士仍背着手,向夺命二煞冷笑道:“你这南蛮未免大言了,凭什么你叫我信?”
夺命二煞面色阴沉,逐渐接近,双手叉腰,说:“凭手底下的真功夫。”
“老夫一只手,也教你晕头转向,你那点三脚猫功夫,登大雅之堂?免了吧。”
“吹大气不犯死罪,等你埋骨此地之际,方知是怎么回事。老猪狗!冲我来。”
蓝衫隐士被他骂了一声老猪狗,无名火起,一声冷哼,踏出一步,左大袖突然向前一抖。
夺命二煞也冷哼一声,也同时左足踏进,左掌谈吐。
“啪”一声暴响,两股柔和的阴劲相接,双方相距不足八尺,这一记硬拼几乎毫无躲闪取巧余地,如山暗劲一接,罡风倏爆,潜劲尽发。
蓝衫隐士上身略晃,屹立不动,夺命二煞双足贴地后滑,退出八尺外,左手颓然垂下,山羊眼中攥出了火花。
独眼狂乞被两人的无穷潜劲一进,立身不牢,他用千斤坠定下身躯,但力不从心,登登登连退三步,半尺之差,便撞在山海之王身上了,地面上留下了三个寸深的足印,左脚的破草鞋断了一只耳朵。
他骇然一震,脸上变色,勉强向侧一闪,想让开身后的山海之王,以免撞了他。
突然,他感到袭来的潜劲罡风倏止,耳中听到了山海之王清晰的语音:“老丈,休慌,我已调息完毕,等会儿试试这老猪狗再走,他是苍龙三老的朋友。我要教训他,请保持原态,待他找我时再与他算帐。”
独眼狂乞心中大定,与山海之王并肩站立,准备出手。
夺命二煞一招硬拼,优劣立判,显然他吃了大亏,大出他意料之外,心中凛然,他知道今天遇上了中原绝顶高手啦!
人影一闪,到了拘魂三煞,他在侧方一站,说:“二哥,咱们两人服侍他,这老猪狗果然有两手儿。”
蓝衫隐士目光射向金旗令主,心中暗惊,论功力,金旗令主比瘟蛊高得多多,可是要对付那不知死活的金蛊蚋,却无可奈何,他那支威镇武林的金旗,仅能自保,狼狈非常,再往下拖,后果堪虑,非栽在这儿不可啦:
他一看清形势,顿萌退意,同时他也知道,凭他们两人要与七个高手周旋,取胜的机会微乎其微,尤其是瘟蛊七煞这家伙,可能还有更歹毒的玩意构出来哩!
蓝衫隐士决定先退了再说,猛地一声长啸,向前一扑,左手大袖猛挥,右手向前一振。
一股阴柔的劲道,以令人窒息的暗劲向八方飞涌,而右手一振之间,白影化为万千个碗大圆圈,在全身布成一道白色的奇墙,随即向外一张。二三两煞同时暴喝,乌光一闪,两人同时拔出其色漆黑,略带弧意的长刀,乌光飞射,向前急迎。
“叮叮”两声脆鸣,白玉量天尺击中两把黑色弯刀,罡风突然发锐啸,人影疾分。
二三两煞后挫八尺,踉跄站稳。
白芒冲过两人让开的空隙,飞扑金旗令主,同时传出蓝衫隐士的沉喝:“咱们撤?以后再说,别误了咱们的大事。”
白芒冲到,金蛊蚋突然嗡嗡急鸣,向四面八方远避,迅疾地飞走,不敢接近蓝衫隐士身畔。
金旗令主一声暴叱,金芒疾射,在闪电似的刹那间,已罩向瘟蛊七煞。
瘟蛊七煞吃了一惊,不知金蛊蚋因何畏惧蓝衫隐士,竟然四散飞走,就在他一怔神间,金芒与罡风已经劈面攻到,迅疾绝伦,已无躲闪余地了。他沉喝一声,一刀攻出—。
同一瞬间,七个煞星同时暴喝,七把黑色弯刀倏聚,但见乌光漫天澈地,罡风慑人心魄,同时合在长笑与怒啸声围中,蓝影与灰影,带着白芒与金光,突然向后飞退。
同一瞬那,刀啸之身倏起,七道乌光一挫,各退三步,蓝衫隐士的量天尺,威力果然骇人,加金旗令,真力一合,竟然可将七把黑色弯刀震开,两人的功力,端的令人震撼难信。
两人的退向,正是山海之王所立之处。
独眼狂乞本来禁受不起九人硬拼时所发的无穷劲道,裂肤震腑的劲道一到,他背心突然按上了双大手,自己的护身真气力道骤增,但觉身前两尺罡风反奔,潜力一进,袭来的力道神奇地消失了。
蓦地白芒射到,一只大手同时伸向似乎仍在闭目行功的山海之王肩颈。
老花子大吼一身,一杖劈出。
同一瞬间,山海之王一声长啸,双掌同推,似乎毫无劲道发出,掌出乎平无奇。
噗一声响,乌竹杖错过了白芒,击中了伸来的金旗令,老花子被展得向后急射丈外,双手火辣地,肩膀一阵麻木,几乎一跤栽倒。
同一瞬间,蓝衫隐士身形向上急升,他发出一声惊呼,声落人已远出两丈外去了。
金芒乍敛,金旗令主也飘身远扬。
山海之王早已蓄势以待,突以他所练的一种神奇功力,以十成真力推出两掌,无声无息攻向蓝衫隐士,手掌一沉,左手刚按上小剑靶,但蓝影已经退了。
蓝衫隐士只知可以伸手擒来,岂知山海之王突然挫腰出掌,两股可化石熔金而又令人血肉冻凝无穷潜劲,以无可抗拒的力道,攻到胸腔之间,一触护身真气,真气立散。幸而他功臻化境,经验到,立即将大袖下拍,以先天真气护住心脉,乘机飘退。
他一退,金旗令主也同时撤身。
人未落地,两把乌刀已经截到。
两人大吼一声,尺旗一振,“当当”两声兵刃相触,两人借力飘退,身形似电,已远出三丈外去了。
出刀截住的是吸髓五煞和吃血六煞,同被震退三步,同声大骂道:“老猪狗,好奸猾!”
这些变故说来话长,其实几乎是同时发生的事,令人目不暇接,难以看清实况。
蓝灰两条人影,已电射而逝,空间里,荡漾着蓝衫隐士的阴冷语声:“老夫有大事急待办理,少陪,日后咱们哪儿见哪儿算帐,后会有期。”
南荒七煞见合七人之力,仍然让人从容远遁,气得脸上全变了本来颜色,怒不可遏,但他们也暗暗心惊,不得不承认这两个家伙确是了不起的劲敌,如果一比二或者二比一,他们确不是老猪狗的敌手。
追魂大煞收刀入鞘,向老花子和山海之王沉声说:“咱们算是尽到守诺之力了,希望你们自爱些,如果打扰我们的行事,你们必定万无生理,该走了。”
山海之王淡淡一笑,说:“看不出你们倒还存有武林道义,不像那些无耻小人。请记住,下次见面,我会酬谢诸位今日的情义。”
“什么?下次见面?你们还不放手,还要管太叔权的事?”追生大煞不悦地问。
“是的,咱们各行其是。”
“呸!你真不知死活?”
“要是知道死活,就用不着应你们的约,咱们行事但求心之所安,死活倒是其次,人生自古谁无死?死了就一了百了,用不着太过担心,再见了。”
山海之王朗朗而言,语毕,向老花子招手,两人身形疾射,消失在林影中。
两人奔上官道,老花子长叹一声说:“这些老怪物全都不甘寂寞,也出现江湖浑水摸鱼,武当派这件事闹大了,咱们真是吉凶难料哩!”
山海之王不在乎,泰然地说:“没有什么大不了,咱们绝不中途罢手。那蓝衫隐士不过修为精纯些,老丈如果能以游斗之法缠住他,在百招之内,他无法奈何你。”
“唉,老花子怎能用逃避的打法?再说,如在平坦宽阔之地,游斗亦不可能哩!”
“你不是说这条路全是丛山峻岭么,尽可施展哩!这几个人交给我,我不会放过那蓝衫隐士老匹夫,他要是不借刀逃命,哼:他绝逃不出埋骨荒城之厄。”
“你那两掌确是令他吃惊哩!老弟,我不知你到底藏了多少绝学,看来,你将会继承神剑蓝之后,成为宇内第一高手。”
“神剑蓝的事迹,我听人提起不少次了,老丈,趁这赶路余暇,他可否详说一些,再告诉我一些武林秘好么?日后进游江湖,我也方便些嘛?”
“好,老花子知无不言,咱们放慢些,看月色估计行程,他们动手夺人之处,当在灌口附近,那是丹江的左岸险要,咱们来得及赶上。”
两人放慢脚程,老花子口若悬河,将江湖中的见闻一一说出,并将神剑伽蓝华逸云的生前轶事,一一道来,如数家珍。
这一切,山海之王甚感兴趣,尤其是神剑伽蓝也有一把可发三尺光华的小剑,名叫伏鳌,更引起他的疑心,怎么这样巧。
他几次想将剑拔出,但又忍住了,他知道,武林中人对宝刃极感兴趣,千方百计搜寻那些古代名剑,一剑在手,即可跻身于高手之林。但名剑有时也随时有送命之厄,稍一大意,便会因剑焚身,所以怀有名剑之人,如不是到了拼死关头,是不会撒剑暴露神刃,以免引人觊觎,招致杀身之祸的。
他对神剑伽蓝留了心,也对左曲老问是否姓华的事抱有怀疑,他不断地自问:“难道说,我的眼睛真像华逸云?我的掌法也像华逸云?我是否是他的兄弟?我是否与他有关连?”
这一切都感到迷乱,华逸云是云南点苍人氏,与仙海相距万里,怎会有关连?这是不可思议而令人难信之事,他自己当然不信。
两人边走边谈,将近蓝田关,南荒七煞已越过他们身边,不住冷笑急急而行。
灌口,距蓝田不足五十里,不过村镇的名称,而是一处险峻的处所。官道沿舟江左岸而下,在飞崖绝壁间盘旋,对面右岸有两座奇峰,一条溪流湍急地下泻,与舟江会合,水声澎湃如雷,惊心动魄。
官道在半山中盘旋,在灌口向江中转出。左面是绝壁飞崖,无数小型瀑布斜挂而下,官道上水气蒸腾,右面,就是灌口两江汇流的湍急河床,与官道高低相差约三十余丈,由官道下望,惊心动魄。
护送山轿的人,在午牌初到了灌口。
绕山出口,在前半里的六名大汉之一,突然低喝道:“有血腥,师弟们,小心了。”
六个人面色凝重,停下脚步,先前发话的大汉举手一挥,抢出两名向前急射,另四人前后一分,急步向前走去,官道左右,皆没有搜的必要,左是二三十丈高的峻陡山壁,草木丛生,即使能藏人,也藏不了多少,右面临江绝壁,更不可能藏匿有人,那太危险了。
六个人向左一折,全都脸色大变,不错,不但有血,还有尸体呢?
整段官道百米之间,一滩滩已经变了紫色的血迹,把路面染成一朵朵桃花,十分触目。左面山壁上,并倚半靠排列着十六具尸体,全是中年大汉,身上穿着灰褐两色直裰,毗牙瞪眼状极可怖。他们身旁,散布着刀剑。只消看第一眼,便知他们早已死去多时了。
六大汉脸色一变,一个说:“这是永升镖局所派暗椿和本门的师兄们,为何暴毙于此?”
另一个赂一打量,恨声说:“是激斗至死,被人移置在此的。”
“快,禀报师祖叔。”
一名大汉刚转身,想用手放在口边发讯,突觉顶门一震,天灵盖贯入了一道冰流,浑身一软,向前卧倒。
俯身察看尸体的另两个人,也在同一瞬间卧倒在尸体上,一声未出便已了帐。
向两例戒备的三个人,竟没发觉有人从崖上发射暗器,尸体卧倒的响声,惊动了他们。
三人同时倏然转身,三枚淡淡白芒已将到背心了。他们总算身手不差,在转身的刹那间,眼角已见一线白芒飞射而下,本能地向右一闪,伸手拔剑。
白芒“嗤嗤”数响,已没入地中,可见发射暗器的人,手上的劲道十分了得。
三人见影知警,火速拔剑,剑出鞘一半,崖上青藤晃动,五条影像五头鹰隼,疾冲而下。三人同时发出一声长啸,剑出“万笏朝天”剑闪寒芒,向青影急攻。
五个青衣人身手了得,白影突闪“铮铮”数身金铁清鸣响起,将向上攻到的长剑崩开,人已落地。
三大汉同被震开,吃了一惊,一个叫:“什么人?”
青影身材高大,以青巾蒙面,将三人的退路睹死,一个说:“用不着盘道,朋友,认命吧!”
语声一落,人已飞扑而上,八个人立即各屁绝学,但见剑气飞腾,人影兔起鹘落,二冲三错之后,缠成一团。
后面半里地的一行人,啸声刚到,天璇子心中一凛,大喝道:“前面是警,小心……”
声未落,上面崖壁间草之内,幽灵似的飘下不少人影,向下纷扑。
“哈哈,这儿也有警。”一个老公鸭嗓子在崖上响起,十分刺耳难听。
三个灰影由山轿顶上飞扑而下,显然意在抢夺俘虏。
山轿向下一落,轿夫们反应够快。
天璇天枢二老同声冷哼等灰影将降轿顶,同时一掌拍出,玄门至高绝学罡气出手,行雷霆一击。
两老的罡气,已修至由神返虚之境,发时无声无息,劲道足以化石成粉。
三个灰影当然知道山轿附近,定有超人的高手护卫,如无所恃,岂敢贸然动手劫人?半空中收腿吸腹,头向下一沉,一掌向下拍出,各发三道淡淡灰影从袖底急射。
掌出似殷雪,罡风倏发,三枚暗器更走在掌劲之前,射向两个老道。两老道神色冷静,似若未觉。
双方暗劲相接,内家罡气之学可杀人于无形,双方都是虚空攻招,已没有取巧的机会。
劲道一接响起连声的气流音爆,九枚灰影像九双掠燕,带着刺耳的尖啸,飞向江中。
“哎……”掺叫随之,三个灰衣人身形不向下落,反而向上略升,发出了惨叫,显然已被罡气所伤。
“滚!”天璇子沉喝,左掌急吐。
“下去!”天璇子也厉叱,连击两掌。
三个灰衣人向崖外飘飞,如被狂风所刮,带着令人心弦颤抖毛骨依然的惨叫声,飞坠三十丈下的滚滚江流,“扑通通”几声水响,浪花一卷即没。
“这几个家伙功力甚高,可能还有更高明的恶贼,撤剑!师弟们。”天璇子沉声喝,将山轿移至崖下,空出道路免碍手脚,同时也怕山轿在激斗中跌下江心。
这时,杀声动地,扑下的二十余名灰衣人,已和护送的人动手,但见剑芒疾闪,清啸震天。出现了近百名凶神恶煞,两面堵住了,来势汹汹,有人厉叫:“留下九天玉凤,不然全得葬身江中。”
断后的开阳子、摇光子、红云道人叶若虹主仆,与另五名俗家门人,齐声厉啸,向前急射,反将贼人后路截断。
叶若虹主仆心悬九天玉凤安危,奋起夺路,一近斗场,十余名灰衣人回身迎到。
葛如山功力比叶若虹高,他挺着八十九斤重的铜人抢出,迎住众贼,大吼道:“兔崽子们,神力天王葛如山,要你们的命。”
最先的灰衣人,是个古稀老人,手中是一把沉重的九环刀,狂风似的掠近叫道:“小辈,五丁关的秃鹫姜胜,要尝你的血是何滋味。”
叫声中,疯狂地扑近,九环刀飞卷,刀环儿叮当,没头没脑地砍到。
第一招“狂风飞絮”九环刀齐肩挥到。葛如山大吼一声,铜人也斜方向碰出,双方捷如电闪,快得已无变招余地,加上地方太窄,施展不开,双方都向前急冲,除了硬拼,已无抉择。
“当”一声暴响,九环刀向上一崩,火花飞溅,双方都用了全力,秃鹰向右一晃。葛如山哈哈一笑,揉身枪入,铜人向前一送,秃鹰也够快,一招“玉门拒虎”向上急抬。
“来得好?”葛如山大喝,一连三记重击,势如弃雷,在火花飞溅中,九环钢刀向下直堕。
“你得死,”葛如山怒吼,铜人向前急推,推贯入秃鹰的胸腔。
葛如山一挥铜人,将秃鹰的尸身挑飞江下,人如疯虎,冲人人丛之中。
后面三里地,独眼狂乞和山海之王,正向这儿急赶,叱喝厉叫这声清晰可闻。山海之王叫:“老丈,快走,快走,咱们赶上了。”
独眼狂乞摇手说:“别急!这是暴风雨前的小雨滴,用不着我们。”
“怎么?他们不是动手了么?”
“动手是不错,但高手不在这儿,在这狭窄山道中夺人,俘虏也波及之虑,万一掉下江心,双方落了个人死手空,毫无代价。老弟,如果是你,你愿意?”
“听声势,像是大举呢?”
“这是试探性的激斗,赋人的如意算盘是杀一个少一个,武当的牛鼻子人数不多,最后大举围歼,真够歹毒的,反正他们有的是人嘛!”
山海之王略一思索,说:“咱们何不乘乱捞上一把?”
“不容易,山轿一掉下河中,准没救。”
“唔!前面崖壁上有人埋伏。”山海之王指着前山嘴上说。
“弄他们下去。”
“不知他们是哪一拨的人。”
“管他们是谁,走在这条路上的人,谁也没安好心,都会碍事。”
两人向前急射,直奔崖下,相距一两丈,上面已闪电似有人落下。
两人哈哈一笑,一杖十掌风雷均动,扑下的五条青影,糊里糊涂便飞下了江心,尖叫着沉下江底。
老花子笑道:“走!咱们走崖上,把他们打落江心,免得华夫人被波及,跌下了江底,咱们也是一场空。”
两人展开绝学,上了高崖,奔向激斗之处。
斗场长约一里,成了混战之局,在山斩两端,极为惨烈,但见剑光风腾,惨叫声惊心动魄,一条条人影,不时带着令人心血凝结的叫号,向江心飞堕。
崖上的人,纷纷下扑,接二连三扑向山轿似乎志在必得,像大批猴群,不断下坠。
天璇子师兄弟,加上了崆峒气极道人四老,剑动风雷动,掌出惨叫生,八方飞腾,罡风劲烈,但见鲜血风溅,断肢残骸凌落,惨绝人寰,令人不忍卒睹。
崖上,到了两条人影,那是山海之王和老花子。崖上垂下了不少山藤,仍有人向下攀,有两个干枯的半死老家伙,正在往下爬。
两人身形如星飞电射,激射而至。两老家伙眼尖,已看清不是自己人,向其他的人大喝:“截住他们!恐怕是武当的小辈。”
十余个老小不再往下爬,拨刀剑向前一拥。
崖上树矮草高,但仍可看清人影,老花子一声狂笑,乌竹杖如狂龙飞舞,攻人人丛。山海之王却一声不响,双手箕张空手扑上。
一个凶悍大汉走得快,剑芒打闪,迎面便点,山海之王辈出逾电闪,“叭”一声拍中剑身,剑向外一荡,抢近身伸手便抓住了贼人右肩。
“下去!”他沉喝,向右一扔,贼人一声惊叫,跌落崖下去了。
下面的天璇子刚将一个中年人挑飞,贼人已凌空急坠,不偏不倚正往老道头上落下。老道向右一闪,喝声“下去”一掌急挥,贼人被山海之王扣碎了肩骨,已无法动弹,再被老道一掌攻出,向江心飞坠。
老道一怔,怎么这家伙不像出招哩:手中无剑,毫无动手的迹象,是怎么回事?
他还未想通,崖下接二连三,有人惊叫着下坠,刀剑也纷纷散跌。他心中大喜,叫道:“我们的人来了,别放走他们。”
老花子击倒四个人,两个干瘦老者方出声大吼:“独眼贼,是你!”
老花子狂风似的扑到,说:“呵呵,正是我老人家,你是太湖二老,要埋骨此地,冤哉!死得不是其所。接杖!”
太湖二老同声厉吼,双剑左右夹攻,剑气厉啸声中,连攻五剑,三人一接上手,附近草木飞折,五丈内劲风怒号,令人立足不牢。
山海之王更凶,他身法左错右闪,动如鬼魅,快得令人难辨身影,出手神鬼莫测。他欺近抓人,抓住了便往下丢,二五盘旋中,下去了七八条好汉。
其余的人吓了个胆裂魂飞,弄不清是人是鬼,一声呼啸,全变色急逃,由两侧矮林中逃命。
山海之王看太湖二老果然不错,双剑配合得无衣无缝,八方抢攻,竟与老花子拉成平手。他看贼人四散,便向前迫近,喝适:“老鬼,留下剑逃命去吧!”
太湖二老的老大,不知山海之王的厉害,身形一闪,摆脱了乌竹杖,身剑合一反扑山海之王,一面厉叫:“小辈,你该万死。”声范人到,一招“仙人指路”攻出,半途收剑诀吐剑尖,但见银光耀目,剑气飞腾,像有百十支剑同时攻出,将山海之王罩在剑影中。
山海之王知道这把剑不是凡品,不敢用手去挡,身形左飘,遥攻一掌试试老怪物的劲道功力再说。
向山海之王进招的是老大,他知道这雄壮如山的少年人了得,见他掌出无劲,并不敢大意,倏然闪在右侧,转折之间,极为灵敏,如影附形欺近,一招“羿射九日”攻出,九道剑影一闪即至,九剑如一,剑气锐啸。
山海之王心中暗凛,沉喝一声,向右略闪,连劈两掌。双方都快,学风攻到,剑发厉啸,向后略指,震散了部份劲道,仍将老怪物震退一步。
老怪突然脸上变色,飘退一侧叫道:“小辈,你会摧枯掌?你是苍老二老的门下……”
山海之王不等他说完,已拨起一棵小树,大喝道:“滚你的摧枯掌,”声落人扑近,“砰”一声一树扫出。
老家伙一声怒叫,伸剑便绞。剑树相交,枝叶纷飞,真妙!恰将枝叶削掉。
山海之王哈哈一笑,急如骤雨连攻三棍,两人正式以绝学抢攻。
双方各攻三五招,换了两次照面,激得山海之王火起,一声长啸,一棍扫出,等对方措腰沉剑,由棍下钻入,十余道剑芒将近胸腹的刹那间,突然变招向下劈落。
老家伙没想到少年人竟能在横扫中突然变招下搭,棍比剑长了一倍,剑固可将人刺倒,他自己也得被砸成肉饼,同归于尽。他左足略点,人向右飘,剑由点字诀转变挂字诀,攻向对方右胯骨。
可是他却落人山海之王算中,硬往陷阱里跳,剑到对方,人已向左飘退,一招落空。
“下去!”山海之王沉喝,棍突然又变扫击,疾逾电闪。
老怪物已无法变招,对方出手变招太快,他百忙中垂剑疾推,迎向树杆,并借力飘退。
“噗”一声树剑相交,剑砍入树中近寸,老怪物的功力确是了得,一流高手亦不可能伤得了山海之王手中的树枝,他竟能砍入近寸。
老怪物却苦头大了,奇大的反震力由剑上传到,整条右膀像不是他自己的了,人震飞丈外,已到了崖缘。
山海之王大喝一声,手中树杆脱手飞出,猛袭半空中的老怪物,身形前扑,双掌连拍两掌。
老怪物怎吃得消?惊叫一声,向崖下飞坠。
下面,截路的贼人快死光了,天枢子正和一个中年大汉力拼,半空中的太湖二老的老大,突然晕晕沉沉向下急坠,手中仍握着寒芒闪缩的长剑,正落向老道头顶。
老道突闻头上又有叫声,只道有人被打下崖来,不用管也会被损成扁鸭,用不着理睬。
岂知罡风压体,剑气如冰,向下急砸,老怪物人虽发软,仍然拼命运气挣扎,余劲犹在,老道如不防备,有苦头吃了。
牛鼻子在人临顶门,方猛然惊觉不妙,向后一仰,一剑挥出。
他仍晚了半分,只觉额角一凉,丢掉了一块皮肉,老怪物的长剑差半分便要了他的命。
他的剑,也砍中老怪物的左手,手齐肘折断。
“下去!”老道怒叫,不等老怪物落地,一掌击出。
老怪物“嗯”了一声,飞下二十余丈下激流之中。
一旁的天璇子刚将一名大汉迫下江中,说:“那是太湖二老狗之一,师弟,你怎能竟然在刹那间将他击败?”
天枢子用金创药敷上额角,说:“他在上面已经昏沉,不然落江的可能是我。”
正说问,上面一声惊叫,又跌下一个人来。“擒活的。”天璇子叫,迎向落下的人。
落下的是太湖二老的老二,当老大震掉落崖下之际,他惊得心血下沉,原为老花子拼成平手的局面,立时改观,被老花子连攻八杖,直退了十余步之远。
接着奔来了一头疯虎,那是山海之王,他拨了一根山藤,全长将近六丈,大喝一声由旁抢到,山藤粗约寸余,抡将起来风雷乍起,矫若游龙卷到他的下盘。
老二心胆皆寒,一剑迫退老花子,向后急逃,他快,但没有山海之王快,退不到一丈,山藤已临腿下。他双腿一收,“唰”一声挥剑向藤上砍去。
“嗤”一声响,藤着剑立断尺余,尾端上扬,“噗”一声击中他的丹田|茓,他只觉得护身真气立散,|茓道虽未被制住,但那一击之力,宛若被千斤巨锤所撞,浑身一震,眼冒金星。
“下去,”老花子大吼,一杖扫出。
他临危拼命,信手挥出一剑。
“挣”一声清鸣,他连人带剑直飞三丈外,惊叫着向下飞坠。下面,天璇天枢两个绝顶高手,正等着他落下,活擒他的喝声清晰入耳。
要被活擒,那还成话?武林的成名人物,丢掉脑袋事小,被人擒住棱辱绝不屑为。他向江心一看,心中大喜。
水流湍急,幸而没有突出的怪石,看水势,也不太浅。老怪生长太湖,称霸太湖,对水性知之甚详,水上功夫不作第三人想,有活路啦?
他半途收剑入鞘,手足齐运,提气轻身向外飞掠,如流星下坠落向崖外江心。“扑通”一声,浪花一涌人已不见,半响,他在十丈下游处冒出水面,厉声叫道:“独眼狗,咱们走着瞧,后会有期。武当的小辈们,咱们前途恭候,再会了。”说完,一头扎入水中不见。
天枢子向崖上瞧,说:“怪!是独眼狂乞在上面,他会助我们?”
“也算得白道人士,该助我们。”天璇子说。
“不!这家伙极为自负,自命不凡,不与人合流结伙,不屑与咱们为伍,不然这些天来,为何死盯不舍,处处回避我们?所以我感到奇怪。”
“但愿他真心助我们,不然,哼?我要治了他一双眼睛,教他成为瞎子,这狂妄之徒,有他受的。”
道路已静,众人在救死扶伤,门人中,死了五名,轻重伤共十一人,实力去掉三分之一。众人背了死者,砍山藤做成轿兜,将两具尸体抬着走——另三具找不到——一行人继续赶路。
官道上,看不见死尸,血迹触目惊心,血腥中人欲呕,这一场掺烈的屠杀,端的残忍已极,对方死了多少人,无法计数。
老花子和山海之王。等老道们走远,方落后十来里,不徐不疾紧锲不舍。
往下的道路虽然窄小,但已没有先前险峻,天璇子一行人,心情却愈来愈紧张。皆因这一带除了官道之外,一丘一壑全是无尽的参天古林,左首的丹江,在阴森的森林中下泻,整个河床只听到水声如雷,而看不见水迹,这证明附近确是隐秘,随时皆有不测之祸。
这条官道平时极少有行旅经过,即使有,也是成群结队而过的行商。皆因自五胡乱华以来,政治中心东移,本朝都城从南京移至京师,南方的荆楚驿使,不必再经西安府,这条路也就日渐荒凉,除了各处关隘有守军驻留之外,走上百十里不见人烟并非异事。久而久之,这一带便成了禽兽食人的畏途。而除了禽兽之外,更是森林巨寇的逃通地,是世外的桃源,也是藏污纳垢之处。
降下一处河谷,进入了远古森林,所有的人,全提心吊胆暗自警惕。
正走间,天璇子突对崆峒的气极老道说:“极道兄,这儿叫无常岭,距南州还有五十里左右,过了这一关,咱们便安全了。”
气极道人颔首笑道:“这附近也该有贵派门下接应的,是么?”
“按行期,敝派掌门该有人在这儿接应,但不知能否赶到,贫道不敢预料,但愿……”
话未完,前面警号频传,老道一惊,将话咽回腹中。
前面奔来一个中年老道,脸色铁青,匆匆行礼禀道:“禀师伯,大事不好。”
“怎么了?”天璇子急问。
“沿官道两侧,古木之上不时可以发现本门师侄辈的尸骇,死状之惨,令人发指。”
“吩咐下去,前听之人往中聚集,继续前行。”
“是,”老道走了。
片刻,玉简声倏扬。半里外前后两批人,全往中队集中,缓缓拥着山轿向前徐行。
进至先头一批人的所立处,左右均是参天巨林,右方尚可听到水声,显然距丹江不到三五十丈。
右侧一株两人合抱的大树上,有一个身穿道袍的人,被两根木竿钉死在距地面八尺处。木竿粗如鸡卵,钉在两肩锁骨之中,双目已被挖掉,血已凝结成块,不少虫蛆在脑袋上爬行,显然已死去了十个时辰以上了。
左侧不远处,另一株古木之上,倒吊着一个青衣大汉,肚腹裂开,肚肠倒挂在脸面上,血水仍在缓滴,迎风摇幌,令人心中惨然。
看了两具尸骸,所有的人无不义愤填膺,天璇子只觉急怒攻心,厉吼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等会擒住他们的人,再用更惨的刑罚处治他们。”
“无量寿佛:他们也太过狠毒了,杀人不过头点地,他们为何要如此伤天害理?”气极老道惨然摇头发话。
有两个老道奔向树下,想将尸骸取下,天璇子喝道:“不可移动,以后再来收殆。”
众人咬牙切齿赶路,准备和贼人放手一拼。走不到百十丈,看到一株巨木下,钉着六块人体,两手两足一头一躯,挂在一条横枝上,惨不忍睹。树杆上用利剑刻了四个大字“你们来了!”
“快走,”天璇子沉声喝。
众人身形加快,向前急奔。走了半里地,共发现了五个惨被分尸的尸体。所有的人,已被愤怒蒙蔽了灵智,眼睛都红了。天璇子脸色铁青,眼中似乎有火焰在喷出。
正走间,左侧一名矛子突然一声尖叫,向前一扑。身侧一名老道火速抢出,发现同伴左肩下,Сhā入一枝三凌箭,直透心房,眼看无可挽救了。但他仍颤声叫:“林中有人,我……我不行了。你……你们小……小心。”说完,死在老道怀中。
同一瞬间,天璇子和另一名老道,已闪电似扑入林中,两下里一抄。
林中枝杆垂地,有刺的山藤密布,在里面找人,确是危险万分,一不小心,便会死在暗器之下。
山轿停了,众人两下里一分,各藉巨树掩身,向两旁戒备。
天璇子入林十余丈,毫无发现,刚向右一抄,目光瞥见同伴在对面林影中一闪,突然“砰”一声跌下地来。
他大吃一惊,向前一窜,倒抽一口凉气,向前急搜。
原来同伴的脊心上,端端正正Сhā入一把回柳叶刀,薄薄的尖形刀柄,光芒闪闪,仅露出半寸。
人影一闪,窜到了摇光子,两人搜遍十丈内的一草一木,一无所得,只好将同伴尸体带出林外。
毫无疑问,林中如果不是隐有艺臻化境的高手,定然设有极高明的伏弩和暗器,弹射机关,令人防不胜防。
天枢子心中暗惊,说:“师兄,看来咱们将会被堵在这十余里的无常岭下了。”
天璇子切齿道:“走,面向外侧趁赶,咱们岂能为这些恶贼所拘束?撤剑赶路。”
所有的人,全撒下长剑,向外监视,山轿重新拾起。
正走间,突然半里外传来一声惨叫,接着另一声惨号又响,在阴森的古林中,号叫声特别凄厉,令人毛骨悚然,每一个人心中,都爬上了一道恐怖的阴影。
众人提心吊胆向前赶,老远地发觉官道上躺着两具尸体,一卧一仰,已将断气了。
摇光子飞掠而出,一翻尸体,讶然叫道:“是巴山双虎,太叔权的死党。”
尸体仍温,一人背心上楔入一段树枝,另一人脑袋已被击破,似被钝物所伤。
“也许是我们的人赶来接应了。”天璇子说。
崆峒的气极老道说:“贵派以剑术享誉江湖,这两人身上没有剑伤,恐怕是老花子所为。”
“老花子绝不能在这极短的期间,一拳击毙巴山双虎。”天抠子不以为然地说。
“也许是他同行的大个儿所为。”一名老道接口。
“快走?前面又有变故了。”天璇子摧促大家赶路。
前面,不时响起时强时弱的惨叫声,显然已发生事故。走了三五十丈,突然上方林梢沙沙作响,一个黑影向下飞坠,“砰趴”一声,倒在众人前面五六丈的官道上。
摇光子一跃而前,骂叫道:“是扪天岭老龙神鲍老贼的拜弟,是被人震断心脉,搁在技梢,逐渐下沉而致跌落路中。下手的人,功力确是令人难以置信,即使是贫道,三十招内也制这死鬼不住。”
“有旷世高手在暗助我们,赶快些。”天璇子叫。
众人一阵急奔,心中大定,走了一两里,前面的惨叫愈去愈远,路面的尸体零星散处,死状如不是被树枝射毙,便是脑袋破裂,或是心脉被奇异的掌力震断。
林密藤萝如织,阴森可怖。在他们前面里余,有两个鬼魅般的身影,在林梢急掠。他们是老花子和山海之王。
到了这种环境中,山海之王真是得其所哉,三年余丛林中的生活,把他锻炼成了山林的一部分,比山中的禽兽更适合山林,到了这处蔽天古林山野中,他像是回到了家。在这远古洪荒山野中,他展开了猎兽的本领。
当他们靠近老道们身后时,便发现了官道左右的惨象,山海之王立即无名火起,怒不可遏。
依老花子的意思,是想乘老道们死得七零八落,双方拼得筋疲力尽之际,突然下手夺人。可是山海之王怒火一发,没有人可以阻止他的行事,他说:“这些人已失去人性,留他们在世,不知要枉死多少无辜,是可忍孰不可忍,先宰了他们再说。”
老花子无法阻他,便从左侧密林绕到前面。山海之王贴树飞掠,目光遍搜可能藏匿有人之处,俊目中寒芒似电,他动了恨念,心中燃起了仇根之火。
到了官道旁,被他发现了一左一右两个树干大洞中,有两个人匿伏。他指给老花子看,低声说:“老丈,你对这面的人,对面那家伙交给我。”说完,俏悄从一旁溜走了。
老花子等他从远处越过官道。已欺近对面林梢,便突起发难,向下急穿,左手折了一段枯枝,向地面掼下。
贼人的注意力全放在官道上,突听下面“得”一声响,便伸头出洞向下瞧,活该倒霉。
他脑袋刚伸出树洞,突然警觉到头上有警,可是还没等到他有所行动,乌光一闪,已临顶门。罡风倏发。他惊叫一声,脑袋立刻开花。
老花子一勾洞口,人贴洞站稳,伸手抓出贼人尸体,向官道上脱手飞掷。
不远处另一名贼人,听同伴惊叫,心中一栗,迅捷地窜出洞来。
他身子刚站出洞口,突感身后有警,他虽然并没感到有任何动静发生,但那无形的恐怖电流,通过了全身,只觉毛发竖立,像是有一种感觉在警告他说:危机来了!
本能的感应,令他联想到同伴的惊叫,书然转身。官道上,已传来同伴跌下的沉重的响声。
是的,危机来了!他身形转过来了,同时也发现相距三步的一根横枝上,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目中喷火的少年人,打扮得像个花子,正几乎贴身站在身后。
他大吃一惊,浑身一凉,他难以相信,这人来到自己身后,竟然会不让自己发现,这人的功力,未免太不可思议了啦?太可怕了。
他知道已来不及出掌救命,三十六着走为上着,在目光瞥见身后人影的刹那间,本能地向下飞掠。
山海之王冷笑一声,右手向前急探,一条褐影去如电闪,贯入那人的脊。
贼人仅飘下丈余,惨叫一声,接着“砰”一声暴响,摔倒官道之旁,一命呜呼。
山海之王招呼对面的老花子,续向前赶,用尺长的树枝,毫不留情地击杀所能发现的隐伏贼人。
一出丛林,是一个已经干涸了的河谷,右面,是奔流的丹江,对面,是突出河谷的两个山嘴子。官道通过河床,从山嘴子中间穿过。
干涸的河谷只有二十余丈宽,怪石如林,草木丛生,树不高,约与人齐,东一堆西一丛,与黑褐色的怪石散布各处。
官道一出古林,便经过河床,进入对岸两山之间,便被森林所吞。除了官道之外,无一尺平坦之地。
两人在林梢时进时停,居高临下,可看清下面干涸河床间的景况。老花子向一株大树的高枝窜去。藉树隐身,向山海之王招手。
两人并肩站立,老花子指着下面干涸的河床,说:“老弟,瞧那儿,你可看出古怪!”
山海之王打量片刻,摇头道:“看不出所以然,是有人埋伏么?”
“百十年前,这儿是一条小河,已经干了。据说,这儿早年会有异兽出没,目前已经绝种,本朝定鼎之初,曾经发现巨大的猛兽骨骼,已经化为石岩,所以叫做石龙谷。右面的丹江,披上游流下的巨石所阻塞,在这儿形成深潭,直冲山嘴形成旋涡,人坠人江,如无超人的水上能耐,有死无生。”
“这与我们有关?”山海之王问。
“如果我猜测不错,附近一里之内,定然群魔云集,处处凶险。”
“咱先下去闹他一闹”
“且慢!咱们也将在这儿动手救人。”
“行么?”
“但愿行。等他们拼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我们渔人得利,以快速近身法,冲近轿旁,你救人,我断后。”
“好,咱们可否先擒一个人来问问?”
“不必了,用不着打草惊蛇。”
“咱们由哪儿接近等待?”
“依你之见。”
山海之王指着左面一座五丈高怪石,说:“在那儿隐伏,等激斗一起,咱们上石观战,待机枪出,来次硬抢,迅雷不及掩耳,他们无奈咱们何。”
“错是不错,但这时接近,大有困难。”
“试试看。”
“用不着试,准有麻烦;光天化日之下,敌伏我动,绝难逃过他们的耳目,何况来的人定然是数一数二的高手,除了可隐形的鬼魅,无法俏然接下的。”
“你可以试试对方的实力,值得一试。”
“这个……”
“老丈,不用犹豫,贼人既然设下埋伏,定然不敢挺身相斗,吓走了猎物,得不偿失哩!”
“有道理,咱们试试。”
“依老丈看来,由哪儿进入好些?”
“由左面绕出河谷上游,藉草木怪石丛接近。”
“好!走。”
两人转向北走,快逾流星移位,绕出五里地,方折入干涸河床,一前一后藉草木掩身,悄悄逐步向前推进。
在这儿分辨方向并不困难,两面的山峰,和远处的隐隐水声,皆可引导他们不致迷失。
在草木怪石间向下搜,没有一丈的空地,视界不良,任何一石一垒,一草一木之下,皆可能有人隐伏,所以两人不敢大意,小心翼翼隐住身形,相距丈余倏隐倏现,逐渐向前接近。
天靛于一行人,沿途又撞上几个漏网贼,一阵子阻扰,无法赶路。正慢慢向这儿走。看样子,再不断然急行,今晚想赶到商州投宿,难比登天。这些阻滞,不知武当的老道可曾计算在内?
山海之王一马当先,他身法奇快,耳目犀利,像一头野鼠,伏时无声无息,动则快远如电,时而贴地平飞,时而在草间急射。
老花子也不弱,有山海之王开路,他全力注意身后动静,凝神戒备不意的袭击。
两人此进被伏,逐渐接近怪石的北面半里余,已接触到危险的边沿了。
正窜过一丛矮林,山海之王在林缘突然伏下,向后伸手一招。老花子知道他耳目极灵,定然有所发现,便悄然佝然着掩近,在旁边伏下了。
山海之王用手从草隙中向前一指,用传音入密之术说:“那儿,有两人隐伏。”
老花子随指看去,两丈外草梢之上,现出一座八尺高的巨石,藤萝密布,蒿草蔓延两例。后面,是一座矮林,枝叶太浓,看不见林内景况。
“是在林中么?”老花子问。
“不,是在巨石两旁蒿草之内”
“咱们绕道。”
“不,擒下讯问。你留意石右那家伙,我从左绕出,先擒左面的人。”
“真有人么?”老花子仍看不出端倪,惑然问。
“是的,草的生长形状有异,瞒不了我,他们正向这儿瞧呢!我已看到了眼睛。他们还未发现我们,但已起疑心,正往咱们这座矮林里用目光搜寻。小心了,千万不可移动,等我招呼方可现身。”
山海之王说完,身躯缓缓地向后倒退,人似幽灵,草木不惊地消失在林中。
老花子心中直发毛,暗说:“这小伙子不像是人,人怎能像一缕无形质的气流?不知他是怎么个练法的,我好惭愧。”
山海之王向左一抄,片刻便反欺到右左,相距丈外,从林下树干空隙中,已看到了人影。
他悄然掩近,在五尺外停住了。
巨石傍着矮林,石旁藤蔓覆盖处,半掩住一个娇小的身影,一身翠绿劲装,黑油油的鬓脚露出绿色包头之下,证明是一个年轻女娇娃。由于穿着劲装,小蛮腰小得可怜生,包钢尖儿的小蛮靴真是“小”。背上紧着一把长剑,红色的剑穗是万绿丛中一点红。
她正爬伏在地,正神色凝重地从草缝中向外瞧。山海之王仅看到她的背影,横陈在眼下,他想:“是个丫头,人到了身后五尺她仍未发现有警,蹩脚得紧,这样的身手也来讨野火,太不自量了。你虽蹩脚,我仍得擒你。”
他伸手捏断一根树枝,毫无声响发出,再将树枝捏成两段,每一段皆长有一尺,分握两手。
他轻灵地踏出一步,立身在妞儿右腿侧,左手的小树枝,缓缓地点向妞儿的右肩尖巨骨|茓。
妞儿也许是心生警兆,也许是恰好想回头后望,突然上身一抬,忽然转头。
人抬身转躯,习惯地会向右抬转,肩尖儿恰好迎着小树枝,半分不差恰好|茓枝相接。
小妞儿脸蛋极美,桃腮瑶鼻,弓形小樱唇,一双秀目像两颗黑玉钻,扇形的长睫毛令人心为之动。
可是她这时已经不动了,桃腮泛白,眼中现出恐怖之光,小嘴儿张大,正欲脱口惊叫。
当她一眼看到身畔站着一个高大雄壮,衣着落拓,乱发有胡的怪人时,那光景足以令她血为之凝,心为之沉,虽则他脸上肌肤如玉,五官俊美,仍使她魂飞天外;他那鬼魅般的接近身法太唬人,那令人迷惑不解的微笑,更令她骇然变色。这种笑,说是好意就是好意,想歪了就歪,女孩子还能往好处想?
|茓道并未被制住,但压力已可感到。她想出声尖叫,但耳中却传来了细小而清晰,直震耳膜的声音。
“不许叫,不然你将一辈子后悔。”
妞儿果然叫不出来了,怪人脸上的神情,把她的话吓回喉中,也许是惊得叫不出来了。耳中语音又响:“你安静些,我有话问你,别怪我先制你的|茓道……”话未完,树粗也未压下,巨石右侧突然草木簌然,隐身在那儿的另一条青影,突向这儿闪掠,有个苍老的嗓音轻叫:“婉丫头,对面有人掩到……”
叫声未落,青影已现。山海之王左手一扔,小树枝脱手飞出。
青影也发现了山海之王,同时更看到穿叶飞来的树枝,百忙中一掌横挥,“拍”一声响,将树枝击飞,人亦向左一闪,反应奇快。
可是他仍未逃出山海之王的预算中,树枝扔出,左手中食两指已经轻轻向前一点,天心指绝学出手。
青影“嗯”了一声,指劲击中了他的右|乳下期门|茓,“砰”一声掼倒在藤草上,寂然不动。
在同一瞬间,妞儿突然向下一伏,下肢左翻,钢尖小蛮鞋飞绞山海之王的双脚,十分迅捷。
可是她功力相去太远,树枝儿一振,她左胯的环跳|茓一麻,浑身发软。接着腰带儿一紧,便被人捉小鸡似的提起,走向青影倒卧之处。
山海之王提着人,发出一声口哨,对面的老花子身形暴起,电掠而来。
山海之王将妞儿丢在青影旁,将青影向上一翻。那是一个年届古稀,方面大耳,银须拂胸的老头儿,一身青色劲装,背紧长剑,已经晕原了。
老花子奔到,惊叫道:“是荆州的神剑蔡敬恒祖孙俩,你怎能无声无息地把他们制住了?老家伙功臻化境,艺业超人,竟会被你轻易地制住,老弟你真了不起。”
山海之王笑道:“敌明我暗,他着了道儿,指风打|茓一中便倒,看来他是个浪得虚名的人。”
小妞儿被扔得晕头转向,浑身不能动弹,这时刚全行清醒,看清了眼前形势,她软弱地叫:“花子伯伯,你忘了婉儿了?”
老花子咧嘴一笑,说:“老花子怎能忘了,只是你不该到这儿来,目前花子伯伯与你武当派势同水火,别怪我。但请放心,我不会使你为难。”
山海之王奇道:“老丈,你们认识?”
“呵呵!老花子行脚天下,与他们大多有些交情,认识的人多着哩,”
“这姓蔡的为人如何?”
“倒是个光明磊落的白道英雄。”
“武当派也有光明磊落的人?”山海之王冷然问。
小奶儿突然接口道:“你闭嘴,谁不知我爷爷是个值得敬重的英雄?”
山海之王“叭”一声踢了她一脚,将她踢了个元宝大翻身,|茓道踢开了,妞儿却“哎唷”一声叫将起来,狼狈地爬起。
山海之王向她一撇嘴,冷哼一声说:“英雄?哼!一群年高德助的老杂毛,押解一个女娃儿到武当山,英雄何在?如果这也算得英雄,英雄也太不值钱了。站在一旁,不许你出声呼叫,不然休怪我心狠手辣,也做个英雄给你看看。”
这时,神剑蔡敬桓已经悠悠醒转,心中暗暗叫苦。期门|茓道被制,重些便昏厥不省人事,轻些浑身瘫痪,而且不能说话,勉强张口发话,便会感到胸口奇痛。老家伙功力深厚,他本想用真气将|茓道冲开,但是力不从心。他死了心,强忍胸中疼痛,说:“邝哥哥,是你暗算我么?”
老花子呵呵一笑,说:“老花子没有这种能耐,是这位小老弟,咱们总算有些小交情,请安心,但得回答小老弟一些询问。”
“姓蔡的不是那种人,绝不回答任何询问。”老家伙顽固地一口回绝。
山海之王叉腰屹立,不住冷笑道:“任何人在我手中,不由他不答,不信试试看!”他跨进两步,正欲俯下身躯。
小妞儿惊叫一声,飞扑而上。
山海之王巨手倏伸,只一抄,便抓住了她的右肩,向下一掀。
小妞儿“噗”一声翻倒在地,跌了个手脚朝天。她顾不了疼痛。突又翻起,一手挽住爷爷上身,坐倒在旁,面向山海之王咬牙切齿,凤目睁圆,说:“不许动我爷爷。”
“滚开!”山海之王沉喝。
“不!不许动我爷爷,有话我回答。”
“我不和女人废话,你走不走?”
“不走,不许动我爷爷。”
神剑蔡敬恒叹口气说:“婉儿,让开,看他能怎样折磨我蔡敬恒。邝老哥,念在往昔交情,请照顾婉儿丫头。”
“爷爷,我不走,等会儿他跑不了,花子伯伯,你到底为何与我们为难?”小丫头向老花子哀声问。
老花子直摇头,长吁一口气,说:“为了九天玉凤周姑娘,老花子与这位老弟决定管闲事,看不顺眼嘛?谁教你们做出这种大失光明的鬼事呢?”他面向山海之王,又说:“老弟,用不着再问了,他们定是接应俘虏的人,点上|茓道搁在一旁算了。”
山海之王点点头,说:“好?你制住这小丫头。”
小丫头突然反手拔剑,卡簧一响,剑出鞘一半,她的人肘便被一个温热的大手扣住了,耳听山海之王说道:“放手!你如果想吃苦头,请便。”
她乖乖放手,气乎乎地叫,“等会儿师祖叔们来了,你也难逃一死。”
山海之王放手,冷笑道:“凭你武当派那些酒囊饭袋,免了吧!连几个伏路小贼也教天璇子老杂毛手忙脚乱还敢吹大气,哼!”
“阁下是谁?”神剑蔡敬恒问;
“山海之王,姓山名海。”
“你敢解了老夫的|茓道,凭手中剑一决雌雄么?”
“免了,你接不下在下三招。如果是平常招术,也最多支持十招左右。”
“你大言了,除了暗算,你会些什么?你不敢是真。”
山海之王神色不变,淡笑道:“等我将华夫人救出之后,定然给你一次机会。”
“当你出现之时,已没有机会了。”
“凭天璇子那几个发抖么?”
“可以这么说。”
“哼!如果在下不是因为投鼠忌器,替牛鼻子们开路诛掉许多太叔权的伏路恶贼,那一群老道早该完蛋了,还用在下操心?哦!前面已有人声,你们的人大概全都来到这一带埋伏了,可惜!你们忽略了前后左右,大批凶魔已经早已匿伏,贵派此劫难逃。”
“所有的凶魔,全在本派监视之下。”老家伙傲然地说。老花子呵呵一笑,说:“蔡老兄,你认为苍龙二老你们能监视得了?”
“什么,他们也来了?”老家伙急啦!
“白鹿原的蓝衫隐士,终南的金旗令主,你们也能监视?”
“天!他们……”
“黄荒七煞更比蓝衫隐士凶恶,你们也监视得了?”
“邝老哥,你不是说笑话吧?”
“老花子一生不打诳语。这几个人,咱们在昨天全会过了,要不是山海老弟在,老花子一百条命也完了。”
“你是说,这少年人……”
“不错!这少年人和七煞赌命,和蓝衫隐士对掌,虽未将他们收拾下,但已吓破了他们的胆。”
“我不信。”
“信不信由你。念在咱们往昔交情,委屈你祖孙俩躺上些时。”
小妞儿挺身站起,双手叉腰,闭上钻石般的大眼,说:“花子伯伯,请下手吧。目下既然凶魔四伏,我祖孙|茓道被制,万一落在凶魔之手,看你有何脸目见天下英雄。”
老花子一怔,说:“婉丫头,你刁蛮,把老花子扣上么?”
“事实如此,婉儿乃是由衷之言。”
山海之王突然接口道:“老丈,你们的交情深否?”
“不算深,老花子曾在荆州,先后叨扰了他们两顿酒菜。”
山海之王心中一动,他想起了南州凤翔老店的鲁二哥,他也曾叨扰人家一顿,套上了交情,便说:“那也算交情,我不能让你为难……”突然,他扭头侧耳倾听,冷哼一声。
老花子知道他有所发现,火速横杖静听,小丫头听了那些冷哼,刚睁开凤目,突见山海之王向前一俯,伸手按向老家伙的胸前,她吃了一惊,伸手去推他的虎腕,叫:“你不许动我爷…”
山海之王一拨,将她拨倒,说:“禁声,有高手掩近。”
姑娘坐倒在地,她不管什么高手掩近不掩近,反正不能让人动她的爷爷,火速站起,仍向前扑,叫:“不许动他,冲我来……”
山海之王手一抄,连肩夹背挟胁下,说:“讨厌,碍手碍脚,不许动。”
姑娘怎能动?山海之王的手,像一道钢箍,挟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男子汉身上的体温,与他那奇特的体气,令她浑身发软,也恐怖不已。
山海之王伸掌在老家伙的期门|茓上,运真气略一推拿,将|茓道解了,沉声说:“来的也许是你们的人,共有五名……”
老家伙狼狈地站起,抢着说:“我祖孙担任员外层的警戒,附近百十丈没有自己人。”
“不论是谁,你们如向我递剑,记住,你和老花子的交情便算完了,我不会饶你。”说完,将妞儿放开,顺手拔起一株儿臂粗小树,用掌劲切掉两端,留下三尺长一段握在手中,向石旁一告靠,向老花子说:“小心,来人功力奇高,已发现我们,正在十丈外向这儿路足搜来。”
“唔!花子真的老了,没听见哩!”老花子摇头说。
姑娘揉着腰骨,星目盯紧山海之王,噘着小嘴儿说:“胡说八道,大概你看到有五个鬼向这儿掩近了。”
山海之王向她一瞪眼,说:“你再说,我点你的哑|茓。”转向老花子,说:“左面近了。右面和前面交给我。后面有一个,功力差劲些儿,不必费心。”
他的话说得轻快,豪气勃发,身落,四周人影飘摇。
“喳喳……”四面人声倏扬,鸟啼似的狞笑四面传到。
林密草高,人影一现,双方的距离已经不足丈二,他们已落入重围中了。唯一没有人的一面,就是巨石。
老花子面色一变,脱口轻呼:“是你们,咱们有一场死拼。”
在山海之王这一面,是一男一女两老家伙,正是失去俘虏的阴司恶煞和毒婆婆。左前方,是久不见面,慑魂魔君太叔权的好友,功力奇高的四海游龙柏青,在右方近老花子一面,是桐柏山三寨主落魂掌范惟善,背上的大环刀红缨儿十分醒目。
在神剑蔡敬恒祖孙身后出现的,是一个獐头鼠目的中年人,腰带上Сhā着一柄分水刺,鲨鱼皮鞘塞在腰带中。
五个人将四个人围住了,大刺刺叉腰一站,山海之王认得阴司恶煞夫妇,对其余的人全感陌生,老花子自然认得,尤其是三寨主范惟善,乃是桐柏山第一个投降桃花仙子的人,保全了桐柏山,也保全了慑魂魔君太叔权,如果没有他,太叔权定然要溅血太白山庄,这人在黑道绿林中,确算得上是莫奢遮的好汉。
神剑蔡敬恒祖孙,都倒抽了一口凉气。老家伙自然也认得这些人,便附耳向姑娘说:“婉儿,记住,厮杀时往山海之王身边靠,爷爷难以照料你,他们太强了,爷爷自顾不暇。”
姑娘厥着嘴,不依道:“不?他太凶恶,我不理他。”
“保身要紧,免得我分心。这小伙子并不凶恶,只是故意装成凶狠之态而已,这种人内心不可捉摸,但侠骨柔肠,足可信赖。”
两人在低语,三寨主已向老花子发话了,他抱拳说道:“老花子请了,请教,是助武当来的么?”
老花子呵呵一笑,说:“非也,赶热闹来的。怎么?三寨主有何见教?”
“没什么,咱们虽然过去积下不少过节,但今日并非结算之时,如果不是替武当助拳,特请尊驾离开,加避之情,日后当有以报之。”
“呵呵,好说好说,说得妙,老花子不信,有人能赶老花子走路,不许瞧热闹?”
“本寨主是一番好意。”
山海之王突然接口道:“收回你的好意。老丈,他们是谁?”
“请寨主替咱们引见,可好,”老花子向三寨主问。
“理当如此。”三寨主泰然地笑笑,向众人引见了,那獐头鼠目的人,是长江水贼,叫浪里蛇河淖,岸上功夫了了,水上功夫十分了得。
轮到老花子,他自报名号,当然这是虚应故事,人家都对他不陌生,他向山海之王伸掌虚引,说:“这位小兄弟姓山,名海,一个武林后起之秀,也许日后与诸位大有亲近的机会。”
三寨主笑笑,说:“范某以至诚请两位离开。”
“为什么,”山海之王冷笑问。
“咱们毙了蔡老鬼,产除武当外围暗桩,这与诸位无关,所以诸位脱出干连。”
山海之王哈哈一笑,说:“在下本想离开,免得碍事,只是有人不肯。”
“谁?小狗你说。”阴司恶煞厉声问。
山海之王拍拍大腿,说:“这两位不肯。”随之脸色一变,沉声喝道:“老不死,你骂我么?”
“哼!骂你事小,我还得揍你呢?”
山海之王冷然一笑,踏进一步说:“老狗!在六盘山我不知你带走的是九天玉凤,放过了你;你是来夺九天玉凤的么?”
阴司恶煞一怔,说:“你是崆峒派的弟子?”
“滚你的崆峒弟子,应先掌自己的嘴巴,我山海之王留你的狗命,以惩出口伤人,与掳走九天玉凤的罪过。”
“反了!”浪里蛇大叫,叫声一出,他惊得倒退两步。
阴司恶煞夫妇从六盘山追来,自然听到有关山海之王大闹南州的事,在五泉山力敌天下八名高手,身遭大印掌和摧心掌的暗算,仍然幸存,可见他功力之深厚。两个老家伙一听就是山海之王,吃了一惊,脸色一变,情不自禁退后两步。
这情景,所有的人全看到了。阴司恶煞睁大鬼眼问:“你就是山海之王?”
“半点不假。”山海之王沉声答。
“你就是大闹兰州,力退肃王铁卫骑,五泉山力拼高手被苍龙二老与喇嘛僧暗算的山海之王?”
“你不相信么?”
“当然存疑。”
“疑不疑是你的事,快掌嘴。”
“小畜生,你未免太狂了,老夫要看看你有何惊人绝学,敢对老夫无礼?”
一声剑吟,长剑出鞘,阴司恶煞向后略退,毒婆婆也撤剑左移,严阵以待。
一旁的四海游龙,一直注视着山海之王的双目,神色有点惶然,心一直未定。他是被神剑伽蓝华逸云打得丧了胆的人,眼前这一双眼睛,对他有无比的威胁。他慢慢地定下了心,只要不是神剑伽蓝,他便消去了恐惧,这时踏进三步,说:“大哥大嫂退,我先会会他。”
老花子一横乌竹杖,哈哈狂笑道:“且慢!咱们先来松松筋骨。”
浪里蛇猛地撤下分水刺,喳喳大笑道:“笨鸟儿先飞,我先擒下小丫头。”在喝声中突然扑上。
人影一闪,“叮”一声带,分水刺飞穿林带,不知落到哪儿去了。紧接拍拍两声脆鸣,浪里蛇“哎……”一声惊叫,连退五六步,“噗”一声作倒。
原来山海之王等他扑近小姑娘之际,突然截出,一棍击飞分水刺,接着赏他两耳光,将他打得满天星斗,击倒在地,人一闪,又回到原位,快,快得令人目不易辨,谁也来不及阻止,他已回到原位,冷冷地说:“你们,给我滚到草地上去,我让你们一起上,让你们见识见识,要不,就快些滚,不许在这儿参与夺人之事。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四海游龙大吼一声,撤下长剑,厉声说:“小狗!你好狂,咱们并肩子宰了你。”
老花子哈哈一声狂笑,说:“老花子陪你玩玩。”在笑声中,乌竹杖矫若游龙,是风乍起,迎头便砸。
神剑祖孙俩,也同时撤下长剑,两下里一分,截住了三寨主和浪里蛇。
山海之王一声长啸,短棍一扬,狂疯似的前卷,同攻阴司恶煞夫妇俩。
林木太密,动手不便,众人慢慢向蒿草场中移,草地中草叶纷风,齐根而偃。
山海之王木棍动处,记记不离两老鬼全身要害,硬攻硬架,疾逾灵蛇。响起一连串的罡风迸裂,与不时候发的兵刃相撞声,把两老鬼迫得步步生险,生死在须臾之间,不到十来招,便发发可危了。
正凶狠拼斗中,蓦地响起阴司恶煞一声鬼嚎,接着“当”一声响,老鬼连人带剑飞退丈余,用手按住左肩,脸色变成死灰。
毒婆婆厉叫一声,一照“云封雾锁”攻出,截住山海之王向阴司恶煞迫袭,剑气厉啸,功力骇人。
山海之王冷哼一声,向斜一闪,“叮”一声脆鸣,闪电似击中剑脊,剑向右一飘,木棍已光临鬼婆的右臂外侧。
“你也吃上一棍。”山海之王沉喝。
短木棍如果敦实,老鬼婆虽有真气护身,也绝禁不起山海之王神奇功力的雷霞一击,不折骨也将叫她大吃苦头,她赶快沉肩缩手,人向左急飘,顺手撤剑。
“走得了?着!”山海之王续喝,“嗤”一声响,短木棍摈过老鬼婆的臂肘外侧,击破护身真气的气爆声十分刺耳,老鬼婆虽末被击实,也被震得气血翻腾。
山海之王一招得手,人向左闪,飞扑刚踉跄站稳的阴司恶煞,捷逾弃电。
老鬼婆一咬牙,脚一点地,重新扑上,向山海之王身右伸手一振,一蓬灰色的细小针影,以肉眼难辨的奇速,漫天飞射。
山海之王何等机敏?即使在身后向他发射暗器,也难瞒得了他,何况在身侧下手?
他一声大吼,左手向后猛挥,人仍向前扑,一棍当胸使出。
掌出无声无劲,但针雨全被带得向后散飞。阴司恶煞临危拼命,一剑急砍。
剑如用砍,如不是用来砍死人脑袋,便是自己也快完蛋了,不得不用以拼自救。
“得得”两声,剑断成三段。这是他第二次断剑,脸上立泛死灰,更为狞恶了。
“滚!”山海之王沉喝,棍仍向前点。
阴司恶煞全力一掌击出救命,是风滚滚。“噗”一声响,劲道相接,他手向下一垂,眼睛翻白,向后飞退丈外,“蓬”一声暴响,压倒了无数小树。他不等山海之王追到,爬起发出一声长啸,往林中一钻,兔子般地溜了。
老鬼婆的革囊中,泄出一缕淡淡轻鬼烟,也叫一声,钻入林中逃命去了。
另一面,四海游龙被老花子迫得渐退向另一角林缘,闻啸声便回身入林,一闪不见。
神剑蔡敬恒毕竟了得,三寨主落魂掌一把大环刀,败象渐露,也渐向林缘移,啸声一起,也溜了。
可是小妞儿一面,局面却又不同,起初,她的剑占尽上风,狂野地勇悍象雌虎,把只拾起一跟树枝保命的浪里蛇,迫得八方游走,怒叫如雷,原是四尺余长的树枝,只剽下两尺不到了。
小妞儿正在大发雌威,可是却无法刺倒滑溜如鱼的浪里蛇,正在怒不可遏,拼命抢攻。突然一声轻微的破空啸声传到,两枚被山海之王神奇掌力所击飞的小针,突然一闪而至,没入她腰胁和左后臂上。
她正欲一剑快攻,刺入对方右胸下,突觉胁臂一麻,剑刚伸出,尽身力道尽失。
浪里蛇临危拼命,身形左闪,短技全力一拂,斜摊刺来的长剑,岂知一推之下,长剑竟然被他推跌五尺外,姑娘前冲的身躯,仍向他扑到。
他不知所以,只道姑娘要赤手擒他,手肘一起,“噗”一声撞中姑娘右肘,姑娘应肘便倒。
浪里蛇本来惊出一身惊汗,这时反而楞住了,当他神智一清时,大喜过望,虽听到阴司恶煞的撤退啸声,仍狂喜地伸手去抓地下的俏妞儿。
霸海风云(第二部)九
浪里蛇贪心一起,惹下了杀身之祸,不顾阴司恶煞的撤走啸声,伸手去抓姑娘的腰中銮带。
神剑蔡敬恒刚转向这儿,突见孙女儿仰倒地上,浪里蛇正向她伸手,焉不惊得顶门飞走了三魂?他一声厉吼,挺剑向前飞扑,要抢救孙女儿,像头疯虎。
岂知冲不了十来步,恰好经过毒婆婆泄出毒烟之处,只觉头一晕,“砰”一声向前扑倒,要不是剑在前射出,几乎伏剑自毙。
老花子也看到眼前景况,怒叫一声向林中一抄,想先截贼人退路,他不敢冲过草坪。
浪里蛇的手,刚沾姑娘銮带,还来不及抓到手中,突然“嗯”了一声,跌倒在姑娘身上。
姑娘浑身麻木,灵智尚在,突被一个大男人压在身上,只感到羞愤交加,急得几乎晕倒,想爬起,却又无法动弹,手足已不是她自己的了,想叫也叫不出大的声音了。
在羞急中,她清晰地看到,贼人脑袋贯了一根三尺长树枝,粗如儿臂,左耳入右耳出,耳轮早已不见了,偌大的树枝Сhā入脑袋,耳轮早已飞掉啦,树枝一半在左一半在右,血迹惊心动魄,她认得,那是山海之王用来做兵刃的树枝,一点不错。
贼脑袋搁在她右胁下,有血的一段树枝,恰好搁在她的肘弯,两人横躺成一个大十字,真绝。
山海之王飞棍将碱人击毙,大踏步走近神剑蔡敬恒,皱着眉,冷笑道:“老家伙,爬起来,你的孙女儿没死,紧什么?咦!这老鬼婆放了毒烟,这老不死该死!”
他猛嗅几次,不知是何种奇毒,一把抓起蔡敬恒,说:“错怪你了,不知我能否救你。”
这时老花子已从林中掠出,山海之王叫:“老丈,看看那小丫头有啥毛病?不会死吧?”
老花子将贼人尸体抓起扔开,姑娘用蚊鸣也似的声音说:“花子伯伯,我……我不行了,我爷爷……”
老花子扶起她,看了她死灰的脸色,惊叫道:“糟,你也是中毒。小老弟,快来,也许你能救她。”
山海之王探囊取出两包药散,把蔡敬恒放下,倒一包入他口中,取过胁下水囊灌他两口。再去救姑娘。他一面倒水入她口中,一面说:“你还能说话,不知是何种毒药,能否救你们,看你们的造化。”
姑娘一直盯视着他。目不稍瞬。他一接触她那神秘的目光,只觉一阵昏眩,手也开始抖动,急急地甩动脑袋,水流了姑娘一头一脸,他烦躁地叫:“别用那种眼光瞪我,别……”
“噗”一声水壶从他手中落下,他恢然站起,以手猛烈地拭抹脸面,跟鲍着后退。
老花子抓起水壶,关心地急问:“老弟,你……你怎么了?”
这时,蔡敬恒已经翻身坐起,茫然地看着后退的山海之王。山海之王情绪逐渐稳定,仍用手蒙面,说:“没什么,我怕她的眼光。”
“为什么?老弟。”老花子站起问。
“不为什么,我似乎曾经见过这种眼光,便感到烦躁和昏眩,甚至有迷乱之感,怪事,”
老花子大踏步走近,扣住他的手臂,沉声道:“你说过,你不知道你的身世,不知三年前的事。老弟,想想看,也许你会想起了些什么。”
山海之王摇头苦笑,说:“没有用,脑中太过混乱,刚才的迷乱已经消逝了。”
老花子向地下的姑娘叫:“婉丫头,站起来,帮助他,用刚才的眼光瞪住他,也许你能助他恢复记忆。”
“花子伯伯,我站不起来,胁下和……仍有麻痹的感觉,也许是有暗器在内。爷爷,请抚我起来好么?婉儿愿帮助他。”
山海之王手一探,将老花子震开,叫道:“不!我不要任何人帮助。小丫头定是中了老鬼婆的毒针,可用内力或磁石吸出。老丈,我们走,他们该到了。”说完,大踏步转身走了。
老花于转向神剑蔡敬桓说:“敬恒兄,等会儿最好不要直接向山海老弟递剑,不然解围赠药之情义,将付流水。老花子虽深知山海之王老弟的为人,但有时碰上他迷乱,亦无法可施,再见了。”
“邝老哥,他真的不知自己身世?”
“是的,早些天他方从仙海进入中原,对自己的事茫然无知,自认是野人,山海之王的封号,就是山海的人叫出来的,仙海海心山的仙海人居,就是他赶跑的。我得走了,珍重!”说完,一闪而逝。
“这是个怪人,功力深不可测。”蔡敬恒摇头浩叹,向孙女儿走去。
小姑娘侧身坐起,说:“爷爷,我们是否立即撤回?是否真和山海之王……”
“撤回那是无可避免之事。”
“他功力奇高,要是向我们下手……”
“傻丫头,不可以离开他远些么?这人目秀神清,鼻正颊嫩,如果整发剃须,定是个英俊的年青人,怎会是野人?真怪!”
且搁下这面的事。天璇子一行人,终于闯过重重危机,出了密林,越过无常岭,降下石龙谷的干涸河床。
老道们伤亡近半,派来接应的人,几乎全葬送在无常岭,大援已失,不由他们不胆战心惊。
降下河床,满以为此行险阻当解除大半,对方在无常岭死伤惨重,该不会再来啦,可是前面不见接应的人,后面传信的人也踪迹不见,看来他们已被遗忘在这危险旅送中了。除了呵送他们的鬼神外,没有可资援手的人了。
摇光子和崆峒气罡老道走在最先,刚通过河床,山轿也刚到了河床中间。
“哈哈哈哈……”,一阵震天狂笑,在上游石丛中飞起,令人闻之心血下沉,汗毛直竖。
“亮阵!”天璇子亮剑沉喝。
灰影连闪,路旁丛草中,飞出两条人影,以迅捷的身法,猛扑山轿,寒芒闪缩,向两侧挥扫。
左侧是天权子和崆峒气极道人,一声怒叱,长剑暴起千朵白莲,迎着灰影攻去。
“铮铮!”四剑相错,两老道果然名不虚传。
“哎……呀……”,两声令人心弦绷紧的惨叫,从灰影口中发出。两老道一招伤敌,剑契入灰影左右胸,转腕顺势一跳,两灰影越轿顶,远出三丈外,奇Qīsūu.сom书“扑通通”水花飞溅,落入潭水过流之中,瞬即不见。
山轿停下了,死尸和伤者放下了,剑撤出了,二十余名高手列阵了;他们神色肃穆,准备接受行将来到的惨烈撕杀,将命运交到剑上,将生死置之度外。他们知道,这一次的激斗,像是一次孤注一掷的豪赌,赌注是自己的血肉和生命,该到揭底牌的时候了。
枭似的狂笑未绝,正北河床上游,突然响起清越的玉简声,接着传来宏亮的朗喝和禅唱:“无量寿佛!”
“南无阿弥陀佛!”
本已陷人绝望境地的二十余名道俗。突然精神一振,雄心再起,生机转旺。天璇子哈哈一笑,豪气飞扬地说:“快,清斗场。掌门仙驾与少林的道友来了。”
人影疾闪,剑气飞腾,附近的草木和石块,立即折偃和飞走。
同一时间,左前后三方,现出许多奇形怪状的老少男女,三方面合围。
前面,是蓝衫隐士为首,人数稍少,金旗令主站在左首,右首是苍龙二老,后面是六名精怪一般的高年男女。他们人数虽少,却是实力极强而可畏的一群。
左方占主河谷的人最多,为首的正是黑道盟主,桐柏山山主摄魂鹰君太叔权,阴司恶煞夫妇,老龙神鲍怀仁,左右二曲,还有天聋矮叟……一大群,其他十余名男女,全是三山五岳的巨孽强豪,皆算得一流高手,无一弱者,这些人中,有一个体态丰盈,美丽照人,穿了一身徘色劲装,令人见了心动神摇的少妇,特别引人注目。这女人年纪像是二十来岁,实际上不止这么多,在江湖中,算起来名头也不小,提起了缥缈春鸿太叔霓裳,凡是江湖朋友,大多耳熟,可是真正见到她的人不太多。
太叔权本人绝非好色之徒,但在他创丛之初,行脚天下,在刀山剑海中拼生死,在鬼蜮江湖里浮沉,偶或失意或心情苦闷之时,好不了有生理需要的调剂。有一年,他浪迹福建建宁府,邂逅了一位建宁府名武师的爱女。那时,太叔权还未正式挤身黑暗,也怀有满腔热血,在江湖行侠仗义,干些劫富济贫的勾当,人也年青,脸蛋也没有现在可怕。两入一见钟情,情根深种,双双坠入爱河,便在老武师的主持下,两人完成婚礼。
一住三年,小俩口十分思爱,鹣鹣鲽鲽羡煞了不少人,这是他俩一生中最辉煌灿烂,最值得怀念回忆的三年。
可是好景不长,世间不如意事十有八九,欢乐短暂,怨恨却久长。当太叔权返回湖广定省亲友途中,途经建昌府,打抱不平痛惩了建昌一霸周一豪,引起了弥天大祸。到了南昌府,立即受到江西白道群雄的围攻,身中十二剑,肋背镖箭不下十枚,浑身浴血,眼看要被剁成肉泥之际,天不绝人,来了一个凶魔救星。这人就是他后来的师父,天日山荡魄天魔田炫。
荡魄天魔为了尝杀而心狠手辣,一生行事全凭当时的喜恶而定,杀起人来人性泯灭,但碰上他高兴时却是一个血性男儿,他眼看二三十个英雄豪杰,竟围攻一个垂死的少年人,一时火起,大开杀戒,在他那古怪的摄魂剑下,宰掉了三分之二,救了太叔权,带他回天日山,收他做唯一的传人。
从此,太叔权整个人变了,变得阴沉险恶,心狠手辣,人性渐渐泯灭。
三年后,他返回建宁探省岳家,想与爱妻小聚。岂知他不来倒好,来了心中像被人截了千万个窟窿。就在他上天目山的当年,老武师被江西的白道英雄们活活迫死,他的爱妻为了维护出生甫半岁的女儿,身中八刀惨死庭院之前,全家惨死。
幸而在千钧一发间,恰逢隐修大姥山的一个老道婆,称为大姥仙婆的世外高人适时经过,救下了唯一幸存的小生命,带上大姥山加以哺养。
太叔权怀着一颗被毒蛇咬碎了的心,上了大姥山礼见大姥仙婆,叩谢老人家全后之德,并请老人家收爱女为弟子,方凄然下山,重上天目山苦练十年。
这期间,他每两年走一趟大姥山,看望大姥仙婆和爱女,每看一次,他必返回爱妻的坟前,默默切齿暗祝,在坟前举剑发誓,他要与白道武林群雄一决,清算这笔家破人亡的血债。
终于时辰到了,荡魄天魔物化天目山,他也承受了师父的衣钵,下山正式自承为黑道魔君,凭他的雄才大略和十三年的怨恨,游说黑道群豪,仗手中摄魂剑为超人的绝学,苦心孤指结合黑道群豪成为一股庞大的凶猛巨流。
在他追杀仇家的期间,结识了四海游龙柏青,奠定了深厚交情,柏青虽是闲云野鹤,仍帮了他不少忙。
直至太叔权爬上了黑道盟主的宝提,他仍不时到大姥山看望太姥仙婆和女儿。
老道婆是个世外高人,武学造诣深不可测,她替爱徒取名霓裳,将她造就成一朵武林奇硕。
太叔权的所行所事,并未告诉女儿,女儿不无疑问,终于她跑了一趟桐柏山,方知乃父是黑道盟主。起初,她不谅解乃父的行事,直到她迫乃父说出早年的血泪往事,她不但原谅了父亲,她自己也变了,变得也残忍了。
可是太叔权禁止她在江湖行走,也不许她跑桐柏山,他认为自己的一生是毁定了,却不愿女儿也落个贼女儿的污名。
太叔霓裳可不管这一套,大姥仙婆也不太管束她,每年善的骨肉,值得称道。
太叔权不愿爱女卷入游涡,疾言厉色赶她回大姥山;但她一发牛脾气,撤起娇来任何人也管不了她,太叔权对这位宝贝女儿,确是无可奈何。
她跟来了,真人不露相,知道她轻功了得的人为数不少,但知道她剑上造诣超凡的人太少了,连她的父亲太叔权,也仅知她的剑过得去而已。
她今天穿了一身绯色劲装,浑身曲线玲成,人美,装也美,头上挽了个女冠髻,与一般妇女不同,背上那古色斑斓的宝剑,也有点抢眼,总之,她站在后面,却夺去了全场光彩。
路北截断老道们退路的人,是七个鬼怪,那是南荒七煞,令人见之心中发毛。
七煞是太叔权请来的,所以这儿共有三拨人。武当和崆峒是正主儿,算得一拨。太叔权和七煞是一拔。苍龙二老蓝衫隐士等人是一拨。
三方面的实力,以正主儿一拨为最弱。在两强之间,他们仍毫无惧意。
太叔权掀须大笑,向天璇子发话道:“天璇子,好些年不见了,你好,哈哈!”
天靛子屹立在路心,淡淡一笑道:“多承动问,贫道托施主洪福,很好很好。”
“本盟主已势在必得,目下双方死伤累累,希望道长放明白些。”
“贫道明白,本派也势在必得。断无放弃之理。”
“道长可会冲量目下的局势么?”
“别忘了,本派和少林的道友皆已赶到,崆峒的道友也仗义助拳,施主认为可稳操胜券么?”
“正是此意。”
“施主既然如此认为,贫道等着,施主请来放手。”
太叔权正欲举手众扑上,突然蓝衫一闪,蓝衫隐士飘然而出,用量天尺轻轻挥动,在距老道列阵处三丈外站住了,微泛蓝光的脸上,现出阴森的微笑,说道:“且慢,你们要先拼,离开这儿,别把山轿弄跌河中,我可不答应。”
对面的七煞同发狂笑,追生大煞说:“姓段的,没你的事,你少打岔,咱们在思乡城的过节还未了结呢!”
“今天一起了结,正是时候。”蓝衫隐士笑答。
“好,咱们先离开,在外面先斗斗。”追生大煞说完,大袖一挥,七个人向左一闪,越过太叔权,奔向蓝衫隐士。
后面的苍龙二老和金旗令主,同发清啸向前迎出。
在罡风进发,剑啸刺耳声中,怪石丛林之后,出现了追魂三剑玄同,和少林长老宏尊大师。四周,左是和尚,右是道土,两派的俗家门人在两翼排开,草木掩映,不知到底来了多少人。
宏尊大师是般若、密诺两人的师兄。也是少林掌门苦行大师的师叔,在少林派中,辈份最尊,也是少数修得菩提掸功最高境界的元老,武林辈份,他比追魂三剑要高一辈,所以他走在前面。
所有的人全将贼人反围在中间,宏尊大师身穿僧袍,外拉大红袈裟,半闭着老眼,双掌合十,缓缓向前举步。他左后方,是少林高僧碧眼行者法净,他手捧八宝禅杖,神色肃穆紧随在后;他自己的沉重方便铲,则背在身后。
追魂三剑玄同,全身配带整齐,大红法服,五针九服腰恳长剑,在宏尊大师右侧错一肩举步。他的右后方是海散人清净,手捧武当信令玉简,徐步跟进。
太叔权后面的人,皆已撤下兵刃戒备,老和尚要从此过,不会太容易。
老和尚到了赋人面前,步履不变,只低首说:“诸位檀越请让路,阿弥陀佛。”
没有人让开,迎面挡住去路的人,是两个鹰目勾鼻的老者,一支判官笔一把长剑,向前斜指屹立不动。
老和尚不管对方让是不让,向剑尖笔锋中撞到,似乎并未将杀人家伙看在眼中,也许他真没有看呢!
看看接近,使剑大汉手腕一沉,剑尖降下三寸,正在老和尚的双掌下,老和尚如果再进,剑尖恰好刺入坎大|茓,怎会有命?
另一人的笔尖,也对正追魂三剑的胸膛。
使剑老汉大喝道:“老和尚,退?此路不通,不容你们会合。”
“檀越请让路。”老和尚说,再踏进一步,剑尖已与掌后缘即将接触了。
老汉大吼一声,猛地踏出一步,将剑推出。
“孽障敢尔!”老和尚眼皮一翻,抬头沉喝,双手一翻,信手向两旁分拨。
老和尚的菩提禅功已练至化境,这佛门至高的降魔绝学,平时外魔不侵,发则无坚不摧,老和尚大概已知今日如果慈悲,绝不能奢望活着离开了,双掌一翻之际,降魔至宝倏发。剑似纸棉见火,齐锷变成碎屑,无匹的无声雄奇暗劲两面一分,使剑老者“嗯”了一声,飞抛丈外,“砰”一声着地,数十年苦练的先天真气立散,气机亦毁,爬不起啦!这一辈子他别想再练气舞刀了。
同一瞬间,另一面亦倒了一人。
追魂三剑为了洗雪桃花谷失败之耻,三年来痛下苦功,已将罡气练得更为精纯,威力陡增。罡气乃是玄门至高无上绝学,一分苦功一分收获,绝无终南捷径可以一步登天,他总算不务众望,练至炉火纯青之境了,三年的苦功没有白费。
罡气乃是玄门中极为霸道的绝学,发则不可收拾,对方用一百斤力道攻来,将会被两百斤力道所反震;如果修为未至发收由心之境,出手必定伤人。
追魂三剑修为未至登峰造极之境,收发尚未能任意控制,挟忿出手,确是威猛绝伦。
点到他胸前的判官笔,被他右手大袖一挥,笔向后反震,“嗤”一声响,笔柄贯入持笔老者右胸,人立即倒了。
两僧两道步履未变,不徐不疾向前走。
天聋矮叟早已赶到,他一抖鸭舌枪,迎面截住喝道:“站着!你不想惹起咱们群殴吧?”
老和尚站住了,用佛门绝学向前发出一声巨吼,像深洞中响起一声焦雷,震得人心血下沉,顶门如遭雷击。这佛门狮子吼出在宏尊大师之口,威力骇人听闻。
激斗中的南荒七煞和蓝衫隐土,心中一凛各向后撤,追生大煞寒着脸说:“姓段的,少林元老已出,实力大出意料之外,咱们何不联手?休便宜了他们。”
苍龙二老同声说:“咱们要人,碎裂了那丫头,谁阻咱们,谁便是生死对头,没得说的。”
追生大煞举起左手,说:“我代表太叔权和你们订条件。”
“说!”
“人擒下之后,由太叔权问口供,迫她吐出武林三杰老匹夫的匿居处所,然后由你们处治那丫头。”
“咱们一言为定。”苍龙老大一杖追魂候如山沉声说。
追生大煞收了黑色弧形刀,击掌三下说:“一言为定。”
“你能负责?”候如山再问。
“在我身上,我负全责。”
侯如山Сhā了鸠首杖,也击掌三下说:“一言为定,惟你是问。”
“走!”追生大煞叫,十一个人直奔老和尚立身之处。
这时,为天璇子众人交手的贼人,亦纷纷退出,双方结阵等待首脑们理论,候命动手。
老和尚等场中一静,沉声道:“请太叔盟主前来答话,老衲有事相商。”
太叔权一声长笑,出现在老和尚面前。说道:“佛道五大派,今天三派光临,本盟主感到三生有幸,得会少林派元老的法驾,请教大师有何见示?”
老和尚躬身问讯,说:“老衲未能早期赶至,以致此段古道成了人间屠场,殊堪痛惜。老衲有一不知进退之言,尚请檀越接受。”
“大师请说。”太叔权冷笑着答。
“武当道友此次押解九天玉凤返回武当,并非若置之死地而后已,而是要引武林三杰出面,以了结三年前一段公案。诸位也是要找武林三杰之人,似不应阻止武当道友的行事。如能由武当请出武林三杰,诸位又何必横加阻扰?依老衲之见,诸位请静待武林三杰出面,这一场屠杀是不必要的,檀越认为对否?”
太叔权大笑道:“由武当出面,乃是大失礼面之事,你们白道人物的声名行将扫地,为世人所不齿。太叔权一生行事,从不计较名声,只求快意。替你们担持丑名,你们反而不知感恩,真是自掘坟墓,未免太不值得了。”
追魂三剑脸色一沉,说:“施主言中有物,意何所指?”
太叔权也沉下脸,冷笑道:“事实明显之至,请教道长是真要找武林三杰么?”
“千真万确。”
“为何找他们?”
“九天玉凤伤了我门下弟子不下百人之多,该由她的长辈偿还血债。”
“哈哈哈……”太叔权狂笑起来,笑完说:“别忘了,九天玉凤目前的身份,仍是华夫人。华逸云生前,对你们佛道五大派之德,恩重如山,你们却在他死后,棱辱他的未亡人;道长,你何以向天下武林交待?何以解说此卑鄙事实?为何不自去按寻武林三杰结算?”他说得声色俱厉,突然戟指向碧眼行者,厉声问:“你,碧眼行者法净,在武林中侠名满天下,该记得华逸云救你们出桃花谷之事;大丈夫恩怨分明,论侠义你该惭愧,你说!你是不是也要对九天玉凤华夫人如此妄想?你是否不悔此行?说!说呀!”
碧眼行者神情木然,碧眼中神光已敛,捧在手中的八宝禅杖,微见颤动。
太叔权朗朗而言,续往下说:“我太叔权一生中未受人恩惠,除了在下的先师。九天玉凤夫妇两人,屠杀本盟主的友好,先后亦不下二三百人,本盟主找她算帐,名正言顺。你们如出面,侠义之名尽付流水,你们将羞愧一生,万年遗臭。太叔权人虽险毒辣,但还但当得起,所以要将人留下,让你们侠义门人交出入脱出于连,这是一番好意,听与不听,悉从尊便,但本盟主此行,势在必得,将人交出,不但成全你们的侠名,并可化干戈为玉帛;人如不放手,石龙谷河床,势将成|人间地狱,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蓝衫隐士突然一声狂笑,翘起大拇指高叫道:“好:太叔权,你小子快人快话,咱们动手,先毙了这些欺世盗名之徒,杀!”南荒七煞同时拔刀,用同声叫:“杀!咱们为了凶狠残忍,以凶煞之名享誉江湖,名符其实,可不是欺世窃名之徒。”
不由分说,立即冲出。
刹那间,杀声震天,像狂风暴雨君临大地,片刻间,整个里余河床之间,同时展开火杂杂的撕杀,惨叫声惊天动地,厉吼滚滚而来。
混战中,一双人影跃上了巨石,正是山海之王和独眼狂乞。他俩居高临下,冷眼旁观四周惨烈的正邪门人大决斗,注意力全放在百十丈外山轿左近的斗场,待机而动。
巨石正在河床中间,四周的景况全列眼下。山海之王手中,支着一根长有|茓尺,粗如儿臂的木棍,脚下,是一堆五寸长的树枝,共有百十根之多。
他两人身份不明,正邪双方的人,都不知他们是敌是友,除了几个凶魔,知道山海之王的人太少了。
追魂三剑与武当七老紧守住山轿,七星剑阵阻止了贼人狂野的攻势,地下已摆了十余具尸体。
山轿已移近河畔,任何人皆不易冲过七星剑阵接近山轿。除了从水面汹涌的涡流,距岸只有三尺高,想接近亦非易事。
山海之王左手支棍,右手握住三根小树枝,迎风卓立,摇首浩叹道:“经此一次大屠杀,武林中将英材尽失,可叹!”
老花子也叹道:“如果神剑伽蓝华大侠仍在人世,怎会有此惨祸?”
河床中的草木,渐被罡风和刀剑所摧折,四周的激斗已可清晰入目了。
山轿前一段,少林武当两派高手,正和蓝衫隐士南荒七煞太叔权等高手死拼,整段二十丈河床沙石纷飞,罡气雷动,敌我双方人多混乱,最会玩毒的毒婆婆瘟盅七煞,皆投鼠忌器不敢滥用。加以少林武当两派弟子,皆有万全准备,少林的八宝紫金夺命舟,武当的舟龙虎金,皆名列武林三大至宝之一,对一般毒物皆有辟毒之功,不怕玩毒的人捣鬼。
双方舍死忘生狠拼,相持不下。
山海之王已看清了苍龙二老和天聋矮叟,但他忍住了,反正以后会找到他们的,让他们先拼一场再说。
这时,左面一条绿影惭向石旁移。右面,一个粉红色的身影也向这儿移。
绿影是小姑娘蔡婉,她和爷爷蔡敬恒联手,被四个凶猛大汉围攻,渐向石下退来。蔡敬恒不愧神剑,剑出风雷俱发,招招辛辣。可是他得照顾孙女儿,未免分心,有点照应不来,被迫得步步后退。
山海之王将木根Сhā入石中,左手分一根树枝交到右手,盯视着小姑娘的背影。
姑娘毕竟年纪轻,经验不足,临敌不知蓄力,久斗不知养气,这时已有点手忙脚乱。
她左方一名大汉吼一声,流星迫使吐,直射姑娘腰胁。姑娘刚接了右方大汉一剑,还未站稳,百忙中一声娇叱,旋身一剑挥出。
“当”一声响,流星追击中剑脊,剑向右一荡,姑娘跟随后退,绊着地下一条树干,惊叫一声向后便倒。
“哈哈……”两大汉同声狂笑,剑芒一闪即至,流星锤后半分,飞向姑娘小腹,捷逾电闪。
神剑蔡敬恒身在丈外,已被两大汉缠住,无法援救,只惊得魂飞魄散,几乎失手被人乘机刺中。
姑娘暗叫完了,拼命将剑退出,架住了点到胸部的长剑,却无法照顾急射腹部的流星追啦!
突然青影一闪击至,“噗”一声流星追突然折向,炼子上挨了树枝,突然反折而飞,掠过姑娘腹上半寸,好险!
接着是两声惨叫,两大汉脑袋全贯入一根树枝,奇大的冲力,将两人冲倒,落地砰然有声。
姑娘一跃而起,看清了贼子死状,扭头一看,便知是怎么回事了。她捧剑盈盈一拜,向山海之王明媚地一笑。
相距有五丈余,山海之王不怕她的眼睛了,他用手中重新拣起的树枝,向石下含笑一摆,说:“歇会儿。记住蓄力养气,不然今日危矣!”
小姑娘顿首一笑,娇唤道:“谢谢你,山海之王。”
另两名大汉见同伴毙命,大吃一惊,有一人舍了蔡敬恒大吼一声,挺剑飞扑巨石顶端。
山海之王哈哈一笑,说:“慢来慢来,赏你一记。”说着,一捧扫出。
棒起风雷俱发,疾逾电闪。大汉左足一沾石绿,棒也到了,他想沉身抢入,可是已没有机会了,百忙中功行右臂,力贯剑身,一剑挥出硬接木棒。
“噗”一声响,剑折棒亦中肩,大汉“哎”一声尖叫,飞跌三丈外,人未落地已经气绝。
尸体跌向蔡婉所立处,她不知大汉已死,人一晃长剑急挥,把大汉两条脚卸下了。
这时,右面的淡红身影也到了石旁,正是缥缈春鸿太叔霓裳,她手中一把冷芒电射的宝剑,八方飞旋,将两名老道迫得浑身大汉,额上青筋跳动,直往石下退。
左面老道肩肋之下,皆冒出猩红血迹,显然受了伤,仍在死挣。他眼角已瞥见石上的老花子,和山海之王一捧收拾一名贼人的景况,只道老花子侠义门人,定然是来助拳的人。他已难支片刻,便打主意要老花子接下这妖妇,一面退一面叫道:“上面是邝前辈么?请助我,这妖妇厉害。”
老花子哈哈笑,说:“你上来,我拉你一把。”
老道一看石高不过五丈,他虽受伤,仍可应付,突然腾身而起。
缥缈春鸿一声娇叱,一剑刺入另一老道胸膛,拨剑腾身跟踪纵起,叫道:“哪儿走,纳命……”
老花子等老道上了巨石,突然一把夹背提起,乌竹杖一伸,点了老道的章门|茓,狂笑道:“哈哈,你先躺躺。”顺手一推,将老道推坠石下。
这时俏妞儿纤足恰好沾石,见状一怔。
不等她转念,山海之王抢到,木棒斜掠,朗声叫:“这是禁地,下去?”
妞儿看木棒来势汹汹,吃了一惊,纤足再点,凌空跃起丈余,一声娇叱,身剑合一向下俯冲,急点山海之王;剑气丝丝中,一朵碗大剑花迎头下罩。
山海之王哈哈一笑,飞快地说:“好身法,剑法也不弱,打,”
说打就打,人向右移,就是一记“庄家打狗”,斜劈奶儿左腰,一闪即至。
妞儿但见下面人影一闪,即已变换了方向,心中暗凛,左手拍出一掌,人向右落。
“噗”一声闻响,掌风击中木棒,木棒来势一缓,罡气四荡。山海之王叫:“咦!你掌力大佳,下去!”
棒一沉,身形左进,木棍兜胸便点。他可不懂武林规矩,竟向妞儿胸膛下手。
缥缈春鸿大怒,只道这天神也似的大汉对她轻薄,足未沾地,人提气出掌下拍,向右一拨,人像个|乳燕翻云,一浮一旋,大转身外飘闪开,在八尺外又向石上落下,脸上变了颜色。
山海之王未料到她有如此神化的造诣,也感到火起,要让她落下,还象话?一声大吼,闪电似的射到,再次扫出木.棒,喝道:“你非下去不可。”
妞儿真气经多次折腾,已经无法再转折了,没有东西可以借力嘛!她银牙一咬,全力一剑挥出。
“得”一声响,剑砍人木棒半寸,一股奇大的反震力,将她震飞两丈外,她感到手臂一阵麻木,大吃一惊,真气一空,坠落地面。足一点地,吸入一口气,怒叫一声,再次腾身上扑。
山海之王也吃了一惊,能砍入他注入神功的木棒半寸的人,极为罕见,即使是宝剑,也不可能臻此。皆因试接了妞儿一记掌风,知道她了得,所以突然注入神功,要打她下石,他不知怜香借玉,手下绝情,不想仍未能将她击倒,反被她一剑伤了木棍,心中一惊,立时火起,叫:“这次你得死!”木棒前伸,迎着奶儿扑来的身影,正指向对方胸膛。
老花子见他又指向对方胸膛,脱口叫道:“使不得!”
叫声中,山海之王一偏木棒,“噗”一声击中剑身,妞儿惊叫一声,又飞跃石下。
“怎么使不得?”山海之王问。
“不可向妇女胸腹下手。”老花子说。
“为什么?”
“这是规矩,也是忌讳。”
“我记着了。”
一旁的神剑蔡敬恒看了这奇奥危险的拼斗,惊得呆了,想不到这美艳如花的少妇,竞有如许高深的造诣。“
缥缈春鸿落下巨石,心中暗惊,略一调息,又待腾身上扑,她不信这花子能比她高明。
山海之王用棒向她一指,沉声道:“你再敢上来,必定杀你。”
姐儿这才有机会向他打量,心中一震,心说:“这小子面上肌肤如玉,年岁不大,怎有如许高深的内力修为?我非斗败他可?”便向上道:“你是谁?”
“山海之王。”
“什么?”
“山海之王。”
“你为谁助拳?”
“谁也不为,我助我自己。”
“你下来,本姑娘要戮你一百剑。”
“目下不奉陪。要拼,上来。”
“你敢让本姑娘先占一席地。”
“这石顶目下是我的地盘。”
“你敢换剑与本姑娘一拼?你我功力相当,木棒长了二尺,一寸长一寸强,不公平。你敢是不敢?”
山海之王大怒,这妞儿竟问他敢是不敢,岂不笑话?他将木棒放下,向下面的蔡敬恒叫道:“老丈,给一把剑给我。”
蔡婉突然将自己的剑向上一抛,说:“接剑。”
山海之王向老花子叫:“老丈,让开,留意下面蔡家祖孙的安全。”又向下面叫:“丫头,你上来,十招,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巨石顶宽约三丈余,他用脚将小树枝拔到一旁,老花于站到正北,山海之王站东面。
缥缈春鸿轻灵地上了石面,在西首伸剑,神色一冷,心神合一准备进击。山海之王神色肃穆,剑尖徐徐下降,在左右尖前停住了。身形前飘。
老花子突然叫道:“老弟,你的剑式与神剑伽蓝一模一样。”
山海之王不理他,徐徐前移,妞儿也侧身欺近,双方相距至八尺了。两人都不作寻瑕踏隙的移动,是不折不扣的拼伤功架。
妞儿的剑微发龙吟,电芒闪烁,好剑,
山海之王的剑尖,这时现出了异象,间歇地腾起阵阵轻雾,乍起乍停。原来他注入了神功。天气炎热,当剑尖炽热时,尖峰像在颤动而生虚影,当突然冰冷之际,热空气一接触,便化成轻雾。
九尺,八尺了,正是最佳的出剑机会。
人影一闪,剑气飞闪,十百道电芒白光相错,发出摄人心魄的剑气撕裂激射声,裂肤剑气进射,站在两丈外的老花子,鹑衣尾袂猎猎有声,有点立不住了。石小的小树枝和罢棒,已在双方一接触之际,飞坠石下。
纠缠为时极短,电芒白光突敛。俏妞儿退后两步,剑仍前指,她额角鬓脚微现汗渍,呼吸特别悠长,凤月中神光电射,略现惊容。
两人力拼一招,招尽后退,俏妞儿退了两步,略现惊容,她难相信这是事实,对方的内力和神奇的剑招,皆胜她一筹,不由她不惊。
山海之王屹立原处。俊目中异彩涌现,神定气闲,脸上涌现他那特有的微笑,剑尖徐降,用极平静的嗓音说:“丫头,你值得骄傲,你练有一种极为诡异,属于玄门略似罡气的奇功,不然你第一招便该失手。进招,还有九招,支持得下,你可平安离开。在第七招之后,我将攻你三招奇奥剑招,是否接得下,看你的造化。你的剑术不凡,切记蓄劲养气,不可急功心切,自陷危局。请!”
四周十丈内,原有十余对高手死拼,突被石上奇异的剑啸所惊,情不自禁一一跃出圈子,向石上注视。片刻间,双方各占一角,用奇怪的眼色,不稍瞬地看石上一双男女的神异一搏。
俏姑娘心中一震,依然而惊。她确是一开始便全力相搏,一陷危局便觉真力不继,加以对方那时冷时热时刚时柔的神奇剑气,迫得她的护体神功湖有散逸之象,所以只攻一招,便耗去不少真力。高手相搏,双方的护体真气或神柔势均力敌,唯一可恃的是久成的耐力,直至双方真力消失净尽,护体神功渐散,谁支持多一分一秒,谁便可以制对方于死命。故而功力相等的高手拼斗,最忌浮躁自大,急功过切;准没有好结果。
她感到奇怪,怎会在死相搏中,指点对方应敌机契的?这人真怪得不可思议。她情不自禁看了他一眼,心中又是一震。
咦!这人不但健壮如狮,五官无一不美,略弯的眉毛,流露出三分书气;唯一讨厌的是,他那浓黑尾端端上翘起八字胡子。面色红润,光彩在内流转,很不配他那花于爷劲装束的身份。更怪的是背上还背了个不大不小的破烂包裹,可媲美独眼狂乞胁下的八宝讨米袋。
她只觉心弦一阵振颤,轻声说:“承教了,请!”
她这一声温柔的轻唤,保全了她的性命,也因这一声轻唤,带给无穷的烦恼和忧伤。
山海之王不是个穷凶恶极的人,别人对他凶,他以牙还牙,相反地对他友善,他也以友善回报,有三分动物的天然反应本能,因为他与野兽相处得太久了。
俏妞儿那一声毫无敌意的温柔轻唤,他立起反应,对她泛起了惺惺相惜的共鸣,不再那么凶狠了也柔声说:“姑娘请!”
声落,剑再发风雷,人影倏起,刺耳的剑气撕裂声暴起,千百道电芒飞旋腾扑,触目惊心。
粉红色的身影一再冲错,左右疾闪,没有双剑相击的朗吟,没有贴身相错的机会,但看电芒与银蛇急剧地在两条淡淡人影左近出没,霎时人影又分。
俏姑娘已退至石缘,大汗从鬓角滴下酥胸,脊心下胁下湿了一大片,呼吸有点不正常了。
山海之王额上略泛汁迹,他的剑尖徐徐下渐,缓缓后退,让出他已占据了地盘,如果按情理,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再紧攻一招,俏姑娘不失手也将掉下巨石,但他没乘机进击,反而退出地盘。
他说过十招,应该一招招算;又怕不够光明。武林各脉中,招法的计算极为含糊,一招有数剑至数十剑的变化皆有可能,因势所导,任意连运;有时机会在瞬间消失,攻出半剑也算一招。但一般说来,出招以一气呵成直至势尽,即算一招,端着对方是否有机会让你主宰全局,让你如意。
俏妞儿心中又是一震,极钦佩他的名家风度,一面抱元守一连功,一面徐徐移进石顶中心。
“第三招!”山海之王沉喝,一重剑幕向前一罩。
这次的进击,比第二招更也凶猛,在飞腾的剑影中,已经发出双剑交错撞击的剑吟,电芒威力锐灭,反之,银白的剑影八面分张,淡红色的身影迅疾地飘动。
在淡谈人影飘荡,风雷之声殷殷中,响起山海之王的沉喝:“第四招!”
“铮铮”两声龙吟,人影倏分,俏姑娘左飘丈余,到了老花子身边,纤足踏在石缘上,一阵晃动,差点儿跌下巨石,总算被稳住了。
她脸色泛白,高耸的酥胸急剧起伏,胸衣已湿,手中宝剑下垂,微发剑吟。这一记雷霆一击,竟未能将对方的长剑击毁,反而被展得右半身发麻,对方的剑锋掠过她的肩旁,半分之差,几乎终生抱恨,那炎热如焚的若异剑气,令她的护体神功几乎瓦解。
仅仅四招,她知道自己再难下接了,对方一招比一招凶猛,内力逐渐加强,往后的几招……她不敢往下想。
她吸入一口气,定神向以山海之王看,心中一懵。
山海之王扭头向下望,她仅能看到他的侧面,他那俊目中,似乎喷出愤怒的火焰。
“丫头接剑!”山海之王向下叫,脱手将剑反掷给蔡婉,突然仰天长啸,只一闪,便在五丈外落下河床抄起一把遗落在那儿的一把长剑,在声震九霄的啸声中,闪电般扑向下游激斗中的官道斗场。
妞儿向下游看去,山轿已经不见,那儿正展开抢夺俘虏的剧斗,水山岸上都有人,她父亲摄魂魔君太叔权,赫然显现在轿房。而山海之王那奔电射星似的淡淡身影,正以全速向山轿。
她大吃一惊,骨肉连心,已不容许她犹豫。也向那儿急掠而去。
老花子也看清了那儿的景况,一声狂笑,像一头怒鹰,扑向下游。
七星剑阵阻碍得大部分的人,却难以阻止蓝衫隐士等绝顶高手。激斗中,太叔权突然发出一声长啸,转由侧方猛扑山轿,摄魂剑的奇异啸声,令人心魄下沉,来势汹汹。这三年多的岁月里,他没有浪费光阴,功力精进多。
南荒七煞立即四面一合,突人七星剑阵,七把刀凶猛狂野,进退如一,配合得天衣无缝,果然牵制七星剑阵的神奥变化。
金旗令主和蓝衫隐士,一旗一尺缠住了宏尊大师的八宝禅杖,五丈内无人敢近,近则立被三人所发的神功震飞。
苍龙二老困住了追魂三剑玄同,和崆峒的气极老道,占尽上风,步步进迫。
其他各处战况激烈,尸首零星散处,血腥触鼻,吼叫之声动人心魄。
太叔权率领五名高手,绕出西面沿河猛扑山轿。
啸声一落,水面现出三道浪线,从东西两岸旁急射山轿停放之处,水上朋友出动了。
太叔权抢近山轿,一名老道疾冲而出,一声叱喝,长剑兜心便点。
“滚!”老魔大喝,一剑递出。“铮”一声剑鸣,老道向后挫退,一声大吼,重又冲上。
太叔权吃了一惊,老道不但功力不弱,对摄魂剑的啸声也不畏惧哩!
另一名悍贼从侧方猛扑山轿,截出了神力天王葛如山,他大喝道:“慢来!有我呢。”喝身中,铜人风雷俱动,连攻三记,把悍贼迫退八尺。最后一声巨吼,一记重手将贼人肩骨砸得粉碎,一撇铜人,尸体落下。
正乱间,一条灰影从东面电射而出来,那是天聋矮叟,他那根鸭舌枪十分抢眼。
在他扑进的刹那间,远处的叶若虹大吼一声,身剑合一奋身扑到。
“你该死!”老怪物大吼,鸭舌枪一伸,一道青烟喷了少年人一头一脸。
老怪物只道对方准逃不掉了,伸左袖搭住了山轿顶,正待站稳伸入轿中擒入。岂知叶若虹自吃了山海之王所赠的天蝎珠后,体内已有辟毒的功能,毒烟对他不生效用,跟踪迫进,长剑已到了老怪物右胁。
老怪物大怒,略一扭腰,一枪扫中。“铮”一声响,叶若虹被迫退八尺。
老怪物专心对付叶若虹,没想到是水上突然冒出三条好汉,向上一窜,贴岸滑上,抓住了轿脚向下一拖。
老怪物感到山轿一动,没料到水上自己人动了手,本能地大袖一紧,向前一拖。
“克嚓”一声轿顶分家,被他凶猛的力道扯掉了,石轿仍向后滑。
轿顶碎脱的瞬间,一根横木落下轿中,“噗”一声击中轿内的九天玉凤额角,她目前比常人还不如,立时昏厥。
这瞬间,山海之王的啸声已经传到,可是她已昏厥,听不到啸声了。
蓦地红影一闪,一条老道的身影急射来。那是曾出现在桃花宫和玄都观的全真子天风,掌门追魂三剑玄同的师叔。
天聋矮叟没有看清来人是谁,他的右手枪正点向扑到的叶若虹,赶忙丢掉破轿顶,一袖向红影拍去。
“嗤”一声,大袖断落,齐肩飞跃,剑锋擦过他结了痂的断臂,鲜血激射。
在这电光石火似的刹那间,全真子已将九天玉凤抓在手中,往衣下一挟,向东南山谷中如飞而去。他的轻功高明,众人又在舍死忘生激斗,没留意他已将人带走。
“蓬”一声响,山轿跌入水中,向下漂流。
天聋矮叟断臂根一痛,大惊之人,向后飞退,恰好撞上神力王葛如山。莽大汉叫:“老鬼,你得死。”声到,铜人也到,势似惊雷。
天聋矮叟真气已曳,劲道无法再运,只好百忙中将枪猛扫。“啪”一声双刃相撞,天聋矮叟被震得远飞两丈外。
太叔权一闻山海之王传来的啸声,只觉心往下沉,毛骨惊然,手足发冷,一声厉叫,飘身急退。
一条淡谈褐影电射而来,人到吼叫声亦到:“挡我者死!”声如春雷乍响,所有的人全都一怔,骇然住手,向旁急闪。
迎面有两个悍贼和一名老道,三个人还弄不清怎么回事,见褐影带着一缕银光射到,本能地沉喝一声,三剑齐出向褐影攻去。
银光突然化成一道光幕,光幕中射出数道淡淡光影,从三把长剑中射人;三把剑同时发出一声尖啸,飞向三方远出五丈外去了。
褐影续向向急掠,罡风将三人带倒,一声不吭忽然倒地,每一人皆有三个孔留下,鲜血和白色的脑浆,从创口中汩汩地流出。
褐影直扑刚漂出三丈外的山轿,向下一沉,突然一声厉吼,长剑向下一振,半途转身向水中连刺三剑,水中血水一涌,山轿翻倒没入水中。
褐影足沾山轿,突然夭矫如龙,飞回岸上,猛扑一名老道。
这老道正是玄都观的下台观主逍遥道人玄盛,一个佼佼出群的了不起人物。三年前神剑伽蓝与两位姑娘,加上桃花仙子众妖妇,大闹武昌府玄都观,捣散了黑白道联手盛会,武当的七星大阵伤亡惨重。此后,逍遥道人引咎辞职,回山苦修,功力比往昔日又进一分。
褐影射到,太快了,不由他不心惊胆跳,长剑一振,八卦剑法的绝招“飞龙在天”出手,身躯开而下扑,千百道剑芒倏吐,剑气尖啸刺耳。
左右后三方五六名老道,一声惊叫,急冲而上。
褐影来势如电,芒闪银入剑影,千百道剑芒立敛,剑气四散。两支剑搭在一处,向外一撇。老道想撤剑,不可能,另一只大手,已经搭在他的右肩上,肩井|茓立闭。
银剑再飞,响起数声金铁交鸣。攻近的六名老道,三支剑脱手飞坠,六个人全踉跄退丈个外。
“山海之王!”有人叫。另一面苍龙二老,悄俏地闪入怪石暗影之中。
天聋矮叟像老鼠,窜走了。
整个卅丈内的人,全都停手向这儿瞧。
山海之王把逍遥道人往地下一掷,大吼道:“大家住手!谁都不许移动。”
吼声一落,他的左脚已踏上老道小腹,剑尖指向老道胸膛,厉声道:“牛鼻子,九天玉凤哪儿去了,你们用金蝉脱壳计骗人么?说!”
追魂三剑向前一冲,想抢救同伴。
“站住,你不要他的命了?”山海之王大喝。
追魂三剑不得不停步,气得几乎吐血。
崆峒的气极老道率三名师弟,上前稽首行礼,他说,“施主别来无恙,可记得贫道么?”
山海之王瞪了他们一眼,沉声说:“你们也不是好东西竟会替他们押解一个女娃儿?”
气极脸红耳赤,苦笑道:“这是武林道义,贫道不得不也,护送武当的道友出陕,贫道即可回山覆命。”
“九天玉凤呢?”
“人确在轿中,如何失踪,确是不知。”
“胡说!你们用金蝉脱壳计编人。”
“贫道指天发誓,九天玉凤确在轿中,要失踪该在这儿被人带走;如有谎语,神鬼昭鉴。”
一旁的叶若虹主仆也同声说:“恩兄明鉴,九天玉凤确是在这儿失踪的。”
山海之王在远处石顶,当轿顶脱落的瞬间,确是看到里面有人影,他落地前扑,视线被林木怪石所遮,没看到全真子已将人带走。等他入水救人,轿中已经没有人影,水下的人也不像已经得手,人平白地飞啦,
他抬头向四周打量,突然大踏步向太叔权走去。
太叔权看了他的面容,目光一接触,心中一震,几乎惊叫出声,一见他向前走近近,中狂跳。
山海之王迫近至丈五左右,向他沉声说:“看了你的剑,你定然是太叔权。”
太叔权心中大定,如果这人是神剑伽蓝,怎会认不得他?便沉声反问:“老夫正是太叔权,你是谁?”
“姓山名海,号称山海之王,你派人将人掳走了?”
“哼!人如到手,用得着在这儿和他们拼老命?”
有道理,可是山海之王救不到人,怒不可遏,怎可罢休?厉声道:“我不信任你这黑道巨孽的话。”
“你想怎样?”
“怎样?找你要人。”
“笑话,人在武当杂毛手中。”
“除了你们,没人能办到。也许水下的人已将人带走,他们定是你的党羽。”
“当然是本主的党羽弟兄。”
“那好办,我找你要人。”
“你做梦!”
“就算是做梦,你出来。”山海之王用剑指着他叫。
太叔权刚跃出一步,身后绯影一闪,抢出缥缈春鸿。她脸色沉重,轻声说:“爹,让女儿挡一阵,快退,他的功力骇人听闻,女儿已经试过了。”
山海之王已将她的话听清,叫道:“你们是父女?好,一起上。”
蓝影一闪,蓝衫隐士越群而出,说:“小辈,思乡荒城咱们曾有一掌之缘,这时该决定胜负了,咱荒城之会该有结果。”
蓝衫隐士向后叫:“如山兄,出来,咱们四个人收拾他们。”
出来的是金旗令主,苍龙二老候如山兄弟,早已不知跑到哪儿去了。
这些老怪物对夺俘之事,并不太热心,行径怪异,对争强斗胜嗜好极浓,一言不合各干各的,不管旁人的事是杏重要,人丢了,他们也就不管啦!
阴司恶煞夫妇突向太叔权说:“这小子功力奇高,后患无穷,咱们干了他。”“宰了这小子和老花子。”
左右二曲鬼叫一声,撤下佛手笔叫:“咱们上,把他的骨头折掉。”
追魂三剑玄同一声冷哼,撒出一把电芒的宝剑;这是武林三大名剑之一,武当镇山之宝寒英神剑,阴沉沉上前,沉声道:“山海之王,刚才你杀本派两名弟子,血债血偿,贫道要向你讨取公道。”
“道友不可。”宏尊大师向前伸手虚拦,又道:“目下你我皆须置身事外,找寻九天玉凤要紧。”
老和尚实不赞成老道这种大失风度的作为,所以现身阻止。他手一挥,碧眼行者率三十余名少林名下,逐渐后退。他向老道合掌躬身,说:“老衲须拾夺死伤门下的善后,即返回报掌门,此行未能为道友尽力,深感惭愧,尚请原谅。别了!老衲告辞,先走一步。”
说完,率众门下退去。
追魂三剑玄同先前曾在轿边,师叔全真子将人乘乱带走。他赂有所知,这时确也不愿再久缠下去,便向山海之王冷笑道:“山施主,咱们日后有重见的一天。”
山海之王突然飘近老道面前,凶狠地说:“牛鼻子,你何不拼几招再走?”
“日后自有机……”
声未落,山海之王已出声大喝:“不须日后,接招,”
声落剑出,银色剑影乍吐。
老道一声沉喝,嗡一声剑啸,电芒化成一道光网,突然向前一罩,连封带攻振出五剑之多。
他满以为剑出带有绞崩切劈四诀,对方的剑定然难逃寸毁之厄;岂知大谬不然,响起数声剑锋交错的刺耳锐鸣,两道银芒突然,穿透电芒织成之网,奇冷澈骨的剑尖已到了他胸肩之前。
他大吃一惊,收肘沉腕向左推剑,人向右急闪,“铮”一声剑吟,对方剑上传来的神奇劲道将他震飘八尺,身形未定足未沾地,耳中已听到山海之王的巨吼:“老道,你不错,着!”声到剑到,剑突发风雷,在周径五尺大的一丛剑幕中,突飞出一道肉眼难辨的剑影,直射老道的六阳魁首。
这是神鬼难测的奇招,过去神剑伽蓝曾经用过,招名“一线生机”,是幻形十八剑之一,招名真绝。神剑伽蓝一生中,只用了十八剑四招,这是第三招。
老道骇然变色,向后飞退,别无他途,寒英剑用“云封雾锁”守势最为绵密的一招急封,也无法将淡影封住,四周奇大的吸力,将他的剑向外拉,真气罡气皆被一阵灼肤若焦的气流潜劲迫得回头反奔,他只有飞退保命。
两侧的天璇子七老,同声厉吼,七把剑从旁截出。
“嗤”一声响,追魂三剑的九梁冠被剑透过,差点儿天灵盖开花。也算他聪明,剑向上一托,人仰身直飞出丈外,撞倒了三名身后的门下子弟。
同一瞬间,银芒突然形成一个光球,闪电似的向右滚转,旋出丈外。“铮铮铮……”数声清越的金铁交鸣巨响,七老道身形一窒,向后倏退。
山海之王突在丈外现身,长剑下垂右足尖,俊目神光电射,屹立如同一座石像。在高手环伺,危机四伏之下,他知道不可拖延,突将他认为够狠够凶猛的招式用上了。
在场的人,能看清他出剑的人并不多,全被他旷世无双的绝招所惊,惊咦出声,谁也不敢扑上了。
追魂三剑玄同骇然色变,出了一身冷汗,九死一生中逃出性命,他只觉毛骨悚然。
武当的弟子们,一个个呆如木鸡。
山海之王眼睛开始转动,扫了众人一眼,冷冰冰地说:“诸位,如果想群殴,这儿将是人间地狱,没有人阻得住我山海之王,谁不信,站出来说话。”
太叔权脸色泛灰,色厉内荏地说:“少年人,你能接得下多少人?”
“像你,大概可接下五六个。”
“你放眼瞧瞧,咱们这儿有多少?”
“如果你们一起上,真正近身出招的人并不多;这儿不是窄小危境,在下可以奔东逐北,尊驾可以衡量衡量,是否能制在下的手脚?”
“你不会活着离开石龙谷河床了。”
山海之王豪气飞扬地大笑道:“哈哈,这儿参与的人,也将有大半血溅石龙谷河床;而且,能否阻止在下,还在未定之天。”
说完,将衣袂挽在腰带上,现出衣下的虎皮腰带和虎皮囊盛着的小剑,革囊底部也在胁下露出。他弹开虎皮剑囊的锁口,一步步向场中心走,眼神一变,变得凶猛、阴鹫、残忍,冷酷。脸上的微笑也在瞬间消失,换上恶毒、阴险、厉恶、怨毒的狞笑。
“在下既敢出头露面,自不惧万马千军。你们合围,我动手……该死!”
最后一声沉喝一落,身形倏转,一转银芒脱手而风,天矫如龙,飞向右后方独眼狂乞身左。
“啊……”一个高年恶贼只叫了半声,银芒在他颈侧飞过,鲜血激射,向后扔剑便倒。
银芒向上一扬,向后反飞,人影一闪,山海之王也到了,手一抄长剑入手。
原来老花子见他向天下高手萃聚,黑白道高人济济的场中走,向这些武林之霸挑战,知道阻止是不可能的。老花子也是个狂人,一生傲寄江湖,将生死早置之度外,岂是贪生怕死之徒,便倒拖乌竹杖,在他身后丈余跟上,要和山海之王并肩作战,为武林留一段佳话,死亦无憾。
他不跟倒好,他一动便引起后面一名老贼的怒火,他们早年已有宿怨,这时忍不住轻灵地掠出,身剑合一向老花子左后腰攻去。
老贼一动。行将及身,老花子没发觉,山海之王已发现有人暗算啦!一声沉喝,转身出剑,他用上了以气驭剑术,剑擦过老花子身侧,将老贼的脖子割掉一半。
相近不到两丈,虽然不是他的小神剑,仍然得手应心。出剑、伤敌、收剑、一气呵成,几如电光一闪,人已与老花子并肩而立。
“以气驭剑!”第一个惊叫的是四海游龙柏青。上次他在武昌府,第一次看到神剑伽蓝的以气驭剑术,伏鳌剑贯穿了想放火焚屋的分水驼龙胸膛,吓得他心胆俱裂。目下山海之王也会以气驭剑,他心中早寒。
太叔权大吃一惊,沉声喝道:“散开,准备暗器。”
山海之王凶狠地叫:“叫人散开,力分而薄,更阻在下不住,你们将血溅石龙谷河床。”
追魂三剑举剑一挥,喝道:“倒悬七星,地网天罗;列阵,”
所有的武当弟子,四面一散,立时布成四十九人的七星剑阵。剩下的人,纷纷退出阵外。地方窄小,阵势参差不齐;
独眼狂乞突用传音入密之术向山海之王说:“目下他们声势庞大,犯不着和他们拼命。”
“不!杀一杀他们的威风。”山海之王坚决地说。
“可是将耽误咱们援救九天玉凤的大计。”
“目前人已失踪,必须在他们身上追出下落。”
“八成儿是牛鼻子们将人藏起了,盯住他们没错儿。”
“万一没有呢?”
“有两处地方可找,一是武当山,一是桐柏山,咱们可以闹他个乌天黑地,不怕他们不将人交出。”
“有道理,咱们往北面河谷撤走。”
“不成!南荒七煞和蓝衫隐士几个老匹夫正在那儿,这些人中,以他们的实力最强,不易脱身。”
“那就由河中走。”
“河流凶险,老花子的水性蹩脚得紧。”
“别忘了,我叫山海之王,我带你走。”
“好!”
山海之王看他们即将合围,临江一面,是左右二曲,还有两名老道,人数最少。
震天长啸响澈九霄,银芒先向右飞出,突然折向飞射左右二曲,奇快绝伦。
众人还来不及将暗器发出,两条人影已在银芒之后,向势涌涌的江面射去。
乌光一闪,两名老道刚举剑护身,“铮铮”两声,火光四射,接着“扑通”两声,两老道连人带剑风坠江中。
左右二曲真也了得,佛手全力向银芒击去,人亦向下一挫,贴地而窜。
银芒经两支佛手笔一击,原势未变,佛手笔已被震开,如果他两不是以进为退贴地掠走,老命难保。
在众人惊叫声中,两人已到了三丈外水面。
左右二曲惊魂一定,身形暴起,猛地大袖一挥。六枚阴蜮飞电钻飞射两人的背影。
山海之王已将长剑收回,突然大喝:“还你们的剑。”贼飞剑向后飞出,突然断成数十段,“叮叮叮”数声清鸣,将六点灰影全行震落。
狂笑声不绝,山海之王左手带着老花子的右肘,以登萍渡水绝世神功,向江中冉冉而去。他脚下并没有浮萍,显然是武林罕见的御气飞行术;难得的是,他带了一个人,而且还能发出叫声,贴水面飞掠,所经处成了一道尖锐的浪线,速度奇快。
岸上一两百人,全看着呆了,一个个倒抽冷气,脸上变色。
“这家伙将是武林祸胎,比华逸云更可怕。”追魂三剑喃喃地自语。
“咱们今后处境危矣,武林容这人不得。”太叔权变色说。
人影消失,对岸传来清晰的语音说:“九天玉凤如有三长两短,你们将千万倍偿还;我山海之王说话算数,诸位拭颈以待。”
“小辈,你与九天玉凤有何渊源?”太叔权喝问。
“非亲非故,为打抱不平,我山海之王榄下了这档子事。”
“咱们将全力对付你。”
“我等着,哈哈……”笑声渐远,显然已远出里外了。
所有的人,全都做声不得,面面相觑,沉寂如死。
良久,追魂三剑的语声打破了沉寂,说:“太叔施主,今日的血债,将有清算的一天,咱们后会有期。九天玉凤既被施主的手下掳走,尚请好自为之……”
“住口!”太叔权出声喝止,又道:“你的狡计瞒不了我太叔权,从这儿到武当山,你将步步生险,看你往哪儿藏,总之,除非证明了人是被本盟主的兄弟带走,或者是你乖乖将人交出,不然,武当山水无宁日。”
“当证明九天玉凤确是被你们抢走,桐柏山也将成尸山血海。”
“本盟主等着这一天。朋友们,咱们先查查。”太叔权下令。他确有点怀疑是自己的朋友将人抢走,所以不愿再这儿拼老命。
追魂三剑模糊地感到师叔全真子已将人带走,急于想知道确实的消息,而且少林门人已散处各地救死扶伤,实力大减,所以也不想再斗,先将门下弟子的伤亡,日后再说,何必再枉死一些门人?乐得罢手。
黑白道门人子弟,立即散去收拾死伤的后事,不久散去。这一次拼斗,双方死伤不下百人,整个河谷草木零落。血迹斑斑,令人触目惊心,双方元气大伤,良可概叹。
次日凌晨,百十名武当门人,抬了二十具担架,担架上是重伤的弟子;此外有三乘山轿,放下了门窗,不知抬了些啥玩意,浩浩荡荡出了商州,沿官道奔向武关。
太叔权一伙人,已连夜到前面等候着了。
蓝衫隐士四个人,踪迹不见,但可能仍在附近伺伏,他们不会中途放手的。
山海之王和老花子,也鬼魅似的盯紧了武当的老道们。
少林的弟子们,在武当道友之后半里地,神情肃穆而行。他们也抬了六具担架。
武当弟子们中,俗家门人叶若虹主仆不在行列内,他们逗留在商州,一早便换了一身青衫,到县北的高车山,寻幽探胜凭用四皓祠。这是汉惠帝所建的商州名考,纪念商山四皓替他稳固太子地位的圣地。当年如果不是张良在这儿请出四个老鬼,皇帝的宝座该被他的弟弟如意所坐,他和他的母亲吕后岂会有命?
逛完高车山,两人又到县西四皓墓流连。当晚,他们在商州失了踪。
从商州到河南府,有一条官道经渣关东下,全程八百零六里。这条路到渲关一段古道羊肠,万峰千峦,极为隐秘。除了官差之外,极少有人走这一条古道,走上百十里罕见人烟,只有禽兽出没。
主仆两人,连夜离开商州,走的就是这一条古道,消失在万山丛中。
第四天午间,商州北门走出六名猎户打扮的大汉,一个个背着藤网刀叉,兽笼虎柙,和再宿的大背囊,兴高采烈踏上了古道。
这时,黑白道群雄,已经离开了三天,商州已经没有人留下踩探。
按行程,武当门人该已到了湖广进入武当山了,事实上,他们却在就设县治的商南县,乱得一场糊涂。
原来太叔权发觉请来拳助的朋友们,并未将人劫到手,怎肯甘心?同时伏路的小贼,在斗场外十余里,发觉了全真子老杂毛挟着一人奔向商州。虽然老杂毛用道袍将人裹住,仍露出一块袂裙,不用猜,定然是他将人带离斗场的。
当翌日老道们从商州启程时,那三乘山轿立即引起注意,太叔权立即向前赶,想找一处绝地动手拦劫。
可是没有机会;沿途人烟已多,武当的人倾巢而至,络绎于途,动手不易。
武当少林一行人,一出商州不久,即放开脚程飞赶,过商洛直趋武关,一上午便赶了百余里。下午,脚程加快,到了商南,立即投宿,不走了。
一住两天,每夜皆发生凶杀案件。商南刚设县治不久,小山城不大,但官兵不少,立即引起官府的注意。
第四天人群启行,在县东南十里三岔口分道。这儿有两条路,北路走南阳府,南路走紫荆关至浙川。
在三岔口众人停下歇脚,少林弟子要由这儿返回河南,该这儿走南阳府。崆峒的人,则要送武当老道至紫荆关方转回甘凉.
一行人停下,山轿中走出三名跛脚的。原来老道是武当琼台观三圣;这三个硕果仅存的第三代昆字辈元老,武林中人,称他们为“琼台观跛足三圣。”
破足三圣圣首吴智,二圣吴祟,三圣吴水,全都左足僵死,平时以杖佐步。据说,卅年前他们偶然在中琼台一处石中,发现祖师爷张三丰留有一部道经,中载一种属于罡气的绝学,名叫“太清神罡”。三人一高兴,便妄自参练,岂知功末练成,走火入魔差点一命呜呼;总算他们道行不弱,只僵死左腿。这一门绝学,再也没有人敢于尝试了;但他们也用一条腿,换来了太清神罡。
跛足三圣平时绝足不出琼台观,在那儿坐镇,凡是想到武当愉取武当至宝榔梅实的人,绝逃不了他三人之手。
榔构实,乃是梅树榔树的变种。相传元帝为武当Сhā梅寄榔。成此异种奇树。花如桃杏,蒂间垂丝,实如金橘,里白如玉,剖开时金玉相映,乃是果中珍名,这玩意据说可治百病,武当至宝龙虎护心丹,就有这珍果在内作引,不知确否。
榔梅树在武当山,仅榔仙祠与琼台观两处有此异树,不但是武当的老道视为至宝,连大明天子也将此物视为禁果。每榔梅实将届成熟之时,守山的官兵可苦了。日夜戒备森严,如临大敌。凡是接近这两处的游客,随时有丢掉老命的危险。不久之前,均州有三位土财主用重金在守军手中偷购得两三枚下山,竟然不小心被知州大人查出了,据实呈报郢阳府。这一来不得了,三个土财主大小数十口,加上受贿的官兵,全被五花大绑押至武当山口草店镇,宣读了皇帝御旨,把脑袋砍下挂在山口示众,真个厉害。
其实这禁果又非仙丹或王母娘娘的蟠桃,偷一个便会全家抄斩,未免太小题大做了。皇帝老爷的淫威确是可怕。
不怕死的人有的是,活腻了的人也不少,平常百姓不敢偷禁果,武林的亡命之徒偏闯武当山,这就得劳驾跛足三圣出面了。
三圣的功力,并不因为他们破了一条腿而差劲,反而用功更勤,修玄已至半仙之境。
但有这三个高手在山,仍未能得保万全。二十年前,一群凶魔夜袭榔仙祠,一场恶战,一条合抱大的榔树,连同两株榔梅,被人用宝刃砍折,这事曾震动京师,皇帝老爷几乎将守山的将军爷砍了脑袋。
跛足三圣在轿中走出,轿门窗帘全打开了,里面空空如也,没有九天玉凤在内。全真子陪同着三圣,他也在。
四周赶到的黑道群豪,连隐身在旁的山海之王,全怔住了,九天玉凤到哪儿去啦?
破足三圣送了少林高僧宏尊大师一行人,仍在三岔口歇息。三圣一出现,太叔权冷了半裁,他真不敢招惹这三个老残废;何况九天玉凤不在,再挤命也划不来,只好垂头丧气转头,往回走。
老花子独眼狂乞鬼灵精,他带着山海之王往回搜,他猜到牛鼻子们在商南弄了手脚,却没想到毛病是出在商州而不是商南。
不走的人是蓝衫隐士金旗令主和苍龙二老立刻向老道们要人。武当的老道们将四人一围,由破足三圣下场和四人拼老命,几记比罡气高明百倍的神奇掌劲,把四个凶魔镇住了,乖乖突围逃命。
武林中此后沸沸扬扬,传出这次石龙谷惨烈苦斗的消息.
第一是九天玉凤重出江湖,已落到武当手中了。
其二是出了一个少年英雄山海之王,以气御剑术威镇群雄,在无数高手围攻之下,一剑击穿武当掌门的九梁冠。
其三是武当派突创奇学,连白鹿原的蓝衫院士亦难禁全力一击,势将以绝学君临江湖,凌驾六大门派之上。
群魔出现中原的消息,更是到处轰传,南荒七煞苍龙二老、金旗令主……无一不是令人闻之变色的人物。
而从甘凉东下的喇嘛和西北凶魔,也在中原现身了。武林中风雨飘摇,大乱将兴。
九天玉凤目下何在,在商州以北的羊肠古道中。
六名猎人中,有一名就是全真子;六个人都经过极高明的易容名家,替他们化装易容,全成了中年大汉。
全真子的巨大背囊中,就藏着九天玉风。
所有的计谋,在商州加以改变。追魂三剑原定从龙驹寨驿站分手,抄小道南下,越岭走甲河下汉江,再乘舟下武当。没想到对方实力太厚,加上了山海之王,事实上即使有跛足三圣在,也不见得稳操胜券,经过一再思考,便决定由全真子带了几名高手,先走洛南在丛山中,避避风头,如商州的贱人不走,仍在官道左近等候,便向北出走苍岭经华山到撞关;绕河南府南下。如果贼人们散去,便折回返武当。
如意算盘打得太精,也会出毛病。当假的全真子出现在三岔口之时,独眼狂乞看出破绽。武当派在江湖行走的高手,最有名的是全真子天虹,与栖霞子天极。栖霞子天极死在桃花谷高唐神女剑下,全真子便挑起大梁重任。独眼狂乞虽只有一只独眼,却神目如电。假全真子怎能瞒得了他这个老江湖?如果不将人假扮全真子,老花子真被瞒过了,石龙谷血战,谁知这老杂毛是死是活?既然有假的全真子,人定然是被武当的老道弄鬼,命老杂毛将人抄小路带走了。
老花子将所猜测的结果告诉了山海之王,便转奔商南。可惜!他并末想到商州,仅想到商南县老道停留两天之处,找错了地方。
老花于和山海之王在商南附近打听、穷搜。太叔权也分派不少人,在这条官道巡回不去,从商州至郧阳府,到处有人埋伏。谁也不相信一个女人,会平空在这条路上失踪得了,除非把她分成八块装着走。
全真子在山中藏了五天,最后决定绕道出河南府。
叶若虹主仆真有耐心,就在前面苦等;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被他们等着了。
这天,主仆俩在一座穷山下,这岭距洛南七十里,是州县交界处。两人躲在小道右侧半里地,一丛松林之下,远远地,可以看到山谷中向下盘升的小道。
“如山,他们来了,怎办?”叶若虹问。
“等会儿,让他们过去,咱们在后赶上会合。”如山正色答。
霸海风云(第二部)十
叶若虹为了援救九天玉凤,将一切后果置之度外,竟在半途相候,要设法接近全真子等待机会。如想用明里劫夺之法,不啻以卵击石,那是不可能的事,他只好接纳葛如山的意见,相机接近,与全真子走在一路,等待时机。
对面六个猎人,已快降下对面的山岭,距谷底只有里余了,可以清晰地看清人的面目啦?
突然,从洛南方面,五个奇形怪状的人正往下赶,沿小道降下山谷。
主仆俩一看清五个人的形状,心中大惊,葛如山说:“糟!这几个妖怪,果然到了中原,麻烦得紧。”
“不好,如果他们是助太叔权而来,万一认出师祖叔的本来面目,一切都完了。”叶若虹惶然轻叫。
葛如山将铜人的布套除下,说:“山海之王不知除恶务尽的道理,将这些恶魔赶人中原,大事不妙。公子爷,如果他们发觉你师祖叔的身份,必然有惨烈的恶斗。请问,你是否出面?”
叶若虹剑眉一轩,断然地说:“为了她,我非出面不可。”
葛如山若无其事地说:“我早料到你要出面的,准备了,你不后悔?”
“如山,什么话?”叶若虹板起面孔说。
葛如山淡淡一笑,说:“意思极为简单,英雄难过美入关,如此而已。请记住:用游斗之法,养精蓄锐,行李卷到路上再去,咱们不可泄露在这儿等候的痕迹。”
两人着手拾夺结束,而等事故发生。
来的五个人,竟然是仙海人屠容若真,罗浮真人武康,猪婆龙曹五娘,红衣喇嘛拉卜活佛,金鹫赫连西海。
这五个狐群,见重夺仙海海心山的希望已绝,便拼当东下,正式进入中原创业。到了长安,遇上了金毛吼景泰,大家都是老相识,自然相见极为投机。金毛吼是有心人,便将日来的变故一五一十说了,最后请他们赶来相助,在高手如云的太叔权一群人中,山海之王岂能活命?
五个凶魔一听山海之王已到了中原,正与中原武林为敌,焉得不喜?便答应先至华山访友,再赶赴商州。
五个人到了华山,访友未遇,便走洛南弃商州,想赶上这场热闹,可是已迟了数天,他们不知详情,仍向下赶。
在两岭脚的山谷下,劈面通上了全真子六个伪装的猎人。
全真子并不认识这五个凶魔,但看了他们的穿着打扮,便知他们是山野魔头,必将有事故发生了,也许他们是太叔权请来的恶寇呢!
怎么不是?仙诲人屠腰中的纠龙棒,赫连西海的鹰盔和护身甲与缘眼珠,无一不是令人触目惊心的招牌。
仙海人屠和拉卜活佛并肩走在最先,已看到对面缓缓而来的六个中年猎户,有三个人肩囊上,搁着两条獐子,和一头小熊,死去不久,似甚新鲜。
商州附近野兽极多,熊虎最多。冬月之际,猎户四出猎熊,熊白是商州的贡品,每年须送三十斤至京师。贡献熊白,就是冬天熊背上的特殊白肉膏,夏天里肉膏即消失。大概熊白味极鲜美,皇帝极为欣赏,每年要贡三斤,数目不算多,但运至京师却麻烦得紧,路太远了,可以和杨贵纪的“一骑红尘妃子笑”媲美。
夏天的熊肉不好吃,但獐子却是最肥美之时。仙海人屠五个人,自入中原之后,久未吃野味,口中正淡出鸟来,一见了两头肥獐,食欲大动。
猪婆龙的猪眼,眼皮厚眼睛小,但目光却犀利,首先便发现了别人猎得之物。她蓦地抢前,伸出肥手一拦,猪眼乱翻,用刺耳的嗓音叫道:“慢走!娃娃们。”
全真子走在最先,吃了一惊,心说:“果然来了,看来麻烦得紧。”但他满脸堆笑,哈腰笑说:“老婆婆,请问有何见教?”
猪婆龙咧嘴杰杰笑,说:“娃娃,你看日色下午了么?”
全真子上百年纪,经过化装易容,被人叫做娃娃,心里憋了一肚子火,但他重任在身,这怨火发不得,一发就万事全休,只好忍着一口恶气,陪笑道:“是的,老婆婆,日色不早,午间了。”
“那就是了,瞧那儿有一座树林,正好到树下歇会儿。”
“老婆婆,小可要赶路入山,晚间出猎找生活,可不敢担误,不用歇息了。”
猪婆龙猪眼一翻,踏前两步说:“呸!谁教你歇息?你们快给我们生火,将獐子剥了,烤给我们裹腹。快走,树下去!”
全真子暗暗叫苦,烤一个獐子,起码得两个时辰,那怎成,岂不担误脚程么?便故意装成愁眉苦脸,恳求道:“老婆婆,小可确是不能担误入山,诸位如要獐子,小可愿意奉送。三弟,将獐子解下送给老婆婆。”
老婆婆一声怪叫,厉声说:“你小子找死!谁耐烦自己去弄?你听是不听?”
全真子怒火上冲,他这一辈子也未受过这种恶气,而且修养功夫也末到家,顿时有点冲动,便待发作。
仙海人屠突然阴阴一笑,说:“小子,你还是乖乖听话的好。我叫仙海人屠,你可知道人屠两字的含义么?”
全真子心中一震,骇然而惊。想当年矮神荼屈平凉仗一把金钩横行西疆,崆峒派人才济济亦无奈他何;矮神荼的师兄,岂是省油之灯。听这骇人的名号,就知他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哩!
仙海人屠仍往下说:“替咱们弄点吃的,弄得好,放你们活命,弄不好,小心你们的脑袋。”
全真子一咬牙,估量着实力,以六对五,数量上占优势,论实力则相去甚远;为了背上的俘虏,认命啦?这口恶气忍定了,便说:“小可的烤法不够高明,是否适合诸位的口味……”
“废话,别罗愫,走!”老婆婆叱喝。
全真子向同伴举手一挥,向路仍树林走去。
罗浮真人不愧是个老江湖,他已看出蹊跷,怎么这六个人眼神不时湛湛有光,而脸上却不带任何表情的?
他没作声,暗中留了神。
全真子到了树下,命众人将身上沉重的猎具网囊堆在一块儿,他的大背囊放在中间,分泥人手拾柒生火剥獐,一阵好忙。
五个凶魔在树荫下一躺,喝口水解背囊作枕。只罗浮真人坐在一株大树下,倚树假寐,不时用那半闭的鹰目,留意着六个人的举动。
全真子在堆木柴,背对着五个怪物,用传音入密之术,向对面的同伴说:“松师侄,你准备用你玄规师兄的药物。”
玄规,就是死在七盘弯的百毒真君玄规,这家伙离经叛道,专使用毒物计算对头,是武当最阴险恶毒的一个人,武林大名鼎鼎。可是他在七盘弯,被神剑伽蓝宰掉了。
松师侄淡淡一笑,表示知道了。
一个时辰后,獐子已冒出阵阵浓香。四个人招呼獐子和控制炭火,全真子和松师侄在一旁往来踱步,心神不宁,担心有人从商州赶来寻找。
猪婆龙已睡了一觉,这时突然醒来,她毛病来啦,点手儿向全真子叫:“娃娃,你过来。”
全真子一皱眉,只好向她那儿走,低声下气问:“老婆婆,请问有何吩咐?”
老猪婆翻身仆卧,将沉重的虎尾鞭搁身边,说:“帮老娘捶背,重些儿。”
老道气得几乎发疯,心中暗骂道:“你该死一万次,我成全你,等会儿你将受到万箭穿心之惨,方消贫道心中之恨。”
他默然在她庞大的肥躯旁坐下,一股腥膻臊味真往他鼻孔里钻,熏得他几乎把早上吃下的食物全部呕出,心里的难受就不用提了。
他捏了拳头,信手往她背心轻捶,老肥猪婆突然叫:“怎不扯起衣尾?连这点规矩都不懂?”
老道根得直咬牙,没话说,他将她的衣尾向上一抹,露出老猪婆背上老母猪一般的黑皱服肉。老道只觉心头作恶,真想一掌把她拍成肉饼。
拳头点了十数下,老猪婆又叫了:“重些,一手捶一手拍,不是叫你抓痒。”
老道心中暗骂:“就要重些儿,用掌更好。”
他用了半分劲,掌下之际,暗中弄了鬼。武当算得上是内家拳的鼻祖,也是弘扬点|茓术的先进,一百零八手点|茓术天下闻名,各种封经闭|茓的手法,武林无出其右。
老道的修为已臻化境,他的手法尤其歹毒霸道。老猪婆一身肥肉,经|茓不易找,但略一用力,当然毫无困难。背后的经脉以督脉为主,左肩是太阳小肠经的一部份,左背有足太阳膀胱经的一部份,包括脊骨两旁三寸,每一节脊骨皆有双膀。这些经|茓,有些足以令人一沾即死。老猪婆瞎了眼,够她受的。
老道在捶拍之际,用独门手法替她下了最歹毒的拘魂帖,专等她收到帖子的时间到来,出一口无穷怨气。
另一方面也有了变化。罗浮真人虽老奸巨猾,却找不出进一步的破绽,其他五个老道,像是没口子的葫芦,始终木然无语,绝不交谈。
他看不出破绽,鼻中却嗅到了肉香,便起身走近,蓦地拔出长剑。
四老道吃了一惊,同时一怔。罗浮真人咧嘴大笑,问:“快熟了吧?”
“快了,还得片刻。”一个老道答。
“唔!香料不错。”罗浮真人猛嗅,高兴地说。
“这是在长安购到的五香,确是不坏。”
“我先尝尝。”罗浮真人说。
“不,还未熟。”老道急忙阻止,且在心中叫苦。
罗浮真人哼了一声,说:“贫道从不听人的话,任意而为。”
剑一挥,一条獐腿立断,他用奇快的手法一点,腿末落地,已被他用剑穿住了。他退在一旁,不管热油烫嘴,用手抓住,往口里猛塞。
“唔!不错,味调得正合口味。”他一面吃一面称赞,右手握着长剑,走向猎具堆称之处。
六老道的心,全在扑通扑通乱跳,暗叫苦也,
果然苦也!罗浮真人一脚踢飞一个兽笼,直走到全真子的巨大背囊前,将剑向背囊一指,扭头叫道:“里面是啥玩意?重甸甸地。”
“那是衣物,道爷。”一名老道站起来说。
“打开看看。”
“道爷……”
“打开!”罗浮真人怒叫。
全真子一看事急,挤啦,猛地一声叱喝,向前飞扑。
老猪婆—把没抓住,爬起叫;“娃娃,你敢发横?”
她抓起虎尾鞭,突然“哎呀”一声尖叫,“砰”一声跌倒在地,狂叫着满地乱滚。
仙海人屠一跃而起,一声怒啸,抓起纠龙棒抢出。
全真子去势如电,扑向罗浮真人,怒叫道:“小辈你该死一万次!”
罗浮真人大惊,扔掉獐腿怒叫道:“好家伙,你果然是真人不露象……”
叫声中,他抢前一剑刺出。剑出一半;他只感到头晕目眩,心头作呕,腿一软,“砰”一声向前扑倒。
六老道飞快地从行囊和猎具袋中,拔出藏在里面的长剑,向前急射,迎向三个凶魔。
全真子手中的长剑寒芒如电,剑气直迫三尺外,龙吟之声乍起,他迎着仙海人屠,狞笑道:“老猪狗!这儿是你埋骨之地。”
仙海人屠是个识货的人,看到剑上异象,心中一凛,倏然止步说:“咦!你练有八成以上的罡气,你是谁?为何藏头露尾?”
“我是我,纳命!”
“你说早了些,我老人家擒住你,不怕你不说。”
全真子不敢用八卦剑法,一声怒吼,连攻五剑,罡气怒发。剑气发腾,剑芒如银虹飞舞,向老魔罩去。仙海人屠冷哼一声,纠龙棒左崩右砸,屹立不动,“铮铮”数声脆鸣,五剑俱解,他阴阴地说:“你再攻五剑,不伯你不露出狐狸尾巴。哼!八成火候的罡气,不成气候,老夫要将你活剥了。”
两人一阵急攻,人影依稀。老道手中剑确非凡品,可是敌不了纠龙棒,棒前四枝完好的龙角,专找他的剑身,他知道绝不能被锁住兵刃,不然大事去矣!
另五名老道每两人对付一个凶魔,一人背起了背囊,在旁准备应变。
金鹫赫连西海根本不避招,护身甲剑砍在上面,如中钢壁,毛发不伤。他的金枪凶猛辛辣,宛若神龙出没,但见金芒闪缩,四面八方全是枪影。枪乃兵中之祖,在他手中威力倍增,把两个老道迫得团团转,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甚至近身不得。
拉卜活佛的佛手杖,也威风八面,宛若雷电闪鸣,每一杖皆重如山岳,急似惊雷,叱喝胜扑,势如疯虎,把两老道迫得只有八方游走,仅堪自保而已,
全真子眼看大事不好,突然大吼道:“乾坤合仪,稳下来!松师侄,撤!”
四老道立即一变,双剑合壁,一攻一守,配合得恰到好处,将金鹫和拉卜活佛牵制住了。
背起背囊的是松师侄,他立即向林中一窜。
金鹫一声虎吼,突然攻出两枪,人即向左方腾空而起,像头大鹰飞射林缘,身法之迅速轻灵,骇人听闻,不愧金鹫的名号。
他半空中Сhā枪取弓,“嗡”一声弦响,刚奔入林中不到三丈的松师侄,突然嗯了一声,向左一踉跄;一校长箭划破了胁衣,带着血迹前飞,贯穿了前面一株大树,再偏一分,松师侄非死不可啦!
金鹫见一箭没将人射死,心中一栗,收弓一掠而下,枪出如电闪,凌空下扑,点向松师侄的顶门。
后面两老道叱喝着赶来,已经晚了一步。
金鹫只顾伤人,忽略了树上有人。原来在激斗起时,叶若虹主仆已经赶到,躲在树上藉枝叶掩身。
金鹫穿枝而落,没想到顶上有人随他落下,这人就是葛如山。他用迅捷的轻功,随金鹫下扑之势飘下,竟未让对方发现,铜人兜心便砸。
金鹫只顾伤人,没料到有人随他下扑,“砰”一声响,击中了老魔的脊心。
金鹫向下急堕,一枪落空,这一记重击,重量何止千斤?但老魔功力到家,又有金甲护住,人一落地,踉跄了两步,立即站稳,一声怒叫,回身就是一枪。
葛如山一记重击,仍未能将老魔击倒,吃了一惊,也虎吼一声,抢进一步,一招“泰山压顶”兜头便砸。
老魔一枪走空,向右一闪,枪杆闪电似的扫出。
“拍”一声响,击中了葛如山的左肋,把他打得向右窜出三步。他的气功到家,这一记重击他不在乎。
松师侄这时已经稳住身形,一咬牙,左手一扬,一蓬针雨向老魔身后洒去。
金鹫一招得手,将葛如山击得横冲三步,并未将人冲击倒,怔了一怔,并未留意身后有人暗算,针雨来势如电,冲破老魔的护身真气,有两枚击中老魔的小腿,其他的飞针全被护甲震荡。
金鹫只觉腿部一麻,大吼一声,回身一枪点出,人向前急冲,金芒一闪,贯入了老道胸口。
葛如山跟踪追到,铜人凶猛地扫出,“砰”一声,击中老魔的肩胛骨,把老魔击得飞撞丈外。
老魔腿部发麻,已无法转动灵活,这一记重击,他无法躲开,虽有金甲护身,仍然感到天旋地转,“砰声”一接在一株大树干上。他猛一咬牙,回身拼全力一枪挫出。
葛如山本想仲上结果老魔,铜人还未砸出,老魔的金枪已经电闪而至。
“哎,”两人都同声沉叫,金枪贯入葛如山的左肋,铜人也击大树上,树应手折断,老魔也被凶猛的震力所震倒。
葛如山向后便倒,立即昏厥。
斗场中,仙海人屠已占尽上风,全真子浑身大汗,四面游走,已无还手的余地;幸而有返身回扑的两个老道,在一旁奋身接应,不然他早该完蛋了。
拉卜活佛也把两名老道直迫下山谷内侧,两老道肩腿血迹斑斑,显然已经受伤,左侧,叶若虹狂野地运剑抢攻,拉卜活佛根本不屑理睬,小伙子太差劲了,构不成威胁。
对面山巅的小路山,突然现出山海之王和老花子的身影,正从商州方向往这儿急赶,相距两里地,居高临下,看得十分真确。
他俩从商南找到商州,一无所获,只好放弃徒劳的寻找。老花子建议到潼关,通知手下的花子们,散处江湖踩探消息,并召集亡命花子尹成和花于帮的高手,准备到武当山大闹一场,不救出九天玉凤,老花子消不了这口恶气。
两人在千钧一发中赶到了,斗场中老道们已到了生死关头。
仙海人屠虽主宰了全局,但仍难得手,三个老道已用上了武当的绝学八擒身法,展开游斗,也渐渐被老魔看出他们的身份了。
仙海人屠刚攻出一棒,错过一名老道的肩膊,正待反手将老道的肩胛骨打碎。
全真子一看大事不妙,一声暴叱,揉身扑上拼命,攻出一招“乾坤倒旋”,这是八卦剑法的狠招,从下至上飞旋绞,攻到人屠右胁。
“来得好,”老魔狂笑,纠龙棒一振,将对面老道肩骨击碎,身形左飘,一招“猛虎回头”顺手反扫,身形已经转过。“铮”一声响,龙首夹住了刚向上挑的宝剑,接着大吼道:“撒手!”
全真子立地生根,说:“只怕未必。”
受伤老道肩骨碎裂,已经站立不住,跌倒在地急掏丹药敷伤吞服,另一老道厉吼一声,舍命急攻人屠背心。
人屠似乎背后长了眼睛,左手大袖向后一抖,一股狂涛般的罡气,把老道震出丈外。
全真子全力拔剑,可是不可能,剑上所发的罡气,全被对方一种奇异的柔软力道,迫得无法外进。
“你是武当门下,该死!丢剑投降!”人屠沉声喝。
“你说反了,岂奈我何!”全真子仍能出声回答,他的双足已经陷入地中三寸,剑被三个龙首夹住,已经成了半弧形,无法撤出。他浑身大汗淋漓,脸上豆大汗珠滚滚而下,握剑的手已现颤抖。
仙海人屠想用内力将对方的心脉震腐,或者震废手臂。但老道的罡气火候不浅,无力反震人屠的奇异潜劲,自保尚无大碍。而且另一名同伴在旁乍攻乍退,牵制住人屠不敢全力运功。
全真子双脚渐向下沉,膝弯已有抖动之象,眼看支持不会太久了。
山谷下,拉卜活佛凶悍如狮,两老道连退三两步,便到了山相夹的底部,要脱身比登天还难。在后边追的叶若虹,根本就近身不得,大和尚的左手殷红如血,似乎涨大一倍,向后拍出的凶猛潜流,叶若虹怎吃得消,如被实劲击中,焉有命在?
蓦地山巅小道上,传来一声展天长啸,声如九天龙吟,直贯耳膜,令人心血下沉。
仙海人屠一听啸声,如被五雷轰顶,猛地振一腕,松掉老道的剑,向侧飞掠两丈,沉身喝道:“快走!这小狗可怕。”
全真子向后一挫,剑被崩开,凶猛的潜劲一震,他只觉半身发麻,加上他耳闻啸声,心中泛起了恐怖绝望之念,再经外力一震,顿时支持不住,登登连退八步,喉间发咸,“哇”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坐倒在地。
拉卜活佛已听啸声,心胆俱裂,一杖扫出,人已飞掠而退。两老道双剑触杖,剑几乎脱手,人向后一倒,倚在山壁上两瞪翻白。
仙海人屠不顾同伴死活,与拉卜活佛回头猛奔,一红一黑两条身影,向洛南方向上山小道亡命而逃。
全真子吞下一粒龙虎护心丹,强提真气叫:“快走!山海之王追来了。”他挟肩骨已碎的同伴,五个人奔入右方林中。一闪不见。
叶若虹奔向葛如山现身的密林。
金鹫和葛如山同时倒了,他顾不得别的事,火速探囊取解毒之药,连吞三粒,拖了金枪,挣扎着钻入林中,他曾听山海之王说过,以后如见到他们杀人,就要他们的命。地下有一个老道的尸体,他不走岂不太傻?脚下的针伤算得了什么,性命要紧,忍住痛向林中跌跌撞撞一钻,强提真气逃命。愈快愈好。
葛如山也在一跌之下,片刻即行苏醒,胁下的创伤已损肠壁,痛得他浑身发软,他勉强坐起,敷上金创药,内外齐下,撕衣快裹起伤处。
这时,叶若虹狼狈地脱口惊叫:“如山,你怎么样了?”
葛如山咬牙站起,说:“金甲老贼刺了我一枪,不打紧,快!救出九天玉凤,天助我们。”
叶若虹把老道背上的巨大背囊解下,说:“先藏在林中,等会儿再来,我得先背着你走。”
葛如山拖起铜人,沉声说:“不,我走得动,等会儿全真子也可能回头找,那时咱们将永无机会了。”
叶若虹将背囊向林中矮草里塞,说:“不成,我带你走,山海之王如找到咱们,也不会发现九天玉凤。”
葛如山弃近,固执地说:“山海之王不会追我们,定然去追仙海人屠那老魔鬼,可怕的是全真子,你不带我带,良机不再。”
“好!先避风头。”
两人急急向林深草密处一钻,一阵急走。
空山寂寂,只有老猪婆仍在慢慢滚转哀号,声如被宰了半刀的猪,她的上衣脱裂,下裳也带松隐现,那一身灰黑色的肥肉,令人倒胃口之至。
罗浮真人贪吃丧身,浑身发黑,静静地躺在那儿,早已气绝多时。
山海之王已看清了大喇嘛的红衣,也看清了仙海人屠的奇形兵刃,一看便知是谁,带着老花子急掠而下,降到山下,仙海人屠已快到对面山巅,他发吼:“老猪狗,你上天我也追到凌霄殿,别走!我拆了你的骨头。”
在喝身中,顺小路向上急追。
山巅上的仙海人屠,只觉头皮发炸,拼全力展开轻功越过山巅,急急地说:“大和尚,大事不好,咱们没有他快,被他追上了怎会有命?”
拉卜活佛向左侧丛山密林一指,说:“咱们分道,人林躲上一躲,我先走一步。”说完,扭头一看,山下已被山林所遮,看不见山海之王,自然山海之王也无法看见他们,便向旁一窜,由另一面密林中向山下急急逃命。
仙海人屠奔向山脊急逃,像条漏网之鱼,双方开始隔了一坐山,相距约四里,他料定山海之王再快,也不会在短期间赶到,所以仍顺径飞掠。
山海之王到了山巅,仙诲人屠已在两里外一座山嘴绕过另一面去了。
“老兔子,我不信你能飞。”山海之王怒叫,飞掠下山。
仙诲人屠心惊胆落,只逃了四里地,已被拉近了两里,再逃四里岂不完蛋?绕过山嘴,便向山满间林茂草里一窜,不管东南西北,向山下如飞急逃。
山海之王与老花子仍向前追,这一带峰峦四起,古林蔽天,小路绕山而避,视界不出百十丈。直追了五六里,老花子说:“老弟,别追了,八成儿他们已逃入山林之中,再追也是枉然。”
山海之王放下老花子,身形放缓,说:“便宜了这老猪狗,下次见面,他狗命难逃。”
“他们是谁?”老花子问。
“仙海人屠和拉卜活佛,他们终于到中原肆虐来了。”
“天?中原真是多事之秋,这些老凶魔全来了。”
“咱们回去看看,死是的什么人。”
“好,回头,老弟。”
两人又往回奔,到了山下斗场。老花子直奔老猪婆哀叫之处,山海之王叫:“老丈,小心,那是老猪狗的同伙,叫猪婆龙曹五娘,她死有余辜,谨防她临死拼命。”
老花子在旁一站,说:“唔!果然是她,这十四节金银虎尾鞭,就是她的活照牌。”
他用乌竹杖挑起一幅布巾,掩住老猪婆的下身,顺手点了她的死|茓,又道:“她被人用‘隔物腐经’手法治了,真够她受的。”
“这种手法太歹毒了些。”山海之王摇头道。
“这大概是老猪婆的报应,这种手法乃是武当的绝学,这儿怎会有武当的高手出现?这些人呢?为何都逃了?”老花子惑然问。
山海之王指着不远处罗浮真人的尸体,说:“那贼老道也死了,活该!唔!那儿还有一具死尸。”
两人走近死在林中的尸体旁,山海之王说:“这人是死在金鹫赫连西海金枪之下的。”
老花子用手将人翻了两转,用手一抹尸体的脸部,突然冷笑一声,说:“这家伙经过易容高手施过术,可能是武当的人。咱们在附近搜,也许可以得到九天玉凤的消息。”
“快!他们是隐入右面山林之中的。”
两人展开轻功,向林中一闪而逝。
叶若虹背起背囊,伸手搀扶着葛如山,两人急急拨草分藤,向山谷下面一阵急走。等山海之王和老花子将仙海人屠追丢了转回,两人已绕了两座山,向下面深山古森林降下,远出五里余了。山海之王向右往山上追武当的全真子,更便宜了两人。
一阵紧走,不知奔了多少里,越过多少重山,等他们定下心神,穿出密林一看,心神为之一清。
他们竟到了一处景色奇美的深山里了,正处身在一个绿水潭之前。潭大有五六亩,一泯深碧,微漪轻泛,四面翠峰围绕,仅西南有一处山口,潭水就由那儿溢出,水势略现涡急。
潭四周,白杨映掩,奇花异草,花团锦簇,飘香阵阵,距潭二三十丈,则是犬牙交错的山壁。西南角潭水出处是两座石山口,高有三十丈,像一座石门,口宽仅三丈余,石色铁灰,上面间有草藤生长。南面,是褐色的土山,林木葱茏,直延伸至远处的山巅。北面,露出十余座|乳白色的奇异巨崖,怒流倾泄于上,向二三十丈的绿潭下注,像无数道五光十色的珍帘,挂下崖底,映着丽日,露气中泛出五彩光华,崖下飞珠溅玉,水声如雷,再如数十道深沟注入潭中,山脊上奇花异草欣欣向荣,在露气中摇曳生姿,令人俗念尽消,飘飘有出尘之想。
在他俩出潭之处,两行苍松虬舞飞鬣,形态古奇,每一株皆粗有五人合抱,枝杆交盘,蔽日参天,枝上的松果,大如饭碗,向潭中的一面,枝干伸出潭畔,像是数十条苍龙,要向潭中吸水舞爪。
这是莽莽红尘的世外洞天,深山丛莽中的福地。两人全觉灵台一清,呆住了。
四周,有如雷飞瀑声之外,一些不知名而羽色奇丽的禽鸟,发出婉转悦耳的鸣声,并不时在空中欢鸣轻舞。
葛如山流血过多,已入昏迷之境,这时神智一清,突然挣扎着站稳,叹口气说:“好一处洞天福地,身临此境,我已不复眷念莽莽红尘,我愿终老是乡,埋骨于此……”
话未完,他心神一懈,扑地便倒,铜人跌在脚旁。
叶若虹也已至油尽灯枯之境,心中一惊,叫:“如山,你……”他抢前去扶,只觉眼前发黑,“砰”一声也摔倒在地,立即昏厥。
他一倒,背囊扔出,囊盖一破,九天玉凤便跌出囊来,她在牛鼻子死时,在倒地之际被控得人事不省;由于经脉被制过久,体内人去楼空,十分虚弱,一直未曾苏醒,经过这一跌,反而悠然醒来。
她仍可勉强移动身躯,便费力地坐起,终于看出了地下的两个人,正是叶若虹主仆。她看了两人浑身浴血,倒在地上昏迷不醒,气息奄奄,细想昏迷前的景况,便知是怎么回事了,便幽幽一叹道:
“他冒险成功了,也将毁掉了他一生,武当派怎会就此甘休,又怎会放过他的师门?唉!这风险太大了,他为了什么?为了什么?”
她想走近他们,可是走近又能怎样?她目前手无缚鸡之力,怎能救他们呢?
但人不能不救,地下潮湿,他们力尽受伤,绝不能往下拖延,风湿人体,这一辈子完定了。
她手脚并用,向两人倒地处爬行,总算是被她爬近叶若虹身边,已经力尽身疲了。
武林人的百宝囊,其中定然藏有刀创药和护心丹一类药品。她歇息一会儿,便动手打开他胁下的百宝囊,拣出一个小玉瓶,倒出五六颗蜡丸,捏破一颗放在鼻端轻嗅。不错,清香直透心脏,不会是毒药。武林中人,对配制丹丸各有秘方,日常自己服用,对药性十分敏感,也适合自己的体质。
她想:这对他定然无妨,且试试看。
她先捏破一颗丹丸,塞人叶若虹口中,取他的水囊倒水入他口中,送丹丸下喉。
丹丸入腹,叶若虹便缓缓苏醒,他挣扎着坐起,长叹一口气,苦笑道:“周姑娘,谢谢你。”
九天玉凤脸色苍白,眼眶下陷,她渐渐枯萎了,嘴角略一牵动,说:“叶公子,我才该谢谢你。也许在我这一生中,你们是我看到的唯一好人。两位的古道热肠,我心感甚,只恐怕这一份情义,将成画饼,不但我将抱恨而终,两位也将遭累及,他们不会轻易地放过你们。”
叶若虹挣扎而起,接过她手上的丹丸,着手救醒葛如山,一面苦笑道:“只怪在下修为不够,功力不如人,虽心有余而力不足,不然也不会落得如此狼狈。”
“公子目下如何打算?”
“目下唯一的生路,就是觅路出华阴,东下金陵,也许我师父可以替姑娘疏通经脉。或许少林的碧眼行者,能为姑娘尽力。”
姑娘摇头苦笑,叹口气说:“不可能的,武当派的长老亦无法可施,束手无策,碧眼行者更无能为力。看来,我已挨不过多久,趁你们还有余力,早些脱离危境,别管我了。”
“周姑娘……”
“请叫我的夫性,叶公子。”九天玉凤冷然阻止他往下说。
叶若虹心中一震,吁口长气,说:“见危苟且,事无始终;不是侠义门人所应为之事,在下更非这种小人。华夫人,请定下心,等会儿就觅路出山,相信天无绝人之路。请相信在下,即使是锋镝加身,在下亦当维护夫人安全,死而后已。”他将三颗丹丸递过,又道:“这是本门圣药万护心丹,请服下保全元气,能保得性命元气,咱们仍大有可为。”
姑娘接过丹丸,捏破蜡衣将丹丸吞下。叶若虹将水囊默默地递过,深深注视她一眼。
葛如山已经醒来多时,缓缓坐起,突然抬头,向南面古林上看去,虚弱地说:“公子爷,该找地方躲上一躲了。”
“有何发现?”叶若虹惊问。
“瞧那儿。”葛如山从松技缝隙中向远处山峰上一指。
山脊选题之下,古林参天蔽日,山麓伸至潭畔,约有七八里高下。在峰顶下里余,一条淡红色的人影,正由西而东横过峰下密林,像一头粉红色的大鸟,奇快地掠林梢而过,轻功之佳,骇人听闻。
“糟?是她?”叶若虹变色叫。
“谁?”姑娘问。
“太叔权之女,缥缈春鸿太叔霓裳。”
“唔!轻功已人化境,比我九天玉风的绰号益形过之。”
葛如山凛然地说:“咱们得躲上一躲,也许她会寻到这儿来。这丫头功力之佳,令人难以相信,据神剑蔡老爹子说,她竟能在巨上山上,接下了山海之王四招神奇剑法。”
叶若虹也点头道:“是的,这丫头可怕得紧。据说,早年在桃花宫前,桃花仙子曾接下华大侠三招,最后一招自认不行。而山海之王比华大侠的艺业,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丫头竟能接下四招,可怕得紧。你不见掌门仙长么?两招之下,九梁冠竟被山海之王的剑贯穿,如无七老抢救,定然一命难逃,可见这丫头是如何可怕,咱们得躲。”
提起华逸云,姑娘只觉心中一阵绞痛,肝肠寸断,眼中现出泪光,等叶若虹说完,她低声问:“叶公子,山海之王是谁?”
“乃是仙海附近的一个野人,这人功力之高骇人听闻,力可降龙伏虎,剑术通玄,以气驭剑术天下无双,在天下黑白道上百群围困之下,竟敢现身叫阵。他也是要抢夺姑娘的人,不知有何图谋。咱们先找地方躲避,快!”
葛如山施起铜人,向瀑布下一指,说:“瀑布下定然有岩洞,只有那儿可以藏身。”
叶若虹取来背囊,歉然地说:“请姑娘……”
“别叫我姑娘。”姑娘凛然地抢着答。
叶若虹苦笑道:“称姑娘顺口些,不然不太方便,姑娘休怪。请先入囊,在下带姑娘到瀑布下暂避。”
他三人消失在瀑布下不久,西南角石门右面巨石上,突然现出仙海人屠和喇嘛僧拉卜活佛的身影。老魔向潭左右用目光搜寻可疑事物,一面说:“那小狗竟在这山区百十里地穷按不舍,苦也?和尚,咱们得先找处隐秘处所藏身,休让他撞上。”
拉卜活佛咬牙切齿地说:“这儿不成,咱们绝不放过他,且找处有退路之地,等那小狗经过时,从背后制他死命。”
“和尚,他有神奇的功力护身,暗算是卜可能的。”
“正相反,任何神奇的功力,皆有可乘之时,如果能让我在他不防之时,从后全力给他一记大印掌,任何神功也保不住他的狗命。可惜!我没有淬毒暗器,不然从后面射他,省事多了。”
“只怕暗器无法攻破他的护体神功。”
拉卜活佛再笑道:“老兄,请问,当你未运动护身时,我用专破内家气功的暗器,在近距离中伤射你的|茓道;阁下?如何。”
“这……这……”仙海人屠不住点头。
“别这样,暗器须小,并可旋钻以增力道;淬以奇毒,沾身即死,即使练有少林的十成菩提禅功,在猝不及防之下,也保不住性命。”
“咱们可前往阴山,请阴山双鹰的师弟下山。”
“你是指独角山魈季允炎?”拉卜活佛问。
“正是他,他的离魂魔罡已练至化境,比他的两位师兄更为精纯,离魂毒针可穿尺厚金铁,有他出面,山海之王不死何待?”
拉卜活佛点头道:“这人确算得是武林第一高手,但是他不会离开阴山。听说,三年前太白山庄盛会;阴山双魔应金面狂枭之请下了阴山,独角山魈就极不高兴,请出师门信令,罚两位师兄面壁一年呢!”
“你错了,和尚,那定然是老山魈恼两位师兄丢师门的脸面,所以罚他们苦练阴山绝学,只消咱们将山海之王的艺业如此这般一夸大,保证他三人就会下山,找山海之王一决雌雄,岂不妙哉,咦!那淡红色身影是人是鸟?”仙海人屠用手指向东北山林中,向这儿飞降的绯色身影叫。
桃红色的淡淡身影,晃如惊鸿一掠,踏着树梢急降而下,渐来渐近。
拉卜活佛好色如命,喇嘛庙中,春宫壁画天下闻名,淫秽得不象话;他对女人特别敏感,脱口叫:“老天!我佛有灵,是个令我和尚不想成佛的大妞儿,妙咦!”
仙海人屠喳喳笑,说:“真是个令人销魂荡魄的妖精,真妙!唔!她的轻功不等闲,是一朵带刺的花朵儿。”
和尚眼中淫火炽盛,紧了紧腰带,喜悦地叫道:“咱们下手拔掉她的刺儿,乐上一乐。”
“可惜,只有一个。”仙海人屠说。
拉卜活佛不管他,突然向掠降的绯色身影大叫:“喂!妞儿,这儿来,佛爷有事请教。”
“来了,大和尚。”绯色身影用美妙的甜嗓子回答,身形如电,从南面绕过直扑左面右顶。
人影乍现,卓立石顶,喝!真是个美艳出尘的大妞儿,秀颊泛霞,比花花解语;玉肌如凝脂,比玉玉生香,那丰盈的曲线,令人顿生非非之想,她那一身排色紧身薄裳,真教人不克自持,背上古色斑澜的宝剑,却又令人心中发紧,没问题,能在这无边丛莽中出现的女人,花刺儿定然扎手,绝不是善男信女。
两个凶魔胆大妄为,不怕花刺儿扎手,目灼灼张口伸舌,呆住啦!天下间尤物多得不可胜数,只有这妞儿真正教人心里麻痒痒地。
妞儿身形一止,脸上泛起淡淡的瑃情,媚中略带庄重,花般笑意又带三分羞涩;也唯有这若无以实又虚的风华与倩意,方能令人心弦为振,情难自己,却又不敢太过亵渎,更不愿放手不要,真是欲罢不能。
拉卜活佛喳喳淫笑,说:“妞儿,过这面来。”
“这儿更好,大和尚,有何见教?”妞儿媚笑着答。
“过来,免得说话费劲,咱们也可亲近亲近。”
“大和尚,你说亲近,好意思?”她像朵迎风款摆的枝头小花儿,掩口噗嗤一笑。这一笑,风情万种;话也说得够轻佻,太不道学啦!
“那咱们就过去。”大和尚骨软筋酥地说。
“悉从尊便,本姑娘管不着你的腿。”
“哈哈,你快管得着了。”大和尚下流地笑,像一朵轻云,飘然过了三丈余的缺口。
仙海人屠对女人不陌生,他阅人多矣,眼光自不含糊。瞧这鬼女人轻佻中带有阴森之气,媚态中暗藏玄机,那一双水汪汪的星眸,虽表现于外泛出万种媚力与风情,但眸正神清冷电隐闪,显然是学得不高明的迷惑伎俩。除了天生淫贱自小饱受熏陶的荡妇淫娃,这种伎俩是不容易学的,其中老手只消媚眼儿一瞟,男人就会失魂落魄,拜倒于裙带之下。
可是这妞儿不高明,显然是生手,也不是荡妇淫娃,而是装做出来的媚态。仙海人屠暗中留了神,警惕着飞掠而渡,站在大和尚的左首,稍错一肩,暗中已运功戒备,抱定看看风色来上当的心情,也等着拾便宜。
拉卜活佛直走近姑娘八尺之内,一阵醉人而品流极高的幽香,直往他鼻中猛钻,他晕头转向啦!
妞儿是卓立不动,媚笑着说:“大和尚,男女授受不亲,何况你是出家人?按理你不该直盯着我哩?别走那么近好不?”
大和尚伸伸舌头,在五尺外站住了,淫笑道:“妞儿,和尚也是人哩,不走近就不走近,如何?妞儿,女施主,看你身背宝剑,轻功了得,人出落得如花似玉,美艳媚人,定然不是等闲人物,请见示芳名。”
“唷,又是妞儿,又是女施主,又是如花似玉,又是美艳动人。大和尚,你怎么说话这般逾礼?—你先说,大和尚的佛号,上下如何称呼?”
拉卜活佛举手拍拍光头,说:“该打,我该先说。佛爷叫拉卜活佛,驻节西疆拉卜寺,偶动游兴到了中原,看一看中原的花花世界。妞儿,该你说了吧?”
妞儿脸上仍在笑,颊旁的酒涡儿令人心醉,她说:“本姑娘在中原名气太小,叫缥缈春鸿,复姓太叔,小名叫霓裳。”
“妙:名美,人更美,名不虚传。这位是海心山之霸,名号太唬人,叫仙海人屠容若真,但请别伯,他为人却不若其名,尤其是遇上像你这花一般美的俏妞儿,绝不是那么回事,半点也不凶恶唬人。”
“是么?幸而是我,换了别人,在这深山丛莽中,乍一看见你们,不将胆吓破才怪。哦!我该走了……”
“走不得!”大和尚伸手阻拦,又道:“这山中鬼怪极多,更有一个比鬼怪更凶恶的人,在附近出没无常,千万不可妄自乱闯,来,太叔姑娘,咱们且到对面古松下聊聊,我和尚有事请教。”
他一面说,一面伸手去拉姑娘的左手。
姑娘微笑着将手往身后一缩,笑道:“真有一个可怕的人,比鬼怪更凶恶?”
“是的,和尚不会说谎。”和尚眼中淫火炽盛,死盯着姑娘胸前高耸如山的两部份,拉不住手,他转去挽肩,有意无意间,手竟从她胸前往上提,已到了左|乳之下,再往上一两寸,便可触到她的|乳峰,这一次油是措定了。
姑娘脸上仍然媚笑如花,眼中突然射出两道冷光。
仙海人屠旁观者清,他急叫:“和尚,小心!”
心字一落,人影倏然,姑娘左掌上拂,切向和尚肘弯,右手二指倏出,“二龙争珠”疾取和尚双眼,捷逾电闪,快得令人目不暇接,上下齐攻。
和尚不是弱者,向后疾退,吸入一口气双掌立即涨大猩红如血,翻掌沉肘,向下疾拍。左手同时上拾,“拂云扫雾”猛拂姑娘左手腕脉,例首躲过指中所发的罡风。
姑娘怎肯饶他,如影附形急进,左掌猛地斜掠,迎向和尚右掌,收指现掌,疾推而去,一瞬间,右足飞掠,小蛮鞋向外—挑,出其不意勾掠和尚左脚内侧腿肚,看去未用劲,乃是虚着。
两人交手,快似电光石火,瞬息万变说来话长,其真乃是眨眼间事。仙海人屠声出人拉式踏,可是突变已生,他已来不及抢救了。
“蓬蓬”两声,腥风四荡,活佛向后飞退,小蛮鞋一勾一拨,还未向上挑起,和尚经招飞退,一分之差,他的荫部几乎完蛋。幸而他功力到家,明知自己大印掌乃是武林绝学,可碎石开碑,专破金钟罩铁布衫,接的人必死,妞儿为何竟敢硬接?所以知道有点不妙,便蓄劲沾发,且借劲后退。
他也知姑娘在下面伸出的脚;看似平凡其实歹毒绝伦,如在常人突见脚拨到,定然提脚或者向外跨撇,那准完蛋,空门大开,就要对方如此,脚尖顺势上挑,不偏不倚准中荫部,不死何待?这招式由妞儿用出,极为阴损罕见。
拉卜活佛经验丰富,他不上当,人借力暴退,脚向后急收。
四掌接实,有蓬然声,大和尚只觉对方掌力出奇地浑雄凶猛,把他的大印掌神功全给追回,奇大的推力,把他的身躯直撞出三丈外。
不止此也,他同时感到左小腿肚一凉,接着火辣辣地,显然不妙。
他身后是石们缺口,反撞力道奇猛,人倒飞急射,左腿并且不听他的神经控制,“砰”一声大震,背心撞在对面石崖壁上,只撞得眼冒金星,浑身骨头似和他捣蛋,全要向外散裂。他身躯不由自主,向下急落,“扑通”一声,水花四溅,他跌出潭水出口处,成了落汤鸡。
同一瞬间,石顶上罡气呼呼,仙海人屠已和姑娘接上了手,四只肉掌上下飞腾,每一掌皆威力奇大,劲道相接时的轰爆声,惊心动魄。
仙海人屠扑上想阻止大和尚妄动,可是已晚了一步,大和尚身形已经飞退,姑娘的织掌已向他攻出两掌,他心中大骇,一照面便能将拉卜活佛以肉掌震得倒飞三丈,这还了得?他想撒纠龙棒,可是已来不及了,只好运起神功,以肉掌小心冀翼应付对方凶猛的迫攻。
姑娘一开始动手,下手不留情,每一掌皆欲置老人屠于死地,凶猛狂野绝招迭出,但见四面八方罡气不住迸爆,千百虚虚实实的掌影,齐向仙海人屠全身致命处招呼,步步进迫,不留余地,在瞬问之间,便将他迫退了五六尺,已退到石门危崖了。
仙海人屠愈打愈心惊,看对方出掌力道毫无,暗劲一近身,却又直追心脉,把自己封出的刚猛阳劲,全震得四面散逸,这是什么奇功?
石门下,拉卜活佛从水中爬起,站在齐颈深的急流中,向上面脱口大叫:“容老,引她下潭畔来,毙了她。”
石崖高有三十余丈,他无法上去,便投入潭中,想向南岸苍松旁登岸。
他刚游了三五丈,还未离开石门,突然尖叫出声,手足齐动,只打得水花四溅,响声雷动,向后急窜,漂出石门向下游急急走了。
原来潭中生长有一种奇异的小剑鱼,尖嘴似铁石,全长只有尺余,十分凶猛。大和尚小腿肚,丢掉一条皮肉,流血如注,人一入潭中,剑鱼嗅到血腥,一群群向他的创口上进攻,锐利的长嘴,一一刺入肉中,大和尚吃得消?只好向下游逃命。
崖山的仙海人屠,不知拉卜活佛的遭遇,反正那尖号之声,绝不是快活的吉兆,再不走岂不太傻?
他急封两掌,身临危崖,怒叫道:“咱们以后算。”
“哪儿走,你做梦,本姑娘今天要拆你两人的牙床,以敬轻薄,”走字一出,冲前就是一记劈掌。
仙海人屠一声怒吼,左掌“天王托塔”,硬接来招,右掌“吴刚伐桂”,斜劈对方肩颈,声势汹汹,恍若巨斧开山。
姑娘冷哼一声,手上加了三成劲,叫:“这才象话,你该拼。”
“拍”一声暴响,仙海人屠只觉掌心一阵疼麻,脚下岩石承受不起奇重的压力,立时崩裂。
仙海人屠感到脚下一虚,一声惊叫,随着岩石向下滑去;在轰隆声中,水花四溅,仙海人屠已经不见了。
缥缈春鸿只道老人屠已经死在水中,被碎石击压在水底,发出一声娇啸,如同一头潭鸟,向下面山谷中飞掠,追逐拉卜活佛去了。
片刻,崖壁下现出了仙诲人屠的鬼面,他喃喃地说:“这鬼女人,可怕,美得教人心动神摇,却又那么厉害,我如不赶上,大和尚怎吃得消?咱们两人伺候她,不怕她飞上天,这块天鹅肉值得冒险,走!”
他往水下一伏,又消失不见。
对面水声如电,但仍可听清这面人的对话。水帘石缝中,三个人正往外面瞧,看了崖上的激斗,全惊得叫苦不迭,这三个人,只消一个也可叫他们死上一百次,怎能逃出这处死所?
他们是叶若虹主仆和九天玉凤周如黛。当他们小心翼翼到了水帘旁时,叶若虹首先抢人帘下,片刻又急闪而出,连穿了三道瀑布,终于发现里面果能容身。
三个人浑身湿淋淋,藏匿在水晶帘内,崖深有两丈,水珠飞溅,冷雾令人暑气全消,但站久了定然吃不消,身上也干不了,阴寒人体,危极险极。如在平时,任谁也不怕,但姑娘经脉阻滞,比平常人还不如,且身子久虚,怎受得了?”
葛如山胁下挨了一枪,腹穿肠裂,他练有刀枪不入的混元气功,但在金鹫赫连西海一击之下,混元气功没发生多大的效用,仍然照样受伤。他功力深厚,经灵药内外齐下总算保住了性命,但经过数十里的狂奔逃命,快到了山穷水尽之境了,怎能在这儿泡?
叶若虹自己虽未受伤,但沿途奔波,背背手拖,真力已—乏,也不能在这阴气极浓之地久耽。
他领先向洞左暗影处走去。石崖壁呈|乳白色,不算太幽暗,左面,有一个宽有五六尺的石洞,深入两丈余,倒还干爽,而且有光线从外射入。
两人挣扎入内,放出囊中的如黛,总算有了暂时隐匿处所,喘过了一口大气。
原来左面有四五条石缝,恰好在两道瀑布中间,没被水帘所淹,由石缝内可以看到外界的一切。
缥缈春鸿和仙海人屠拉卜活佛的狠斗,三人在石缝中看得十分真切,全都心中颤栗,要是没找到藏身之地,岂能逃出他们的手心?
在缥缈春鸿的身影消失后不久,外面又现警兆。
南面山脊密林中,掠出全真子和他的四个门人,五个仍是先前的装束,一到瀑畔,先绕潭搜索许久,最后全上了石门崖项。
全真子面向着飞珠溅玉的瀑布,沉声道:“依现场所留形迹看来,九天玉凤定然被那头戴破金鹰盔的人掳走了,是否太叔权派来的爪牙,尚无法证实。人丢了,咱们没脸返回武当复命,诸位师侄有何高见,可提出参详。”
余四人面色沉重,面面相觑,做声不得,最左首老道深深躬身,垂下头说:“一切悉听师叔作主。”
全真子沉吟良久,最后以拳击掌,咬牙道:“事已如此,咱们认命了。几个魔头匿伏在这一带山区,并未远离;山海之王也在左近穷搜,流连不去;九天玉凤自然也在这一带山区,不会被带走。且听我吩咐,铨师侄即火速返回武当报讯,请掌门拍门人四面拦截。我与三位师侄在这一带伺伏,拼了!铨师侄,你可据实禀告掌门,如果不将人寻回,我不再活着返回武当了……”
右首的铨师侄惶恐的说:“师叔决心不回武当,弟子亦不愿……”
“不成!你须不辞辛劳,以最快的脚程将讯传到。将人丢失之责由我担当,没你们的事。快走吧!但愿你沿途平安,凡事小心,切莫误事。”
铨师侄不敢违逆,行礼急急隐入南面林中不见。
全真子目送师侄人影消失,又道:“叶若虹主仆两人,在商州自往华山,行期为何阻滞如此之久?他们的出现甚是突兀。目下他两人也踪迹不见,恐怕亦已遭了毒手,咱们也得留意找到他们的行踪,日后也可通知金陵庄。”
这老家伙的口气,称金陵大侠庄幼兄弟的家为庄府,可见他对俗家门人仍有些少于怀耿介。因为论辈份,庄幼侠晚他一辈。三年前玄都观惨败,是他打发江湖浪子印全前往金陵,敦请俗家门人相助,至太白山庄援手的。在生死存亡关头,他想起需人援手,危机一过,他却又泛上了门派成见,这牛鼻子未免太小家子气了。
“请师叔明示,我们该向哪儿搜?”一名老道问。
“那几个凶魔已被山海之王赶散,不敢聚在一块儿,他们一分散,咱们便不怕他们了。往西南先搜,切记不可太暴露形迹。”全真子说。
“那戴金盔老魔如将人带走,定然找地方藏匿,弟子想,可否从这水潭左近按起?”
“好!先由南绕北转回。瀑布之上,须特别小心。”
四个人正欲起步,面向南的一名老道突向南山峰上一指,轻叫道:“独眼老狗来了,山海之王定然也将到了。”
全真子向那儿一看,果见一条人影在林梢一闪而没,那百纳鹑衣十分醒目,一看便知是独眼狂乞。
“咱们先躲上一躲。”他轻叫。
四人向西南急急溜走,消失在石门之后。
洞中的九天玉凤突对叶若虹说:“叶公子,独眼老道是指独眼狂乞老前辈么?”
叶若虹点头答:“是的,就是他。”
“我们有救了,亡命花子尹成,乃是先夫的老哥哥,他曾帮我们。”姑娘面露喜色地轻呼。
叶若虹摇头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不知道他安了什么心?他与山海之王从六盘山跟至此,他要帮助山海之王劫夺姑娘你,目下我们身处危境,谁也不敢信赖。”
叶若虹怀有私心,他们何不知独眼狂乞是个顶天立地的豪杰,又何尝不知山海之王是个奇男子?只因一念之私,不愿姑娘离开他的身边,所以并未将内情说出,几乎误了姑娘的性命。
姑娘不知山海之王是谁,仅在主仆两人口中,知道他是仙海的一个野人,身高八尺,形如猛狮的怪物;仅怪物两字,就可令人闻之变色,她不敢往下想。
洞中倒还干燥,三人便在洞中疗养,姑娘住在洞底,叶若虹则不时外出猎些禽兽充饥。葛如山受伤虽重,但疗养了三天,已经慢慢恢复元气。
这三天中,叶若虹照顾姑娘无微不至,两人迭经患难,无形中距离与陌生逐渐消失。若虹人本俊美,加以饱读诗书,谈吐不俗,姑娘无形中对他有一份好感,也无形中把他看成自己的兄长。
只是她日渐萎顿,生机渐绝,玉容日渐消瘦,可急坏了若虹主仆。
但主仆俩不敢冒险动身,一群魔头仍不时在山区出没,在他俩轮流外出猎食时,有几次险被他们发现。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不能再等了,再等只有死路一条。尤其是姑娘,她与两个大男人,困守在这暗洞之中,她又行动不便,真够她受的。
第四天一早,他们决定出山冒险,绝不能再往下拖了。
一早,晨光从石缝中透入。姑娘睡不着,这些天来,她只感到头脑愈来愈晕眩,子午两个时辰,冷汗湿透了全身,站立也支持不了片刻。她知道,她在世的时辰不太多了。
她悄悄地坐起,掀开了覆在下身的一床被单,一股汗垢的气味,连她自己也感到恶心。这些天来子午两个时辰的大汗,令她不想移动,身上愈来愈脏,自小好洁的她也只好忍受了。
她的目光注视之不远处的主仆俩,他们正沉沉睡去,经过这些天的奔逐匿伏,他们也消瘦了,胡须乱糟糟的,脸色略现苍白。
她幽幽一叹,转向石缝中望去,石缝内,潭水泛起阵阵金色粼光,那是朝霞映在水上,一阵阵薄雾,从水面袅袅上升。在如雷瀑声中,尚可清晰地听到四周婉转的鸟鸣,石缝外左近,百十朵山桃一般的绯色奇花,在水珠飞溅中微晃。
“这世界是这么美好,但我却要离开了,不知阴曹地府下,是否会与阳世一般?”她在心里轻呼。
潭水上空,突然响起一阵欢唱,一对形如山娘,但羽色更为瑰丽的乌儿,在水面二十尺上空,比冀飞舞,轻灵飘逸地盘舞欢鸣。
她又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只觉心中一阵绞痛。她想起了从桐柏山至扫云山庄的一段甜蜜旅程,和云哥哥在一起时的欢乐岁月,为时虽哲,却令她终生不忘,那时,她们不是比这一对灵禽更为幸福么?
往事,像梦一般在她眼前映现,她渐渐如身人梦中,痴痴地茫然地注视着石缝外。又像是视而不见。
良久良久,她眼中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坠下了胸襟。在内心深处,她在默诵着白居易的长恨歌中的小节:“含情凝睇谢君主,一别音容两渺茫,昭阳殿里恩爱绝,蓬来宫中日月长……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她浑身突发痉挛,像冷电通过全身,心中一阵绞痛,用颤抖的声音尖叫:“此恨绵绵……此恨绵绵……”
在泪眼模糊中,洞中火光渐炽。
也在这时,潭上空的两头灵禽,已舞至距水面不足两尺处。突然水花飞溅,跃起一条铁嘴剑鱼,一口咬中一头灵禽的小脚,“扑通”一声,拖下潭底去了。
另一头灵禽尖叫一声,略一振翅,突然一头扑下水中。
水花一涌,水纹急动,它也沉入潭中。
她也尖叫一声,向后一仰。
“哎……周姑娘,你……你怎么了?你……”
叶若虹火速扑到,扶起她急叫。原来他主仆在姑娘沉缅在回忆中时,悄然起身生火,要做早餐,不想火光一起,引起姑娘幻象,加上那殉倩的灵禽,姑娘激动得几乎晕厥。
她一触叶若虹的双手,猛然惊醒,凄然自语道:“是我的,我该随他投入水中的。”随又声变尖厉,狂叫道:“我为什么要活?为何苟且偷生?得一知已,尚且死而无憾,何况我已得到一个挚爱的人,必遭天妒自无疑问,我得到的太多了,为何不死?为何不死?”
“周姑娘,你清醒定下心神。”若虹摇晃着她急叫。
她精神与肉体,已到了快将崩溃的地步,仍然尖叫:“云哥哥,你在天之灵等我,我快来了,三年……”
“哈哈哈……”外面突然响起中气充足,声如洪钟的狂笑,那是独眼狂乞的狂笑声。
叶若虹心中一急,不顾嫌疑突将姑娘抱住,一手掩住她的小嘴沉声急叫道:“噤声!强敌来了。”
姑娘手无缚鸡之力,无法挣扎,长叹一口气,只好安定下。
三人皆向石缝外瞧,心中紧张已极。
石门右侧右顶,一个高大的背影,手中一条五尺树枝,正搁在肩膀上,屹然而立,正是山海之王。
他对面八尺,是垂首而立的太叔春鸿,她那一身绯色劲装十分抢眼.
老花子从左面大石纵过,站在一侧,倒拖着乌光闪闪的黑竹杖,咧着嘴在笑。
山海之王踏前两步,伸左手按住太叔春鸿的右肩,低下头,用倒还柔婉的语音轻说:“太叔姑娘,你该走了,这些天来,你跟踪我们太久了。念你在江湖并未留下恶迹,我不与你计较。我山海之王顶天立地,绝不会和你走在一块儿,以免彼此心情不愉快,请返告令尊,天九玉凤之事如不放手,总有一天我们会在剑下见真章。咱们走了,不必再打扰我们的行事。你是一个好姑娘,愿你洁身自好,好自为之,珍重了。”
他说话的声音不高,瀑声如雷,洞中的三个人,全未听清,只看到他的举动,男女授受不亲,他的手按在她的肩上,显然两人的感情不平凡。
太叔春鸿缓缓抬头,用她的秀目凝视着他,在捕捉他的眼神。
他似乎浑身一震,突用手遮住她的视线,又道:“不许用这种眼光看我,我不是妖魔鬼怪。”
说完,向老花子一招手,向西南一闪不见。
洞中的如黛,始终没看到山海之王的脸面,只看到他高大雄壮的背影,和头上挽得乱七八糟的发结,等众人一走,她挣开若虹的手,问道:“他们是谁?放开我。”
若虹扶她躺下,说:“高大的人是山海之王。独眼花子一看就知。那美艳的丫头是黑道盟主太叔权之女,叫缥缈春鸿太叔霓裳,功力比她父亲高明百倍,剑法通玄神出鬼没,他三人合流,天下岂无乱,咱们日后如果碰上了,万无幸理。”
太叔春鸿目送两人消失,脚步略一迟疑,幽幽一叹,仍向两人消逝处追去。
“你不是说山海之王曾救过你么?”
“他那时赤身露体,还是野人,纯洁得像张白纸,自无好恶之分,江湖像一个染缸,他既然落入黑道黑缸之中,定然变了,见面不向我下杀手,已是万幸。”
葛如山也点头,说出了违心之论,说:“也许是太叔权老谋深算,让他的女儿以美色笼络山海之王呢。有山海之王助他,白道门人危矣!”
如黛从未见过山海之王,管不了这许多,她替爷爷担心,如果被他们找到家中隐居之处,问题大啦!她说:“叶公于,你是真心助我么?”
叶若虹听得心中一凉,苦笑道:“想不到这些日来,在下豁出生命,甘冒万险,仍难取信于姑娘。”
“叶公子,两位云天高谊,周如黛不是忘思负义之徒,但此恩此德,欲报力不从心。我已是油尽灯枯之人,眼看要踏上黄泉路,今有一不了之请,尚请恩允。”
“姑娘,你怎可生出如此可怕的念头?”
如黛苦笑,摇头道:“事实如此,无可讳言。我卜想走了,这水帘洞中,将是我埋骨之所。我死后,请在江湖留意访寻,如果发现百花谷的姐妹,请将我的死讯告诉她们,请她们告诉我爷爷,或者转告符老前辈的夫人,桃花仙子韩香君,希望她们走一趟武当,取回我的龙犀剑,与我的骇骨。同葬在太白山庄荒墟之中,则我死暝目,九泉下多感两位盛情。”她一面说,珠泪滚滚而下。
叶若虹只觉一阵心酸,对姑娘更为爱怜,情不自禁将她挽入怀中,咽哽着说:“周姑娘,你何苦自虐如是?三年多了,岁月漫漫,你该节哀珍惜……”
如黛已听出他话中之意,突然面色一冷,目闪寒芒,厉声道:“放下我!”
若虹一惊,将话咽回口中,慌不迭将她放下。
如黛心中一软,说:“世事茫茫,人死如灯灭;自古以来,无数英雄豪杰,而今安在?荒坟野岭之下,无数枯骨日渐化泥,谁知他们生前是什么风云人物?我对生死二字一无留恋,此心已成枯木死灰,唯有一口气在,魂魄将永随先夫于九泉之下,叶公子,你对先夫生前行事,有何意见?”
若虹沉吟良久,未敢递答,颞颥着说:“华大侠技绝天人,嫉恶如仇……在下与华大侠素昧平生,不敢逐下定论。”
“那就够了。他不仅是个一代奇才,对所爱的人,用情之真挚,足以令我为他粉身碎骨,可是我仍然偷生人世,冥冥中,我直觉地感到他没死,仍活在世间。不!活在我的心中,在我的身旁,所以我不忍遂死;也许有一天,他出现在我身边……”
“周姑娘,你……”
“别叫我周姑娘,我是神剑伽蓝的遗孀,一个极幸而又不幸的未亡人。”
“公子爷,让华夫人静一静,也许她已经到了回光返照的地步了。”葛如山神色紧张地轻叫。
如黛淡谈一笑,说:“叶公子,你答应替我传信么?”
若虹转过脸,轻身说:“我答应,这一生中,我将为你奔波,毫不迟疑。”
如黛伸出瘦骨嶙峋的右手,轻按住他的掌背,说:“我自小上无兄姐,下无弟妹,你能视我为妹么?”
若虹反手握住她的小手,心潮一阵激动,虎掌微颤,转首凝视着她,沉重地说:“我将以你为荣,贤妹,区区此心,天日可表。”
如黛含泪微笑,说:“大哥,九泉之下,我会感谢你的情谊。天色不早,你该走了。”
若虹取出三颗丹丸,强塞入她口中,正色说:“小妹,你认为大哥舍得将你丢下么?你太小看大哥了,咱们准备走?剑树刀山也得闯。”
姑娘吞下丹丸,摇头苦笑道:“我支持不会太久了,别管我,免得带累了……”
若虹剑眉一轩,突然抓起她的双肩,提至胸前,声色俱厉地叫:“小妹,你放明白些,你该振作起来,你死不了。哀莫大于心死,心死万念俱灰,生机即绝,大罗金仙也救你不了。你说过,妹夫在你的感觉中并末死去,你该寄望在未来重逢的一天。说:说你要活下去,不然我要将你的鬼念头,从你的躯体中撵跑。”
如黛被他的语言所震,吸入一口气,说:“大哥,我听你的。”
若虹将她放下,命葛如山送来两只烤鸟儿,递一个给她,自己一面吃一面说:“如果碧眼行者无能为力,我可以将你带返金陵,我姐夫可能会解阴司恶煞的奇异制脉手法。”
如黛摇头道:“到金陵太过显目,大哥,请走剑阁入川,越川到达云南,龙吟尊者老前辈己修至金刚不坏法身,定会化解阴司恶煞的歹毒手法。”
“龙吟尊者老前辈在云南?”
“是的,和我爷爷在一块儿。”
“好!咱们这就走剑阁入川。”
葛如山突然接口道:“白天里无可遁形,咱们晚上赶路出山,由这儿往北,可到华山,往南,可到汉水,只消小心在商州避过众人耳目,便可溯汉水直抵汉中,走南栈道人川。”
“也好!咱们先准备吃食之物。”
且按下他们准备上道的事。
在贵州进入湖广的官道中,一行客商的车队,正向湖广急行,经过玉屏附近的官道。他们一群人中,赫然有井木犴高一鸣在。他们是百花谷一行人。
在她们之后十来里,五乘山轿和十来匹健马,驼载着十来名面貌平常的男女老少;马包中沉甸甸,像是专跑山区做买卖的客商队伍。
他们在黑道门人大闹长安九真观的半月后,得到了九天玉凤被武当擒获的消息,便束装就道,向武当急赶。
先前一行人,是百花教主百花谷的众人和十二星宿,哭书生梁毓青自然在内,可是没有方碧芸姑娘。
后一群人,赫然是龙吟尊者和武林三杰,他们也被这事所震惊,终于不得了出山了。消息是方夫人所供给的,她在江湖中散布有眼线。
为了自身的安全,百花谷不得不在江湖中布下眼线,监视着江湖的动静,她们再不想踏当年的复辙,任人宰割啦!当武当弟子大批出动之时,百花谷的人已经注意上了,消息以信鸽传播,终于得到了九天玉凤被掳的消息。
太白山庄事了,武林三杰与龙吟尊者,全都隐入边荒,到达滇边隐修。因为方姑娘碧芸,四老仍和百花谷互通消息。龙吟尊者和四海狂客姜涛,在下肢装了两条木腿,由于他两人功力奇高,已可藉假腿行动自如。
方姑娘深匿百花谷小阁,发誓在阁中自生自灭。阁名“思云”她将自己闭锁在内,整日沉缅于悲哀之中。
龙吟尊者与四海狂客曾亲临百花谷,劝姑娘不必自苦过甚,过些正常人的生活。可是她绝不让步,反而请求尊者为她剃度,落发出家,要拜在尊者门下。
尊者道行甚高,他直觉地感到爱徒并未死去,虽然他曾眼看爱徒投于烈火熊熊之中。看爱徒天庭饱满,祖上三代清白传家,行医活人无算,无阴德可伤,绝不是短命横死之人。再看两位姑娘,更无薄命克夫之象。他劝两位姑娘节哀,肯定地告诉她们,华逸云绝不是横死之人,他会有一天重现世间。
其实他老人家也全凭预感而言,爱徒是否真在世间,他也毫无把握地认定;事实上,一人在神智昏迷定时,投入烈火之中,生还的希望确是太渺茫了。
他无法说服碧芸,只好传她练伽蓝禅功的心法,命她在阁中苦练,不可多生他念,静待机缘。
至于点苍华家,他一家人末受到外界干扰,自从得知逸云已替方家报了大仇,逸云也葬身火海,一家子皆以有这种子孙为荣。
九天玉凤一年中,必返回华家侍奉翁姑十天半月,以尽长孙媳之体。华如峰父子,对如黛疼爱有加;可是每一次返家,一家子都哀痛逾但,更增姑娘心灵的重荷。
甘家兄妹,已在一年前将镖局歇了,不再在江湖玩命,一家子安居家园,不问江湖世事。
美红线甘凤,自从得知逸云的噩耗后,大病经年,她在年前上白玉峰下的云楼庵,带发修行。据云楼庵的老姑子说,甘凤尘缘未了,不是佛门弟子,看她耽上三年五载,等心中六贼已去,方能替你落发剃度。
百花谷如黛被擒的消息传到,连龙吟尊者修为那么精深的人,也动了无名。是的,确是说来令人难以置信,武当崛起武林,为期极暂,但门人众多,已成为白道的名门大派主流,怎会倾力对付一个女娃儿,传出江湖岂不骇人听闻?
经尊者一再考虑,最后决定上武当山要人。方夫人在江湖伏有眼线,就由她们先行,老和尚和武林三杰一家子在后跟进,分两批相距十来里,隐起形迹,浩浩荡荡直奔湖广武当山。
回头且表表山海之王和老花子。他俩在山区搜索了三天,凭山海之王在丛林荒岭猎兽经验,确是发现了人迹,证明这些家伙并未远离山区,仍在这一带匿伏。
同时,他们也发现缥缈春鸿,这女人独自赶来了,她是追踪山海之王来的。
这老Chu女自与山海之王石顶拆了四招之后,不知怎地,一闭上眼,山海之王的形影,就会在她脑海之涌现,挥之不去,她心中十分混乱,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追随着他,即使看上一眼,也比胡思乱想好些。老Chu女春心动矣!
这种怪女人,一生中极少动真感情,假如动了,那将是世上最痴最真挚的感情,固然珍贵难得,但也极为可怕,如果因爱成恨,那将不止怕而已,像是一座复活了的火山,随时皆有爆炸的可能。
山海之王早已发现了她,也许是惶惶相惜,也许是妞儿确有值得他珍惜之处,所以没出面赶她走。
他把妞儿的行踪指给老花子看。老花于是个磊落的江湖奇人,恩怨分明,是非分得极清,他告诉山海之王,那妞儿确不是坏人,与她父亲的行径相去十万八千里,用不着管她。
山海之王也认为不管她比较好些,除非她向他递剑,他不会主动地找她,让她跟着并无大碍。
在第四天一早,妞儿终于忍不住了,突在石门顶端现身,被山海之王豪不客气地要撵她走,她的心几乎因此而碎。
山海之王和老花子向西南急射,半途折回,不久便到了第一次发现仙海人屠激斗全真子之地。
那烤獐之旁,倒毙了一头猛虎,还有四头巨狼,大概是吃了烤獐子,一一中毒而毙。
两人翻动兽尸,山海之王说:“好厉害,这害人的毒药。这儿个与仙海人屠激斗之人,也定然不是好东西。”
“如果是好东西,还用得着化装易容?”老花子答。
“你确是发现死在林中那人,是经过化装易容的么?”
“他逃不过老花子的法眼。那家伙看去像中年人,事实上已有近百年纪。可惜?没发现他身上藏有杂物,不然倒可猜出他的身份。”
山海之王一面听,一面用目光盯视南山脊上的小道,脸上现出略带阴险的微笑。
老花子转首顺他的目光看去,哼了一声道:“他们来了,我也明白了。”
“明白什么?”山海之王不经意的问。
“林中被金枪贯死的人,是武当的老道。”
“怎见得?”
“我是这般猜测,不会相去太远。牛鼻子狡奸似鬼,用金蝉脱壳将人带走,命全真子化装成猎户,携带俘虏抄小道绕过河南府下湖广,以掩人耳目。”
“理由不充分哩?老丈。”
“八九不离十,我推断不错,这两个老不死的赶来,就是最明显的证据。”
“也许是追赶太叔权的呢?”
“太叔权已走浙川回桐柏山,追谁?咱们现不现身?”
“我得斗一斗武当元老,老丈,他们是武当的第三代元老耆宿么?”
“是的,了不起的武林绝顶高手,剑道通玄,罡气天下无敌,据说可距三丈外隔纸溶金。”
“咱们迎面截住,看我斗他一斗。”
“老弟,让我先套他们的口气。要打,动手要速战速决,后面定然有大批高手赶来,这两个老鬼赶在前面哪!”
五里外山脊小道中,两条红色身形,正以流星飞矢似的轻功身法,向山下飞掠而来,身法极为轻灵飘逸。
霸海风云(第二部)十一
山海之王与独眼狂乞,发现了武当派来了大援,便决定先套他们的口风,再由山海之王斗一斗武当的元老。两人便向路中一飘,并肩而立,堵住了小路,存心生事。
两条红影宛若星飞电闪,像是破空飞降,渐来渐近,显然他们已发现了山海之王和老花子。
“好俊的轻功,谁相信他们是跛子?”老花子脱口赞。
山海之王也不住点头,道:“冉冉举步,身形飘逸,有点像缩地之术;这两个牛鼻子,将是我在中原所遇到的第一劲敌。”
“老弟,以一敌二,你能否胜任?”
“大概无妨。”
“我不成,千万别寄望我。”
“请放心。可惜他们只来两个,还有一个为何不来。”
“可能留在后面,率领其他门人。”
两条红影飘然而降,接近至十余丈了。
山海之王拖着木棍,大刺刺地迎面一支,大喝道:“道爷,好俊的轻功。站住啦!咱们有交易。”
两红影直欺近至一丈内,身形倏止,立地生根,丝纹不动,凛凛微风,带得尘土四面飘扬。
两人并肩而立,一式儿打扮,九梁冠,金灿大红道袍,背上系着长剑,左手支着一条缨节密布,形态古奇的山藤杖。原来是琼台观跛足三圣,老二昊祟,老三昊水。他们跛了左足,竟然有如许高深的造诣,确是不简单.
两老道面貌并不惊人,鬓脚洁白如银,满脸皱纹,只是色泽红润,没有枯燥迹象,眉白如雪,鼻直口方,三绺银须垂胸飘拂,身材修长。乍看去,端的仙风道骨,飘飘然有神仙之概,全无凶狠之气外露。
“道长请了,独限狂乞邝昭,问候两位前辈道安。”老花子收了狂态,向前抱拳行礼。
两老道淡淡一笑,回了一稽首,左首的老二昊祟含笑道:“邱施主多礼了,贵帮子弟一向可好?”
“托仙长洪福,倒还过得去,多承动问。”
“邝施主的朋友,可是山海之王?”老道向山海之王举手虚抬,含笑问。
山海之王看老道态度十分友好,也就不再故意作态,颔首为礼说:“在下正是山海之王。山野之人,名号见笑大方,道长休怪。”
两老道神目如电,着实打量了他好半晌,心中暗暗称奇,这小后生除了身材雄伟唬人之外,并无异处,除了孔武有力之外,又有什么了不起?凭他,能在两招之下,将武当掌门的九梁冠一剑贯穿?未免太不可思议了。论年岁,不了起二十四五岁,即使从娘胎里开始练,也不过二十来年火候,能强到那儿去?
二圣昊祟不住领首,说:“施主绰号山海之王,是姓山名海?”
“可以这么说,姓名无关宏旨,反正知道就成。道长可是人称琼台观三圣之一?”
“贫道昊祟,排行第二。贫道无德无能,可不敢妄称圣字,施主请勿乱叫。”
“在下自己也不配称王,称圣又有何不可?哈哈!代之下无圣人,就因为圣人太多了,大家都是圣人,故而都不好意思也不愿意加上圣号。咱们今天王圣都有,无伤大雅,幸遇幸遏。”山海之王不好意思地笑。
两老道修养到家,没生气,三圣昊水反而笑道:“施主骂得好.俗语道:‘名利二字,误尽天下苍生’;咱们都是被虚名所误之人,该鼓掌再三以示哀悼,哈哈哈!”他果然鼓掌大笑。
四个疯子全都鼓掌大笑,莫名其妙!
笑完,二圣昊祟说:“咱们言归正传,该谈交易了。”
独眼狂乞敛去笑容,说:“两位前辈是为九天玉凤而来么?”
“彼此彼此,心照不宣。”二圣答。
“前辈乃是道基近仙之人缘何竟管这大损门风之事?晚辈愚露,尚请明示。”
“一句话,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贫道既然是武当门人,岂能置身事外,施主明人,当能谅我。”
“那是你我的不幸。”山海之王接口。
“施主一言道破,一针见血,确是由衷之言。”昊水接口。
“前辈已无挽回的余地么?”老花子沉重地问。
昊祟摇头苦笑,道:“势成骑虎,欲下不能。两位可曾见到敝师侄的行踪?”
老花子淡淡一笑,问:“是全真子道长么?”
“正是。”
“就在此山中,林深不知处。”
“仙海人屠施主可曾遇到了?”
“晚辈与山海之王正在找他。”
“施主目下如何打算?”
“救九天玉凤。”山海之王斩钉截铁地说。
“贫道已无第二条路可走了。”昊祟换口气说。
“前辈所指为何?”老花子问。
“请施主们离开山区。”二圣昊崇紧定地沉声答。
山海之王也淡淡一笑,说:“在下也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了。”
“施主要走哪一条路?”昊崇冷然问。
“请两位道长离开山区转回武当。”山海之王语声更冷。“呵呵?你我走的都只有一条路,已无他途。”
“哈哈!是的只有一条道路了,譬如双方皆已到了百丈悬岩间的小道中段,谁也不愿后退,只好看谁本领高强,能够走完这条道路了。”三圣昊水大笑着说。
“道长一语道破,快哉!请教,道长是一个一个走呢?抑或以二对一?”山海之王泰然问。
“二比二,谁也不占便宜,你我皆是薄有虚名之人,用不着倚多为胜。”
“不,邝前辈与贵派门下间有交往,此事亦与你无关,我山海之王要以双拳创基业,一手揽了这档子闲事。两位,你们可以二比一,山海之王求领教武当绝学;在下如果落败,假使不死,自然拍腿走路。”
“少年人,你不是太狂了些?”
“狂者进取,乃是少年的本性。”
“壮哉?但贫道不能答应你。”
“为何?”
“在此山逗留之人,皆算一份,此其一。贫道不能逾礼,以二打一,世人将会讥笑贫道以大欺小,以众击寡,大损贫道脸面,此其二。”
蓦得排色身影一闪,林中飞出一头大鸟,不!不是鸟,是人,是缥缈春鸿太叔霓裳。人未到,声已先至:“本姑娘算一份,邝前辈退!”
老花子哈哈一笑,说:“独眼狂乞岂是退后之人,丫头,没你的事。”
缥缈春鸿身形倏止,冲老花子明媚地一笑,说:“邝前辈,别忘了我才是正主儿。”
三圣昊永跨前一步,稽首道:“无量寿佛,女施主轻功已登峰造极,修为深厚,可喜可贺,请教施主尊姓?”
“小女子太叔霓裳,名不见经传,道长幸勿见笑。”
“少说好说,原来是黑道太叔盟主的千金,贫道失敬了,久仰久仰。施主既是这儿的正主儿,来得正好。”
缥缈春鸿向山海之王嫣然一笑说:“山海之王,是你先动手呢,抑或由我先上?”
山海之王直皱眉,不悦地说;“你走开,我的事不要你参与。”
“别生气好不,这是我的事。”姑娘幽幽地说。
“去你的!你不走,要干么?”
“不理你,我办我的事。”姑娘也气呼呼地叫,一声龙吟,光华如电,宝剑出鞘,向三圣昊永叫:“老朽,你上!”
光华突化千道彩虹,幻成一道剑幕,奇急地向前罩去。三圣昊水一声长笑,不撤剑扬了扬腾杖,说:“你也够狂,请!”姑娘心里不愉快,上手便用杀着,将礼数虚招全免了,立即展开抢攻。
三圣昊永火起,一声叱喝,山藤杖立化千百道褐影,影闪不避以攻还攻,锲入剑影之中。
罡风怒发,劲发迸爆,响起一连串的气流撕裂声,人不乍闪,倏隐倏现,两盘旋之后,“铮”一声龙吟激射五丈外,人影倏分。
姑娘飘退丈外,声色凛然,眼观鼻鼻观心,轻吸一口气,宝剑徐扬,左足徐徐向前踏出。
三圣昊永退了八尺,声色冷峻,山藤杖近尾半尺处的一道剑痕深入半寸。他也徐徐举杖,冷冰冰地说:“你练有八成门绝学无量神罡,丫头,大姥仙婆与你有何渊源?”
“乃是家师。”姑娘垂下剑正色道,答完重新扬剑,纤足向前徐滑,飘然欺近。
老道也向前飘,一面说:“贫道的太清神罡逢到对手了,可惜你火候不纯,这儿将是你埋骨之地。”
“你说早了些,着!”姑娘随叱喝声前扑。
两人再次交手,罡气尖锐刺耳人影飘摇,各展绝学,奇险奇猛的招式,如长江大河滚波而出,地下的短草砂石,被罡风刮得八方激射,棋逢敌手;端的是一场武林罕见的凶狠激斗。两人由侵转快,狂攻猛抢终于人影模糊,招式难分了。
二圣略一打量,知道师弟已取得优势,百十招后,妞儿将后力不继,势难支持。他向山海之王咧嘴一笑,说:“少年人,你也别闲着。”
山海之王冷眼看姑娘着着抢攻,知道她心中不愉快,老毛病又犯了,这怎成?
练气之人,戒之在躁。不论僧俗道三家,挥攻玄攻气攻本是一脉相承,外功以打煞,内功以养蓄练气为主,内外皆修的人,易练难精,精则可臻金刚不坏法体,真想成为武林高手,必须内外参修,等展修为有成,交手时功深者胜,不高明的二流人物,可以凭机智和经验创造奇迹。双方功力到家,任如高明的护体神功皆不足恃,以少林遥宝菩提掸功而言,练成固可反震外力,外魔不侵,发则可碎至碑石,甚至可化铁容金。假使认为这可以不怕任何奇了,那就错啦!如果遇上具有同样修为的对手,两强相遇,功高者胜,对方同样可用神功将禅功击散,制其死命。所以唯一取胜之道,就是临敌蓄劲,久斗则在能否养气,胜利必操诸于能六合归一的一方。
三圣练的是太清神禅,他三人是以条僵死的左腿换来的成就,两甲子的修为自不等闲,如果不是一腿不便,他三人足以横行天下。
姑娘也练的是玄门绝学无量神罡,正是两雄并立,功高者胜。她毕竟是女人,先天不足,修为也为期过短,久斗下去,她怎么能幸免?
山海之王一看她放手枪攻,知道要糟,本想将她换下,二圣已向他叫阵了。
他单手持棍,大踏步欺近,说:“老道,你用剑呢,抑或是用山藤杖?”
老道淡谈一笑,说:“山藤杖足矣够矣:你也是棍,正好。”
山海之王傲然一笑,徐徐举棍道:“老道,咱们先拼三棒,别往下拖,一记还一记,公平交易,可好?”
老道心是暗恼,看这小子年纪轻轻,竟要和他硬拼,岂不笑话?未免太不知自量了,瞧不起嘛!他怎能不恼?便呵呵大笑道:“妙极!许久未与高手松松筋骨,真该试试这把老骨头,是否禁得起松了。年轻人,你先攻一棒。”
“接着!”山海之王叱喝,一记“沉香劈山”斜劈而下,棍出如电闪,无声无息一闪即至。
老道沉喝一声,山藤杖一记“罡风扫云”斜掠上迎,急逾星火,罡风乍起。
“啪”一声暴响,如山力道相接,兵一刃弹,两人脚下同时现出寸深的数个履痕;老道下面有四个,山海之王有两个;一招硬拼,优劣立判,但相差不太多。老道的左足印稍钱,右足印深有两寸,可见他的左足,仍然可以用劲,只是不太灵光而已。
“该你了,老道。”山海之王叫。
老道心中一栗,大吼一声,也来一记“沉香劈山”。
山海之王贯双掌,也还他一记“罡风扫云”。
三攻三接,算起来连出六招。山海之王迫进了三步;老道退出了地盘,额上青筋跳动,两串大汗流下了胸襟。
山海之王脸上微现汗迹,他豪气万丈地叫:“老道,你是在下到中原所遇的第一高手,打!”
这次又是另一番光景,两条棍天矫如龙,狂野地飞舞纠缠,分不出招式,看不清人影,每一棍都危机一发,寸寸生险,生死在须臾之间,十丈内都有两人飞腾扑击的身影,罡风刮起尘埃,像是走石飞沙,声势之雄,令人骇然变色。
山海之王逐步迫进,勇悍如狂狮,只十余招迫攻,便将两道迫到三丈外去了。
二圣昊祟心中暗暗叫苦,对方棍上传来的神奇劲道,似乎乍寒乍热,愈来愈凶猛,逐渐迫近他的护身太清神罡,进抵一尺之内了,罡气已呈不稳定之象,支持不久,对方的神奇劲道,可望迫近肌肤了。
他想拔剑,用剑法制敌,可是已没有了机会,拔不得。高手过招,生死在瞬息之间,他如果想拔剑,必将自陷危局,何况对方的棍势绵绵如江河下泻,想稍闪两招也力不从心,他仅能化招,攻招愈来愈少。
另一面,太叔霓裳攻了十余招,已到了强弩之末,老道的山藤杖,已将她困住了,三圣的山藤杖长有五尺余,杖中夹有棍招,枪乃艺中之王,势如生龙活虎,虚虚实实,奇正相生,出如雷霞,锐不可当,凶猛之势难以招架,深得六封六闭进手八诀的神髓,一阵狠攻,把姑娘迫得退出五丈有余,岌岌可危。
一般说来,论轻灵飘逸,剑居魁首;但如论凶猛,棍则占尽便宜;加以姑娘的剑虽是吹毛可断,削金切玉的神物,却无法将山藤杖击毁。三圣自第一招小觑了姑娘,失手被砍了一道剑痕之后,再也不上当了,进手八诀中,以点答为主,吞吐间捷逾电闪,猛攻姑娘浑身除两|乳下阴外的各处大|茓,控制了全局。
姑娘浑身汗出如番,性命只在呼吸间了,绝顶高手拼命,一招一落实,招招要人性命,绝无虚着取巧;二十招一过,双方的真力耗损很差不多了,愈往后愈凶险,危机一发,一招出手,大有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之概。
是的,胜负将判了,危机来了!
姑娘一招“画龙点睛”由杖圈内抢入,剑化两道谈影急射而进,志在必得,声势汹汹。
老道冷哼一声,右足后撤,身形下挫,左掌一摊,山藤杖贴掌吐出,攻向姑娘下盘,同时沉喝:“起!”
姑娘怎能不起?这招有点像“灵猫戏鼠”,十分歹毒辛辣,而且如果用上后二诀“挑冲”,乖乖:女孩子怎受得了?老道出声沉喝,就是避免忌讳,警告对方要避我这一招,如果不避,可不能怨我歹毒下流,大家难堪。
姑娘别无他途,人如怒鹰振翅而起,也像随风飘起一朵绯色彩云,向左上方腾起一丈,柳腰儿一扭,突然转折下扑,一招“金虹人地”身剑合一急射而下。
老道反而身形放慢,哈哈一声朗笑,抬起身躯,待剑近顶门不远,突然单手抡杖,在笑声中拂出,喝道:“撒手!”
“铮”一声龙吟,杖扫中剑脊,姑娘像一只彩蝶儿,飘射丈外,但剑并未撒手。
老道如影附形一闪而至,喝声已到:“有两手儿,照打!”杖又挥到脚下了。
姑娘感到手腕酸麻,怎敢再接,手足同展,斜飘丈余,看去她轻灵飘逸,其实快极。
老道行动如风,迅捷绝伦,已抢先一步折向闪到,叫道:“我不信你能永远不下来。”
姑娘蓦地一咬牙,“唰”一声一剑挥出。
剑鸣再发,杖剑再次相交,姑娘只感到整条膀子如遭巨锤所击,宝剑几乎脱手。她得一击之力,身形再现,但转动已不见灵活了。
老道狂笑一声,跟踪追到,山藤杖已指向姑娘肋下,端的快极,身动叫声已至:“你认命了!”
姑娘已无法运剑,除了认命又有何办法?她一翅柳腰,左手剑诀变掌,一掌拍向山藤杖。
同一瞬间,老花子已经抢到,乌竹杖拦腰便扫,叫道:“还有我呢!”
三圣昊永冷哼一声,左手现掌向老花子一拿横拍,右手杖略一沉,够不上姑娘的腰肋,可击中了她的左胯骨外侧;要不是姑娘那一掌消去不少劲道,这一杖准会把她整个左胯击碎飞走。
“噗嗤”一声罡气撕裂声响起,姑娘“嗯”了一声,向外一飘,单足点地,腿一软,立时跌倒。
老花子身躯突然向挫退。似有一股无穷的无形推力,将他连人带杖震退丈二左右,脸上变了颜色,他差得太远了,一掌虚击也禁受不起。
老道身形急进,山藤杖突向姑娘右肩井上点去。
姑娘胯骨已受到致命损伤,人跌倒剑亦坠地,罡气散逸,浑身力道已失,怎能避开?眼看不死也将成残废。老道不知她罡气已散,仍全力点到,必将洞穿肩井,那还会有命在?
眼看惨剧已生,杖到命断,蓦地一根山藤杖破空飞至,快逾电闪,“啪”一声脆响,击中老道的杖身,奇大的冲力,将老道展得横飘三尺,杖身亦同时后撤,一杖落空,在九死一生中,救了姑娘一命。
老道大惊失色,身形一挫,看着地下的山藤杖发怔,脸色全变了。耳畔,传来山海之王奇冷的语音。
“不可妄动,不然你将后悔。”
老道缓缓抬头,杖尾仍指向挣起上身,脸如白纸的姑娘,只消跨进一步,便可教她死一百次,这一步太简易了,可是他并不敢踏出。
他看清了五丈外的景况,不敢妄动了。
那儿,山海之王的木棍,正点在二圣昊祟的胸前七坎大|茓上,随时有要他老命的可能。昊祟的脸色成了灰白,浑身大汗淋漓,脸面上布满了豆大汗珠,随着两太阳的暴起青筋跳动,一颗颗向下震落。
二圣虽屹立如山,但胸前急剧地起伏,显然真力虚脱,快支持不住了。他的山藤杖已经不见,不用猜,刚才袭来的那一根,定然是他的啦:
三圣心中一寒,手中山藤杖颓然垂下了。他沉声问:“阁下意欲何为?”
山海之王泛起他那奇特的微笑,说:“一命换一命,再做一次交易。”
被制的二圣突然虚弱地叫:“带那丫头走,师弟,可用来胁迫太叔权放手。”
山海之王并未制止他说话,接口道:“走得了么?别枉费心力了,不是在下夸口,即使你单身逃命,十里之内,我可让你先走百丈。要是带着一个人,你逃不出两里外,不信可以试试。”
三圣杖指缥缈春鸿,厉声向山海之王道:“你与太叔权是一伙?”
“废话,要是同伙,你武当门下早该全死在石龙谷河床,你明知故问么?”
“那你为何护她?”
“她为人不坏,不像你武当门下卑鄙龌龊。离开她十丈外,”
“你先放人。”三圣顽固地说。
山海之王冷哼一声,厉声道:“换不换在你,那丫头的死活与在下无关。山海之王一言九鼎,不像你们这些反复小人。我给你三声思索的余暇,三声一落,我先宰了这一个,再宰你并末为晚。”说完,突然大吼:“一!”
三圣Сhā好山藤杖,一声龙吟,寒芒夺目的长剑出鞘,沉步向山海之王叫:“你,咱们决一死战。”
山海之王等他走近,方收回棍,晃身一闪,鬼魅似的反欺在三圣身后,障住了姑娘,徐徐举棍道:“在下劝你先保元气,你的师兄已经力尽,且先调息片刻再说。你两人如果同上,斗我的木棍势均力敌,如果我用神剑,你们逃命的机会不多。”
二圣突然坐下,叫道:“师弟,等会儿,为我护法。”
三圣只好后退,仗剑在师兄的身旁守护,眼中射出怨毒的寒芒,死盯着山海之王。
山海之王徐徐后退,到了姑娘身旁,轻声问:“姑娘,可要在下效劳?伤在何处?重么?”
一连串的轻问,把太叔霓裳感动得浑身颤抖,强压住心神,颤声说:“我……我不行了。”
“伤在那儿?”
“左胯骨可能碎了,左边身躯麻木,山海之王,你走吧!他们大援将到,别管我,你双掌难敌四手。”
山海之王沉声道:“你把我看成何许人?哼!”
姑娘惨然摇头,说:“我没有其他意思,我即使不死亦成残废,但你必须珍惜万金之躯,”
“你再废话,我可要点你的哑|茓。”
山海之王向老花子招手,说:“老丈,你有伤药么?”
老花子走近,摇头道:“我的伤药无济于事,老道用罡气将她击伤,肉腐骨裂,可能经脉内腑皆有损害,如无少林的八宝紫金命丹,恐怕正应了她的话,不死也将成残废。”
“人参可以么?”山海之王问。
“可以,但须五百年以上,方可保得性命。”
山海之王解下背上包里,在地上打开,里面有两个包,一个是金毛吼的,他打开自己的一个,取出肃王二世子所赠的一根人参。
“好宝贝!确有五百年,这是长白人参,老弟,你在哪儿得来的?”
“兰州肃王二世子送的,我送了他一颗天蝎珠回报。”
“老天!你竟用天蝎珠换这鬼玩意?真傻!”老花子叫。
“不是傻,这是人情,如果你当时在场,也会认为我该送他。”他将人参递给姑娘,说:“吞下,我另给你一种奇药,或许可以救你。”
老花子送上水壶,姑娘热泪盈眶,连声向两人道谢,将一条已具人形的人参吞下腹中。
山海之王探包取出他的小玉瓶,递一包给她,说:“这是可解百毒的圣药,可令伤口迅速愈合,是否于内伤有效,不敢希冀。但我曾试过,在兰州被大印掌和摧心毒掌暗算,曾服下这药,希望能对你有用。”
“谢谢你,山海之王。”姑娘接过药包,赶忙吞下。药一人腹,如一道雪流,随即散布四肢百脉,流至伤处,疼痛渐止。
山海之王刚将包里背起,修然站起,目中冷电乍闪,玉面生寒,沉声说:“好,你们来了,出来!”
林中人影连闪,出来了拉卜活佛和仙海人屠。
左侧林梢,也现出金光闪闪的人影,那是金鹫赫连西海,他张弓搭箭,正准备下手。
二三两圣,也在这时站起,同时双剑齐举。
一点金芒如金虹横空,射到山海之王身侧。
山海之王凝掌心,突然抄住一枝金尖锦箭。接着“铮铮”两声,将连珠射到的另两枝击飞。箭被击出,方传来破空的狂吼,和霹雳一般的弦声。
仙海人屠突然大吼:“老道,咱们先干掉这祸胎。”
山海之王一脚挑起姑娘的宝剑,丢棍一手抄住,说:“谁前来送死?上!”
金星疾射,三枝金箭连珠而来,射向半坐在地的霹雳春鸿,又狠又准。
老花子一声大啸,一杖崩出。山海之王也同时转身,一把抉起姑娘,向旁一闪。一支金箭被老花子击落,另两枝斜贯入土中,尽羽而没;这家伙的旋力确是唬人。
“咱们先退,等会儿收拾他们。”山海之王低喝。
“往北走!”老花子说。
“你先闯,我断后。”
老花子一声狂笑,向洛南小道飞纵而上。山海之王在后紧跟,一面留意身后,两人瞬即远出五丈外去了。
拉卜活佛不知死活,只道山海之王左手挽着人,动手不便,时机稍纵即逝,迟不得,一声厉吼,身形似电,三两起落便从一侧截到,首先欺近老花子,佛手杖前伸,便待进招。
山海之王一声长啸,相距三丈余,宝剑脱手飞出,光华天矫如龙,电射而去。
拉卜活佛大吃一惊,躲已无及,身形侧倒,佛手杖向光华拼全力砸出。
如果是暗器,或者是掷剑,他这一杖定可将剑打落,甚至击成寸断,可是这是山海之王的真才实学,旷世奇技以气驭剑术,而且剑是神物,可以洞壁穿铜。剑赂一偏剑锋,擦过佛手杖,杖应剑立折,光花一闪,仍急射大和尚的脸面。
拉卜活佛修为不等闲,手上一轻便知不妙,千紧万紧,性命要紧,向地面扑倒,连滚五转。
他只感到左颊一凉,颊肉大概丢掉了一大块,腮骨也失去一层,如被万年寒冰击中,眼前金星直冒,乌天黑地。
他狼狈地爬起,伸手一模脸颊,摸了一手血,颊肉不但不见了,还给他开了另一张圆嘴;原来颊肉太薄,创口已透入口腔了。
三十丈外,山海之王站在小道上,居高临下俯瞰着众人,用凶狠的口吻,以震人肺腑的嗓音说:“破脚牛鼻子,回去好好练,我山海之王要上武当找你,践刚才所订之约,人屠,你三个猪狗且等片刻,我会收拾你们,即使你们会变,也休教我遇上,再见了。”
说完,回身便走,谁也不敢追,刚才的一手已吓破他们的胆了。
拉卜活佛抓了把药散敖上伤口,用手按住,向密林中撤腿便跑。
仙海人屠和金鹫,知道大事不妙,要等山海之王转回,性命难保,马上一打手势,护着拉卜活佛溜啦!
两个老道仰天一欢,扭头便走。二圣昊祟一面说:“师弟,咱们回山,先作万全准备,这少年人可能要到武当闹咱们的山门。”
“师兄,我们三位师兄弟联手斗他,稳操胜券,没有什么可怕,以气御剑没有什么了不起。”三圣吴永口头上仍硬。
“谁也接不下,唯一之策,是以玉简召请五大门派高手助拳,一举歼诛这最大强敌。”
“他们肯来?”
“为了五大门派及武林安全,他们定会来的。”
“九天玉凤……”
“以后再说,叫掌门师侄先派人遍布各地,暗中图之,不必太过紧张。”
“那就快走,迎着师兄再分派人手。”
两人上了山,向商州方向如飞而去。
山海之王与老花子越过两重山,折向右面一座山谷密林之内,到了一座石崖下,将人放下,说:“老丈,你看护着这丫头,我回去收拾他们。”
老花子伸手虚拦,笑道:“不必了,晚了一步啦!”
“不?我非宰了他们不可。”
“哈哈,他们又不是傻子,保证他们已远出五六里外去了,山多林密,往哪儿去追?”
“哼,救不了九天玉凤,我捣毁他武当山的宫观。”
缥缈春鸿半倚在崖壁上,虚弱地说:“山海之王,请问你与九天玉凤有何渊源?”
“你问这话有何用意?”山海之王冷然问。
“如果有渊源,我可请家父放手。”
“毫无渊源。”
“那……你也想要……要她么?”
山海之王俯下身子,指尖儿直点到她鼻尖前,脸色一冷,凶狠地说:“我警告你,不许你胡说八道。九天玉凤何许人我没见过,只知她是神剑伽蓝的遗漏。你们的所为,太不合道义,我看不顺眼,管了这档闲事。是否能使令尊放手,我不在乎,谁碍我的事,我得取他性命。”
“那你为何救我?我本来就碍你的事。”她笑,笑得极媚,毫不在乎他的凶狠。
他站起,冷笑道:“当激斗之时,你若岔出递剑,我将手下绝情,目前你碍不了手脚。我不能见死不救,所以救你,这就是理由,我不和你多说。你能自行走么?我要办正事去了。”
说起伤势,她黛眉锁起啦!愁眉苦脸道:“你要走,请便,我会找处山崖躲上几天,也许会复原,谢谢你的药,更谢谢你临危援手的重生恩情。”
他手伸去扶她,说:“站起来,我看你能否支持。”
手一触她的腰背,她浑身一震,如触电流,幽幽地说;“不必了,左胯骨可能碎了,但我仍可支持,请走吧?”
老花子在一旁直摇头,说:“胯骨是否碎了你自己明白,即使有灵丹妙药,三两天内你也休想走动。咱们可不能照顾你,你可找一处山岩古洞休养。这儿猛兽出没无常,更有凶魔匿伏,一切你自己小心注意,稍一大意,后果不堪设想。你是我们的对头,我们的道义之责到此为止,望你珍重。”
姑娘幽幽一叹,点头道:“老前辈,晚辈心领盛情,我会珍重。”
山海之王呼出一口气,突然说:“我守护你三天。”又对老花子说:“咱们先找藏身之处,老丈可在她身边守护,我抽暇搜索山区。”
老花子凝视了他半响,突用传音入密之术沉重地说:“老弟你在自找麻烦。”
“不是从现在开始。”山海之王也用传音入密之术答。
“不能一误再误了,她该能自保。”
“救人须救激,你我虽不敢自命侠义不凡,但断不会有始无终,半途而废,是么?”
“这我知道,可是日后你将给自己带来无穷烦恼。”
“有何烦恼?”
“这……这……她是黑道盟主摄魂魔君太叔权的女儿,唉2我该在石龙谷唆使你杀了她。”
“你这人真怪,不是说她在江湖并无恶迹么?”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会为她的父亲作张的,除非你能投身黑道,做太叔权的爪牙,甚至……甚……不说也罢。”
“你把我看扁了,老丈。”
“老弟,你不是个糊涂人,但也不是个心狠手辣的人,烦恼之源在此。咱们走着瞧,走吧!”
山海之王将剑Сhā回姑娘背后的剑艄,将她捧起,说:“走,先找藏身之地。”
老花子向西顺谷直上分藤,拔草沿一条小溪上溯。这山谷并不大,但古林蔽天,除了小溪左近赂有繁茂的草丛外,人行走其中,不见天日,拔枝分柯也不易行走,蛇蚁虫豸见人不惊,大概从没有人到过这一带丛莽之地。
许久,开始发现石山壁崖,找了好半天,方找到一个约三丈深浅的岩|茓,其实也不算|茓,只算崖下的一处陷壁,倒还干燥,足可容身。岩前林木蔽天,草塞|茓口,人躲在里面,又黑又隐秘,真妙。
山海之王将她放下,问:“姑娘,你的行包呢?”
“在商州。”她无可奈何地答。
“麻烦!咱们两个花子谁也不带行囊,你只好睡草堆了。”
他对老花子说:“老丈,请照顾她,我先找些禽兽果腹。小心,我嗅到这一带有猛虎的气味,别认为猛虎不人林,那是骗人的,只是它在草岭中易于猎食,不愿在林中久呆而已。”
“老弟,你在这儿照顾,我去猎食。”老花子向洞外一窜,走了。
山海之王至洞外找了一大堆枯草,做成一个草窝,将缥缈春鸿扶起,说:“委屈些,只有草窝可睡。”
她先前倒也精神奕奕,一到了山海之王手中,却成了愁眉苦脸软弱娇柔的可怜虫啦!一股劲倚在他身上,说:“天!鬼老道那一杖,下手真重,骨头可能碎了,看来我活不成了。”
他将她侧放在草上说:“你先自己看看,没有药,也许我得带你到华阴或者去商州找郎中。”
她红云上颊,用奇异的眼光凝视着他,他蓦地一震,扭过头粗暴地叫:“别用那种眼光瞪我,闭上你的眼。”
她蓦地伸手,一把扣住他的右肩向下一扳,居然力道奇大,急促地叫:“看着我,说!为何不敢看我?你怕我的目光?”
他将她一推,她向侧掀倒,触到了伤处,发出一声痛苦呻吟。
他急忙将她翻过。说:“抱歉,触到你的伤处了。你的目光使我震撼,也使我迷乱。”
她按住他的虎腕,闭上星眸,幽幽地说:“为什么?请告诉我。”
山海之王在她身边坐下,叹口气说:“我也说不出原因,依稀中,我感到从前曾看到过这种眼神,有两只令我心弦狂振的眼睛,经常在脑际出现,就会感到震撼与迷乱,所以我不希望看到这种眼神。”
“你……你已成家了么?”她颞颥地问。
“不知道,我这一生什么也不知道。”
“怪,你说说你所知道的事吧,”
“没有什么可说的,服药至今已有好些时辰了,不知伤处有何变化?”
“你的药是一种解毒圣品,对内伤骨碎效力不大,倒是人参还有大用。”
“哦,我还有一种丹丸,还剩几颗,你如果敢冒险,可服一颗试试。”
“什么丹丸?”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极好的药。”
“我信任你。”她改用柔和的目光注视着他。
山海之王在下衣革囊中,取出另一个玉瓶,倒出一颗拇指大的白色丹丸,说:“但愿对你有用。据我所知,即使无助亦不会坏事。”
她不用手接,微笑着挣起上身用樱口去接。
丹丸入腹,一道冷流直下丹田,不消片刻,真气怒涌,疼痛全止,冷流在全身奇经百脉流转,一声喜悦地叫:“是雪参一类圣品。武林的无价至宝,我得救了。”
“能运气么?”
“气机蓬勃,须费些少工夫。可惜:如有人替我用外力疏引伤处淤血,排除经脉中积垢……”
一只大手突然按上了她的左胯骨,她浑身如同触电,血脓贲张,轻嗯了一声。而听他低声说:“运气,我助你。忍住些儿,别叫唤。”
她哪儿是痛?而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奇异感受,这感受令她神迷意乱。她的感觉中,那是一只魔手,在轻拔她内心深处的那根神秘琴弦,这根琴弦发出令她迷乱的音符,震撼着全身每一根神经,和每一颗细胞。
正迷乱间,山海之王的语音又响:“你的胯骨未碎,幸甚。气走重楼,缓缓下降。”
她凛然而惊,赶忙强按心神,吸人一口气,开始运转先天真气,但她心中仍乱,未免运转得不如意。
“如分神,全力行功。我该揍你,为何用心不专?”
温暖的大手在伤处轻轻地推拿,她不得不排除杂念,全神行功。
不久,她在人我两忘中返回现实,但却不想移动,张星眸向他看去。他闭目垂帘,脸上毫无表情,一无汗迹,像一个石人,只有他的右手,仍在缓缓地移动。
山海之王并不知她已痊愈,仍在静静地行功。她感到心中一阵激动,突然伸手将他的左手挽到唇边,偎近颊旁,轻轻地揉动。
他突然一蹦而起,眼中如见鬼魅,浑身似在颤抖,一步步向后退,嘎声急促地问:“你……你是谁?”
妨娘也惊得一蹦而起,花容失色地问“你……你怎么?”她向他走去。
他用手指着她,说:“别过来,你是谁?”
“我太叔霓裳,你怎么了?”
他只觉心神一懈,神智一清,摇摇头,苦笑道:“没什么,你已可走动,咱们该分手了。”
她幽幽一叹,说:“你将弃我而去么?是为了我的身份是贼女儿么?”
“不是的,我不愿与你相处,你使我迷乱。也许,我以往确有妻子,她们的影相经常在我梦寐中出现,看到你我就会有依稀之感,我得去找她们。”
“我陪你一起走,也许由我身上,可以使你想起她们的一切,对你大有禅益。”
山海之王想了许久,正色说:“但你不许用先前那种眼光看我,你办得到?”
“一言为定,我办得到。”
随后他又摇摇头,说;“别提了,咱们还是不要走在同一条路上。”
“为什么?”她已到了他身前,急切地问。
“我要救九天玉凤,你却要擒九天玉凤,说不定咱们还得拔剑相向。而且,坦白告诉你,我不信任任何人。”
“我即派人请爹爹放手,不再管九天玉凤的事。”
人影一闪,老花子扛了头已洗剥干净的小山猪掠入,说:“丫头,你做得了主:你爹爹能不顾黑道群寇的愿望,放手不管?哼!除非他不做黑道盟主。算了吧,丫头。”
山海之王也说:“这确是实倩,最好劝你爹爹放手;不然你我将有一场死斗。”他转身去找枯枝,动手敲火石生火。
姑娘怔在当地,自语道:“我们不会死斗。我要劝说爹爹,不再在黑道中鬼混了,日后如何了局,我多担心啊!”
老花子注视她好半晌,说:“咦!你好了?”
“是的。山海之王给我服了一颗雪参的丹丸,并以内力替我疏通经脉,已经好了九成了。”
老花子摇摇头,惑然地说:“这小伙子由头至脚浑身都是秘密,艺业探如渤海,老花子愈来愈迷糊。”
日影西斜,三人在洞中各自行功养神,准备夜间出动。左壁角下的姑娘,心乱如麻,经过半日来的思索,她决定赶回桐柏山劝阻乃父,再回头找山海之王。
大半天相处,她已无法将他的音容笑貌从心里抹掉。她对他动了真感情,不管他以往的身世如何;为了她后半生的幸福,她绝不能让幸福从指缝中溜走,她要设法伴在他身旁,让他感到需要她作为他的伴侣。
入暮时分,山海之王结束停当,向她淡淡一笑,说:“太叔姑娘,咱们互相珍重。你已得剑道神髓,罡气亦将炉火纯青。我承认,你是我未来的一大劲敌,希望我们没有拔剑相向的一天,如果真有那天你我中必有一人溅血五步。别了,请自珍重。”
说完,抱拳一礼,身形乍闪,与老花子隐人林中。
姑娘星眸闪着泪光,木然目送两人背影消失,用只有她自己方可听闻的声音,不住喃喃自语:“珍重,珍重,我会的,我也永不会忘怀你的音容笑貌,直至我踏入坟墓。”
她略一拾夺,懒洋洋地出洞,仰天吸人一口气,却又发出一声深长的失望叹息,绯影一动,凌空上了林梢。
山海之王在上半夜,搜完北面山区,子夜一过,便向南面商州境内山半搜去。
而在下半夜,葛如山身负巨大的背包,和叶若虹向南急走,籍草木掩身,幽灵似的奔向商州。
距洛南三十余里的祟山峻岭中,全真子带着三名门人,在小道左右两批向南搜,蛇行鹭伏,小心冀冀逐段摸进,翻山越岭搜索而来。
斗转星移,寅牌末,在一座山岗下,葛如山首先发现了到商州的小道。两人一前一后,顺小道右侧的林木蒿草掩身,急急前赶。
两人心中惴惴,时进时停,小心冀冀向前摸索,时而一掠而过。他们心中明白,也许他们正在向枉死城中赶,一步一死亡,一不小心便踏入了坟墓。在所发现的高手中,他们不是任何人的敌手,只消遇上了任何一人,便是一场天大的祸事。
半个更次,他们走了十余里。深山丛莽之中的夜,夜风萧萧,兽吼之声此起彼落,猫头鹰不住悲啼,这情景,令人毛骨悚然,心惊胆跳。
丛林中其黑如墨,伸手不见五指,阴森可怖,胆小的人寸步难行;两人不怕黑暗和兽类,却怕万物之灵的人,相距八尺一前一后,沿小道旁森林草莽急走。
要不傍着小路走,可能平安离开,他们道路不熟,不得已沿小路向商州赶,可糟透了!
正走间,前面是浮谷间的一个山嘴子,小道绕过山嘴,左右全是参天古林。后面的全真子和三名门下,人多势壮,比他们快得多,不久便快赶了个首尾相连。
全真子功力甚高,已听出前面有极为轻微的足音,突然扣指弹了一响,将同伴召近身边,附耳道:“前面有人,功力不高,去!召你两位师兄来。”
不久,两条人影向前一分,蛇行鹭伏向前急射。全真子领先,向前面有轻微足音处追去。
果然被他发现了两个身影,前面那人还背了个背囊,天太黑,不知是何物件。
全真子不敢接近,恐怕是山海之王和老花子,便招呼三位门人,先跟一段路再说。
林中草深藤密,枯枝落叶极多,人在下面摸索,不发生声响是不可能的,他们在走长途,更不可能声息全无。
葛如山功力也不弱,突然闪在一棵大树之后,叶若虹知道他已有所发现,也闪在树后,附耳问道:“有发现么?”
“糟!后面有人盯住我们了。”葛如山也附耳说。
“你确知是人?也许是野兽哩!”
“黑夜中要是野兽,不逃走亦该扑上来,是人。”
“有几个?”
“恐怕不止三人。”
“咱们……”
“咱们先找地方将华夫人藏起,再引他们走开再拼老命,收拾不了,咱们也可溜走,尔后再回来找人。”
“快!”
两人所藏的大树下,正有一个极深的树洞,葛如山忙将背包藏入洞中,轻轻拨藤掩上。两人向地下一伏,以蛇行之术向前急窜,到了十丈外,方故意一触树枝,再用鼠窜之术,手脚并用赞入藤蔓浓密之处。又进十余丈,突然向树梢揉升,展开绝顶轻功,在林梢绕过了山嘴,投入另一处山坳密林之中。
全真子是个老江湖,但因为心有所忌,不敢太过迫近,恐着了道儿。葛如山是个真正的江湖人,玩的花样果把老道蒙住了,人向下一伏,老道立即停步,十余步外树枝一响,老道疑神疑鬼,不见人走动,难道又来了人?
直等到林梢枝叶略现晃动,老道才知可能上当了,但相距已在二十余丈外,视线力不能及了。
“快追!这两个家伙狡猾得紧。”全真子急叫。
“师叔,我由树上走。”一名门人叫,“大鹏展翅”再变“怒隼穿林”,在枝叶间穿上树杆,好精纯的“八禽身法”!
四个人向枝叶层动处急扑,身法如电。
树顶上老道冒上林梢,两条黑影已在三十丈外,刚绕过山嘴。他急叫:“他们绕过山嘴了,快追!”
下面的全真子猛地腾空上升,四个人全速飞掠。到了山嘴顶端,三十余丈外两条模糊的谈影,正扑人山坳密林,一晃不见。
全真子沉声喝:“他们背上有东西,并肩搜。”
四人左右一分,急如星飞电射,向淡淡黑影急追,也从隐没处隐入林中。
葛如山就是要将他们引离,两人乍升乍沉,左绕右转,不时在折向之前弄响枯枝。
绕了三处山坳。双方距离终于拉近至十余丈了。这种奇妙的折向诱迹法,仍无法将老道们甩掉,葛如山心中暗暗叫苦。刚折过一处山脊,前面竟然是一座矮林,四面却是蒿草形成的山坡。
葛如山叫苦道:“糟了!公子爷,你先走,我挡一阵。”
“不……”
“快!两人走不了,人更无法救了,别管我。”
“如山,保重!”声落,人已扑向山坡下密林。
葛如山回身站在草丛中,向下一蹲,他手上已折了一把短树妓,将铜人置在膝旁,突然沉喝:“打!打!打!”声出,树枝并未出手。
全真子追得最快,远远地已看清前面的形势,他低喝:“分两面抄出,堵住四面矮草山坡,迫他们遁入矮林,他们跑不了。”四人还未散,喝打声已到,便向左右一分;稍一留心戒备,叶若虹已经远出二十丈外,果然奔向矮林。
全真子并没听清是葛如山的口音,他叫:“追,先因住前面的人。”
三名门下身形再起,左右急射。
葛如山左右手两面分扔,树枝脱手飞出。
“哎……”右面一名老道一声惊叫:“砰”一声倒地。另两人躲过树枝,向前飘掠。
全真子吼一声,撤下了宝剑,运罡气护身,身剑合一扑向葛如山隐身之处。
葛如山已知道是全真子,知道要糟,但不得不在死中求活,心手中树枝急射而出,身形暴起,抄起了铜人。
树枝一近老道身前,全被剑气震落,寒芒破空射到。葛如山一声不吭,身形右闪,旋身避剑,铜人荡起风雷,“泰山压顶”迎头便砸。
葛如山的铜人,只此一家,别无分号,全真子一看便知,火速收剑向右急飘,急叫:“你是葛如山?”
葛如山可不能装迷糊了,也飘退一旁,行礼道:“小可正是如山,阁下是……”他装成不知老道辈份的模祥。
“我全真子天虹,入林那人可是若虹?”
“正是少公子。道长万安。”
“唤他出来。”
“小可不知他到了哪儿去了。”
这时,已起了呼喝声。全真子向下叫:“若虹,快出来,自己人。”
矮林藏身不易,叶若虹入林不到一二十丈,便知走不了啦!两位同门已经由左右暴喝着抢到,他只好应喏一声,回头返奔。
五个人都到了,另一名负伤的老道,大腿上挨了一树枝,也拐着腿走来。
全真子眼尖,发现两人的背上物不见了,只叶若虹胁下挂了一个包裹,等若虹叩拜起立,便冷然问道:“若虹,你们先前曾否带了重物?”
葛如山心中一栗,硬着头皮说:“那是小可的随身包裹。”
“在哪儿?”
“丢了,小可以为是仙海人屠追来,只好弃包裹逃命。”
“丢在哪儿?”
“信手扔掉,不知扔落何处。”
全真子孙哼一声,说:“不是包裹,那分明是盛藏九天玉凤的背囊,是么?”
“小可不敢撤谎,确是包裹。”
“你敢欺骗贫道么?你俩带了些什么零碎,岂能瞒得了我?若虹,师门戒律你该知道,你跟踪我们意欲何为?为何要收藏九天玉凤?”
“弟子不敢,那确是如山的包裹。”
若虹硬着头皮分辨。
“胡说!你已铸下欺师灭祖的大错,你该知道门规的谨严。你假如是看上了那丫头,那你就陷入万劫不复之境了。说!你把她藏在哪儿了?”
“禀师祖叔,弟子不敢,确是不知九天玉凤的行踪,她不是在师祖叔手中的么?怎么竟说是弟子……”
全真子以一声冷哼打断他的话,厉声说:“你要想玩花样,未免太嫩了。除非是找到你们的包裹,不然难洗你欺师灭祖的罪名。走,回头去找。”
葛如山挟起铜人,大声说:“跟我来,能否将包裹找到,可不敢预料。”
全真子向一名门人沉声说:“看住若虹,必要时制住他。”
若虹剑眉一跳,亢声道:“弟子未犯门规,为何将我看成罪犯?”
“找到你们的包裹,再和你论门规。”全真子冷冷地答,又向葛如山说:“你先走,我跟着你。”
葛如山没做声,一行人回头走,他东转西转,在一半路程的一座密林中,足足找到天泛鱼肚白,不用说,必定毫无结果的。
全真子一直没做声,如影附形盯在他身后,将所找处的经路仔细回忆一番,已被他看出了破绽,突然说:“不用找了,在这儿找上八辈子,也找不到你的包裹。”
葛如山语气坚定,沉稳地说:“我记得好象是丢在这一带,天亮时便可细找了,包裹甚大,丢不了的。”
全真子冷冷地说:“你们走的是林子近北的一面,跑这林中足有数十丈,箭也射不到这儿,何况是沉重的盛人背囊?我要擒下你期间,你要不要我亲自动手。”
葛如山握住铜人把手,突然向看守叶若虹的老道冲去,并厉声叫:“少公子,走!”
“你做梦!”全真子叫,他早有防备,从旁掠出扑上,伸手便抓。
葛如山虎吼转身,铜人风雷乍起,拦腰便扫。
叶若虹闻声暴退,向后一纵。可是他功力比起同门的长辈,差得太远了,双足一落地,迎面寒芒一闪,一股柔劲推到,将他的冲势消去,接着冷森森的剑尖,已经轻点在他的胸前,剑的主人用平静的嗓音说:“叶师侄,你最好别妄动。”
叶若虹怒叫道:“你管不着我金陵叶家的人,不许叫我师侄。”
“你不承认是武当弟子?”
“正是此意。”
“这是你说的,休怪我用本门手法擒你。”说完,左手一仲,不偏不倚指尖儿点在若虹的右期门|茓上,应指便倒。
另一面,葛如山虽号称神力天王,也练有护身的混元气功,但在密林中施展不开,怎禁得全真子所发的玄门罡气袭击?换了七八次照面,便被老道一剑震开铜人,左掌倏吐,罡气震散了混元真气,指儿一伸,一缕罡风击中他的鸠尾|茓,立时昏倒。
全真子收剑入鞘,一手挟起人,一手持着铜人,说:“先离开这儿,找地方慢慢鞠问。”
一行人踏着晨曦往回走,不久,到了一座密林边,左首百丈左右,是一处山崖,崖向内凹,倒也干爽。全真子挟着人,直闯至崖壁下,将人放下说道:“就在这儿。明师侄,你在林上监视,有人来早发警讯。”
葛如山被重手法点中鸿尾|茓,昏迷不醒。叶若虹期门|茓被制,虽无法动弹,但神智仍清,不由暗暗叫苦。
他记得,前面密林正是葛如山第一次发现警兆之处。九天玉凤就藏在林中一棵大树下的洞|茓中,他怎能不急?万一姑娘在囊中憋不住,挣扎着爬出来,岂不完蛋大吉?太糟了!
他不替自己的安全担心,反而替九天玉凤着急,不愧是个血性男儿,确是不可多得的侠义门人。
自从在水帘洞中看了姑娘的至情表示后,他心中那点爱念荡然无存,换上了极端虔诚的祟敬,将她视同亲骨肉,他在心中发誓,他要护送她返回云南,虽粉身碎骨亦无怨尤。武林中人,对生死二字看得极谈,只要自己认为至当,赴汤蹈火亦在所不惜。他就是这种人,虽身陷危境,亦毫无所惧,却怕义妹落入老道们之手。
天色已经大明,朝霞洒下满山霞影,鸣禽在林间婉唱,整个山区是那么朝气勃勃,林木的清香随风飘荡,晚间阴森可怖之气氛一扫而空,大地是那么安样,平和。
但山崖下,却充溢着无边煞气。
崖前生长着一排苍苏,大可两人合抱,左面松工下,叶若虹两胁下搁在两枚树钉上,脚尖刚好着地,浑身软绵绵地挂在那儿,发结也挂在一枚树钉上,恰好将头抬起,可以张目四顾。
右面一校松干上,葛如山被剥得只剩一条亵裤,浑身小山丘一般的古铜色肌肉,不住颤动。
他双手被两股坚韧的山藤扣住腕脉,分绑在左右两根横枝上,身躯离地三尺吊在那儿,两脚踝也被山藤扣住,绷紧在左右突起的粗大树根里。
他整个人,是被山藤向四方绷紧的,虚空吊在那儿,难怪他的肌肉会收紧。两个囚徒相对而挂,中间相距约有丈五六之迢,双方自然皆可看清对方的神色。
叶若虹虽未被绑,但|茓道被制,想活动也不可能。葛如山|茓道未被制住,但想挣断八根奇勒的山藤,又无法着力,脉门又不能用劲,事实上大有困难。何况他身侧,正站着一名老道,手中拂动着一根小木棍,随时可以制他的|茓道,想挣断山藤太不可能了。
全真子盘坐在崖口,冷酷地注视着叶若虹。
另一名老道大概是昨晚受伤的人,他在生火烤野味。
全真子发话了,声音奇冷:“叶若虹,你说是不说?”
叶若虹向他投过一瞥不屑的神色,说:“我叶若虹无话可说,你功力比我强,又一无见证,尽可快意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其为;你诬赖我隐藏九天玉凤。在这儿行凶,会有人传出江湖的,你等着吧,金陵大侠的门人,不会白死的。”
全真子嘿嘿冷笑,阴森森地说:“你好大的胆,口口声声你你我我,你还瞧得起我这师门长辈?简直是大逆不道。”
“呸!谁是你武当山的门人?你是谁的长辈?昨晚我被‘云龙探爪’手法制住|茓道,已证明我不是武当一脉了。”
云龙探爪,是武当派十个种点|茓手法之一,五指皆可制|茓,十分迅疾而凶猛。一般来说,指尖那小小的接触面,如果发力不足百斤,绝不可能制人|茓道;也就是说,指力发不出百斤力道,或者虽发而指节无法承受百斤的压力,妄言点|茓,那是自欺欺人的妄想。一般点|茓名家,能将食中二指练成,造诣已是不凡,能练五指的人,甚为罕见。
武当的点|茓手法中,云龙探爪手法名列第三。按门规,前三种手法乃是极厉害而门人必学的手法,禁用于本门中子弟身上,所以本门弟子一出手,同门弟子一眼便看出是自己人,如果用了,就算认定对方不是同门,情义丧失,视同仇敌了。
叶若虹在晚间被剑指住心坎,认为是奇耻大辱,所以口不择言,不承认是武当弟子,所以老道一怒之下,用云龙探爪手法将他制住。
事实上,自从俗家门人一怒脱离武当之后,绝口不谈武当,将武当的拳剑逐渐加以修改,大有另立门户之概,要不是太白山庄盛会,武当已临存亡续绝的重要关头,俗家第四代门人飘萍生施世全,才懒得带着门人出现太白山庄呢。叶若虹是金陵大侠庄幼侠的弟子兼内弟,当然知道内情,一气之下,便不承认武当山是师门的直支。四明旁支张真人,上次俗南海门两位门人莅临太白山庄,也仅是为了一点师门血脉,才放弃成见出山,事后虽经武当掌门追魂三剑玄同折节修好,表面上承认了四明旁支,事实上其中有利害关连;张真人早已看破玄同的心地,回到四明后,仍不提武当二字。由此可知,四明旁支和俗家门人,对武当山直系仍存有成见,中间伏有暗流,离心力正日渐渐增涨中,这归过于武当山门人的气焰,和他们倒行逆施的所行所事。
全真子是个道基不稳的人,自负极高,性情也够阴狠,行事不择手段。上次亲临武昌府蛇山玄都观,主持大局,他竟然在羞愤交加之余,与太叔权的黑道凶魔联手,第一次黑白道大合流,被神剑伽蓝二位爱侣,加上桃花仙子三女,把玄都观变成了人间地狱,血流成河,便可知道这家伙究竞是怎样的一个人了。
叶若虹这么一说,全真子勃然大怒,可是他仍忍住了,冷笑道:“是否承认,我会找你师父理论。今天,我仍不用门规治你,且留一分师门情义,让你亲眼看我如何处治你的家奴。”他面向手拿大棍的师侄叫:“动手!”
叶若虹急怒交煎,挤力大叫:“牛鼻子,你有种就处治我姓叶的,为何找上如山?如山是我师父的人,你不配动他。”
“你不说出九天玉凤藏在何处,贫道就配动他,你等着,该说时再告诉我。”全真子阴森森地答。
葛如山身边的老道,俯身捡起一根已刮成丝的山藤,对他狞笑道:“小辈,你练有混元气功,且看你行还是我行。”
罡风呼啸,抽打的暴响密似连珠,葛如山的上身肌肉,先变紫色再变猩红,那是血丝缝中渗出的鲜血,不久便成了个血人。
他浑声抽掐,肌肉痉挛;他想运功护身,可是真气一聚,老道便用木棍在他丹田上一点,再一触真气门|茓,真气立散。
他用劲挣扎,牙缝血出,绑在足踝间的藤条,也愈箍愈紧,身躯不住摆动。但他一声不吭,端的是条硬汉。
叶若虹心痛如割,破口大骂:“老猪狗,臭杂毛,你该对付我叶若虹,不然我骂你祖宗十八代。”
全真子喳喳笑,用得意的语音说:“你骂吧,贫道方外人,不在乎祖宗十八代。给我下劲抽,要他叫号。”
山藤飞舞,血花四溅,每一记抽下,葛如山便颤动一次,但仍没做声。
全真子的语音,在鞭打声中飘扬。
“叶若虹,你定神仔细瞧瞧。用搜经裂|茓手法处治人,虽省事却不够刺激,而且这样处治,人一时死不了。等着啦,等到皮肉开始丝丝飘落,他就会发出呻吟与哀号了。你的心肠也够狠,为了一个女人,你竟然忍心让义仆皮肉脱落,惨死古林;为道义,你怎能不说?瞧!再有片刻工夫,他的皮肉就开始脱落了。”
叶若虹睁目大叫:“老猪狗!叫他停手,我说,”
葛如山充满血丝的虎目一瞪,厉声叫:“公子爷,闭上你的嘴。”
全真子举起右手,鞭声立止,他说:“说吧,我听着。”
“在往西北第三座山,塞在一座山崖石缝里。”叶若虹叫。
葛如山狂笑出声,他知道若虹在用缓兵之计,以减少他的痛苦。他也知道,当找不到人时,将有更大的痛苦光临,他在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痛苦厄运。
全真子召来烤食物的老道,冷冷地说:“背他去找,速去速回。”
老道应喏一声,取下叶若虹放在背上说:“指示道路,别自找苦吃。”
他背着人奔出林外,向西北一闪而没。不到百丈外古林树洞之中,九天玉凤被塞在树洞内,她浑身软弱,无法挣扎而出,可是她仍在挣扎。远处的鞭声和叶若虹的喝骂声,直往她耳鼓里钻,她耳力仍在,所以听得真确,只感到心中如万千虫蚁在内残酷地爬行啮咬,她要爬出来,不能让义兄和义仆如山为她而死。
洞深有六七尺,卡得死紧,即使她能捣破囊盖,还得她怕出洞来才行,她的体力可能无法负担,但她仍在努力。
囊盖的扣绳,渐被她冲得松动了。
良久良久,囊盖终于松脱,她也到了力尽的地步,头昏眼花仍伏在囊中歇息。
正北山林中,两个一身红衣的老喇嘛,正并肩向这儿攀山越林而至,似乎并无急事,身法缓慢。
两人正是兰州五泉山,暗算山海之王的匝哈活佛和哲丹活佛。
匝哈活佛走在左首,他背手信步而行,说:“哲丹法兄,你真记得那个无底潭么?”
“当然记得,还有五座山头便可到了。”匝哈活佛肯定地答。
“怎又不快赶呢?”
“别急,赶去也没用。明日是七月初二,要等到今晚子时初交,那孽畜子会出潭,如果先去了,留下了生人气息,它就不离潭水,咱们便白费劲了。每隔十年的七月初一日,孽畜方登岸一次,贫僧等了三个十年,每一次皆因为早到误事,无法得手。”
“那不是又早些了么?”
“咱们可以慢慢走,在红日落山之时,可到潭的南面山林上,居高临下一看形势:以便下手。”匝哈活佛默然,走了几步又问:“那孽畜果是千载金蟾?”
“没错儿,三次我都亲眼看到了,天色漆黑,但它浑身散发着闪闪金光,大如桌面,双目如炬;出时潭水壁立,水柱可升高十丈,要等它戏水半个时辰,方肯离水登岸,坐在那潭水出口处的一道石门巨石顶上,吸取鬼月玄阴之气。等它坐稳吐出内丹之时,咱们便用巴蛇珠打它。”
“万一不中,我真舍不得我这三颗巴蛇珠。”匝哈活佛有点小气地说。
“法兄,值得一试哩?那金蟾内丹不但可解百毒,如用作暗器,无坚不摧,任何金刚法体亦不堪一击。如果不是你有巴蛇珠,我才不找你呢。”
“金蟾内丹给我,你要那金蟾眼又有何用途?”
“那是两颗百毒金蠕珠,并非是真的眼,存在它眼旁酥囊之内。以珠泡水片刻。这水沾口昏迷,入腹即渗入内腑,片刻即死。如果置人酒中,此酒比宇内四大奇毒更凶,沾舌即死。”
“哦,可否分给我一颗。”匝哈扭头问。
哲丹活佛注视了他半响,方点头说:“并无不可,但你得将玉麟丹的下落告诉我。”
匝哈摇头道:“晚了,我这次跑一趟河南府,白跑一趟,宝主已被人宰了,玉麟失踪,不知到了哪一个小贼手中了。”
“可曾查出线索?”
“要查出的话,我才不跟你捉金蟾,早就追踪天涯,找玉麟丹修成正果了。”
“可惜,我倒得留意些儿,找黑道人物套交情去。”
匝哈突然止步,侧耳倾听良久,说:“咦!前面有人,咱们赶一步,可能也是来打玉麟丹主意的人哩!”
两人突然展开轻功,流水似的如飞而去。
且说石崖前的事。不久,老道背着叶若虹奔回,“呼”一声将他扔在地上,恨声说:“禀师叔,这小子骗人,那儿根本就没有石岩,他在胡说八道拖延时间。”
全真子目中凶光暴射,阴森森的说:“把他搁上去,等会儿用折经裂|茓手法治他。”
老道将若虹搁上原位,若虹狂笑道:“老猪狗,除死无大难,你岂奈我叶某何?哈哈,”
全真子举手一挥,沉声喝道:“抽掉他的皮肉,着实打!”这次狠抽,比先前凶猛十倍,葛如山的胸前,成了血肉模糊,肉丝血浆飞溅,但他仍咬牙强忍。
叶若虹却在鞭声中狂笑,笑完大骂道:“老猪狗,老王八,总有一天,你会死得更惨,报应临头之时,你会想到我的话。哈哈哈……”
他这一阵笑骂,引来了匝哈哲丹两个活佛。
首先,林梢担任警哨的弟子,发现从山脊上飞掠而来的红影,突向下面沉声叫:“来了两个功力奇高的红衣大和尚。”
全真子倏然站起,急问:“可有拉卜活佛在内?”
“没有,看不真确,他们的轻功惊人。”
“准备应敌。”全真子叫,三个人火速结札,跃上了树梢。
崖上是一处只有小草生长的土石坡,风化石缝内生长着一些不知名的短草,大约两亩。
三人一上树梢,守望的弟子向北一指,果见两个老喇嘛如飞而来,身法奇快。
四个人知道不易脱身,便飞射崖顶,一字儿排开。
两喇嘛在丈外刹住冲势。哲丹活佛咧嘴一笑,问:“什么人?干什么?看你们打扮像是猎户。却带着长剑,分明岔眼,说!”
下面的叶若虹不知崖上来了什么人,他叫:“是武当的牛鼻子,杀他们!”
两喇嘛一怔,突然大吼一声,四掌齐推,掌大逾径尺殷红如血,潜劲腥风俱发。
两老道来不及拔剑,齐声叱喝,也全力出掌“推山填海”硬接袭来的掌劲,护身正气倏发。
“彭彭……”响起沉闷的音爆,沙石激射,腥风四散,四老道先后挫退两步。
两喇嘛哈哈一声狂笑,劲向崖下飞降,四老道齐声怒吼,撤剑跟踪而下。
两喇嘛落脚在浑身血淋淋的葛如山身前,略一打量,突然向刚飘落的四老道哈哈狂笑,哲丹活佛指着全真子说:“哈哈……你是武当派的人?”
全真子直欺近至丈内,宝剑斜指,沉声道:“然也,大和尚上下如何称呼?”
“小子,你竖起驴耳听了,佛爷我叫哲丹活佛,那一位叫匝哈活佛。哈哈?想不到武当派自命是侠义道门人,也会躲到这儿打死人,罕见人迹之地,对两个小娃娃滥施酷刑。哈哈?你不惭愧?说!他们是谁?”
全真子刚才接了喇嘛一记大印掌,竟被震退两步,心中暗惊,仍想仗手中剑取胜,因为两个喇嘛今天没带兵刃,赤手空拳。他冷笑道:“处治本门叛徒,用不着你管,哼!见面就突下重手……”
哲丹活佛用一阵狂笑打断他的话,说:“哈哈!佛爷今天算是开了眼界了。”他向匝哈咧咧嘴,问:“法兄,你曾听说过侠义道的人,用碎肉裂肌的手法处治门人弟子么?”
匝哈活佛喳喳笑,恶意地说:
“法兄,你真是少见多怪哩!”
“怎么少见多怪?”
“告诉你,武当派自命侠义道,绿林巨寇又何曾不自认侠义?都是一样的,法兄。男盗女娟也自命有道,武当派也自称有道,明里脸孔一本正经,骨子里同样鲜廉寡耻,任何事皆可做出,不算稀罕,所以说你少见多怪。”
“胡说!你说说看,绿林巨寇怎能自认侠义!”
“你听着,人先,谓之勇;出后,谓之义;知可否,谓之智;分藏匀,仁也;有必盗取,信也。勇义智仁信,五德俱备,不是可称侠义么?”匝哈真缺德,突又向全真子问;“喂!你贵派是否也有五德?佛爷我想,大概和我所说的五德大同小异,没错吧?哈哈哈……”全真子无名火起,一声厉吼,便待扬剑扑上。匝哈大袖一拂,摇手道:“慢来慢来,佛爷我话未说完。老实话,我也不想和你们这些沽名钓誉之徒打交道,污我之手。像我匝哈活佛,一生行事卑鄙龌龊,酒色财气门门皆精而嗜之若命,但我从不否认,而且唯恐别人不知,有名儿的万恶之徒,也不希望人赦我。你,名门大派侠义道门人,千万不可做这种离经叛道之事,免得皂白难分,害人误世,乱世人视听。佛爷我一生没做过好事,这次可做一次代你受过,洗刷贵派的污名,我替你处死这两个小辈;因为佛爷正在手痒,极需杀人。”
说完,倏然转身,立掌如刀,正待向奄奄一息的葛如山胸前劈去。
全真子厉吼一声,剑幻万道银蛇,身剑合一点到。
“滚!”匝哈活佛大吼,倏然转身,左大袖顺转势一抖,一股罡风将老道的剑荡开,原要劈向葛如山的那一切掌,“吴刚代桂”反向老道肩肋劈出。
老道竟被袖风带得身形晃动,吃了一惊,可碎石开碑的掌力又到,他只好沉肘抬剑,剑尖挑喇嘛肘弯。
匝哈向右错步闪过,讶然叫道:“咦,你功力不坏哩,打!”
喝声中,他一双袖像大鹏之翅,抽拍抖震抢攻,四面八方全是红色的袖影,腥风四射,罡风如雷。袖中的一双猩红的大手,吞叶间鬼神莫测,所发的大印掌潜力,把老道的护身罡气迫得四散。
哲丹活佛一阵狂笑,也急挥大袖说:“孩子善男们,陪佛爷我玩玩,天色早着哩,正好给佛爷们消退消遣。哈哈……”
在狂笑声中,他一双大袖猛扑一旁的三个假老道。
这两个恶僧,乃是红教中大名鼎鼎的高手,大印掌已练至化境,一双大袖注入内力,不畏兵刃,比兵刃更灵活威猛;一阵急攻,四老道被迫逐渐向崖左退,那儿不远处有一块空地,可以施展。
六个人都到了空地,距崖口已有二十余丈之遥。
悬吊着的葛如山,突然牙关一咬,浑身肌肉一阵颤动,混元真气在丹田开始凝注,立即传向全身经脉,气走经血返脉,上身鲜血不再激流。
他蓦地钢牙一挫,手足齐收,“格支支”藤条一阵轻响,藤结发出被绷紧的尖鸣。
他一阵挣扎,浑身肌肉像一座座活动的小山,在伸缩跳动,颤抖,抽搐。
树的横技簌簌而动,下面的树根也有松土出现,藤结上,已现出了断丝。
他不愧称神力天王,皮肌之伤要不了他的命,混元真气能够转运,他的神力恢复了。
叶若虹神色紧张地看他用劲,却无法相助,急得额上直冒汗,心已提至口腔。
林中树洞里,九天玉凤费力地一寸寸向洞口爬,洞是倾斜的,爬上半尺又滑下三寸,但她不灰心,咬紧牙关一寸寸向上爬,距洞口只有一尺了。
两个喇嘛赤手空拳,竟能将武当“天”字辈的全真子,和三名“玄”字辈的弟子,以二打四迫得他们只有招架之功,可见两人的功力,确是骇人听闻。
激斗半盏茶时,两喇嘛的狂笑声震动山岔;四周的草木,全被剑芒罡风,摧残得凌凌落落,不住飞舞。红影八方游走,四老道身法反而愈来愈慢,已呈现迟滞不稳之象,四人的汗珠不时飞溅。
哲丹活佛身形如一道旋风,卷到哪儿哪儿便危机迭起;他一面舞袖迫攻,一面狂笑狂叫:“哈哈!武当的八卦剑法,只配割鸡;玄门罡气,可以用来拍苍蝇,哈哈!苍蝇会飞,拍不着,可以震死蛆而已,哈哈!慢些儿,这一招大概是什么飞龙在天,倒还象话,可是仍然没用。哈哈:打,打,打!”
“啪啪啪”三声袖震音爆,将两名玄字辈弟子震得向左右飞退丈余。
红影向左一闪,到了左面老道身前。老道还未站稳,临危拼命,大吼一声,身剑合一收肘前冲,剑尖露在左右胁旁,人挺胸前冲,左手前伸,抢入红影之中,
猩红的大掌,在他左手向上一崩,快逾电光石火,突向下一搭,击中老道前额。
老道也在这刹那间,剑尖突然吐出。
双方快得令人咋舌,变化在极为短暂的刹那间发出。
树林中,九天玉凤已爬出洞外,正站在洞外喘息。
霸海风云(第二部)十二
红影与褐衫一合,“啪”一声响,老道的天灵盖立碎,向下挫倒。
他的剑尖,锲入哲丹活佛的左肩,两边一分,擦过肋骨便可击毁肋骨入腑脏,功败垂成。
哲丹话佛未料到老道会用两败俱伤的打法拼命,剑注入是气,无情的刺透护体掸功,伤了他的左肋。
他大吼一声,飞起一脚,将老道还未倒地的尸身踢飞,旋身一袖扔出,抽向从右后方扑到的另一名老道。
匝哈活佛不知同伴受伤,他凶猛地向全真子和另一名老道挥袖,一面狂笑道:“哈哈,佛爷要将你活活累死,也将你吊起,用同样的手法治你,别急,着!”
“啪”一声,大袖击中剑身,全真子向左侧急退两步,重又扑上连攻五剑拍出三掌。
同一瞬间,哲丹活佛那一袖,也击中另一老道的剑身,老道一声惊叫,长剑断了半尺剑尖,人向左飘飞八尺。
哲丹活佛肋下受伤,血染僧袍,凶性大发,身形抢进,厉叫道:“你也得死!”叫声中,左右袖一振,右手在袖中伸出。
老道的惊叫,引起了全真子的注意,百忙中向这儿投下一瞥,不由心胆俱裂,舍弃匝哈活佛,怒啸一声电闪而至,宝剑飞射,他要抢救门人。
哲丹活佛如想将身前老道击毙,他的右肋也将挨上全真子致命的一剑,这买卖划不来,他不干。
“该死!佛爷超度你。”他叫,向左一闪,扭转身大袖狂挥,连功五袖,风雷之声狂鸣、
全真子连拆五袖,还了三剑,眼光落在另一面匝哈活佛身上,心中暗叫“大事去矣!”
匝哈活佛让全真子溜开,勃然大怒,便全力进迫剩下的一名玄字辈老道,眼看得手了。
全真子不得不考虑后果了,如果全栽在这儿,一切都完啦,他生出逃走的念头,来日方长,枉死无益,再不走便走不了啦?
他全力攻出三剑,发出一声厉叫。
死剩的两个玄字辈门人,如闻纶音,如奉大赦,首先向西北密林中撤走。
他也立即抽身,展开八禽身法飞退,“飞隼投林”穿林而入,亡命急遁。
哲丹活佛挨了一剑,伤虽不重,却丢人透啦,他岂肯干休,一面奋起穷追,一面叫道:“王八蛋兔孙子,我不信在光天化日之下你们会上天。”
哲丹活佛穷追,匝哈也不得不跟,前弃者如丧家之犬,后追者如见免之狗,狂风似的向西北隐去。
九天玉凤正一步步向石崖走近,一头青丝散乱,脸色憔悴,经过这十来天的痛苦折磨,她已经成了一朵行将凋落的枯花焦蕊,谁相信这半死女人,会是半月俞明艳美人貌绝尘衰的九天玉凤周如黛?见鬼,鬼也不信。
她缓缓举步,步履维艰,吃力地板树穿草而行,认谁方向举步,一边叫道:“全真子老杂毛,我周如黛在这儿,在这儿……”
天空里,日影晦冥,乌云渐渐盖掩了天宇,从东南刮来了阵阵狂风,树林发出千军万马的呼号,愈来愈凶猛,倾盆大雨将至矣!
她的呼叫声,渐近石崖,第一个听到的是叶若虹,他大惊失色,老道们虽走了,谁敢保证他们不去而复来?太可怕了!他脱口大叫道:“小妹,不可过来,回到树洞,太危险了。”
姑娘不知老道已走,仍在狂叫道:“全真子,武当的老猪狗们,我九天玉凤在这儿。”一面叫,一面向崖前密林中撞入,语音渐近:“你不可虐待金陵的门人,周如黛来了,不久你们将遭到惨报——”
叶若虹尖叫,如中箭哀猿,竭力大叫道:“小妹,躲起来,你——。”
如黛的身影,终于出现在林中,她看清了两人景况,失声大叫:“大哥,如山……”她向前一冲,却被树根一绊,重重地掼倒在地,挣扎不起。
葛如山虎目怒睁,嘴角血丝似向外进,铜牙一铿,突然张口大吼一声,手足齐向内收。
山藤一阵尖响,得得两声,双手的山藤自中绷断,葛如山也双足落地,向前一跟鲍,双腿仍被藤扣住,人向前扑倒,沙石一触胸,他“哎……”了一声,力尽不起。
姑娘已挣扎着爬到,抢近他身边,伸手叫道:“如山,如山……”她也跌倒在他身边。
如山用微弱的声音叫:“小姐,不要紧,我歇会儿。”
蓦地黑影一闪,一个身材高大的怪物出现在他们之前,乖乖,如果不是白天,准将人吓死。
叶若虹惊叫一声,几乎魂飞魄散。
姑娘也挣起上身,突然轻叫道:“是你,我落人你的手中了。”
葛如山吸入一口气,挣扎着爬起,火速解掉脚上的山藤扣,抢过树后的铜人,拦在姑娘身前。他浑身淤血,胸前血泥沙石纠结不清,手支铜人身躯不住摇晃,像是站立不稳,但虎目中怒火如焚,站在那儿也象个怪物。
现身的怪物确是唬人,令人见了魂飞魄散。高颧骨,塌鼻,血盆大口,两排白森森的森然狼齿,领下无须,双耳特长,脸色惨白,双目深陷,冷电四射。黑巾包头,一袭拖地黑袍,胸前绘了一个白色的骷髅头,手中点着一根百合精钢洗磨的白骨杖。
这怪物不陌生,正是桐柏山西面神魔谷,人鬼皆怕的白骨神魔陆玑,他竟然在这儿现身了。
姑娘与爱侣神剑伽蓝华逸云大闹神魔谷,在神魔洞诛龙犀收吸血神蛹,洞中定情,以致铸恨一生。她一见白骨神魔出现,知道完了。
白骨神魔用惑然的眼神,盯了姑娘一眼,姑娘已不象人形,萎顿不堪,而且身材比三年前高了些,脸上瘦削,与往昔全然不同,老魔所以不认识。
他白眉一皱,用那不象人声的尖厉嗓音问道:“丫头,你说甚么?你认识我?”
姑娘已不想活了,缓缓站起说道:“你是白骨神魔陆玑。你没忘了九天玉风周如黛吧?我就是,可惜我的龙犀剑丢了。”
白骨神魔一怔,说道:“甚么?你就是大闹我神魔谷的周家丫头?”
“正是我。”
“神剑伽蓝的妻子,”
“半点不假。”
白骨神魔突然长叹一声,脸上柔和了许多,但仍然狞恶,缓缓地说道:“丫头,我不怪你,我也有错。我这一生中,唯一后悔之事,就是走了一趟太白山庄。华大侠死了,我难过了好些年,唉!一代英豪如此下场,真令人扼腕三叹。丫头,你们在这荒山野岭中,是怎么回事?”
如黛放了心,检袄行礼,说道:“老前辈,可否请劳驾先将小女子的恩人救下,再容禀告?”
白骨神魔双眉一锁,说道:“丫头,你知道,我一向杀人而不救人,除非他确是值得一救;你能说出他们该救的理由么?”
姑娘只好将经过加以简要说明,急急地道出。
白骨神魔静静地听完,眼神缓和了些。这时,稀疏的豆大雨滴,已经洒下来了。
“先到崖下去,也许我能替你们尽力。”白骨神魔点头说。
他解下叶若虹,挟在胁下,向葛如山善意一笑道:“好小子,你可算是个血性男儿,值得我伸手。走!”
葛如山拖着铜人,咧嘴一笑道:“老小子,你这怪象唬了我一大跳,如果我仍可运劲,真唬得我要砸你两记铜人。”
一行人到了崖下,狂风暴雨已经笼罩了整个山区。倾盆大雨势如排山倒海,令人骇然。
众人坐下,白骨神魔检查叶若虹的经脉,解了他的|茓道。取出两颗丹丸,交到葛如山的手中说道:“一颗内服,一颗化水外洗;你这外伤不打紧,体壮如牛,不消两天便可劣痂。”
葛如山谢过,自到崖侧敷伤去了。白骨神魔向姑娘招手,说道:“你坐到我身边,让我瞧瞧。”
他一把姑娘的右脉,翻她的眼睑,检视舌苔,再一按她的背心命门。脸色突变。
他无言地站起,脸上凝结着沉重的神色,从崖东踱到崖西,再又转回,往来蹀踱,一言不发,白骨杖点在岩上,发出有节拍的冬冬声。
他踱了五次来回,不时看看姑娘,不时看看崖外的倾盆大雨,脸上的沉重始终未解。
若虹主仆和姑娘,用紧张的心倩等待着,用目光急切地跟着他往来走动,每声杖响,都叫他们心中一跳,心渐向下沉。
若虹终于忍不住了,用急切而充满希求的嗓音问:“老前辈,我义妹的经脉可解么?”
白骨神魔恍若末闻,正转到第七个圈子,开始转第八次往复了。
“老前辈,小姐有救么?”葛如山单刀直入地问。
白骨神魔也没理他,开始踱第九次来回。
“老前辈,是否无法解开被制的经脉?”叶若虹变色问。
“胡说!”白骨神魔回答了,站住啦!又道:“我白骨神魔不能解的手法,世上极为罕见。这是极为霸道的‘九阴绝脉’手法所制,按理,我解之不难;但须在被制后九日之前,九日之后就不必说了。”
“九阴绝脉?天!”三人齐声惊叫。
“是的,九阴绝脉,只能挨到九天,这是与盅毒有同样性质和功效的歹毒手法,须限期至五人处解救,逾期必死,经脉皆绝。”
“这……这……糟!我义妹被制已半月以上了。”
“这也是老大不解之处,体内生机已绝,死象明显,明明是九阴绝脉手法所制,为何仍然不死?”
“恐怕不是九阴绝脉手法哩!”葛如山说。
“绝对错不了,周姑娘背上,定有九条隐隐黑线,从灵台|茓向全身扩展。由两肩穿过两条,直伸至下海|茓;中关一条直上昆仓顶。你们可看看她颈后,黑线粗约两分,虽隐于肌下,仍可看清。”
下海即|乳根|茓,从肩上透下,姑娘自己该知道;她淡淡一笑,说道:“老前辈所说,半点不假。”
“人未死,老前辈可否加以化解?”葛如山问。
“解开不难,可是一解即死;她生机已绝,能保持现状已是奇迹。经脉如解,想想看,江河决堤,如何挽救?我比你们都难过,难道我不想救她?”
“那不是无能为力了么?”若虹惨然问。
白骨神魔默然点头,又开始踱步,踱了一周,说:“周姑娘定然吃过一种罕见的续命奇珍,象千年雪参一类圣药,不然绝拖不了这许久。”
“晚辈曾多次服用过雪参寒魄回生丹。”姑娘说。
白骨神魔摇头苦笑道:“那就是了。”
葛如山凛然问:“老前辈,她还能拖多久?”
叶若虹也问:“是否能施十天半月?”
姑娘沉静地问:“老前辈请明示,晚辈欲定行止。”
白骨神魔沉声道:“你们真要知道?”
三人都同声答:“是的。”白骨神魔伸起一个指头,宣布判决道:“少者五天,多则十日。十日,这是最大极限。”
姑娘嘿然叹息,幽幽地说:“我赶不上回家见爹娘了,遗憾之至。这也好,免得大哥再冒风险。”
叶若虹心往下沉,以手掩面。
葛如山长叹一声,“砰”一声铜人坠地。
白骨神魔仰首向天,幽幽地说:“可惜!我这次晚了一步,不然我不会吝惜至宝,可以救你一命。”
“老前辈此话怎讲?”若虹急问。
“说也枉然,宝物也失踪了。这次我们在河南府,听说有一家大户,曾在山东出任莱州府知府大人,刮了不少地皮,曾搜括得一具玉麟,据说是蓬莱神山古仙人所遗之物。玉麟其大如掌,如同真物,手艺巧夺天工,腹中藏有一颗玉麟丹,乃是无价之宝。禅道二门如果获丹服下,可以修至不坏金刚及半仙之体,凡夫俗子服食之后,体内生机勃然,除旧布新,虽不能生死人而肉白骨,却可益寿延年,百岁长青。我得到消息赶到,已经晚了近月,事主已因宝焚身,惨死屋中,玉麟已经失踪。那晚我遇上了一个喇嘛僧,也到那儿踩探,被我跟到这儿,看他有何诡谋,目下已有两个喇嘛,不知他们到中原来有何勾当;喇嘛都不是好东西,如果发现他们为非作歹,我宰掉他们。神魔谷的尸体,各色人仕俱备,就缺少喇嘛,这次该全了。”
“那玉麟的下落查出了么?”若虹希冀地问。
“下落不明,不知落在何人之手。那玉麟乃是神物,如无千古神刃,无法剖开取丹,这玩意不久会出现的,必定有人四出寻找神刃,便可找到线索了。可惜你们等不到那一天,天意也?”
姑娘淡淡一笑,接口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晚辈福薄,不敢妄求……”
白骨神魔用一声冷哼打断她的话,说道:“你这种宿命论太要不得,我老人家不喜这一套,事在人为,求其在我,谁也不能免死,但死的时辰仍可有为。”
姑娘笑道:“刚才老前辈就曾说过天意也。”
白骨神魔也咧嘴笑道:“丫头,你好厉害。”
姑娘突然说:“老前辈,能赐我一些护尸之药么?”
“你要来何用?”白骨神魔讶然问。
“晚辈希望能肉身见我爹娘。”
“丫头,你认为容易么?麻烦着哩!再说,我也不会给你,我不会保留不足以遗臭后世之人。”
“那我不是没希望了么?”
“老夫倒希望你不死。”他探囊取出一个小革囊,倒出一颗以黑色蜡衣里着的丹丸,递给她说:“五天以后,如果你感到眼前模糊,行将失明之际,吞下这颗丹九,可以多延五日的寿命,我只能为你尽这一分力,别了,愿你平安地去吧!我该走了。”
说完,身形一闪,投入倾盆大雨之中,瞬即不见。
若虹走近姑娘身边,握住她瘦骨嶙峋的纤手,怆然垂泪,哽咽地说:“小妹,恕我,我力不从心,不能早些救你……”
姑娘伸出另一只手掩住他的嘴,苦笑道:“陆老前辈说过,这是命,半点不由人.我深感你的大德。我知道你为我担了多大风险?大哥,今后你将是无家可归,亡命天崖的人了,武当绝不会放过你,还可能累及家小。如果大哥不弃,可否到云南舍下暂住?我爷爷奶奶和爹娘,将视你如子侄。这样,我在九泉下也会安心。”
若虹一阵惨然,摇头道:“我要把你的灵骸亲送到云南,然后返回金陵;我要将你的事公诸天下,让天下武林英雄共弃武当。”
远处林中,突然响起一声尖啸,接着三条人影,在林中向这儿电射而来。
葛如山突然抓起铜人,沉喝道:“小姐,退到崖底,公子爷,准备一拼。”
叶若虹火速拉过全真子留下的包里,拔出一把长剑。这剑本是他自己的。
人影急射崖下,突然发现了崖中有人,有人叫道:“是你这小子,该死,”
三人是仙海人屠容若真,金鹫赫连西海,和拉卜活佛,拉卜活佛的左颊,用布带缠住,整个脑袋只露眼鼻,状极狼狈;佛手杖也没有,手上支着一根木棍。
发话的是金鹫赫连西海,他挨了葛如山一记重击,把他恨死了,这次见面,怎肯饶他?
仙诲人屠自然认得叶若虹,这是第三次见面了,不陌生嘛!他也叫:“小子,你死定了。”
拉卜活佛也含糊地叫:“里面有个母的,正好用来压压火,上!”
三人向前急射,猛扑崖口。
正在生死一发间,不知何处突然传来一声阴冷已极,不似人声,却又如在耳边的冷喝:“甚么人要打要杀?住手!”
这两句话极为简单,但入耳直展心脉,令人心向下沉,头脑昏眩。
三个魔头一怔,倏然上步,站在倾盆大雨之下。
葛如山重伤末愈,突然坐倒。
姑娘格摇晃晃,扑地。
叶若虹功力火候尚差,踉跄后退几乎跌倒。
人影连闪,崖上突然飘下了两个幽灵,是人,幽灵一般的两个人,他们的身法太奇妙了,象两团轻烟冉冉下降,
两人站在崖前,正处于双方之间,大雨淋在他俩身上,他俩浑如未觉。
一个是伟岸中年人,三角脸,吊客眉,双目外突,下盾突出,头戴七星拱月英雄巾,身穿团花罩袍,罩袍下现出半尺剑鞘。这人不算得陌生,乃是大名鼎鼎的魔头,不受任何管辖,独来独往的山西风台七星掌厉岳。在太白山庄,神剑伽蓝现身之时,第一照面剑斩矮神第一阳子和文殊方丈;第二照面,龙首上人和达尊喇嘛溅血剑下。这神勇的凶狠残杀,震撼了群魔,第一个溜走的人,就是这位大若雄七星掌厉岳。
第二人身材也超过八尺,鸢肩猿臂,虎背熊腰,大马脸,平枕骨,粗眉大眼朝天鼻,一部灰白色的络腮胡,梳得十分整齐。身穿青色对襟劲装,身背皮Сhā袋,扣住一根超过六十斤的乌亮霸王鞭。
这人一向在京师以北做没本钱的买卖。极少在中原走动,平生劫富济贫,专找京中那些刮饱宦囊的大官下手,恶迹不能说没有,但倒是个了不起的独行英雄,在北方,他的名声是誉多于毁。他姓裘,名炳文,轻功超尘拔俗,人称他为云中鹤。他使沉重的霸王鞭,却又叫云中鹤,可见端的不等闲,绝非泛泛的欺世盗名之徒。
云中鹤在北方武林算得上亦侠亦盗的英雄,可是他的师弟抱椟崮的寨主,赛瘟神贺斌,却不是好东西,神憎鬼厌,人人头痛。师兄弟俩乎时极少往来,逢年过节只作些礼貌上的问候。云中鹤虽不赞成师弟的所为,但劝之不听也就无可奈何,师兄弟同门四十年,感情仍在,他也就懒得管他。
三年前,赛瘟神应金面狂枭之请,西赴太白山庄,恰好云中鹤带了一笔礼物南下抱椟崮,先期到达想与师弟欢度中秋佳节,但赛瘟神已经走了。
他问清内情,火速奔向陕西,要将师弟追回,不许他卷入江湖争名夺利的旋涡。
可是他晚了一步,太白山庄已成火海,师弟已丧命台上,他只看到群雄星散的尾局,已经无能为力了。
第一个他遇上的人,是七星掌厉岳。七星掌溜得最快;东西两个大盗早年曾有一面之缘,这时相遇,自然客套一番。七星掌不是个好东西,为人极为阴险,他早知太白山庄五行宫的秘密,知道五阴鬼手申庄主在庄中藏有些多无价至宝,立即邀云中鹤妙秘道入庄,进入地道。
他两人在地道中摸索,也就是金毛吼景泰所发现的两个黑影。
他俩不但获得了许多珠宝奇珍,还掳了一个功力奇高的人。可是强中更有强中手,午夜出秘道时,却碰上了更强的高人,迎面住了。
七星掌厉岳的掌上功夫,自诩天下无敌,岂知拦路的高大黑影,掌上功夫更高明百倍,一连三掌,几乎要了他的老命。云中鹤的霸王鞭,也被那黑影以一双肉掌,几乎硬生生震成断鞭。
两人轻功都了得,打不赢便逃命,不辨东西南北,急如漏网之鱼。
拦劫的黑影不肯放松,一阵好赶。
天一亮,他们发现已经到了大散关附近,接近甘肃镇的地境了。除了前奔,别无退路。
七星掌与兰洲的老龙神鲍怀仁有交情,便想投奔老龙神庇护,便向兰州逃窜,走天水山道。
追赶的人,是个身材高大,方面大耳红光满面的俊逸中年人,但却有一部拂白髯,与面色极不相配,却又象古稀老人。穿一袭黑抱,腰悬长剑。黑袍人不问情由,紧迫不舍,双方保持着半里地距离,绝不放松。
一连两天两夜,两个大盗就无法将人摆脱,双方的真力消耗差不多了,两天两夜枵腹奔逐,铁打的入也受不了,到了兰州,双方都不易支持啦!
七星掌带了一个赃物包,云中鹤带了一个俘虏,就是舍不得丢,轻功虽高明,自然没有空手的人支持得久些。
到兰州是在午夜,黑袍人已迫近身后不远,两人慌不择路,无法觅路投奔扪天岭,便奔兰州城。
城门已闭,兰州的城墙,比中原任何城市的城墙都高上一倍,他们真力已虚,无法逃人城中,绕城而过了黄河浮桥,不管天南地北见路就走。
黑袍人终于赶上,走不脱只好拼命,两入丢下赃物俘虏,一场好拼,在饥渴交加中,两人都身负轻伤,且斗且走,终于跌落在一条小河中逃得性命。
第二天晚上,两人溜回丢赃弃俘之处,扑了个空,白费了一番心力。
俘虏是云中鹤所擒的,其实不是擒而是拾,那人奇焦黑,跌在一个地窟之中,地窟上三丈余是烈火熊熊的房舍,人仍可蠕动。
那时,云中鹤是独自搜到的,看见有人,恐怕上面房屋塌下将人焚毙,动了一念之慈,便上前救人。
岂知那黑炭般的人,仍有些少知觉,手一触人便暴起,一掌把云中鹤推跌丈外。
云中鹤吃了一惊;能将他推跌之人,他还没见过哩!一时火起,便扑上一掌击出。
那人仅挣起上身,仍在昏迷,掌来势奇急,他不知闪避,一掌恰击在后脑勺上,立即昏倒。
云中鹤未料到那人竟未回手,显然刚才那一推并非是他有意出手,而是一般练家子的本能;他心中不无愧念,便将人拖过,就火光下一抹他的脸面,发现那人竟然是个大孩子,身上衣裤零落。银灰色的衣衫已成了焦黑,肌肉暴露,身上挂囊,腰带上一把小鞘,小兵刃的卡簧还未压上,显然是刚归鞘还未Сhā实的。
他动了怜才之念,而且心中有愧,打主意将人救出,日后收他作为衣钵传人。
他正想拔出小剑细看,七星掌已在地道深处高声叫唤,同时上面屋顶行将垮下,碎木残火大量跌人洞中,向下滚人洞底。
他无暇再留,反而将小剑拍入鞘中,挟起人便走。
在逃命期间,七星掌只道这黑炭般的人是云中鹤的朋友,逃命要紧,无暇细问。
云中鹤喂了俘虏两粒丹丸,那人始终不见清醒,但呼吸正常,体温一如常人,知道人并无大碍,始终不愿丢弃;尽管七星掌催了他好几次,他置之不理。
人丢了,死活不明,云中鹤心中十分难过,念念不忘。两人对追了他们千余里的黑袍人,耿耿于心。反正这人脸色红润如同中年人,一部美好的拂胸长髯极易辩识;他俩发誓,要在江湖中一面练功,一面找寻这黑袍仇人,利用七星掌的江湖势力,到处出动朋友踩探。
转眼快四年了,一无所获,但他们并末灰心;仍在找寻。鬼使神差,在倾盆大雨中救了叶若虹主仆和如黛。
三年多以来,他两入互切互磋,功力大进。人在仇恨和耻辱的鞭策下,必能苦心孤诣,发奋图强,反之便会耽于逸乐,不进反。退。他两人并未令自己失望,艺业已臻化境。
两人以神奇的轻功冉冉而降,真把三个魔头惊住了。由上下降,要快不难,要轻亦易,但如要冉冉而降,首先必须具有凝气提纵术,没有一甲子以上的练气功夫,想也不必想,太难了,七星掌在江湖的名望,确是唬人,跺下脚西北震动,吼一声中原武林人物悚然而惊,可是仙诲人屠久处化外仙海,根本不识七星掌是啥玩意,仅对两人的轻功身法,和刚才那声与摄魂魔音相似的沉喝有点心惊。
仙诲人屠在三人中是首领,该他出面,徐徐扬起外门兵刃纠龙棒,沉下脸问:“两位是谁?要架梁么?”
七星掌厉岳的穿戴打扮,是他的活招牌,不论冬夏,团花罩袍不离身,武林朋友江湖混混,见了他不用问姓通名,便知道是他,他也以此自豪,他一见纠龙棒,有点心凛,知道这人不是好相与的善男信女,沉声道:“在下风台七星掌厉岳。”又向云中鹤摆手虚引说:“这位是山东云中鹤裘老弟炳文。尊驾高名上姓?”
“仙海人屠容若真。”
“金鹫赫连西海,西羌人。”
“佛爷我叫拉卜活佛。”喇嘛含糊地自报名号。
七星掌心中略震,这些人曾有过耳闻,而且他也曾在太白山庄与矮神荼见过面,虽无交情也算得是同路人,犯不着生气,便说:“原来是容老兄,久闻大名,今日幸遇。”
仙海人屠瞥了他一眼,说:“厉兄的名号,在下却是陌生。”
他这一说;七星掌脸上立寒,心说:“这家伙语气狂做,我得教训他。”便跨前一步,冷冷地说:“不错,你该陌生,因为你是化外之人。”
“你想怎样?”仙诲人屠火啦。
“闲事管定了。”七星掌傲然地说。
“那是你的不幸”
“如何不幸?”
“你将横尸五步。”仙诲人屠一字一吐地说。
“好说,看谁横尸,你三人一起上。”七星掌一掀罩袍,刷一声寒芒四射的宝剑出鞘。
仙海人屠大喝一声,纠龙棒闪电似向前推出。
剑芒一闪,八方发射,在瞬息之间,两人乍合乍分,电光石火似的一触即退,仙海人屠暴退八尺,七星掌也飞撤五尺。
两人同怒吼,同时扑上。
云中鹤撤下霸王鞭,哈哈狂笑道:“看我的,打!”在笑声中,狂扑金鹫。“铮”一声金枪被砸出门外,金鹫连退五步,乌光一闪,直迫中宫而进。
一旁的拉卜活佛吃了一惊,能一鞭将金鹫震退的人,够可怕,自己不上是不行了,一声怒吼,木棍从侧攻上。
五个人在雨中拼命,附近的草木道了殃。
葛如山突然向若虹叫:“公子爷,背上小姐!往西南走,我断后。”
若虹奔到姑娘身边,尖促地说。“事急矣!小抹,休怪愚兄亵渎。”
他不等她回答,解腰带将她背上,向崖左一窜,投入大雨之中,藉草木掩身,向西南狂奔。
葛如山等他隐入林中,方随后急撤。
五个凶魔虽知他们走了,但正在拼命,懒得分神,仍在缠斗不体;主仆两人急似漏网之鱼,慌不择路在林中一阵急走,不辨东南西北,亡命而去。
天色将晚,他们到了一处山崖下。雨水末止,远远地,可以听到如雷的水声。
两人窜入一处崖壁下,真巧崖根就有一个高可及丈的大洞,里面黑黝黝地。
若虹背着姑娘,刚窜到崖口,正要往洞中冲入。
“快退!”后面的如山沉喝,欺身直上。
若虹双足一点,向后急退。
同一瞬间,一头三百余斤的雄山猪,突以奔雷般的声势,从洞中冲出,尖嘴獠牙半分之差,便可触到若虹的小腹了,好险!
葛如山已经抢进,从侧方纵到,挤全力运起铜人,一声暴响,击在山猪顶门上,血肉飞溅,红白、皆现。山猪倒了,葛如山亦已力尽,已经结了血痂的创口,亦被震裂了不少,鲜血在胸间再现。
叶若虹双脚一落地,突然反手拔创,脱手将剑向洞口飞掷。
洞口,刚现出一头约有四百斤大小的母山猪,光华一闪,母山猪则被洞外的死山猪所惊,正作势冲出,恰与光华迎个正着,Сhā入肩颈两尺;余势未退止,直冲到死山猪之前,砰然一声,被绊倒在地,猪嘴正接在雄山猪的后腿上大口一合,雄山猪的粗大后腿,骨碎肉烂。
若虹人向前冲,火速拔出长剑。伤着如山戒备。
“谢谢你,公子爷,你这一剑冒险冒对了。”葛如山虚弱地说。如果没有这一剑,母山猪准将葛如山撕成片片,骨飞肉裂。
上三百斤的山猪,比猛虎还凶猛十倍,不怕击打,不知死活,碰上它准倒霉;如果碰上一头带了小猪的凶家伙,情形更不堪设想。猛虎遇上了这家伙,也乖乖停爪不敢讨野火。
洞中有声息,那是些大仅十来斤的一群小山猪,在发出尖锐的嚎叫,还不知外面已有大难。
若虹喜说地叫道:“天假其便,有吃有烧的了。”三不管抢人洞中。
洞中幽暗,全是木柴,堆得满满地,正是个山猪窝,其中有十来条小山猪,小山猪一见有人入侵,一阵嚎叫,疯了似的向前撞来。
若虹长剑急挥,连毙四头小山猪,方将其余的唬退,躲人柴缝中去了。
若虹转到崖口,将姑娘解下,崖岩宽广,足可躲避风雨,着手扼出柴枝,在百宝囊中取出生火用具,生起火来。
三人身上全湿了,除了生火烤,别无他途。虽在危困之中,男女有别,生了两堆火,三人相背就火,就身烤衣。
葛如山在朦胧大雨中,从树缝中向外看去,叫苦道:“天意,白跑了这许多冤枉路。”
“怎么白跑了?”
“瞧那儿,斜对面这座山,正是早先水潭南面的高山,咱们所处之地,正是水潭的东北角,右面不足五里地,往下走就是水潭水帘洞,你该听到如雷水声,一天的大雨,水流增大,故而水声骇人。”
叶若虹也四面张望,苦笑道:“真糟,看来咱们想离开山区,真是难比登天了。”
姑娘在后面幽幽地说:“大哥,你们如果没有我拖累着,是可以出……”
叶若虹打断她的话,焦躁地叫道:“小妹,不许你说这种话。”
姑娘长叹一声,只好住口。
叶若虹拖过小山猪,就崖下雨水汇聚处将猪剥了,砍树叉就火上架起烤架,慢慢地烤将起来。
夜幕盖下了,除了风雨之声,兽吼禽鸣俱止。
三人就在火旁进餐,兵刃就搁在手边,葛如山的铜人,就靠近姑娘身左。
葛如山一面啃着一条猪腿,一面说:“公子爷,事已急,依我看来,那老花子在江湖侠名四播,似乎不应该和我们做对,可否找他一谈?”
叶若虹沉吟良久,说:“他与山海之王和太叔权的女儿走在一块,咱们岂不是送羊入虎口?”
葛如山吐掉一节骨头,凛然地说:“我愿一试,先说服老花子,至于山海之王,凭他当日慨赠天蝎珠的情份,也不会为难我,我相信,他不会迫我说出下落来,他不是这种人,尤其是我已受重伤。”
“不!你不能冒险。”叶若虹断然地说。
姑娘胃口欠佳,早已停止进食,接口道:“那山海之王到底是怎样一个人,能为我详说么?”
葛如山摇头道:“该说的都已说了,我们仅有半日相处,除了知道他是个无名野人之外,毫无所知。”
“他真有那么厉害么?”
葛如山咋舌道:“他简直不是人,要让你看了他斗天蝎那股狠劲,便相信我此语不虚,像煞了一头猛兽。”他指着铜人,又道:“我两膀之力,不下八百斤,故绰号神力天王,但在他手上,我却成了毛孩子。你瞧!他一只右手抓住我的铜人,将我扔飞数丈外,那上面还留有他的指印哩!像是铸上去的一般,他定然练有化石熔金的神奇内力。”
他将指纹指给姑娘看。火光熊熊,纤毫毕现,姑娘低头一看,只觉百脉贲张,限睛蹬得大大地,呼吸似乎停止了。
五指纹理清晰,不错,五个斗纹,十分工整。
葛如山吃了一惊,急问道:“小姐,你……你怎么了?”他丢下了铜人,急忙把住摇摇欲倒的姑娘。
她略一挣扎,用颤抖的似乎拼全力发出的声音问:“如山,他真是个野人?真是个不知来历的人?”
“是的,小姐,你……”
“你说说他的面貌。”
“肌肉红嫩,大眼如深潭,修眉略弯……”
“他的眉是弯的?不是剑眉?”
“确是青山眉,鼻如玉雕,朱唇上两撇上卷的八字胡。他那一身肌肉,比我强得太多。”
“他该没有胡子,天!”姑娘绝望地叫,再俯身细看指纹,说:“指纹分明是他的,他的十指全是斗,极为罕见而匀称的斗,普天之下,该没有第二个人有这种十指相同的螺纹,是他!是他……”
“小妹,哪一个他?”若虹急问。
“神剑伽蓝,我的夫君。”
“不可能的,小妹。”
“但指纹和如山所说的修眉与眼鼻,分明是他。大哥,带我去找他。”
叶若虹一蹦而起,说:“我们走!”
葛如山摇手止住他说:“公子爷,不可妄动,目下大雨如注,夜黑如墨,复有强敌环伺,到哪儿去找他?怎样也得等到天亮,不然不但枉劳心力,或许要送命。”
姑娘心潮澎湃,似乎支持不住这突如其来的情绪,浑身脱力,双颊泛上稀有的光采。这指纹,像是五道闪电,直射入她的心坎深处。在以往那段日子里,她和逸云实质上是一对甜蜜的小夫妻,他的一肌一发,全是她抚爱摸娑的对象,他的指纹,她岂有不知之理?天下间十斗之人,多如恒河沙数,但像他一般每斗形态全同的人,极为罕见,她怎能忘怀?
逸云投身烈火之中,乃是有目共睹之事,她虽有点不信,但这点不信的观念,乃是心中由寄望奇迹而产生的妄念;妄念太深,便成了希望;希望过切,反而变成欲假还真如虚似实的幻象,似乎成为真实了。
她也知道其中道理,略一思索,便冷静下来,说:“是的,大哥,天明再找不迟。唉!但愿真是他。”
“小妹,我们在冒险,如果不是他,我们处境危矣!”
“我已活不久了,仅有五至十天的性命,虽刀剑加身,已无所惧。大哥,我耽心你们。”
如山突然说:“别耽心我们,老花子是顶天立地的江湖怪杰,他不会难为我们。山海之王对我们有救命之恩,也不会怎样。他们如能对一个将死的姑娘下手,算我们该死,让我们一起死吧!死算不了什么,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有了决定,大家心中略安,熄掉火,倚壁睡去。
如山伤得不轻,若虹也够疲累,倒头便睡,连警卫之事也难以照管了。
只有姑娘一人是清醒的,她脑中极乱,前情往事,纷至沓来,乱糟糟地难以成眠。
将近午夜,云散风消,天空中布着高高的云层,大地漆黑,雨止了。
下面水声如雷,惊心动魄,除了水声,万颓无声,夜风萧萧,凉意极浓。七月里的山区,已有初冬的寒意,不消半月,可能要下雪了。
午夜到了,皓月悄然光临,七月初一日子时已到。午夜已届,姑娘仍未入眠,正在心潮起伏,陷入冥想之中。
“轰隆隆……哗啦啦……”下面突然传出惊天动地的响声,似乎天摇地动,如雷贯耳。
若虹主仆惊得一蹦而起,略一倾听,如山紧张地说道:“咦!那水潭有鬼,这一场大雨,可能发蛟。”
“发蛟?那……咱们这儿……”若虹变色说。
“不要紧,我们这儿地势高。那小潭没有山洪可积,怎会发蛟?怪事!且到外面瞧瞧。”
三人一时好奇,便由左面爬上崖顶。向下看去。相距五六里,天色太黑,看不见下面的景况。水声愈来愈响,如在耳边奔腾澎湃,姑娘说:“我们可往下接近些,发的奇观不可放过。”
“走,小心就是。”如山说。
三人披荆分棘,向下面水声隆然处走去。
水潭石门侧面,两个喇嘛正伏在一处石|茓中,神色紧张地向潭中瞧。
水帘瀑布的上游,一株苍松的树枝上,坐着七星掌与云中鹤,他们惑然地注视着潭中发呆。
而在南面山峰之上,山海之王和老花子,正追逐着仙海人屠和金鹫两个凶魔。两凶魔在白天里,三人拼斗七星掌与云中鹤,十余招后便支持不住了,拉卜活佛第一个趁机溜走,仙海人屠只好逃命,双方没有深仇大恨,七星掌并未追赶。仙海人屠与金鹫走在一路,与拉卜活佛失散了。
活该有事,两人在夜间觅路出山。仍想到商州一走。鬼使神差,不是冤家不聚头,路上遇上了山海之王和老花子,真是冤家路窄。
两个家伙是惊弓之鸟,被山海之王吓破了胆,一见冤家对头,夹着尾巴回头就跑。
要是没有老花子拖住腿,山海之王定然追得他俩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老花子功力差劲,无法与老魔一较长短,还得让山海之王带着走,所以难以赶上。
赶来赶去,赶到潭边来了;这潭正是底潭,也就是千岁金蟾藏身之处。
水潭中,出现了惊心动魄的奇景。
蟾,属于五毒之一,乃是古代异兽之一种,头部似蟾蜍;同类异种,仅有三足,后一足形如龙尾而有爪趾,秉天地玄阴至毒之气而生。初生时色黑,至五百年变灰黄,千年以上体泛金色,内丹已成,可呵气成雾,性已通灵。
这个无底潭的金蟾,已成气候,潭中有无数剑鱼可以果腹,平时兽类前来饮水,也成为它的食物。
每隔十年,于七月初一日清晨子亥相交之际,它使出潭浮上戏水一次,并吸取玄阴之气。
这天正是它浮上戏水之时,大劫至矣,
潭水由于经一天大雨所注入,水色已浑,水位高涨,潭畔的奇花异草已复见,那两排苍松全浸在水中,瀑布亦仅剩丈余高的激流,不成为瀑布了。
蓦地,一股五尺圆径朋的水柱,直向天空激射,破空十余丈,万四面一散,砰然下坠,潭水立时像开了锅的沸水。接着,水柱接二连三,从各处向空中激射,下坠的巨响,撼山动岳。
四周的树木杂草,只受了轻微的损害,怪极!连泡在水中的苍松,亦未被摧毁。
不久,在水柱倏止之际,潭中金光闪闪,一个像六尺圆径桌而大小的金色怪物,浮上了水面,后面粗如像腿的尾巴,激起了滚滚浪花。
怪物在潭中游畔了三团,鼻中雾气飞腾,似乎嗅寻岸上有否猛兽的踪迹。它最怕鸵类,所以特别小心。
游了三圈之后,巨浪突起,整个水潭被它搅得水花冲天,水涌如山,水柱壁立。它就在汹涌的水中,戏舞不休,时而冲余丈,轰然一声,数千斤的庞大身躯跌下水中,其声响之大,不言可知。
这时,山海之王已被潭中的奇景吸引住了,放弃了仙海人屠,直趋潭边。
水声如雷声连震,他附耳向老花子问:“老丈,这是啥玩意?”
老花子惊得腿也软了,也附耳说:“看形状,极像传说中的千载金蟾。”
“这玩意会害人么?”
“极少害人,除非它肚饥之时,正好有人经过潭边,便被它吸入腹中。这家伙眼睛太锐利,可是却看不见静止之物,咱们站着别动,它便看不见了。”
“咱们把它捉来,有用么?”
“老天!捉它?它那张口大如圆桌,一吸之下,千斤大石也曾被从五丈外吸人口中,人畜入口即死,谁敢近它?别胡思乱想,老弟。”
“它比蛟龙如何?”
“蛟龙?那是小巫见大巫。”
“它敢与蛟龙相斗?”
“自然不敢,它就怕蚊龙拿它当点心,所以不敢在大河中存身,只躲在不见天日之处,这与它玄阴之性有关。”
“那就成,蛟龙我也斗过了,有何惧哉?”
“你斗过蛟龙?别开玩笑,老弟。”
“我山海之王的名号,就是因斗蛟龙而来。仙海那条孽蛟,如不是它乞命,我已宰了它,至今它不敢再出海面伤人了,信不信由你。”
“凭什么?老弟,你赤手空拳斗蛟龙?”
“凭这儿。”山海之王拍拍衫内的小剑,又说:“即使是空拳,蛟龙也无奈我何。”
老花子用奇异的眼色,死瞪着他,说:“老弟,我不知你是怎样练法的?你并没练至不破金刚法体,年纪太小了;可是你真正的造诣,我还没见过哩,可能要大出我意外。”
“我的功力有限,但我可以告诉你,我有九招剑法,自信可雄峙武林;告诉我,这金蟾有用么?”
“它的内丹,可无坚不摧,用作暗器,十分可怕,且分解百毒,它眼角的两颗蟾酥珠,乃是天下至毒之药。它的甲兵刃不伤,如能有鱼肠一类千古神物,剖裁作成护身申,除了有数的几把古剑外,可以仗之横行天下。”
“这么说,它是人间至宝罗?”
“可以这么说。”
“可惜!”山海之王叹息着说。
“可惜甚么?”
“它于人无害,我不杀它。”
“老弟,你所行所事,老花子佩服得紧。咱们看看它戏水,别惊动它。”
他们不想伤金蟾,可是却未料到有人已有万全准备,取来了金蟾的克星巴蛇珠,要制金蟾的死命。
金蟾戏水尽兴之后,突然腾身一跃,上了右侧石门巨石顶,面向正北,静静地着不动。它的身后,是对崖石的另一座巨石,石后正是隐伏着的两个喇嘛,相距共有五丈。
潭水渐静,只有短瀑的响声,天宇漆黑,恬静而平和。
金蟾突然张口,向北喷出两团白雾,袅袅向上飘升,凝而不散。它的一双金眼,光芒陡盛,象两盏金色灯笼,照亮了丈内景物。
接着它大口一张,一道拳大金光一闪,直冲十余丈高空。光消失了,只剩下一个大拳的光焰金球,在上空盘旋飞舞,由于速度不太快,所以看得十分真切。
也在这刹那间,喇嘛突然站起,三个青鸽卵大的蛇珠,起三道白色光华,射向金蟾尾背。
山海之王与老花子在潭南,相距还有三四十丈,等发现有变,已来不及了。
瀑布方面,相距也有三四十文,七星掌厉岳与云中鹤,同时发出一声惊叫。他们想不到有人会大胆得出面斗怪物,真是不要命拉!
同一瞬间,山海之王说:“老丈,等我!”声出人闪,瞬即不见。
在劫难逃,活该金蟾大限已到,身后白光一现,它立时警觉,内丹向下疾射,又化成一道金光,它也倏然转身,十分灵活。
哲丹活佛等了三十年,这次找到怀有巴蛇珠的匝哈活佛合伙,志在必得;畜牲毕竟没有人聪明,不然也不会逐渐绝种了。譬如说巨象犀牛鳄鱼等猛兽爬虫,在唐代仍在长江以南时有发现;本朝初,云南一带仍有大象出现,但也逐渐死光了,或者往南逃命了;可见人才是最可怕的动物,比任何异兽都厉害。
巴蛇珠出手,他俩手上多了一把寒芒暴射的匕首,现身站起,向金蟾扑去。
内丹向下一落,“啪啪”两声,两粒巴蛇珠化成粉末,另一粒仍向前飞射。
金蟾刚转过身躯,硕果仅存的一粒巴蛇珠已到,金蟾的皮革刀枪不入,可是被巴蛇珠所克,珠到入腹,似无丝毫阻力.
金蟾全身金光突敛,张口一吸,内丹向口中飞回,还未入口,头已向下一搭,内丹在嘴唇上,跌在它双足之前。
两喇嘛到了,哲丹活佛功力没有匝哈高,匝哈到得最快,匕首一伸,Сhā入金蟾的左眼,一绞一拨,跌出一颗金色有鸽卵大的珠子,他火速丢人怀中,想向右面挑。
哲丹活佛后到,匕首一抬掩住脸面,伸手去拾金蟾内丹。
岂知金蟾并未死去,左眼后的蟾酥丹被挑出,痛醒了,奋起余力,一双前爪倏起倏落,将哲丹活佛一下子抱住了。
同一瞬间,尾足一拐,向刚取得蟾珠的匝哈活佛闪电似的扫到,抓住了他的右大腿。
“哎……”哲丹活佛狂叫,他腰身已被扣住,象上了一道铁箍,万斤神力缓缓收拢,他怎吃得消?一面挣扎,一面狂叫着用匕首猛扎金蟾头部,匕首如触韧甲,他在枉劳心力。
匝哈活佛被拖倒在地,大腿象不是他自己的了,他也用匕首乱扎,一面狂叫:“哎……救命哪!救……”
山海之王不知是在泉山暗算他的两个喇嘛僧,他想救人,已经晚了一步,两喇嘛已遇险,他还在二十丈之外,无法赶到。
他发出一声震天长啸,想震撼金蟾,人如电光疾闪,向前急射。突然光华乍现,一道虹影如白虹经天,从他手中发出,直射金蟾头部。由于光华飞行太快,看去像一道匹练,一闪而没,贯入了金蟾额中,突又飞回,光华乍敛。
啸声一响,七星掌、云中鹤两人吓了一大跳,火速停步。接着光华倏现隐,七星掌吓了个胆裂魂飞。
这啸声,这光华,把他的记忆拉回三年前的中秋节;不错,天!就是他,神剑伽蓝和他的伏鳌剑,他没死,在这儿,以气御剑术,一举击毙洪荒怪物。
他腿也软了;他有自知之明,即使让他有时间再练一百年,也接不下伏鳌剑全力一击。
他突然回身,气急败坏地低叫:“炳文兄,快走!”
“怎么?你……”
“快:迟了性命难保。”
“笑话:为甚么?”
“那是神剑伽蓝,你不走我不奉陪。”身落,人已远出五丈外去了。
云中鹤一听是神剑伽蓝,师弟惨死之恨涌上心头,一声怒啸,撤下霸王鞭向前飞扑,口中大叫:“华小狗,拿命来,我云中鹤找你索回师弟血债。”
声到人到,好俊的轻功。
这时,山海之王正伸一双虎掌,正扳动金蟾的双爪,想将人救下。
金蟾的金光已敛,天色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两个喇嘛都已晕倒,将要断气。山海之王心急救人,仍未发觉两个喇嘛的身份。
正在用劲,云中鹤已到了,一声虎吼,霸王鞭猛砸而下,力道如山,只怕有千斤内劲。山海之王没听清他骂谁,鞭一到他无名火起,心说:“好小子,我在这儿救人,你却要我的命,岂有此理!”
他放下蟾爪,手一秒鞭扣住,大喝道:“狗东西?你岂有此理,凭你也配和我山海之王动手?滚你的!”
说完,顺手一扔,云中鹤死握着他的霸王鞭,象一只灰鹤,凌空飞起两文高,直向石门下首河流中飞坠。“扑通”一声,英雄落水。
云中鹤惊得顶门上走了三魂,一招便被人扣住了兵刃,千斤神力被化解于无形,鞭象被泰山压住了,他无法撼动分毫,反而被人扔飞两丈,跌下十余丈高的溪流,他怎能不惊?幸而功力到家,一入水便向岸上游去。上得岸来,咬牙切齿走了。石门原高三十丈,山位高涨,矮了一半,不然他不会如此幸运,不跌死也会跌昏沉入溪底。
老花子恰好赶到,他叫道:“老弟,他是云中鹤裘炳文。你认得?”
“不认得,这家伙好没道理。”他用手再去扳金蟾爪。
老花子一模哲丹的腰,说道:“老弟,别费心了,这和尚腰已成扁鸭,已死多时。”
“那家伙误事,哼!”他又去救尾足缠住的人。
匝哈只是痛昏过去而已,并没有死。山海之王一摸他的右腿,摇头道:“腿完了,但人尚有救。”他拾起一把匕首,动手一划,仅剩一层皮的大腿立断,他再运指将流血的|茓道闭住。
老花于恰在这时擦亮了火摺子,照亮了和尚的脸面,山海之王突然一捏和尚的人中|茓,和尚缓缓醒来。
“原来是你这贼和尚,算你幸运。”山海之王怒叫。
匝哈醒来,只觉浑身奇痛,下肢痛彻心脾,他想站起,右腿一动,痛得他大叫起来。
火光下,山海之王的面容清晰地映人眼帘。和尚狂叫:“山海之王,你卸了我的腿,乘人之危,王八蛋,你好毒辣的手段,你……”
山海之王双手叉腰,冷笑道:“你这人面兽心的贼和尚,如果不是你断了腿,你将四分五裂,我不剁你七八块才是恨事,拿来。”
匝哈活佛一面探囊取药,一面问:“小狗!你要什么?”
“蟾酥珠。”
“你要抢?”
“这玩意落在你手中,还了得?”他探手到和尚怀里掏。
匝哈活佛用性命换来之物,怎肯放手,戟指使向山海之王七个大|茓点去。
手一伸,便落入一个巨掌之中,耳听山海之王说:“我真该杀你,不知为何却又不忍下手。”
珠到了山海之王手中,和尚仰天叫号。
山海之王将珠递给老花子,再用匕首取出另一颗蟾酥珠,拾起金蟾内丹,一起塞入怀中,说道:“贼和尚,爬开!”
他走到金蟾右侧,双手Сhā入金蟾腹下,喝声“下去!”
数千斤的巨大金蟾,翻落无底潭中,水花飞溅,波浪澎湃。
“老丈,我们该走了。”他说。
老花子熄摺子,说道:“老弟,你的神力到底有多大?”
“不知道。”
“你毙金蟾的光华,是啥玩意?”
“是一把剑。”
“在哪儿?从没看你用过哩?”
山海之王瞥了仍在穷叫乱骂的和尚一眼,说:“等会拿给你看,这剑恐与我身世有关;看了千万不可乱说,宝物最引人觊觎,我不想多找麻烦。”
突然,他侧耳倾听,说道:“咦!那儿有人,看看是不是仙海人屠。”
“快走,”老花子急叫。
在潭边啸声传起时,叶若虹主仆,正陪着姑娘坐在三里一处外山坡上,注视着金蟾内丹飞舞,内丹一灭,片刻啸声即到。
那一闪即逝的光华,仍可看到。
姑娘一听啸声,看了光华一闪而没,突然尖声大叫道:“云哥哥,云哥,云……”她拼命站起,兴奋过度,突向前扑倒。
若虹一把将她挽起,急问道:“真是他么?小妹。”
“是他,是他,他没死,即使我身已化灰,也可听出他的啸声,和认得那把可发三尺剑芒的伏鳌剑。天哪?他没死,为何忍心抛下我?天……”她哇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气若游丝。
若虹慌忙替她轻拍脊心,说道:“小妹,冷静些,那是山海之王的啸声,你先定下心……”
“是他,我的云哥哥,我的……”她尖叫。
可惜,山下太乱,声音无法传到,风声水声盖住一切,传不到山海之王耳中。
“小妹,定下心,我带你下去找他。”若虹急急地说,伸手将她抱起,向下便走。
葛如山拖起铜人,抢先在前开道。
奔下里余,距下面渐近,姑娘吸入一口气,尖叫道:“云哥哥,云哥哥……”
她生机已绝,气血虚弱,声音能有多大:葛如山练有混元气功,中气充足,突然大声叫道:“山海之王,山海之王。”
叫声传到潭下,正是金蟾尸体下潭中的刹那间,水声如雷,谁也无法听到叫声。
葛如山这一叫,叫出祸事来了。
仙海人屠和金鹫,本来趁金蟾出现,山海之王分神之际,绕潭逃到北面,他们舍不得走,便躲在瀑布上源附近,观看金蟾戏水的奇景。这期间共有半个间辰之久,他们忘了逃命啦!
他们的右方不远的松树上,正隐着七星掌和云中鹤。
等七星掌溜了,云中鹤一招未尽便被扔飞。两个魔头吓得一哆嗦,脚底抹油赶忙逃命。
七命掌是往东北逃的,仙海人屠怕半途遇上了七星掌要拿他出气,岂不倒霉?便悄悄地向东西北移,走了十来丈,展开轻功急逃。
逃的方向本来与姑娘错开甚远,葛如山一叫,潭下的山海之王没听见,两个老魔可听见啦!
仙海人屠突然折向,扑奔喊声发出之处,并向金鹫说:“是使铜人的小予,咱们也出口气。”
金鹫心中尚算清明,他说;“容老,相近太近,要引来山海之王,咱们又得亡命了。”
“别怕,不近哩?他赶不及,也听不到两里外的事。”
“咱们还是暂时放过他们算了。”
“不成?毙了他们出口怨气。”仙海人屠坚决地说。
两人一阵急掠,迎面果然撞上了。
这儿是一处山坡,左面是怪石乱生的山坳河床,也就是瀑布的上源,溪水奔腾而下。右面是密林,中间有一道矮林荒草地带。
葛如山三人为了赶路方便,正从陡溪密林间的荒草地带向下急赶。
葛如山正想再发声喊叫,突然低喝道:“公子爷,放下小姐,拔剑!”
叶若虹向溪旁一跃,放下姑娘,撤剑返回,与如山严阵以待。
黑影乍闪,仙海人屠与金鹫在林中掠出,在两人身前丈余,倏然止步。
“哈哈!小狗,咱们是第几次见面了?”仙海人屠背着手,狞恶地问。
叶若虹心中暗暗叫苦,但仍壮着胆说道:“大概是第四次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小辈,你说对了”一说完,跨前一步。
叶若虹心中一转,他料定山海之王定然可以听到葛如山的叫声,将会向这儿赶来,唯一的机会,就是拖延时间,便退后一步说:“人屠,你真要杀我?”
“不错,不杀你还成?”人屠狞笑着答。
金鹫心里一直就发慌,他Сhā口道:“容老,迟则生变,快宰了他们,何必废话?”
他还没摸透仙海人屠的心理,这家伙名为人屠,便象一个屠夫,杀人是不喜直截了当的,他要将人折磨个够,方心中快意,就象一头玩鼠的猫,这是本性,不易改变,也改变不了。
“不要紧,慢慢来。”仙海人屠说,连踏进三步。
叶若虹又退三步,大声道:“人屠,你既然到中原创业,怎敢与武当俗家门人为敌?后果你想到了么?”
“哈哈!早想到了,就是要杀你们这些浪得虚名之徒。”
“站住!你知道那女娃儿是谁。”
“管她是谁!反正她也得死。”仙诲人屠仍向前迫进。
“哼!你要是知道她是谁,你便不得不考虑后果了。”
“废话,她是谁?快说!”
老魔入套,叶若虹心中暗喜,说:“你真要知道?”
“你再不快说,我要活剥了你。”
叶若虹本想抬出武林三杰,或者龙吟尊者,但心中一转,却改口道:“你可知道摄魂魔君太叔?”
“可是那人称黑道盟主的人?”仙海人屠问。
“正是他,在江湖中,谁也该知道摄魂魔君的名号。”
“与那丫头何关?”
“她乃是摄魂魔君太叔盟主的姑奶奶。”
仙海人屠还未弄清姑奶奶的身份,金鹫可会错了意,小小年纪那能称奶奶?他沉声大吼道:“容老,这小子在拖延,快!宰了他,事不宜迟。”
仙海人屠果然被他说动了,厉声道:“不论是谁,犯在我手,一概格杀不论,小辈,你认命吧!”喝声中,伸手猛扑而上。
金鹫一抬金枪,大喝道:“好小子,你乘我不备,砸了我一记铜人,我要戳你一千个窟窿。”他直奔葛如山。
若虹看老魔赤手空拳扑来,本想急攻两剑,临危拼命自保,身后姑娘却叫道:“走旁门,攻他右肋。旋步。右飘,走中宫,退!挫身出剑。”
仙海人屠扑上,满以为若虹定然用剑点出,岂知剑尖初吐,突然在他右侧一闪而过,错锋吐尖,攻到右肋。攻右肋,对高手来说,乃是十分冒险之事,尤其是攻招人功力相会更悬殊,更是险中之险。
这一剑大出人屠意料之外,手下略慢,横跨一步,转身一袖下搭,要夺长剑。
若虹向左旋步,到了老魔身后,一剑急点。
人屠再旋身,手在袖中候现,五指如钩,半分之差,可抓到若虹的剑锷护手。
岂知若虹突然抬剑撤身,向右急飘,刚好与进招时的移动方向相反,脱出危境。
人屠反应也快,身形左旋,左手一幌,意欲引若虹出剑,右手大袖向侧一振,阻止对方向左闪避,抢制先机。
不想若虹突然走中宫直进,一剑点出七条银虹。
人屠吃了一惊,怎么反而被人制住先机了?大吼一声,双袖向内一挥,凶猛地拍下。
又慢了些儿,银虹乍敛,若虹已在间不容发中退出。
人屠愤怒如狂,厉吼一声,运功护身,向前急冲,右袖猛地扔出。
若虹身形一挫。矮不过三尺,大袖带着罡风,从顶门拂过。他也在这刹那间,从下钻人,一招“潜龙入地”攻到人屠下盘。人屠自命不凡,岂能让剑沾身,忙向右急飘八尺。
这些变化说来话长,其实快极。若虹在姑娘的指引下竟然抢了四招先机。
人屠愤火中烧,不再想夺剑了,一声厉吼,撤下纠龙棒,叫道:“小辈,我要将你寸裂而死。”叫声中,他狂怒着冲上。
这时姑娘已体弱难支,正虚弱地伏在右肘上,她感到一阵昏,眩,抬不起头了。
葛如山正勉力自保,铜人左格右拦,八方游走,展开游斗。金鹫内伤未愈,但凶猛狂野气吞河岳,步步进迫,葛如山命在须臾。
人屠冲到,纠龙棒挟风雷而至。若虹向左一闪,正待暴退,纠龙棒突然从右迫到,已临右肩,太快了。
他无法再退,来不及啦!百忙中,一剑挥出。
纠龙棒龙首一偏,“铮”一击将长剑卡住了。
“撒手,你该死!”人屠厉叫。
若虹只觉剑上传来的潜劲,直震心脉,虎口裂开,不由他不撒手,人也被巨大的推绞之力,震得向右掼倒丈外。
姑娘恰好将头抬起,发出一声绝望的哀号道:“哎……大哥……哇……”
她口中鲜血狂喷而去。
人屠已扑到若虹倒地之处,纠龙棒向他下身猛挥。
另一方面,葛如山“哎”一声狂叫,右肩外侧挨了一枪,混元气功仍挡不住金鹫的金枪,铜人掼出八尺外,人向右掀倒。
金鹫闪电似的跟到,金枪兜心下Сhā。
“当”一声暴响,一根乌竹杖电闪而至,击中了金枪,金枪向左一偏,贴肋衣Сhā入地中近尺。
稍前一刹那,一道光华天矫如龙,从林中飞出,迎着仙海人屠胸前射到。
仙海人屠眼角余光一触光华,心胆俱裂,他的纠龙棒如将若虹的下身毁了,他自己的上身也非毁不可啦:他犯不着用上身换下身,猛地抬棒击向光华,同时人向左倒,投地滚出两丈外。
“嗤”一击,他只感到手上略轻,三个龙首的纠龙棒,只有两个龙首了。他贴地飞射,钻入怪石缝中,滚下溪流,亡命飞逃。
金鹫的金枪被乌竹杖震偏,还来不及看清来人是谁,眼角已看到了光华,只感到身上泛起彻身冰流,拔起枪闪电似奔入林中,快极,他的轻功确是出神人化。
同一瞬间,响起了姑娘颤切的哀唤:“云哥哥,云哥哥是你么?是你……”
在刚支起上身的叶若虹身旁,站立着山海之王,他手中握着一把闪着三尺光华的小剑,抬头向天,双目似要突出眶外,浑身在抽搐,抖动,剑芒坠着剧烈地抖动。
他面转向音源。那儿,姑娘正连滚带爬向这儿爬来,口中在拼命大叫道:“云哥哥,云哥哥,我……”
山海之王被电击,这声音,太象脑海中的缥缈声音了,他又陷入迷乱中了,不知处身何地,是梦中呢?抑或是在幻境里?
他的神目,本来在黑暗中可远及十丈,明察秋毫,但目下去一无所见,在昏天黑地中,突然出现一点灵光,象从遥远的天外,向他冉冉飞来,愈来愈大。
这一点光芒,终于化成一道光圈,光圈之中,一个模糊的少女倩影像冉冉而来,向他婿然微笑,向他伸出双手,向他迎面扑来。
耳中的幻音直在耳边:“云哥哥,云……”
他那久蕴于内的自疚心,突似山洪暴发。
那模糊的少女影像,似乎已扑到他眼前了。
他恽身大汗,迷乱之感令他陷入昏迷状态中。
一声震天长啸,从他口中发出,声如段雷狂震,天地为之震撼。
啸声一落,他疯了似的挥舞着小剑,光华如万道金蛇飞舞,三丈内全是闪闪光华。
“黛,黛妹妹……黛!”他狂叫。
地下的叶若虹,突然见他的身躯有异,吓得已爬出五丈外,恰好阻住爬来的姑娘。
姑娘仍在声撕力竭地叫,那疯狂的“黛妹妹”叫声,令她兴奋得突生神力,正待爬起扑上。
若虹到得正是时候,他一把将她拖倒,厉声叫道:“小妹,动不得,他疯了,危险!”
“不!我要他,我……”她拼命挣扎。
“不成!他会杀死你,他疯了,谁近他谁准死无疑。”
“不,他认得我,他不会……”
远处的老花子,突用急促的语音叫:“周姑娘,千万不可妄动,他正在神智昏迷中;你如妄动,万一伤了你,他一辈子算完了。”
“老前辈,他……他怎会如此?”姑娘颤声问。
“我也不知道,他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可能记忆丧失,便可能由于你叫他,引起了他模糊的记忆。目前千万不可近他,让他冷静一会儿。等会儿我试试。”
山海之王双脚陷入地中五寸,浑身仍在抽搐抖动,小剑不住挥舞,口中在叫:“黛!黛!”
突然,他倏然后转。
两头猛虎在林中奔出,象两头大猫,悄然抢到,象是闻声而至突然闯入的。
山海之王突然一声长啸,向前一冲,小剑前指,直向猛虎冲去。
猛虎先前看到飞舞的剑芒,迟疑着不敢扑进,这时剑光一敛,只有一道光华,惟念全消,猛吼一声,两头猛虎同时扑进。
剑芒一闪,一头猛虎分成两片,剑芒一敛,小剑入鞘。
山海之王另一只左手,抓住了左面猛虎的左前爪,一声怒吼,顺势抡了一圈,“砰”一声巨响,虎被掼出三丈外,飞向林缘。
山海之王随着扑上,一脚踏上虎头,抓住虎爪一拉,一声大喝,硬将虎爪撕折,胸开腹裂。
“哈哈哈……”他狂笑而起,冲人树林,双手一分,左右分拍。掌出雷声乍起,两株海碗大巨树,“扑簌簌”倒下了。
老花子脱口大叫。
“老弟!”葛如山惊得腿也软了,老花子一叫,他精神为之一震,气纳丹田大喝道:“山海之王,山海之……”
山海之王刚击倒了第五棵大树,闻到声神智似乎一清,突然一震,但仍未清醒,突然大踏步出林,抢向葛如山,双手箕张,沉声喝道:“是你在叫我?”
葛如山看了他那凶狠的疯象,惊得连退三步,说:“是我叫你,山……”
“你是谁?”
“我是葛如山,在仙海你曾救我一命。”
“走开!我不愿见到你,走!”
姑娘忙挣开若虹的手,往这儿爬了两步。
老花子一惊,忙用传音入密之术向她说:“周姑娘,不可再惊动他,他快静下来了。”
葛如山向后退,说:“山海之王,我们是朋友。”
“我没有朋友,走开!”
“我……”
“你走是不走?”
“好,我走,我走!”葛如山向后急退。
山海之王突然用手蒙脸,抹掉满头大汗,吁出一口长气,缓缓坐下向后一倒,躺下了,口中喃喃地说:“咦!刚才我做了些甚么?那呼唤声,那模糊的奇异幻象,那没来由的昏眩……呸!真见鬼。”
数丈外的姑娘,突然脱口叫了一声:“云哥哥!”她已真力虚脱,身音已嘶哑了。
山海之王一蹦而起,但这次他不再昏眩了,他感到脑中轻微一震,那依稀的呼叫声也一闪而没,他想捕捉脑中的呼叫声,但不可能;而耳中的真实叫声,只有些少类同的音韵,那并不重要。
他大踏步走近姑娘,用奇异的眼神凝视着她。
姑娘挣扎着站起,若虹赶忙将她架起。
老花于也走近来,站在一旁没做声。葛如山拖着铜人,一步步走近。
黑夜中,人的面貌不易看清,但相距太近,他们的眼睛,都是经过千锤百练的陶冶,仍可互相看清对方的面貌。
姑娘心潮一阵激动,嘴唇不住颤抖,大颗的泪珠,滴下了胸襟。这奇迹的产生,她几乎不相信亦难以适应。“是他!”她心中在狂叫。除了一头乱草般缠结的头发,和唇上那不伦不类的胡子;那宽广的额角,那修长而微弯的远山眉,那挺直的鼻梁,那曾令她沉醉的嘴唇,有那一部份不是她所熟悉的?不是他又是谁?身材是高壮了许多,那该是这三年多上千个日子的必然现象,变得了身材,面貌是变不了的。他确是真实地出现了,不是幽灵而是真实的他。
她鼻中,嗅到了极为熟悉的体气,略带些儿奇异香,那是他小时候服食青芝的结果;这体气,令她沉醉,令她昏眩,令她血脉贲张,她有投入他怀中的欲望,也有痛哭失声的冲动。
可是,一切冲动都消失了,突如其来的情绪令她不胜负荷,她恍惚地感到,她正身处在梦境之中,往日的梦境又重新出现了。她怕,怕梦境最后那段可怕的景象来临,不仅梦会醒来,她也将抱枕哭泣直到天明。
她伸出了颤抖得极厉害,瘦骨嶙峋的手,向他的肩上缓缓伸去,象是要试触他是否是真实的。
她想说话,但仅嘴唇颤动,没有声音发出。往日,他们在心灵最接近之时,常会互相用心灵诉说着无声的语言,道出彼此的爱意和关注。这情景,相隔得太久了,象是陌生了。可是仍然水嵌在记忆里;不,在心坎里。
她的手,终于落在他的肩上了,梦中的景况回来了;经过了一场恶梦,她重新触摸到他了。
她的眼,始终紧盯住他光采熠熠的眼睛。这双眼睛,过去令她曾有过上千次甜梦,怎么?这时怎么有点变了?她生机已绝,身体赢弱不堪,脸色枯萎了,消瘦了;可是一双眼睛枯萎不了,消瘦不了,虽然从前有些失神,但由于他的出现,发生了奇迹,神采又回来了,眼中重新有了活跃的生命。
山海之王一反过去看了女人眼神时的惊讶神情,反而深深地注视着她的眼睛,在搜寻他经常在恶梦中出现的那两只眸子相同。
是的,太象了,只是太真实,反而不象啦,
他被那一声“云哥哥”所震,面面相对时,似乎拾回了一丝消逝了的模糊形影。他反常地静立不动,任由她的手按上肩膀。平时,他是不许人沾身的。
他脑中有点混乱,也有三分诧异,有点不知所措;幸而这一双眼睛,与脑中的两只眼,神色并不相同,如果全同,也许他又将迷乱了。
他眼中逐渐升起了迷惑之色,用遥远的声音轻问:“你在叫谁?我似乎对你的叫声有依稀之感。”
姑娘心中一酸,颤声说道:“我叫谁?云哥?你认不得我了么?我是黛。”
“黛,黛!哦这名字很美,也有点厮熟。谁是云哥?”
她的五指用力一扣,正想用另一只手抢人他怀中。他突然退后一步,将她的手抖脱,说道:“不许沾我,我不信任何人。”
姑娘嘶声叫:“云哥,你怎么把你自己忘了?我是如黛,你的黛妹妹,你真把我忘了么?”
“怪事?谁是你的云哥?我是山海之王。哦:你就是九天玉风周如黛?好!我和邝老丈为了救你,费了不少心机,总算找着你了。喂!叶老弟,是你救了她么?”
姑娘只觉万念俱灰,“嗯”了一声,精神再也无法负荷这沉重的打击,向前扑倒。
若虹赶忙伸手将她挽住,她已经气若游丝,知觉似已失去,她再也无法支持了。
山海之王一怔,伸虎腕将她挽近身旁,一按她的脊心灵台,沉声说:“周姑娘,你哪儿不适?”姑娘缓缓苏醒,用极为虚弱的声音说道:“我的心碎了。也许这真是一场梦,我仍然在梦中。”
山海之王沉重地说道:“她太虚弱了,神情恍惚,语无伦次……”他的手抹下她的命肾门,突然说不下去了,月中冷电倏现,哼了一声说:“是武当派的人,用这种手法制住周姑娘么?叶老弟,你说?”
“不是的,是第一次掳走姑娘的阴司恶煞。”若虹据实答。
霸海风云(第二部)十三
山海之王见如黛似要昏倒,用手将她挽近,手一触灵台|茓,便感到有点不妙。等到他的手按住了命肾二门,再触及冷冰冰的肌肤,心中一凉,便问叶若虹这手法是否为武当门人所下,若虹便据实说了。
山海之王记忆力特强,便继续问:“是六盘山出现的那两个灰衣老鬼?”
“正是他,有救么,”
“经脉将绝,生机已断,除非有奇迹发生,无能为力。”
“这奇迹是指——”
“除非有夺天地造化的奇药,太难了,按脉理,她早该……只因曾服过奇药,元气残存,而且求生意志特旺,故能支持至今。”
老花子突然接口:“老弟,还能支持多久?”
“不会超过五天。”山海之王沉重地答。
若虹长叹一声,说:“白骨神魔陆老前辈说过,她可支持五至十日。”
“白骨神魔来了么?”老花子惊问。
“不但来了,而且救了我们一命,更赠周姑娘一颗丹丸,说可多支持五天。”
“他不追究周姑娘?”
“不,他自认错误,对我们极为友好。”
“他为人本性不坏,只是太残忍了些,不过人在妻子死亡后,变得残忍也是常情。”
“他还告诉我们,要想周姑娘复生,必须找到玉麟丹。”
老花子跌脚道:“我也是到河南府找玉麟丹的,事主的一个护院,是我的朋友,我去晚了一步,他死了。玉麟丹失踪出事的次日,河南府只有金毛吼那王八蛋出现,我认为他可疑,立追至高泉山,被他溜了。是否是他所为,仍难断定。我们且到河南府一走,可能找到线索。”他向低头打开包裹的山海之王说:“老弟,我们跑一趟河南府找玉麟丹。”
山海之王自顾自取出他的人参,信口答:“好,玉麟丹是啥玩意?且先让周姑娘服下人参,保住元气再说。”
他将姑娘平放在地,用指力将人参捏碎,取水壶扶起她喂送入口。姑娘知觉仍在,半倚在他腕中,她恍惚地感到早年的岁月倒流了,回到她和他相处的日子了。
人参服完,他在她身畔坐下,一面去掏革囊中的玉瓶,一面说:“周姑娘,我再让你吃一颗丹丸。”
玉瓶中倒出了一颗指头大的丹丸,清香扑鼻,姑娘道:“雪参寒魄回生丹?”
“咦!你象是知道哩。”山海之王说,又道:“我一直不知这丹药之名,你怎知道?”
姑娘真正的绝望了,他已经成了另一个人,一切都忘了,已不是当年的他了,便幽幽一叹道:“我该知道,但愿你也知道。”她把他手中的丹药吞下,泪如雨下。
山海之王困惑地站起,突对老花子正色道:“老丈,我有事请教。”
“请说,老弟。”
“老丈记得咸阳官道中,左右二曲两个老匹夫么?”
“怎不记得?他打了你一枚淬阴蜮毒血的暗器。”
“他曾问我是否姓华。在高泉山茶亭,金毛吼和天聋矮叟,也见了我露出惊容,惶然问名号。老丈你对我说了许多有关神剑伽蓝逸云的往事,说他有一把会发三尺剑芒的小剑。对这些事,我十分困惑,难道我真是华逸云?为何我凡事茫然?”
他向若虹招手,说:“叶老弟,你见过华逸云?”
若虹摇头道:“家师曾见过。”
“葛兄,你呢?”山海之王问。
“没见过。”葛如山摇头答。
“周姑娘……”
“我是他的妻子,不必问我。”姑娘答。
山海之王拔出小剑,光华倏现,照人须发毕露,问:“是不是这把剑?”
姑娘挣扎着站起来颤声说:“这把剑名为伏鳌,鞘色深黄,剑靶透明,出鞘时晶芒三尺,挥动时寒流扑面,光华四射,乃是九幽异人夏老前辈所赠。这把剑,在武林威名显赫,任何曾经与我夫君交手过的贼人,或者是友好,皆可告诉你这一把剑就是伏鳌剑。”
山海之王点点头,惑然地说:“华逸云死在太白山庄,为何却出现在仙海古道之上?也许真是我,可是,我为何记不起三年前的任何事情?”
“刚才你就曾经狂叫黛姑娘的名字,老弟。”老花子接口。
“我叫过了么?”山海之王讶然问。
“你确是叫过。再想想看,老弟。”
山海之王摇头苦笑道:“脑中一片空白,无从再想。据救我回仙海的老蒙人遗下的话说,我浑身衣衫焦黑,身上,留一剑一囊,囊中……”
姑娘接口道:“囊中共有大小两囊。大囊有两个玉瓶,一盛雪参寒魄回生丹,一盛可解百毒的祛毒归元散;小囊外绣小凤儿,内盛米谷豆三种平常之物,但这是作暗器之用的;这小囊乃是我在辰州府所定造。”
山海之王在衣下解下革囊,映着剑光说:“确是不错?我真是华逸云?”
“你是的。”姑娘心跳着答。
山海之王突然收起革囊,用心在她脸面上细看,好半晌方摇摇头,说:“我经常为恶梦所缠,梦中似乎有两个模糊影像,和两只令我狂乱的眼睛;可是却不是你!”
老花子突然接口道:“周姑娘,用你以前的眼光看他,用当年爱他时的眼光看他;用不着顾虑有我们在旁,也许这样会唤回他的记忆。”
说完,他向若虹主仆招手,缓缓向后退开。
由于确实证明了山海之王的身份,姑娘心中愈来愈兴奋,她渴望着投入他怀里。已死去三年余的爱人,突然重新出现在眼前,是那么确切,她还用得着顾忌?尖叫一声“云哥!”向前一扑。
山海之王突然感到一阵寒颤通过全身,“铮”一声伏鳌剑落地,手触她的身躯,如被电殛,睁大双目向后退,额上冷汗直冒。
他又开始迷失了自己,那久潜在内心深处的自疚之念,主宰着他的神经,依稀中,他看到如黛正跪倒在地,紫电剑正向颈下—扬。
“不!不……”他狂叫,逐步后退,又叫“我错了,别怪她……”
姑娘没站稳,扑倒在地,绝望地叫:“云哥,没人怪你……”
蓦地人影一闪,一个人影从溪旁窜出,直奔向地下的伏鳌剑,好快!
老花子大吼一声,向前冲去。
可是晚了,来人已抄住伏鳌剑,顺手一拂,涌起一道光幕,寒气一涌,老花子被迫得向后急退。
光影中,可看出原来是只有一条腿的匝哈活佛。他右手支着一根树拐,左手舞着伏鳌剑,一拐一拐地向山海之王迫近,脸上神色厉恶,几若厉鬼,凶狠地骂道:“小狗!还我的腿来,我要将你碎尸万段,方消心头之恨,纳命!”
喝声中,他向前一纵,越过地下的姑娘,光华向前倏张,飞刺山海之王。
他不来这一手,山海之王不会清醒,也许他狂啸着冲向山林之中,日后就不易找到他了。
光华射到,他立起反应,神智清明,向右一闪,俊目中神光外射,大喝道:“老猪狗,放下剑,让你逃命。”
匝哈活佛转身迫近,狞恶的说:“在五泉山你挨得起大印掌和摧心掌,可是你挡不住这把剑。瞧,剑是你自己的,死在你自己的剑下,你该暝目了。”
说完,扑上连挥五剑。
山海之王身形如鬼魅,泰然地避过飞舞的剑芒,象是个无形质的幻影,一面冷笑道:“贼和尚,你象是在梦呓,即使你会以气御剑术,也别想沾我一根汗毛,五泉山暗算我的债,我还未向你讨取,反而在金蟾腿下救你一命,你却恩将仇报,你还算是人?放下剑滚你的蛋,我再饶你一次。”
“小狗,你临死还在发狠,着!”喝声中又攻五剑,他只有一条左腿,行动仍然快极。
山海之王这次贴身闪招,找机会出手夺剑。
坡上端,三条人影飞掠而下,奇快的到了斗场,原来是全真子和死剩的两个玄字辈门人。
老花子和若虹主仆,飞快地绕道截出。
全真子看清了伏鳌剑,他只觉血脉扩张,这把剑,不知喝了多少武当门人的血,令他触目惊心。
剑在喇嘛僧手中,正在迫攻山海之王。再一看地下趴伏着九天玉凤,还没死。老道心中狂喜,等到喇嘛僧杀了山海之王,喇嘛僧也将只剩半条命,一条腿成得了什么事?人剑两得,今晚可走了运啦,他向两个门人叫:“毙了那狂花子,若虹这小畜生最好生擒,我对付山海之王。”
他向前扑近,想先抢九天玉凤,两个玄字辈门人,接住了老花子若虹主仆,舍命狠拼。
山海之王一看老道扑到,老道眼睛注视着九天玉凤,岂能瞒得了他,不能不冒险了。
匝哈活佛急疯了心,十余剑无功,用劲过猛,右腿伤口进裂,痛得他直咬牙。这时,山海之王正抢到他左侧,妙极!机会来也,蓦地一声虎吼,一剑斜挥。
山海之王也正等他出剑,身形后倒,双脚前封,一勾一拨喝声“倒”!
匝哈活佛只觉左小腿如中烙铁,向前一扑,临危拼死,忍痛将剑向后一振。
山海之王没站起,大出他的意料之外,反而贴地横飘,一指儿前伸,一缕是风不轻不重,击中和尚的章门|茓,剑脱手向下一落,山海之王到了,伸手恰好将剑接住。
剑到手,人亦暴起,飞扑刚到姑娘身旁的全真子,左手双指先出,一缕罡风先行射向老道肋下。
老道知道厉害,向前一冲,伸剑振出一朵剑花,护住身后。
“铮”一声,剑断了一尺剑尖,老道惊得顶门上走了三魂,伸脚一挑,姑娘上身向上一扬,被老道抄住了。
人到手到,他惊魂方定,将姑娘抱在身前,急向左横飘八尺,扬着断剑叫:“站住!不然我毙了这丫头。”
山海之王慢了一步,救不了人,不由火冒千丈,他站在丈外,伏鳌剑光华闪烁,沉声道:“放下人,让你逃生,你是谁?”
“先别问我是谁,快退去,你不要九天玉凤死吧,”
“不放下人,你将后悔嫌迟。”山海之王恶狠狠地说。随又转首向侧方叫:“退!到我这儿来。”
老花子与一名老道拼成平手,若虹主仆却支持不住,闻声同向这儿退来。
全真子色厉内荏,他已被吓破了胆。他的剑也是万中选一,吹毛可断的宝刃,竟然被山海之王的指风所摧折,实在令人难以置信。由指风,他想起了神剑伽蓝的天心指,再想到伏鳌剑,不由毛骨依然。
老花子和若虹主仆已经退到,两个玄字辈门人仍挺剑追来,气势汹汹。
“站住,谁不要命请上。”山海之王厉吼,声如炸雷,所有的人全都失惊,不得不止步。
两老道大吃一掠,震傈着后退,全真子更惊,他用断剑架在姑娘颈上,急叫道:“山海之王,你不要这丫头活命么?”
“放下她,你三人都可活命。”山海之王语气极冷。
“你退走,不然她便死在这儿。”
“你三人也同样要死在这儿。”
“咱们仍有脱身的机会。”
“你做梦。”
“事实如此,山高林密,夜黑如墨,你能追得到么?快退,不然她就死。”
“哈哈,她还有五天的寿命,早死五天亦无不可;但你们却还有几十年好活,而且我将杀上武当山,宫观成火海,血流漂杆,这就够了。”
“废话!你在做清秋大梦。我数三声替你送行,咱们用不着斗口!”
山海之王阴阴而笑,冷酷地说:“往下数,我在你第三声发出之时,将用以气御剑术贯穿你的心坎,将你的尸首拖到武当山,再往上杀。快数!”
全真子心中一寒,手在发抖。
“你不数,我替你数,二,”山海之王冷峻地沉喝。
光华一闪,伏鳌剑脱手飞升,在山海之王头顶上空三丈,绕飞三丈大的圆径三匝,在全真子的上空,共掠过三次,剑啸声摄人心魄,光华如电,三匝之后,方翩然飞落山海之王的掌心。剑一止,他说:“快,我等着你叫三。”
全真子只觉心向下沉,说:“这丫头还你,但须用本门叛徒叶若虹交换。”
山海之王冷哼一声,厉声道:“放你的狗屁!我放你三人活命,换一个只有五天生命的人,已经对你够客气了,得了便宜还卖乖,再噜苏我山海之王绝不饶你,快滚!”
全真子气得几乎要吐血,可是却又不敢再硬,他带来五个玄字辈门人,除了派一人回山之外,已死了两个啦:如果全死在这儿,连报信的人也没有了。他本欲挟人威胁山海之王就范,反而授人以柄,被人反制住了,这时想走也不易脱身,后悔也来不及啦:
他放了姑娘,退后五步,恶狠狠地说:“总有一天,你将死无葬身之地。”
山海之王示意老花子将姑娘带回,冷笑道:“你等着,我想死在武当山葬在武当山。告诉你,九天玉凤如果活不了,皆是你们的过错,滚回去好好准备,我会到武当山找一千个人偿命。”
“贫道等你前来送死。”
“你记着,日后见面,我必定杀你,不管白天或黑夜,你最好躲远些。留下你的道号。”
“贫道全真子天虹。”
“咦!全真子是个老杂毛,你……”
“贫道已化装易容。”
“下次你最好别藏头露尾。武当山之约,在十天半月内,也许我随时光临。如果一月之内不来,就是九天玉凤得救了,你们也不必耽心了。”
“贫道希望你来!”
“我并不希望打扰贵派山门,你知道九天玉凤是我的什么人?即使有贵派一千条命来换,我仍不愿意。”
“她与你有何渊源?”
“乃是拙荆。”
“呸!原来你山海之王是这种无耻小人。”
“放屁!”
“哼,谁不知她是神剑伽蓝华逸云的遗孀。”
“滚你娘的:我就是华逸云,你这狗东西咒我?”
全真子和另两名老道,惊得全身发软,一阵寒流通过全身暗叫完了,石龙谷河床掌门道长的臆测,不幸而言中,真是神剑伽蓝华逸云,怪不得两招之下,九梁冠被贯穿。他倒抽了一口凉气,惊怖地叫:“你……你是……神剑……”
山海之王哈哈一笑,说:“别紧张!我目前不要你的命。快滚!”。
“嗤”一声响,一缕罡风射中老道脚下的一块拳大石块,石块突然炸裂,尘土飞扬。
全真子惊得向后急退,喝声“走!”率两名门下如飞而遁。
姑娘向山海之王走去。轻叫道“云哥,你的天心指力更精纯了。”
山海之王挽着她,困惑地说:“看来,我真是华逸云了。在兰州庄严寺,主持老和尚也说我这指上功夫是天心指,说我是天心大师的传人。”他面向姑娘,诚恳地说:“如黛,请听我说,在我未弄清以往身份事故之前,请不可将我以前种种所为告诉我,以免先人为主,反而令我无法恢复神智。老实说,我对我是否即是华逸云,仍有极大的怀疑……”
“不!云哥,你没有怀疑的必要。”
“事实俱在,不得不怀疑。华逸云已死在太白山庄烈火之中,天下黑白道英雄有目共睹,重生或侥幸之说,太玄太渺茫了。会不会有人得了华逸云的小剑,因剑是不能焚毁的,再按当年华逸云的装扮,将我扮成华逸云呢?如果我真的是华逸云,为何对往事茫然无知,所以我认为,我仍以山海之王的身份出现江湖为安。”
“云哥,你……”
“请别这样叫我,不然我会有晕眩之感。”
老花子突然接口道:“周姑娘,请听老朽一言,这事目下确不宜操之过急,有两事急待办理。”
“老丈,哪两件事?”山海之王问。
“其一,必须找出老弟如何到达仙海的缘故。其二,就是找到龙吟尊者老前辈,他老人家胸罗万有,道力通神,定然可设法让你恢复记忆。只是,其中尚有困难,也许当你记忆恢复时,你如发起疯来,相当可怕哩!”
“为什么?”山海之王惊问。
“据我以刚才你所现之于外的神态猜测,我敢断定,你内心中定然存有一种疯狂的意识,也就是所谓魔障,一为外物所诱,魔障轰动,你自己并不完全知道已做下些什么,可怕极了。所谓心结,必须由系结之人方能打开……”“老前辈,我知道这原因……”姑娘接口。
老花子赶忙摇手止住她往下说,苦笑道:“千万不可说,你一说出,他潜意识中定然接受这原因,但是事实上他仍然存疑,日后神智恢复之际,他反而会将这段日子中所接受的事,全部忘怀,情形更坏更糟。”
姑娘潸然流泪,咽哽着说:“可是,我已没有机会和他诉说了,我在世之期无多……”
山海之王“哎”了一声,说:“该死!只顾为我的事唠叨,忘了大事。老丈,不是说去找玉麟丹么?走,往河南府。”
他收剑入鞘,背起包裹,伸手抱起姑娘,又道:“请随我走,先到洛南小道。”
一行人踏着夜色,以不徐不疾的身法,没人山林之中。
地下的匝哈活佛,也在下半夜以真气攻开|茓道,扑奔华阳。
第二天一早,他们到了潼关,老花子出面购买马匹,山海之王选了一匹枣红健马,用背囊将姑娘背上,四匹马奔出潼关,扑奔河南府。
救人如救火,迟延不得,四人马不停蹄,打尖即走,当天申牌正,到了陕州。
陕州,位于黄河边,河对岸是平陆县,两城遥遥相对,用渡船往返渡人,黄河滔滔东下,渡船只能靠泊城北。这是自河南府西行的第一大城,历代皆以之为通都大邑,商旅云集,市况繁荣。
四人驱马入城,他们那奇特的装束,十分岔眼。
市西北利人渠右岸,有一家名号够响亮的“大阳老店”,既然名之为店,定然是管吃管住的旅邸。
四匹马喷着白沫,奔至店门刹住了。马止人亦落地,老花子大踏步向店里闯。
应声奔出了几名伙计,看了四人的长像,都伸了伸舌头。
山海之王一头乱发,高大雄壮,背上是个大背囊,衣着寒酸,显然是江湖流浪汉,这种人确是不好惹。他解下鞍后包裹提上,随着老花子跨入店门。
若虹主仆一俊一威猛,一个腰悬长剑,一个扛着一个沉重的铜人,套囊早丢了,黄光闪闪,令人一看咋舌不已。
店伙领着四人直趋西跨院,进入上居客厅。在经过大厅与院落时,早落店的客人不少,全用惑然的眼光注视着这一行怪人。
山海之王踏入一客厅,厅中有三个身穿劲服的中年人,正高谈阔论,见人进入似若未见,仍在敞声大笑。他眉头一打皱,向店伙说:“伙计,有清净的独院么?咱们不想有人打扰。”
店伙本来有点怕这些叫化子般的人付不出房钱,领往上房已是有点不愿,便淡谈一笑道:“独院是有,只是客官仅四个人,店钱开销……”
“废话,咱们有五个人。”山海之王敞声说。
“五人?还有一位——”
“喏!在这儿,是女眷。”山海之王指指背囊,探革囊取出一锭白银,说:“要否银子交柜?”
店伙立刻堆下笑,说:“客官言重了,请随我来。”
三个劲装中年人,听山海之王说不愿有人打扰,还用猜?准是指他们的笑声讨厌,所以已经叉手站起,脸上的神色极不友好。
店伙刚转身,一个大汉突然叫:“伙计,慢些儿。”
“客官有何吩咐?”店伙转身陪笑问。
“把他们带到阴曹地府去住,那儿没人打扰。”
山海之王怎受得了撩拨?大踏步跨近大汉身前说:“老兄,你说话带刺儿哩,”
“不止带刺儿哩,大个儿。”
“还带什么?”
“一双铁拳一把剑。”
“用来赶老鼠么?”
“哼!大个儿,你说话当心些。”
“当心什么?你是存心触我的霉头?”
“你当说对了,大个儿。快滚,免得我叫你爬着走。”
山海之王冷森森一笑,轻蔑的说:“老兄,你最好道歉,不然你将爬着出去。”
大汉怪眼一翻,一耳光掴出。
“爬下,”山海之王叫,一把扣住对方脉门,向下一掀。
大汉真听话,“哎唷”一声狂叫,爬下了。
其余两大汉同声虎吼,一左一右飞扑而上,老花子站在门内,若虹主仆分立门外,齐发狂笑袖手旁观。
“叭叭”两声脆响,两大汉各挨了一记耳光。晕头转向往后退,用手掩脸狂叫起来。
山海之王向脚前趴伏的人叫:“老兄,爬出门外。”
店伙惊得浑身发抖,叫道:“客官,千万别动手,有话好说,小店……”
老花子接口道:“伙计,没你的事,领咱们走。先吩咐下去,整一桌上席来,咱们要喝两杯填肚酒。”
地下的大汉手按脉门,抬起冒汗的灰脸问:“阁下好手法,留下名号。”
“山海之王。”
“山海之王?你是……”
“神剑伽蓝你该知道,喏!就是区区在下,你爬不爬?”
三大汉脸色死灰,眼睛瞪得比灯笼还大,如见鬼魅,直退到壁角。地下那家伙一咬牙,果然爬出门外,一出门撒腿便跑。
西跨院之后十来丈,是一间独院,山海之王将姑娘安置在内间,要些清淡的美汤让她吃食。
四个人在厅中,心情沉重地进食,山海之王心事重重,对老花子说:“老丈,玉麟丹既名之为丹,定然是人间罕有至宝,既被人得去,小小一颗丹丸,收藏极易,到哪儿去找?”
老花子吟口气,灌了一口酒,说:“咱们只好尽人事,付之天命。我已派人将讯息传出,让我师弟带人速赶至河南府会合,全力搜寻。”
“你已派人传出讯息?”山海之王讶然问。
“在华阴便已传出了,花子帮有的是人。”
“那玉麟丹曾有人见过么?为何丹主不吞服呢?”
“没听说有人见过,反正确有此物,据说是藏在一具玉雕的麒麟腹内,没有宝刃是无法取出的,我们只稍探出求取宝刃的人,便可得到线索了。”
“哦!刚才忘了亮伏鳌剑了。”山海之王惋借地说。
“有机会的。刚才那三个家伙准会将神剑伽蓝重现江湖的消息传出。老弟,你可否将衣着脸容修饰一番?”
“不必了,我认为称山海之王好些。”
“老弟,你这般装扮,不像华逸云哩!”
“正因为我不知是不是华逸云,对生平陌生得很,在我末弄清之前,我不顾放出山海之王的名号。”
老花子也无法勉强他,只好作罢,便对若虹说:“叶公子,老花子有些话,不知该不该说。”
“老前辈请明示,晚辈恭聆教益。”若虹恭敬地答。,
“全真子这次返回武当,定然迁怒令师,恐对府上不利,你该连夜兼程返回金陵,将事实禀明令师,早备对策应变,迟恐不及哩!”
“在义妹生死未——”
山海之王接口道:“虹弟,事不宜迟,你确有先返金陵的必要,须防武当山的无耻家伙不择手段。黛妹之事,有愚兄尽力。且暂以半月为期,如愚兄上武当应约,黛妹当已不幸;不然将于八月上旬,偕黛妹东下金陵,赴府专门拜望。”
若虹沉吟半刻,颔首道:“小弟即返金陵,禀报家师之后,如无变故,当重返江湖与大哥聚首。如果小弟不出江湖,定然有事羁绊,尚请大驾至金陵一行,也许须仰仗大哥的鼎力呢!”
老花子探囊掏出一块竹牌,递给他说:“此乃本帮信令,如有需本帮相助之处,请将此令交给本帮所属花子,当获本帮全力相助,请收下以备后用。”
若虹接过纳入怀中,连声道谢,说:“晚辈即行动身,须火速赶程。如山,你老先备马,我向黛妹告别,即须动身。”
他向老花子告别,与山海之王直趋内室。
不久,两人出到外间,山海之王直送出店门,目送主仆俩去远,方转回大厅。
老花子在厅中吩咐山海之王至内室拾捡,自己出外走一趟,约定半个时辰后在店中见面,一同上路。
山海之王送老花子走后,独自在大厅中往来踱步,显得心事重重,看如黛日益萎顿,他感到五中如焚。他对医道脉理造诣不凡,对姑娘的生理明若观火,以他的推断,姑娘绝拖不过五天,加上雪参寒魄回生丹,也最多拖后两日;至于白骨神魔的黑色丹九,他不敢太过信任,因为不知丹九的药性。
事实上,他对那丹九并不寄以期望,还有点不敢施用。姑娘生机已绝,如果用了虎狼之药,命或许可以多延三五天,可是将毁去全身机能与元气,留下一线心脉又有何用?那时即使有大罗金仙,也无法挽回了。
他的推断绝不会错的,他有自信。武当山的元老,还看不出姑娘的死期;白骨神魔略为高明,说是五至十日,但山海之王却敢武断地认为,她只有五天的寿命。
就算是加上雪参寒魄回生丹所延的两日吧,也只有七天,一天已经过去了,只剩六天了,屈指可数了,可怕的日子快来了,他怎能不焦急?
他总算知道了自己的概略身世,可是仍在迷惑之中,有点不敢置信,那太不可能了。
他虽然并无承认自己是神剑伽蓝华逸云的意向,但对黛姑娘的关心,却是出于至诚,这是他的侠义天性所形成,他不能见死不救。
如果他真是华逸云,她就是他的妻子,在情在理,他也该关注她的。
他焦躁地在厅中走动,最后信步转入内间,敲着房门叫:“如黛,我能进来么?”
如黛在内间,刚洗罢半躺在床,换了华阴购置的一身两截青色村妇装,闻声心中一凉。
以往,逸云从不叫“如”字的,这叫声,是那么陌生,那么遥远,虽然声音并未改变多少,可是情调却相去天壤啦!她知道,她将失去他了,如果她仍活着,她尚有机会将他从迷失的境遇中拉回他的记忆;可是她将诀别人间,没有机会了。
一串珠泪滚下胸襟,她颤声说:“是华哥么?请进。”她听从他的话,不叫云哥而称华哥。
山海之王推门进入,拖把木椅在床边坐下,注视她半响,诚恳地说:“如黛,请记住我的话,为了保全元气,你必须克制七倩,不可为任何情绪引起惊恐伤感,多一分时辰,就多一分希望。邝老丈已经出外打听消息,半个时辰后即须上路,明晨可以到达洛阳,我将尽全力以赴,吉人天相,也许我们可以找到玉麒麟丹的下落。”
“华哥,看来希望极微,这像是在大海里捞针,请听我说,如果不幸,请别先至武当山,可速赶回点苍,爹娘会告诉你龙吟尊者老菩萨的隐居洞府。”
“到点苍找爹娘?怎么找法?”
姑娘长叹一声,真是灰心已极,他连自幼生长的家园也一无所知,岂不教人失望啊:她只好苦笑道:“你到大理找点苍华家,会有人告诉你的。”
“我会听你的话走一趟大理。”
“华哥,你可记得芸姐姐么?”
“芸姐姐?没听过哩!”
姑娘真是哭笑不得,痛在心里,说:“缥缈春鸿太叔霓裳,华哥该知道了。”
“哦!她可惜有一个贼父亲,日后见面,也许我会取她的性命,动起手来,谁也顾不了孰善孰恶了。”
“怎么?你不是和她走在一块儿的么?”
“谁说的?她被武当的跛足三圣打伤了,我为她医伤,打发她走了。我曾告诉她,下次她如果向我送剑,我不会手下留情。她的剑术不弱,能在窄小之地,硬接下我四招,假以时日,她将是我一大劲敌。”
“哦!我以为你和她联手了哩。”
“怎会?我并不自认是白道人,至少不会与黑道人同流合污。”
“华哥,假使她改邪归正,自然是好事”。“总之,她不先向我递剑,我不会伤她的。哦,你好好休养一会儿,等会儿我来请你拾捡启行。”
“华哥,我不坐那背囊,备一辆车好么?”
“也好,我去招呼店家准备。”
他告辞返回自己的房间,将床上的包裹打开,这些天来,由于出手宽绰,鲁二哥途中给他的银钞快完了,雇车需要钱,他只好动用夺得金毛吼的包裹。与老花子走在一块,他对人情事故懂得不少了。
包裹打开,共两层,乃是最好的防水囊,里面盛得满满的,十分沉重。
他将囊中物全部倒出,喝!好家伙,真有上千件玩意,珠光宝气耀目生辉,全是极为名贵的古玩首饰。
其中有四个半尺见方,以金玉雕嵌的首饰盒,各用一把精致的小锁锁住,不知里面藏了些啥玩意儿。
盒中,是一串四分径的极品珠链,每一颗都浑圆无瑕,珠光耀目,共有五十四颗。下端的四颗,竟大逾鸽卵,光华夺目;端的价值连城,四珠之下,是一个寸余大小的翡翠如意,绿芒四射,雕工之精,令人眼界大开。
他拉断珠链,取了十来颗纳入腰裹中,盖上盒,将所有的玩全盛回囊中,仍与他的小包裹一同包起,塞入床里后踏步出房。
这个包裹,乃是金毛吼一生中所劫得的财宝精华,在他眼中,似乎并不值钱呢,
他直出院门,招来一个店伙,说;“请替我备一辆轻车,必须在今夜能赶到河南府,牲口的脚程不可马虎。”
“客官放心,如要一夜一百五十里的脚程,小可即叫他们备下四驷轻车,保证在明晨寅牌初,可以到达河南府。”
山海之王取出五颗珍珠,送给他说:“劳驾,替我将珠子换些银票来;不要金银,我懒得跑宝泉局兑换。”店伙见多识广,珠一到手脸色全变了,惊叫道:“客官,你不是要我的命么?一颗这么大的珍珠,最少也值白银千两;我到宝店,恐得被捉进官门,不死也脱层皮。客官请等等,我请店主来。”—他交回珠子,惊恐地走了。看这花子长得像头狂狮,衣着寒酸,却身怀价值万金的珠宝,不是江湖大盗才怪。
不久,店伙带着店东急急而来。店东是个半百的中年人,方面大耳身材雄伟,脚下极为朗健。
山海之王在厅中等候,手中轻抛着五颗珍珠。店东踏入厅中,抱拳拱手笑问:“敝下林成奇,乃是本店东主。请教客官尊姓大名?”
山海之王抱拳回礼,淡淡一笑道:“林东主是前来查问身份么?”
“林某不敢,客官请勿误会。”
“在下姓华,名逸云,人称我神剑伽蓝,或者山海之王。东主,有麻烦么?”
林东主大吃一惊,当年华逸云从函谷道直杀至舍身崖,谁不知神剑伽蓝的大名?他脸色一变,一躬到地,说:“原来是神剑伽蓝华大侠,林某有眼不识泰山,多有怠慢,恕罪恕罪。”
山海之王回了一礼说:“不敢当东主礼遇。在下身边银票不便使用,故出卖珍珠,东主认为有麻烦么?”
林东主大笑道:“华大侠过虑了,没有任何麻烦,如果华大侠手头拮据,不必出卖珍珠,一切有林某招呼……”
山海之王将珠送过,打断他的话说:“在下绝不打扰任何人,东主好意华某心领。请劳驾将珠子换些银票来。”
林东主不接珠,他问:“请问华大侠,目下需要多少银子开销?如数目庞大,可将珠子押出……”
“在下需付店钱及支付车马资。”
林东主大笑道:“店钱酒资,计银六两;到洛阳的车马费,亦仅五两。华大侠何需押珠?哈哈,小事一件,请放心。”
山海之王以为占了一间独院,需款极多,一听仅需六两,心下大定,他身上还有二三十两银票呢!便说:“一颗珍珠可值多少?”
“卖出,可值八百两,押当,四百两当无困难。”
山海之王将一颗珠子抛过,说:“劳驾,请替在下卖了,六百两,要银钞。”
“华大侠既然要卖,林某自当效劳。”
“请速准备,在下须即行上路。还有,不要车夫,请先将押金扣下。”
林东主将珠纳入怀中,笑道:“车马不需押金,到地头后交到群英骡车居就成。”
“不!咱们江湖人,随时皆有性命之忧,车马是否能安然无损,难以预料,如果车店不做这笔交易,请代在下购置,千万要快。”
“全在林某身上,即为华大侠购置车马。”林东主拍着胸脯承揽。
“一切有劳东主费心。”林东主抱拳行礼告退,带着店伙自去了。
这一颗珍珠,竟惹来了天大麻烦。
原来明国都从南京迁到北京之际,宫内的一批珍玩随车驾北行,在山东道上,出奇的失踪一批价值连城的宝物,其中就有一条翡翠如意珍珠项链。四分径的珍珠,天下间并非没有,只是这一串珍珠的成色,极为罕见,晶莹浑圆,却未经任何雕琢;据说乃是南越的贡品,万金难求,民间难获此物。
林东主一时凑不及现钞,只好拿到珠宝店卖了一千两白银。珠一落店中,事情闹大了。
自珠宝失窃至今,虽换了四个皇帝,但各地的官府档案中,查缉的皇令仍往下任移交,宝物一日未获,皇令永远有效。
陕州,乃是郢王的辖地;郢王驻节洛阳,算得是王畿左近之地。陕州南面八十里,就有一座王庄,王庄占地数千亩,乃是郢王数十处私产之一。王庄中人手极多,不三不四倚势称豪的人为数不少,他们在陕州出入,无法无天,与三教九流的人打成一片。
珠一落店中,第二天便出了纰漏。陕州的官方文书,连夜传到了洛阳,第三天便传入了郢王府。
郢王府的大批高手,立即分散各地,捉拿神剑伽蓝,这事闹大了。
神剑伽蓝并未到洛阳,函谷道的山区里,血腥遍地,鬼哭神嚎。
入暮时分,车马备护停当,老花子亦匆匆赶返,神色沉重,对山海之王说:“老弟,不但苍龙二老已纠集不少凶魔在这一带活跃,而初人中原不久的一群喇嘛,也正好到达这一带。消息传得真快,咱们可有麻烦了。”
山海之王不怕麻烦,他急急地问:“麻烦且不管他,我正要找他们。玉麟丹的下落如何?”
“也够棘手。事主因宝丧身之时,确有许多江湖人物在洛阳藏匿。”
“是些什么人?”
“最讨厌而功力最高的人,当推通州蛇母范紫菱这贼女,专门玩蛇,讨厌得紧。上次太白山庄之会,她也曾参与了,被你把她吓跑,如今又到了中原。”
“就她一个人?”
“还有一个大出意外的人,但未证实。”
“谁?”
“你的师叔朗月禅师。”
“我的师叔?”山海之王惑然。
“是的,就是令师龙吟尊者的师弟。上次太白山庄盛会,被你所迫,随俗家师弟鹰翔岛主林奇峰,与无鹿居士两人返回普陀仟罪岩闭关苦修,但不到两年他又溜出普陀,下落不明。天师并未返回普陀,两位俗一师弟怎能将他管住?至于在洛阳出现的和尚是不是他,并末证实。如果真是他,三年多以来,他的功力自是不弱,恐怕将是你一大劲敌,也将有一场死斗。”
“还有些什么人?”
“九华山地藏王道场,有一座虚云观,老弟你可知道?”
“中原之事,我一无所知。”
“虚云观有三个老道,和一群不太清净的杂毛。三个老道是师兄弟,最差劲又最歹毒的一人排行第二,叫九华鬼虚云子。据已死的祁连阴魔说,虚云子在雪蜂山被宰了,不知确否。虚云子的师兄叫赤霞子,师弟叫青虚子,出事那晚,两个老道都在洛阳,目前下落不明。如果是他们劫去玉麟丹,咱们麻烦得紧,相当风险。”
“他们功力了不起么?”
“功力自然不弱,但对付我们还差上一筹。只是那虚云观中,旁门左道异端萃聚,比崆峒的九真观厉害百倍,据说内隐白连会余孽,还有北方的玄门第二大派全真教高手的潜伏,十分棘手。”
“白莲左道异端不足畏。全真教又是些啥玩意?”
“这事说来话长,但我可以概略地一说。玄门教派中,共分南北二派,南派的始祖是从汉的张道陵,在江西龙虎山炼丹创教,传至唐朝,张道人清虚用长寿之术诱惑唐明皇,明皇封他为天师。到了宋朝,张强耀巧言媚上,宋徽宗皇帝赐他世袭,此后,龙虎山的张天师代代相传,成了世袭的天师,受朝廷供奉,这就是南派,他们炼丹,习长生之术,拿手玩意是符咒,撵鬼捉妖。”
“北派的渊源如何?”
“北派创白宋朝末年的王嘉,称为全真教;他们奉祀老子,讲的是清净无为,自从元鞑子盘据中原之后,这一教派潜入北方各省隐伏。不料同一时期,凄霞出来了一个自称已修至半仙的长春子邱处机,这人是个奇才,确是道力通神,大宋与金朝的皇帝,都曾经派人召他,他都不应皇帝的沼命,避不见面。元鞑子入主,太祖成吉思汗派人召见。他远赴雪山,会见了元太子,横越西域,功不可没。也幸而有他,咱们汉人少死千万无辜。因为他在大都创设长春教,广收徒众,凡是被元鞑子列入黑名单缉杀的人,都秘密投人长春教托庇,得免于死。长春教乃是太祖特令敕建的,故而不受官府干扰。邱处机成道之后,元朝皇帝追封他为‘长春演道主教真人’,风光一时。至目前为止,北京最大的道观,仍数长春观,事实上,长春派已经与金真派并而为一,称为全真教,这就是北派。”
“他们之中,又有些什么出类拔萃的高人?”
“这倒不易说出,高手确是如云,想当年长春子西行,带了四名弟子,出入绝域,涉历穷荒,与蛮夷打交道,获邪魔怪兽而西行,如果没有超凡入圣的身手,怎能生还中土?可知全真教定然不好招惹。”
“他们怎会与九华的恶道们合流?”
“这只是传言而已,是否确有其事,尚难证实。”
“必要时,咱们得跑一次九华。”
“如真是赤霞子师兄弟俩取走玉麟丹,不跑一次也不行,只怕晚了些,周姑娘拖了那么久,这儿到九华还远着哩!迢迢数千里……”
“老丈,请派人火速打听,如果证实,我会以一夜千里脚程赶往九华。”
“我定然尽力,该走了。”
山海之王请出如黛,三人结账出店。老花子仍骑他的马,除了一个八宝讨米袋一无他物。
一辆裹铁轮的轻车,早已停在店前,四匹并驰健马十分雄骏,马骏车轻,赶长途确是上品。
四周旁观的人不少,全以奇异的眼神,打量这三个岔眼的男女。林东主率店中几位执事,直送至车旁。
车旁两名店伙,含笑将车门打开。山海之王将如黛安置好,掏出一叠银钞交给林东主说道:“多谢东主盛情款待,并有劳诸位费心,谢谢,后会有期。”抱拳做了个罗圈揖,人蓦地飞跃上车,在林东主的后会声中,缰响鞭鸣,马儿连声长嘶,蹄声雷动,向城东狂奔而去。
官道宽阔,不须问路,车在前驰,马在后跟,老花子在侧后方担任押车之责。
夜间赶路极为方便,官道上行人稀少,弯铃狂鸣,蹄声雷动,车中灯火全无,速度愈来愈快。
长鞭叭叭清鸣,四匹健马喷着白沫,飞鬃张蹄,发足狂奔。
奔不了三五里,眼前展开了一座黑压压的大森林。
“哈哈哈……”狂笑之声从林沿发出,破空传到,笑声中气充沛,声震耳膜。
“喳喳喳……”苍劲而锐利的笑声同时飞扬,声若枭啼,十分凄厉刺耳,也从同一地方飞出。
山海之工闻声知警,略一松缰,沉声道:“有强敌阻道,小心了。”
老花子神色略变,说:“笑声中气充沛直震耳膜,阻路的人功力已臻化境,咱们小心了。”
“如果有人敢于阻拦,杀无赦。”山海之王阴森森地说。
车距林边还有二三丈,突然速度锐减,终于缓缓停下,距林约有八九尺停住了。
车停,林中闪出五条黑色的人影,袍袂飘飘,速度奇怪地向前疾驶。
山海之王在车座上站起,大喝道:“冲谁来的?发话!”
五条黑影齐发狂笑,五支长剑突然出鞘,身剑合一射到,有人叫:“小辈!就冲你来的。”
话出一半,中间冲到的黑影,左手微伸,三枚淡淡黑影先行飞行。射向马匹。
山海之王目力奇佳,马鞭一抖,“叭叭”两声脆鸣,三枚暗器碎为粉,人似幽灵幻影,突然出现在马侧.长鞭天矫如龙,狂击而出。
“纳命!”他鞭出叱声亦出。
五黑影只听到鞭声尖厉,却看不出鞭影,剑前身后,剑发振吟,仍向前扑到。
鞭梢向右抽出,杆儿一抖,“噗”一声击中最右一名黑影的腰胯,脊断胯裂。
“哎……”黑影仅叫了半声,“砰”—声掼倒在地。
“分!”有人叫,四黑影有两人向左右飞纵。
“躺!”山海之工接着叫,“啪”一声义抽中一名黑影。
中间黑影一声怒吼,已冲近山海之王,长剑幻起一道绵密的剑幕,迎头罩到。
“你也躺!”山海之王怒叫。
“铮”一声剑腾,长鞭迎头抽落,剑着鞭立折。
他大吃一惊,奋全力将断剑扔出,向侧急飘。
可是慢了一步,“叭”一声鞭响,鞭梢一抖,折向攻到,“啪”一声击中黑影小腹。
黑影嗯了一声,踉跄站稳,手按小腹,突然向前扑倒,滚了两滚方寂然不动。
黑影倒下瞬间,山海之王左手一抄,抄住了断剑,信手向左侧攻近车厢的黑影扔出。
那儿,老花子已驱走坐骑,乌竹钢杖力扫向黑影的下盘,双方行将接触。
断剑捷逾电闪,无声地贯人黑影的左脐,人仍挺剑前冲,剑上的啸声乍敛。
老花子不知贼人已死,“噗”一声杖得手,把黑影的双足齐膝击折,尸身折向前摔倒。
几乎是同一瞬间,山海之王的长鞭,与最后一名黑影接三鞭,回敬了两剑。
蓦地黑影连闪,两侧林中出现了二三十名身穿黑裳的人,像一群飞隼,由两侧猛扑车厢。
山海之王无名火起,蓦地发出一声震天长啸,伏鳌剑出鞘,扔掉长鞭,光华突化一道剑网,一张一收,最后的一名黑影会变,变成了七八块。
老花子顾得了左面,右面可无能为力,正在叫苦,山海之王已经到了。
最先冲到老花子身前的三名黑影,手中各仗一把银芒闪烁的长剑,一个突向上升,冲向车顶。
老花子一声大吼,杖向前一伸,腕一振,十余条杖影分袭两个黑影。
两黑影双剑疾分,一振一绞,“铮铮”两声清鸣,老花子只觉手臂酸麻,踉跄后退,“砰”一声背脊撞在车门上,几乎将门撞破了。
两黑影如影附形扑进,双剑已到胸前。
老花子将身一侧,乌竹杖向左一推,要向下倒以便自救,吃奶力气都用上了。
“叮”一声,杖推开了剑,剑贯人车门,右面黑影一声冷哼,左掌疾推而出。
掌轻按在老花子的左肩外,他只觉一阵寒流在瞬间透过全身,真气立散,跌倒在车下。
也在同一瞬间,光华在车顶一闪,一阵血雨急而洒下。
两黑影刚将剑拔出,一人伸手去拉车门,一人沉肘运剑,要宰老花子。
光华突向下沉,同时响起一声木板碎裂声。
那是山海之王,他上了车顶,宰了自空急降的黑影,左手一扳,硬将车门掀掉,掼向从左面扑来的十来名黑影;剑向下倏沉,光华略一吞吐,沾车门的黑影一声惨叫,一条左臂堕落车下,火速急退。
想宰老花子的黑影心中一惊,猛地一剑上挥,想将袭来的光华拔偏,同时双足一点,向后暴退。
剑出无声,他只觉手中一轻,同时冷电掠过顶门,头皮一凉,鲜血直冒。还算功力超人,头一低挫身暴退,总算保住了脑袋。
山海之王无暇追袭,纵落地抓起老花子丢入车座,一声怒啸,四匹马向前急冲,直冲入林中官道,向东狂奔。
右面扑近的十来名黑影,被破车一阻,缓了一缓,马车已冲出三丈外去了。
山海之王心思灵巧,他知道黑间无法照顾两个人,由两黑影一招震倒老花子的情形看来,这些人皆可齐身一流高手之林而无愧色,再拖片刻,大局不堪设想。他料定林中埋伏的人不会太多,好手皆从两边现身了,他只有冒险前冲,或可获得生机。
他冒险冒对了,林中果然没有人,马匹向前狂奔,速度奇快,他信手拆下车厢的柱板,一面运劲向后飞射。
三十余名黑影,以迅疾的轻功身法向前狂追,可是不时有狂叫之声发出,有人无端地倒地,不由他们心中发毛,脚下便慢了些。
后面十余丈,二十余名黑影紧追不舍,—声不吭奋起急赶。开始时,马车比他们快,百十丈便拉远了十余丈,尔后便保持均势。如果直奔三两里,由于马匹已疲累不堪,精力每况愈下,将会被黑影追及。
山海之王收了剑,向后问:“如黛,你怎样了?”
姑娘那虚弱但却平静的嗓音,袅袅地传来:“华哥,不打紧。贼人剑贯车门,把我吓了一大跳。”
“准备床单背巾,我要背你走;马儿不行了。”
“我准备好了,华哥。”
山海之王突觉心中一震,直觉地感到车座下的老花子,浑身在战抖,而且可以听到牙齿的震颤声,急问道:“老丈,你受了伤?”
“是的,左肩挨了一掌。”老花子战颤着答。
“你在发抖哩,重么?”
“掌伤不重,只是浑身如同掉在冰窟里,好冷!”
“咦!是寒毒掌哩!”
“是的,祁连的寒魄诛心掌,那家伙定然是祁连阴魔的同门,不然不可能将我的乌竹杖震开。”
山海之王一面驱马,一面探着倒出一颗雪参寒魄回生丹递给他说:“以寒攻寒,定有奇效,快服下。”
老花子实在忍不住澈骨奇寒,只好接过谢道:“谢谢你,老弟。我好惭愧,连人家一招也未接下。”
“以两打一,事出意外,这只算是失手。假使他们不是一拥而上,以一敌一,他们无奈你何。快行功,等会儿得弃车了,马儿太乏他们将追来了。”
“我这就行动驱除寒毒。”
“何时可毕?请告诉我,我助你一臂之力。”
山海之王伸左掌按住老花子的背心,以真气引导他行功。
后面二十余个黑影,已拉近至六七丈了。
蹄声如雷。车行如飞,在山林间官道之中,向东面猛奔飞驶。
奔过两座山嘴官道,向一座密林遍布山峰椭圆的山脚下奔去。左面,有一条小溪流,向东北沿官道左面奔流,水虽不多,似甚是湍急。
身后的黑影,已接近至车后五丈左右,最快的约有八名,其余的人,在后散处,最远的约有二十余丈。
领先的黑影,突用阴森森的刺耳嗓音叫:“华小狗,你跑不了,前面已替你选好埋骨之地,就等你到后自掘坟墓。”
山海之工没做声,将绳绳塞入口中,用牙齿绷实,抽出右手扭下一段小木枝,猛地向后一扔。
黑影相距不足五丈,木枝去势如电,黑影也速度惊人,双方相对而进,显得更为迅疾。追的人全将兵刃归鞘,免得碍手碍脚,木枝虽快,但体积甚大,黑影亦不弱,已经看见淡游的火迎面射到,来不及拔兵刃。一声怒嗨,双方以十成真力拍出两掌。
“嗤!”木枝穿透第一掌的如山暗劲,“啪!”第二掌潜劲又散,木枝与掌心接实。
“哎呀!”黑影惊叫一声,身形向后一挫,险些将后面的两个人撞倒,木枝断成三截,这家伙的掌劲确是惊人。由于这一挫一顿,人车的距离又拉远了三丈,相距共有八丈了。
山海之王右手重新握缰,喃喃地说:“如果我有弓箭,或者有十来枝镖枪,哼!你们谁也别想活。”
官道蜿蜒上升,向两座土山的山鞍攀去。山海之王已看消道路,暗暗叫苦不迭。
马儿已将力歇倒毙,上攀不易,而黑影可以直线上冲,不消两三个转弯,便可从前面截住去路了。
山顶上,突然飞起一阵狂笑,声音发自数人之口。
“喳喳喳……老弟,我说你第一关拦不住,果然没错。”这声音不象发自人类之口,象是鬼叫。
“咯咯咯……这一关要让他闯过,我祁连隐叟这一百年算是白活了。”这声音象是老公鸭,沙哑而嘶夏,但声波却十分刺耳膜。
山海之王凛然向后叫:“如黛,能出厢么,”
“不可能,华哥,我爬不上你的车座。”
“砰啪”一声,山海之王又抽出右手,将车座后的厢板扭掉了。说:“准备,我们将弃车。”
这时,马车已绕上第二个弯,后面的黑影,已抄便道追至,眼看第三个弯便可追及了。
目下最使他为难的是,老花子正在紧要关头,他一个人难以照顾两个人,任何一个人,他也不能置之不顾。
“华逸云,这儿是你埋骨之地。”黑影在岔道上叫。
“喳喳喳……”震天长笑从山顶向下传,愈来愈近。
马车已陷入重围,要脱身势比登天还难。
走不了,他不走了,挂上缰,四匹马连声嘶鸣,站住了,最右侧一匹突然路地不起。
也在这刹哪间,老花子一跃而起,轻声说:“闯,由后面的密林中脱身。”
山海之王转身,一把拿过如黛,同时将包裹挪到胁下,抢过被单和背带,火速将姑娘背上。
十余条黑影,从右侧底方向上扑到,将近官道了。
山海之王向老花子低喝道:“你先下,由左后方人林。”
老花子一闪下地,走了。山海之王也从旁溜下地面。
“啪啪”两声,两根车辕折断。他双手扳着车底座,运神力一掀。同时身形似电,向后一闪即没。
十余条黑影,刚掠上官道,距车侧不近丈余,车突以雷霆万钧之势,向他们飞撞而来。
同一瞬间,三匹垂死的马,拖着一匹将死的马,挤全力向前急冲,冲向岔道奔上弯路,截住十余名声势汹汹黑影的去路。
黑影同时发出惊呼,四面急散。在轰隆隆连声暴响中尘埃满天,山海之王与老花子已经不见了。
两人闪入路左后方密林,向后面来路返奔。老花子元气末复,山海之王架住他一条胳膊,在暗林中飞掠。
半山的官道上,车马的残骸,向山下滚坠,乱得一塌糊涂。
从山顶飞掠而下的黑影,共有四条,每一个黑影都身手超凡,象四个鬼魂一般忽隐忽现。
“人呢?”光头黑影问。
“不在碎车上,也许逃掉了。”被削掉一层头皮的黑影在碎车旁叫。
“再搜搜附近,看有否尸骸,没见人从山上逃呢!”
一群黑影在左边搜,山上下来的四个黑影在路上并肩站立。中间那人向窜上官道的一个黑影沉声问:“真是华逸云那小狗?”
黑影躬身答道:“禀师父,弟子没看清,以前也末见过华逸云,所以未敢料定。但在大阳老店,手下兄弟确听他自报名号;而且他那五官长象,确有八成相似。刚才动手之际,他那奇异的小剑可发三尺剑芒,确是那小狗之物。”
正说间,远处响起两声厉喝,相距约有半里地,正在官道西面发出。
“谁在那儿?”黑影急问。
“是左大嫂和左师弟的两个孩子。”
“走!他们定然遇上强敌了。”
所有的人,全向声源方向急射。由山上下来的四个黑影,只一闪便远出七八丈外,好高明的神奇轻功。
山海之王带着老花子,掠出了半里地,神不知鬼不觉去如电闪,出林便上了官道。他在路旁止步,向老花子说:“他们人多,可能还有艺臻化境的高手相助,这条路行不得,抄小路走。”
老花子略一沉吟,说:“两条路,一条是向北走黄河南岸,一是南下走洛河。”
“怎样走法?”
“天上星斗可辨方向,咱们翻山越岭便可到达。”
“走洛河。”山海之王断然地说。
正待穿过官道,西面路中已现出八条奇怪的身影,前三条身法奇快,风驰电击而来。
老花子突然缩回踏出路沟的左脚,说:“是他们一伙,等他们过去。”
可是晚了一步,最先那黑影耳目极灵,已看到了路旁的老花子和山海之王,一面奔到一面沉喝:“什么人?通名。”
山海之王拔起手边一棵小树,哼了一声说:“赶路的,不必通名。”
黑影已电闪而至,一根龙头拐已经伸到,厉声道:“那你们得死。”
山海之王大怒,一树扫去,根上的树须和碎泥,满天飞溅,黑夜中看不出是啥玩意,把黑影吓一大跳。
山海之王出手奇快,人如疯虎前扑。黑影来势够快,想避开势不可能,猛地一声厉喝,拐过一道拐杖,挫身运拐硬接来招。
“砰”一声暴响,拐击中树根,小根和碎土飞溅,人影飘退。黑影反应奇快,被震得向右横飘,左手大袖一扬,洒出一把灰色针雨。
山海之王亦觉手上一震,暗暗心惊,这鬼女人的功力确是不等闲哩,
他已看清了人影,那是一个脸上赤红,白发梳髻的黑衣老太婆,身材高大,手中朱红色的龙首拐,显然是合金打磨涂上朱漆的重家伙。
这一刹那间,后面的七个人影已到。
“走!”山海之王叫,反手一扫,有枝叶的一端突然扫出,千百道灰针影如被是风所扫,反向侧飞。接着一声暴喝,枝叶再舞,已冲到路中。
老花子形身一闪,从山海之王左侧窜人对面树林。
老女人不知山海之王手中是树,还以为是重家伙,她那一拐被震得手臂酸麻,心中骇然,树枝张大逾桌,挟风雷呼啸而至,她只好向右再飘八尺。
小树突然向七个黑影飞去。山海之王人已失踪。
“躲!”老女人叫。
七个黑影向左右急射,有两个身形稍慢,“哎晴”两声惊叫,竟被撞翻在地上。
八个人影被这一记突袭镇住了,怔在当地。
片刻,山上下来的四条黑影已经快到了,老远便叫:“发现了什么?”那老公鸭嗓子叫。
“两个人,功力奇高。是师父么?”老女人叫。“快追,”老公鸭嗓子厉叫。
老女人一声鬼嚎,率七个黑影追入林中。
这一带全是不太险峻的山区,林密山深,间或有零星的村寨点缀其间,并非人迹罕见之地。
翻过五座峰头,进入一处盆地,同时发现了樵径,远远地看到盆地南面有灯光摇曳
山海之王侧耳倾听良久,说:“说的是蕃语,不是汉人。糟,这村寨的人。恐怕要遭劫了,连吠狗都没有哩!”
老花子启步,一面说:“咱们别管闲事,免得……”
山海之王哼了—声,说:“不成,这事我得管,中原之地来了化外之民,岂会是好事?走,”
老花子点头道:“我知道你要管,你是非常人,走!”两人折向扑奔村寨,一近村便臭到了血腥。村不大,约有二十余户人家,依山筑起三丈高的寨墙,寨门向北,寨外是一亩亩果林,寨内祟楼高耸,亭园疏落。寨门楼之上,高架着一个木牌坊,大木匠朱底金字,四个漆金大字写的是:“崤山别馆。”
两人穿越果林,到了寨门右侧,巨木寨门大开,不见人影,血腥令人欲呕。
山海之王大踏步走向寨门,他的目力超人,已看清匾上的漆金大字,信口念道:“崤山别馆。咦!这寨中主人不是村夫哩。”
老花子听到崤山别馆四字,吃了一惊,伸手一拉山海之王胳膊,急说:“且慢!老弟,你说这是崤山别馆?”
山海之王站住了,讶然问:“是的,木匾上写着这四个字嘛,有麻烦么?”
“退到林中,我告诉你其中详情,让你思考是否闯寨。”
两人退到林中,倚树隐起身形。老花子用耳语往下说:“武林中有两堡三寨四大山庄,都是武林中成名人物的居所,这座崤山别馆,乃是三寨之一,平时极不易找,想不到竟然被我们在无意中撞上了。”
“寨中住了些什么人?”山海之王问。
“江湖的武林人物,固然分为黑白两道,因利害冲突,极不相容,经常寻仇报复,白刀进红刀出拼个你死我活。所谓黑道,包括范围极广,上至绿林巨孽,下至偷鸡摸狗的江湖小混混,包罗万象,品流极杂。而两者之间,应运而生一种介乎黑白之间的人物。这种人,定然是本领高强,见闻广博而各方面都兜得转的闻人奇霸,在两道之间活跃。他们自己既不白不黑,极少亲自出面,仅由手下的鹰犬狐狼,与黑白两道人接触,不论黑白道人物,必须按期送他一笔常例钱,不然准有天大麻烦。这种人最可恶不过,坐享其成卑鄙无耻;崤山别馆中,就有这么一位威名显赫,交游极广的家伙。”
“这么说来,这家伙定然不是个好东西了。”山海之王说。
“可以这么说,这村寨本名崤山寨,但为了与黑道的山寨有别,所以对外称崤山别馆。馆主姓汤,名永安,人称他铁爪神鹰;据说,他与金面狂枭粟老死鬼是同门,但并未证实,因两人从没过往,更无交情,铁爪神鹰为人阴沉,深藏不露,从不与有名的武林人物来往,免致引起人们的怀疑,这是他聪明之处。”
山海之王接口道:“假使是这种阴险人物的居所,咱们犯不着替他们挡灾。”
“咱们确实不便进去,免得遭人怀疑咱们与他们是一路。”
两人正欲转身,忽听寨中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有一个狞恶的嗓音在吼:“小子,你再不说,佛爷要活剥了你,你信是不信?”
接着一个虚弱的嗓音传出,似在哀求:“大师父,小可确是不知。敝主人亦为了玉麟丹的事,至今逗留洛阳,约于日内可望返回,大师何不等敝主人返回时问他?”
“废话!洛阳附近,最负名的人,就是你这鸟寨子,任何事也瞒不了你们,你敢推得一干二净?”
“小可确是不知,从何说起?楼蚁尚且贪生,小可岂不惜命?即使大师将小可粉身碎骨,小可亦无法说出玉麟丹的下落,大师尚请明鉴。”
“喝,你小子口才伶俐,鬼才相信你的话。”
接着惨叫又起,令人闻之毛骨悚然。
山海之王一听玉麟丹三字,心中一紧,说:“铁爪神鹰住在洛阳附近,说不定真是他动手劫了玉麟丹,咱们进寨,看看有否线索。”
老花子点头道:“有道理,咱们进寨看看风色。看样子,铁爪神鹰并没在家,不然谁敢在他这儿撒野?”
“铁爪神鹰了不起么?”
“确实了不起,一只铁爪手下无三招之敌,左手掌爪可遥碎三丈外碑石,对敌时凌空扑击,当者披靡。”
“如果狭路相逢动起手来,老丈你可接下他多少招?”
“惭愧,硬接硬拼,可接一招,如用游斗,可周旋半盏茶时间,凶多吉少。”
“进寨捣他窝|茓的人,定然是必有所恃的高人,咱们得小心从事,劳驾,请替我巡风;万一分散,咱们在南面峰头会面。”
“好!这些日子来,老花子见过了无数高人,无一不是艺臻化境的宇内高手,确是感到自己的胆量愈来愈小,豪气消失净尽啦,老弟,千万小心行事,不可贸然,万事见机,多衡形势。祝你顺利!”
山海之王笑道:“多谢关照,有如黛在,我不会太过冒险。”
说完,直寨射墙,象个幽灵飘寨墙,一闪不见。
寨内凌乱不堪,房屋门破窗塌,不时发现断头折足的死尸,显然经过一场惨烈的激斗。
中间一座两层大厦中。灯火辉煌,灯火从破碎的门窗中曳出,人影飘摇,惨叫之声,就在大厅中传出。
山海之王顺东首破屋往里淌,以神奇的御气飞行术在暗影中直射大厅,足极少沾地,象个无形质实体的幽灵。
大厅四周的屋顶上,共有六个袍袂飘飘,手执禅杖的光头和尚身影,似在担任警哨。
山海之王从东面房屋往里淌,可看到大厅外石阶下,木柱旁倚着两个中年喇嘛。他们衣是红,架纱也是红,所以一看便知是喇嘛。
如果不想现身,从厅门口进入是不可能的,山海之王略一打量形势,决定由楼上进入大厦,再由内室下厅。
要从楼上入室,也有困难。楼高六丈,飞檐下是走廊,向东一面恰有两个喇嘛站立在廊柱的暗影中。而东厢屋顶,也有一个喇嘛,踞坐在屋脊上举目了望。如要从这面进入,必须将这三个喇嘛制住,不然难逃他们的耳目。
他闪入一座房屋中,一阵血腥直冲鼻端,不用猜,屋中准有死人。他从厅中闪入厢房,发现床上躺了一具一丝不挂女尸,已死去了多时,他不管女尸,去墙上拔下了五枚四角大钉,直趋内院。
钉长五寸,有点象船钉,头轻尾重,不适于做暗器,凡是用钉做暗器的行家,钉尾必须从中段收小,划力必须火候高明,不然钉会转筋斗,他不管,就用钉准备收拾三个喇嘛。
他闪至院墙下,房顶上的喇嘛距他仅有五丈余,如果一击而中,喇嘛定然滚下,必定惊动其他的人;如果上房擒人,同样会难逃高手的耳目。
他心中一动,便转身入房,到房中一把拖起祼尸,向外便走。
当他一看清女尸下体鲜血仍在淌,不由心中恨极,心说:“你们这些佛门败类,不死岂有天理!”
他身形奇快,向对面院墙掠去,人一沾墙,祼尸便贴墙倒,象个活人。
他回到这面院墙,向背上的如黛轻说:“如黛,你尖叫一声。”
“哎……”如黛厉声尖叫,她人本虚弱,叫声不大。
霸海风云(第二部)十四
山海之王命如黛发声,以便诱喇嘛僧下来。如黛叫声一起,喇嘛僧果然上当;女人的声音,令他毫无顾忌地一跃而下。
这家伙的轻功果然不凡,象一头大雁落下院中,首先发现院墙边的祼女,便扑到墙下。
他的手刚伸出,只觉脊心上已按上了一只大手;他想转身,却又不敢,耳中已听到小而清晰的细语音:“大和尚,你们做的好事。”
喇嘛心中一凛,正待抬起上身,同样的语音又响:“和尚,你一动心脉便断,你的大印掌只配拍苍蝇,妄动不得。小心,就这样站着,用细声答复我的问话。”
喇嘛僧不死心,运功想封闭脊心|茓,可是真气一抵背脊,立即回头逸散,他知道完了,遇到一个更高明的对头了,这条和尚命可能保不住了。
造孽太多的人,也知道落在别人手里,不是报应临头,便是以命偿债;有些人届时怕死,有些却豁出去反而凶横,这家伙就是第二种人,他阴阴地说:“这寨子里,咱们有近五十名高手,你不要命了么?”
“要命的人不会来,要来的话,就是要你们的命,和尚,你是哪一座大庙的活佛,”
“阁下是谁?”
“是我问你,而不是你问我。不给你两分颜色,还染不了你的狗脸。哼!”
说完,一个指头儿点上他的脑袋哑|茓,“啪”一声响,ρi股蛋挨了一脚掌;他向前一栽,扑倒在祼尸身上。
他功力不等闲,但那一脚掌他却难以承受,只觉昏天黑地。幸而是踢在肥臀上,如果踢中|茓道,那还了得7会阴、海底、鹤口,全是致命的|茓道,他不死才怪。
他向侧一滚,向右一翻,右手的禅杖猛带,想在死中求生。
他刚翻过身,禅杖便落人一只大铁钳中,一只重如山岳的靴子,踏上了他的小腹,只觉浑身一软,真气立散。
他的禅杖落到了山海之王手中,黑暗中,他看到了山海之王的高大身影,和那花子爷一般的装扮。
山海之王禅杖右点左敲,把他一身骨节全敲松了,肌肉散弛,力道再也发不出来了。
山海之王沉重的脚挪开了,禅杖一拨他的脑袋,“噗”一声靴尖儿踢在玉枕骨上,哑|茓被震开了。
他四仰八叉,象个死尸,浑身没有四两力,被摆布得服服贴贴。
“你该听话了,和尚。”山海之王低喝。
“是你?”喇嘛虚弱地叫。
“你认得我?”山海之王惊奇地问。
“你是山海之王。”
“你怎知道我的名号?咱们陌生得紧。”
“由你的穿着打扮中,我猜出是你。”
“谁告诉你的?”
“匝哈和拉卜两位活佛。”
“他们目下何在?”
“就在大厅中。”
“你是谁?在这儿有何图谋?”
“贫道罗瓦,乃是密宗三圣僧萨达圣僧的门人。这次二圣僧得到京师同门的法碟,进京入宫受朝廷供奉,故率门下一行东人中原,取道河南至京师。在长安之时,途遇金毛吼景泰,说及洛阳曾出现成道至宝玉麟丹,已被崤山别馆的汤馆主得去,而在你的身上,却带有大批金珠。这家伙说动了我师父,第一个先找汤馆主.然后再找你。”
“那金毛吼目下何在?”
“与三圣同在大厅,说是找到你之后,均分你所带的金珠.我师父就是由他带路找到这儿的。”
“还有你知道的消息么?”
“有,但你得答应饶我一命。”
“我答应不难,但得看你的消息是否值得。”
“在华阴咱们遇上了拉卜和匝哈,他们告诉我师父说,你身上有至宝金蟾内丹和蟾酥珠,且真正的身份是神剑伽蓝华逸云,我师父发誓要走遍天涯.找到你杀掉方肯甘心,你还是赶快离开的好。”
“是为了我的金蟾内丹,故而要杀我么?”
“不全为此。三年前太白山庄盛会,你所杀的五台达尊活佛与龙首山龙首上人,皆与三圣僧有关。”
“三圣僧是谁?”
“乃是喇嘛教的三大圣僧,按教中修为排名,第一圣僧是波罗圣僧;第二是拉加圣僧;第三是产达圣僧,达尊活佛是拉加圣僧的门人;龙首上人则是波罗圣僧的知交。由此,你便知为何要找你了。”
“玉麟丹的下落,你们找到了么?”
“没有,汤馆主不在家,说是在洛阳逗留未返。咱们共杀了五十余名家仆,得不到一丝儿口供。”
“玉麟丹定然不在崤山别馆,你们为何如此好杀?”
“金毛吼景施主一口咬定,说是亲眼看见汤馆主夺得玉麟丹,他晚了一步,同时功力相去太远,不敢下手夺来。咱们在这儿逗留了两天两夜,拆毁所有房舍,不见形影,眼下在等汤馆主返回。”
山海之王冷然一笑,冷漠地说:“我饶你一死,但得昏睡一昼夜。”
说完,运指点了他的睡|茓,向上一滑,再拍了一掌,将他塞在屋搪下横梁之上。
他恐怕仆人受不住刑,招出玉麟丹的下落,自己不在场,岂不晚了,便对背上的姑娘说:“如黛,我们要冒险入楼,在楼上方听清,也便于先行下手。”
“华哥,别问我啊,”如黛幽幽地说。
山海之王由房中急走,屋内漆黑,门窗皆已七零八落,毫无阻碍,除了死尸,没有人阻拦。
到了房屋尽头,前面是一处广场,约在十文宽,对面便是正屋的右廊,廊下没有人,只楼上有两个喇嘛把风。
大厅中人声嘈杂,楼上各处也不时传出狂笑声和妇女的呻吟声。
山海之王心中不住忖,要否击毙楼上两个喇嘛呢?片刻,他已有决定,且引开他们的注意力,先闪到廊下再说,便欺近广场边,伺机上手。
天空中虽有星光,但仍然黑暗,十丈内方能将人看清,他决定以绝学超越这十丈空地。
他默运神功,猛地将两枚铁钉,向楼上靠南的走廊上抛去,并向地面一伏。
一支小钉要抛出十丈外,而且必需上升六七丈,在他并无困难,难在不能发出破空的啸声,但他办到了。
“得得”两声,铁钉楔入廊内壁角,发出不太大的响声。
两喇嘛倏然转身,向响声发出处跑去。
“这两个家伙好精明,我得小心。”山海之王心说。
就在两喇嘛转身的刹那间,他贴地飞射,进入了楼下走廊,向上疾升,贴入檐下。
楼上,两喇嘛之一轻声说:“师弟,你听出刚才是什么响声么?”
“恐折是虫子钻壁哩,”另一个人答。
“鬼话!象是投石问路的石子。”
“石子怎没听到滚落声?”
“咱们去瞧瞧,你先走。”
“好!我先走,保证你找不到石子。”
两人脚步声一起,山海之王或速翻上飞檐,闪电似越栏杆掠上楼上走廊,手一勾住廊柱,三枚铁钉已经出手。
两喇嘛没想到身后有人,钉无声无息一闪即至,一枚贯穿左面喇嘛的心祸,另两枚也贯入右首和尚的心室,认|茓之准,令人咋舌。
山海之王随钉至,好快,在两喇嘛向前一栽,仍未落地之时,已经闪电般掠到,一手一个抓实,把他们搁在廊外栏杆上,象在监视楼下各处。
廊下没有入楼的门,只有一排行字雕花长窗,窗内各处,传出嘻笑呻吟之声,显然里面正有人在糟踏妇女。
山海之王顺窗向北走,在最近北面的一扇窗下,听到了轻微的鼾声。他心说:“这家伙定然睡着了,就由这儿进入也可。”
他伸手试力,找出窗门所在,运借物导力奇功,隔窗移开了窗闩,轻轻将窗揭开。
一切行动全在无声中进行,窗一开,他鬼魅似的一闪而入。
如黛也没闲着,在进窗之后,手一伸,室中光华隐隐。她手中,是藏在腰带上的龙犀珠。这颗珠,并未让武当的牛鼻子搜去。
光芒一现,床上的光景不堪人目,一个身躯肥硕的中年喇嘛,象一头被刮光毛的大肥猪,正睡得香甜,身上一丝不挂。
胖喇嘛的右臂里,躺着一个身无寸缕的少妇,也正睡得香甜,细皮白肉的高耸酥胸,现出不少牙痕淤迹,大概是喇嘛们所留的遗泽。
山海之王没见过这场面,不知不怪,背上的如黛,却羞得“嗯”一声轻叫,将头伏在山海之王的肩颈上;和尚那蠢蠢然的躯体,怎堪人目。
她一叫,床上的喇嘛突然苏醒,刚睁开眼,便“嗯”了一声,身躯略一抽搐,闭上了他的铜铃眼。
原来山海之王已下了毒手,天心指倏然发出,击中喇嘛的心窝,左胸下现出一个大洞,鲜血激射,他怎能活?
山海之王扑近床前,在少妇睡|茓上一抹,说:“收珠,向里进。”
珠光乍敛,他轻轻推开房门,掠向花厅。
所有的房门全关得死紧,花厅里反而没有灯光,也没有人。他侧耳倾听,确定下面就是大厅,便将掌向下一按,片刻向上一提。
他掌心中,多了一块钱大木片,厚有一寸二分,掌一翻,化成粉末洒下楼板。
楼板现出一个钱大小孔,灯光上射。他俯身就窗中下望,只觉气涌如山,暗中切齿大恨。
大厅中,灯火通明,光亮如昼,照亮了厅中的人间地狱。中堂下的一排大圈椅上,坐着十二名年高德丧的喇嘛僧,——个个粗眉大眼,长相狞恶;坐相也够恶,翘腿举足,哪还像个出家人?
更触目的是,每—个老和尚的怀里,都有一个几乎全祼的女人,丑态不堪入目。和尚们的袈裟扔在地上,红色的僧袍带松扣散,露出毛茸茸的胸膛,一双手上下乱动。
左壁下,也有一排交椅,箕坐着一条腿的匝哈活佛,和有两张大口的拉卜活佛。还有五名俗装老人,其中之一有—副金黄|色乱虬须的家伙,赫然是金毛吼景泰。
堂下,是八名赤着上身的中年喇嘛,正将右壁下跌坐着的二十余名男女,一个个轮流向堂下提。
堂下近厅门处,地上血已淹满方砖,横七竖八躺着近二十具尸体,怵目惊心,惨不忍睹。
这时,一个喇嘛提来一个壮年人,向堂下一丢,立即有个喇嘛上前拉起,一脚踏上膝弯,壮年大汉跪下了。
堂上的一名老喇嘛,用喜悦的嗓音叫:“小辈,你说是不是?我不相信你们都不怕死,佛父要让你们见识见识。说,玉麟丹藏在何处,”
壮年人大概是个硬汉,咬牙切齿骂道:“狗东西们,太爷永不会告诉你。”
老喇嘛阴阴一笑,狞恶的说:“卸他的耳朵。”
两个中年喇嘛举手一抓一抹,耳朵顿被刀削,“噗噗”两声,丢在堂阶上。
壮年人狂叫一声,拼命挣扎,可是胳膊被架住,腿弯又被踏实,怎挣扎得了?
最右首一名老喇嘛的怀里,那几乎全祼的女人,突然以手掩面,惨叫着要向下纵。
老喇嘛一声狂笑,“嗤”一声裂帛响,将她仅有的一条内裤撕掉,手一翻,将她按在膝前,双手抓住她的双|乳,喳喳狂笑道:“妞儿,你如想救他,教他乖乖地说出,饶你两人不死。谁先说出,谁就可以活命,其余的全得死。”
女人痛苦地扭动着下身,哀叫道:“大菩萨,我们只是下人,怎知主人收藏宝物之地?即使是剁了我们,亦无法说出宝物的下落。饶命!”
老喇嘛不是大菩萨,而是魔鬼,他一声狂笑,双手一抓一提,两个Ru房竟然被他硬生生抓脱。
女人哎了—声,身躯便凌空飞起,“叭”一声重响,掼倒在堂下壮年人身前。
壮年人突然一偏脑袋,一口咬在右肩上的大手掌背上。
右首中年喇嘛一声惊叫,“噗”一声飞起左脚,踢中壮年人的后腰。
壮年人“哇”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头一搭立即气绝。
另两名中年喇嘛,又提来一个古稀老人,依样葫芦将人往下踏住跪下。
没等老喇嘛们发话,老人用怨毒的眼神,狠盯着左壁下的金毛吼,厉叫道:“金毛狗,你嫁祸的诡计够毒了,天网恢恢,报应定来,你等着吧!咱们不久之后,将在泉下相见。”
金毛吼坐得四平八稳,恶意地说:“老朋友,咱们确有机会在泉下相见,早晚会有这一天,但得等到三五十年之后。那时,恐怕你已投了两三次生了。你还是说的好,免得死前饱受棱辱。”
中间老喇嘛哼了一声,厉声问:“狗杀才,你说是不说?”
老人也冷笑一声,沉声道:“和尚,你们被金毛吼所骗,日后将深悔今日。”
“混帐!如何骗法,你说?”
“金毛狗自十年前偷鸡摸狗始,便和敝主人因分配之事,曾多次发生争执,仇怨深结;这次他嫁祸敝主人,崤山别馆突遭大劫,哼!和尚,铁爪神鹰在江湖知交满天下,你们能高枕无忧么?”
老喇嘛冷哼一声,怒叫道:“佛爷就是要等你五人回来送死,不怕他将玉麟丹吞了,治了他!”
两中年喇嘛双手向下一掀,“克咳”一声,老者的双臂立折,一声惨叫,立即昏死。
在惨叫声中,寨外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长啸,接着厅外的喇嘛,也发出了警讯。
整座大楼一阵忙乱,二楼的房门纷纷打开了,一些衣衫不整的喇嘛,一面穿衣一面奔出房来。
花厅的山海之王,突然身陷重围。首先奔出两个喇嘛,手提方便铲抢出厅中,黑暗里,和尚看不清厅中有人,直向山海之王撞来。
山海之王刚站起,只道已被人发现,不由他不动手了。想起楼下令人发指的事,他只觉怒火上冲,等两喇嘛迷迷糊糊冲近,他右掌斜切,左手招出“神龙现爪”。
“噗”一声,一掌切中右面人的肩颈,直透胸腔,一声不吭向下挫倒。
同一瞬间,左手如钩,扣住左面喇嘛的胸头,五指直扣人颈胸内,信手向后便扔。
人向后飞出,他已抓住了一把铁柄方便铲。他的眼黑夜中可明察秋毫,占了天大便宜。楼梯在左侧,所有的喇嘛全向厅中涌,要奔向梯口。
“砰”一声巨响,喇嘛的尸体着地,刚抢入的一群喇嘛全都一怔,有人叫:“谁摔倒了?别是让女人弄晕了头吧?大厅里也可跌倒,真他娘的乐昏了……哎……谁打我……”
山海之王一不做二不休,在人人于黑暗忙乱之际,方便铲倏动,铲临人身内劲方发,只刹那间,便击杀了三名喇嘛。
方便铲击破第四个喇嘛的头颅,终于让人发现了,有人脱口大叫:“楼中有强敌,举火,小心……哎,”叫声未落,也倒了。
山海之王再偷袭,一声长啸,方便铲风雷突发,楼中成了尸山血海。
惨叫声、尸身扑倒声、厉吼声、喝骂声……乱成一片。
这时,大厅前广场,也发现敌踪,三个怒鹰般的人影,从寨门穿入,沿通大楼花径直扑楼前。三黑影之后,也有八名轻功极为高明的黑影,在十来丈后跟进。
大厅中的人,全向门外急冲。
三黑影还未掠近,两个担任警哨的喇嘛,已经扑下路中,迎面一拦,同声虎吼道:“站住!什么人?佛爷要问话。”
后面八名黑影中,有一人厉叫:“就是这些贼和尚,大哥,杀!”
三黑影同声怒叫,向前疾冲。
两喇嘛也同声大吼,两支禅杖同时劈出,劲风虎虎,力道如山。
光头的黑影,突然撤了一把三尺长乌光闪亮的奇形铁爪,信手一挥,“铮”一声金铁交鸣,右一支禅杖突向左飞,空门大开,乌光一闪,击中了喇嘛的头颅,头应声立碎。
同一瞬间,左面黑影向上一升,银芒一闪,头下足上自禅杖上方一闪而入,贯穿了喇嘛的胸膛,下身一沉,飞起一脚,“噗”一声踢中喇嘛小腹,尸身直飞出三丈外,方砰然倒地。
三黑影续向前冲,进入了楼前广场。
四周火把熊熊,十二名老喇嘛在阶前一字排开,哈拉匝卜和金毛吼,则站在阶下。四周持火把的喇嘛有十八名之多。
楼上,杀声震天,中间喇嘛叫:“楼上有人入侵,拉卜大师请走一道。”
匝哈和金毛吼同声答:“禀圣僧,我两人也到楼上一走。”
“有劳了。”三人飞奔入厅,抢上楼去了。中间老喇嘛发出一声哈哈狂笑,冲奔来的黑影叫道:“铁爪神鹰是谁?佛爷我专程等候多时,反客为主,这儿的主人是我。”
三黑影大概急疯了心,愤怒如狂,一爪两剑势似奔雷,向阶上猛扑。
两侧闪出三名老喇嘛,哈哈一笑,禅杖一摆向前急点,并同时大喝道:“竖子无礼,滚!”
禅杖风雷俱发,突然化成三座杖山,无数杖影向前劲射,冷分三条黑影。
铁爪也幻化无数爪影,倏升倏沉,罡风锐啸刺耳,人影乍合。
两支银剑也化出千百颗银星,嗡嗡剑啸慑人心魄,射入杖影之中,剑气撕裂声令人心往下沉。
六条人影一合,左闪、右挪、暴进、俊退,只片刻间的缠斗,各出五招以上,突然响起连声金铁交呜,人影先后乍分。
后八条人影也到了,向两侧一分。
三个老喇嘛退上了三级石阶,三条黑影也退出五步,六个人的脸色在火光下变成了灰白色。中间老喇嘛脸色一沉,大喝道:“说完再拼个死活,反正你们都活不了,急不在一时,邮都城的道路不好走,慢慢来,急不得。”
三黑影心中暗凛,刚才的生死须央,凶猛无伦的狠斗,对方功力之强,大出他们意料之外,只好站住调息。
火光下,他们的脸目一一清晰的现出来了。
中问手持铁爪的人,就是铁爪神鹰汤永安。他的相貌倒可上得台盘,人才—表,方面大耳,虎目含威,三绺长须拂胸,银光闪闪,剑用也是银色,可见他老得差不多了。
他身材硕长,脸部由于狂怒之故,扭曲得令人心悸,虎目中似要喷出火来。手中那沉重的铁爪,象煞了鹰爪,只有四趾,爪尖还有血迹。
左首那人,是一个白发披肩,南瓜脸阔嘴唇,铜铃眼凶光暴射道老人,腰粗肩宽,身材也有七尺高,好壮实的老家伙!说起此人,大大的有名,乃是铁爪神鹰的拜弟,人称银剑飞虹,姓张名天禄,是一个含笑杀人,亦侠亦魔的怪物,江湖中提起了他,确可震慑不少人。
右首那人,一身黑袍,头上戴了一个黑头罩,只露出两眼和口鼻四个孔,两侧支起一对大而尖的耳朵,双目中精光四射,身材硕长,手中银剑寒芒闪闪。
这位掩去本来面目的人,在武林中只闻其名,见到他真面目的人少之又少,白天更找不到他的踪影。他是铁爪神鹰的好友,叫夜游神左丘森,手中银剑十分霸道,轻功也超尘脱俗,神出鬼没。
铁爪神鹰本在洛阳打听玉麟丹的下落,突接寨中逃得性命的门人传来的噩耗,气得几乎发疯,率领好友和拜弟,与八名寨中高手连夜赶回,要找喇嘛们挤老命。岂知一照面之下,以一敌一他仅占一分上风,心中怎能不惊?
看了寨中凌乱之状,他切齿大恨狂怒地叫:“你们是哪个庙里的无耻和尚?通名!我汤永安要活剥了你们。”
中间老喇嘛缓缓放下石阶,冷笑道:“老佛爷叫做波罗活;佛,人称我密宗三圣僧之首,波罗圣僧是也。”
“我,拉加圣僧。”左首老喇嘛也一面说一面下阶。
“我,萨达圣憎。”第三个老喇嘛接着降阶,自报名号。
“……”第四名降阶报名。
“……”第五个接着降阶报名。
这些人无关宏旨,不再多述,人多了记不了那么多。他们久处边荒,中原人对他们陌生得紧。
“你们为何毁我基业,百余名男女老幼何罪?咱们住处天各一方,平时无冤无仇,我汤永安从未与诸位结怨,为何人性全无,做得如此之绝,还我公道来。”铁爪神鹰咬牙切齿,目皆若裂地狂吼。
波罗圣僧呵呵一笑,说:“好说好说,问得好。俗语说,匹夫无罪,怀壁其罪,你家破人亡的缘故,只因你怀有玉麟丹,佛爷要取归已有。当佛爷登门请见之时,贵寨之人太过失礼,竟在佛爷面前耀武扬威舞刀弄剑,佛爷只好略施薄礼,以敬效尤。”
铁爪神鹰气得眼前金星直冒,几乎要吐血,他费了月余工夫,才将玉麟丹的下落探明,反而有人找他头上索取玉麟丹的,一百余条人命枉死寨中,闹了个家破人亡,痛哉,
也是他平日作恶多端,致有此报。他不再多说,举爪大吼道:“猪狗们毁了咱们的基业,朋友们拼了!”
十一个人正欲向前一拥,波罗活佛却摇手叫:“慢来慢来,话还没说完。汤施主,玉丹交出,佛爷还你一半活人,咱们交换。”
“狗东西,你在做清秋大梦……”
“梦也罢,醒也罢,你不交出玉麟丹,必将埋骨此地,你信是不信?”波罗圣僧打断他的话,沉下脸厉声问。
铁爪神鹰一步步欺近,厉恶地叫:“狗东西,你要玉麟丹么?在这儿。”他扬了扬手中铁爪。
蓦地寨门飞起一声狂笑,有个宏亮的嗓音叫:“玉麟丹在哪儿?交给老夫。”话声传到,人也到了,喝!一大群,不下四十人之多。
一群人在铁爪神鹰十一人的后面三丈余,雁翅展开了。火光下现出一群象貌奇丑的老小来。看他们的一身黑衣,便知就是拦截山海之王的一群人,他们找到这儿来了,来得真巧。
中间四个黑衣老人,正是从山顶上掠下的四个超人高手。自左起第一人身材瘦削,一身绿装,背上Сhā着一把光闪闪的分水刺。尖头,削颊,三角眼,尖嘴上两撇银色八字胡,三角眼中阴森森焕散着冷电。
第二人是个母的,白发梳起光洁的朝天售,五官端正,脸上皱纹不多,年轻时定是个人间尤物。背上系着一把古色斑斓的长剑,红色流苏闪闪生光。
第三个长象唬人,身高七尺以上,穿一袭黑袍,腰带上悬着长剑。一头白发象个喜鹊窝,大马脸,吊客眉,斗鸡眼中射出似乎要洞人肺腑的冷电寒芒。凸梁鼻,下唇特厚特大,下腭前突,颌下吊着百十根半尺长的白色山羊胡。手长脚长,背微驼,站在那儿,像个大马猴。
第四人是个干瘦老头子,白发挽成一个冲天结,五官挤在一块儿,加上脸部皱纹又粗又深,简直难以分辨五官。他手中,拿着一根紫酱色的盘龙拐;这是老山藤略加雕琢而成的拐杖,乃是剑阁的特产。脸色淡金,芒影隐隐。
四人的左侧,是一个满脸横肉的老女人,手中支着一根龙首拐,其色朱红,看去极为沉重。她脸色赤红如火,映着火光如同涂了一层血。胁下,是一个大革囊。
她左右,并立着两个中年人,三角眼,紫酱脸,钩鼻子,还有一张薄唇嘴。两人年纪相差不大,面貌亦有八分类同,看来定是兄弟俩。背剑,挂囊,阴沉沉地叉手屹立。
四老怪的右首,也站着两个人,一个用布巾包住头,下面兜着下腭,顶上布帛隐现血迹,年届古稀,脸容狞恶。这家伙就是要毙老花子,反被山海之王削掉头皮的人。
另一个生得更怪,壮实如牛,可是脑袋向右歪,象是脑袋太重,颈子不堪负荷,只好用肩承担。一头白发如同飞瀑,大环眼,狮子鼻,血盆大口,撩牙伸出口外,真象一头行将择肥而噬的师子。他腰中,吊着一把四尺长的大剑,恰好配上他那将近八尺的身材。
其余三十人,全是相貌凶猛,皆非善类的老人或中年大汉,提刀仗剑跃然欲动。
喇嘛们一看来了这许多人,心中暗惊,再一听他们也为玉麟丹而来,全都怒形于色。
众人身形倏止,铁爪神鹰大叫道:“什么人,敢来这儿岔上一技?说!”
背上微驼的老人,突然仰天大笑,“喳喳”之声,令人心血下沉,耳膜欲裂。笑完,用刺耳的嗓音说:“和尚,你是西番的远客,是喇嘛僧,客来应先报名号,让老夫斟酌斟酌,是否值得告诉你老夫的身份。”
“你先说,老家伙。”
“你先说,快将玉麟丹交出。”
“滚你的,”波罗圣僧叫。
铁爪神鹰已率手下的人退向左侧,凝神戒备。后来的一批人中,他只认识那歪头大个儿。
歪头大个儿叫妞头狮子左玄,乃是死鬼祁连阴魔的亲弟;这人不时至江湖走动,但极少逗留,二五年走一次中原,最多耽搁半月二十日,便又回到祁连山隐修,功力虽不错,但比下有余,比上又不足,所以他有自知之明,极少在江湖生事,也不管武林的风波。
铁爪神鹰曾与扭头狮子有一面之交,一看他身边的凶猛老怪物,便知是怎么回事了,眉头一皱,计上心来,眼中阴芒一闪,心说:“机会来了,和尚们,你们的报应来得真快。”
他大踏步上前,向驼背老人恭敬地长揖到地,说:“在下汤永安,请问兄台可是祁连隐叟宁老么?”
老家伙略一拱手,讶然问:“咦!你怎知道老夫的名号?中原道在近一甲子以来。罕见老夫的脚印哩!”
铁爪神鹰向扭头狮子一指,说:“早些年,在下在长安曾与左老弟有一面之缘,由宁老的风仪揣测,故而敢放肆动问。”
老家伙含笑点头,说:“如果尊驾与老夫的劣徒左玄称兄道弟,你不该自称在下。”
铁爪神鹰强忍一口气,重新行礼道:“晚辈适才多有冒渎,前辈恕罪。”
老家伙举手虚抬,算是答礼,突向和尚们沉声道:“和尚们,这儿有朋友,老夫一面引见,一面让你听听。”
波罗圣僧狂笑道:“你叫祁连隐叟宫宁,佛爷已有过耳闻,哈哈!咱们也同是西番之民哩。”
“老夫却是中原人,大明天子的黎明。竖起你的驴耳,听清了好至阎王爷处告状。”
他向下一一引见。报了名号。
尖头带分水刺的人,叫弱水神龙骆啸天,家住大漠弱水之旁,乃是他的至友。
女老太婆叫九尾潘良玉,家住漠外狼山,有名儿的雌老虎母大虫,也是他的好友。
干瘦老儿脸如淡金的人,叫五丁神叟伊翠峰,家住剑阁大剑山。这家伙有个不成材的徒弟,叫金面魔金培杰,在云阳州夺鸿安镖局的红货,被逸云赶得没命飞逃。
被削掉头皮的人,叫阴神孔光汉,是他的大弟子,死鬼祁连阴魔的师兄。
右首满脸横肉的女人,叫赤煞阴婆,乃是祁连阴魔的老妻。太白山庄盛会的前一年,她带了两个儿子到天山去采雪莲,没赶上中原的大变;等她返回祁连,乃夫已经骨肉化泥了。
两个中年人,就是她的两个儿子,长子左方雨,次子左方山。
引见毕,祁连隐叟又叫:“秃驴们,自报名号,老夫将替你们招魂,偿还口出不逊之罪。”
波罗圣僧乐乐狂笑,也替同伴引见了。最后说:“老狗才,咱们等会儿替你超度,佛爷须先取得玉麟丹。”
铁爪神鹰冷笑一声,怒叫道:“贼秃驴,玉麟丹放在大厅神案之上,你在太爷这儿取走,还想屠尽寨中之人灭口,你还想赖掉?今晚不交出玉麟丹,不偿还百余条人命,不是你就是我。猪狗,你下来。”
波罗圣僧怒目睁圆,厉声道:“狗东西?你反咬佛爷一口?好大的狗胆。”
铁爪神鹰挺爪一步步欺近,骂道:“畜生们,崤山别馆基业被你毁了,百十条人命你杀的,玉麟丹你也得去了,只汤某一条命,该你死了。”
夜游神突然一挥银剑,厉吼道:“杀!玉麟丹定在他身上。”
十一个人向前急射,猛扑十二个喇嘛。
祁连隐里一声长啸,撤下了腰中长剑。剑身黝黑,非金非铁,不知是何物所造,乌光闪闪。剑出鞘突发龙吟,异啸震耳。他扬剑叫:“这秃驴留给我,让开!”他冲向波罗圣僧。
铁爪神鹰正中下怀,向旁一闪。波罗圣僧一声暴喝,降龙杖疾扫而出,并同时向阶下急抢。
祁连隐里自恃过高,身形下挫,抬腕出剑,向上一崩硬接来招。
“铮”一声暴响,兵刃接实。降龙杖是重兵刃,力道何止千斤?虽然是折向而崩,承受的压力也够唬人,要不是黑剑是神奇至宝,不被震成百十段才怪。
波罗圣僧在上,向后一退,便触到后面的石阶。他一声沉喝,向下一挫,脚下的尺厚石板,突然碎裂。
祁连隐叟退下了三级石阶,三级石阶也都裂开无数细缝,两人脸上都变了颜色。
“贼秃驴,你确是一大劲敌,再来一招。”祁连隐叟怒叫,挺剑冲上。
“并无不可。”波罗圣僧叫,急冲而下。
广场中,展开了残忍的狠拼,不时响起凄厉的叫声,与兵刃相接时罡风的进射与震鸣。
楼上,这时静悄悄地,听不见任何声息,山海之王到哪儿去了?金毛吼与两个喇嘛呢?
原来楼下有警,大多数喇嘛已纷从侧门奔向楼下。楼上花厅黑暗,碍手碍脚,激斗一起,山海之王占尽便宜。他只有一个人,不怕误伤同伴,目力可辨秋毫,手中是沉重霸道的宾铁方便铲,加上神力超人,发起狠来,岂只是疯狂而已,
厅中留下不过八九条和尚,怎禁得起他的屠杀,铲过处,人不成扁鸭,也将骨肉成糜,连呼叫声也沉寂了,只听到重物砸损之声。
不消片刻,留下的九个人,仅剩下四个了。
“什么人?留名!”一个喇嘛一面叫,一面用听风辨器术向山海之王腰下扫出。
“接引菩萨是也。”山海之王沉喝。方便铲“当”一声击中禅杖,禅杖落地,再向前一递,“嚓”一声,和尚会分身术,齐腰折断分成两截。
他猛地旋身,一招“猛虎回头”铲回头下拍。
“噗”一声闷响,铲头将一个喇嘛的脑袋,直拍到腔内去了,尸身倒地。
另一名喇嘛从后扑上,方便铲猛拍山海之王的后脑勺。
山海之王对身后特别当心,背上有如带姑娘嘛,他脑后象是长了眼睛,突然向左一闪,到了左侧一名喇嘛身旁,铲一推,便将那人的禅杖推偏,抽出左手一扣一扔,把那人推扔至他原先站立之地。
他的身法捷逾电闪,太快了。原在后面用铲下拍的人,还不知已经换上了同伴,狂喜之下,拼全力急拍。
“噗”一声血浆飞洒,把同伴的脑袋拍碎了。“当!”禅杖落地,尸身也倒了。他狂喜地姣:“该死!总算弄倒你了。”
突然,他感到一股潜劲推到,来势十分凶猛,护身禅功散逸。他倒也了得,惊叫一声,立即运功护住心脉,并一推方便铲杆,向后急退。
他不退倒好,退了活该倒霉,脚后跟绊住一具尸体,身躯向后便倒,耳中听到有人在吼叫:“倒的是你,你也该完蛋了。”
“噗”一声,他胸前挨了一铲,他会变,变成扁胸鸭。
同一瞬间,梯口出现了金毛吼三个人,这三条好汉先前只觉楼上的语音十分耳热,怔了一怔,同时在梯口站住了,心中发毛。
金毛吼走在最先,他张口厉喝:“什么人在这儿撤野?”
山海之王一听叫声,无名火起,向前急射,一面叫:“是你这金毛狗,来得正好。”
金毛吼这才听清是山海之王的口音,只感到脊上传来一道冰流,瞬即遍布全身,腿一软,向梯下急滑。
一条腿的匝哈,漏网之鱼拉卜,同样感到头皮发紧,心惊胆跳。不逃的才是傻瓜,他两人都不是,转身向下狂奔,都变成下山的兔子了。
山海之王一声怒吼,方便铲突然横摔而出。“轰隆隆”门楼垮下了,震得楼板也在撼动,声势骇人。
他捞起另一把方便铲,正待抢去楼下,找铁爪神鹰要玉麟丹。人是自私的,他为了救如带,不惜任何代价,非将玉麟丹夺下不可啦!
刚到厅口,他想从厅口出到前廊由前廊跃下楼前广场,便听到夜游神说玉麟丹定在波罗活佛身上的话。
由于先前的激斗,他不敢分心,下面的对话他并没有听到,便认为夜游神的话是真的哩!
他手扶栏杆向下看,下面正在舍死忘生狠拼,看了几个老魔的功力,他心中暗凛,暗忖:“这些人个个功臻化境,我难以对付,且盯紧这鬼和尚,先让他们拼个两败俱伤再下手不迟。”
他掩身在廓柱下,坐楼观魔斗。
金毛吼和两个活佛奔到楼下,自大厅外望,只觉心中一镍。喇嘛们已经自顾不暇,怎能分人手对付山海之王?
金毛吼心中有鬼,而且也与祁连阴魔生前有交情,自不能助喇嘛们向祁连的人递刀。老实说,他想动手也力不从心,他的功力只配和小一辈的左方雨兄弟俩动手。
他鬼精灵,重新掩上楼中,象头伺鼠之猫,躲在暗影中等待山海之王,他要冒险盯住他,找机会夺回他花毕生心血得来的财宝。他包里内的东西,自然心里明白,他不敢声张,希望仍未破灭。他在心中发誓,不夺回包裹绝不甘休,反正他有的是时间,敌明我暗,只是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之理?总有一天会找到机会的。
匝哈和拉卜两个活佛也不傻,在大厅角落里隐住身形,管他娘!先看看风色再说。
整座大楼人声沉寂,广场上却火杂杂地刀光剑影纷飞。
祁连隐叟与波罗圣僧,已经从石阶门斗至广场中间了,一剑一杖已换了三四十招,双方真力消耗得差不多了,身法渐慢,攻招化招也愈来愈凶猛,不出则已,出则势在必得,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生死在须臾之间,危机一发,暴进暴退中,罡风潜劲的爆裂声令人毛骨悚然,血液为之凝结。在他们周围十丈内,无人敢近。
铁爪神鹰与第二圣僧拉加,也展开生死之斗,他凌空扑击,凶猛如疯狮,毁家之恨,令他血液沸腾,一鼓作气挤死狂攻,恨不得将喇嘛生吞活剥方消心头之恨。
蓦地“啪啪”两声,祁连隐叟与波罗圣僧,在刹那间拼了两招,罡风怒啸,人影倏分,各退丈外立即刹住身形,突又向前疾冲,在丈内又突然止步,双刃前举,脚下慢腾腾地向左徐移。
祁连隐叟一面抱元守一仗剑调息,一面阴森森地说:“你看清形势了么?”
秃驴波罗圣僧当然知道,两人功力相当,半斤八两棋逢敌手,他同样可以看清四周的形势。
密宗三圣僧整人数是五十,袭击崤山别馆时,只死掉三名;而山海之王一到,明暗中下手,先后干掉十五名之多,只剩下二三十人。刚才一盏茶时分的狠拼,对方无一弱者,人数又多了三分之一,已有六名喇嘛倒在血泊之中,不知死活如何。目下除了十二名老喇嘛无妨之外,其余的人全陷人危境之中,难以支持了。
这瞬间,左右同时有人惨叫。左面,两个黑衣人将一个喇嘛僧,两剑一前一后,贯入腹背之中。右方,一个老喇嘛,一禅杖将一个黑衣人拦腰击成两段。
波罗圣僧心中暗惊,但他神色不动,向左移出一步说:“老阴贼,咱们双方势均力敌,你也该看清了,你没有绝对取胜之机。”
“着!”祁连隐叟一声沉喝,千百道黑芒向前疾射,人侧身闪电似跟进,剑气如排山倒海似的向前罩去。
波罗圣僧冷哼一声,杖化朵朵褐云,涌向乌芒之中,立时暴雷乍响。“叮叮得得……”一阵刺耳鸣声暴起,人闪跃旋飘,在闪电似的刹那间,换了四次方位,最后“啪”一巨响,在兵刃相缠中,同时抽手一掌击出,无数劲风四散,腥气激射。两人反应都快,皆以全力发掌。大印掌的腥风热流令人昏眩,可化腑碎脏;寒魄诛心掌冰流令人血肉冻凝,足以摧山毁石。两人功力相当,一刚一柔势均力敌,在气流激射中,同时撤刃飞退三丈外。
两人都用了九成劲,额上青筋不住跳动,颊上肌肉急剧地抽搐,胸前起伏不定,跟路稳住身形。
双方吸入一口气,再次举步进迫。波罗圣僧沉声说:“老阴贼,你的寒魄诛心掌火候够纯。”
“秃驴,你的大印掌已臻化境,咱们正是最相配的高手,不是你就是我。”祁连隐叟也沉声答。
“咱们双雄相遇,有如两虎相斗,必有一伤。”
“你说对啦,”
“咱们拼了多少硬招?”
“五十二招。”祁连隐叟朗声说,他的记性大佳。
[奇]“还能拼多少招?老阴贼。”
[书]“一个时辰中,拼你千招当无困难,秃驴。”
[网]“你支持得了?”
“老夫有久斗的经验,可支持一昼夜。哼!只怕在半个时辰后,你的同伴死光了,你也只能活半个时辰了。”
“你话说得太早,未免太小觑了……”
和尚话未完,祁连隐叟急进三步,一剑点出说:“快了,不早了。”剑“嗡”一声,化为七道淡淡乌芒。
和尚向右稍移,一杖斜挥,说:“咱们谁也占不了便宜。”双刃相触,“叮”一声各飘三步。
“你死定了。”祁连隐叟冷然发话。
“也许是你死。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咱们将两败俱伤。”
“伤的是你。”
“你的手下最少也将死掉八成。”
“最多三成。你的人已死剩一半了,快了!”
“咱们双雄相遇,没有挽回的余地么?”和尚口气软了。
“有是有,只怕你不肯。”
“说说看。”
“把玉凛丹交出,咱们哈哈一笑而散,各奔前程。”
“呸!如果佛爷得到了玉凛丹,还在这儿胡缠?你这老阴贼老昏了。”
“什么?你真没得到?”祁连隐叟垂下剑问。
“呸,你道佛爷是死人?会傻得在这儿耽上三天?”
“鬼才信你的话。”祁连隐叟重新举剑。
“信不信由你,却让铁爪神鹰老匹夫笑咱们是蠢材。你敢不敢找他,搜搜他身上有否此物!”
“废话!”
“绝不废话,如果他身上没有,咱们再拼不迟。”
祁连隐叟退后三步,略一沉吟,说:“好!老夫试试。”
他发出一声厉啸,啸完大喝道:“合围!候命动手。”
黑影连闪,撤出广场,在四周凝神戒备。
铁爪神鹰的十一个人,只剩下五个了,他仍在猛攻一名老喇嘛,依然凶猛万分,铁爪上下纷飞,罡风刺耳。
波罗圣僧也发出一声沉喝,叫道:“住手!撤!”
三十余个喇嘛,只剩下十七人,十四人撤向石阶下;有三名无法脱身,仍和铁爪神鹰的同伴死拼。
“大家住手!”祁连隐叟发出一声震天大吼。
“当”一声暴响,铁爪神鹰与老喇嘛急攻一招,以进为退,借兵刃相触之力飘身后撤。
铁爪神鹰率同伴向左侧廊下退,那儿站着弱水神龙骆啸天和两名黑衣人。
“退回去,此路不通。”弱水神龙叫。
同一瞬间,喇嘛们将近石阶,石阶上站着九尾狐和五丁神吏,还有两名黑衣人。
“退回广场,此路不通。”五丁神叟冷然叫。
一名老喇嘛走在最先。拖杖奔出怒叫道:“让开!”
五丁神里支拐冷笑,举手轻摇道:“老夫说过,此路不通。”
老喇嘛已接近至八尺内,伸左手虚拨,说:“佛爷说过,让开。”
“回去!”五丁神叟挥手叫。
两人身形皆左肩在前,身躯半转,双掌同向右拨,相距只有八尺,手伸长中间仅有尺余空隙。
老喇嘛的手掌涨大一倍,其色殷红。
五丁神叟的手掌枯瘦而修长,象只鸟爪。
“蓬”一声暴响,内劲接实,罡风倏发,硬拼了一掌。
两人身形同时向左带转,脚下有石裂声发出,同退一步也在同一瞬间将右手的兵刃扫出。
“当”一声暴响,禅杖与盘龙拐中途相接,两人同时向右飘退。老喇嘛退了一丈二,五丁神空只退了三步。
五丁神里神力惊人,故号称“五丁”,自命可媲美五丁大力士,这一拐道何止千斤?竟然末能将禅杖震飞,他自己也退了三步,心中暗凛。
“谁都不许走,听老夫的吩咐。”祁连隐叟大声呼叫。
三方面的人都站住了,不再缠夹不清。
四周火把早就熄灭了,大地漆黑,仅大厅和各处破房中,有微弱的灯光不住摇曳。
广场中,散布着数十具断足的尸体,夜风飘起血腥,向各处荡漾,令人嗅之心头发恶。
祁连隐叟直到人群静止,声息俱无之后,方举步向正在趁机会调息的铁爪神鹰走去。
铁爪神鹰心中一凛,悚然而惊,他对这些宇内怪物的性格,知之甚详;他们喜怒无常,阴险自私,一言一动皆如异常人,令人难测;心悦时,死敌也是好友,不高兴时,六亲不认亦非异事。
看祁连隐叟脸色阴沉,步履稳实,不知他又变什么花样?不小心防备才是傻子。
铁爪神鹰一面运功护身,一面说:“前辈怎不毙了这些秃驴?纵虎归山,后患无穷。”
祁连隐叟淡淡一笑,说:“老夫有几句话问你……”突然转首叫:“站住!和尚,没叫你来就不许接近。”
原来波罗圣僧正拖着降龙杖,施施然而来,闻声并未止步,喳喳狞笑道:“三方面对证,少不了佛爷一份。”
“站在丈外,不许乱Сhā嘴。”
“佛爷不听任何人呼喝,老阴魔别大呼小叫。”
“你想怎样?哼!”
“老阴魔,少哼哼哈哈,佛爷并不真怕你。”
“你放明白些,少吹大气。”
“哼?佛爷不怕你人多,你我功力相当,要不是为了玉麟丹,佛爷可以先退出这儿,尔后再找你算帐;凭你们这些人,要阻佛爷,那像是做梦。”
“秃驴,你闯闯看?”
“任何时候皆可闯出,别替我耽心。”波罗圣僧语音饱含傲意,在丈外站住了。
这确是实情,真要拦住他的话,不但代价太大,成功的机会也太少了。
祁连隐叟不再咄咄迫人,转向铁爪神鹰说:“汤馆主,玉麟丹现在何处?”
铁爪神鹰心下大定,说:“晚辈在离馆之时,放置在大厅神案之上。”
波罗圣僧发出一阵狂笑,笑完说:“神案上确有一具玉麟,姓汤的,那就是玉麟丹?”
“哼!谁不知玉麟腹中藏有玉麟丹?”
“你为何不吞服练功?”
“没有宝刃,不能取丹。”
波罗圣僧又是一阵狂笑。祁连隐吏不悦地叫:“不许笑!闭口!”
波罗圣僧止住笑,冷冷地说:“我拿来你们瞧瞧,看是否要宝刀。”他向一名喇嘛叫:“布诺,取玉麟来。”
楼上隐伏着的山海之王,心几乎要跳出口腔来了,浑身一震,准备跃下。
背上的如带,突在他耳畔说:“华哥,不可上当,如果是真的玉麟,碱秃驴不会那么大方。”
山海之王果然听话,忍住了。
下面,一个中年喇嘛大踏步上阶,九尾狐和五丁神叟向旁让开,任由喇嘛过去。
不久,中年喇嘛急步出厅,直趋波罗圣僧身边,躬身奉上一具白色礼物,默然退去。
波罗活佛左手一伸,掌心中果有一具掌大玉麟,他说:“汤馆主,可是这具?”
铁爪神鹰不得不点点头,说:“汤某在洛阳所得之物,就是这具玉麟。”
波罗圣僧哈哈狂笑道:“这是郡王府内堂总管的纸镇,一文不值。”他将玉麟向祁连隐叟一扬,说:“老阴贼,拿去看看。”
声出手扬,玉麟悠然飞出。祁连隐叟伸手一抄,在掌心一摊,玉麟竟然分为两片。他厉声叫:“秃驴,你已剖开了?”
“不错,是我剖开了。”
“丹你已取走了?”
“老阴贼,你先看看内中可否藏物,再鬼叫不迟。”
祁连隐里仔细一看,玉麟被利刃从脊上剖开,腹中无一孔隙,蚂蚁也藏不了,哪还能藏丹?
他向铁爪神鹰阴阴一笑,将两片玉麟抛过,说:“阁下,这里面无法藏物,是赝品。”
“晚辈只得来此物,不知是否赝品。”
“哦:刚才你说没有宝刃剖开,这是极平常的白玉,你这老江湖竟会不辨玉石?”
“晚辈未及细察,仅风闻须宝刃方能剖开,故未试过。”
“你认为老夫会信任你么?”祁连隐叟语气微愠而阴冷。
“前辈不信,那也是无法之事。”铁爪神鹰态度渐硬。
“玉麟定然在你身上。”波罗圣僧接口。
铁爪神鹰哼了一声,冷笑道:“两位都是为玉麟丹而来,可惜全都枉费心机。”
“胡说!”祁连隐叟冷叱,又道:“老夫乃是追人而来,恰巧赶上此事。物择其主,有福者得之,无福者祸延子孙;老夫不敢说是有福之人,但要定了。给我,我替你宰了那些秃驴。”
“可惜汤某并无此物。”
“你否认?”
“事实如此,河南府高人太多,已不知落在谁手。”
“你敢让老夫搜上一搜?来。”
铁爪神鹰脸色一变,怒叫道:“什么?你竟说要搜汤某之身?”
“正是此意。”祁连隐叟一字一吐地说,又冷又硬。
“笑话:汤某不是无名小卒,在武林声名显赫,岂是让人搜身的人?哈哈,尊驾未免欺人太甚了。”
“哼!你敢在老夫面前无礼?”
铁爪神鹰忍无可忍,徐徐举爪,沉声说:“姓宫的,你敢与汤某一决生死么?冲你这些狂妄的话,汤某该取你的性命。你乃是一代宗师,在祁连雄据一方,不是欺世盗名之人,敢斗汤某的铁爪么?”
祁连隐叟喳喳阴笑,黑剑徐举说:“老夫接受你的挑战。”
阴神饶光汉一闪而出,叫道:“有事弟子服其劳。师父,请让弟子出手惩戒这狂徒。”叫声中,人已扑近。
铁爪神鹰大吼道:“滚回去!你懂不懂规矩?祁连竟有你这种无礼门人,怎样调教出来的?怪,天下间门派极多,倒没见过你这种目无师长的门人。”
“退回去!”祁连隐里脸色微红,沉声呼喝。
阴神也知自己理屈,他不该在师父接受挑战之后,未得师父允许便擅自冲出的,便汕汕然退回原位。
两人各自行功,逐渐迫近。
双方的人,纷纷向后撤出五丈外。
波罗圣僧向阶下退,左手微扬,所有的喇嘛皆运功横刃,想先冲出重围再说。
铁爪神鹰心中一动,要让秃驴们跑了,天涯海角到哪儿去找他们报毁家之仇?
他左手探人怀中,突然取出一具赂为光洁的玉麟,高举过顶,厉声道:“玉麟在这儿,谁最后死,谁就是宝物的主人。”
语落,顺手向旁一抛,落在三丈外,“噗”一声寂然不动。
这一瞬间,波罗圣僧身形如电,一闪即至,伸手虚空急抓。
同一瞬间,祁连隐叟舍了铁爪神鹰,也快逾雷闪掠到,一掌向前疾拍,一股阴柔奇劲一涌而出。
“噗嗤”一声,两股力道半途相接,罡风激射,地下的尘埃飞扬,玉麟滚了几滚。
尘埃飞扬中,铁爪神鹰亦到,铁爪向玉麟一挑,相距不足半尺。
“打!”拉加圣僧到了,降龙杖砸出,侧身挫腰,但右脚尖去挑地下的玉麟。“叭”一声爪仗相交,劲流四荡。
同一瞬间,一根分水刺已将递到拉加圣僧的胫骨,响起了弱水神龙的冷喝:“留下狗腿。”
拉加圣僧的腿有大用,留不得,赶忙撤腿,弱水神龙的手已向玉麟伸出。
可是他感到脊上劲风压体,已先闻夜游神的叱喝声:“你的龟背够硬。”
他的背不敢挡高手的剑,火速向侧急飘。
接着“当”一声大震,祁连隐叟和波罗圣僧,加上铁爪神鹰,剑杖爪撞在一块,火花四溅,劲风将所有的人,全震得向外急飘。
烟尘滚滚中,玉麟静静地躺着,白影朦胧,在发出无穷的诱惑力。这具可以令人到达半仙境界的宝物,不知枉死了多少贪心之人。
这些变故说来话长,其实乃是刹那间事。玉麟四周,众人凝神待机,谁也不敢先动手了。
祁连隐里突然发出一声长啸,四面的黑衣人同声怒吼,举刃向内冲到。
同一瞬间,玉麟四周十余名旷世高手同时出招,向玉枪出。
高楼上,山海之王右手按在伏鳌剑靶上,破空下射,恍若陨星下堕。
同一刹那,十余般兵刃同发奇啸,如山力道进爆,龙吟虎啸之声惊心动魄,在烟尘滚滚中,众人齐向后撤。
宝物固然可贵,但如果把命送掉,得了宝物又有何用?陪葬也是枉然。所以众人都想要,但谁也不想丢命,都不敢一面出招一面伸手去抓,心一分老命难保。
但也有不要命的人,要宝物。
在众人皆被无比劲烈,势若山洪的力道震退的瞬间,山海之王已自天而降,距地一丈左手一抓一收,玉麟化一道白虹,飞入他手心。
他手法奇快,闪电似纳入怀中,人仍向下落。
众凶魔身形末稳,同时怒吼,脚一点地,同时前冲。
但山海之王已经落地,一声长啸,伏鳌剑出鞘,三尺晶芒飞旋,人突然腾空而起。
快!快得令人目眩,只眨眼间便上了高楼,光华突敛,人影一闪,便消失在楼中。
“神剑伽蓝。”有人叫。
“是山海之王。”大厅门口的匝哈大叫。
管他是谁,反正不能让他逃掉。祁连隐里跟踪而上,叫:“追,留下玉麟,小辈,不追究你的既往。”
众人纷纷四下里一抄,将大楼围住了。
铁爪神鹰心中有数,他率领同伴悄悄溜了。
大楼中,山海之王向走廊急射。在一间破房中,金毛吼闪在门后,突对飞射而来的山海之王,悄悄地伸出一只手,五指屈曲,象五只大钩。
他知道,以他的功力对付山海之王,即使击中三五十掌,不啻替山海之王搔痒。
他的手利用黑暗伸出,并不想暗算山海之王,而是要钩回挂在山海之王胁下,原属于他自己的包裹。他的手伸得太早了些,由于心虚,而且失之心太重,相距三四尺便伸出了。山海之王来势奇急,按理,二四尺之近,只刹那间便到了,任何人也无法发现,也难避开。
可是山海之王毕竟超凡人圣,且在危机四伏之中,六识发挥高度效能,警觉心尤其旺盛;金毛吼的手一伸,他便发觉有人掩在门后要施暗算。
他反应超人,手向门框倏然扔出。
“彭”地声巨响,门壁如被千斤巨锤所击,手一抄,刚被沾动的包裹仍挂回肩上。
响声中,金毛吼一声狂叫,随门壁向里墙飞撞,“砰”一声墙倒人昏,爬不起来了。
山海之王人仍向前冲,到了原先入楼的走廊下。人影一闪,两个黑衣人刚跃上飞檐,脚一拐檐栊,便向廊下冲来,身法奇快。
山海之王刚出窗,事急矣,他顾不得什么江湖规矩,立即悄然出手。
左手掉指疾伸,右手晶芒一闪,光华脱手飞射,人亦向前飞出。
天心指贯穿左面黑衣人的胸膛,光芒过处,另一人身首异处。他们做梦也未料到山海之王会穿窗而不走门,相距不足两丈,而且身在空中,即使发现光华,要躲闪也不可能,糊糊涂涂了帐。
光华倏敛,一道肉眼难辨的淡淡黑影,向下急降,一沾地便向对面偏屋急窜。
就在黑影消失在屋角的刹那间,上面两具尸身行将沾地,呼呼有声,两把剑光一分随地。
下面五条黑影飞扑而上,奔向两具尸首,同声叱喝,五剑齐递。
一个红影贴墙而来,那是波罗圣僧。他功力到家,已看到山海之王的背影,蓦地一掌拍出。
山海之王岂是怕事的人?为了黛姑娘的安全,或者是要照顾老花子,这些天来他曾经临阵脱走了好几次,一直心里不痛快。今晚他背上如无如黛在,崤山别馆不知还要增几许冤鬼哩!
他见来人竟然能迫近身后发掌,心中一凛,也怒火中烧,猛地旋身一掌反扔,他用了九成真力。
“彭”一声暴响,双方的浑雄劲道接实,双掌一沾即分,如惊雷一击,猛烈的如山劲道进射,将砖墙震倒。
和尚向后飞退,山海之王也向后急射,烟屑纷飞,院墙“轰隆”而倒。
波罗圣僧的大掌,突然变成紫酱色,颓然下垂,右手的降龙杖失手堕地。他上身一阵痉挛,久久方吁出一口长气,摇摇欲倒。
山海之王踉跄后退,这一掌他吃了一惊,对方掌劲之强烈凶猛,大出他意料之外,只感到手臂醒麻,气血一阵浮动。
“好家伙!再来一掌。”他叫,便待扑上。
背上的如黛,已感到他脚下踉跄,虽未虚浮,但凌乱极为明显,她轻叫:“华哥,快离开吧!”
他心中一凛,怒火全消,发出一声长啸,在对面十余名高手赶到之前,消失在苍茫夜幕之中。
人跃登寨墙,墙上人影一晃,他沉声喝:“走!老丈。”声出人已飘落墙外。
老花子跟踪而下,喃咕道:“我的天,我躲在屋顶上看群魔乱舞,却没见你现身,吓得我出了一身冷汗。在众多无敌高手围绕之下,你竟敢冒险冲下,天!你真是令人捏一把汗。”
两人飞掠急飘,上了南面山顶。山海之王倏然止步,喜悦地叫:“玉麟到手了,这险冒得有代价。”
他探手怀中取出玉麟,先前无暇多看,此时该他看个饱啦?他要看这是什么无价至宝,值得流那么多血,死伤那么多无辜?
星光中玉麟在他掌中纤毫毕现,头没有了,麟尾也擦掉了背上还有裂纹,前足缺了一块膝盖。
“怎么?不是说玉麟宝刃不伤么?怎会在劲风进击中编体膦伤?”山海之王讶然叫。
原来在众多高手抢夺中,强烈的劲道,已使玉赐面目全非,成了个断头折尾的四不象。
老花子吁出一口长气,跌脚道:“老天,这是赝品,一个仅值五两银子的纸镇而已,真的玉麟要小些,下面没有镇座,咱们上当了。”
“老丈见过真品?”
“曾听我那位担任护院的朋友说过。”
光华一闪,玉麟自脊中分。不错,赝品,里面是实心的,藏不住任何东西。
“这姓汤的老狗!我要找他。”山海之王怒叫。
“恐怕他早溜了。”老花子恨声叫。
山海之王一面解带结,要放下如黛,恨声说:“老丈,你照顾如黛,我要杀他个落花流水。”
如黛在背上挣扎,双手抱住他的颈脖,叫道:“不,我不下来,我要和你在一起。”
“老弟,不可妄动,目下你已成众矢之的,他们必将全力对付你。”老花子也急叫。
山海之王只好仍将如黛背了,坚决地说:“不成:这是唯一线索,刀山油锅我也得往下跳,必须找到汤老狗。老丈,请听我说,你千万在这儿等我,天亮等不到人,也许我永不再回来了;劳驾将我和如黛的讯息,无论如何传到云南。”
老花子脸色一沉,厉声说:“老弟,你瞧不起我这朋友?”
山海之王一怔,惑然问:“什么话?老丈,你这句有何用意?”
“你能拼命,独眼狂乞不敢陪你一拼?”
“哦!你错了,老丈,如果咱们都搁在这儿,谁任通风报信重责?别说了,日后的千斤重担,须倚仗老丈承当,请受我一礼。”
山海之王说完,抱拳一揖倒地。
老花子回了一礼,惑然问:“老弟,你的功力已臻化境,难道没有胜他们的自信么?”
山海之王摇头苦笑,便将刚才与波罗圣僧对掌之事说出,最后道:“波罗圣僧与祁连隐叟功力悉敌,铁爪神鹰既敢向祈连隐叟叫阵,相去绝不会太远。以一敌一,我敢言必胜;以一拼二,最多能扳成平手,以一致三,那是不堪想象之事,何况他们还有那么多人?”
“老弟,依你说,岂不是飞蛾扑火?”
“那也不见得。”
“凭什么?”
“我的轻功,和我的神奇步法。”
背上的如黛轻叫:“是的,华哥的如幻步不怕群殴。”
“咦!你知道?”山海之王问。
如黛长叹一声,幽幽地说:“我该知道,你教过我。还有你的神奇剑法,叫做幻形十八剑,是你自参的剑术,鬼神莫测,天下无敌。”
“你真知道哩!”他仍在迷糊。
“当然知道。你忘记了,我忘记不了。幻形十八剑共分九招,每一招含力道四变,如不是柔刚刚柔,便是刚柔柔刚,瞬息万变,夺天地造化之奇,发时干军辟易。华哥,我没说错吧!”
“谢谢你,我总算知道剑法的名称了。”
老花子在旁不住摇头,接口道:“幸亏你功仍在,艺业也未搁下,不然一切都完了,谁知你日后又将忘了些什么哪,”
山海之王将两片玉麟放人怀中,说:“我慢慢在想,不会忘的。珍重,我走了!”
声出,人似惊电,向山下急射,一闪不见。
老花子膛目结舌,只看到人影冉冉隐去,看似并不太快,但其实快极,瞬即失踪,不象是人,他心中在叫:“老狂乞,不必替他耽心,他会保全自己,定然能全身而退,天下间能擒他的人,可能还未出生哩!你只消替他祝福,祝福他在近期找到玉麟就成了。”
他慢慢踱向一株大树下,要隐住身形,等待山海之王平安归来。
树干之前,他的脚下,原有一个黑影坐在那儿,身材雄伟。依稀中,他看到黑影脑袋光光,一双大眼亮晶晶,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
他胆量素称奇大,天不怕地不怕,但在这荒山野岭中,只觉心中发毛,一道冰流从丹田下升起,瞬即通通全身,毛发直竖。他第一个念头是:这黑影是人是鬼?
他一提竹杖,又退了一步。
黑影说话了,声如蚊蚋,但人耳清晰,显然这家伙是人而不是鬼,正在炫耀绝学:“阁下,你怎么不长眼睛?踩在我身上,罪过罪过。”
语气中,火药味极浓,富挑衅性,来意不善。
老花子骇然一震,又退了三步。这是功臻化境的绝学,千里传音入密之术;两种极端相反的神功,融而为一,没有一甲子以上的刻苦修为,难以臻此。
失惊是一回事,他必须应付现实,沉声问道:“尊驾高姓大名?请恕在下莽撞,无心之过,尚请见谅。”
“哼,好没道理,你为何不先自报名号?”黑影仍用同样的绝学叱喝。
“在下邝昭,人称独眼狂乞。”
“哦?原来是你。”
“尊驾贵姓大名,怎认得在下?”
黑影哈哈一笑,改用平常语音说:“哈哈:咱们算是神交哩。”他仍没将姓名说出,顾左右而言他。“阁下在何处得意?”老花子问。
“在江湖中得意,在武林中称雄,于花丛中称好手,于刀山剑海中得意。”
“你是谁?”老花子略带火气地问。
“先别问我是谁。”
“尊驾在这儿多久了?”
“不久不久,就在你的同伴刚走之时。我问你,你的同伴好俊的轻功,他是谁?”
老花子本想说出神剑伽蓝,但却忍住了,说:“那是在下的小友,姓山名海,人称山海之王,”
“呸!竟有人称王,见鬼!他下山做甚?”
“下面有死人约会。”
“是崤山别馆的铁爪神鹰么?”
“咦!你怎知道?”
“一猜便中,我也是去找汤馆主的,玉麟丹给他带来了麻烦,这儿早晚要成屠场。”
“哼!已经成了屠场了。”
“谁先来了?我刚从洛阳赶来,有人比我先一步!”
“来的人多啦?有祁连隐叟,有……”他将偷听到的名号,一一报出。
黑影似乎心中暗惊,沉吟半响,又问:“那么多穷凶恶极,功臻化境的高手在寨中,你的朋友还敢往下闯,是活腻了么?”
老花子冷哼一声,说:“废话!太无礼了,你怎么咒人?如无七分把握,怎敢贸然冒险?”
“那太好了,免得我劳神。哈哈!”黑影狂笑起来。
“阁下有何用意?”
“想省些事。下面人太多,佛爷不必前往冒险,等你的朋友夺得玉麟丹返回时,就是我的了。”
老花子哼了一声。感到十分可笑,信口问道:“阁下自称佛爷,定然是佛门弟子,法号如何称呼,”
黑影伸了伸懒腰,懒洋洋地说:“你还是别问的好,咱们之间曾有些不愉快的往事梗着。”
“咱们有过节?”老花子讶然问。
“是的。”
“可是咱们却陌生得紧。”
“不算陌生。三年前太白山庄盛会,令师弟亡命花子尹成参与大会,你却在外围埋伏,所以该不算陌生。”
老花子心中暗凛,凡是曾参与太白山庄盛会的人,绝不会是无名小卒。功艺也定然不等闲。他一面运功戒备,一面将乌竹杖置在身前,沉声问:“你到底是谁?”
黑影缓缓站起,右手支着一根长仅五尺的小型禅杖,懒洋洋地吁出一口气,打一个呵欠,信口说:“朗月禅师。”
“吓?你……”老花子退后一步惊呼出声。
“朗月禅师。”和尚再说一遍。
老花子心中暗叫完了,这贼和尚竟在这儿出现,真出现得不是时候,山海之王如果夺得玉麟,必定耗去八成真力,碰上这贼和尚,岂不完蛋大吉?他得设法离开,将讯息传给山海之王。
朗月禅师,正是龙吟尊者的师弟,神剑伽蓝的师叔,一个罪大恶极的色场饿鬼。为佛道同源金象,他斩断师兄的双足,欺师灭祖,罪不可赦。
太白山庄盛会,神剑伽蓝手下留情,念在他是师叔份上,留下他的狗命,请鹰翔岛主和无尘居土两位俗家师叔,带他回南海普陀仟罪岩闭关赎罪。
龙吟尊者也念在师门情义,不再追究他的断足之罪,自己并未返回普陀,仍到云南点苍苦修。那儿,有他的老陪伴白猴,老和尚舍不得离开,兽类通灵,比人类可爱得多了。
龙吟尊者残废了,神剑伽蓝死了,朗月禅师高兴得上了天。师兄既不回普陀,两位师弟怎管得住他?他总算不错,在仟罪岩耽了一年,苦修伽蓝禅功,功力大进。
一年后,他耽不住了,一年的苫修受够啦!那简直象在地狱里,过的是非人生活嘛,
他逃出仟罪岩,重新进入江湖。起初,他偷偷摸摸不敢露面,怕龙吟尊者找他一并算帐。一幌眼两年余,他的胆子愈来愈大了,渐渐露出名号,要重振名声了。
在河南府洛阳,他也是闻风赶来找玉麟丹的人,也晚到了一步,玉麟已经被人抢走。逗留月余,终于被他打听出崤山别馆的铁爪神鹰,家中有一具玉麟。玉麟丹失踪之时,铁爪神鹰也确曾在洛阳逗留过。
他恰好在今晚赶来了,真巧:假使他先到片刻,便可看到山海之王的伏鳌剑,将有一场不知鹿死谁手的狠拼;也许他见了伏鳌剑,逃之天天也极有可能。
他这次重出江湖,对酒色二字,更变本加历,凶横胜往昔;因为他在这三年中,功力进境有长足的进步与成就。
太白矮仙曾经对神剑伽蓝说过,这家伙必定横死。如果他能在仟罪岩清心寡欲苦修,定可有成,怎会横死?大概是在劫者难逃,他在江湖中害人,杀死不少无辜,他也必定得横死以尝孽债了。
三年多的岁月,他比以前深沉了些,不象以往那么嚣张,也更狡猾阴险了些。
老花子知道惹他不起,那不啻以卵击石,自己的生死倒不打紧,万一山海之王夫妇俩落在他手中,太可怕啦,这贼和尚怎会善了?
第一个念头是脱身,他要设法脱身先知会山海之王,免得被和尚出其不意下手。
他的脚刚向侧迈出两步,朗月禅师在轻蔑地叫:“怎么?花子,你是要走?”
老花子吃了一惊,说:“笑话,约定在这儿相见,我为何要走?”
“哈哈!就算是笑话,佛爷先警告你,免得你说我言之不预;假定你要走,必须对我讲明,不然……”
老花子强颜呵呵一笑,在地上盘膝坐下,说:“花子这一生中,玩命玩的次数太多了,大祸临头,亦不会后悔的,请放心。如果花子我要走,便不怕大祸小祸,不怕任何威胁。”
“但愿如此,佛爷不再和你废话。”朗月说完,若无其事地转身,点着禅杖,缓缓踱到松树下,左手一伸一按,禅杖“嗤”一声入士三尺,只剩两尺在外。他再转身,“噗”一声沉重地坐倒,往树干上一靠,象要睡了。
这期间,老花子好几次想乘机窜走,可是和尚愈沉静从容,他也心中愈紧,万一跑不掉,一切都完了。
他第二个念头是:置这酒肉和尚于死地,以除后患。
要置和尚于死地,太难了。要杀他,功力相去太远,不可能,反而枉送性命。要暗算么?也不妙,和尚面对着这儿,没有发暗器的机会,普通暗器也无能为力。
明暗两途,皆无法走通,老花子急出一头汗。
山下远远地传来山海之王的隐隐长啸,证明他已经开始动手拼命了。朗月禅师以手作枕倚在树上,说:“咦!相隔十来里,你可听到啸声了么?这发啸之人,唔,不等闲。”
“当然不等闲,等闲就不敢到崤山别馆。”老花子说。
“对!对,等闲人确不敢到崤山别馆撒野。”
“和尚,大概你也是等闲人物,不然为何不去走走?”
“唉!和尚这么多年来有点倦了,能省事就省了,我宁可坐等,不愿拼老命去抢。啊!太倦了,我要睡了,一天没酒入喉,没妞儿疗饥,苦矣!”
说完,双眼一合,不消片刻,鼾声即起。
老花子鬼精灵,不上当;象朗月禅师这种旷世高手,内外功已臻炉火纯青之境,怎会有鼾声?这明明是诱人入伏的陷井,他可用不着睁眼往里跳。
提起酒色,老花子心中一动,情不自禁伸手去摸摸讨米袋中的酒葫芦儿。同时往地上一躺,向腰中泰然地掏出藏在腰带内的百毒蟾酥珠,一面轻说:“花子也倦了,喝两口睡觉。”
霸海风云(第二部)十五
他想起怀中的蟾酥珠,与自己随身的酒葫芦,投其所好,正用得着。
他向地下一躺,一面去讨米袋中掏酒葫芦,另一手去掏蟾酥珠,嘴里在说:“花子也倦了,喝两口睡上一觉。”
“咕哈哈”,他喝了三大口,每一口酒皆在喉中打滚,声响特大。
葫芦嘴离口,酒香四溢,迎风飘荡,他吧唧着嘴说:“只剩下不足两斤,不够我一顿,还是留下解渴好些,这儿买不到象样的陈年白干了。”
“咕哈哈”,他又喝了三大口。
他将讨米袋推至颈下,上半身支起,架起腿,躺得四平八稳舒舒服服。右手半抱着乌竹仗,左手握住葫芦颈,掌心中,是鸽卵大的百毒蟾酥珠。他晃着洒葫芦,翘起的右腿不住晃动,用苍劲的嗓音轻吟:“劝君莫拒杯,春风笑人来。桃李如旧识,倾花向我开。流莺嗯碧树,明月窥金垫。”
轻吟声徐徐流动,葫芦中酒声相和,似合符节。
鼾声止了,朗月禅师的眼睛瞪大了,慢慢坐正身形了。他嗅着扑鼻的酒香,象一头猎犬发现了猎物。
老花子晃着酒葫芦,摇摇头,说:“诗不对景,见鬼,哪儿来的流莺?更没有春花秋月。”
“咕哈哈”,他又灌了三口酒,晃着酒葫芦续往下轻吟“涤荡千古愁,留连百壶饮。良宵宜清淡,‘夜凉’未能寝,醉来卧空山,天地即衾枕。”他把“皓月”换成“夜凉”,还顺口。
吟完,直晃脑袋,缓缓举起酒葫芦,又要喝啦:
朗月禅师愈听愈冒火,也愈看愈心疼,酒不到两斤,再让他喝几口,岂不精光大吉?
他肚中酒虫在造反,唾沫直往肚里咽,眼中在冒火,胸中在冒烟,蓦地大吼:“臭花子,你鸡猫狗叫打扰佛爷的睡眠,磕唾虫被你撵跑了,该死!”
老花子假装吃了一惊,酒葫芦放下了,无可奈何地说:“好好好,不叫就不叫。撵跑了大师父的磕睡虫。罪过罪过,抱歉抱歉!”
他向和尚摇摇右手,表示歉意,左手的酒葫芦慢慢往口边凑。
朗月真急啦!大喝道:“不准喝!”
“怎么?喝酒也能赶跑大师父的磕睡虫不成。”
“说不准喝就不准喝。”
“和尚,你好不讲理。”
“拿来!”朗月禅师大叫。
“大师父要甚么?”老花子歪着头问。
“酒葫芦。”和尚的声音有点焦躁。
“咦!酒葫芦是我的命根子,你要豪夺?不成!”
“就要你的命根子,你给是不给?”
老花子坐起上身,朗月禅师突然沉喝:“你要想跑,我叫你尝死一百次的滋味。扔过来!”
“好!你行,反正花子奈你不何,给你!”
声落,他左手向前一送,用巧妙的手法,将蟾酥珠滑入葫芦口,脱手扔出。
酒葫芦悠然飞向朗月禅师,口上腹下,均匀地飞出。
朗月禅师伸手抓住,说:“花子,你的内力不坏。”
“过奖过奖。”老花子一面躺下一面答。
“别得意,比起我来,你差上一百倍。”朗月冷笑着说,说完,“咕哈哈……”喝了十来口。
老花子心中暗暗叫苦。皆因这百毒蟾酥珠,质料坚硬,刚落酒中,一时不易将毒泄入酒内,须待片刻方生效用。如果贼和尚一口将酒喝完,岂不前功尽弃?他必须设法阻止,只消争取片刻便成。
“大师父,喝急酒你不感到煞风景?你是个酒徒,品流下乘得紧。”
朗月放下酒葫芦,冷笑道:“臭花子,你在批评佛爷?”
“不敢,就事论事,大师父休怪;替我留一口。”
朗月哈哈狂笑,笑完说:“你可以嗅嗅酒气。你再噜苏,我打破你这酒葫芦儿。”
老花子淡淡一笑,躺着吁出一口长气。时辰已到,他用不着耽心了。
朗月晃了晃酒葫芦,慢慢凑到口边。
老花子的心已提至口腔,无形中紧张起来。酒一沾舌,该立刻毙命,是否灵光,在此一举。
突然,朗月向左转头,酒葫芦徐徐放下了,凝神向林中倾听。
老花子亦有所觉,心中暗骂“该死的狗东西!”
一条中等身材的黑影,点着一根拐杖,正绕树循声而来,似乎无意隐起身形。
“谁在那儿?”朗月沉喝。
黑影没做声,仍泰然而行。逐渐近了。
朗月哼了一声,阴森森地说:“你是哑吧的话?佛爷或可饶你,你来得正好。”
黑影还在三丈外,一面走一面说:“不好还来?废话:哪一个大庙不收小庙不留的和尚,在我老太婆面前狂妄无礼?”话声一落,人已到了丈外。朗月冷酷地说:“你是老太婆,佛爷用不着你,除非岁月倒流,你年轻五十年。今晚你得死!”
老太婆阴阴一笑,用凄厉的语音说:“和尚,凭你这些话,你该死一万次。”。
“哈哈,你朗月禅师一生中,出生人死何止万次?至今还活得好好的,并未再世为人。哈哈!你准备了。”说完,缓缓站起。
老太婆一听“朗月禅师”四字,呵呵笑道:“原来是朗月大师,老身刚才冒渎了。荒山遇故人,实在难得,久违了。”
“你是谁?”
“通州蛇姆。大师怎么如此健忘?”她走近和尚,晃动着手中蛇杖。
“哦?是范老太婆,快四年了,一向可好?”
“老死不死,倒也粗安。大师何时离开南海的?”
“两年多了,在普陀只待了一年。”
蛇姆挪了挪腰中的大布囊,叹口气说:“当年太白山庄盛会,不是老婆子为人谋而不忠,贪生怕死临阵脱逃;事实是令师侄功力太强,栗老儿待人也刻薄寡思,犯不着替他卖命。”
朗月禅师焦躁地说:“往事不堪回首,别提了。”他将酒葫芦递过,又道:“喝一口酒吧!咱们坐下谈谈江湖事。”
老太婆将酒葫芦接过,突然一怔,说:“咦!怪事,”
她胁下挂着的大布囊中,盛天下间绝毒的奇蛇。这时,囊中蛇类突然蠢动。
千年金蟾已经成道,蛇类固然是蟾类的克星,但成道之蟾却可制末成道的蛇类。百毒蟾酥珠之毒,固然无色无臭,但却瞒不了蛇类。毒素随酒香飘出,囊中的毒蛇惊怖颤抖游窜。
“有何怪事?”朗月禅师问。
老太婆将酒葫芦高高举起,蛇囊的蛇不动了;再往下,毒蛇再塞动。她将葫芦置在囊旁,乖乖:蛇在囊中造反扭动震颤,沙沙之声可闻,并有吹气嘶嘎之声传出。
她心中骇然,将葫嘴凑到鼻中猛嗅,说:“酒中有鬼,但却又不象。”
“酒中有鬼?”朗月叫。
“是的,是一种可避蛇类的毒物。和尚,咱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暗算于我?”
朗月怒叫道:“酒是我夺来的,我已喝了一半啦!臭花子,哪儿走?”
老花子刚站起,要走已来不及了,身临绝境,他反而豪气飞扬,横仗大笑道:“哈哈!花子就没打算活着离开。”
朗月拔出禅杖,冷笑道:“你酒中放了啥玩意?从实招来。”
“哈哈,如有玩意,你早该死了。你夺了我的酒,反而嫌酒有毒,岂有此理,你喝了,我也喝了,谁中毒了?还给我,你不喝我喝。”
朗月果然心中生疑,在蛇姆手中取回酒葫芦,凑在鼻端猛嗅;他不是蛇,自然嗅不出结果,正待将葫芦扔出,蛇姆突然冷笑道:“真正歹毒的毒药,不会有色有味。恐怕这家伙已先服下解药,故而有恃无恐。大师且先运功试试,内看腑有否异感?”朗月禅师认为有理,便坐下运气行功。老花子向蛇姆叫道:“老太婆,你也是玩毒之人,何不自己喝一口试试?当然啦?要是你害怕,不试也罢!”
蛇姆不上当,阴阴地说:“你少在老娘面前耍花枪,我会找东西试毒,如果证实了酒中有毒,老娘要活剥了你。”
朗月禅师困惑地站起,摇头道:“怪?内腑一无异状。不会有毒。”
蛇姆接口道:“大师且稍等,我去找一条野兽来。”说完,晃身走了。
老花子心中暗暗叫苦,老太婆真是他命中的魔星,要没有她出来打岔,和尚早该见阎王了;要让她找来野兽将毒试出,万事全休矣!
他想脱身逃命,身躯略一移动,朗月便叫道:“具花子,你要是敢心虚逃命,我要你寸砾而死,你信是不信?”
老花子当然信,他不敢妄动,冷笑道:“姓邝的怨气受够了,你少管我的闲事,总有一天,咱们有清算今晚耻辱的时候。”
“哈哈,凭你这块料,免了吧?不必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安静些,臭花子,任何念头也不用转,对你有好处。”
不久,蛇姆如飞而至,她带来的不是兽类,而是一个活生生的黑衣人,“砰”一声往地下一丢,说:“真巧,这家伙是崤石别馆的人,躲在石上不知有何图谋,正好一用。”
黑衣人浑身战栗,爬起撒腿便跑。
朗月禅师伸手夹背儿提起,将酒葫芦硬向黑衣人口中倒去,倒势太猛,把剩下的酒和里面的蟾酥珠,全倒人黑衣人肚内去了。
和尚手一松,“砰”一声,黑衣人一声不吭,软倒在地。和尚脸色一变,用手一按黑衣人心房,怒叫道:“臭花子你好,你……起得了?”声出,酒葫芦脱手扔出。
老花子刚向林侧一跃,他经验老到,脚一沾地,便向地下一伏飞射三丈外。酒葫芦一发之差,从他头顶擦过,带走了一绺乱发,好险!
朗月禅师没料到老花子会伏地逃命,这是极为丢脸之事,稍有名望的人也不屑用,老花子竟用了,大出他意料之外。
老花子刚挺起上身,暗叫“完了”!蛇姆在前,朗月禅师在后,相距丈余,两人正向他阴森森地狞笑。
“臭花子,我要将你寸砾而死。”和尚厉叫。
“交给我,我用毒蛇治他。”蛇姆阴森森地说。
老花子横定了心,双手持杖严阵以待,豪迈地敞声笑道:“你们是两人齐上呢,抑或单打独斗?”
“佛爷慢慢治你,何用两人?”
蛇姆将蛇杖拂了拂,说:“且让老身问问他,要他说出人口封喉的毒药是啥玩意。”
“快问,且让他多活片刻。”和尚故示大方地说。
“独眼贼,你这毒药何名?”蛇姆开始发问。
“花子爷没有兴趣回答。”老花子拒绝。
“你还是说的好,免得少活片刻。”
“花子爷行年八十二,早该坟墓了,不争在片刻。”
“江湖中皆知你独眼狂乞是个光明磊落的英雄,一生中未使用暗器,也未使用药物计算人,为何今晚破戒了?”
“因为活腻了,老悖啦!”老花子自嘲地答。
“是北漠的孔雀胆?”
“非也。”
“是内庭的牵机药?”
“不是。”
“难道是南荒的毒鸠?”
“定然是鹤顶红罗!”
老花子哼了一声,不耐地说:“亏你是玩毒的一代宗师,怎么这般孤陋?”
蛇姆也不耐烦了,冷冷地说:“能使老身的毒蛇骚动的药物,可能是天蜈珠一类玩意。不必问了,大师下手吧!”
声落,朗月禅师已飞射而出,禅杖前探,五指急抓。
老花子一声虎吼,乌竹杖一抖,一团乌光振向禅杖,身形向左疾闪。
“啪”一声暴响,禅杖将竹杖震得向上一崩,和尚身形似电,左手从空门中探进,急抓老花子的肩井|茓。
老花子步步为营,全神贯注小心应付,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冷静地沉着出招化招。右肩一扔,后退三步,臂向下急沉,乌竹杖猛向下带,击向对方伸来的左手。
两人电光石火似的换了两次照面,拆了三招。朗月禅师火起。三招中,对方皆在千钧一发中从指缝间溜走,在必死的危境化险为夷,还象话?连一个独眼老花子都敢和他面对面拼搏,传出江湖岂不教人笑掉大牙么?
他一声怒吼,禅杖攻出一招“狂风扫叶”,迫老花子向上纵退,前面的左掌一翻,向侧猛挥。
伽蓝禅功以南海绝学风雷掌发出,只听掌前响起两声殷雷,如石掌劲自右向左急吐。
老花子身在空中,知道要糟,火速运功护住心脉,双手运劲向下一振,消去部份掌力,人借力向右飘退。
掌劲已到,他只觉双手一麻,浑身一震,乌竹杖几乎脱手。同时真气一窒,肌肤若裂,身不由已,向左飞撞。“砰”一声,右肩和右半身撞在一株大树干上,眼前金星直冒天旋地转,乌竹杖脱手,身躯亦向地面栽。
朗月一掌得手,已如影附形追到,伸手便抓。
眼看命在须臾,老花子急啦!拼全力就地一滚一绕,绕到树后再向另一株大树下窜去。
他力道已消失大半,手脚自然不够灵光,慢了些儿,只觉右上臂一震,他知道完了,臂肉丢了一大块,被和尚抓掉了。
他一到另一株树下,左手一勾树干,身躯绕树急荡,冲到树后。
“砰”一声响,合抱大的巨树,被禅杖击中,“扑簌簌”倒下了,差点儿将他压扁。
他右手急拍树干,身躯再向右顺势冲出。可是掌一拍之下,痛得他几乎脱口大叫。
也由于这一痛,冲势锐减,“噗”一声轻响,右腿环跳|茓一麻,浑身发软,“啪哒”一声扑倒在地。
朗月禅师恶狠狠地一脚踏住他的臀部,厉叫道:“臭花子,别慌,我慢慢地剁你。”
脚一捺一送,将他翻转,又叫:“先弄瞎你唯一的独眼,有你受的。”
声落,身躯前俯,左手伸出一根食指儿,向老花子的独眼点去。
“完了,这次真完了?”老花子心中在狂叫,他浑身力道全失,四肢如僵,眼睁睁看着指头儿点到似乎那根指头愈来愈大。
近了,到了眼前了;他长叹一声,闭上了独眼,等待着指头儿致命一戳;他这一生即使不死也完蛋了。
且回头表表山海之王。
他怀着被骗的愤怒心情,向山下崤山别馆急射,展开了旷世绝学御气飞行术,足点枝梢提气轻身,手足向后徐振,起落间竟远出七八丈之遥,恍若流星移位,看似逸电飞虹,即使在十丈外定神注视,也不易发现他的身影。
崤山别馆中,波罗圣僧被人回敬了一掌,几乎被震伤内腑,心中骇然,这一掌,把他狂傲之气,击飞到九霄去外去了,这石破天惊的雷霆一击,不啻告诉他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中原绝学不是他想象中的徒有虚名,中原更不是喇嘛教的天堂,不可以任所欲为的。
一掌硬拼,他自己已无再攻的力道,而对方却长啸而去,似乎丝毫未受影响,他怎能不惊?
他在原地屹立,静静地行功调息,其余死剩的十七名喇嘛已先后赶到,在他四周列阵戒备。
祁连隐叟也到了,聚在不远处计议,三十余人先后从各处汇聚,找不到人;连铁爪神鹰也失去了踪迹。
祁连隐空死了十余名手下,一无所得,心里象燃烧着一把毒火,怎肯干休?同时由匝哈和另一人的叫声中,他知道夺走玉麟的人,竟然是自己在官道中追丢了的生死仇人,更是愈想愈冒火。千不是万不是,都是贼喇嘛出来打岔,在他与铁爪神鹰以生死作赌注之际,突然下手抢夺玉麟。目下玉麟失踪,仇人也被喇嘛惊走,是可忍孰不可忍,不找喇嘛还找谁?这口气不出,怎活得下去?
他吩咐手下收拾残局,着手救死扶伤,一面分出人手,将喇嘛们围住了。
双方悄悄地列阵对峙,死斗将一触即发。但在人手未集时,喇嘛们也没有撤走之意,他一时还不想立即发动。论人数,他多喇嘛一倍,但论实力,喇嘛们高手多,实力拉平,占不了绝对优势,他不得不稍为等候。
不久,人手渐集,伤的人极少,凡是躺下的人,以死的占大多数,尸体被堆放在一旁,候令掩埋或带走。
波罗圣僧已调息完毕,精力已复,一看四周形势,便知是怎么回事了,这场恶斗将无法避免,也正是他拿老阴贼出气之时。
他拾起地下的降龙杖,举手一探,众喇嘛由环阵变列雁翅,两群人面面相对,他向祁连隐里叫:“老阴贼,咱们就在这儿分个高下。”
祁连隐叟脸色冷厉,说:“赋和尚,今晚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哈哈,是群殴呢,还是单打独斗?人多派不上用场,你的人多得不太多,群斗占不了便宜,咱们都是宇内绝世高手,用不着贻人笑柄,羞见武林英雄。你下场,咱们不死不散。”波罗圣僧亮声说完,大踏步越众而出。
祁连隐叟向左右叮吁一番,也仗黑剑上前相迎,说:“也好,反正你如何死法,不关宏旨,只要死就成。”
两人逐渐接近,两丈,丈六,丈二了。降龙杖斜指,黑色怪剑徐扬,隐隐发出龙吟之声。
两人功力相当,已心里有数,这不是第一次交手,所以相当慎重。在丈二站住了,两般兵刃遥遥相指,一长一短,同时振鸣。
两人向左徐徐移动,转了一次照面,刚用左足一沾原站立之处,突然齐发厉吼,人影疾闪,乌芒急射,褐影化出阵阵杖幕,同时奋起猛扑。
一阵罡风撕裂,劲气进爆,刺耳声响发出,人影乍合,随即斜错而出,一沾即走,两人换了一次方位,太快了,看不出他们如何出招化招,也没有兵刃相错之声,不知谁抢了机先。这是暴风雨的征兆,风不大雨也不大,即将到来的风雨,行将逐渐凶猛。两人双足一沾地,突又同发虎吼,重新猛扑,人影人合。这次接触也为期极暂,一沾即分,又换了一次方位,只是缠斗的招式更快了些。
在第九次换招之后,身形渐缓。两人神色愈来愈凝重,动如电闪,静如山岳,一步一危机,一动一死亡。
“嘿!”波罗圣僧沉喝,单手运降龙杖,右足踏进左足后跟,身躯扑进,降龙杖似乎平平无奇缓缓递出,点出对方右外肩。
祁连隐叟左足先进,黑色怪剑先向杖左错进,猛地沉肘撇剑,身形向左前方急射,“嗡”一声剑啸,百十道振出的乌芒,突然扫向对方肩颈。
波罗圣僧不理乌芒,他要走险了,上躯不变冲势,向前急俯,距地面尺余向右出腿平转一道半孤,降龙杖一沉,顺势反扫,诸般变化在刹那间一气呵成,杖已光临对方右肋腰胯之下。
祁连隐叟心中一凛,来不及收剑变相,虎腰一扭,上体斜转,黑色怪剑下沉,“翻身刺虎”绝招出手,一面要削架降龙杖,且要乘隙刺出,反攻对方背肋。
双方出招都捷逾电闪,都在走险,可能是两人的修养不够,忍无可忍了。
波罗圣僧走险不成,反而陷人危局,百忙中撤腕一振,硬砸来剑自救。
“铮”一声龙吟,双刃第一次相触,人影一挫,随即同声大喝,各展奇学抢攻…
风雷大作,似狂风暴雨光临大地,一连串的暴响,如同虎啸龙吟,罡风四面激射,沙飞石走,人影难分,刃影依稀;这才是不要命的抢攻,生死一发你死我活的凶狠搏斗。
双方压阵的人,手心淌汗,徐徐后退,但随时准备扑上。
缠斗片刻,突然一声清越的金铁交鸣响起,人影乍分,两人飞退丈外。
烟尘弥漫中,波罗圣僧的右手半幅大袖,向上急升,在两丈外悠然而降。
波罗圣僧的杖尾,却缠住祁连隐叟的右手大袖,杖一抖,大袖飘落地面。两人都失去一袖,可见双方都在鬼门关里踏进一条腿,却又见机退出,两世为人了。
两人相距两丈余,重新举刃一步步迈进,额上汗光闪烁,胸前不住起伏了。
进至丈二,又将生死一拼了。
蓦地寨门一个人影电射而来,飘过大楼广场,向左一折,便到了斗场。
十七名喇嘛,正被斗场中的险恶苦斗吸引住了,没人留意身后,即使留意,也不易发现人影,来人太快了。
斗场寂静如死,呼吸声也难听到,然来的人影没发出衣袂飘风之声,所以仍未被人发觉。
一名老喇嘛的背脊,正好阻住人影的去路。他功臻化境,六识修为不等闲,但仍无法发现人影,已接近他身后,可见这人影的轻功,端的玄之又玄。
老喇嘛正全神注视着斗场,突觉一只大手已按到了他的右肩上,五指即将收拢。他反应够快,肩倏然下塌,一声大吼,右手向后一扔,禅杖尾闪电似向后戳出。
他反应够快,可是没有黑影快,大手向下一沉,扣住人禅杖尾,左腿疾飞。
“叭”一声脆响,踢中和尚的右臀,和尚身躯前冲。但这一脚他承受得起,臀肉厚,他的护身禅功也已炉火纯青,握禅杖的手仍舍不得放。
奇大的冲力,将他旋了半圈,火速忍痛以千斤坠定下身形,双手握杖,用力一夺。
人影乍现,原来是背着如黛的山海之王。他一脚未将和尚踢翻,杖也未夺下,心中一凛,左手倏出,双手抓住禅杖,向怀里一带。
两人都用了神力,浑铁禅杖突然拉长了半尺。
山海之王大怒,要让禅杖拉断,还成?一声大吼,全力一振,奇异的神功骤发。
“撒手!”他叫。
老喇嘛苦头可大了,冷热两道奇劲,从杖上传来,直迫心脉,护体禅功散逸,双掌虎口裂开,十指似被重锤所击。
“哇……”他喷出一口鲜血,手一松,“登登登”连退五步,“噗”一声坐倒。
两人交手,乃是刹那间事,说来话长,胜负在瞬间立见,谁也Сhā不上手。
山海之王平时从未用神功暗算人,所以那一掌扣肩只用平常手法,老喇嘛方能闪开,不然怎会如此吃力?他夺得禅杖,从左右两个惊魂初定的喇嘛中间,向内急掠,禅杖一点,身形倏止,人站在老喇嘛之前,杖搭在他左肩上,沉声急问:“铁爪神鹰在哪儿?说!”
老喇嘛坐在地下,正在行功疗伤,怎能回答?他又怎知铁爪神鹰逃到哪儿去了。
这一瞬间,十六名喇嘛向前奔到,腾身冲扑,要救同伴的老命。
场中的波罗圣僧和祁连隐叟,先前还不敢分心注意来了甚么人,一听喝声便各向后退,玉麟得主来了,且先夺宝要紧,退出丈外后,立即向这儿飞掠。
众人刚冲近,突听山海之王厉声大喝道:“不许走近,要群殴么?”
随着大喝声,光华突现,伏鳌剑幻化一道光环,也象一道光幂,将他裹在内面,澈骨寒流四逸,迫得人立身不牢,不由骇然止步。
波罗圣僧只好沉声喝道:“退!围住他。”
“留一面,咱们有份。”祁连隐叟接口叫。
两群人一左一右,各占一面,将山海之王围在中间,所有的兵刃皆向内斜指,虎视眈眈。
光华倏敛,山海之王收了伏鳌剑,张目四顾一匝,不住冷笑连连,在群雄环立之中,他毫无所惧,这份勇气豪情,把众人镇住了。
他左手的禅杖,仍搭在坐倒的老喇嘛的肩上。
波罗圣僧横杖迫近,厉叫道:“你是谁?”
“山海之王,神剑伽蓝华逸云。”
“你不是无名小卒,为何逼迫已受伤之人,放开他!”
“要放不难,得回答太爷的问话。”
“说!”
“铁爪神鹰汤老匹夫何在?”
“已乘乱溜走,你找他则甚?”
“找他要玉麟丹。”
“哼!刚才你夺走了玉麟,还找他的丹?”
山海之王冷笑一声,掏出已成两片的玉膀,向波罗圣僧抛出,沉声说:“假的。告诉我,那老匹夫往哪儿逃了?”
波罗圣僧拾起一看,问:“刚才不是这一具,怎会没有头尾?”
“你们抢夺之时,头尾已碎,不信可至大楼前,准可找到断了的碎骸,真正藏丹的玉麟,除了宝刃,绝不会损毁,咱们都被汤老匹夫骗了。”
波罗圣僧将玉麟扔了,狠狠地说:“他跑不了,日后他将死无葬身之地。为了玉麟丹,咱们死伤枕籍,太不值得了。这债也该算你一份,旧仇咱们先清。小辈,你在三年前八月中秋,在太白山庄杀了达尊大师与龙首上人,你不否认吧?”山海之王豪笑道:“哈哈!太爷从不否认任何事。你说对了,想怎样?”
“想怎样?杀人偿命,借债还钱,佛爷要将你挫骨扬灰。”
“太爷目下没空,要找汤老匹夫,新仇旧债以后再说,太爷会在江湖中等你。”
“呸,小辈你怕死?你走得了?谁管你有空没空?”
山海之王仰天狂笑,笑完说:“秃驴,凭你这几块料要拦住太爷,太不自量了:哈哈:刚才你一掌拦截,滋味如何?妄言留下太爷,你未免太无自知之明了。”
一旁的祁连隐叟突然接口,阴厉地说:“小狗,你忘了还有老夫。”
山海之王扫了他一眼,冷冷地说:“你就是上半夜在路上拦劫,毁我马车的一群人?”
“正是,老夫晚到一步,让你免脱,算你幸运。”
“正相反,太爷为了玉麟丹,不和你计较。算你这老鬼幸运,不然活不到现在。”
“谁幸与不幸,即将分晓。今晚太白山庄杀徒之恨,你要一滴滴血偿还。”
波罗圣僧接口叫:“血债血还,宫老儿,咱们俩联手。”
“好,但咱们各分他一半躯体以祭奠亡魂。”祁连隐叟叫。
山海之王本想冲出一条血路撤走,这一听老阴贼的话,无名孽火上冲,语气竞似他死定了一般,要让他们分牲口一般分掉,岂不笑话:
他不走了,火大啦!“噗”一声飞起一脚,将老喇嘛踢出三丈,说:“来吧!你们是一起拥上呢,抑或是一对一地上?”
他将夺来的禅杖,双掌分握两端,运神功一扳。中间本己拉长,经他万斤神力一扳,“克”一声成了弧形。并合在一起了。
光华一闪,他用伏鳌剑砍断一截禅杖,留下了一个大钩,抛绰杖头握住杖尾,大钩作为刃头,头重尾轻,运起来固然费劲,但力道可以增加,如被他击中,千斤巨石恐怕亦难逃厄运。
他这三年多以来,发育完成了,身躯长高近一尺,手掌大了许多。伏鳌剑只有八寸长,太小了,虽有三尺晶芒,但到底轻得不象话,太不趁手。他在仙海时格斗猛兽,如不赤手空拳,便是用树枝作武器,用惯了重家伙,非必要他不准备用伏鳌剑。
大钩全长三尺多点儿,重约三十余斤,他还嫌轻了,但马马虎虎尚算趁手。
他露了这一手,看得四周的高手们心里发毛。浑铁弹杖粗逾杯口,可作支柱撑起万斤重物,竟然被他扳弯,岂不骇人听闻?要被他用手抓住,乖乖,铁打的金刚恐怕也受不住他两膀神力的打击。
背上的如黛,突然轻声说:“华哥,不能和他们硬拼啊!”
他挫身待敌,发同负隅的猛虎,一面轻声说:“放心,我要给他们一次教训,不会和他们拖延,等会儿就走。”
他确是存心给他们一次教训,同时先前与波罗圣僧换了一掌,未能占得上风,心里正不痛快,又被两人的话一激,他怎肯轻轻放过他们?
祁连隐叟鬼神灵,他心中有数,想一个人夺下这神力天生,有宝在身的人,确是不易,便向波罗圣僧叫:“咱们上!”从右急抢,黑色怪剑递向山海之王右胁。
“小狗纳命!”波罗圣僧厉叫,降龙杖飞点而去。
山海之王冷哼一声,向左一闪,扔脱了黑色怪剑,冲向波罗圣僧,叱道:“接着,”大钩疾挥。
波罗首当其冲,杖一挫,挫腰硬接,他不服气,运神功接下这一钩。
“当”一真暴响,火花飞溅,两根重家伙行雷霆一击,人影乍分。
波罗圣僧挫退三步,地下现出三个三寸深的履痕。
山海之王后退一步,右侧的祁连隐叟恰好追到,黑色怪剑微发龙吟,已点出十数道淡谈黑影,奇疾无比地攻到身侧,来势汹汹。
山海之王猛地旋身,一招“罡风扫云”反挥而出,势似奔雷,同时大吼道:“滚你的!”
“挣”一声,大钩闪电似击中黑剑,祁连隐叟斜飘三步,一声厉叫,重又疾冲而上。他这把剑乃是黑玉精英所造,竟能承受大钩凶猛一击,委实大出山海之王的意外。
同一瞬间,波罗圣僧已从身后攻到,“沉香劈山”斜挂而下,势若惊雷。
山海之王左腿一撤。身躯反旋,“唰”一声大钩反掠而上,“当”一声钩住了降龙杖,在火花四溅中,向左急进三步,一声大吼,向侧一带。
降龙杖已被钩住,波罗圣僧马步虚浮,被带得向侧一冲,刹不住脚步。
祁连隐叟到了,身剑合一乘机从山海之王右胁下射来。
山海之王左手倏伸,托住钩身向左猛推,同时身形右旋,喝声“来得好!”
波罗圣僧无法抗拒那如山力道,向前急冲,恰好迎着飞射而来的黑玉剑,眼看无法闪避,祁连隐叟来势太急,相距又近,想收招也力不从心,事出突然嘛!
和尚只有一条路可走,就是撒手弃杖,双掌拍出大印掌力,全力攻向黑玉剑自保。
他忍痛弃杖,双掌连拍两记,“推山填海”向前疾冲,迎着黑玉剑撞去。
祁连隐叟总算反应超人,万一撞上了,势必两败俱伤,可不是闹着玩的。剑向下一沉,左手剑诀变掌,向右猛挥,寒魄诛心掌力向右急吐,同时右脚向侧一点,于千钧一发中将身躯向左飘掠。
“噗嗤”一声,劲流四射,两人在间不容发中。借掌上传来的浑雄反震力,错肩而过。
山海之王也用了全力,呼吸一波动,用手接住夺来的禅杖,大吼道:“太爷没空和你们胡缠,日后见面再算旧,别了,咱们后会有期。”说完,向右急射。
两家伙怎肯甘休,厉叫一声奋起便追。
四周呐喊之声大起,纷纷挺兵刃向上一围。
山海之王怒啸一声,将夺来的禅杖信手平扔而出,横砸追来的两凶魂,向南便闯。
禅杖来势奇猛,平扫而至。祁连隐叟不等闲,身形一挫,从杖底越过,身剑合一猛扑山海之王后心,一面叫:“留下,小狗。”
波罗圣僧他不能躲,是他的禅杖,即使不要老命,他也得接回自己的兵刃,双手运足十二成劲,伸出一扣一带一沉,将杖抓实了。
不错,杖是抓实了,他只感到万斤潜力从杖上传到,无俦雄劲将他向后挫退五步,两臂如被电殛,气血翻涌,额上青筋不住跳动,浑身肌肉都绷紧得成了一个球。
山海之王冲到右方,迎面挡着九尾狐和两名黑衣人,三支银剑劈两截住,老狐狸尖叫:“留下了命,回去!”
山海之王哈哈一声长笑,大钩一振,先一招“游龙归海”向前一冲,再化“怒龙张鬣”向三方急张。
“铮铮铮”数声清鸣,三支剑向外一荡,三个阻路人全向两侧跟路急退。
一个倒霉鬼退得慢了些,大钩来势太猛,“噗”一声击中他的左上臂,连臂带胸几乎成了两段,肺肝外流,一声未吭扔剑便倒。
九尾狐真也了得,左足一沾地,突然向下一伏,贴地前射,银剑化成一道扇光幕,贴地反扑,“扫叶荡花”攻削山海之王的双足。
“该死,”山海之王叫,身形竟向前飞射,吸口气身躯倏升,上身急俯,大钩向下来一记“神龙掉尾”。
“嗤”一声轻响,大钩从老妖狐的顶门上掠过,把发髻打散,一根搔头和一支发针,不知飞到哪儿去了,再沉下半寸,狐狸头准完蛋。
这刹那间,山海之王已冲出重围,远出十丈外去了,突然转身站住。
背后的如黛,突用纤手抱住他的肩头,喜悦地叫:“华哥,你用沉重的大钩,使出了游龙剑法,好不容易啊!”
“这剑法不能当大用哩。”他说。
众凶魂不死心,呐喊着狂掠急迫而来。
山海之王仗钩屹立,恍若天神当关,他人生得高大,站在那儿威风凛凛,摸地大吼道:“送死的快上!太爷来者不拒。”
他最怕有人在后发射暗器伤了背上的姑娘,这时后面无人,没有后顾之忧,毫无所惧啦!
这一声大吼,象晴天突发焦雷,但吓不住不要命的人,人仍向前冲到。
一个老喇嘛到得最快,怒叫一声,视杖兜心捣到。
山海之王脸上杀机涌现,不再硬接,突然向右前一闪,身形左转,大钩手下绝情。
老喇嘛一时疏忽,没想到山海之王不再硬接,反而用神奇的身法反欺在他身后,这与先前的打法大相迳庭,他后悔已来不及了。
“噗”一声闷响,大钩击中他的背心,直将左胸打裂,骨碎肺烂,脊骨碎断,扑地便倒。
接着另一个黑衣人疾冲而上,银剑飞旋而至。
大钩再飞,“铮”一声剑化成百十段,顺手一推一钩,黑衣人的脑袋随钩而落,尸身仍向前冲。
山海之王一声长啸,身形急退,只一眨眼间,便退了十余丈,已到了一栋偏屋之前,他叫:“送死的快上……”
突然,他向上腾升,三枚灰色淡影,从他脚下擦靴而过。有人在屋中隐伏,向他发射暗器。暗器去势虽快,但他认得,那是左右二曲的歹毒暗器,沾有阴蜮血的奇形飞电钻。
他不再恋战,人一上屋顶,向寨外如飞而去,三两闪间,便失去了形影。
三枚飞电钻仍向前飞射,左右二曲也从门中急掠而出。
最先迫近的是波罗圣僧和祁连隐叟,飞电钻从他们的胁下擦过,穿透胁衣,半分之差,便要了他们的老命。
后面追来的人,却没有那么幸运,“叭哒哒”声中,倒了两个黑衣人和一名喇嘛。
山海之王出了寨,挟着大钩向南面峰头飞射,要会合老花子。
正抵山腰,突见前面林旁有人向里一闪,他以为是铁爪神魔,一声不吭闪电似的前扑,沉喝道:“留下!汤老狗!”
那黑影吃了一惊,赶忙向地下一伏,脱手打出三枚枣核镖,窜入林中去了。
山海之王一声冷笑,跟踪追人。前面来的暗器他不在乎,如不是特殊的歹毒暗器,根本近身不得,枣核镖到了他身前三尺,便向后倒飞。
黑影身手差劲,怎逃得了?临危拼命,他只好拼死,人末站起便撤下了单刀,突然站起攻出一招“翻身扑虎”。
山海之王理也不理他,伸手抓。“噗”一声,单手砍中他的左小臂,刀断掉余尺刀尖,大手已抓住了黑影的右肩,向怀里一带,沉声道:“汤馆主在哪里?说!”
黑影浑身发软,抖颤着叫:“好汉,在下不知……”
“你说不说?说了饶你。”
“小可在两天前逃出喇嘛僧之手,一直就在这儿躲藏……”
“见鬼!你敢拖延?”他用了一分劲。
黑影鬼叫连天,急急地说:“小可确是前天逃出的,只是不久之前,馆主从这儿向东走了,可能是到洛阳。”
“你说谎!”
“不!不!小可如有虚言,天打雷劈。”
“他身上可藏有玉麟?”
“小可不知。”
“你还是说了的好,小心我好好治你。”
“我说,我说。月前馆主确带了一具玉麟从洛阳回来,放在神案上,后又到洛阳跑了一趟,是否找到则不知其详,小可仅知道这么多,好汉再迫,那是迫小可说谎,尚请明鉴。”
“好,我相信你一次,快滚!”
山海之王将人扔了,向山头急射。他这次小心了,利用树掩住形迹,不走林梢以免受到暗算,因为这一带可能处处隐伏有人。
一阵飞赶,将近与老花子分手之处,便听到了呼喝之声。他耳力超人,三里之内,可听出常人走动之声,呼喝之声逃不过他的神耳。
他心中一凛,身形加快。
他到得正是时候,在朗月禅师一脚将老花子翻转之时,他已鬼魅似的到了五丈外。事急矣,他不得不冒险,光华一闪,伏鳌剑出鞘,急进两丈,脱手飞剑。
朗月和尚手指刚出,光华倏现,他怔了一怔,不由扭头一看。
同一瞬间,蛇姆惊叫一声,打开了蛇囊。这道光华她不陌生,只觉心往下沉。
朗月看清了光华,心中一凛,剑他认得,但却末想到会是神剑伽蓝出现,还以为这人拾得师侄的神剑,脱手向他掷来呢。
他舍了老花子,向侧一闪,大喝一声,禅杖斜拨光华,满以为轻轻一拨,伏鳌剑便是他的了。
“嗤”一声响,他只觉手中一转,近尺杖尾无力地下坠,光华一转,射他的胸膛。
他大惊失色,这不是“掷”,而是武林罕见的以气御剑术,这一代只有神剑伽蓝会,还没听说有其他具有此种至高无上绝学的人。
总算他这三年多以来,没有浪费时间,练功极勤,比往昔高明多了。剑折向射来,他向右急窜,连闪三株合抱大树,远出五丈外,脱出神剑的追袭。也幸得有大树替他挡灾,剑贯树而过,自然不能太快,让他千钧一发中逃掉一命。
山海之王志在救人,收剑到了老花子身边,右手大钩,左手伏鳌剑发出阵阵熠熠光华,不住闪缩,吞吐不定。
四周,沙沙之声隐隐传来,同时响起了蛇姆急促的惊叫,并用一具竹哨吹得呜呜直响。
她的毒蛇不但不敢向前走,反而惊悸地向后退。山海之王身上有金蟾丹黄,任何未成道的毒蛇,根本不敢接近,走得慢还会被丹黄薰死。金蟾丹能击碎它的克星巴蛇珠,可见这些只有百来年道行的毒蛇,怎敢近身送命?
蛇姆一见毒蛇无用,惊得老脸变青,赶忙发讯收蛇,俏俏地溜了。明斗不成,她见机溜到林中深处,偷看这可以惊蛇,会以气驭剑术的人是谁。她聪明,鸡蛋碰石头的事,绝不干,在太白山庄如此,今晚也不例外。
朗月禅师惊疑初定,站在五丈外举目向这注视。
在隐隐光华中,山海之王的剑上,须眉毕现,光虽不强,但在高手眼中,可一目了然。
脸型入目,他大吃一惊,只觉毛骨悚然,汗毛直竖。他这一生中,没见过鬼魂,也不怕鬼;但这个鬼却令他心中发毛,冰流从脊梁上升起,直透天灵盖。
“你……你是谁?”
山海之王凝视着他,没做声。
“你……你是人是……是鬼?”和尚又问。山海之王目光落在挣扎而起的老花子身上,没答他。
“你……到底是人是鬼?”朗月禅师的声音发抖了。
老花子缓缓站稳,向山海之王说:“老弟,谢谢你,花子是两世为人,晚来刹那我算完了,你可认得这和尚么?”
山海之王扫了朗月禅师一眼,摇头道:“陌生得紧。”又向和尚叫:“喂!贼和尚,你怎么语无伦次,人鬼不分?”
老花子长吁一口气,说:“老弟,那是你的师叔。”
“甚么?他是我的师叔?”
“半点不假,他就是朗月禅师。”
他两人在对话,朗月禅师愈听愈冒火,华逸云火海自投,他曾亲眼看见,怎么又钻出一个师侄来了?
但他也心中发毛,这人的长象太象华逸云了,如果真是他,以刚才的景况看来,自己仍无胜他的机会,只消他有神剑在手,这一辈子也没有希望。
同时他心中也泛起了疑云,这家伙如果真是华逸云,为何竟不认识自己是朗月,用得着老花子引见?恐怕是另一个师弟的门人哩!
他心中一壮,沉声道:“臭花子,他是谁的门人?是鹰翔岛主的……”
老花子呵阿一笑,打断他的话,说:“和尚,你看他象谁?”
“废话!我在问你。”
“你真不知呢,抑或假装不知?是不信么?”
“臭花子,你在找死,快说,”
“别慌,他就是神剑伽蓝华逸去,活生生的人,我敢保证他不是鬼。”
山海之王已在老花子口中,已听到三年前太白山庄盛会的经过情节,略一沉吟,便大踏步向朗月禅师走去。
朗月一听老花子说出名号,心中早虚,这正是他最不愿听最怕听的人名,不管是人是鬼,他都心中害怕,禅杖前指,一步步向后退,凶焰尽消地叫:“你真是华逸云?你……没没……死在太白山庄?”
山海之王脸色一沉,厉声道:“你答应过我返回南海仟罪岩苦修,为何只待一年,末得许可便偷出江湖造孽?你说!”
朗月心往下沉,突然急退两步。
“别打主意跑,你绝跑不了。”山海之王冷然发话。
这时,远处的蛇姆悄悄地溜走。
山下,祁连隐叟波罗圣僧一行人,正往峰头上赶来;左右二曲也参与其中。
朗月羞愤难当,大叫道:“小畜生,你目无尊长,你对师叔如此无礼?”
山海之王脸色一冷,一面走近一面说:“俗语说:可一而不可再;我已宽恕你一次,不再有第二次了。五十余年前,你断我师父双足时,你怎不想到日后会做别人的师叔?当你偷离仟罪岩之顷刻,你已不配做南海门的弟子了。哼,你再胡叫,我先打掉你满口牙齿,你信是不信?”
朗月禅师果被镇住了,不敢再摆长辈的架子啦?他一步步往后退,仍凶狠地说:“仗宝刃欺人,算不了英雄好汉;收了你的小剑,咱们拼个你死我活。”
山海之王没理他,冷笑道:“用不用宝刃,那是我的事。你是否打算再回南海?”
“南海早晚要回,但不是现在,须等我厌倦江湖生涯之后,或许我会重返普陀。”
“既然如此,我只好动手请你了。”
“佛爷不见得伯你,你想怎样?”
“怕不怕是你的事,我做事从不先问对方怕是不怕。哼,我要破你气血二门,废去你的武功,押回南海用门规治你,这就够了。”
朗月大骇,退到一株大树后,怒叫道:“收了你的小剑,咱们拼三百招,输了我才心服,你敢是不敢。”
老花子突然接口道:“老弟,事不宜迟,这酒色和尚怙恶不悛,师门情义已尽,为何不诛去他?”
朗月切齿大叫道:“臭花子,假使有机会在我手,你将……”
山海之王用一声叱喝打断他的话,飞扑而去。
朗月大惊失色,闪电似射向另一株大树后,叫道:“收了你的剑,佛爷要将你打成肉泥。”
光华乍敛,林中重陷入黑幕之中,林密,空隙不大,两人立即展开抢攻,全凭六识出招。
山海之王的修为,比朗月强得多,耳目特灵,朗月怎吃得消?可是这家伙不傻,他根本不接招,利用树木掩身,折向贴地起落不定,向山下满慢退去。
山海之王其实也不存心要他的老命,清理门户的事他不愿管,龙吟尊者健在,两位俗家师叔应该当家。最主要的是,自己的真正身份还未确定呢,
他知道朗月在用游斗拖延时辰,找机会脱身逃命,正想用天心指下手,蓦地发觉有大批人已向山顶上扑来,轻功极佳,速度奇快。
不用猜,准是祁连隐叟和喇嘛僧们来了。林太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如果狗东西们赶到,在四面八方用暗器招呼,后果堪虞。
“彭”一声大震,接着枝叶纷飞,一株大树被他的大钩击中,山崩似的往下倒,可是林太密倒了一半,便被其他大树夹住了。
这一阵暴响,便宜了朗月禅师,在山海之王伸钩点到的刹那间,人向旁一闪,绕过一株大树,反向枝叶纷飞处窜去。
山海之王被他闪开一钩,险些又将和尚仗以掩身的另一株击倒,更没料到他会往危险处反窜,猛地向前折向急扑,大叫道:“别学兔子乱窜,打!”喝声中左手一伸,天心指出手,一缕无比凶猛浑雄的潜劲,破空射出。
朗月早防到他用天心指,他确是变成了窜兔,窜闪起伏手脚并用,来去如电逃命,不时回敬一两记风雷掌,或者用指风打|茓出其不意在远处袭击。天心指力未到,他向下一伏,贴地折向侧射,从半倒的树竿下穿走了。
山海之王背上有人,恐怕被树枝撞着背上的如黛,穿枝入陷不无顾忌,被朗月逃出了二十丈,仍未得手。
朗月浑身大汗,精力损耗太大,再拖片刻,窜闪的工夫不会大快啦!逃的人比追的人辛苦多了。
摸地里,下面传到一个阴森嗓音的叫唤声:“上面有人,小心了,搜进。”
果然是祁连隐叟,相距已在五六十丈。山海之王突然刹住去势,向飞窜的朗月禅师背影叫:“朗月,要想保全性命,赶快回普陀,不然下次见面你难保性命。”
朗月已经远出十文外,心下大定,伏在一株大树下,藉树掩身,凶狠地切齿叫:“小畜牲,你小心就是,我对天发誓,我必定杀你,不管是白天或黑夜,早晚都无关宏旨,只要你死就成;我朗月不是省油灯,誓雪此耻。”
山海之王冷哼一声,阴森森地说:“我同样有这种念头,必取你的性命,咱们走着瞧,你好好苦练,准备接我的剑,下次没有这般便宜了。”
说完,向后急退。朗月禅师早已窜出十丈外,隐人茫茫黑暗丛莽之中。
山海之王找到老花子,他正在翻动黑衣人的尸体。
“老丈,走!找甚么?”
“蟾酥珠,已经到了这死鬼的腹中,真糟!”老花子答。
“何不剖腹取出?”
“伤毁尸体,不合道义。”
“那就算了,快走,那些狗东西们到了。”
老花子抓起尸体,塞人一个深邃的狐|茓中,捡起乌竹杖向南急走,一面说:“尸体沉入狐洞,尸化珠落洞底,年深日久,便会永埋尘下,不然落在凶魔之手,可怕着哩!铁爪神鹰的下落找到了么?往哪儿走?”
“那老骗子跑得快,可能逃往洛阳,咱们赶一步。”
两人翻山越岭,向南飞掠,五更初,到了一处峻峰林立,处处绝涧危崖,高峰并立之地,远古森林星罗密布,不易直向而行。
东方天际已泛起鱼肚白,天快亮了。两人降下一处深谷,三转两转找不到出路啦,
朝曦已现,老花子打量四周,说:“老弟,咱们歇会儿。”
“赶到洛河旁再歇脚,岂不更好?”山海之王答。
“怪,按行程,咱们该已远离崤山,早该到了洛河旁,或者已到永宁县城了。”
两人在山区里狠斗狠杀,一再转折;山中不时有绝壁飞崖,不能一直向南走,转折之间,愈来愈偏,他们都对这儿不熟,迷失在山区里了。虽则方向不会差错,但知道东南西北又有何用?到了何处,仍然不知道。
山海之王只好停下了,放眼打量四周,说:“唔!这一带草木阴森,野兽繁多,恐有猛兽出没,咱们小心些儿。”
“呵呵,咱们打扰它们的安宁,它们要赶咱们走呢,”山海之王大笑。
果然,笑声一落,草丛悄然颤动,两头躯长八尺的吊睛白额虎,带着一头小虎,腹尾贴地,悄悄从草丛中掩出。
虎出现,山海之王大踏步迎上,扬着大钩低吼道:“走开!呔!”
两头巨虎似乎吃了一惊,停住脚步,双爪抓地,巨尾挥动,张牙舞爪咆哮,却不敢扑上。
山海之王一面低吼,一面挫腰作势,迫近了猛虎,大钩轻轻拂动。
两头巨虎见竟有人向它们挑战,反而惊骇地退了五尺。山海之王笑道:“老丈,它将要发威了,迫急了哩!这玩意你如果吓得拔脚逃命,它便会毫不容情地扑上。”
果然,猛虎一声狂吼,先后飞扑而上,腥风疾卷,来势汹汹,腾空丈余,双爪前伸凌空下扑。
山海之王本可闪在一旁,一钩便可将虎腰击断,但他反而后退,稍向后闪,大钩突交左手,握住钩弯,一声大喝,在两虎扑落地的刹那间,大钩脱柄掷出。同一瞬间,右手侧伸落下的另一头大虎颈项。
大钩去势如电,“嗤”一声响,柄没人地中两尺余,钩儿恰好钩住虎头,钉钩在地上了。猛虎颈被钩压在地,只能用四爪虚弱地抓地,叫也叫不出来了。
同一瞬间,山海之王双手落在另一头大虎的颈脖和腰脊上,抓起大虎高举过顶,喝声“去你的!”
八百斤的吊睛白额大虎,被抛出三丈外,“扑通”一声,掉在溪中一个大潭内,水花四溅。
老花子已冲到那头咆哮狂扑,四面闪窜的小虎前,用乌竹杖赶得小虎狂怒地叫啸舞爪,说:“老弟,要不要吃虎肉?”
“不要,虎肉又瘤又粗,劣得紧。赶它们走算了!”
他走到大钩前,巨掌一起,拔出了大钩。巨虎脱困,一声吼叫,便待扑上。
山海之王先发制人,大钩在它们鼻口之间连推三下,把巨虎痛得咆哮后退,用巨爪乱抓。他口中也在低吼,“滚!”
巨虎真听话,被大钩一扭,向右便倒,翻了一次身,那头巨虎,先是沉落潭底,大概它口渴,喝了一肚水,方浮出水面,泳向岸边,狼狈地爬上岸来。
山海之王与老花子退在一旁,注视着大虎笑。
两头大虎吃足了苦头,乖乖地低吼退走,夹着尾巴窜入草丛,带着小虎向东狂奔而去。
山海之王奔向瀑旁,捡一处干燥石崖,将姑娘解下,向四面打量,姑娘叫:“啊,这儿的景色,好美噢!”
他们所坐处,是一群平坦的乱石,堆叠在溪旁,色青而光.洁,距水面只有尺余。北面丈余处,是瀑布崖的一部分,上面伸出一丛桧树,斜伸至溪中。
凉风习习,微带寒意,姑娘身上略一颤动,便被山海之王抱在怀中,温柔地说:“如黛,山区里有点冷,可惜你的包裹丢了,无法加衣,在我怀中歇会儿吧!”
如黛躺在他怀里,突然转头仰视着他。她人已瘦得不成|人形,可是一双眼依然亮晶晶地,虽无神采发出,仍然光亮清丽。
她有点激动,用无限深情的目光凝注着他,灰白色的双唇,不住抖动。
他只觉一阵迷乱,突用手掩住她的双目,叫道:“不!如黛,别这样看我,别……”
姑娘长叹一声,转过头坐正身躯,虚弱地倒在他宽阔的胸怀里,幽幽地说:“造化弄人,难道这是上天的巧意安排么?这是何等残酷的安排哪?我怎能暝目?”
老花子在八宝讨米袋中,掏出用荷叶包好的炊卤,一一解开在石上,一面说:“周姑娘,千万别灰心,今午可以赶到洛阳,找到我师弟尹成,便可追踪铁爪神鹰的下落,找他讨玉麟丹了。”
山海之王用手用力地抹动脸面,不住摇动脑袋,他在恢复行将迷乱的神智,没听清姑娘的话。
姑娘又是幽幽一叹,万念俱灰地说:“邝前辈,已经过去两天了,连今天算是二天,太迟了。天下之大,无处不可容身,铁爪神鹰如同沧海之粟,往天涯海角一躲,茫茫人海,哪儿去找他?唉!一切都晚了,我等不到他恢复记忆的一天了。”
“姑娘,白骨神魂的药,可以拖五天;千万木可丧失信心,别让你的云哥抱恨终生。”
“药他已取走,说是虎狼之药,能保心脉却断绝生机,他不会让我服用。”
“这……这不会吧?”
“他说过,宁可耗损真元,以真元度命术使我多延三五日时光,却不许服用那黑色药丸。”
“荒唐!这……这怎么可以?他不要命了?”
“他坚决地表示过,他会做的。”
“天哪!他仇人满天下,真元耗损,功力恢复太难了,他怎能再出江湖?这……”
“所以说,我绝不愿他为了我这必死之人,毁了他一生,我不会给他机会的。”
老花子一听口气不对,大惊失色。所谓真元度命术,乃是玄门的一种神奇绝学,有六成象佛门的醍醐贯顶大法。不同的是,醒酗贯顶大法可以灵药辅助自修,三两年中便可恢复功力。真元度命术却无法回复本来,成了平常之人;而且引度时不慎,或功力不够,立时有丧失性命之厄,十分可怕。
据说,真元度命术有两种方法,一是换经,一是换先天真气;不管是换经或换气,皆须切开腕脉,男左女右,令血脉相交,方能将真元引度至对方体内。
老花子听姑娘的口气,分明是下定决心不接受山海之王的真元引度术,怎样拒绝,只有一个死字,可以避免。她人虽虚弱将死,但寻死的方法多着哩,她定然可以办到,毋庸置疑。
他沉下脸,轻叱道:“呸!你这念头多可怕,你要他负疚一生,永陷痛苦之中么!”
姑娘苦笑道:“如果我接受,他更痛苦,我在九泉之下,亦难以安心。”
“胡说!”
“不是胡说,两害相较择其轻,死一人比同归于尽强上百倍,我为何要累他?反正我是非死不可了。何必贪生留恋短短的三五日生命,而坑害我至爱之人。老前辈,我意已决,请勿阻我。”
老花子愤然站起,说:“我不管,我将尽力阻止他使用真元度命之术,也不许你有自绝的念头。”
“请教,你老人家又有何打算?”
“随遇而安,走一步算一步,付之天命,但尽人事。”
“好,看看什么是天命吧……”
山海之王恰在这时完全清醒,讶然问:“如黛,你说什么是天命?”
如黛淡谈一笑,轻松地说:“冥冥之中,有鬼神亮察着宇宙,善善恶恶,难逃鬼神耳目;生生死死,报应不爽,只争来早与来迟。也就是说,善恶在一念之间,生死也在一念之间,一切付之天命,也半由天命半由人。”
山海之王笑道:“废话连篇!不许你想得太多。”他抓起一条鸡腿,一片片撕开喂入她口中。
她不忍拂他的情意,虽然不思饮食,仍勉为其难吃了一只鸡腿,方含笑婉拒。
山海之王自己开始进食,信目向东西两面细瞧。
谷东,是溪流出口处,两山夹峙,一线东下,树影中可以看到霞影,距谷口约有五里左右。
谷西,是略为倾斜的坡地,怪石如林,在溪岸罗布,间或有一些杂树丛,约有五六里地,直抵南面奇峰之下。
最上端,谷地与山峰衔接之处,景象特异。由于地势高,所以一一入目,早晨山间空气清新,景物十分清晰,看得极为真切。
那是一处危机四伏,荒凉而又阴森,象是处处有不测的诡秘险恶所在。
山海之王定神打量许久,目不稍瞬。
老花子先前心不在焉,末注意他的神色。良久,发现他嚼食声渐隐,方抬头转首向他注视,惑然问:“老弟,你发现了什么?象在沉思呢,”
山海之王用手向那儿一指,沉重地说:“瞧那儿,好一处凶险的鬼城。”
老花子顺指向看去,良久说:“并不可怪,老弟。那只是一处石多于土的不毛之地而已,有何凶险?”
“那儿如果不藏匿着异类奇兽,也定有罕见的山魁木精为祟,处处有凶险,怪诞不经之事可能发生,如果我没有大事在身,定往那儿一探。”
老花子的目力差得远,仍看不出端倪,摇头道:“我看不出有何异样,人迹罕到之处,奇事异闻必多,目后有机会,我陪你走走。”
“咦!那儿有人。”山海之王轻叫。
一道蓝色身影,在西北面林中一闪,突然向怪石丛中一闪即没。
“这蓝色身影好快,”老花子说:“是蓝衫隐士,我看到他腰带上的量天尺。”
山海之王说:“咦!还有两个人,从东南……”
“是左右二曲。瞧!峰上也有人往下飞掠。”
七条青影从山峰急降,树林太密,但间有空隙,不时可以看到他们的身影,最后一个人,身后还背了一个桃红色的身影,七个人一式儿打扮。
“象是南荒七煞。”老花子喃喃地说。
“就是他们,半点不假。”山海之王答。
所有的人,先后隐入丛林内怪石之中,踪迹不见。山海之王就溪中洗净双手,说:“天亮,我们该走了。”
他将姑娘背起。老花子也收拾八宝讨米袋,拾捡停当准备起程。临行,山海之王不意叹地向那儿看了一眼突然面露喜色,轻叫道:“天假其便,汤老匹夫也来了。”
老花子转身回顾,脱口叫:“果然是他。”
那儿的北面树林,铁爪神鹰带着四个人,正踏着林梢,向怪石丛生处飞掠。
“追!他跑不了。”山海之王叫道。
“他们人太多,所有的凶魂全来了,恐怕大事……”老花子说。
“刀山剑海我也得闯。走!”山海之王断然地说。
“好,别无他途。”老花子也叫。
两人越过小溪,向五六里外奇异鬼城奔去。
铁爪神鹰一面向前急掠,一面向左首夜游神说:“森兄,事急矣!咱们只好请马前辈助咱们一臂之力。”
夜游神左丘森头面覆有黑罩,看不出表情,轻声说:“马老儿性情孤僻,避世数十年不问世事,恐怕不会助你,我看不住。”
右首的银剑飞虹接口道:“大哥,事先你不曾投书候讯,打扰他的陵墓,岂不可虞?这老儿喜怒无常,谁踏入他的禁地,有死无生;咱们贸然闯入,万一他反脸不认人,岂不葬此地?”
铁爪神鹰摇头道:“不会的,上次我按规矩前来拜望,他的态度尚算友好,曾对愚兄说过,彼此添为近邻,必要时可以互相照顾。目下家破人亡,他不会袖手的。”
“怪!马老儿为人不近人情,厌恶世人,为何竟会说出互相照顾的话?”夜游神惑然问。
“并不怪,我送了他两件汉玉和一对火狐。”
五个人落下林缘,在一座高约五六丈的石壁下站住了。铁爪神鹰在石前抱拳行礼,朗声说:“晚辈崤山别馆汤永安,有急事求见老前辈。”
片刻,突然有一个苍老的口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不知在何处发音。声音说:“你带了多少人来?”
“晚辈的拜弟和好友,共计五人。”
“还有其他人么?”
“没有了。”
“为何带人前来打扰老夫的清静,”
“晚辈已家破人亡,特与历劫余生的四位兄弟前来投奔老前辈庇佑。”
“先在洞中暂避,不可乱闯,老夫须打发几头小兽。”
声落.石壁突然有一块三尺见方的石块,向内缓缓退入,现出一个小洞。
五个人向内一钻,投入黑暗之中,石块重现,将洞口封住了。
先后四批人,这时已声息全无,怪事,人全不见啦!
这儿怪石处处,每一角落皆有大小不等的岩|茓,人行走其中,只消转过一块巨石,便看不见自身以外的事物,除了头上的青天,视界太小了,别说十来个,即使在这两里方圆的所在,摆上千把人马,也不易发现有人,在外面是无法看清内情的。
不久,山海之王与老花子如飞而至。他们是在东面顺溪而上,到了东首两方巨崖之下。
山海之王示意老花子止步,他冷静地打量四周,并运神耳向内倾听。片刻他双眉渐锁轻声说:“怪,听不到人声,却只有击巨石的隐隐声浪,这十几个人躲到哪儿去了?”
“要不要进入一搜?”老花子接口。
“里面凶险,我想单身闯入。”
“不干!”老花子坚决地说,又道:“两个可以互相照顾,落单则力分,如有不测,咱们挤了。”
“好!闯!”
两人由中间向内闯,绕过了四五座巨石,前面挡住一座笔架形巨岩,阔有八丈,高约五丈左右,其色褐黄,上面枯黄|色的爬山虎以及略带青灰的石钱,将石面全行掩住了,看去色泽苍黄,极为古朴。向着山谷的一面,直立如削,显然不是天生,而是经过雕琢之物。
距笔架石侧丈余,耸立着两具石人,石座底方上圆,宽有一丈,高约八尺。上面,各刻了一座持戟武士,双戟左右分张,作势欲刺。石武士高有三丈,小腿也有合抱大,头刻尖盔,身刻让肩甲,下掩短战裙,祼着手足,一眼便可看出,那是上古的武士,与周秦以后的石翁仲,型式大异,流露着凶猛骠悍的粗犷气息,令人望之心悸。
石色略带|乳白,上面攀满了灰色的石钱。年代久远,将巨象腐蚀得纹理不见,斑剥之状令人惋息。
在荒草蔓径怪石阴森中,出现这奇异的巨大石人,两人全都有点紧张,心中都在暗忖:这是什么所在?
山海之王注视良久,说:“老丈,永宁附近有些什么古迹?”
老花子沉吟片刻,说:“这儿地近古代的三苗,该有古迹留。崤山在永宁之北二十八里,东西二崤相距三十五里,山侧有二陵,南陵是夏后皋之墓,该是最古老的古迹。”
“夏后皋是谁?”
“我却不知其详,你该知道的。”
“三年前的事,我一概不知。老实说,连稍不常用的字,我也不认识,记不起所读之书了。”
“据说,那是夏朝的十五代君王,大禹的子孙。”
山海之王似乎有点模糊地记起一些事,说:“哦!是了,大禹封于嵩山附近,篙山古代叫华,华夏之名始此;夏后皋之陵在此,并不足奇。”
“恐怕这儿不是皋陵。”
“何以见得?”
“皋陵乃是永宁名胜,距城只有二十余里.依山势揣测,与猛兽出没情形看来,不会是皋陵哩。”
正说间,两旁石人座下,突然传出阵阵雷鸣,象在地底轰然震响。
霸海风云(第二部)十六
山海之王与老花子,身莅异境,看了两具连座高有三丈八尺的石人,便怀疑是到了夏后皋的陵墓。老花子早年也曾饱读诗书,见闻广博,认定这儿不是皋陵。
所谓华夏,该是指大禹一族;嵩山古称为“祟”,亦称为“华”,夏禹一族,居地就在嵩山山脉一带,大禹治水有功,封国即在山下的阳城。那时,国都有好几处,便于游牧移徙,所以古书上说“禹都阳翟”。“阳”,即河南登封;“翟”,即今禹县,禹的封国都城,就在这数百里中建有两处。但舜禅位之后,夏都从阳翟迁到山西安邑。夏后皋是夏朝十五代天子,怎会葬在这儿?
至于他说水宁是在古三苗之旁,这也是有根据的。史书上说及舜禹征三苗。所谓窜三苗于三危以变西戎,如按世人通称三苗居处在今湖湘之间,断不能将三苗赶到甘肃境内,该赶向南方成为南蛮才对。
三苗族和九黎族,传说皆为颛顼之后,与虞夏同是一族的数支。该是同宗族的同胞。魏策上说“三苗之居,左彭蠡之波,右洞庭之水;汶山在其南,衡山在其北。”后世的人,便说是指湖湘。可是,洞庭与彭蠡的地理位置颠倒了,古衡山也不是指湖南,更不该在北面,原因何在?
古代黄河有称为彭蠡的,并不专指江西的鄱阳湖;吕氏春秋和淮南子上都曾道及,可以采信。江北汉水,亦称洞庭;也就是屈原所著楚辞一书中,所吟咏的洞庭,不是指洞庭湖。
春秋时,河东有茅戎族;又有陆浑蛮氏,亦称戎蛮子,即三苗之后;其位置即在河南新城县。由此可知,三苗的居处,当在河南西境至汉水一段山野间。因利害冲突,夏朝的皇帝只好把他们赶咆,从河南开始,直向西赶,终于赶到甘肃以西之地方止。
两人正在揣测,突然下面有隐隐雷鸣传出,似乎发自两座石人之下,地层微震。
两人吃了一惊,退后了两步。
“轰隆”一声,后面两座巨石,突然下陷,烟尘滚滚,触目惊心。两座石人,似乎曾经晃动了两次。
之后,声响沉寂,除了烟尘弥漫之外,一无异处。
山海之王注视着前面的石壁,说:“这座笔架形巨石,是人工雕琢的,上面有字迹,咱们刮掉爬山虎和石钱,定可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两人动手用兵刃一阵好刮,果然现出八个斗大篆文。老花子认得,他念:“鏊齿之殿,冥神佳城。”
“又是殿又是城,怪!”山海之王摇头说。
老花子面色一变,说:“这儿有人盘踞,不是殿城,确是一座阳城。盘踞在内的人,定是个凶狠怪物。”
“怎见得?”
“这些字是最近三五十年中新刻上去的,原来的字早腐蚀净尽了。”
“八个字意何所指?”
“鏊齿,乃是上古的半人半兽怪物,人首虎身,以为人食,行走如电,一双虎爪可穿铜化铁;后被嫦娥的丈夫后羿所诛。这儿是古代的一座帝王之墓,建有地底冥殿,被人发现后,占据冥殿再在石上刻字,假托神怪之名,不许外人进入。请看,以石人的形态猜测,这墓殿该是三代以前遗物。而大篆乃是周朝宣王的太史籀所作所以也叫籀文;至秦代李斯另作小篆。周秦的石人,衣冠已备,最有名的翁仲象,也衣甲皆备。以高度论,翁仲象不会超过一文三。翁仲象是秦始的勇将,身高一丈三尺,匈奴人畏之如天神。翁仲死后始皇铸其铜像,显于咸阳宫司马门外;也就是后人用作帝王陵墓列象的根据。其实在秦以前,用石人石马兽早已风行,不过型式各异,不象自秦以后,皆以翁仲象为准绳。由此观之,可知这八个篆文,并非这座古陵所有之物;就剥蚀程度论断,不会超过三五十年,盘踞在这儿的人,也将是近三五十年之事。”
“管他是什么人,假托神鬼也唬不了我们。铁爪神鹰既然隐身在此,即使他逃到森罗殿,我也要将他擒住,不交出玉麟丹,我要他的命。走,按搜看。”山海之王毫无惧色地说,在这个世界上,他谁也不怕。
老花子扬了扬乌竹杖,说道:“地面之物,因年代久远,且古人生性朴实,不会故装古怪,不必太过顾虑;可怕的是地下寝陵,定然被人加以改建,建上机关消息诱人人陷。”
“能将地下改建,上面又何曾不可以改装?”
“说得是,咱们小心搜。”
“我先走一步,留意脚下。希望这儿没有九真观那种人才,免得耽误大事。”
山海之王领先,老花子在后丈余跟随,兔起鹘落,蛇行鹭伏,逐步向里搜去。
他本想跃上石面,由上面向里搜寻,可是大白天,恐怕引来南荒七煞几个凶魔,惊走了铁爪神鹰。而且石隙洞|茓甚多,视界仍是小,人在上面飞掠,无法看清下面之物,所以决定绕怪石而行,倏进倏伏向里搜进。
进了三五十丈,正绕过一丛怪石,山海之王耳目极灵,突听右侧响起衣袂飘风之声。
右方,正是铁爪神鹰进入的方向,他心中大喜,来不及招呼老花子,猛地闪电似掠出,向右折入一条石壁形成的夹巷中。
前面是一座石屏,高有五丈,有两条夹巷分向两侧,衣快飘风之声从右传到,且有急促的履音。
他想也未想,身形似电,向右面夹巷射入。
后面的老花子身形急闪,跟踪便追。可是山海之王身法太快,刚一折向人已不见。老花子也无暇细想,追到石屏便向左一折,这儿是向里走的方向。
五丈外,又有一座褐黄|色大石,老花子到了石前,愣住啦,山海之王不在这儿,该向右走呢,抑或向左?
他略一迟疑,便向左一折。这条夹缝是十来块万斤大石堆砌而成,中留一缝可容人通行。他向前一跃,飞出五六丈,双足一沾地,突然倒抽一口凉气,骇然变色。
他火速转身,想向后退回与山海之王会合,可是转身的瞬间,已看清身后的景况,感觉汗毛直竖,浑身冰凉,双腿发软,呆在那儿了。
后面,盘着一条海碗粗的巨蛇,浑身生有铁灰夹褐黄|色的龟纹,盘在那儿足有近丈圆径。在他双足落地之时,突然将头部升起,拾起五尺高,腹颈下一节红一节黑的环纹,触目惊心,巴斗大的三角巨头,缓缓地左右摇晃,两只巨眼发出阴森森令人胆落的光芒,大口徐张,两根晶莹如玉的径寸曲牙,令人见之心往下沉,三尺长的分叉黑色长信,闪电似进出挥扫。
后面,窄道上不知由何处钻出了一个怪物,身高九尺,一头银色头发两面斜分,前披肩后到腰,梳得还倒光洁,分不出是男是女。脸色白中带青,皱纹细而密,不太深,双目内陷,冷电四射,鼻直嘴小,三绍银须垂腹。上身穿狐皮窄袖衫,下身是豹皮长裤;天气还没冷,他竟穿得浑身皮货了。
他身材高,但并不瘦,鸢肩猿臂,虎背熊睡,他如果再高些,可与翁仲象媲美了。山海之王身高八尺,比这怪人仍差一等。
怪人手中,支着一条金光闪闪,极为沉重的大型三凌降魔杆,长有四尺,重量不下百斤。乖乖,要让他击上一记,不成肉泥才是怪事。
怪人不言不动,象座石人,目不稍瞬,盯视着老花子,那冷电似的目光,令老花子毛骨依然,浑身发冷。看了怪人的相,老花子知道万事休矣!
“你……是谁?是……是人是……是鬼?”老花子惊骇地问。
怪人没做声,丝纹不动。
“你……你是妖是怪?”老花子仍在问。
怪人说话了,语音苍老:“是妖,也是怪,鏊齿是我的同类。”
赫然是标准中原口音,老花子心中大定,说:“尊驾假借妖神之名,要唬凡夫俗子,居心险恶,在下姓……”
怪人打断他的话,接口道:“没有人要知道你的姓名,你目下有三条路可走。”
“怎样的三条路?”
“一条是向后走,一条是向我这儿走,第三条是向你左首的乱石中扑下,三条路任择其一。”
后面是巨蛇盘踞之处,前面是怪人,左首是乱石堆,看去毫无异处,怎算得是一条路?老花子沉着地问:“三条路有何意义与结局?”
“只有一个字可以回答你。”
“一个字?”
“死!”
老花子钢牙一挫,蓦地仰声长啸。
怪人冷笑道:“没有用,你的同伴可能已遭了兽吻。”
老花子心中一凉,突然大吼道:“我走你这一条路。”吼完,运功护体,一步步逼近。
怪人咧嘴一笑,左手虚抬说道:“请,”
老花子一步步徐徐迫近,想争取时间等山海之王赶来援手。怪人已看破他的心意,催他说道:“不必妄想了,那是毫无希望之事,快些!人活着是一大痛苦,早些死早解脱,不用拖了。”
老花子只好欺近,冷笑道:“为什么你偌大年纪,却仍然活着?”
怪人举起降魔杵,大笑道:“因为我是强者,强者永远不会痛苦,越活越惬意。上!”
不能再拖了,拼啦,老花子大吼一声,急抢两步,乌竹杖疾伸,手腕一张,一朵杖花直射向怪人胸腹,攻向胸前致命大|茓。杖花距怪人身有尺余,便待向下一沉,转攻腰以下神关丹田诸要|茓。
可是晚了,怪人出手太快,降魔杆一抬,“叭”一声击中乌竹杖。
老花子只觉虎口猛震,双臂如折,乌竹杖飞起,人也被杖上传来的如山劲道震得向后飞退。
已退了丈五六,再退的话,便冲入巨蛇口中了,幸而脚下被突出地面的石尖所绊,向地面沉重地仆到。
他知道后面有蛇,左面石堆也定然凶险莫测,便在左掌触地的刹那间,拼全力一拍一推,人向右面壁根急滚。
右面壁根也不是安全的避难所,人的撞力够大,“噗”一声重击,人几乎痛昏。
蓦地,他感到身躯向下疾沉,眼前一黑,“砰”一声暴响,掼倒在坚硬的石地里,他的气功到家,可是已被怪人的神奇力道击败,人跌在四丈下坚石之上,立时昏厥。
山海之王追赶衣袂飘风之声,三两折之下,到了一道石隙中,迎面现出一个丈余高的石武士,挡住了去路。他刚转过石隙,石武士突然向前倒下,石武士手中的大斧也迎头砸落。
同一瞬间,后面巨石轰隆一声倒下,将退路堵死了。
除了前进,退路已绝,石武士倒下的速度奇快,没有他思索的余暇。他急抢两步,左手倏伸,一掌按住石武士的胸部,神力倏发,向前吐掌。
石武士被他万斤神力一托一推,立即向上一仰。他踏前一步,掌力余劲尽发。
石武士向后便倒。“砰”一声地层震动。巨响声中,他只觉脚下一沉,两侧巨石内倒,将上空闭住了。
他人向下堕,赶忙提气轻身,稳定重心飘然下落,在五丈余深之处着地。四周漆黑,他知道,他已落在陷阱中了。
背上光华突现,如黛已掏出龙犀珠,说:“龙哥,我们落入陷阱中了么?”
“是的,可是我相信困我们不住。”
“哦,这是石室。”姑娘说。
“不,是兽窟。”山海之王答。
室宽广约五丈,高有丈余,上面已被巨石塞住了落口,出困的希望微乎其微。
整个石室,乃是利用天然山石凿成,四面各有一个五尺见方的大洞,设有一道铁栅门,猛兽的腥昧,就从洞内透出。
山海之王打量片刻,说道:“有兽槛,也定然有出路。如黛,不要怕,猛兽来了。”
“华哥,我不怕。”姑娘泰然地答,其实她确是怕。怕他出不了困,埋骨古窟;至于她自己,没有什么可怕的,用不着耽心。
“卡卡……”数声石鸣,四周现出八个海碗大的石洞,各伸一具油星四溅的火把,室中大放光明。
铁栅“克咳”一声,同时下堕,陷入地中,兽吼之声倏起。
不久,兽爪着地之声越来越近,四个石洞中,先后窜出四头饿慌了的大青狼,每一头都有六尺长,看到室中有人,厉嗥中狂扑而上。
山海之王冷笑,大钩八方飞旋,“噗噗噗”三头狼头颅碎飞,最后一钩将一头直打回兽洞中去了。
小洞中,传出一宏亮的嗓音说道:“这家伙好凶,别放其他野兽,放那对巴山人猿,撕了他。”
巴山人猿,乃是大巴山的猿类,早年是我国的特产,比非洲的大猩猩更大更壮,而且更通人性。平时合群而居,性和善,但发起威来,人畜遭殃,可生裂虎豹。它们活动的范围,在汉江之南,长江之北,从大巴山到三峡这一带山脉中,经常可以发现。可惜人太多了,日渐向山区迁移,巴山人猿逐渐绝迹;时至今日,恐怕搜遍了巴山山脉,也找不出三两头了。
山海之王突然沉声大喝道:“叫你们的主人出来答话。巴山人猿区区蠢类,在我山海之王面前一无用处。”
“小辈别狂,待会儿你就知道厉害了。”小洞中的人说。
不久,前后两个大洞中,传出沉重的足音,那声如鬼哭的叫唤,直震耳膜。
黑褐色的巨大身影,先后从洞中爬出,突然伸腰站起,竟有八尺高下。乖乖,吓坏人,那狞恶凶猛的脸容,只有两分象人,额尖,嘴颔突出,火眼金睛,大嘴前不时露出白森森的两排白牙,面色铁灰,令人见之三魂俱渺。
两头人猿同样高大,重量将近千斤,一双手臂特长,粗如海碗,一双脚像大树干,浑身长着黑褐色长毛。
人猿大概是一雌一雄,有一头胸前特别发达,有一对大Ru房。两人猿看清室中有人,便吼叫着由两侧欺近,行动笨拙,舞动着双臂迫到。
山海之王仍在洞中叫道:“别教这些孽畜送死,叫人出来会我。”
洞中也传一阵轰笑,有人叫:“等会儿,先让人猿撕碎你,自有人出来收你的尸。人猿不吃人肉,除非他饿疯了。”
语声一落,人猿已经扑到。山海之王侧身飘向左方,大钩下扫。他身材比人猿还高,挫身出抬,恰好钩中左方人猿的右腿,喝声“趴下”!
人猿果然向前扑倒,砰然一声,象倒了一座山。接着钩从脚下滑出“噗”,一声暴响,敲在人猿后臀上。这一记不太重,但人猿也吃不消,在地下一该,厉叫如雷。
另一头是雄的,一看雌猿倒地厉吼,它一声怒叫,急冲而上。
山海之王不再留情,大钩疾挥,闪电似的钩住它的颈脖,向前一带。
人猿也厉害,左爪抓住大钩近颈处猛拉,右爪猛抓山海之王的脑袋。
山海之王左掌疾翻,五指象五个铁钩,反扣住人猿腕脉,向外一扭。
人猿毕竟是兽类,大钩钩住了脖子,它再往左拉,钩腹更紧更痛,右爪又被神力所扭,几乎骨折皮开。
同一瞬间,山海之王右足飞起,“噗”一声踢中人猿腹下,千斤力道它怎受得了?皮坚肉厚也禁受不住这一脚。它厉叫一声,向前倒。
山海之王抽出大钩,向左一闪,“啪”一声暴响,击中刚爬起扑上的雌猿右胸,毛飞皮破,鲜血如注。
他飘退一旁,突然发出一声沉雷也似的暴喝,作势前扑,钩向前探出,一步步迫近。
两人猿吃足了苦头,站不起来了,挣扎着四脚着地,厉叫着向后退。
山海之王一面低喝,一面迫近,用大钩不住猛点。人猿一面前爪招架,一面退向石洞。
小洞中人声又起,先前那口音叫道:“这家伙与野人同样神力惊人,故人熊,看他到底有多大的神力。”
山海之王已将两头人猿赶回洞中,说道:“太爷警告你们,任何猛兽也难逃一死。异兽难得,何必令它们送死?”
他向洞口扔出一钩,“啪”一声暴响,火花四溅,掉下大堆碎石。他抓起一把碎石,向姑娘低声说:“如黛,收珠,我们走?”
珠光一收,他左手连扬,八支火把油星飞溅,全跌下室中,小洞中有人哎唷大叫。
他俯下身驱追随着两个巴山人猿,向黑暗如地狱的兽槛走去。
两头人猿吼叫着向前爬行,十余丈之后,眼前一亮。
这是一间特大的地下宫殿,有拱形的顶,有四通八达的石通道,有雕奇形禽兽的巨大石柱,有用铁栅改成兽槛的石室,四面显有巨大的石灯,油满芯粗,发出明亮的火光。
殿广十余丈,里面有二十余名身穿虎皮格子的中年大汉,右手执双股叉,左手执着烈火熊熊的蘸油火把,显然是驱役猛兽的人。任何兽类,天生对火敏感,见了火便心中害怕,急急躲避。人猿也不例外,见了火把便乖乖就范。
两头受伤人猿一出洞口,便向自己的居着急窜。殿内二十余人中,有八名两面一合,恐防人猿乱窜。
这刹那间,一声长啸响起,接着“哎……唷……”两声,洞旁两个大汉飞跃丈许,钢叉落地,火把飞抛。
众人一惊之下,吓得倒抽一口凉气。
大殿中间,站着一个威风凛凛,背着一个人,手持大铁钩的雄壮的叫花子。“咦!这家伙竟由兽洞中钻出来了。”有人叫。
“毙了他,”有人叫。
二十余个人,倒有近二十人扔掉火把,四散逃命。有五个人挥舞着火把钢叉,呐喊着向前一围。
山海之王身形一闪,蓦然失踪,一名大汉只觉肩头压上一座山,同时左手一紧,五指碎裂,痛得他狂叫一声,向下跪仆。“当”一声钢叉落地,火把已经失踪。
似乎是同一瞬间,火把疾闪,左面另一名大汉,脸面挨了一火把,狂叫一声,衣发沾上了滚热的油星,火焰熊熊,痛得他倒地鬼叫。
另三人惊得腿也软了,心胆俱裂,但性命要紧,腿软也得跑,向后殿撤脚便逃。
一名大汉跑得慢了些儿,突见面前火光一闪,去路上已现出了神情冷酷的山海之王,正扬着火把向他冷笑。
他心中一凉,赶忙折向而奔,刚跑了丈余,眼前又现出一个山海之王。他魂魄脱躯,但仍有点不相信是真人,大吼一声,一叉扎出。
“当”一声响,双股叉飞出五丈外,人向右一颠,火把又脱手落地。后面是石阶,他向后急退,一脚踏空,向后便倒,滚落阶下。
还没等他爬起,沾了鲜血的大钩,已经抵在他鼻尖上,他浑身的血似乎凝结了,乖乖地躺着不动。
“陵墓的主人是谁?”山海之王冷然问。
大汉怎敢不答,颤栗着答:“天毒冥神马骏。”
“铁爪神鹰与贵主人有何交情?”
“汤馆主乃是近邻,平时并不交往。五年前汤馆主曾专诚送来一笔厚礼,仅此而已。”
“目下汤馆主在何处?”
“小可乃是看守兽窟之人,不知外事。”
“你敢不说?”山海之王厉声问。
“小可确是不知,仅得到主人令谕,准备制住侵入陵墓之人,不知汤馆主是否来了。”
“左右二曲两个老残废,与贵主人又有何交情?”
“并无交情可言,据说两个残废壮年时,曾与敝主人有过一面之交;小可入陵至今已有二十年,没听说过他们来过。”
“那蓝衫隐士段伯升呢?”
“二十年前倒来过一次,与敞主人曾发生争吵。”
“南荒七煞七个老物怪呢?”
“没听过这号人物。”
“胡说,他们已入了墓陵。”
“可能是主人的仇家。”
“你怎知道?”
“主人吩咐启开全陵各地机关,定然有大批强敌入侵,平时二五个人前来,不会惊动主人的。”
“你这陵墓中共有多少人,”
“连主人在内,共计一百整。”
“你们如何为生。”
“这……”
“说!”
“每年外出一次,盗劫一些财物,购买日常用品,从永宁秘密运入山中。”
“哼!你的主人就是这种人物?”
“敝主人从不出山,咱们在外做案,专盗劫大户,绝不伤事主,光明正大。”
“这也算光明正大?废话,”
“大户之人,来路不正;咱们替天行道,怎不光明?”
“强辩?起来,带我去见你的主人。”
“小人不敢。”
“你去还是不去?”
大汉冷笑一声,口气一变,说:“敝主人对手下之人,视同子侄,亲如骨肉,你如果想咱们带路,算是枉费心机。你最好是杀了我,要带路万万不能。”
“太爷不信邪。”
“信不信由你。你如果想出兽窟,在下倒可引你出因,凡是侵入陵墓之人,不会活着离开,敝主人会亲自见你,用不着咱们带路。”
“鬼话!为何太爷落下兽窟,你们便纵兽对付我,而不见你们主人?”
“敝主人已前往对付另一批人,未能赶到,你能力推数千斤的石人,太强了,咱们爱护主人,不想主人见你,不愿主人冒险,所以要干掉你。”
“你的话太爷不信。”
“在下说过,信不信在你。”
山海之王冷笑一声,火把一动,“嗤”一声烙在大汉的右腿上;大汉杀猪船地叫将起来。
“你带不带路?”他厉声问。
“不带不带,一万个不带。你杀了我,十八年后太爷又是一条好汉,要太爷出卖主人,你做梦,”大汉脱口大叫。
山海之王就佩服硬汉,他移开大钩,一脚将大汉踢翻,大吼道:“起来,带太爷出兽窟。”
大汉狼狈地爬起拐着腿往前走,一面说道:“你跑不了,敝主人将会杀你。”
“太爷等着,你那借鬼神之名龟缩的主人,如不交出汤老匹夫,他得死。”
大汉在前带路,转了几条地道,向上徐升,到了一个石室中,伸手向壁上一个大铁环连敲三响。
壁内响起重物滑动声,不久,左面石壁向旁滑动,里面黑暗中,传来隐隐锣声。
大汉伸手向上虚引,说道:“这儿是出口,咱们分手,希望再见到你,那时你将是阶下囚。”
山海之王冷笑道:“再见之时,可能你已经死了。”
他用火把向外一晃,那是一条上升的石道,十丈外可以看到一方光孔。他扔掉火把身形一闪,蓦然失踪。
出了方孔,后面推出一方与石壁相同的石头,将洞口塞住。由于石壁上长满了石钱,吻合之时,看不出痕迹,除非细心辨认,不易发现。
他不顾一切,跃登一座五丈高的巨石顶端,向四面用目光寻觅老花子的踪迹;可是怪石林立,缝隙密布,视野难及十丈外,无法看到缝隙中的人。
“老丈!”他发声大叫。
“老丈!”“老丈!”四面八方传来山谷的回音,没人回答。
“老丈,你在哪儿?”他用炸雷般的嗓音叫。
除了空谷回音,没有老花子的呼叫,他心中一凛,脸色倏变,不用猜,老花子已落在陵墓主人天毒冥神手中了,性命难保。
回声徐落,西面里余突然传出一阵苍劲而洪亮的狂笑声:“哈哈哈……”笑声如殷雷,声音徐降,尾音突变凄厉,刺耳难听。
他一声长啸,向笑声起处扑去,人去如闪电,在巨石顶端起落。
落下最后一座大石,到了石人凌落,荒草凄迷的陵寝所在了。
这是一段半里方圆的斜坡,可以看到残破的九段石阶,在荒芜中依稀可辨,这儿早年曾是辉煌的伟大建筑。两侧的断柱残阁,说明这里面曾是宏丽的亭园,年深日久,已经面目全非,成了荒山野峰了。
每一段碎损的石道两旁,皆有两对石武士,或倒或立,断头折足,令人惋惜;每一具石武士,皆连座高有两丈,斑剥残破,久经风雨已面目全非。想当年,这些建筑不知费了多少人的心血。
除了石武士,还有一对石狮,一对貔貅,一对狸,还有一对象。体型巨大,琢工虽粗劣,但仍具形态;可见这陵墓中的枯骨,定然是前古之人,因为除了熊之外,另四种动物已在中原绝迹千余年了,狮和象南移,貔貅已变种移往极北,狸已经绝种,中原已找不到这些猛兽了。
这些兽象,有些仍在原位,有些倒在荒草中,有些已经没入土中大半,有些已残破了。
最远处,就是陵墓,依稀可以分辨轮廓,占地六七亩大小,顶上有一所破塌了的小石阁,只可见到断柱残台;这与汉朝以后的陵墓不同,后来的陵墓,顶上没有其它建筑物的。
祭台占地极广,只可看到这小形迹,两旁有两座高大的白石鼎,断了一条腿倒在一旁,石案已塌,没有碑,墓虽保持着概括略形状,但已多处崩塌,再过一二十年不整修,这座古陵算是完了。
他站在陵门一堆瓦砾断柱上,先察看四周,看是否有人在附近匿伏,并细察附近是否可能设有凶险机关。
突然一声长笑从祭台上发出,在拜墀下冒出一个身穿狐袄,下穿豹皮长裤,手持降魔杆的高大老人,站在祭台前,似若山魈出现。
山海之王一声长啸,越过陵门。
“站住!”怪人发出春雷也似的大吼。
山海之王身形候止,也大喝道:“阁下是谁?”
“古陵之王。”
“你就是天毒冥神马骏?”
“正是老夫。你是谁?”
“山海之王,神剑伽蓝华逸云。”
“无名小卒,名不见经传。站在那儿,听老夫吩咐。”
“哈哈,太爷为何要听你指使?”他举步向前走。
“听不听在你。如果听,我给你一次公平的机会,这墓就是你我决一生死之地,凭真本事硬功夫公平决斗,如果不听,你将永无机会……”
山海之王以一阵大笑打断他的话,接口道:“哈哈!你的所谓公平,我已领教过了。”
“站住,就因为老夫手下之人误事,所以要给你机会。”
山海之王已走上第一段走道,大笑道:“不必鬼叫,太爷不听你的,除非你能将汤老匹夫交出,不然今天你我必有一人横尸五步。”
“哈哈!凭你那几斤蛮力,也敢前来丢人现眼?妄想与老夫拼死,太不自量了!你最好站住。”
山海之王不但不站住,反而一声长笑,身形加快,上了第二段走道。
他掠上石级,豪情万丈地叫:“你的身材比太爷更魁梧,降魔杆够沉重,下来,下来决一死战。哈哈……”
笑声未落,蓦地四面八方五丈圆周内,升起百十道黑柱,黑柱上烈火熊熊,原来是黑色的火热油柱,升高六丈,化成一道飞腾火网,向中心罩下,嘶嘶喷射之声,令人头皮发炸,炽热的气流,令人皮开肉绽。
火网倏现,下罩的速度奇快,将山海之王罩在中间,眼看要化成一个炭条儿了。
远处祭台上的天毒冥神急躁地顿足,大叫道:“不可!不……”
可是火网一合,他叫得太晚了些。
山海之王大吃一惊,在火柱刚现之际,他想腾空而起,但又怕另有火柱喷出,略一犹豫,火柱已升至顶点,成弧形向下罩来。
只有中心一线空隙未合,他得拼命,要在千钧一发中穿出,在火网未完全闭合前,升高五丈余方可有生路,除此之外,只有眼睁睁变成烤猪,英雄无用武之地,死定啦,
他双足全力一蹬,想全力纵起。他背上有人,要想升高五丈余,再横飘三丈,确是需要全力以赴,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生死存亡在此一举,他知道,自己全力以赴定能办到,只是太费劲而已。
由于用力过猛,地下的石板质料本不太坚实,数千年的岁月,风雨将表面化成泥粉,不然怎会有枯草生长?地底又是空的,禁受不起重压,轰隆一声,竟然塌陷了,形成了一个大坑,沙石向下滚坠。
山海之王人不但没纵起,反而淬不及防,身躯随着沙石急坠,糟了,死定了,火网已在这刹那间闭合,向下急罩,逃生的机会稍纵即逝,一切都完了。
他向下急坠,轻叫道:“如黛,我们都完了。”
下坠丈余,下面冷气流动,显然下面有地道,而不是陷坑,他转口叫道:“有活路,死不了!”下沉至三丈,姑娘已掏出了龙犀珠,下陷的洞口,已被烈火封住。脚下,“哗啦噗啪”之声不绝,沙石已先他们一步坠至地底。
他目力超人,已留意下面景况,那是一间地下小殿堂的进口通道,五丈外殿门是整块大石雕成;半掩着似乎久已无人进出,里面黑黝黝地。
他双脚一沾地,知道已下降了五丈左右,向下连拍三掌,消去一堕之势,并试脚下是否受力。脚一踏实地,便向殿门飞掠。
他不管三七二十一,不怕殿内有何危险,冲人半掩的石门,反手把门掩上,先把火堵在外面再说。
“两世为人!”他吁口长气说。又道:“这老狗把陵墓布置得寸寸生险,机关消息巧夺天工,不知道送掉多少条的性命,经过多少岁月,方能改建这座废陵,端的鬼斧神工,魄力超人。”
姑娘苦笑道:“为了我,你冒万千之险,我……”
“不许你说这些话。该找出路了,汤老狗定然躲在这死人陵墓中,他不会远离的。哼!他入地也不成,即使他到了阴曹地府,我也要捉住他。”
他向里便闯,踏入一道已碎成粉末的小门,眼前的景象,令他心中凛凛。
这是一条漫长的黑暗秘道,共有五重门,每座门下降丈余,门框以及门扉,全都变成粉末,散落地面。每一道门,皆有一对八尺高的执斧石武士,分立门两侧,潮湿的霉气,以及阴冷的寒风,扑面而至。显然,这是冥殿下层的寝宫,并未被人发现,仍保持着数千年前的情景。
里面是否有机关?如有,该已失效了。安装机关,通常有三种东西可用。一是机簧,利用机簧推张之力;这东西如有最好的钢铁,顶多可用一百年,最易损坏,也不易推动重物。古代没有钢铁,倒不须顾虑。第二种是鹿兽筋皮的纹盘,是为原始,也最为危险,失效的可能性最大;即使是以桐油泡炼的兽筋绳,也支持不了百年;机关如失效,必将永远封死,出困的希望微乎其微。
第三种是利用物体的重力,令机关沉降或滑动,以石Сhā作机捕,可移动万斤重物,但如不移动石Сhā,不会自动启动。这种机关可放置数千年,但如无高手巧匠装设,必须用人管制,易装难臻精巧,这是美中不足之处。
山海之王算定前两种机关并无顾忌,但却十分耽心,万一里面设了这两种玩艺,必定失效封死,可就麻烦了。
后面是火海,天毒冥神也必定将出口封死,唯一的出路,就是冒险往里闯,找出路与天毒冥神算帐,迫他交出铁爪神鹰。
他藉龙犀珠的光芒,小心翼翼向里走去。经过了五重门,阴风越来越浓,可能前面有空旷之处,火气亦重,也可能到了地下暗流汇积之处了。
“如黛,冷么?”他关心地问。
“你身体温暖,支撑得住。”她虚弱地答。
“如果不适,请速告我。”
“谢谢你。”她黯然地答。
进了第五道门,果然是一处宽大的地下宫殿,广约二十丈,高亦有三丈,有弓形殿顶,十根两人合抱的石校,分列中间,柱上雕刻着奇形怪状的图腾,有人首蛇身的怪物,有鸟首人身的鬼神。
殿成四方形,柱中间是雕着龙蛇风云的丹墀,原来上面砌了一层朱色方石。两侧是数行石方座,像是石级,大概是各朝臣的坐处。壁上也雕着各种鬼神禽兽的图腾,雕工粗劣,十分古拙。
殿上设有龙座,有一座像坛一般的建筑物,放置着一具躯体奇大的骇骨,右边放着一把四尺长,似铁非铁似铜非铜的长形大刀,和一把巨斧。左侧,是一个玉石琢磨而成的尺余长,蛇身人首头上有角的怪杖。
丹墀近坛处,散倒着六具骇骨,身躯也够壮大,不辨男女。所有的骇骨,在下面散发着已成灰土的残灰,显然是生前的穿着物,连头发亦已化了。
“这儿才是冥殿,还未被人发现过。”山海之王说。
“能找到门户么?”姑娘问。
“我对古代的宫殿形状一无所知,只好搜一遍再说。”
他拾起那把长形刀,入手极沉,重量不下百斤,刃口不利,看上去不像刀,也不像剑,不知是何物所造。
“这东西可能有用,正好趁手。”他自言自语。
自从进人中原以来,他从未找到趁手的兵刃,由于他神力惊人,剑他嫌轻,杖又太长了,不便携带;伏鳌剑像是玩具,他不愿使用。这次看到这把似金似铁,像剑又像刀,其色深绿而有光采流转的重家伙,心中极喜,看去不大却重有百斤,正好趁手。
他一时兴起,猛地向坛下一刀挥出。
“铮”一声轻响,坛下一块巨石碎成百十块。他吃了一惊,倒抽了一口凉气说:“好家伙,我未注内力,竟有如此威力,神刃、神刃!”
他拔出伏鳌剑,剑突发龙吟,光华大盛,异象出现,近丈的光华恢现。这异象,他在仙海逐蚊时曾经见过。
而古怪的神刃,亦突现异象,墨绿色的奇光幻出重重光幕,刃身隐隐传出雷鸣。
石刃相接,并无撞击急迫的景象出现,只是各种光华,各发清鸣而已。
姑娘大奇,说道:“华哥,这两把神刃相和而不相克,妙着哩!”
山海之王收了伏鳌剑,说:“我总算得到一把趁手的兵刃了,日后应付群殴,正好派用场,上武当山正用得着哩,”
他又拾起那奇异小的玉杖,说:“这小玩艺不错,带着也不碍事。”便Сhā在腰带了。
他大踏步向殿后闯,转了几条秘道,突觉澈骨寒流扑面而至,同时隐闻沉闷的水声。石道向下降,坡度渐陡。
“这儿如不是出路,就是深入地底之处,不是天堂,就是地狱。”他喃喃地说。
“不管是天堂或地狱,我希望你无恙。”如黛幽幽地说。
“我们是生死同命。”他说。
气流经过洞|茓,温度必定减低,山区里的气候,七月天已是深秋了,平时本已够凉,从地道里经过的气流,更应该冷冽啦!所以山海之王认为,如不是深入地底之处,也必定是出路。
他并无把握是生路或是死路,所以说出生死同命的话。
如黛只觉心情一阵激动,竟俯首饮泣。她记起在神魔洞那段逝去的日子。入寒水潭、诛龙犀、洞中定情……可是目前人虽依旧,事物已非;他已不是从前的他了,那令她沉醉的岁月永不复来了,他成陌生人,一个截然不同,只有满腔英雄热血,而缺乏儿女情怀的人。她是个重视灵性,幻想过多的女人,对儿女情怀的需要稍多些;而他,却没有给她稍多关注的情感,令她感到十分失望。
他终于说出生死同命的话了,这是奇迹。她是个平凡的人,一句内涵深刻情意的话,便可令她心情激动,只感到热泪盈眶。
可是她俯首饮泣,扫兴的话又来了。
“如黛,不必耽心。这地下宫殿顶上厚度不会超过十来丈,必要时花上一天,也可挖洞而上。从下往上挖。不必搬土方便着哩!”
她怎会耽心这些?她抹掉眼泪说:“我不是耽心这些。唉!不说也罢。华哥,这儿真冷哩!”
“我囊中还有一块豹皮,我替你披上。”
“不必了,我还支持得住。”
他到了一座半掩的石门边,门侧的两个石武士,不像先前的石象,不是贴壁而立,而是对向而站,石质也不象白石,而是像青铜的铸象。武士的双目,竟然是钻石所镶,映着珠光,光彩夺目。
他用神力将门推开,呼一声,阴风一涌而出。
他左手取过姑娘手中的龙犀珠,向室内照去,珠光一映,里面突然幻出阵阵五采光华,璀璨夺目,手中珠略一晃动,五彩光华瞬息万变,亦随之异动。
两人惊喜交加,他说;“咦!我们到水晶宫了。”
这是一座地底的天然洞窟,乃是万年前水底的洞窟,石质是石灰岩与花岗岩叠而成,软硬各异,由石灰岩溶解出来的物质,形成各式各样大小悬殊的钟|乳,粗者可两人合抱,有些几如络缨,有些晶莹透明,有些五采夺目,映着珠光,幻化出五彩光华。由于数量极多,光线一再折射,整个洞中异彩闪烁,大自然的奥秘,令人惊欢叫绝。
洞宽大无朋,共有五条岔道,岔道中仍有无数奇光映出,象是天上的星光,看去深邃遥远,可知那也是早年地下水通道,不知通往何处,反正定然有遥远的出口。
正前方,却是漆黑的处所,传出激流磨擦崖壁的声音,定然是地下水道,至今仍有汹涌的激流,流经另一处水道,不知是否可以流上地面?
除了五条通道之外,隐约可见散布着不少洞窟,有大有小,可能是相通的,也可能是死|茓。
山海之王一步步走进这地底晶宫,人一走动,珠亦随之而动,但见彩色光芒缤纷,映得人眼花缭乱。同时,人影也在异光中移动,似乎洞窟中有无数幽灵闪动,略一眼花,或者心中害怕,便会认为是入了鬼城,处处鬼影晃晃,可能吓坏啦,
水声,阴风掠过细小的尖利钟孔发出的啸声,加上阴风掠过洞|茓的回声,气流从两个洞|茓中会合的冲击声……这里十分喧闹。这些声音全是刺耳的音波,令人浑身绽起鸡皮疙瘩,神经紧张,恐怖的阴影罩上了心田,胆小朋友不心惊胆落者,几稀。
姑娘胆量一向很大,这时也感到心中发毛,那些幢幢鬼影,那些鬼啸一般的奇异音波,撕裂着她的神经,浑身肌肉发紧。她本能地感到,这是一处不祥之地,潜伏着凶险的不测之祸,危机在逐步接近,他和她正一步步走向死亡,走向永恒的未知世界中。
山海之王却漠视着一切危机,即使面对死亡,也无法令他恐惧,更无法撼动他,他像一切山中动物一般,认为生命的毁灭,是理所当然极为平凡之事,任何时候皆有死亡的可能。唯一不同的是,动物如面对危险,会惊恐地趋避,是否避得了,不必去计较。但他不同,他不会惊恐,反而会倾全力向死亡挑战,无视于死亡的威胁。
他眺望五条巨大的石道,心中在自问:“我该往哪儿走?哪一条路可以重见天日?”
经验在告诉他:“顺风向走,或者沿上升的孔道走,定然可以出困。”
顺风向,不管是逆行或顺行,都该可以出困;看来的风声势不少,定然有大的进出入口。
经验也在告诉他,洞|茓孔道太多,风可由各处分泄逸散,最可靠的出口,该是风源。
寒风来处,正是靠水潭的左面第一条孔道,他略一辨风向,便信步如飞。
他脚步极轻,声息全无。孔道中除了闪避那些奇形怪状的钟|乳外,一无顾忌,他急步如飞,冒着凛冽阴风向里飞掠。
孔道左盘右折下降,愈来愈宽广,五光十分的瑰丽钟|乳,也愈来愈多,愈来愈密,人行走其中,像是到了一处五色玻璃世界里。
钟|乳渐密,他的步履也渐慢,一不小心,便有撞在钟|乳上的危险,因为有些钟|乳像水晶一般透明。
绕了里余,他迷了路,始终没有向上走的迹象,而四面八方都有巨大的洞窟,有些比原走的孔道还大,哪一条是正途,谁知道,也许在盘折之下,又走回原处了,
“糟!这样走下去,一百年也出不了这地道。”他说。
“哥,何不刻记号而进?”如黛也焦急地说。
“好,请带着珠子。”
他将龙犀珠交与姑娘,“克嚓”一声,神刀将一条海碗大钟|乳砍掉,刀毫不着力。
他一时兴起,身形加快,一阵好砍,钟|乳随落的响声,如同连珠花炮爆响。
转折了几次,果然回到了原地。第二次他向右,又回了原地,第三从另一个洞窟开始,一左一右向前急走,他成功了。
不久,到了一处比先前更大的洞窟中,中间散处着五根巨大的水晶形柱了,奇异的钟|乳更为瑰丽。
突然,他耳中听到四周发出奇异的响声,也像呼吸声,鼻中也嗅到了刺鼻的腥味,象死鱼,也象尸臭。
左侧十丈外,是一个其黑如墨的大洞,是唯一没有钟|乳反光的洞窟,不知里面藏了啥玩艺。
他心中凛然,沉声道:“如黛,有怪物出现,不可惊慌,如能留意身后,可保万全。”
声落,异象出现,四面八方鬼影徐现,逐渐合围。
近三十个青灰色的高大祼体人影,突在四面八方出现,乱发披头,浑身长着青灰色的长毛,手指甲长有三寸,屈曲尖利如钩,一双内陷大眼,发射出惨绿的光芒。
怪人啮着狼齿般的巨牙,双手箕张,沉静地一步步迫近,没有声音发出,只有沉重的脚步声。
“咦!这些是人是鬼?”姑娘胆颤心惊地问。
“不知道,可能是人。”他答。
他徐举神刀,突然大吼:“什么人?装神弄鬼,吓不了人;谁是首领?”
没有人回答,三十余名怪人逐渐合围,用张牙舞爪作为回答,逐渐迫近,腥臭之气,中人欲呕。
山海之王不在乎,姑娘却叫:“华哥,这臭气令我昏眩,不好……”
她头向下一搭,龙犀珠坠落。
他一手接住龙犀珠,火速探囊取出一包祛毒归元散,塞人她口中,一面向一根大柱下靠去,想用大柱掩护身后,防备后面有人暗伤如黛。
药散入口,姑娘悠然醒来,虚弱地说:“好厉害,这歹毒的臭味,令人昏眩而心头作呕,五内翻腾。”
这时,四面暗影中,出现了十余头龙首虎身的巨兽,发出牛鸣似的吼声,也三面乱窜逐渐接近。
空间里,巨翅搏风之声大起,十余头翼展丈余的巨大蝙蝠,乌头蛇尾,上下飞腾,迅速无比,穿洞飞掠,往复尖鸣声所扰,令人闻之神经麻痹。十余头蝙蝠一阵急鸣,渐向内欺近。
如黛被尖鸣声所扰,加上先前被尸毒一熏,气血一阵猛烈翻腾波动,浑身一软,元气大伤。她呼出几口长气,头已无法支持,向下一搭,用蚊蚋也似的声音说:“哥,丢下我……”
“住口!你怎么了?”他惊问。
“我……我不行了,眼前似乎有点发黑。这些声音和臭气,令我气血欲散。”
“试行摒息,我毙死了这些怪物。”
“我支持不住了,反正是死,丢下我,你或可以冲出重围出见天日。我带累了你,我……”
山海之王已无暇回答她了,怪人已接近至两丈内,空中的巨短亦愈绕愈近,龙首巨兽亦急躁地吼叫,步步迫近。
上下四方受敌,情势岌岌可危。他想拔出伏鳌剑,但洞中太黑,没有任何一线微弱的光源,剑的光华不会太亮,没有龙犀珠强烈,只好一手亮珠,一手以神刀拒敌。
他背上的如黛命在须臾,他急怒如狂,猛地一声巨吼,抢制机先突发难。
他先攻向右首,刀起风雷俱发。神刀长有四尺,似剑非剑似刀非刀,刀身直而近尖半尺处有处尖齿形的脊牙,一面有刀,所以他认为是刀,但他却以剑招使,也加上了砍字诀,剑招中也有砍字诀,但极少使用,他既然是刀,便决定多用砍诀。
刀动风雷俱起,发出奇异的振鸣,先疾点而出,攻向最近一名怪人。
怪人身材巨大,高几近丈,刀到他似乎甚为畏惧,向右一闪,急跨一大步,伸毛臂抢近,五指如钩兜胸便抓。
同一瞬间,另一怪人,也在山海之王右侧扑到,双手箕张,急冲而上。
山海之王身捷如电,刃口急转,向左挥出,立即向右用刀背撞右侧的人。
“克嚓”一声,刀将从左扑到的怪人拦腰挥成两段,“噗”一声,刀背击中右首怪人的右肩。
两截尸体倒了,没有血水流出,上体仍在扭动,利齿挫得格支格支响。
右首那怪人被刀背一撞,踉跄向左一冲,双手一抱,一条合抱大钟|乳,被撞得断成三段,人丝毫未伤,丢下一截钟|乳,重新扑近。
山海之王大骇,惊叫道:“尸变,这些不是人……”
两头巨蝠突然急射而来,破空下扑。
四个僵尸齐向前扑,来势汹汹。
三头龙首异兽,齐声怒吼,从僵尸顶端越过,六只铁爪迎头仆到。
如黛只觉心神一驰,心中暗叫道:“完了,想不到死在这些怪物之口。”山海之王天资大异常人,他临危而更为冷静,灵智清明,毫无怯念。他知道绝不能在原地受怪物围攻,八方受敌的滋味不好受,唯一的生路是向一个方向主动冲杀,以快捷的身法撇开左右后三方的怪物。
一声怒吼,他向左折向攻出。这次他不用刀背了,神刀化成一道绵密刀网,也像一个黑绿色的光球,向前疾滚。
果然被他杀出一条生路,砍倒了三具僵尸。
一声雷吼,两头龙首巨兽迎面扑来,张牙舞爪来势凶凶,腥风扑面,爪影迎头罩落。
“着”山海之王大吼,向左一闪,一刀斜截怪鳌的前爪,砍中了!
“噗”一声,兽爪毛飞皮裂,但竟然未断,却被刀上奇大的力道,震得翻倒在地;数千斤的躯体倒下,隆然有声。
山海之王大骇,神刀竟砍不进怪兽的骨肉,一切都完了,大难至矣!
他向左上方飞纵,伸手将珠纳入怀中,拔出了伏鳌剑。光华倏现,微弱了许多。他信手一挥,向从后面追扑而下的巨蝠攻出。
“噗”一声响,剑发龙吟,毛飞血溅,吹中了巨蝠的左方翼爪下端。
巨幅尖鸣一声,向后飞退。无坚不摧可屠蚊龙的伏鳌剑,竞未能将翼爪砍下:
山海之王心向下沉,这两种前古异兽如用普通刀剑去砍,不啻以卵击石,可怕极了,这两把神刃也无多大效用,他知道完了!
他不敢硬冲了,要找退路脱身。这时光芒虽小,但五色的钟|乳仍可隐现,他发觉凡是有钟|乳的洞|茓,皆有异兽的身影,吼声愈来愈响,显然异兽已愈来愈多了。
他必须冲出重围,找一个小洞窟隐身,避免八方受敌,非冲不可。
人向下一落,刀剑齐挥,砍倒了三具僵尸,最后的一具半片身子一倒,手爪扫过他的右腿外侧。
他只觉如被万截寒冰所撞,身躯发僵,站立不牢向右一倾,刚撞上一头龙首异兽。
临危拼命,他左手的伏鳌剑疾挥,右手刀急向后上方一翻,拼命砍去。
“嗤”一声,伏鳌剑恰巧挥过异兽的爪根,毛飞皮裂,异兽突然收爪后退,受了些许皮毛之伤。
同时,一刀反砍时,下扑的巨蝠大概知道厉害,巨翼一展,向上疾升,同时用巨尾向刀上扫来。
“嗡”一声刀啸,刀砍人巨尾半寸。但山海之王也被巨大的反震力,震得挫倒在地。
这一倒,救了他一命,两头龙首怪兽先后从身后扑到,从他身上越过,沉重的巨尾,扫过他的右上臂,如中万斤巨锤所击,气血一涌,护体神功几乎被击散了,神刀差点儿脱手,险哉:
他已到了生死关头,刀挑起一具僵尸,向右猛扔,向两头异兽撞去;咬牙忍受右腿的冰冻,和右臂的疼痛,强提真气随僵尸向前冲去。
异兽让过僵尸,山海之王已从尸上飞掠而过,远出五六丈外,向下一落,双剑齐飞迫退了阻路的三尸两兽,从一根水晶大校旁掠过。
真不巧,一头巨蝠恰好由前面扑下,翼爪急收,大铁钩一般的鸟嘴,兜头便啄。
山海之王急急拼命,向下一伏向前一窜,向右扭转身形,奋全力一刀急扫。
“轰隆”一声,没砍中巨蝠却把巨大的水晶柱子,砍了一道两尺深的大缺口,碎屑飞溅。
同一瞬间、雷声震耳,似乎天动地摇,水晶柱子突然碎片飞射,接着整根大柱裂开,“轰隆隆”,倒了。
大柱倒了,似乎地心的雷声仍在震动,大地摇撼,如坐风浪之舟内一般。
人兽之间,似乎并未因雷声和地动而停止生死相搏。山海之王不顾东南西北,向洞壁拼命冲去。
刀剑仍凶猛地挥舞,飞身夺路,他右臂的疼痛已止,可是右腿的冷僵感觉愈来愈严重,身形的飘掠大受影响。又冲近一根水晶大枝;三方面全有龙首异兽冲到,上空两只巨蝠,也凌空下扑。
他百忙中收了伏鳌剑,只用神刀。他发觉伏鳌剑并不比神刀犀利,在伯仲之间,而神刀极为趁手,在应付围攻而对方却又不畏刀剑时,唯一之法是用神刀将对方击退,方能保持活动的自由,多一把小剑,反而碍手碍脚,不能用他神奇的掌力,辅佐右手刀的不足。
小剑一收,洞中伸手不见五指,这可好,真正是生死在呼吸间了。
他目力在这黑影地狱中,仅可远及两丈,这就够了;加上他耳力通玄,可弥补目力的不足。
眼看恶兽上下齐到,只有水晶柱一方安全;他左手一扳水晶柱,人向柱石急冲,左手一用劲,人绕柱闪电似滑到柱后去了。
左面的龙首怪兽也不笨。蓦地扭头转身,别看它身躯笨重如山,但举动极为敏捷,一声巨吼,贴柱截住山海之王的去向。
山海之王无法再闪避,人兽对进,快逾电光石火,不许他闪让,何况他右腿又不灵光,
他一声大喝,拼命一刀斜砍而出。
龙首异兽十分灵敏,扑下的双爪向上一抬,后足硬将上躯向上抬起,避开一刀。
“轰隆”一声,第二根水晶柱又被砍入两尺,刀厚,力猛,伤口特大,碎屑激射。
这一瞬间,龙首巨兽双爪搭下了。
山海之王已争取了片刻,左掌一推水晶柱,人向右急射,从巨兽腹爪下冒险穿过,神力一拖一点一推,人已掠出丈外。
巨兽不知怎地,突然狂吼一声,满地乱滚,沉重的身躯,撞在断了一半的水晶大拄上。山海之王在无意中,乘冒险掠过异兽腹下的刹那间,出手如电闪,刀贴兽腹一拖。这是防身绝着,有点像“玉带围腰”的后半招。在将刀点出一推之际,鬼使神差点人怪兽的脐眼中,脐眼是怪兽的致命要害,被山海之王无意中宰了一头。
接着轰隆连声大震,还未静止的地底雷声再发轰鸣,天动地摇,人已站立不牢了。
山海之王突然被震动的大地摔倒,人急智生,突然左手用掌右手以刀把触地,利用地下的七八具僵尸掩住形迹,乘乱伏地飞窜,手脚并用急急向壁根射去。
真巧,他到了那没有钟|乳的黑色大洞前;但他人在地下,并不知就是黑大洞。他一直就认为这个洞有点不同,其中定然有不测的凶险,如果他事先知道是黑色大洞,绝不会向这儿冲。
距洞口还有丈余,背上劲风已临脑后,他背上是如黛,怎能让怪物沾着?向左急掠,翻身站起一刀向后急挥。
“扑”一声闷响。砍中巨蝠的脑袋;震得巨蛹向左尖叫着飞落,冲倒一头龙首异兽。山海之王也向后挫身急退,右臂抬不起来了。
这刹那间,一头龙首巨兽己如影附形冲到,洞两旁也出现了两具僵尸,同时扑上。
他右手几乎连握刀之力亦已消失,怎能应付?便伸手去拔伏鳌剑,心中暗叫道:“完了——我葬身兽腹了!”
手末摸到伏鳌剑,却触到了那蛇身人首的小玉杖,巨兽已到,没有他拔剑的机会了。
他仰身便倒,顺势将白玉小杖全力扔出。背上有人,他不敢用背着地,向右一翻,双腿飞绞右面的僵尸。
这不过是闪电似的事,快极。
小玉杖竟贯穿了龙首怪兽头,自口入从脑后出,仍以无穷力道向前飞射,连断三条巨大钟|乳,所经处如同无物。
“叭”一声,击中一条水晶柱,雷声再起,巨大的水晶柱,中杖处碎如齐粉。轰然倒下。
五根水晶大柱,倒了三根啦,龙首巨兽尸身沉重地扑到,恰好将左面的僵尸压在下面,同归于尽,再也爬不起来了。
山海之王的双脚,绞倒了右首的僵尸。僵尸并不僵,倒地一滚,右手一跳便勾住了山海之王的颈脖。
幸而如黛已奄奄一息,一再颠簸,脑袋已垂在一旁,不然毛手便连她也勾住了。
山海之王只觉颈上被一道网箍箍住了,百忙中将刀一推,僵尸刚伸出的左手齐肩而断。
这儿原是平坦之地,可是地面突然一倾,僵尸在下,山海之王在上,两人滑下了黑洞之中。
在小玉杖击中水晶大柱的刹那间,雷声狂震,地动天摇,地面猛烈地撼动。
接着各处地洞纷纷下陷,陷落之声惊心动魄。
大地下沉,末倒塌的洞|茓中,水声如万马奔腾,向各处澎湃地汹涌。
这是地底宫殿的下层世界,地柱已倒,地层纷纷下陷,地下水汹涌四溢。
在上层宫殿里,石壁崩陷,大殿倒塌,不及逃出的人,全被活埋在内。
地面陵墓间,巨石有些下沉,有些倾覆,有些向溪流飞滚而下。陵墓开始下沉,降陷三丈余方行停止。
地面经此一沉一动,面目全非。
首先出现地面的人,是三名中年大汉,浑身灰土,面无人色地在陵墓前额抖。
整个陵墓周围方圆五里中,烟尘滚滚。近山谷溪流处,地面出现一个大坑,冷如寒冰的恽水汹涌而出,直向溪流中滚滚泻下。
幸而震动为期极暂,不久便恢复了平静。
山海之王与僵尸滑入洞中,真够幸运,这是唯一没有崩陷的洞|茓,没将他们埋葬在内。
山海之王压着僵尸滑动丈余,僵尸的手愈收愈紧,几乎令他窒息。他的左手,叉住僵尸的咽喉。拼全力抵住,不让野兽一般的虎齿咬到他的顶门。他的一扣之力,可以碎石溶金,可是扣住僵尸的咽喉,却毫无用处,触手处坚勒而富弹性,无可奈何。
他用劲将僵尸紧抵在地上,双腿分开支持着重心,一面防止僵尸翻起,一面防止地面的震动,以免被掀翻。颈脖上的僵尸巨肋,他尚可勉为支持。
神刀太长,两人贴身压在地面,不便使用。伏鳌剑又在左肋下,无法拔出,真是苫也。
水声如雷,不知由何处灌入,只片刻间,洞中水深五尺,将他们掩住了。
死中求活,命在须臾,山海之王不得不冒险,双脚一振,上体随水浮起,右手一收,刀贴身上Сhā,直贯入僵尸肋下,透腔直抵颈喉,再用力一推,将僵尸背部剖开了,压力大减。
他左手离开僵尸颈喉,头一低,奋力一掌上推,终于滑出僵尸的右手。
水愈来愈深,寒气袭骨,他心中暗叫完了,背后的如黛已久没听见声音了。
她并未昏厥,只是被呛了几口水,人本虚弱,这时已无法出声了。
他顾不了许多,将刀Сhā在腰带上,顺洞向里游。
渐渐地,他感到洞顶距顶门已近,甚至有时可以触到发结啦!
“完了,真的完了!不死在兽腹,也将淹死在地洞中。”他心中在狂叫,心有未甘。
他已游了半里地,水声已止,没有流动之象。而是慢慢上涨。他感到奇怪,水确在上涨,由浮力上猜测,速度不慢,为何还没涨满?早该被淹塞在内了。他自己自信还可潜游三两里,但背上的如黛却非死不可啦:
他可没留意,这怪洞甚大,且是向斜上方延伸的,事实上他在随水顺洞往上游,他也是急湖涂了。
游着游着,终于被寒水淹没了洞顶。他大吃一惊,百忙中赶忙将如黛解下,一手掩住她的口鼻,事急矣!他将她抱人怀中,全凭两条腿,急如游鱼,向前泅去。
死中求活,他不得不尽人事,谁知道前面有没有出路呢?也许正向水晶宫里潜去,龙王爷在等着他,要招他做东床附马哩!
潜了不远,他替姑娘度了一口先天真气。他发现她的心脉跳动得极为微弱。
“完了!真的完了!”他在心里猛叫。
人潜在水中,不能太久,人毕竟不是鱼,能支持多久?何况他仍得替她度气,心中一急,更不易支持。
终于,他感到血往经脉末梢膨涨,耳中嗡嗡作响,头脑开始昏弦了。
且表明老花子的事,他也在危机一发的生死关头中挣扎,命在顷刻。
他接了天毒冥神一震之后,人即被无俦震劲震倒。后有巨大怪蛇,左有乱石死境,他拱命向右扑倒。一撞石壁,人突向下坠,跌下四丈下一处石窟之中,重重地摔倒,人即昏厥。
上面的天毒冥神冷笑一声,自语道:“这家伙差劲,不堪一击;让他休息一会儿,再好好拷问他的来意。”
不久,老花子缓缓醒来了,他发觉自己成了囚犯,处身在一间密闭的石室内了。
他撩亮了火折子,看清了处境,叫苦不迭,完蛋了,这石室只有丈余见方,壁根有一条石缝透气,全是三尺见方的巨石砌成四壁,没有门户,如何出困?
他用乌竹杖去撬通风缝,缝原宽寸余,他不撬倒好,一撬之下,下沉了半寸,将乌竹杖夹住了。
他拼全力将杖拔出,再也不敢用杖搞啦,如果石缝闭死,他将被闷死在内。
火折子不能久燃,还得准备留为后用,他用杖在各处敲敲打打,用手向各处摸索,希望能找到开启石室的机关。
花了半个时辰,终于被他发现壁根的一方巨石,缝隙略为宽些,用杖一敲,声响亦异。
“找到了。”他想。
默运神功贯于指梢,以鹰爪功手法向石上猛Сhā,人石半寸,尚可用劲。他运劲扣实,向外一拉。
巨石应手而出,阻力甚小,他擦亮火折子,发现里面装有一个狮头石Сhā。
“老天!生死存亡,在此一举,我得冒险一试。”他心中在嘀咕,蓦地一咬牙,抓住石Сhā向外一拔。
“轰隆隆……”壁中起了殷殷轻雷,整座石壁发出刺耳的磨擦声,徐徐向下沉落。
“哈哈!得救了,有生路了!”他大笑着闯出石室。
火折子闪亮的刹那间,他惊得血液全凝住了。这是一条死地道,长约三十丈,两侧共有十间石室,室门是铁叶所裹的重门,显然是后人加以改建的,不然不会有铁。
铁门皆半掩,整条走廊横七竖八摆了十来具尸骇,有八具已成了灰色的骷髅,有两具骨头是灰白,另两具衣履尚未化落,散处在各人身边的兵刃,皆已成了锈铁了,可能死在这儿已经有许久的岁月。
他心中泛起的第一个念头是:这儿是绝地,不久他将和他们一样,死在这儿化成骷髅,再化成朽骨。
他在这十个石室内疯狂地找寻机关,可是劳而无功,死亡的阴影已向他接近,他绝望了。
许久,廊上传来了天毒冥神的冷酷语音,不知从何而来,声音充溢在整个空间里:“你是谁?留下名号,以便将你的姓名刻在墓石上,千百年后将有人发现你的大名。”
“老夫独眼狂乞邝昭。”
“我记下了,会命人将你的名号刻上。”
“你这匹夫敢不敢现身一斗?”
“你不成,功力相去太远,杀你污我之手。”
“老夫横行天下一甲子,并非无名小卒,要死亦应死在拼搏之下,你用机关困人,岂是大丈夫所为?”
“如果你配与老夫交手,自然放你公平一决,可惜你只能现世,不堪一击。你白活了近百年纪,不知你是怎样练的,你糟塌大好岁月了。”
“姓马的,你滚出来,你井非下三滥小贼,没有理由困死老夫。出来!与老花子一决。滚出来!”
老花子狂怒地大叫,暴跳如雷。
天毒冥神的语音极为冷酷,根本不睬他的叫阵,说:“和你这无用之人动手,太失我天毒冥神的身份。你是想安静地饿死在内呢,抑或要老夫放些奇毒促你早死?”
“姓马的,老狗,你滚出来说话。”
“老夫最后一次对你说话,你决定被毒死或饿死?”
“老花子要搏斗而死,要死得光明磊落。”
“那就让你饿死算了,饿死最丢人现眼;清平世界,连狗也不会饿死,你最好自碎天灵盖拉倒,老夫有事,少陪。”
之后,声息全无,任凭老花子如何叫骂,亦无任何反应,天毒冥神已经走了,
他绝望地找一处角落坐下,静静地思索如何攻破这座石囚室,除了找重家伙挖掘,别无他途。
正在他思索之际,地底深处突然传来隐隐殷雷之声,地面略现浮动,片刻即止。
他吃了一惊,以为天毒冥神又将发动机关了,火速站起,等待剧变。
可是一切依旧,并无动静。他出到走道中,定神倾听,黑暗中目力失效,伸手不见五指,他只能用耳力。
不久,他进入另一间石室,“克勒”一声,踩碎了一具骷髅。
同一瞬间,地底隐雷又响,石室在晃动,石缝的细屑被挤得纷纷下坠。他大吃一惊,火速贴在石壁稳住身躯,暗暗叫苦道:“老匹夫心存歹毒,要将我活埋在此了。”
不久一切重归沉寂,但仍有些少晃动地感觉,顶上石屑仍在间断地洒落,危急已过。
他必须争取时间,擦亮火折子,拣起一把锈厚三分的砍山刀,纵至走道末端,奋全力猛攻石缝。
刀Сhā入石缝,刚运内力撬开两刀。
“轰隆隆……”地心雷声又响,这次的声势最为凶猛,大地在撼动摇摆,似向下沉。
在凶猛剧烈的震动中,烟屑四起,“轰隆”,他进来处的石壁倒了,接着石室纷纷倒塌,响声震耳欲聋;地面下陷,顶上巨石下沉。他攻了两刀的石壁,向下崩塌了。
一阵劲风冲倒,他死中求活,拼命出双掌向壁上推去,避免向这一面倒下,将自己压成肉泥。
他用了全力,加上自后卷冲而来的罡风,石壁倒下了他也被罡风冲飞,投入烟屑四起,碎石如雨的黑暗地道中。护身真气冲得开小石,却挡不住大石头,他浑身血流如注,踉跄着摸向洞壁,见空就钻,最后终于力尽,倒在一处坚壁之下,被碎石灰泥埋住了下半身,奄奄一息,只有一口气在了。
不知经过了多久,他悠然清醒,大地寂然,万籁无声。他挣扎着拨开土石站起,蹒跚着向前摸索而行。
他内外伤都不太严重,但精力全失,浑身是血,沾满了沙土,乌竹杖早巳不见了,两手空空,有点转动不灵。
求生之念支持着他,跌跌爬爬向前摸索。
经此一劫,上层的地下宫殿,大部被毁,大部份的通道已被阻死,但也重新开了不少通道,只是有些可以通行,有些却通向下层深不可测的深渊。
老花子摸索了几条绝路,最后找到一条残破的裂缝,便向前挣扎着爬去,一步步艰辛地移动。
在另一端,南荒七煞本来陷在一处密室中,地层陷落,他们失散了,多少负了些小创伤,也正在分头觅路出困。
而蓝衫隐士和天毒冥神,也同样地被困在大殿之下,所有的出路皆被堵死,他们正疯狂地挖掘通路,要设法出困。
右左二曲,也在另一角落下拼命。
铁爪神鹰五个人,已有两人被压毙在内,他和夜游神是一路,正向未知的黑暗中爬行。
银剑飞虹张天禄,走另一条夹缝向里爬行,他倒霉,刚好爬向兽窟之中。
兽窟已经七零八落,大部分猛兽已被压毙,其余的正疯狂地乱窜,各寻生路。
银剑飞虹的左手,小臂已裂开了一条血缝,皮开肉绽,流了不少血。他正用右手推开一堆大石,从一条缝隙中挤入。
没有任何光线,全凭鼻觉摸索,向有清新空气之处找出路,生死皆付之于天命。
他鼻中嗅到整鼻的腥臭,同时也嗅到了血腥,他想:这儿定然有人被压死了。但腥臭之气特异,他感到极为陌生,心中暗凛,脚下略一迟疑。
夹缝稍宽,没有任何动静。他悄悄地迈出两步,脚下触到些软软绵之物。他伸手俯身一摸,摸了一手鲜血,却是一具死尸,似乎胸开腹裂,冷冰冰地,鲜血凝结了,死去很久啦!
他不知是谁,但怀疑是自己的同伴,擦干手上的黏腻物,掏出火折子擦亮了。
火光一闪,他心胆俱裂,身侧出现一个身高八尺,浑身长毛,沾满了鲜血和沙土的怪物,伸出一双树杆的毛爪,突然将他抱住了。
他扔掉火折子,全力击向怪物的腹肋,“蓬蓬”两声,如击盔甲,他自己己到了怪物的怀中,抱住他的毛爪,像两把大铁钳,几乎令他骨碎肉散。
他大叫一声,屈身出腿,撑在怪兽腹下,拼命一蹬。
怪物发出一声沉重的咆哮,向前扑倒,把他压在地下,像倒了一座山。
他感到怪物的巨爪,已经收紧了,爪尖直扣入他的腰肋内部,真气四散,浑身一阵痉挛,骨头吱吱作响,身躯裂开了,他也人事不省。
怪物正是巴山人猿,它受了重伤,火光一闪,发现了人,兽性大发,撕裂了银剑飞虹,它自己挣扎了许久,方爬起贴壁爬行。
不远处—条岔道中,南荒七煞的老六吃血六煞,手提黑色弧形刀,正踏着乱石浮土,一步步向南道上摸索而进。
他对面一条夹缝中,老花子也在排土报石缓缓而来,距通道已是不远,可能两人要碰头。
巴山人猿四足着地,贴着壁根堆积的土石,沿通道缓缓爬动,呼吸声隐隐可闻。
三方面对进,逐步接近,谁也看不见即将前来的危险,都有些儿神智不清,麻木不仁了。
吃血六煞第一个先到通道,仍向前摸索;他不知道危险在他的前面,只知向前走。他摸到了半倒塌的石壁,也发现石壁上有一条二尺的裂缝,裂缝中气流向内灌,显现那儿有出路。
但他不敢浪费精神,裂开的石壁,怎能找到出口?他必须由风向来处找出路,便向左一折。
他发现这是原先建就的通道,该有救了,由这儿必定可以找到门户,出困之期不远。
爬了两步,突听身后有跺踏碎石的足音,便倏然站住,火速转身。
“什么人?发话,以免自误。”
足音停止,没人回答。
他徐徐伸出弧形刀,贴壁将身形隐起。自从七人背着一个女俘虏,进入这古怪陵墓时,他们全都心惊胆颤,被人诱入石室,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他们知道,这儿有高手隐伏,在等着要取他们的性命。
天毒冥神在对付山海之王和老花子,并接待蓝衫隐士,无暇处置七煞,算他们走了好狗运。等到山海之王击毁地柱,地下宫殿沉沦,七煞在百忙中各自逃命,还不知是何道理,还只道陵墓主人在计算置他们于死地呢!
七煞把陵墓主人恨入骨髓,要找机会出口怨气。他们不知地下的石窟中,到底有多少人,反正是敌非友无疑问。由于他们已经分散,地道又暗,恐怕是自己兄弟,所以吃血六煞末抢先动手。
没有人回答,是老花子和巴山人猿,三方面相遇了。
老花子刚从壁缝里跨出一步,便听到左右都有手足爬行之声,惊得血液下沉,赶忙缩回脚,贴在壁缝中向外侧耳倾听。
不错,是南荒七煞之一的口音,咬字生硬像是外国人,他一听就知不妙。论功力,他有自知之明,接不下这些老魔三招二式,何况目下精力消耗极巨,身上伤痕累累,赤手空拳,出去岂不是白白送死?
他匿伏不动,但巴山人猿却不听人话,反而听到人声,兽性大发。人猿伤势不轻,行动未免迟滞,正逐步向前爬,想支起上身扑上。
要支起已受伤的沉重躯体,十分费力,它便利用前爪摸索着洞壁借力。毛爪一伸正伸向壁缝中,也恰好摸向老花子的腰肋,如被抓住,哪有命在?
在千钧一发间,吃血六煞突然大吼道:“是陵墓主人么?纳命!”声落,火折子倏亮。
霸海风云(第二部)十七
在残破的地底宫殿中,下沉的大地形成巨灾;大部份地底通道被毁,也开辟了不少新的通道,象一个被捣毁了的蚂蚁窝,幸免于劫的人畜,在疯狂地寻觅出路。
这一条通道上,吃血六煞和老花子狭路相逢,巴山人猿适逢其会到达,人兽面面相对了。
吃血六煞出声喝问,巴山人猿自不会回答,它将两脚的人类恨死了,作势扑上。
人猿的巨爪,伸向石缝,一发之差,便可触及躲在石缝中的老花子腰肋了。
老花子留意着喝声发起之处,没想到壁根下伸来了巨爪,地道中太黑暗,怎想到有巨兽潜伏呢?
就在这生死一发间,吃血六煞已等得不耐烦,他自恃功力奇高,不怕任何人向他挑战。
“嚓”一声响,火摺子擦亮了。他也怕有人乘机暗袭,火光一现,便向旁抛出。这家伙胆子够大,也相当机敏。
火沼子划出一道光弧,抛向巴山人猿。
吃血六煞目力超人,火光一现,便看到了八尺外狞恶凶猛的巴山人猿,不由骇然惊叫出声。
火摺子抛到,火光乍现,救了老花子一条老命,危极险极。
巴山人猿就怕火,虽然火招子的火光微弱,它也有点恐惧,缩爪伏地向旁一闪,一声咆哮疾冲而上。
火光一熄,吃血六煞心胆俱裂,他没见过巴山人猿,那巨大、沉重、狰狞、凶猛、似人非人似兽非兽的怪物,吓得他凶焰尽消,几疑鬼怪出现,遇上了山魈木精,一声不吭,扭头撤腿便跑。
老花子在壁缝里,也看清了人猿,更看清了人猿的巨爪,是在近腰肋处挪开的。惊得浑身颤抖,手脚冰冷。他暗叫了一声“侥幸”,心说:“老天!要被这畜牲抓着,焉有命在,窄洞中相遇,如同鼠斗于窟,力大者胜;这孽畜可生裂虎豹,力大无穷,非人所能敌;七煞几个老匹夫,这次该完蛋了!”
耳闻厉吼声和沉重的足音,愈去愈远,他抹掉额上冷汗,向相反的方向急急逃命。
大殿之中,天毒冥神和蓝衫隐士忙了许久,清理出一重门户,到了一条通道上。天毒冥神拍掉手上灰土,道:“抱歉,伯升兄,你不该到我这陵墓中来,明知我不会出山的。目下可好,大地震毁了我的基业,能否活着送你出困,难以逆料,也许你会陪我埋骨于此。”
“也许外面并未损坏哩!骏兄。”蓝衫隐士说。
“大殿大部震毁,外面岂能幸免?”
“外面走道窄小,抗力应该禁受得起,兄弟相信定能出困,骏兄对门户定然熟悉罗!”
“这陵墓愈往下愈复杂,有些地方我还未摸清,花去五十余年时光,仅知道上层一些重要处所,这一带我是熟悉的,就怕通道全垮了,一切成空,只有死在这儿。”
“里面有食物么?”
“食物倒有。”
“咱们费些工夫,如地道垮了,咱们挖一条通道。”
天毒冥神哈哈狂笑,笑完说:“老兄,你知道这儿距地面有多深?”
“不会超过十丈。”
“见鬼!进入外廊也不止十丈。这儿是殿堂,山势向南斜移;你从外面陵侧通路进入,陵下就是外廊,向内走里余,已进入南峰之下;老兄,你说距地面有多深?”
蓝衫隐士倒抽一口凉气,说:“那……那咱们岂不完了?”
“不见得。当然啦!这里面通道密如蛛网,如果全被堵死,不完也不成。但我相信,花费一些时日,向各处试探,定会出困的。”
“你还打算重整基业么?”
“恐怕力不从心了,我的人恐怕全埋在里面啦?”
“到我的住处去吧!白鹿原是人间乐土。”
“不必了,我该老死在这儿。”
“为何不到江湖走走?”
“山海之王已长埋地底,世间已无我的敌手,何必在莽莽江湖鬼混?我该珍惜羽毛,保全此生令名。”
“你错了,目下江湖大乱,高手辈出,该到江湖一震雄风了,我不相信你是自甘寂寞之人,也不愿与草木同腐,是么?”
“免了!日后再说吧,”
两人赂加拾夺,沿通道急走。天毒冥神手中,有一颗鸡卵大的珠子,发出朦胧的青芒,象是磷石,光芒不强,但可分辨丈内之物。
走了二五十丈,共绕了五条残破的通道,左折右盘,中间共救了五名重伤的大汉。天毒冥神吩咐他们先到大殿休养,找到出路后再带他们出困。
虽则大部地道已经堵死,但仍有空气流通,可见这地下宫殿建造之巧,也定然有特殊的通风设备。
两人一面走,一面搬动土石,清出可以通过的道路,不久到了一处半倒的石室旁。
天毒冥神正在搬动一方巨石,并未注意石室。蓝衫隐士不经意地向室中探头一看,瞥见一道朱漆木门,门已支离破碎,可以看到门后的通道。
他忘了天毒袂神不可乱闯的嘱咐,信步向那儿掠去,足一点室中石板,纵向破门。
天毒冥神耳目极灵,身后衣袂飘风之声,他倏然回头,突然大叫道:“伯升兄,快退!”
可是晚了,蓝衫隐士已落下门边,“轰隆”一声,脚下一沉,两边石壁受震,轰隆隆暴响中,垮下了。
天毒袂神退得快,可是隆然之声此起被落,烟尘滚滚中,他只感到脚下一虚,也随着沙石堕下了坑底。
幸而他身手超凡人圣,提气轻身在沙石之上堕下,降下两三丈,突见壁间现出一间尚算完整的石室,便手足齐拍,人已穿人石室中。
接着烟屑四起,上面洞壁纷纷倒塌,将石坑掩埋住了,声势惊人。
天毒冥神惊魂初定,高举明珠沿石室的另一端通道,一面走一面说:“老段这次准完了,地层已松,他却乱闯,不死何待?我欠他一份情,该早告诉他的。”
正走间,前面突发现了足音。他焕然站定,喝道:“谁在那儿?”
足音倏杳,有个苍老的嗓音在前面转角处叫:“谁?报名。”
天毒冥神一听便知不是自己人,沉声道:“阁下是谁?为何不先报名号?”
“不适之客。你是不是陵墓主人的手下?”
“你是由东南角侵入陵墓的两个人?”
“正是,阁下是谁?”
天毒冥神徐徐举步,取下了背上的降魔杵,冷哼一声,徐徐发话道:“你们知道冥神佳城的规矩么?”
“当然知道。”
“你们不怕埋骨冥城?”
“老夫与陵主马老兄有交情。”
“为何不先一日投贴?马陵主不认识你们。”
“见面自会知道。”
“你给我滚出来。”
“尊驾是淮?”
“鏊齿之殿,冥神佳城的主人。我,天毒冥神马骏。”
人影乍现,转角处现出了衣衫破碎,狼狈万分的左曲老,站在那儿呵呵一笑,说:“呵呵!骏老,久违了,别来无恙,太久了?可认得贺兰山施威么?”
天毒冥神迫近至丈外,屹然而立,冷笑道:“果真是不速之客,二十年了,你的左手还没医好?”
“见笑了,骏老,再次打扰贵陵,恕罪!”
“左残废,老夫记得,早年你在老夫面前,似乎并不敢公然呵呵狂笑哩!你那兄弟施猛呢?”
“呵呵,中了你的埋伏,永埋地底了。不错,早年施某有求于你,不得不小心下气……”
“如老夫所猜不错,这次你来,仍然有求于我。”
“实不相瞒,光棍眼中不揉沙子,正是此意。”
“是打主意再偷老夫的毒物么?”
“咱们都老得快找阎王攀亲了,说偷,你好意思?此来特专诚情商,借宝物一用。”
“免谈!你给我快滚,休惹我生气。”
左曲老脸上神情暧昧,眼中透出阴险之光,淡淡一笑,若无其事地说;“骏老,在下前来情商,何必见面即恶颜相向?至少早年咱们曾有些少交情,不该如此相待,说不过去吧?”
“哼,与你这种行径鬼祟,明险毒辣的人,没有交情可言,别忘了,老夫曾有一段时期,要取你的性命。”
“施某并未或忘,只是不愿计较。”
“哈哈!计较:你又大言了,你自问接得下我三杵么?”
“大丈夫宁斗智不斗力。闲话少说,我兄弟因遇上了最厉害的仇家,特厚颜登门情商,借宝物一用。”
“少废话!你快滚,目下地道封闭,连我也不易脱身,饶你擅自闯陵之罪,觅路逃生去吧!”
左曲老仍无退意,泰然地说:“骏老的黄梁暗香,乃是罕世奇毒。施某的仇家功臻化境,不畏奇毒,近身下手极为困难,故须借重黄梁暗香,任何时辰皆可下手。事成,施某当以武林至宝玉麟丹相酬。只用一次,用后立即完璧归赵,决不食言。”
“哈哈!借给你为害江湖?你未免太天真了。”
“施某以至诚相恳,尚请俯允。”
“少生妄想。你走是不走?”
左曲老没有丝毫退意,道:“骏老的黄梁暗香确是天下至毒之物,只消嗅入鼻中,便立即昏睡,至死不醒。不知骏老可曾携带在身?”
天毒冥神拍拍怀中,冷笑道:“在这儿,这一辈子你别想。”他举步徐徐迫近,降魔杵前伸,阴冷地又道:“你敢说不走两字,老夫要将你打成肉饼,走是不走?”
左曲老惶急地退向沙石零落处通道旁,摇着右手道:“骏老请息怒,有话好说,该有个商量……”
“没有商量。”
“好好,不商量就拉倒……”他被巨石一绊,摇晃着站稳,又道:“骏老,别欺人太甚,你……”
声未落,他又被碎石绊倒。
天毒冥神正自鸣得意,先声夺人,把这个一代凶魔老残废吓得如此狼狈,该他得意啦!他左手食拇指举着珠,右手的降魔杵支地,昂然跨前两步,迫近了左曲老;左曲老还在挣扎着撑起,惨兮兮地。
天毒冥神得意已极,突然张口大笑:“哈哈……”
笑声刚出,身后一堆乱石中,无声无息地飞出三道淡谈灰影,成品字形急射而来,控制住三尺见方的范围。地方太小,即使是发觉了,左闪右避上纵下伏,皆难以全部避开。
这是左右二曲最歹毒的暗器,蘸有阴蜮血的飞电钻。上次他两人暗算山海之王,大白天,山海之王也未能避开,可知这玩意够厉害;体积不大,飞行时飞旋而进,无一丝风声发出,专破内家气功,此风亦无法反震,听风辨器术完全无用,悄悄在身后下手,比声音快得多,端的万无一失。
天毒冥神做梦也未料到背后有人暗算,眼看毒钻将透心而过。幸而天不绝人,笑声一出,降魔杵原点在一块石角上,身躯一动,降魔杵一侧,滑下右角,身躯亦随之一晃,向右一歪。
“得““嗤”两声轻响,奔背脊那枚飞电钻,钉在左肩琵琶骨上,向下方那枚,擦肋狐皮而过,未伤皮肉。
接着“嗤”一声,左面那枚贯入对面石壁之内,好浑雄的劲道,暗算的人已用上全力。
同一瞬间,乱石堆中出现了右曲老施威,他狂叫:“倒也!倒也!”
左曲老也一跃而起,向前急扑。
天毒冥神只觉琵琶骨一麻,浑身气血涣散,大吼一声,扔杵便倒。
倒下的瞬间,他手中的夜光大珠向左曲老扔出,人向乱石堆中急射。
左曲老相距过近,避已无及,珠摈左肩而过,惊出一身冷汗,只觉肩上热辣辣地,幸而未伤肌肤。
他知道天毒冥神身上之物,任何物件皆有奇毒,沾者必死,所以失惊。
“啪”一声响,珠撞在石壁上,碎如粉末,黑暗笼罩着一切。
地下只有降魔杆,天毒冥神不见了,黑暗中,墙角里传来虚弱而冷酷的语音:“这是千年异种短蛇珠,一丝粉末入鼻,你们死定了。”
左右二曲心中大惊,但仍不死心,屏住呼吸循声源扑近墙角,两支佛手笔猛砸而下。
且说山海之王和如黛的事。
他抱着如黛在寒流中潜泳,一只手须掩住姑娘的口鼻所以两只手都没空,而他的右腿被僵尸所抓伤,尸毒虽无法侵人他的内腑,但仍在伤处滞留,冰冷地有点发僵。这一段时间,一直为生死存亡而挣扎,他无暇运功将毒迫出体外,行动不灵光。所以他实际上只能用一只半腿潜泳,可见十分吃力。
虽只有一只半腿,仍然速度奇快。他心中暗暗着急,如同有千万条毒虫在他心坎里残酷地爬来爬去。
他已感到血脉迟滞了,头脑开始昏眩,耳中“嗡”一声万籁俱寂,可怕的沉静;也就是说,他支持不到片刻了。
在行将昏厥前的片刻,突然水声骤响,水花四溅;他冲出水面,滑上了一段斜坡。
他趴伏在地,左手仍然挽着姑娘,呼出一口污浊之气,拼命吸入冷澈心脾的清新空气。他得救了!
水仍急剧地上涨,片刻间又淹到他的下身。他不管如何疲惫,抱起姑娘撤腿狂奔。
黑暗中,他终于分辨出地道是向上斜升的,以常情论,水是无法追及他了。他一面走,一面沉重地叫道:“如黛,如黛,你能听到我的声音么?”
姑娘的生命力出奇地强韧,竟未昏厥,只是已奄奄一息,略一扭动身躯,表示她仍然活着而已。
他放了心,取出了龙犀珠,光芒乍现,看清了石洞的形状。原来还是那黑色的怪洞,他认为凶险莫测的怪洞;可是却一无凶险,没有丝毫崩裂的形迹。
洞向上曲折而升,走了三五十丈,分成两条,右向上升,左稍向下降。他毫无选择的余地,唯一的路是上升,下降准被淹死;因为寒水巨流仍在沿洞上漫,似乎来势加快,响声可闻了。
他向右面黑洞发足狂奔,走对了,水一到岔道,便流人左岔道汹涌而去。
有珠光照路,他强拖右腿,一跛一跛地急奔,速度仍快捷无比。
地道突然不再上升,分成无数岔洞,石色渐变,从黑色变为有光泽的青岩,再变花岗岩,最后变成赤褐色,已可看到崩塌的惨象,幸而并末完全堵死。
他已无暇细察,只消有路便走,急如星火,他要找地方将姑娘安顿。
前面现出了倒场的石壁和石墙,他知道,已到了地下宫殿的上层,也就是他第一次落下兽窟的地方了。
穿越了不少破壁,钻过了不少夹缝,找不到一处可容身完整石室,他暗暗焦急。
他耳目极灵,突发觉一道三寸宽的石缝中,传来兵刃碰击石壁的声音,同时有咬牙切齿之声。
不用猜,那儿有人搏斗。他心悬老花子的安危,蓦地收了龙犀珠,向石缝中大吼:“什么人,报名号。”吼声中,他已将姑娘背上。
外面正是左右二曲.他俩扎向墙根,佛手笔齐下。岂知天毒冥神鬼灵精,他倒在另一面乱石中,向墙根发话,以剩余的功力,立由墙根用上了借物折音绝学,将音折向传出,他妄用真力,软倒在地。
佛手笔击中墙根,没有人,两老鬼吃了一惊,正想擦亮火折子找人,山海之王的吼声已到。
“是那小狗,糟?”左曲老惊叫。
他听出山海之王的口音,山海之王也听出他的口音,突然大吼道:“原来是你两个老残废,你走不了。”
接着一声长啸,“轰隆”一声,他将墙推倒,向里便扑。
左右二曲魂飞天外,早逃之夭夭了。
石墙倒塌,大地轻微地震动,四处皆传出沙石堕落声,一块大石撞上了天毒冥神的大腿。
他功力已失,浑身发麻,虽已吞下了解毒奇药,但功效不大,不对症嘛!大石一撞,痛得他“哎”一声大叫。
“谁在这儿?”山海之王问,贴在石壁上戒备。他已听出不是左右二曲,而是一个虚弱的口音;
“我……”天毒冥神英雄末路,有苦难言,他已听出就是被困火网,地层突然崩陷,跌入一个从未被发现的地|茓,失去踪迹的山海之王,心中暗暗叫苦。
山海之王知道对方人已垂死,但敌我不明,他怕左右二曲躲在一旁,用飞电钻暗中下手;便说:“你受伤了么?”
“我中了右曲老这残废狗的毒药暗器。”
“糟!那老狗的暗器,沾有阴蜮血,可化骨肉。你别动,我有解阴蜮血的解药。”
他一闪而至,一面解革囊取祛毒归元散,一面抬头向四周戒备,用目光搜寻左右二曲的隐匿处所。
他递两包归元散与天毒冥神,压低声音道:“快!一包内服,一包以一半敷创口足矣:我也曾挨了那老狗一枚飞电钻,全杖这药救得性命。”
说完,站起了,向黑暗中沉喝道:“老狗才,你躲不了,太爷抓住你,要活剥你两个老残废报一钻暗袭之仇。”
天毒冥神接下药,略一迟疑,但听说是阴蜮血,吃了一惊,他是毒药大行家,当然知道厉害;反正也没有解药,死马当作活马医,服下再说。
药一下喉,他知道有救了,对山海之王这种不问对象,而慨赠武林圣药的磊落行径,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一面挣扎着坐起,伸手剥掉狐皮外衣,反手至背上拔出了飞电钻,敷上药末,一面用虚弱的嗓音道:“老弟,你该问清我是谁。”
山海之王已听到远处有衣袂飘风之声,便转头急急地说:“管你是谁?反正人受伤,我就得救你。”
声落,人已飞射三丈外,向衣袂飘风之处追去。
天毒冥神被这短短的三句话,直敲入他的心软,只觉浑身神经一震,想起一生的行事,他只感到浑身冷汗直流,心汹涌。他呆了呆,脱口叫道:“老弟,且等等,我……”
可是山海之王已不知到了哪儿了,声息俱无。他蓦地一咬牙,将飞钻纳入怀中,半包祛毒归元散也收好,坐下开始行功迫毒,自言自语地说:“我一生行事,可曾想到了这三句简单而明确的话?没有!我欠了他一辈子的情,我要找到他,交他这个朋友;得一知已,死而无憾,但愿他平安无恙。”
飞电钻被琵琶骨挡住,他的功力超人,外伤算是小意思,可怕的是毒。他先前已服下了特制的解毒丹,一时可保无虞,归元散入腹,内外双管齐下,经他以真气驱药一迫,功力全复,不久便霍然站起,找到他的降魔杵,没人暗影之中,找寻山海之王去了。
山海之王追踪左右二曲,岔道太多,乱石塌墙阻道,不久便失去他们的踪迹。其实他在留意可容身的石室,并未真正要追两个老残废。
不知走了多少路,终于让他找到了一处倒还完整的通道,末端有一扇虚掩的石门。
他心中狂喜,扳开门进入室中,顺手掩上门,取出龙犀珠。珠光一现,他大喜过望。
这是一间一无所有的石室,可是竟有一头花豹在内,珠光一现,花豹一声咆哮,猛扑而上。
“有食物了!”他喜惊地叫,一掌虚按而出。
花豹半途堕地,皮毛无损,但脑部碎成糊状,砰然一声落下,四爪略一抽搐,便无声地死去。
他将姑娘解下,放在死豹旁取暖,转身走出石室,推倒了几座石墙,将进入通道的路全行堵死,搬了一块千斤巨石入室将门堵死,将珠搁在石上,开始检查姑娘的情况。
经过了多次凶险,毒侵水侵,惊恐一再袭击,姑娘已濒临生死边沿,除了一丝游气,和一点灵智之外,与死人相去无几了。
她手足僵硬,已被寒冷冻成麻木状态啦:
他三不管先给她吞了一粒雪参寒魄回生丹,将她的湿衣全褪了,自己也将身上的零碎卸下置在身旁,只剩下汗褂,将她抱入怀中,运起他所练的奇特神功,一面将先天真气向她口中度去。
足足行功一个时辰,右腿的尸毒全被躯出,浑身温热,雾气蒸腾。
姑娘渐渐恢复温暖,一线生机重回躯体,曾一度昏黑行将失明的眼睛,又恢复了光辉。
山海之王已改用内力吹气之法,抱着她双掌以一缕真气,注入她的灵台与命门,推动她体内的气血。她经脉已被制住,仅有一缕气血运行,所以他不敢运功,顺乎自然缓缓导引,需要极大的耐心与极长的时间。
他心无旁鹜,闭目垂帘坐相庄严,如同一座化石,静静地行功,已进至物我两忘,六合归一的化境了。
姑娘在一个时辰之后,已完全清醒过来,当她在珠光闪耀中看清了当时情景时,只觉心潮澎湃,倩难自己忆起。
依稀,当年的情景回来了。
是的,今日的情景,与三年前神魔洞的遭遇,太象了,太不可思议了。
抱着她的人,仍是她的云哥哥,他那壮实的胸膛,曾经是她的感情之岸,她曾在这完全幸福的岸中,幻想过无数甜蜜的梦,是那么熟悉,熟悉得象是她自己躯体最重要的一部份。在上千个漫长日夜里,她失去了这一部份,久违了!躯体的重要部份失去,人怎能活下去?
谢天谢地!她拾回了她失去的躯体了。眼前,是他壮实的胸膛,那令她在丈内就可知道的奇异体味,他身上每一条肌肉,她都熟悉得闭着眼可指出它的特点。
是的,她终于亲眼地依偎在他的怀中了。这儿是她可以躲避一切危难的安全港湾,是她倾诉心灵语言的幸福小天地,是那么真实,那么清晰,不会是在梦中了。
她抬起头,从他的一双温柔文静的修眉,直至他的胸膛与奇壮的肩臂,看得极为仔细,看得那么贪婪,似乎她要数清他身上的每一颗细胞,也象在求证他是否真实。
千真万确,他是真实的。
不同的是,他的头发太乱,而且留有不伦不类的八字卷胡,而且比从前更壮实。
确是有点不同了,从前,他是个好洁的人,他的黑漆长发,是她亲手替他梳洗挽结的,他的衣着是她亲手浣洗的。这是她极为乐意,寄托无尽情意的工作。假如没经过太白山庄那场劫难,她怎会允许他沦落成叫花子一般的?他又怎能不情意绵绵地请她亲手拾夺的?
她只感到眼前模糊,两行热泪悄悄地流向腮边。渐渐地,渗湿了她赤祼的胸膛。
她轻轻地伏在他的胸膛上,心中在暗叫:“哥,我们多可怜哪!多情自古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苍天对我们太残酷了。我要永远离开你了。往事如烟,当你恢复记忆时,只能在梦中追忆我了,但愿人死后有灵,我便可在冥冥中追随你了。”
她用仅有的气力,紧紧地抱住他,消瘦的粉颊,紧贴着他的胸膛。三年多的痛苦与辛酸,化成泪水泅泅而流。
热泪象泉水般涌流,渐渐湿透了他的胸膛。
他从物我两忘中归回现实,心中一怔。他记忆失去之后,对男女之间的复杂情绪,茫然不解,脑中象一张白纸,一无所知,无法体会她目前的感情。
蓦地,她轻轻地颤声呼唤:“云哥哥,云哥……”
呼唤声似乎来自遥远的天边,愈来愈近,充满了无尽的情意,无尽的思念,并掺入了一丝淡淡哀愁。
他如被雷击,眼前升起了凌乱的景象,有千万道电光在虚无的天宇中闪亮,震撼着他神经。他突然一蹦而起,双臂抓住姑娘的双肩,目中现出狂乱的火焰,脱口大叫:“黛……黛妹……”
姑娘被抓得浑身发软,但她忍住了,却尖叫道:“云哥,我在这儿,云哥哥……”
他的目光,被她的叫声所吸引,落在她赤祼的胴体上,落在她的眼睛里。
神魔洞的情景,象天宇中的一道灵光,突然照亮了他脑中的一处黑暗的角落;象在他布满阴霾的灵台上,投下了一线光影,这线光影,拉回了他已遗忘的一段记忆,神智倏清。他突然将她抱人怀中,激动地叫:“黛,是你么?”
“哥,是的,是你的黛。”她深情地呼唤。
“啊!我记起来了,我想起来……”
“哥,你记起什么?又想……”
“别扰乱我的思路,让我细想。我记得,我们掉下一个奇冷彻骨的水潭……”
“那是寒水潭。”她喜悦地接口。
“后来有人用磷光石放下潭中,我破壁带你进入一个地道里,你冷得快僵了,我用真气替你驱寒。啊!多象目下的情景?”
“是的,那次我们……”
“后来,来了一头巨兽……”
“那是龙犀。”
“是的,龙犀,我用伏鳌剑飞掷,将龙犀击毙。你醒来了,我们……”
他激动地俯首吻她,她软倒在他怀里。良久良久,他偎在她颊旁,续用奇异的嗓音往下说:“啊!我,我真不该欺负了你,我……”
“哥,不是你的错。从那时起,我们是夫妻,两颗心合而为一。哥,你后悔么?”
“不,我害怕,心中一直有一个结缠住难解。后来,我记得我们有了两颗龙犀珠。在龙犀珠的头甲中,还收服了两头……”
“神蝠,也叫吸血神蝠。”她接口。
“是了,我们叫它们为大蝠小蝠,它领我们出了神魔洞,我击败了白骨神魔,以后……以后……”
“以后,我们到伏牛山庄,助芸姐报仇,歼伏牛五霸……”
山海之王摇摇头,苦笑说:“我记不起以后的事了。我记得,我还用龙犀角做了一把轻灵的宝剑。”
“叫龙犀剑。哥,你说过的,那是我们的定情礼物。”她羞怩地轻说,偎紧了他。
“黛,剑呢?”他问。
“我在太白山庄被擒,剑已落在武当派之手了。哥,别怪我,我……”
山海之王哼了一声,道:“武当派,好!他们将得到报应。黛,不必介意,我会取回我们定情之物,亲自替你佩上。”
姑娘黯然一叹,幽幽地道:“哥,谢谢你,可惜我活不到那一天了,我……”
山海之王悚然一惊,回想到她的危机,急声道。“不,你不能死,我们的生命是相依的,我要用真元度命术救你。”她猛力挣扎,尖声叫道:“不:我宁愿早死,你已经将我记起,我死而无憾,我——”
他紧抱住她,急声叫道:“不成,我不许你有任何怪念头。”
她泪如雨下,颤声道:“哥,你有许多大事未了,不可自损万金之躯。哥,答应我临死前的请求,不然我会自绝,免得同归于尽。答应我不用真元度命术,我会平静地与你永别;直至最后一刻,我会轻唤着你永别人间。你如果不应允,我会痛苦地嚼舌而亡,含恨以终。”
他一向未流过眼泪,这时泪如泉涌,抱住她饮泣。英雄有泪不轻弹,只缘未到伤心处;他只觉万念俱灰,痛苦得浑身痉挛。
“黛,黛……”他咽哽着轻叫。
她脸上绽起稀有的微笑,轻问道:“哥,我还有多少时辰可与你在一起?”
他心痛如割,不忍回答。经过地道中的中毒和惊恐,原可活五天的她,已经油尽灯枯了,绝不可能拖延十二个时辰了。算起来,今天已过了三天,应该还有两天的寿命,加再上药力和人参的支持,她该共有四天可活。可是经此变故,她透支了精力,只有一天可活了。在他替她用真气导引之时,已经发觉了这残酷的事实,不然怎会花掉一个时辰以上的行功时间?
他不能回答,这残酷的答案卡住了他的咽喉。在他没忆起神魔洞的往事之前,他对她并无印象,将信将疑他自己的身份。但拉回了那段他一生中最值得怀念的往事记忆,他比以住更爱她更疼她,他怎能将这惨痛的事实告诉她?他拼命吻她的双颊,两人的泪掺合着,他颤切地低唤:“黛,别迫我,我受不了,我……我要疯了,我……”
许久,她已有点明白,平静地道:“哥,在这期间,请别离开我。”
“不,我要放手争取时辰,就是毁灭宇宙,亦在所不惜。铁爪神鹰定然还在陵墓中,你可在这稍候,我要争取无数刹那,找他要玉麟丹。”
“哥,药医不死病,佛度有缘人;世间绝无起死回生的仙丹,玉麟丹绝救不了生机已绝的人。”
“我绝不放过任何希望。”他坚决地说。
他扶她坐下,脱下汗褂替她披上御寒,自己将湿衣穿上,结束停当,将包裹打开。
他心中焦急,两个包裹全散了,珍宝囊的袋口松开,珍宝流散地面。
他取出自己包裹内的衣衫和一块豹皮,在地上摊开。江湖人的包裹和革囊,由于必须食风露宿,彬风沫雨,所以有一条不成文的法规,便是内层定然用防水油绸包紧,所以不怕水浸雨淋。
他将姑娘安置在豹皮上,替她穿上宽大衣衫,要她好好躺下养神,神色凛然地说:“黛,相信我,即使是任何不幸光临你我的身上,我会无畏无惧地承受;千万不可妄生他念,惟有你能给我信心,令我有勇气承受一切危难,如果你……”
姑娘太了解他了,枪着说:“云哥,我等着你回来。”
他深情地吻她,千言万语,全在这一吻之中。
他将龙犀珠纳入怀中,将巨石靠在门上,用手顶住,人用缩骨功挤出门外,手一松,巨石将沉重的石门顶住了。
他从乱石丛中钻出,横定了心,手擎龙犀珠公然现身,他要引天毒冥神和铁爪神鹰出面。
他形如疯狂,但心中极为冷静,右手运神刀刻石为记,以免迷失如黛所居的石室。
他身形如电,见路即走,象一头疯虎,神情极为可怕。这时如果有人招惹了他,那情景真够瞧的。
不久,到了一处塌陷了的石室附近,便听到转角处呻吟哀叫之声。
他飞掠而进,从石隙中钻过,向右一折,便掠出转角。珠光照耀下,他看到了窄小的塌墙下,一头垂死的巴山人猿,正挣扎着迫近了吃血六煞。
吃血六煞倒在乱石堆中,衣衫碎裂,浑身浴血,右手肉绽骨现,左大腿吊着一条皮肉,正仰面支坐在地,用左手右足一寸寸向后挣扎后退。后面是乱石堆,每一块巨石都有三尺见方,而且是死路,怎能再退?
巴山人猿浑身是血,刀创累累,多处地方脱皮,左爪已断掉爪掌,耳旁也挨了一刀,鲜血仍不住下滴。它用三只腿挪动。着沉重的身躯,发出微弱的低吼,一寸寸向吃血六煞接近,看象极为恐怖。
珠光一现,人兽稍一停顿,便又开始了生死存亡的接近后退,相距不足八尺了。
山海之王几乎已不认识吃血六煞了,这人的怪象已没有人的成份啦?脸上除了一双眼之外,全被血和猿毛章涂着;假使山海之王不是事先知道南荒七煞已入陵墓,也绝不会想到是他。
他的目光迟滞,不住呻吟,可见痛苦已极,这时正用无助的眼光,向山海之王瞥了一眼,便又死盯着巴山人猿。
山海之王不假思索,一跃而前,横阻在人兽之间,向巴山人猿大喝道:“退!我不想杀你。”
巴山人猿急剧地喘息,毗牙咧嘴仍向前爬行。
“退!畜牲,”山海之王厉喝。山海之王Сhā好神刀,大踏步迈进。巴山人猿一声低吼,右爪伸到兜胸便抓。
山海之王右手一伸一扣,扣住了人猿的毛臂,喝声“滚!”将人猿扔翻了。
同时,他速即转身,双手捧起吃血六煞,连转三条岔道,放下他说:“你是吃血六煞么?”
“是的。”吃血六煞虚脱的答。
“你可否看到铁爪神鹰?”
“谁是铁爪神鹰?”吃血六煞惊奇地问。
“你不知道这个人?”
“从未耳闻。”
“你们到这儿有何贵干?”
“咱们迷了路,一进到这鬼地方,便被人暗算诱人奇异的石室内,连对方是人是鬼也未弄清。直至大地撼动,石室塌陷,我七人各自逃命失散,至今一个不见,恐怕……”他说到这儿,气已接不上来,只好住口调息。
山海之王按了按他的脉息,说:“你伤势极重,但死不了。按理我该救你,但我只剩下一颗灵丹,须留待救人,恕不割舍。你修为极深,可以支持;如果我大事已了,或可再来救你,可是目下不行,而且我也找不到出路。别了,愿你珍重!”
说完,向右面地道中如飞而去。自经过地底的苦头后,他感到生命的可贵了,出生人死,他为的是想救如黛的性命,同样的,他也感到如果设身处地而想,别人的性命,也该是同样值得珍惜的。他救了吃血六煞,不杀巴山人猿,并不是无因的。
他在随时有崩陷可能的地下残墟中急走,逐渐向上升,有几次走到原路上来,似乎就在这附近两里地盘旋,找不到人迹。
他不灰心,不再走通道,向石缝乱石堆钻出,另辟途径。
不久,他在破壁石缝中,先后发现了五具尸体,尸体的装束和年岁,皆与兽窟中出现的人一样。他知道,这儿距陵墓中重要地段不远了。
正穿过一条半塌的秘道,突听到地底有挖掘沙土与搬动巨石之声,不错,下面有人。
他四处找寻向下的门户。费了不少工夫,在石隙土洞中找到了一条地道,便向下钻去。
既然说钻,地道定然不大,他变成了穿山甲,钻入三丈下,迎面遇上了一道塌墙,挖掘声清晰地在墙内传出。
他收了龙犀珠,爬近了墙壁。墙并未垮倒,仅向一侧倾斜,从中拉开一道缝隙,巨石交错,缝隙不大,除了老鼠,无法通过。
他凑近缝隙向内瞧,里面太黑了,只可看到两个模糊的人影,正在搬动着凌乱的巨石,要搬出一条道路。他目力虽佳,仍分辨不出他们的身份。
山海之王不管是谁,反正有人就成;他必须找人问出铁爪神鹰在地面陷落之际,到底在何处。
他拔出神刀,向一块巨石运内劲缓缓Сhā去。神刀虽不利,没有开口的锋刃,但切玉断金十分有用,加上他功力通玄,巨石迎刃而开。
他五指扣入石中,运神功向外一拔,用缩骨功从石洞中闪电似穿人,身形一定,珠光乍现。
洞中人正忙得满头大汗,珠光一亮,惊得候地转身。
珠光一现,山海之王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双目神光电射,厉喝道:“原来是你们,做得好事。”
石室约五丈见方,一面石壁已倒,上面顶壁一面下沉,倾斜度极大,成了斜顶。在对面搬动巨石的两个人,正是四煞摄魄、七煞瘟盅。他俩已清出一处缺口,最后一块巨石被移开,他们便可爬出石室了。
他俩在珠光初闪,便已转过身躯,手按在黑色弯刀鞘上,作势戒备。两人身上血迹隐现,泥沙满身,可能多少负了些轻伤,但反应奇快。
在依然完好的一面石下,仰躺着一个曲线玲珑,形如祼体的俏女郎,一身绯色劲装已经四分五裂,几不敝体,酥胸半露,左|乳脱颖而出;下裳左胯撕掉一幅,右腿管自膝以下已经不见,右袖也齐肩失踪,她如不是被泥沙弄得浑身污脏,酥胸玉|乳肌肤等等,准教人不能自恃。
她左肩染有血迹,青丝散乱,平躺在那儿,眼神极为凌厉。她身旁,放着一个包裹和一把古剑。剑是她的,包裹是七煞之物,他那只大革囊和蓝色葫芦,就搁在包袱上,十分岔眼。
山海之王是见到了俏女人,方厉声沉喝的。这女人他认得,正是缥缈春鸿太叔霓裳。
四煞和七煞,也看清了来人是山海之王,同声大吼,拔出弧形刀冲上;七煞稍向左移,想抢到包裹旁。两人的身法和手法,皆疾逾电光石火,皆可入上上化境。
可是在山海之王面前,他们仍晚了一步。珠光一动,山海之王已经挡在姑娘身前,神刀疾挥。
“叮”一声响,七煞的刀断了半尺刀尖。同一瞬间,刀背急荡,“当”一声暴响,四煞的刀被崩得向右急荡。
七煞刀断之后,身形仍前冲,乌黑一闪,神刀又光临他的右肩。他不敢不要命,火速向左掠走。
四煞只觉虎口如裂,奇猛的罡风猛劲,将他震出八尺外,身子转了半圈。
他俩已经累得象条拉了五天车的瘦马,怎禁山海之王这头怒狮的一击?一照面便吃了一记狠的教训,惊得面色死灰。
山海之王伸脚二勾蓝色的葫芦,右脚运劲向地面一登,石裂如粉,现出一个半尺深的履痕,将葫芦挑入履痕中,一脚踏下,默运神功,注入热流。室中有太叔霓裳,他怕葫芦的金虫纳伤了她,所以先发制人,先毁了这歹毒的小虫儿。
可见他人在焦急之中,仍然心细如发。
他横刀屹立,冷笑道:“你们身在死窟中,也许这一辈子已难重见天日,仍想棱辱一个少女,你们该死。”
七煞见葫芦被毁,急得要吐血,狂吼一声,断刀风雷乍起,疯狂地猛扑而上,
山海之王功力比他高,神刀也长了尺余,懒得和他过招斗巧,一刀向对方刀影中劈去。
同一瞬间,四煞在侧抢到,一招“贴地盘龙”攻到下盘,刀风在三尺内可裂胆彻骨,可见他的功力仍然够深厚。
山海之王以一敌二,当然自信尚能应付裕如。但他大事在身,不愿久缠,左手珠光一闪,手上多了一把晶芒三尺,冷气袭人的小剑,信手下拂,快极:
剑光乍现,四煞便知大事不妙,他的刀虽是武林罕见的宝刃,但在这种神异小剑之前,便暗然失色,他怎敢硬碰?便收招急退。
石室虽有五丈见方,但一侧下,能动手拼抬的地方太小了,除了在正面一招一死拼,一计一落实之外,没有地方腾挪闪让,活动范围太小,一切巧招全用不上,他除了急退之外,别无他途。”
另一面,山海之王神力疾下,七煞知道厉害,不再上当,斜身出刀,但见黑影乍敛,一道淡影突然直射山海之王的胸膛,从神刀侧方射入,神更一招“青龙人海”,下半招突向下沉。
他快,山海之王更快,神刀一振,“当”一声拍中断刀,把七煞震得向右飞,挡向四煞。
山海之王试出两人的功力,不过如此而已,在思乡荒城,高估他们啦,他却不知,两煞被困地窟,左冲右闯精力损耗大半,加上山海之王的神刃威力奇大,自然无法和他一争短长,地方又小,只能斗力,当然吃亏。
山海之王脸色一沉,冷冰冰地说:“你们要我砍下你们的脑袋呢?还是丢下兵刃听吩咐?”
“哈哈……”两煞狂笑起来,四煞笑完说道:“小伊子,你未免太狂了。”
山海之王呵呵一笑,笑声刺耳,笑完说:“狂不狂不久见。”突又沉声道:“太叔姑娘,他们曾否对你无礼?”
身后,缥缈春鸿虚弱地说:“不曾,但……但他们欺负得我好苦。”
山海之王放了心,迅速将刀挟在肋下,换上了伏鳌剑,沉声道:“饶你们一次,下不为例。”
两煞举刀逐步欺近,以连声冷笑作为答复。
山海之王仍用冷冰冰的嗓音往下说:“你们的老六,被巴山人猿所伤,我救了他,你们该前往找他尽兄弟的情义。我也该走了。”
“你死了咱们便走。”摄魄四煞怒叫。
“你的谎话对阎王说去。”瘟盅七煞冷然说,一面从怀中掏出一只小铜盒。
山海之王突然大喝道:“小心了,接着!”声落,伏鳌剑脱手而飞,光华如电,向前疾射。
假如是平常的长剑,以气御剑术吓不倒南荒七煞,可是伏鳌剑非同小可,任何兵刃也不敢碰它。四煞和七煞同声长笑,飞掠出洞,站在四丈余远的洞口中,死盯着山海之王,同时厉声道:“这儿地方太小,咱们后会有期。”
山海之王收了剑,他的功力还不能远御三丈之外,只好放过他们,冷笑着提起七煞的包裹和革囊。
“还我,”七煞在洞口愤然大叫。
“是害人的玩意么?”山海之王问。
“你最好别管。你没有理由抢夺我所有之物。”
“留给你害人,是我的非过。”
“还给我,留一点情义。”
山海之王想起思乡荒城中,七个凶魔维护他不许蓝衫隐士Сhā手的情义,心中一软,说:“答应我,绝不作为毒无辜之用。”
瘟盅七煞略一沉吟,击掌三下道:“我答应你。”
“拿去!”山海之王伸手递出。
瘟盅七煞一怔,但略一沉吟,便Сhā了断刀,大踏步跨人室中,伸手接过包裹和革囊,冷笑道:“小伙子,你不怕囊中的毒物将来会用来对付你?”
“要怕的话,太爷不会还你。”
“希望我心中慈悲,不会用在你的身上。”
“你认为你的毒物天下无双么?”
“正是此意。”瘟盅七煞傲然答。
“你好好准备。”山海之王也傲然说。
“准备什么?”七煞问。
“区区在下也有一种小毒物,不登大雅之堂;日后见面,在下要你再公平较量胆识,各下毒药,看谁不行,可好?”
“咱们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山海之王坚定地答。
瘟盅七煞转身出洞,在洞口回头问:“你说过咱们的老六已受伤了?”
“是的,尚不致命,但行走不便。”
“在何处?”
“在下层,你可沿有被刀砍创痕的石秘道找,是否找得到,恕不担保。”
两煞死盯了他一眼,方转身走了。”
山海之王没转头,缥缈春鸿玉体横陈,胸露腿现,他不能回头看。在没有恢复神魔洞那段记忆以前,他不在乎男女肉膊相见,但现在不行,他懂事了。信口问:“太叔姑娘,能走动么?”
“如能走动,怎会受人欺负?”她答。
“被制住了?”
“肩井跳被制,僵啦!”
“你怎不用真气冲|茓?”
“老怪物手法诡异,无能为力。”
他只好转身,目不斜视地替她检查双肩井,果然发觉中制大为不同。他道:“能否解开,我不敢言,但可用真气内外齐震,虽不解人亦不会受伤。运气,我助你。他坐下了。”
他一手按在她的气海|茓上,一手按左肩井|茓,吸气静口静行功,真气徐发。
片刻,|茓道一震,一升一沉即进复原。
缥缈春鸿在他解肩井|茓时,倒无表情,等到他的手按在股旁环跳|茓上时,羞得晚霞上颊,闭上了秀目。
四|茓俱解,她坐起用手掩住胸部,垂下螓首轻声说道:“谢谢你,又是你救了我,此思此德,粉身难报。”
山海之王将她的剑递给她,提起神刀道:“别废话了,走,我送你一段,可是我也找不到出的路。”
她佩上剑,摇摇晃晃地举步,象是两条腿支持不住她那丰盈的娇躯,她能走多远?
山海之王眼角已看到她的景况,摇头道:“你走不动?看来想出困太难了,姑娘。”
“浑身发软,我被老怪物们暗中用毒香擒住,已有两天,|茓道又制过久,实在行走不便。”
“我有大事待办,不能陪你。你还是在这儿歇息将养,比在黑暗中乱闯好多了。”
“你不扶我一把么?”
他不得不扶她,伸手挽起她的右臂,钻出洞来。她问:“山海之王,你有何大事待办,能见告么?”
“我要找天毒冥神和铁爪神鹰汤老匹夫。”
“天毒冥神?天哪?这老魔仍在人世?”
“不错,就在这古陵之下营窟而居。”
“恐怕不是真的吧?”
“千真万确,我已和他照过面。”
“那铁爪神鹰我倒听见过。”
“何时?何地!”山海之王急问。
“在地陷之后,大概是在这儿的右首不远。”
“你怎知是他?”
“七煞老怪挟着我,七个人从南峰下至乱石荒塌,便被人在怪石后掷了几把飞刀,追逐的结果,七个人全落入神秘莫测的奇境里,最后发觉竟然在地|茓之中。地陷发生之后,七人别散,生死莫卜,七煞和四煞走在一块儿,在经过右首第五间石室正搬石辟路时,听见外面有人声,有人在呼喝通名,自称是铁爪神鹰汤永安。可是隔着两重塌墙,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多久以前的事?”
“约半个时辰。”
山海之王放了她,歉然道:“太叔姑娘,真抱歉,我得去找他,你自己小心。”
她向地下一坐,噘起小嘴儿道:“你走吧:我的死活本来就不劳你关心,你我还是对头呢!谢谢你的关注。”
她一耍赖,可把他难住了,他说:“天!你不知我的事多急?”
“急什么?”
“我要找汤老匹夫要玉麟丹救人。”
姑娘摇头苦笑道:“铁爪神鹰根本就没得到玉麟丹,他晚到了一步。这些日子以来,他在洛阳出动了三教九流的人,打听玉麟的下落,以重金搜购玉麟,还道是沦入鼠窝之手,妄图侥幸猎此神物,凡是小型的玉麟,全以高价买进。如果他真的获得了真玉麟,还用费心在洛阳鬼混?”
“咦!你怎知道?”
“你这个人真怪,难道不知我爹爹是黑道盟主?”
山海之王只觉心中一凉,半响做声不得,持珠的手不住颤抖,额上大汗如雨。
“你……你怎么了?”她站起偎近他,关切地问。
他费了好大的劲,才在口中进出两句话:“完了,一切都完了!”
“啊!你……你的神情多可怕啊?”她惶然叫。
他突然一把扣住她的左肩,变色地问:“姑娘,你真断定玉麟丹不在铁爪神鹰身上?”
她茫然而骇地摇摇头,道:“这是凭常情衡量,难以断定。”
他猛地一顿足,脚下一方巨石碎裂,咬牙道:“不到黄河心不死,我必须找他问清。走!”说完,挽起她的胳膊,一阵急走。
这次他改变策略,一面走一面高声长啸,整个地洞附近,如九天龙吟似的啸声,此起彼落绵绵不绝。
这一来,果然引出了黑暗中摸索求生的人。
第一个出现在路上的人,是蓝衫隐士段伯升,他以为是天毒冥神在派人找他,老远便发出啸声应和。
两人的啸声相应,逐渐接近了。
这老家伙擅自走动,触发了摇摇欲坠的机关,险些被乱石活埋,闹了个灰头土脸,差点儿送掉老命,总算他命不该绝于这地下宫殿中。机关大部损坏殆尽,但也更为危险,陷入之后,不九死一生者几稀,总算他命不该绝,幸而不死,乱山塌墙没将他埋葬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在这死城中逃得性,命,在破落的劫后地下宫殿里横冲直闯,摸索着出路。
啸声在石道每一个角落振荡,他心中大喜,还以为是天毒冥神派人找他呢,便发出啸声相应。
同时,各处也有不同的啸声传出,显然末死的人,都希望找到同伴商量出困之策了。
山海之王与蓝衫隐士这一对相距最近,由于有回声相应,双方都未分辨出对方的口音。
山海之王不管对方是谁,反正有人就成。
转出一段还完整的通道,珠光下,对面蓝影一闪,双方相距已接近至三丈了。
“是你!穿蓝衫的老鬼。”山海之王叫,将缥缈春鸿向后一带,大踏步迎出。
蓝衫隐士也看清了山海之王,书然刹住脚步,大袖一抖,撤出了量天尺,也叫道:“是你,你怎么没死?”
“我死了,你也活不了。”他向前迫近。
“且慢!听老夫一言。”
“老鬼,你该听我的。”
“不管谁听谁,目下咱们都在患难中,必须设法合力出困,再言其他;思乡荒城的账,以后来算不迟。”
“哼!太爷不问思乡荒城的事。你是天毒冥神的朋友?”
“正是,你问这事有何意思?”
“你也定然知道铁爪神鹰的下落。”
“废话!谁知道那小辈?”
山海之王已欺近至丈内,沉声道:“不是废话,带我去见天毒冥神或者见铁爪神鹰,走!”
蓝衫隐士往上冲,大怒道:“小狗,你在指使我么?”
山海之王冷笑道:“你客气,不是指使,而是逼迫你。”
“气死我也,你这狂妄……”老家伙暴跳如雷。
山海之王横定了心,不再拖延,抢着接口道:“你怎又不死?你死了,我找别人带路。”
蓝衫隐士用量天尺指着山海之王的脑袋怒叫:“年头变了,你一个|乳毛未干的重孙晚辈,竟敢当面无礼地侮辱一个武林老前辈,你该死一百次,你,……你……你”他气得说不下去了,浑身发抖。
山海之王也被焦急蒙蔽了理智,大叫道:“武林无辈,江潮无岁,别在太岁面前倚老卖老。老乌龟活上一千年,仍是一个乌龟,变不了龙蛇……”
蓝衫隐士忍无可忍,肺几乎被气炸,一声厉吼,量天尺化成千百道白芒,迎面飞射而来,风雷乍起,是风侵骨;他愤怒如狂地发威,已用了全力,势在必得,要一招将山海之王毙了。
山海之王也想擒他,墨绿色光影一闪,神刀在手,踏进两步,攻出一招“生生不息”,黑绿色的刀影,象干层巨浪,阵阵前涌,绵绵不绝。神刀似刀非刀,似剑非剑,因一面无刃,且刀背多一个小脊尖,如当剑用,则有一面无法使用剑的心诀。他的功力已臻化境,即使刀背将人击中,对方绝没有逃生希望;连一根草在他手中亦可伤人,何况刀背?所以他用剑招使出,这招是伏魔剑慧剑的杀着,不但可将攻来的兵刃崩开,而且直攻胸腹要害。
绿白两种光芒闪电似相接,先是罡风内劲的猛烈冲击,劲道四射,潜力撕裂散冲的响声十分刺耳。接着两种光影闪缩、纠缠、冲击、振荡……
地道宽有两丈,石壁上有几处裂缝,顶上也有裂痕,但不必耽心塌下;地方够宽,可以放心狠拼。
两人都是绝顶高手,都存心拼命,招式的变化迅速绝伦,令人肉眼难辨,出招化招全凭刹那间的灵感,稍一延误,血溅锋刃。
响起一连串兵刃相错,与连续轻触的清越龙吟虎啸,凶猛的劲道激射散冲,气流怒进,整段地道全是凶险之地;连功臻化境的缥缈春鸿,也几乎立身不牢。
两人疾进疾退,一再纠缠,大概拼了十余招,互不相让,舍死忘生狂扑,危险万状。
两人的兵刃皆是神物,不虞损伤,长短相差不远,仅山海之王的神刀重了三分之二。
良久,“啪”一声暴响,两种兵刃终于全面相撞,两人都不耐烦,开始硬拼。
人影先退,响声方发,蓝衫隐士向左后方飞射丈外,直退到壁根下,“叭”一声,一掌撑在石壁上,方将身形止住,石壁似乎轻微地一震。
山海之王也向他的左后方飞退,退了五六步,上身上挫,双脚陷入地中五寸,立地生根站住了。
两人身形一止,同声沉喝,再次扑上,重新缠在一处。
片刻,“啪啪啪”三声暴响,两人又斗了三招,再次分开。
这次蓝衫隐士退了两丈余,面上蓝光不住闪亮,须发无风自摇,蓝衫不住向外彭涨,象有一种无形暗劲向外进发,手中的量天尺,不住振吟。
山海之王额上见汗,退了丈余,神刀缓缓下垂,徐徐降向左下方,斜身欺进,沉声叫“好手难逢,今日咱们棋逢敌手。说出他们的下落,可保你一世英名。”
蓝衫隐士目中喷火,也侧身欺近。一面阴森森地道:“老夫横行江湖八十春,从没有人敢对老夫如此无礼。为保老夫一世英名,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你既然有如此想法,在下亦有此意。”
“纳命,”老家伙叫。
量天尺飞旋而进,神刀如怒涛狂涌,一触之下,龙吟暴起,凶猛狂野中抢攻,人影暴进。
“啪”一声人影使分,蓝衫隐士急退三步。
“接着,”山海之王身形一晃,突又冲上,攻出一招“游龙张爪”,十道刀影疾飞。
蓝衫隐士一声沉喝,侧身左移,猛地一招“慧星横空”撤出,“啪”一声震开刀影,身形书进,招化“狂风拂柳”,顺势拂出,攻向山海之王的右上臂和肩头。
山海之王左跨一步,“玉门拒虎”向上一崩,“啪”一声尺向上扬,右足抢进,手肘一沉,“七星赶月”连攻七刀,刺向对方肋下。
老家伙火速撤招,飘退两步,乘势一撇量天尺,“啪啪啪啪”连接四刀。
最后一声巨响,两人同时以全力击出,第一次冒出火花,可见力道之猛。
既有火花飞射,定然有一方的兵刃受损,量天尺尖端下五寸,被砍了一颗米大缺口。
两人的无穷潜劲一接。身形飞退。山海之王连退八步,最后的一步向下一挫,左膝几乎着地。神刀支地,上身半俯,两串汗珠滴下了胸襟,面色略变。
蓝衫隐士嗯了一声,向后平滑丈余,再登登连退五步,左肩向石壁上撞去。
“砰”一声暴响,肩石相撞,他向右踉跄一栽,险些跌倒。
同一瞬间,“哗啦”之声大起,石屑洒落,接着石壁摇摇,先前的裂缝中,碎石纷纷下堕。
顶壁上突发异声,几块合抱大巨石,突然下砸,隆然之声如殷雷乍起。
蓝衫隐士拼全力向后飞退,脱出危境。
山海之王突然收珠转身,一把抓住向他奔来的缥缈春鸿,向后飞射,急奔十余丈,扑入一处完整的洞壁下。
洞顶下塌,乱石纷飞,洞中烟屑弥漫,响声震耳。山海之王将她挤在壁根里,对面石壁滚塌,沙石射了他们一身灰土,碎石击在身上,密如骤雨。
缥缈春鸿被山海之王障住,两人面面相对,挤得紧紧地,她似乎没感到活埋的危机对她有何威胁,却感到被他挤压的危险已经令她气血翻腾。他的体气,他的不太重的压力,对她来说,根本不可能造成一丝伤害,可是她却感到心中狂跳,似有窒息之感,在血脉贲张中,她突然拦腰抱住他了。
他听出她的心跳,也听到她异样的喘息声。他正运功抗拒身后撞来的碎石飞土,还无暇去想,只道她在害怕,低声安慰她道:“别怕,塌陷并不严重,伤不了我们。真正可怕的是在刹那间下沉,没有机会逃命。”
她嗯了一声,突然冲动地抬头,喘息着说:“但愿大地在这刹那间下沉,把我们埋在这儿。”
他恍然大悟,伸手推她一把。真妙,正按在她左胸上;她一声娇唤,不得不松开拥抱。
他退后两步,正色说:“你提醒了我,谢谢你。我是已有妻室的人,即使是死,也必须与我的妻子在一块儿。”
“你……你有了妻室?”她绝望地叫。
“正是。”
“谁?没听你说过。”
“九天玉凤周如黛。”
“见鬼!”她泼辣地叫。
可是她的话没有人听了,山海之王已经冲入烟屑之中,珠光已在十余丈外,眨眼间消失了。
山海之王钻隙穿壁而行,终于逐段上升,刚钻出一处破洞,突见前面黑影一闪。
他目光锐利,已看出前面是两个黑影,入目惊心,正是铁爪神鹰和夜游神左丘森。夜游神那身奇特的装束,和掩去本来面目的面罩,太过显眼了,不会使人误认。
铁爪神鹰两人,本来循啸声找来的,一看到珠光下的山海之王,突然惊叫一声,扭头便跑。
昨晚在崤山别馆,山海之王从楼上扑下,从天而降在高手合围中,将假玉麟夺走。铁爪神鹰五个人,在旁见得极为真切,山海之王那高大雄华叫化子般的装束,令他心中发毛,他怎能不走?
山海之王闪电似急射,脱口道:“汤馆主,请等等,在下有事相求。”
可惜,他的叫声反而将两人吓得一哆嗦,溜得更快,这一带塌石破墙与岔道极多,双方相距又远,且一明一暗,身形一晃便已隐没不见。
山海之王心中大急,收了龙犀珠,凭耳力奋起急追。可是白费劲,铁爪神鹰功力比祈连隐叟相差不太多,在江湖上算得上有数的高手之一,江湖经验的丰富,不作第二人想,怎会被他追到?
他一阵急迫,却不知两人躲到哪儿去了,似乎各处都有轻微的足音,但音源极远,听去却似乎就在附近。显然,各处在暗中摸索的人,都被他的啸声引出来了。
为了求快,他运神目选宽阔的缝隙走,不久便回到了如黛休憩之处。他过门不久,从另一方向推出一个石洞,从洞中钻出,如飞而逝。
他却没留意,在室对面壁角之下,一座石壁刚沉下不久,里面现出一个奇形怪状的高大黑影,在他掠过的刹那间,黑影悄然从洞中钻出,冲他的背影瞥了一眼,便在石门边一站。
太黑了,看不清巨大的黑影是人是鬼。
黑影凝立良久,伸手去推石门,手刚按上石门的刹那间,突然后面一外角落轰隆一声,倒了几块巨石,接着钻出一个黑影。
后来的黑影身材中等,正摸索着走入石道中,气流中,荡漾着一缕幽香。
先前那巨大的黑影不言不动,直等后来的小黑影走近,突然伸手一抄,将小黑影擒住了。
小黑影惊叫一声,伸手拔剑;可惜太晚了,|茓道已被制住,动弹不得。听声音,竟然是缥缈春鸿太叔霓裳。
怪黑影伸手将石门一推,觉得沉重非常,试了试,突然缓缓推去。
“砰”一声,门后的千斤巨石倒了,石门徐徐而开,巨大黑影踏入室中。
“是云哥哥么?”室内的姑娘叫。又颤声说:“哥,我……我不行了,头脑昏沉,力已失。求求你,不要离开我,让我平静地死在你的怀里吧!”
巨大的黑影久久不动,突然将擒来的小黑影“砰”一声丢入室中,用苍劲的嗓音问:“姑娘,你是借住陵墓的人么?”
如黛吃了一惊,尖声叫道:“你……你是谁?”
“别问我是谁。你是不是借住陵墓的人?”
“不是,我们是找人而来的人。”
“你说我们定然还有其他的人。”
“是的,还有一个。”
“是一个大小子,叫山海之王么?”
“是的。”
“吓!是你们侵入底殿,取去轩辕刀,用太古神针击毁地往,致令神兽殿沉沦的人么?”
“你……你象是看到我们……”
“没看到,但我猜测不会错。地柱有五根,轩辕刀可摧四角大柱,但中柱惟有太古神针可折。唉,你知道你们闯了多大的祸?”
“祸?”如黛惊叫。
“神兽殿中,困住不少洪荒异兽,任何人也无法抵御,乃是现界仅存的异物,被你们毁了神兽殿,必将外出为祸人间。那龙首虎身的异兽名叫契俞,可生吞虎豹,喜吃活人,随寒水出困,想想看,那多造孽?”
姑娘已听出来人口音苍老,定然年龄不小,便道:“老前辈,我们是无意的。”
“要不是我事发之时恰在寒泉出口处,放下水阐沉下地壳,使水只能在地隙中渗出,要让它们逸出,这一带的人岂不惨道鞣料?你那位山海之王,我已追踪了他许久,让他发疯吧!反正你们全得死在这儿。”
“老前辈不能放他一条生路么?”
“除非他将轩辕刀留下,这神物如出现世间,不知将有多少人遭劫。”
“我会请他留下的,可惜我恐怕无法等他回来了,我快……”
怪黑影丢下缥缈春鸿,走近如黛,俯下身伸手把她的脉息,惊道:“咦!你早该死了,却仍有一线生机,异数!我给你一颗丹丸,可支持两个时辰。”
一颗丹丸入口,姑娘浑身气血一涌,精神转佳。她说:“谢谢你,老前辈。”
怪黑影站直身躯,说:“我去找他,你好好将息。”说完,出了石室,将石门掩上,仍将石块如前置好。
怪黑影制缥缈春鸿的|茓道,是极为普通的手法;怪黑影一走,她便运气解开了|茓道。怪黑影和如黛的问答,她听得十分真切,不知怎地,她只觉醋火中烧。
|茓道一解,她到了如黛身畔,在她身畔坐下了。
如黛耳力尚佳。鼻中也嗅到一缕幽香,知道身畔已换了人,而且是女人,惊问道:“你是谁?”
“我是太叔春鸿。”
“哦,你怎么也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你不是神剑伽蓝华逸云的遗孀么?为何不要脸地承认是山海之王的妻子?”
“咦!你怎么骂人?山海之王就是我的夫君华逸云呀!”
“不要脸的贱人,你疯了,他是我的,不许你错认丈夫。”
“你胡说八道!”如黛恼了。
“哼,你的华逸云尸骨已化灰土,大概你是想昏了,张冠李戴认人作夫;别人都可以,山海之王不行。”
“你这泼妇岂有此理……”
“你骂吧!我送你早走一步,免得你胡思乱想。”她的手伸向如黛的颈脖,要制她的死命。
如黛淡淡一笑,泰然地说:“你杀我,证明你爱上了山海之王,是么?”
“不但是爱他,我已是他的人,是他领我到这儿来的,为让你明白,你可摸摸看。”她抓起如黛的手,领着手在身上游行。她的衣衫大部面目全非,已成半祼的人。
如黛嗤嗤一笑,说:“别骗我了,太叔姑娘,你身上全是灰土,他没有欺负你。请听我说,他是个顶天立地奇男子,假使你杀我而走极端,他不会饶你。世间惟有柔情挚爱可以牵住真正的英雄,妒心恨念定会自误误人。再说,如果我被害死了,他会疯狂,绝不会放弃神刀,便永不会出困,会死在这儿,你将一切成空。我活不了多久,愿在死前替你尽力,成与不成,不敢逆料,你如真爱他,千万不可再有那些愚蠢的举动和念头。我的话句句真诚,出自肺腑,愿你三思。”
缥缈春鸿浑身一震,突然躺在她身畔,激动地抱住她,喃喃地颤声道:“原谅我,小妹,我……我该死……我怎会有这种卑鄙的念头?”
如黛伸手轻抚她的粉颊,道:“爱情使人盲目,不必自疚。可是,你知道你,处境,是如何困难么?”
“小妹,我不知道。”
“山海之王确是华逸云,也就是我的夫君,只不过困在太白山庄事后,神智不清记忆丧失,在外流浪三年余;目下他已恢复部份神智,了解一段往事。你的困难有二。”
“小妹,是什么?”
“他还有一位未婚夫人,更有一个为他而披发出家的青梅竹马爱侣,此其一。”
“我不会计较名份,小妹。”
“令尊与他有不解之仇,这是最大阻碍,此其二。”
“家父与他并无不解之仇,我可以劝家父洗手。”
“可能么?身为黑道盟主,事不由己,可虑哩!姐姐。”
“事在人为,家父会洗手归隐的。这次我绕道返回桐柏山,便是为了此事,不幸被南荒七煞暗算擒住,如卜是他刚才救了我,后果不堪设想。”
“是他带你来的?”
缥缈春鸿身上发臊,羞惦地说:“好妹妹,别揭我的疮疤好不?我告诉他玉麟丹可能不在铁爪神鹰之手,他疯狂地丢下我走了。”
“可怜的云哥!”如黛长叹一声道。
“是他,他的脸色多可怕啊!我摸到这附近,在门外被刚才那老怪物暗中擒住带入室中。”
“看来,我真绝望了。”如黛说。
“小妹,吉人天相,不可绝望。”
且说山海之王的事。
他一阵急走,钻隙穿窦急如星火,吓走了铁爪神鹰,也后悔不及,再也不敢亮出珠光或发出长啸了。他想在道中守候,守株待兔;可是不行,在他这种心急如焚有大事在身的人来说,那是绝对办不到的,谁知道能否将人等到?横冲直撞仍难忍受,伏着等待不被急死才怪。
许久,耳中突然听到一缕啸声,从石隙中隐隐传来。
“好呀!我不引你们,你们却引起我来啦!”他心中在叫,毫不迟疑地循啸声找去。
经许久的钻寻,他发觉正在逐步上升中,啸声间歇地传来,愈来愈清晰,终于直震耳膜。他知道,他已到了上层陵墓,发啸之人不是陵墓主人天毒冥神,也定然是与主人有关的人,功力之深厚,堪称武林罕见。
啸声徐敛,换上了沉闷的金锣声,显然有人在敲动一面大锣,在召集同伴。
他分辨出锣声出自一个方向,心中一喜,循锣声连奔带爬,再次亮起珠光赶路。
越过了不少通路和石隙与壁缝,突然发觉前面一道石缝中,有一丝光亮折向射出,锣声直震耳膜。
他心中大喜,火速收珠,开始搬动乱石,开辟出路。
这是一道半塌陷的天然石壁,裂了许多缝隙,石块是不规则的裂块,搬动不易,他心中一急,不顾一切运神刀攻向石壁,刀砍石如切豆腐,太容易了,一阵急砍,碎石滚滚而下。他也知道危险,不敢太用劲,怕石壁再次崩陷,埋在里面可不是好玩的。
深入丈余,发觉到了一处巨石砍成的石壁了,三尺见方的巨石块,已多处裂开,火光跳跃,从裂缝中透出。
他先就石缝内往里瞧,突然将手抵住在一块已松动的巨石上,默运神力向内徐徐推动。
“砰”一声巨响,巨石内堕,他手执神刀,在响声中穿洞而人,进至火熊熊的一处大殿内了。
“咦!是你!老弟,你来了!”殿中有人叫。
“是的,我来了,诸位想不到吧?不是冤家不聚头,诸位都没死,可喜可贺。”他刀隐肘后,踏着凝实稳健的步伐,一步步向人影屹立处走去。
这是一间宽大的偏殿,倒还完整,四面除了裂纹之外,大部份无损。
殿有二十丈见方,大得唬人,四周共有四十根两人合抱的青石大柱,雕塑着形态奇古的图案,有些柱子已现出倾斜之象,这殿也全靠大柱而得保全了本来面目。造殿的工程,其浩大的程度,简直鬼斧神工,匪夷所思。
因柱在四周,距壁约两丈,中间也就特别宽敞,高度约有三丈余,整个空间够大矣,每一根大柱内侧皆有一根毕剥轻响猛裂燃烧的火把,照亮了每一处角落。
中间是一处圆形的朱红石池般的处所,下深三尺,约有十文大圆径,四周有一级四方形石级,将圆形朱池框住。乍看去,有点象是格斗场,石级是作为座位之用的。
四面共有八座高大木门,一看便知是后人加上去的,门大多都破裂了。地底下不辨东南西北,但由对壁两道稍大的朱门上看来,那里定是正北,也就是行人里面殿堂的通路。
那儿,石级上排列一行石墩;不是殿中之物,而是后人雕凿的。中间石墩上,高坐着穿狐皮衣,下着狐皮裤的天毒冥神。两侧排列着八名高大老人,黑劲装,背剑挂囊,象八具石人屹立不动。
后面,是二十余名中年大汉,也是一色黑劲装黑包头,背剑挂囊。近左方大门,是高大的锣架,巨大的金锣前,有两名大汉,轮流用木槌击打大锣。右方大门旁是鼓架,架旁无人。
左面大柱下,坐着狼狈万状的南荒七煞,吃血六煞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近西南角大柱下,左右二曲倚在一根大柱上,在低声用耳语交谈,冷然向天毒真神凝望。
东北角靠近天毒冥神左侧,铁爪神鹰与夜游神,正坐在石级上闭目养神,不住长长地吸气。
蓝衫隐士则在圆形朱池中,往来背手踱步。
正南壁下大柱之间,三头千斤大熊往来缓缓绕走。两头猛虎象幽灵,轻灵地往来巡走,不住龇牙咧嘴,却不敢吼叫,且相当畏惧那三头巨熊。
山海之王破壁达人之处,乃是南面第五六根大柱之后,他向朱池走,要走向对面天毒冥神之处,他必须通过三熊二虎走动的地段。
火光明亮,他一进殿,天毒冥神便向他发话。而他的回答,却是向众人说的。
殿中没有老化子,他的生死不明。
霸海风云(第二部)十八
天毒冥神得山海之王之助,两包祛毒归元散救了他的老命,便摸索着往回走,发觉这座偏殿仍然完好,便发出啸声召集手下。
果然不负所望,未死的人纷纷循声赶来会合,点起了火把,敲起金锣。这期间,他分派人手点起火把,至各处召唤手下,同时引领进入地洞的人往这儿集中。
啸声的锣声,引来了山海之王,他破壁而入,是唯一未受引领而进入洞中之人。
天毒冥神已看清了山海之王,高兴地叫道:“咦!是你,老弟,你来了。”
他这时已精力尽复,口音恢复原状,所以山海之王没听出他的口音,更没想到是被自己救了的人,便傲然向众凶魔发话:“是的,我来了,诸位想不到吧?不是冤家不聚头,诸位都没死,可喜可贺。”
他一面说,刀隐肘后,踏着坚实的步伐,大踏步而进。三头熊两头猛虎,在前面往返行走,他似若未见,直向朱红圆池中闯。
所有的人,全站正身躯,转首向他注视,略现惊容;皆因他脸上的神色,极为冷酷而凶猛。
迎面一头巨熊,刚挡住他的去路,突然人立而起,一声巨吼,两只巨大的利爪,迎头便搭。
他爱理不理地迫近,左手疾翻,勾住了大熊的左前爪,右腿斜飞,“砰”一声闷响,踢中巨熊左腰肋。千斤巨熊皮厚肉粗,竟也挨不起一腿,向左冲倒丈外,四脚一阵抽搐,低吼了两声,便寂然不动。
山海之王没事似的,仍大踏步走下了朱色池。说是池,是斗池,不是有水的池,他直向天毒冥神走去。
他轻描淡写地举手投足,击毙了千斤大熊,身手之迅疾,无与伦比,神态之从容,令人激赏;所有的人,全都心中一震。
身后“吱呀”一声,火光一闪,左侧大门推开,进来了一个手持火把的大汉,站在门中叫:“禀主人,又找到一个人,已领来了。”
“叫他进来。”天毒冥神说。
大汉向旁一闪,出现了鹑衣百结,狼狈万分的老花子;他赤手空拳,衣上不但灰土沾满,且隐见血迹。
老花子一进门,便看到山海之王的背影,他正目不旁视,不理任何动静,稳健地向前走,已踏人朱池之中了。
“老弟,是你么?”老花子惊喜地叫。
山海之王闻声一怔,火速回身,看清了老花子,神色一弛,惊喜地道:“嗅,老丈,你安全无恙?”
老花子向他走去,急问道:“尊夫人呢?”
“还好!请退在一旁,我找他们一决。”他的神色又变冷。
老花子看清了他的脸色,凛然止步。
天毒冥神身后两扇大门,突然依然而开,出现了两名大汉,大汉身后,出现了庞然巨物。
左侧门口,老花子第一次所见的巨大毒蟒,伸首滑行而来,在天毒冥神身前,盘成了蛇阵,巨大的四角大头,伏在中心,黑色的三尺长信,不住伸缩。
右侧门口,出现了两头巨大无比的人熊,高有八尺,体重在三千斤以上,下身似熊,黑褐色的五寸长的柔软长毛,闪闪生光。头部极似大猩猩,铜铃巨眼闪烁着光芒,长相之狞恶,无以复加。胆小朋友乍见之下,不被吓死也得大病三年。两头人熊人立而行,一步步走近天毒冥神身边,在左右蹲下,不住向四周的人张嘴龇牙示威。
天毒冥神徐徐站起,将降魔杆倚在石墩上,说道:“华老弟,请在一旁稍候,老朽须打发这几位朋友。”
山海之王被天毒冥神诱入火阵,正一肚皮怨气没地方出,见了他只觉怒火上冲。但他必须找铁爪神鹰要玉麟丹,不愿和他多说,在朱池中心一站,沉声道:“天毒冥神,不必猫哭老鼠假慈悲,以掩饰你的险恶居心;在下有大事待办,等会儿再算帐并末为晚。铁爪神鹰你下来,咱们有事相商。”
铁爪神鹰怪眼一翻,哼了一声说道:“咱们非亲非故,一无交情,阁下找汤某有何用意?”
山海之王脸上的冰雪渐渐溶解,道:“在下以至诚相求馆主,相信馆主定然明白,就是玉麟丹之事。”
“哼!玉麟已被你取走,怎又向老夫噜苏?”
山海之王脸色又变,厉声道:“你用假玉麟骗人,多少人因而丧命,你该满足了。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你该放明白些,为了你的假玉麟,误了在下的大事,按理我不会饶你。”
铁爪神鹰未为所动,自尊心令他不愿在少年人面前低头,冷冷地道:“玉麟丹老夫已经交出,尊驾不该无理要求。”
山海之王面罩重霜,说道:“在下自知如此强求,于理不合,但为了救人,在下只好甘冒不韪做一次为后世唾骂之事。姓汤的,你下来,咱们在这儿了断,看谁是玉麟丹的得主。在下自知理屈,决以右手应敌,如用上左手或双足攻招,立即自毙于此。汤馆主,在下恭候了。”
铁爪神鹰气炸了肺,这小子未免太狂妄了,竟敢大言仅用一手攻招,未免将人看扁啦!一声冷哼,他撤下了铁爪,向上跨出一步。
天毒冥神举手乱摇,止住铁爪神鹰,向下叫:“华老弟,且听……”
山海之王以一声沉喝打断他往下说,厉声道:“住嘴!不关你的事,如果你以主人身份架梁,下来,四个时辰将近半日,毙了你绰有余裕。”
他说得十分狂傲,目中无人,毫无商量余地,实在令人下不了台,泥菩萨也会被气碎。可是天毒冥神不知怎的,毫无生气之象,说道:“老弟,我知道你行,咱们有机会较量,不打不成相识,等会儿我要交你这位血性朋友,可否让我替你们先排解?”
“不须排解,有了玉麟丹,万事皆休。”山海之王断然地说,伸左手环指着左右二曲南荒七煞等人,又道:“甚至这些人,处处与华某为难……”
“还有老夫。”蓝衫隐士岔入接口。
山海之王轻瞥了他一眼,说道:“是的,还有你,你卑鄙的程度,更为高上一筹,比起南荒七煞,你该惭愧。奇怪,你仍有脸在这儿说话?玉麟丹到手,一切恩怨一笔勾销;不然的话,今天咱们全死在这儿并无不可。”
蓝衫隐士大怒,突然飞扑而下。
山海之王右手一伸,神刀斜指,厉声说:“老匹夫,这次要让你活着,便是华某该死。”
蓝衫隐士量天尺斜伸,在丈外站住,厉叫道:“你本来就该死,今天教你如愿。”
两人拉开架式,向左徐绕,觅机进击。
天毒冥神大叫道:“伯升兄,千万冲兄弟薄面……”
蓝衫隐士恶狠狠地打断他往下说,怒叫道:“马兄就别管了,反正终会被困死在殿中,兄弟绝不能在死前受人侮辱,今天有他无我。”
说完,奋起前冲,一声厉叱,攻出百十道尺影。
山海之王不能往下拖,他走险招全力一拼,刀尖向左下方便降,刀使剑招,他用上了幻形十八剑,第一招“如虚似幻”出手,奇大的吸力向右后拉,无数刀影从量天尺右侧,突然炙热的劲流,以至刚的神威吐出数道刀影。
蓝衫隐士大吃一惊,他感到量天尺被一道软绵绵而又无法抗拒的吸力,带得向左下方一栽,脱出了目标,逸向对方的身右侧下。而同一瞬间,右方雄劲无匹的至刚热流,一涌而至。
他知道遇上了罕见的高手了,这才是少年人的真才实学,至柔至刚神奥莫测,两种力道治于一炉,运用由心,以意克敌;这将是他生死存亡的关头了。
他身躯下沉,摆脱无穷的至柔吸力,右旋自救,一道泼水不入的尺网护住右半身,全力崩架那刚猛的淡淡刀影,苦修百年的神功并发。
响起一连串的龙吟虎啸,量天尺形成的尺网愈收愈小,愈降愈低,最后“当”一声暴响,人响乍分。
蓝衫隐士像个醉汉,挫低身躯晃动着后退,“登登登……”步履沉重,连退九步,地下留下了十个深浅不一的履痕。他站定了,身躯仍在晃动,脸上蓝光闪亮,暴筋跳动,眼珠似乎要脱眶而出,深深吁出一口气,量天尺缓缓下垂,着地后再徐徐上升。
山海之王飘退八尺,身形一止,屹立如岳峙渊亭,额上沁出汗珠,神刀仍垂在左足足前,右足徐举踏进一步,左足已随着滑出,向前迫进,沉声道:“好,第一招你接下了,还有八招,等着吧!接得下我九招,你将是武林第一高手,足以称霸江湖。”
蓝衫隐士心中一沉,第一招他已感吃力,再接八招他怎支持得了?但事已至此,不容他退缩;反正已下了拼死之念,能否接得下已无关宏旨了。他也向前迈步,道:“少年人,你这招不过如此而已。”
两人逐步接近,行将生死一拼。
左右二曲被两人的凶狠猛烈抢攻,惊得毛骨悚然,一招的接触,虽然看不清何缠斗的,但由那刺耳的罡风锐啸,与一连串交错撞击所发的虎啸龙吟,证明他们在这片刻纠缠中,各出了百十计凶狠的绝招。
两老鬼的功力,在武林中大名鼎鼎,佼使出群,一向目无余子,但看了两人的生死拼搏,悚然而惊,自问不是任何一人的敌手,再不溜岂不太傻?加以两人曾暗算了天毒冥神,这老凶魔怎肯干休?宁愿死在地道中,也不能在这儿,三十六着走为上着,唯一的上着不能放弃。
两老鬼一打眼色,便待向山海之王进入处冲出;那儿有两熊两虎,挡不住他们。
两人突然向那儿飞射,快逾电闪。
天毒冥神一声叱喝,盘着的大蟒突然向上一弹,像一道飞虹,凌空急射而去。
四头猛兽同声巨吼,齐向上扑。
两老鬼佛手笔左右飞点,人突向上急升,二熊二虎倒毙了两头,人已扑近洞孔。
由于这一阻滞,身形一升一降,不免去势受挫,慢了点儿,洞口仅三尺见方,又不能同时钻出。
他们更未料到巨大的毒蟒一弹之下,速度竟如闪电般掠过十余丈空间,太不可能了。
左曲老刚钻出洞口,身后已响起了乃弟右曲老的惨叫。他回头一看,只觉胆裂魂飞,巨蟒已咬住了右曲老的右腿,拖翻在地。
右曲老的左手佛手笔临死拼命,拼全力扎入了巨蟒鼻孔之中。他们的头也向下一搭,毒贯心脉,立时呜呼哀哉。
左曲老一声不吭,脱手扔出一枚飞电钻。
巨蟒被右曲老的佛手笔贯人鼻孔,一击之力何止千斤?钢铁也被贯穿,何况鼻孔是他的弱点?痛得他大口一张,甩出一尾。
飞电钻一闪即至,似乎无声无影,不偏不倚射人蟒口之中,直人咽喉。
巨蟒被飞电钻射入喉中,阴蜮血毒立生奇效,它一阵翻该,把地下的右曲老和未死的一熊一虎,加上已死的两头兽尸,全压成了肉饼。
“轰隆”一声,还击断了一条大石柱。
左曲老已没入暗洞之中,逃命去了。
天毒冥神眼看巨蟒在作垂死挣扎,心中大痛。
这瞬间,朱池中恶斗又起,在毒蟒飞越上空的刹那间,山海之王与蓝衫隐士再次交手。
山海之王攻出第二招“惊涛骇浪”,凶猛无比的攻势,将蓝衫隐士直迫至石级旁,方脱出纠缠,双方分开。
池中,遗下了蓝衫隐士的两幅袍角,蓝光闪闪。
山海之王退至池中心,方稳住退势。
蓝衫隐士左足踏上了石级,膝盖着地,右脚欲见颤抖,量天尺支着身躯,脸上的蓝色肌肉,在急速地跳动抽搐,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掉。
“第二招你也接下了。”山海之王木然地说。他脸上汗光晶莹,面无表情,神目内视,庄严肃穆如同化石,每一根神经都静止了,每一颗细胞都凝结了。
蓝衫隐士极力调匀呼吸,缓缓支起身子,慢慢地站稳了,颤抖渐止,徐徐举起量天尺,拖着沉重的步伐,缓慢地向山海之王走去,沉声说道:“你是老夫一生中,第一个所遇的高明劲敌,两雄相遇,誓不并立,咱们今日能在这古陵下相遇,诚乃人生一大快事。”
“是的,真是人生一大快事。”山海之王冷酷地道。
两人逐步对进,四周的空气似乎都凝结了,观战的人不但手心淌汗,心已提至口腔,紧张得不敢喘口大气。
蓝衫隐士竭力抑制止右手的颤抖,量天尺已不再颤动。高手拼搏,信心与勇气乃是制胜的灵魂,谁能臻于六合归一的超人境界,谁便可以获得生命。蓝衫隐士在定静安虑上,首先便自陷困境,显见得信心早失,只能鼓起余勇,作生死存亡的挣扎了。
他知道,接下了两招,真力已耗掉一半,接得极为勉强,在枉死城城门中,他已徘徊了多次,甚至已踏入了一条腿,如不及时拔出,两条腿都要进去了。
接近至五六丈了,量天尺直举,轩辕神刀直垂,两人的起手各有千秋。直举防得紧密,攻得迅速;直垂攻得诡异凶猛,防则轻灵神奥,但不是正道。
两人肩不动刃不摇,将在闪电似的刹那间进招攻击了。
人影一闪,天毒冥神到了。
也就在这电光石火似的瞬间,两人已进步出招。
山海之王这一招是第三招,招名很绝,名叫“一线生机”却是极凶猛霸道的一招,能逃出这一招的人,少之又少,可夺天地之造化,神鬼莫测。
招刚出,蓦地冲来一道如山猛劲,从两人中间斜刺里袭到,天毒冥神掌杖并施,从中Сhā入。
凶猛如狂涛的劲道,要将两人的兵刃迫开,降魔杆两面分张,同时响起天毒冥神的一声沉喝:“请住手,”
可是慢了丝毫,神刀与量天尺刚好相接,罕见的凶猛劲道,并未能抢救两人的猛袭。总算天毒冥神的内力骇人听闻,举世罕见,仍在千钧一发中,将两人的身形阻了一阻,没让他们再进半步,招式乍敛,仅双刀相交。
一声轻微吟候扬,神刀与量天尺互相吸住了。
降魔杵竟被两人所发的无穷潜力,震得退出圈外。
天毒冥神长叹一声,沉声道:“两位并无深仇大恨,何必挤个两败俱伤?”
没有人要听他的话,一刀一尺正用性命交修有内家真力,作生死存亡的一拼,大有孤注一掷之概。
神刀逐分右移,逐分迫进;两种兵刃皆无振鸣发出,但凶猛的内力正藉兵刃向对方狂攻。
比内力,较拼招式大为不同,更为凶险,更为可怕,没有取巧的机会,全凭一生的精深修为,作无形的生死相拼。表面上看,似乎平平无奇,没有任何惊险;事实上正好相反,必有一方真气爆散,力竭身亡方可分开,这是武林中甚是忌讳的事,不至最后关头,不愿如此冒险,犯不着拿自己的老命开玩笑。而且比拼内力,即使偶然吸住,也不愿全力相较,在接触的刹那间,用引字诀各自错开,同向左侧方飘掠,即可避免吸住。再者,武林中有一条不成文的法规,非同辈的人,不可以拼内力,除非晚一辈的人愿意而主动迫攻。正如今日的拳坛一般,重量级的拳手,绝不能向轻量级的小个儿叫阵。
山海之王神功庶发,乍寒乍热的神奇内劲,加上他的无穷神力,片刻便主宰了全局,刀尖逐分右移,从对方的肩外侧徐徐移至肩膀,渐指向肩井了。
他双足微挫,脸上冒出汗珠,俊目中神光如电,右臂上的肌肉如坟如丘,坚定如铸,整个人成了铁铸的金刚,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反观蓝衫隐士,却大相迳庭,脸上蓝光徐敛,渐渐泛上了灰白色,大汗淋漓,浑身腾起阵阵轻雾,持尺的手微颤,脚下浮动,在逐分左移;能移动双脚,他的修为确是不等闲哩!
天毒冥神愈看愈不对。蓝衫隐士是他的朋友,山海之王是他的救命恩人,任何一方死伤,都不是他所愿意看到的,可把他难住了。
他踏进一步,降魔杵徐举,凛然地道:“我马骏不能作左右袒,只好以百载修为,替两位冒险排解,请两位手下留情。”
他默运神功,降魔杵缓缓上升。
光华一闪,晶芒耀目,山海之王左手撤下伏鳌剑,三尺剑芒伸缩不定,指向天毒冥神,用冷酷的语音,平静而一字一吐地道:“天毒冥神,你如果想捣鬼,华某接下了,来吧!”
天毒冥神一怔,吁口长气平静地说:“老弟,老朽对你毫无敌意。”
“差点儿被你用火网化成飞灰,这就是毫无敌意。”
“老弟,那是老朽御下不当,阻止无及。”
“当在下化为飞灰之时,我会相信你的。”
“老弟,你不念临危援手的情义,但老朽却不敢忘恩,我欠你太多。”
山海之王冷笑道:“你是老糊涂了?咱们这是第二次见面,你对谁说情义二字?你的诡计免了吧,”
“在地道之中,左右二曲两个老匹夫,用诡计射了我一枚暗器,暗器中沾有阴蜮血,你给了我两包解药,这段情义永存。老朽不是忘恩负义之徒,你想我会联手袭击你么?你错了,老弟。”
“哦!那人是你?”
“正是老朽。”
“救了你我真错了。”
“你要是知道是我,会慨然赠药么?”
山海之王顿了一顿,冷笑道:“不一定。”
天毒冥神脸上泛起了微笑,道:“我知道你会的,你不是气量小落井下石的人,凭你的风标气概,我不会双目如盲,老朽闻人多矣,不会错的。”
“你这次就错了。”山海之王的语气极冷。
天毒冥神漠然与笑,降魔杵再次举起,一面说:“老朽自问不错,如果错了,算我命该如此,愿以百劫余生,为两位化责。汤有何过节,等会儿再行商量。玉麟丹之事,老朽负责一解,老弟如下手,请便。”
他目不旁视,降魔杵逐渐接近了刀尺相交处。
山海之王左手的剑芒,已指向天毒冥神的胁下,相距不足三寸,只消向前一推,即可要他的老命。
天毒冥神恍若未见,仍向双刃相交处搭去。
阶上的八名老人,突然飞掠而下。
“退回去,我管教不严,不可再误了。”天毒冥神木然地沉喝。
八老人倏然飘迟,八支出鞘一半的长剑归鞘。
山海之王缓缓转首,目光落在天毒冥神庄严肃穆的脸容上,目不稍瞬,冷电四射。
“叮”一声脆响,降魔杵往两刃相交处搭下了。
光华倏隐,山海之王收了伏鳌剑。
三刃相交处,突然发出暗劲激荡的嘶声。天毒冥神道:“请两位收劲。”
蓝衫隐士右膝几乎着地,脸容可怖,神刀的尖锋,距他的咽喉不足两寸,命在须臾,他怎能先撤劲?只急得浑身发冷。
山海之王突然发话道:“天毒冥神,玉麟丹之事你负责?”
天毒冥神沉静地说:“老朽不为没把握之事,不能肯定地答复你。但如果在汤馆主身上,老朽不惜任何代价,必将此物交与老弟。”
铁爪神鹰大踏步走下池中,开口道:“玉麟丹之事,诸位请容禀。”
山海之王喝声“开!”退后两步,身形略一踉跄,随即冷然屹立,沉声道:“汤馆主,在下须救之人,生命垂危,刻不容缓,尚请馆主割爱相赠,日后必当图报。”
铁爪神鹰摆头道:“玉麟丹确不在手中。”
这句话象一声焦雷,轰得山海之王乌天黑地,脑门一阵剧震,眼前直冒金星。
“当”一声,神刀落地,他浑身颤抖,手脚都冷了。
远处的老花子急射而来,扶他一把惊叫道:“老弟,你静静,定下神。”
山海之王大叫一声,一把抓起神刀,目中挂下两行清泪,一把推开老花子,纵到铁爪神鹰面前,尖叫道:“你说什么?”
铁爪神鹰闭上双日,凄然地说:“实不相瞒,时至今日,我仍未打听出玉麟丹落在何人之手,下落不明。”
“你撒谎……你……”山海之王疯狂地叫。
铁爪神鹰用抖切的嗓音往下说:“我不该贪心,在洛阳费尽心机搜求,玉麟丹未到手,却招来了家破人亡惨祸。其实玉麟丹有否其物,是否如传闻所说,可以升仙成道起死回生,大有疑问。退一万步说,即使得了这不祥之物,却家破人亡,能活上千年,又有何意义,在下不能令马前辈为难。为表明心迹,愿自绝于尊驾之前,以了此一场恩怨。”
说完,突然双目一张,向天毒冥神凛然道:“马前辈,因晚辈之事,致令仙府遭逢浩劫,晚辈百死莫赎。可否应允晚辈之请,日后追取喇嘛三圣僧与祁连隐叟之命,尤其是金毛吼那畜生,他们不死晚辈死不暝目,九泉含恨。”
说至最后的恨字,左手已按上了左胸下,真力倏发。
山海之王比他快,神刀一闪,已敲中他的右肩,将他的真力卸掉了。
“啪”一声轻响,铁爪神鹰掌上发出的余力,击中他自己的胸骨,身形向后急挫五步,脸色一变,“哇”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噗”一声坐倒。
山海之王闭上俊目,虚脱地说:“对不起,我找错了人,但是我是急了……不得已……”
话未完,他倏然转身,大踏步走向进来的小洞,步履踉跄,象一个衰老的老人,高大雄壮的躯体,似乎已无法承受绝望所加给他的沉重负荷,这片刻间,他似乎苍老了五十年。
天毒冥神闪身拦住他的去路,亮声道:“老弟,不可绝望,如有困难,老朽愿尽绵薄。”
山海之王将他拨开,黯然地说:“如果是要害人,我会找你这天毒冥神,可惜我要救人,找你不啻问道于盲。”
天毒冥神急退两步,仍挡住他说:“我天毒冥神不全是害人的人,也可救人。告诉我,我或许可以尽力。”
山海之王站住了,凄然地说:“一个女孩子,被阴司恶煞派手法所制住—…”
“九阴绝脉手法,化解不难,老弟,你也该办得到。”
“已有近二十日之久,怎能办到?”
“哎呀!你说是近二十日?”
“是的,近二十日了。”
“九阴绝脉只能拖九天,怎么……”
“用药物拖下了;加以她本质异于常人,故能拖如此之久。本来仍可拖四天,可是经地底宫殿的惊恐,只有十二个时辰可活……不!生机消逝极快,随时皆有丧失生命的可能性,我恐怕她拖不了四个时辰。”
“人呢?”
“在下面一间石室中。”
“带我前往一观。”
“不必了,即使能找到出困的门户,也来不及了。没有玉麟丹,任谁也救不了她。”
“老弟,我可用毒药暂保她的元气。”
“谢谢你了,要毒药,白骨神魔就有一颗,我不能用。”
说完,虚弱地走了。
独目狂乞一言不发,默默地跟随他举步。
天毒冥神举手一招,一名老人掠到献上一个小革囊。他纳入怀中,向南荒七煞喝道:“你们可走了,有生以来,我不曾发过慈悲,你们今天异常侥幸。”
追生大煞冷然一笑道:“姓马的,咱们走着瞧就是。”
天毒冥神冷酷地道:“老夫即将重出江湖,随时恭候,只要我能活着出去,会遇上的。送客,”
过来两名大汉,伸手虚引,往西南一座木门走去。
南荒七煞并末移动,追生大煞道:“姓马的,你不带咱们出陵?”
“老夫也无法出去。”
“你说谎!”追生大煞怒叫。
天毒冥神发出一声尖叫,迳自钻出洞口,追随山海之王身后走了。两头人熊齐发怒吼,站起向南荒七煞走去,四只铁爪分张,象两座山压过。
除了吃血六煞,六个人全撤下了黑色弧形刀。
一名老人冷冷地道:“这两头异种人熊毛滑如油,皮竖逾百炼精钢,宝刃不伤,可力折尺长儿臂粗钢棒,兽殿塌下也未将它们震死,可知厉害的程度。它在送客,你们如恼了它,七个人大概可以让它们吃两天。”
七煞果然吓住了。南荒也有人熊,但没有如此庞大,亦能不畏刀枪,可生裂虎豹,绝不是空言恫吓,所以他们只好乖乖走路。
山海之王亮起龙犀珠,循着神刀所刻痕迹往下走。老花子在后紧跟,三丈后是天毒冥神。更后十余丈,却是曾出现在如黛所隐的石室,那巨大的黑色怪影。
一行人到了石室,山海之王站在石室门外,几次伸手去推石门,可是又再缩手。伸出的手,愈来愈颤抖,他感到,他要推的不是石门,而是地狱之门。
一双大手按上了他的肩膀,响起了老花子沉重的语音:“老弟,勇敢些,要来的终要来了,看开些吧!”
“老丈,我怎能放得开?我已拾回了神魔洞的一段记忆,这段记忆目前却成了一把尖刀,唉!”
“不管如何,你得坚强些。”
“我希望如此。”
“如黛姑娘到底能支持多久?”
“十二个时辰,但随时可以永别人间。”
“去吧,伴在她身旁,不可泄露心中的秘密,让她平安地离开你。”
“唉!”他以手抚额,吐出一声深长的绝望叹息。
“老弟,我在这儿等你。”老花子黯然说,用力按了按他的肩膊,转身举步。
天毒冥神拦住了老花子。轻问道:“邝老弟,要救的人是谁?”
“他的爱妻。”老花子摇头轻声答。
天毒冥神走近山海之王,从小革囊中取出一颗手指大的金色丹九,塞入他握珠的掌心内,说:“老朽不敢劝你,一切全凭你的卓裁。这丹丸可以保住心脉,在五天之内可保无虞。”
“后果如何?”山海之王低声问。
“丹丸入口,即无解药,注定有五天的寿命,死后骨肉即化。”
“不必了,老丈,我不要这五天的时间。”
“白骨神魔的丹丸我知道药性。”
“后果呢?”
“也是五天,但尸身僵化,固能保存甚久,但有尸变之虞,相当麻烦。”
“我绝不能用。”
“老弟,人死如灯灭,这一天终须要来的,不论迟早。能获得五日的聚首,已是难能可贵。两种丹丸并用,药力可能中和,毒性可灭,死时一如常人,毫无痛苦。”天毒冥神说完,转身走向老花子,轻声道:“到我那儿去吧!五天后我们再来。俗语说:‘阎主注定三更死,绝不留人到五更。’可是,咱们就有夺天地造化之机,可延五日。”
这些话,是说给山海之王听的,无非是想要山海之王用丹丸将人稽延五天。
山海之王转过头,点头痛苦说:“谢谢你,马老前辈。”
天毒冥神掏出一颗磷光石,与老花子叹息着走了。
黑影匿隐在另一处角落中,看清了一切,在暗中直摇头,大概他也无法可施。
山海之王蓦地一咬牙,将金丸放入怀中,颤抖着的大手,终于将石门推开一条缝,闪身入室。
珠光下,他看到了两个人。如黛已先抬起头,叫道:“云哥,你回来了……你……你的脸色……”她骇然瞪视着他。
山海之王脸上泛青,颊肉不住抽搐,她看得心中一凉,吓坏了。
山海之王转身拉开石门,向续渺春鸿低沉地说:“太叔姑娘,请你出去。”
太叔霓裳缓缓坐起,神色惨淡。如黛却一把拉住她,向山海之王说:“哥,有些事你不方便照料我,让太叔姐姐伴我吧,不要拒绝我啊!”
山海之王将珠子搁在石上,一步步走近。突然,他扑到在她身旁,将她紧紧地抱住了。在感觉中,她已经像在他怀中冉冉上升,他只能紧抱住她,方不至于让她飞走。千言万语,也无法道出他这时的心情,他的心在被撕裂,用低回抖切的嗓音轻叫:“黛妹,黛……”
她感到肩头旁渐渐潮湿,只感到一阵辛酸,珠泪也夺眶而出,良久,她幽幽地说:“哥,是否我们该分手了?”
“黛,你叫我怎么回答你呢?”他伤感地说。
“哥,时日无多,你请听我细诉……”
“不,我不要听,我受不了,我……”发狂地吻她。
缥缈春鸿只觉一阵惨然,悄悄地爬起,她是个心肠不够硬的英雌,看了这生离死别的景象,只觉悲从中来,忍不住悲酸,回避到隔墙,静静地泪流满面。
良久良久,如带突然浑身一阵痉变,呼吸不稳定起来,经刚才一阵狂吻,她感到天旋地转,眼前发黑,精力开始崩溃。她伸出颤抖剧烈的右手,轻抚他的脸面,用似乎来自遥远天际的嗓音,道:“哥,我眼前已看不清你了,可惜啊!我看不见你的原来面目了。想当年,你不是这般没人照料的落魄相的,你的胡子……”
他倏然坐起,拔出伏鳌剑,将胡子剃掉,将头发拢起挽成发结,收了剑,捧起她的脸,低声叫道:“带,我已是从前的我了,看看我哪,没变么?”
她的眼神似乎已散,茫然地视而不见,双手贪婪地在他脸上摸索,脸上泛起了一丝笑意,说:“啊,这才是当年的你了,不!是我当年的云哥了;虽然我已看不清……”
他突然狂野地大叫:“黛!你说你已看不清我了么?怎会?怎会?天!怎会来得这般快?”
刹那间,她停止了颤抖,眼中重又泛起了光芒,瘦得只剩骨头的苍白削颊上,泛上一层淡淡的红晕。精神突然转旺。
山海之王痛苦得咬紧了牙关,在心中狂叫:“完了!回光返照,那是人死前的片刻清醒,这短暂期间一过,该是阴阳生死的时候了。”
她重新看清了他的脸容,喜极而泣道:“哥,果然是从前的你,我看得见了。”
他悄悄地捉住她的右手,伸右手去胁下拔伏鳌剑。
她突然微笑道:“哥,你是否要你的黛妹立却离去?要用真元度命术,你无法阻止我自绝的,你两手没空,也不能制我的|茓道。”
墙角的缥缈春鸿,一听真元度命术,惊得尖叫一声,脱口叫道:“逸云,一误不可再误,不可!”
如黛幽幽一叹,接着往下说:“哥,一刻万金,你不会使你的黛死后痛苦,是么?”
他只好罢手,掏出两颗黑金色丹九,道:“既然一刻万金,吞下这两颗丹九吧!”
如黛接过丹九,突然信手掷向墙角,微笑道:“够了,人生自古谁无死,不必贪恋过久;虽然我舍不得立刻离开你。哥,抱紧我,听我说。”
山海之王含泪坐起,将她抱人怀中,伦然说:“黛,你说吧!”声音哽咽,泣不成声。
如黛吸入一口长气,往下说:“哥,火速返回大理,到百花谷思云阁接芸姐姐出阁,她太苦了。美红线甘姐姐,她将为你落发出家,你千万不可负她。还有,太叔姐姐不但爱你极深,而且可助你消除武林大劫,劝太叔盟主洗手改邪归正,善莫大焉,希望你善待她。我本不愿将你失记忆的往事说出,以免日后你恢复记忆之时,反而在一时刺激之下,走上极端。我想,你既然能记起我们在神魔洞的那段往事,而无任何变态出现,我该大胆地告诉你。”
“说吧!黛。”
“龙吟尊者老菩萨,已正式收你为南海门人,在你投入烈火之中,亲向爷爷替你求亲,爷爷慨然相允,却当着天下群雄之面,在火场前举行婚礼。所以你不但已获爷爷谅解,而且已是周家的孙女婿。我是你的妻子了,在我的墓碑上,可刻上华姓。还有……”
她已现虚脱气喘之相,眼神渐散,颊上红潮亦渐渐消褪,强纳一口气,往下说:“还有,如果太叔姐由能劝太叔伯父改邪归正,娶她吧!请她让孩子继承周家的香烟,算是我的孩子……”
太叔霓裳一声叫号,向她扑来。她做梦也未想到,如黛不但不记仇,反而真的答允成全她,惭愧得汗流夹背,一时激动,向她扑来。
山海之王怎能让她扑进,突然站起,抱着如黛在室中哀伤地走动,泪如雨下。
如黛已将届弥留之时,声音愈说愈低:“哥,临死的人,所说的话是神圣的,不可令我九泉难安。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的短命可能是冥报,过去我们杀人太多了。今后,希望你得饶人处且饶人,少造杀孽,后福无穷,我在冥冥之中,会在你身旁照料你,永依你身边。哥,吻……我……”
声音渐微,几不可闻。
山海之王不敢吻她,要是吻了。也就是分手的时候。他向太叔霓裳道:“太叔姑娘,请助我,我革囊中玉瓶还有一颗雪参寒魄回生丹,可延片刻。”
太叔霓裳急忙奔近,解开他胁下革囊取出玉瓶,倒丹丸塞入她口中,再取水囊将丹丸送下。山海之王用真气强将丹丸迫入丹田,脸色成了死灰。他抱着人往来走动,俯首死盯如带渐渐合上的双目,他感到手上的人已逐渐变冷,他自己也冷,眼前一片模糊,宇宙已逐渐离开他了,时光也在消逝了。
“哥,吻……我……”她的声音得丹九之助,提高了些。
他神魂飘荡,神经已经麻木了。
“哥……我要……走了,黑暗降临了,吻……吻我……”
他呼吸急迫,双目睁得似要脱眶而出,慢慢低下头,向她的枯唇上缓缓印去。
太叔霓裳以手掩面,奔至墙壁伏壁痛哭。
“哗”一声,山海之王一脚将包裹踢翻了,珠宝撤了一地;珠宝囊本已有一半流出,经这一踢,全倒出来了,四个珠宝盒滚动时发出异响,珠宝映着龙犀珠光,室中异光夺目。
山海之王一怔,转首向地下看去,四个珠宝盒排列在他的脚下,金玉光芒耀眼,这四个女人用的首饰盒,质料确是上品,乃是巧手名匠所精造,价值不菲。其中一个,他已在陕州店中扭开了小锁,里面有一串悲翠如意珍珠项链,他曾用一颗珍珠,换了六百两银票买马车付店钱。这个首饰盒翻倾在地,奇大的珠子滚了一地。
如带的声音又高了些,道:“哥,还有一事我几乎忘了,就是那把神刀叫轩辕刀,是有主之物,还给主人,他可带你出困。哥,我不行了,吻我吧,我要……走……了。”
他听她的声音又高了些,知道雪参寒魄回生丹已生效用,为了不忍她离开,他硬起心肠不吻她。
首饰盒躺在脚下,他信脚将它们踢开。由于心情哀痛沉重,用力未免猛了些。
“叭叭叭”,未开启过的三只首饰盒,飞出两丈外,损在墙壁上,碎石纷飞,盒亦破裂,盒中之物跌出盒外。
他并未向那儿看,抱着如带转身回然踱步。
“哥,为何不吻我?”如带轻叫,几不可闻。
他知道不能再拖了,再拖来不及了,泪如雨下将头俯下,并盘坐在地,低头去吻她的枯唇,一面叫:“黛……”
首饰盒的声音,惊动了伏壁哀哭的太叔霓裳,拭掉泪痕向那儿看去。
初一看,她几疑眼花;再一看,大喜欲狂。
山海之王的嘴唇,在接触前的一刹那,突然停住了,他清晰地听太叔霓裳的尖叫道:“玉麟!玉麟!天哪!在这儿。”
他猛地抬头,一蹦而起。
墙角边,碎裂了的首饰盒旁,珠光宝气中,躺着一具掌大的玉麟,晶莹夺目,光芒四射,在珠光映射下,麟甲细致,鬣须仿佛的飞动,栩栩如生,身上还闪耀着火焰的神火,不像是涂上去的,而是顺着玉身的红斑所雕成,浮凸在上,活龙活现。
太叔霓裳正趴伏在地,伸出颤抖着的纤手,猛地抓起玉鬣,向他冲来。
“用伏鳌剑剖开。”他喜极而泣,大声叫。
他急不及待,伸手在胁下拔出伏鳌剑,正待就掌上削开玉鬣。
“轰隆”一声,石门突开,顶门的千斤巨石倒下了,两人同时一怔。
石门口,出现一个身材高大,葛袍徐摆,银须拂胸的老人;面色红润,慈眉善目,眼中神光电射。
太叔霓裳一声娇叱,挥伏鳌剑疾冲而上。
老人向侧一闪,喝道:“且慢,听我说。”
“太叔姑娘,退到我身旁。”山海之王沉喝,又道:“老丈,有事快说。”
老人徐徐走近,一面说:“我已听了许久,可否让老朽看看玉麟是否为真品?”
“哼!你别想。”太叔姑娘叫。
山海之王却说“让他就掌上看。”姑娘无法,摊开掌,用剑护住,只消老人一伸手,休想逃出她的剑下。
老人看了一眼,道:“果然是真品,神山古仙所留神物。”
“老丈请退,休误小可大事。”山海之王沉声道。
老人淡淡一笑,道:“老朽如走了,反而误了你的大事。”
“此话怎讲?”
“玉麟腹中并非丹丸,乃是玄门成道至宝瑶池玉浆,如果你一剑剖开,玉浆流出入地却没,你能收回么?前功尽弃,你也将终生抱憾。”
“老丈,这……这……”
“可削掉玉麟的云层,倒人女娃儿口。快,别耽误了她的性命。”老人平静地说。
太叔霓裳应声削掉玉麟云尾,山海之王赶忙坐下,接过玉麟,将尾部塞入如黛口中。
石室中清香扑鼻,令人心神为之一爽,灵台清明,万虑俱消。
太叔霓裳仗剑卓立,在旁凝神戒备,她在紧张之中,忘了衣衫凌乱,敞胸露腿。
老人仰首向着室顶,道:“以真气引度之术,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山海之王审视玉麟,腹中已空,便扔掉玉麟,抱起如黛吻住她的小嘴,心意神合一,运起神功,将真气度入她口中。
蓦地室外起了急掠的飞行啸声,门口出现了南荒七煞,老大追生大煞看到室中情景,突然抢人室中。
太叔霓裳面向外持剑戒备,在珠光剑芒照下,她的左胸祼露在外,坚实高耸的玉|乳上,一点猩红触目惊心,红者红如丹朱,白者如羊脂白玉,极为岔眼。
她一看到室门出现了南荒七煞,心中一栗。山海之王正在紧要关头,任何惊扰皆可发生意外,对方人多,她怎能不惊?
她正想冲出,将室门堵住,但怪老人已倏然转身,向前飘掠,双手一张,说:“诸位,退!”
追生大煞伸手撤下黑色弧形刀,大吼道:“老夫要带那娃儿,老狗,让开——”
叫声未落,响起了“劈啪”两声脆响,老人以极为奇奥的身法欺近他身旁,快得肉眼难辨,揍了他两耳光。
接着大袖连挥,追生大煞象被狂风所刮,飞退出室,撞在室外二三两煞身上。
老人当门一站,冷冷地道:“没教养的东西,开口伤人。快滚,等会儿天毒冥神来了,你们将后悔莫及;老夫也要让你们饿死在地下古殿中,免得你们出外逞凶。”
南荒七煞吓得打哆嗦,心惊胆跳。能在追生大煞已经撤下兵刃之后,仍能揍他两耳光,一袖将人震出室外,没有丝毫还手余地的人,他们还没见过哩,
“留下名号。”大煞厚着脸叫。
“你配?滚是不滚?”怪老人语气一变,极不友善了。
“咱们走,”大煞发令了。
怪老人顺手将门带上,人在室外道:“好好安顿,十二个时辰后,老夫前来听取回音。”
太叔霓裳高叫道:“老前辈可是神刀主人?”
“老夫并非是神刀的真正主人,但有道义将刀留下。”
“是老前辈丢晚辈人室的?”
“正是,好自为之。”
声落,石门全行闭实了。姑娘奔近门旁,将千斤巨石移至门上,小心顶住。
瑶池玉浆果然是灵丹妙药,入口即起死回生,不久,如黛生机转旺,气息蓬勃,人亦在昏迷中渐渐苏醒。
山海之王已知如黛有救,双手齐动,替如黛解去九阴绝脉手法所制的经脉,内用真气驱运玉浆,外用推拿八法替她疏通被久凝了的肌肉。
他不惜损耗精力,全力行动,真气源源转运,生生不息在她体内运行。
足足花去一个时辰,他仍末停止行动。怀中的如黛早已清醒,也在试运真气,紧紧地反抱着他。
太叔霓裳静静地坐在一旁,大放宽心,渐渐地,她被两人的亲热光景,羞得浑身臊热。她不敢看,却又无法将目光移开,终于半闭星眸,冥想起来,嘴角绽起了笑涡儿,晚霞上颊,不知她在冥想些什么?
又过了半个时辰,他知道不能操之过急,急了反而坏事,如黛久嬴之身定然受不了,便缓缓停止行功。
他浑身如在水中爬起一般,已被大汗湿透,并隐闻喘息之声,行功停止,他也软弱不堪了。
如黛在他嘴唇离开,双掌静止之际,喜悦地叫:“云哥,云……”
突然,她赶快噤声,她看到了他瘦累而泛上苍白的俊面,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同时太叔霓裳也放下剑,伸手将她轻轻抱开,将她放在豹皮垫上,盖上山海之王的一件外袄,轻声说:“小妹,别打扰他,让他调息以恢复精力,苦了他了。”
“太叔姐姐,我先前感到鬼魄已离躯壳,怎又醒转了呢?”
“一切以后再说,总之,你是两世为人。”
“好姐姐,告诉我吧,我等不及了。”
“好吧,我告诉你。”她便将一切变故一一说了,最后道:“要不是神刀的主人出现,小妹,你已等不到这时了。”
如黛伸手将她拉倒躺下,抱住她附耳笑道:“好姐姐,如果你不发现玉麟,我这条命也完了。”
“这叫吉人天相,我可不敢居功。”
“不管你是否居功,我要好好谢你。”如黛笑,笑得很开心。
“怎谢我?”
“我是这样谢你……”她咬耳在说,把太叔霓裳说得芳心如小鹿乱闯,两人腻在一块儿了。
许久,山海之王浑身热雾渐散,大汗已干,脸色已转红润,吁出一口气,缓缓站起,抢到如黛身边,急叫道:“黛,怎样了?精神恢复了么?天哪!侥天之幸。。”
如黛捉住他的手,微笑道:“哥,苦了你了,我已无妨,只是浑身无力而已。哥,你不该说侥天之幸哩!”
“事实如此……”
“不,你该谢谢太叔姐姐。”
山海之王举手齐额,俯身行礼道:“太叔姑娘,我该谢谢你,若不是姑娘在旁,后果可知,请受我一礼。”
“不敢当,这乃是黛妹的缘份。”太叔霓裳移坐闪避答。
山海之王抬头,猛地玉面飞红,赶忙转头。
太叔霓裳一怔,低头一看,嗯了一声,赶忙拍转娇躯。突然,她感到肩背一暖,一件灰布外袄轻轻地披上了肩头,那是山海之王的外衣。
如黛噗嗤一笑,对山海之王说:“哥,玉麟在你身上带着,你怎会不知?”
“那是金毛吼的包裹,四个首饰盒我在陕州打开了一个,另三个根本没看过,谁知里面是玉麟?”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如黛开心地说。
“天下事皆可以作如是观。黛,你可感到饥饿么?”
“有点儿。”
“我请花老丈来,找天毒冥神商量要食物。”他一跃并起,直奔石门。
“哥,小心南荒七煞啊!”
“哼!那几个家伙该死。走!我不放心你们在这儿。一起找天毒冥神去,他那儿定可找到食宿之地。”他回身说。
太叔霓裳披上外衣站起,低着头道:“华大侠,那怪老人在十二个时辰之后,要来取回神刀。”
“取回神刀?”他莫名其妙。
“是的。”太叔霓裳便将被擒进入石室,怪老头赠药给如黛之事,一一道出。
“就是刚才那位老人么?”
“是他,没错儿。”她肯定地说。
“我决定将轩辕神刀物归原主,以酬谢他对我们的隆情高谊。他既然是这儿的人,会找到我们的,我可在这儿留字。”他就壁上运金刚指写上:“晚辈已赴天毒冥神之住所,请前辈移玉步一行,神刀自当璧还。”
他用豹皮将如黛背上,太叔霓裳却在收拾珠宝,他道:“太叔姑娘,不要那些捞什子了。”
太叔霓裳笑道:“不能忘本,该带着,这堆东西对你来说,意义够重大的,日后你可以怀想此日的情景啊!”
“太叔姐姐,对你的意义也够重大的哩!”如黛笑。
太叔霓裳粉脸泛上红云,她笑骂道:“小妮子,你坏!”
三人拾捡停当,走出石室。山海之王领先,一手高擎龙犀珠,一手牵了太叔霓裳的纤手,直趋先前的朱池大殿。
大殿中,除了两头人熊,没有任何人在内。他们钻人殿中,人熊亦已发现了他们。
两声怒吼,人熊人立而起,疾冲而来。
太叔霓裳看了这两头凶猛狞恶的巨物,吓得尖叫一声,粉面泛青,惊得腿也软了。
晶芒倏现,山海之王撤下了伏鳌剑,递到她手中,说:“退到洞口,我对付这两头畜牲。”
“不!我要和你并肩应敌。”她神剑在手,不怕了。
“不成:那是天毒冥神的宠兽,不能伤它,我要斗它们,快退!”
“云弟,小心了!”她亲呢地叫他,退到洞口。
两头人熊笨重如山,但迅捷无比,显然是曾经过训练,化愚蠢为灵敏了。
人熊怒吼,左右扑上,四只粗树干般的毛爪,伸开来便形成两丈宽的包围圈。
山海之王一声长啸,人凌空而起,闪电似的越过人熊的面门,射出朱池之中。
人熊也够快,一把没抓着山海之王的双脚,立即回身狂吼着扑下朱池。
啸声一起,两扇大门倏开,抢入了四名大汉,见状惊得面无人色,有两人奔去急敲金锣。
两人熊分左右冲到,巨爪倏张。
山海之王不敢大意,且先试试再说,一声沉喝,向右一闪,便到了右首人熊的左侧,伸手斜拍一掌。
“叭”一声暴响,山海之王竟被震退一步,人熊巨爪一荡,倏然转身右爪又到。
左面的人熊,也疾冲而上,右爪兜头便抓。
山海之王吃了一惊,这一掌他已用了八成劲,竟未能将人熊震退,岂不吃惊?他知道,力拼是占不了便宜了。他展开了如幻步,在人熊双爪行将及身的刹那间,人影倏杳,他到了左首人熊的身后,一声大吼,全力一掌拍出。
“蓬”一声巨震,结结实实地击中人熊背脊,他感到奇大的反震力一涌,连退三步。
“这畜生好厉害!”他悚然叫。
人熊挨了一记重击,“砰”一声暴响,拦在另一头人熊身上,两头人熊都倒了,但瞬间爬起,转身狂怒地急冲而来。
背上的如黛尖叫一声,花容失色。
洞中的太叔姑娘一声惊叫,飞掠而来。
山海之王反应奇佳,两臂有万斤神力,人被抓住,反而更为沉着,大吼一声,左手反逮住人熊的臂肘,右臂全力一抬,也反扣住人熊的小臂,奋全力一扭一损。
人熊的左爪,刚将近山海之王的肩头,便被扭得一声狂叫,右爪被扭到身后了。
它不甘被制,右后爪一抬一勾一扣,想抓山海之王的下盘。可是已没有机会了,无俦的神刀,将它向下掀,同时山海之王已抬起右脚,猛地向它膝弯端下。
同一瞬间,响起一声巨啸,接着是一声大吼:“人熊二熊退?”那是天毒冥神的声音。
晶芒飞射,太叔姑娘亦到。
另一头人熊,已疯狂地扑来,刹脚不住。
山海之王左腿疾飞,“呼”一声响,双手一松,将人熊踢得向前扑倒,人向旁一闪,从另一头人熊爪下掠出,惊险万状。
太叔姑娘刚到,精神一懈,倚在山海之王肩下,粉面发青地轻叫:“云弟,你不该冒险。”
石级上,出现了天毒冥神、老花子、铁爪神鹰,夜游神、蓝衫隐士,和八老人与十名大汉。天毒冥神的豪笑声,直震殿堂,笑完伸大拇指叫:“老弟神勇,了不起。天下间能以赤手空拳,搏腾我这两头异种人熊的人,得未曾有。升阶相见,老弟。”
蓝衫隐士哈哈一笑,笑完道:“老朽输得心服,老弟,老朽有一不情之请。”
山海之王携太叔姑娘升上石级;抱拳行礼道:“两位前辈过奖,愧不敢当。段前辈有何指教,尚请不吝见示。”他心中高兴,语气谦虚了好多,回复了早年的神剑伽蓝逸云的风采,询洵温文落落大方,与先前判若两人,加上他剃掉胡子,那光风霁月,宛如玉树临风的绝代风华,委实照人。蓝衫隐士回了一礼,微笑道:“今日之会,咱们算得上是不打不相识,相识即成肝胆相照的朋友,休怪老朽唐突。马老兄在一甲子之意,武林名位之高,更在二僧一道之上,功力天下无敌。今见老弟台神勇惊人,技臻化境;愿以至诚相请,请二位印证神功,一个是昔年武林名宿,一个是当代一时俊彦,可否让我们一开眼界?”
天毒冥神也说:“老弟,这半天我们都在谈论你,我们可不能令他们失望。来吧!你那把怪刀,与我的降魔杵正好相当。”
“前辈所示,敢不从命?”他解下如黛,交与太叔姑娘,略加拾夺,便纵下朱池。
他向石级上众人献刀,含笑道:“晚辈放肆,恭请马前辈赐教。”
天毒冥神一掠而下,捧杵回了一礼,含笑道:“老弟,老朽失礼,恕罪,请!”
两人后退两步,纵容行礼,再向左徐移两步,缓缓出刃,各自抱元守一行功,双刃齐举。
山海之王不用幻形十八剑,以伏魔慧剑应战,两般神刃遥遥相对,愈迫愈近。
所有的人,全都神色紧张地注视着朱池中的两个人,除了火花的哗剥声之外,寂静无声。
如黛轻声说:“太叔姐姐,请扶我起来。”她为山海之王担心。
所有的人全担心,虽说高手印证,点到即止,按理并不需担心,可是失手误伤的机会并不少。武林中因印证而死伤,因印证而结下深仇大怨的人,实在太多,可见绝非简单的事。
朱池宽阔,正好施展,两人都是顶尖儿超尘拔俗的高手,举动亦大逾武林常规,皆向右方抢旁斗,时而左移两步,刀尖始终末变方向。
两人的身材都够高大雄壮,上身微俯,左足微屈,闪动缓慢,渐渐换了一次照面,未出击。
“放肆!”响起山海之王的巨吼,神刀侧身点进。
天毒冥神右飘两步,降魔杵虚搭神刀护偃。
两人轻描淡写地试了三招,礼招一过,突然人影疾闪,风雷俱发;但见刀影飞腾,杵影如山,进退腾挪人影如烟,暗劲潜流相触刺耳,令人心魄下沉。一接触间,两人从中心移至东首,再绕东迫至北面,两声暴叱,人影乍分。
“唰”一声,山海之王仍退出南首,一撤右足,神刀突然伸出,身形如岳峙渊停,象座石像屹立不动。
“呼”一声,天毒冥神也退至北面,脚下不丁不八,斜指降魔杵,屹立如同化石。
两人首次接触,片刻即分,各攻五招之多,攻拆之际,人影似杏,动如闪动,但分开时人影乍现,却又静如山岳,点尘不惊,攻扑时固然危机四伏,生死交关,静止时也不轻松,那暴风雨将临前的平静,迫得人透不过气来,更显得凶险,更为可怖。
两人都神色凛然,呼吸似已停止,两双神目老盯着,要捕捉对方眼中的些微变化,空气已将要凝结了。
“接招!”天毒冥神轻喝,闪电向前扑。
两人再次狂攻,这次与先前的轻快攻扑又是一番光景,是真力的火拼,修为的狠搏,每一记皆凶猛狂野,生死间不容发;但见墨丝色的光华,与四面急舞的闪闪金芒,不住扭曲冲错,八方飞腾,上下急射。
五冲错八盘旋,在罡风怒啸,暗劲爆裂中,两人缠斗良久,突然人影飘摇,同向侧方飞退。
“铮”一声宏亮的金铁交鸣乍响,在两人飞退丈外,身形已定之际,方传出两刀撞击之声,可见两人身法之快,骇人听闻。
兵刃第一次正面相击,拉成平手,功力相将,修为半斤八两,皆未抢得上风。
两人屹立相对,身形丝纹不动,双刀如铸,身上每一颗细胞似乎都已凝结了。
可是两人舶额上,汗缓缓沁出,浑身飘逸着阵阵轻雾,呼吸时起伏隐约可见了。
山海之王踏出一步,第二步立刻跟进。
天毒冥神也踏出一步,跟进第二步,毫无表情地道:“老弟,刚才咱们共发多少招?”
“老丈,你化我六招,反击九招。”山海之王也木然答。
“你的眼力和反应超人一等,化我九招敬六招,你是我平生罕见的劲敌。”
“老丈,晚辈也是第一次遇上真正强敌。”
“连上一照面算上,你已攻出十一招。”
“老丈占先了,先发十四招。”
“老弟,你可用与汤馆主狠拼的奇招,让我一开眼界。”
“晚辈遵命。”山海之王答,神刀向左徐降。
“老朽有三招自参三式,每式可有三种奇变,取名为金刚三式,以便攻为主,老弟注意了。”
“晚辈亦有九招自参剑法,每招无式而中含四诀,刚柔互济,变化无穷,至今未逢可接四招以上的敌手,愿就教高明。”
“好说好说,请教二字不敢当;活到老学到老,咱们互相切磋。老弟,谁接了你四招?”
“没试过,但试过三招。”
“谁?”
“晚辈的同伴,太叔霓裳姑娘。”
“不!我只接了两招。”太叔姑娘叫,又道:“如果你出第三招,我活不到现在。”
蓝衫隐士呵呵一笑,接口道:“我也接了两招,第三招马老兄到得恰是时候。”
天毒冥神接口道:“老夫这三招自创秘学,天下间没有接下两招之人。老弟,咱们可算得双雄相遇,你攻五招,我攻两招,怎样?”
“敢不从命?”
“接不下可以撤身,你先请,先攻两招。”
天毒冥神的口气,似乎大有自信。山海之王身为晚辈,并没生气,他徐徐迫近,沉声地道:“晚辈有僭,放肆了。”
了字一落,人已闪电似扑进,先右后左,柔刚刚柔四劲突发,攻出第一招“如虚似幻”。
这是单方面的攻招,并非生死相搏,但化的人,仍可在化招中觅机加以反击迫对方撤招,不全是防守,所以其凶险的程度,并不下于互相抢攻。
天毒冥神后撤一步,左掌一引,摆脱左方的吸力,降魔杵先出“毒龙出洞”,杆出却振化径尺大杯花,向右斜转,招变“山东大擂”,好快!从左扫到右方,迎着自右扑到的万千刀影。
“铮铮铮……”一连串的巨震,罡风雷电俱发,片刻纠缠,双方旋了半圈,皆末后撤,势均力敌。
暴响震耳,罡风进裂中,响起山海之王的沉喝:“第二招,接着!”
人影重新转疾,猛烈地冲错,劲风直荡十丈外,刺耳的异啸动魄惊心。
“当”一声暴响,人影分飞,两人各退丈外,额上已现汗珠,往下掉落衣襟。
“厉害!老弟。”天毒冥神微笑着道。
“老丈果然高明,潇洒从容,六合归一,晚辈大开眼界了。”山海之王也笑答。
“该老朽献丑了。”
“老前辈请。”
降魔杵飞起一道金芒,疾射山海之王,等神刀上推,山海之王身形挪动,刀杆行将接触的刹那间,突然向右一飘,转化无数十字交叉金芒,急袭中宫。
山海之王双足徐徐逐寸后退,神刀举在胸前,左振右抖前点下撇,上崩中挑举手暗含玄机,一阵急拦,共退后两尺,竟然接下了凶猛如狂涛的一招。
“当”的一声暴响,两人齐向右后方飞退丈外。
“咦!老弟,你这招化手法深得以柔克刚的心法,大出我的意料之外哩!”天毒冥神讶然叫,举手抹掉额上大汗。
“晚辈在取巧,这也是九招中的一招,只是蓄力未发,被降魔杵所制,也发不出。”山海之王也抹掉大汗笑答。
“该你攻后三招。”
“放肆了。”
接着的三招,威力愈发愈强,一招比一招凶险,锐不可当。
第三招“一线生机”,天毒冥神被退到东北角。
第四招“飞电沉雷”,天毒冥神退到南面石级下,浑身见汗手上馒了。
第五招“射星逸虹”,星由中心向外射,一道墨丝淡影却左方横贯至右,象在玩魔术,看不清人影,不知他是如何运刀的。
天毒冥神心中一凛,一声沉喝,绝招“八方风雨”出手,千百道金芒向内急射,以墨绿色的光华为中心,向内一聚,两般兵刃齐发雷鸣,绕朱池旋了一圈,象两股猛袭的龙卷风,飞腾扑击,如同千军万马呼号奔腾。
卷旋经北面石级旁,劲烈的激旋气派,迫得上面的人纷纷后退。
“不好!他们疯了!”蓝衫隐士惊叫,撤下了量天尺。
不是疯了,两人都收不住势,两般神刃狂舞,生死间不容发,急攻狂架,惊险万状,谁稍慢千分之一秒,谁就得尸横五步,除了随势出招之外,别无他途。
接理,两人的功力皆已臻化境,收发由心本无问题,但就因为势均力敌,所以想收已不可能了。
正在危机一发中,眼看将有惨剧发生,殿中突然响起一声长笑,一条人影从洞中飞出,直扑两人激斗之处,太快了,谁也来不及阻拦。
山海之王不知来者是敌是友,一声大吼,先行撤招,他要冒万险脱出重围,他不愿由第三者加入,闹个三败俱伤,他这种大勇的表现,太不顾性命了。
“铮铮”两声急震,他刀掩左肩,向左面金芒一撞,人向前一俯,在着地的刹那间,猛地转身仰面挥出,向随身下劈的金芒架去,人亦同时背脊着地,侧射三丈外。
“嗤”一声,金芒掠过他的左肩外,接着“噗”一声,金芒直劈人地中尺余。他只觉左肩如裂,半身脱力。
他倏然站起,脸色泛青,浑身大汗,脸上豆大的汗珠,下雨般的沾落胸襟,踉跄站稳了。
天毒冥神踉跄站住,降魔杵Сhā入地中,两手空空无力地下垂,脸上泛灰,山海之王冒险撤招,并未还招,老家伙的降魔杵不能借力变招,差点儿失手将山海之王左肩击碎,他难过极了。
“老弟,我该死。”他激动地说。
“怪我,老前辈。”山海之王摇头苦笑答。
“该怪我,我三招全用上了。”
“不,该怪我,我九招也用上了。”
丈外,站着身材巨大的白发须老。他笑道:“谁都不怪,势不由已,人如不惜命,活着也是害人害已之事。但也怪你们两人,你们的功力太高,招术也旗鼓相当,不应该妄用兵刃印证。”
老人含笑举步,走近山海之王,拍拍他的肩膀,说:“小哥儿,你这一手我老人家不赞成,却使你此举可称大仁大勇。假使你不见机伏卧选出,我也无法救你。”又伸手指着天毒冥神道:“你,偌大年纪,该有这种经验,为何不先出声招呼,以喝声示意双方缓缓撤减真力?该打!”
天毒冥神苦笑道:“老兄,我确是该打,但我如果出声,华老弟的怪家伙不将我的脑袋砍掉才怪。说来说去,还是我的不是,老实说,我确是惜命。华老弟太傻,傻,傻得可爱,甘愿冒粉身碎骨之危,舍命撤招,我活了这一大把年纪,还做不出这种傻事。老弟,我是千服万服,来,咱们亲热亲热。”向前走去。
山海之王丢掉神刀,抢近伸出大手,两人手相握,突又松—手拥抱。
所有的人,全松了一口大气,两人放开拥抱,山诲之王回身拣起神刀,双手奉给老人,说:“原物归主,老前辈请收下。”
老人接过神刀,说:“并非老朽吝惜此物,但此轩辕神刀,乃是崤山镇山之宝;有此物在,山魈木精异类,不敢出而为害;更免在江湖中造杀孽,老朽不得不请小哥儿留下。而且老朽可用此神刀,替诸位另避出困之路,尚请原谅。”
天毒冥神讶然问:“咦!老兄,你是谁?”
“老弟,别问我,总之,我比你先占此陵二十年。”
“你先占此陵?咱们怎没见过?”
“哈哈!我只有一个人,此间秘道我全知道,我住在你寝宫之下。”
“寝宫之下?”
“是的,你只知道这陵墓下面有三层,其实有四层,除了神兽殿附近,我全知道而且到过。”
“神兽殿?见鬼!”
“见鬼?你可问问小哥儿。他仗这把神刀杀僵尸,毙山魈,斗蝠龙,击倒地拄,你的洞府跨了,就是他的杰作。哼!你那两头人熊,比起他所斗的神兽,简直不成气候,小巫见大巫哩!老弟。”
“你在说笑话吧?老兄。”天毒冥神仍是不信。
“你不信就拉倒。三日后,我来带诸位出困,再见了。”说完,大踏步走了,隐没在洞口里。
天毒冥神怔了好半天,困惑地问:“老弟,他说的可真有其事?”
远处的如黛笑着高声道:“老前辈,千真万确,神兽殿的怪物,我全见过哩!”
天毒冥神抓住山海之工的大手,道:“老弟,我不该怀疑,抱歉。”
蓝衫隐士收起量天尺,高声道:“马老兄乃是早年武林之雄,华小友乃是今世雄才,两位今日幸遇,可算得双雄之会,该合称字内双雄,乃是武林一大佳话。”
“老弟,咱们三生有幸、我要结识你这位忘年之交;不许婆婆妈妈,你答允吗?”天毒冥神正色问。
“华逸云高攀了。”山海之王躬身真诚地道。
“好,你可叫我一声老哥哥。”
“老哥哥尚请多赐益,请受小弟一拜。”山海之王大拜三拜。
天毒冥神赶忙将他扶起,道:“老弟,没话说,我不能白做你的老哥哥,我将出山一行,全力寻觅玉麟丹的下落,有五天的工夫,我们赶快开路出困,不可稽延……”
山海之王笑道:“不必了,玉麟丹已得,贱内已经复原……”
“什么?你说的可真?”
“千真万确……”他将经过说了。
“哈哈……这真是奇闻,你简直是骑着马儿找马,闹出这许多风波。走!到我的居处歇息,咱们不醉不休。”
由大汉高擎火把领先,转人内殿。
在一间布置精致而华丽的小殿中,灯火辉煌,堂开盛延,除了如黛姑娘,其余的人全到了,共开了两桌,主座上是天毒冥神,山海之王成了主客。
席间,从天南地北说到今后行止。
天毒冥神要另觅隐居洞府,告诉山海之王说,在未找到新居处之前,这儿留置有人,随时可通讯息,在寻觅居处之际,要替他在江湖走动走动,谁要有不利于小老弟的企图,哼!得教他们爬着滚蛋。
蓝衫隐士自承错误,他要与金旗令主回家隐居,至于苍龙二老之事,他希望山海之王手下留情,同时他也先去找他们,劝他们罢手,冤仇可解不可结,寄望极殷。
铁爪神鹰已家破人亡,他将与夜游神踏遍天涯,找金毛吼,祁连隐里,喇嘛三圣僧等凶魔,觅机下手报仇。
太叔霓裳则急需返回桐拍山,劝乃父改邪归正。
老花子则希望与山海之王同行,先往洛阳会见师弟亡命花子尹成,再伴山海之王夫妻俩下金陵,探望叶若虹主仆。
可惜,他们的打算大部份落空。在他们逗留三日期间,江湖早已风风雨雨,闹得不可开交了。当然啦!风风雨雨的发生,并非发生在最近的短短三天,而是从九天玉凤如黛姑娘被擒时始,起因并不复杂。
山海之王是以如黛的意见为意见,却由洛阳下金陵,造访叶若虹,而后决定是否上武当,应了约之后却走湖广人滇省亲,看是否能恢复失去的记忆。他也想到,不管任何事皆可能遗忘,但对从小长大的家园和亲人,该不会陌生的。
他对沿途袭击的人,象苍龙二老以及喇嘛僧等人,根本不放在心上,只要他们不找上门来,他不会去找他们的。
众人在殿中逗留三日,这三日中,天毒冥神将一些滋补的奇药,以及山药黄精等食物,让如黛调着服用。她慢慢地复原,加以人逢喜事精神爽,在动身时,她已经复原了七成。清瘦了的她,并未减少她照人的光采。
唯一闷闷不乐的是太叔姑娘,她虽取得如黛的谅解,但能否可劝乃父回头,她仍无把握,感到前途茫茫。
三日后,怪老人果然前来领他们出困,从寒水出口的左侧山麓一个洞土洞中钻出,重见天日。
众人互道珍重,分道扬镳。在他们走后不久,怪老人又将南荒七煞赶出洞外。最后出来的是左曲老。
山海之王依天毒冥神所指示的方向,先出永宁置办行装,四人买坐骑赶路,因如黛还不适于步行。
一行人沿洛河东行,在宜阳歇宿一宵。这小系城距洛阳不足七十里,本不宜驻宿;但如黛不宜劳顿,太叔姑娘则须于此分手汝州,天色亦晚,只好落店投宿。
翌晨,太叔姑娘赶往汝州回桐柏山,可惜晚了一步。
山海之王已改了装,回复他本来面目,黑油油的长发经如黛的巧手,挽了一个精致的发结,用一条青绷绾住,加上一个白玉发箍。青绷子紧身衣,足登薄底快靴,外穿青色扎腰长衫,掩住胁下的革囊和腰中的伏鳌剑。吠!好俊,人是衣装,佛是金装,他不象武林人,倒象个学舍中的生员子弟。剃掉了须,现出羊脂白玉似的脸蛋,大眼睛如午夜朗星,挺直的鼻梁,朱唇皓齿,还有两叶远山眉,洵洵温文,毫无武林朋友的特色和气质;要不是他生得雄壮,真不象话,不象个大男人。
如黛又是不同,她换了一身绿,绿得生机勃勃,绿色的劲装十分忿眼,告诉人家她是个雌老虎母大虫,登徒子下三滥的流氓小混混,想挨揍的尽管上。她可以公然梳盘龙髻了,瞧!盘龙髻多神气:旁边还有一支Сhā头钗,那是金毛吼偷来之物,她用上了。天气转凉,山风凛冽,北方的七月山区,已够凉啦,焉能没有披风?她的披风也是绿,除此之外有两点红,一是她的樱唇,一是风头钗嘴下吊着一颗大红宝石。
老花子仍是那股窝囊劲,他的鹑衣是活招牌,八宝讨米袋非必要不离身,这是他的本来面目。他的乌竹宝杖丢了,天毒冥神却送了他一根九合紫金弹性极佳的宝杖,不但趁手,且可硬碰削铁如泥的宝刀。
三人三马在官道上赶路,忿眼之至,瞧,一个老花子,一个俊逸绝伦的年青相公,加上一个花不溜丢的小娘们,而且是朵有刺的玫瑰花儿,怎么算也算不清,他们怎会走在一块儿?邪门!
出了山区,且近午间,大太阳热烘烘地往上爬,气候又变了。三人三马蹄声得得,沿洛河南岸直奔安乐窝。
安乐窝是“吾家先生”邵康节的故居,火烫后新建不久,是一个小集镇,倒还热闹。老远地便发现街旁挤满了人,不知为了何事。
霸海风云(第二部)十九
三人三骑沿河边官道经过安乐窝,老远便看到街旁一座墙前,围着一群人,全都抬头向墙上的告示牌看望。三人皆不知告示有何好看,也懒得管闲事,策马向那儿驰去,末加注意。
快接近人丛,迎面有三个村夫正散在路旁聊天,其中之一听到马蹄声,抬头向三人看望。
老花子一马当先,山海之王与如黛并辔而行,三匹马不徐不疾,踏着轻快的小步驰向镇口。
那村夫便看到了第一匹马上的老花子,突然瞪大双目,面色惊恐,大叫道:“独眼老花子。”
其余两人同时转头,也同声大叫道:“独眼老花子,江洋大盗。”
三个村夫一叫唤,不远处告示牌下的人,全都向这儿瞧,一阵骚动。
老花子勒住坐骑,向三村夫一瞪独眼,把三村夫吓得打哆嗦惊恐地扭头要跑。
“站着!”老花子大喝。
喝声如沉雷,三村夫屁滚尿流,向路侧变色地退,“叭噗”两声,有两个跌在路旁深沟里挣扎。
老花子用九合紫金杖向一个村夫一指,沉声说:“呔!那小子你说,你说我花子爷是江洋大盗?”
那是唯一没例的村夫,他气结地答:“花……花子爷,那是告示上说的,不……不关小人的事。”
“告示上说的?”
“正……正是,这……这几天伊王府已抓了好几个人,都是独眼花子。”
这时,二三个村夫与游客,全向这儿奔来,团团围住了,有人叫:“是这个独眼老花子,象极了图形上的人。是他!江洋大盗,捉住他,一千两赏银大家沾光,捉!快…”
这家伙正跨前三步,老花子突然瞪他一眼,他打一寒噤,慌忙后退,转身向后一钻,把头鼠窜。
有一个中年人排众而出,向众人叫道:“诸位,你们还不散去?这位老丈如果是王府告示上所说的主犯,怎会还往里闯?”
老花子一跃下马,向中年人走去,点首招呼道:“请教老弟,到底是怎么回事?”
中年人脸色一怔,说:“五天前伊王府颁出告示,说是在陕州发现了早年在山东道上,劫去宫廷内珍宝的贼人,主犯是神剑伽蓝华逸云,又叫山海之王,另两人一是独眼老花子,一是将死的女人。目下伊王已责令各府州县限期辑拿三名主犯,公门中四处巡辑,凡是画象上的可疑人物,一律逮捕先送伊王府。这几天逮了几个独眼人,闹得风风雨雨,老丈也是独眼,且与画象上形状极为相似,最好不可进入洛阳城,免遭池鱼之灾。”
老花子呵呵一笑,说:“承教了。伊王未免太糊涂,老花子如劫了皇家的珍宝,还在世间做花子?不象话,太不合情理,故意找咱们花子穷人开心嘛!哈哈!”
他回头上马,耳中听到山海这王用传音入密之术向他说:“老丈,陕州售珠的事犯了,咱们走。”
他上了马,也用传音入密之术说:“你先走一步,你已易装,没有人可看出你的身份。过了天津桥两里,人津门向左折,近津阳坊有一家上谷老店,你在那儿投宿,晚间咱们三更见。”
说完哈哈一笑,兜转马头回奔龙门。
山海之王马鞭徐扬,含笑叫:“乡亲们,借光,让些儿。”
他生得俊逸,穿着打扮不是等闲人,人群让开道路,两人带缰北走。
经过告示之下,还有人在那儿议论纷纷,两人信目望去,三个人的素图赫然高列左上角,书工巧手,倒也传神,龙其是飞蓬发的独眼狂乞,和乱发翘胡的山海之王,如神般凶猛,十分神似。
两人相对一笑,小驰直奔里外的天律桥头。出了镇山,山海之王笑道:“带,这个画,不等闲,仅凭大阳老店东的口述,便画得九分神似,了得。”
姑娘轻快地笑,说:“哥,瞧你先前那凶猛像多唬人?”
“呵呵!其实并没有那么凶猛,只是那时心里乱,叫那三家伙一爬两滚蛋,难怪把我画得凶了点儿。”
“哥,他们也许有人认识你呢!”
“怎会?”
“会的,你目前的像貌,与三年前并无不同,武林中人认得你的为数不少,恐怕有麻烦哩!”
“我山海之王岂是怕麻烦的人?呵呵!”
如带小嘴一噘,假嗔道:“不许你再称山海之王。”
他一伸舌头,笑道:“呵呵,阃令么?”
“油嘴!”她羞赧地笑嗔。
“阃令焉能不遵?好!自目前始,取消山海之王的名号,我,神剑伽蓝华逸云。”他拍拍腰中伏鳌剑笑,笑得开心。
“伽蓝剑现在老菩萨那儿,不久便可交与你了。”
“可惜,我总感到剑太轻了,不趁手。”
“那老头子太小气,一把轩辕刀也舍不得。”她悴悴地说。
“是啊,那把刀确是神刃,谁得了谁便可称霸江湖。可是,一千把神刀我也不要。”他盯着她笑。
“咦!你不要?”她惑然问。
“我要你。”他伸手握住她的右腕,无限深情地轻说。
她只觉一阵激动,猛的抬腕,俯身用粉颊贴在他的掌背上,喃喃地颤声说:“逝去的岁月回来了,啊!回来了!”
两匹马徐徐而行,两人的手紧紧地握住了。
此后,山海之王的名号,极少在他口中发出了;笔者亦正式称他为神剑伽蓝华逸云。
官道上车马行人络绎于途,两人不能亲热过久,那年头虽亲如夫妇,走起路来女人也不许超出丈夫之肩,牵着手走,简直大逆不道,还象话?
马儿上了天津桥。
桥上行人甚多,车马往来不绝,所有的人,全对逸云夫妇俩投过羡慕赞美的一瞥。
如黛极有分寸,有人经过,她的马便落后半乘,走在逸云右肩后。
洛河水满,上游水势湍急,经过天津桥后,水势略缓,河中小舟点点,顺水而下船行似箭。
如黛举目下望,突然勒住缰,轻说:“哥,看那小舟。”
“哪一艘小舟?”他勒住坐骑回顾。
她用马鞭向桥下游一指,说:“那没有船蓬的一艘,上面有穿劲装的人。”
那是一艘百石敞蓬船,四支大浆运转如飞,船向上游急驶,好快!
舱中坐着几名身穿青色劲装,佩剑持囊的大汉,还有一个穿长衫的壮年书生,正向桥上信目流览。
逸云忘记了这些人,但他目光锐利,看清其中一个雄壮大汉,眼中黄光四射,腰带中Сhā着一柄两节金枪,有点像双怀杖。
他不认识这些人,扭头问:“黛,你认识这些人?”
“你也该认识。”她皱着柳眉说,
“他们是谁?我从没见过他们。”
如黛摇摇头,无可奈何地说:“那眼发金芒的人,是少林俗家高手金眼龙龙威,是你手下的常败高手。书生是小一辈的中原狂生夏津,人倒不坏,你曾在桃花坳冒险,在桃花仙子手中救了他。”
“哦!原来是他,在长安九真观,我已曾在崆峒派的老道们手中救了他。”
如黛续往下说:“后艘三个有兜腮短须的壮实大汉,叫中州三义,老大赛孟尝沈刚,老二猛狮沈雷,老三通臂猿沈电。这三个人倒是少林小辈门人中,浪奢遮的好汉,在湖广层辰州道中,你对他们有救命之思。”
“咱们走!他们向我们注意了。”他说,抖缰驱马。
“少林门人大批出现,洛阳定然有事。”她抖缰跟上说。
“也许就是冲我们而来,我们是朝廷钦犯哩!”
“少林弟子不会被官府所用。”她否认。
“黛,别忘了少林有僧官受朝廷供奉,伊王不是傻子,会请他们出山的。”
正说间,迎门到了八名劲装大汉,喝,好神气。坐骑是八匹枣骏马,鞍甲鲜明,鸾铃叮当,十分神骏,分成四对小驰而来。
八个人的劲装,并非江湖朋友的对襟紧身衣,一看便知他们不是江湖人,该叫箭衣,也称短靠;丝底蓝阔边绣双狮滚球的图案,左右有皮护肩,前后有铁叶掩心,紧裹着雄壮的躯体。头戴英雄巾,脚下是薄底子快靴。八个人才一表,年在三十上下。鞍旁Сhā了一张用囊盛着的彤弓,腰悬长剑,威风凛凛,傲态逼人。
八匹马分成四对,从桥中小驰而至。
活该有事,一辆驴车自北向南缓缓而来,正挡在桥中,处身在前后十匹马中间。
桥甚宽,赶车老大是个小花儿,他没看见身后的八匹马,只看到前面并辔而来的逸云夫妇俩,便稍向右靠。
八匹马从后驰出,正从车左超越,前面的逸云不想争路,便向右让,右面有如黛。他不能让得太多,马与车之间,过一匹嫌宽,过一双便太窄,而八匹马是成四对驰来,当然过不了。
按理,双方都该将坐骑错开,单行对进,逸云夫妇的马速度慢,而且已避至桥栏旁,前后相差半乘,与单行相差无几。
八大汉该在赶车时先列单行,逐骑超越,但他们并不,仍并肩而进。
先头两骑看对面的华逸云仪表非俗,穿着打扮不象寒门弟子,不敢胡乱招惹,却向马车夫大喝道:“让开些!往边靠。”
赶车小老儿吃了一惊,扭头一看,脸色一变,一声哈喝,将缰绳猛抖。
健驴向右一靠,真妙,车尾一扭,反而向中心挤,
最右一匹健马,被车尾一挤,便向左急闪,将左面一匹挤得向右一蹦。
两匹马的速度不算慢,马蹄一乱,便向逸云猛撞,声势汹汹,要出乱子了。
逸云能闪避?他如稍一后挫,便会将如黛的坐骑撞向桥栏,她还未复原,不掉下桥去才怪。
他将绳向左一带,再向上拉,马人立而起,一声长嘶,前蹄向左乱蹬。
冲来的马受惊,也一声嘶鸣,向右急闪。
“砰”一声响,最右靠车的大汉,深恐马儿撞在车上受伤,百忙中右足脱镫,一脚踹在驴车上。
车壁禁受不起他一端,木板折断,马儿仍向车上撞,“砰”一声撞个正着,一只马蹄被车轴所撞,马儿向前一颠,象是马失前蹄,向下挫倒,狂嘶不已。
桥上大乱,两端的行人纷纷惊叫走避。所有的马全勒住了,只伤了一匹马,够幸运。
驴车在两丈外刹住了,小老儿惊得脸色死灰,浑身发抖,张口结舌站在车旁战战兢兢。
两大汉往桥中一站,瞥着在地下挣扎的坐骑,脸上泛起怒意,罩上了寒霜。有一个大汉哼了一声,走向逸云。
逸云安坐马上,含笑向来人抱拳行礼道:“兄台请了,时才不及避让……”
“住口!”大汉怒叫,冷笑一声,又道:“下来说话,你怎敢高踞马上向本官发话?”
是官儿,难怪,平民百姓怎可逾礼?确该下马说话。
逸云不吃这一套,要好说倒有个商量,这般气势汹汹却引起了他的反感,登时脸色一沉,冷冷地说:“太爷高兴。阁下不听也罢,算我没说。”他一抖马缰,便待走路。
大汉突然伸手,一把扣住马络头,厉声道:“小子无礼,滚下来!你知道你在对谁说话?”
逸云淡淡一笑,说:“太爷在对你说话。老兄,放手。”
大汉一声怒叫,伸手便向他的腰带上抓到,他听出逸云所说的话,并无一般世家子弟的狂傲,也没有生员学子的咬文嚼字,江湖味虽不浓厚,但确已表明了江湖人的身份,所以毫无顾忌地拿人。
逸云任由他抓住腰带,左手一搭,按住了对方的手背,若无其事地说:“尊驾讲不讲理,再想想老兄,错不在我哩!”
大汉用力一拉,人丝纹不动,连马儿也似乎浑如未觉,而手上却毫无着力之处,他一咬牙,真力倏发。
怪!力确是发了,却如泥牛入海,音讯全无,力道不知用到哪儿去了。他大吃一惊,想撤回手,却抽不回来啦,用力一抽,脚下一虚,马步浮动,反而向逸云的腿侧靠来,象被一道奇异的吸力吸住了。
另一大汉见状一怔,欺近叫道:“咦!真人不露象,他是练家子,走了眼啦!”
另六名马上大汉同声虎吼,一跃下马。
逸云手向上一提,将大汉的脉门制住向上拉,说:“诸位,要动手耍威风,你们八个人差得太远了,全得下洛河喂鲤鱼。安静些,桥高虽只有四丈,制住|茓道往下丢,掼你不死也会被淹死。”
其余七个人同声虎吼,撤下了佩剑。逸云呵呵一笑,满不在乎地说:“你们真要作威作福,我成全你们。”他拔出大汉的佩剑,将人放了,慢腾腾地下了马,大踏步上前,伸手抓在地上挣命的伤马后腿,喝道:“免得马儿受苦,早死早超生,下去!”
石桥栏高不过四尺,马儿突然连声嘶鸣,凌空飞跃河下,“扑通”二声暴响,水柱水花直溅上桥面。
下面金眼龙的船,刚超越桥洞,被轰雷般的水响所吸引了,全仰面向桥上瞧。但桥面宽,一时看不见桥上的人。
逸云露了这一手,把八大汉全惊得呆了,脸上变色,向后退了几步,八个人左右分列,一个厉叫道:“青年人,你想造反?你是谁?敢对王府的外庭护卫无礼?反了!”
逸云堵在桥中,冷笑道:“王子犯法,与民同罪;你们官不大,鱼肉百姓随便嫁祸的手段倒是不坏,天下的事都是你们这些家伙搞坏了。哼!外庭护卫又能怎样?我不信你能把太爷当叛逆治理,皇法不是为你们几个混蛋而订的。”
“你不拍抄家灭族,本官成全你。”有两个挺剑欺近,语气极厉。
逸云也徐徐举剑迎上,冷笑道:“一起上吧!两个人支持不了两照面。”
“外庭护卫用不着八人齐上,擒一个小伙子未免太丢人,咱们两人擒你已绰有余裕,你准备纳命。”
“哈哈,看谁纳命。鬼门关校死城的大门,不论任何时辰,皆是开启着的,等候着诸位大驾光临。哼!你们是走你的阳光道呢?抑或是硬往鬼门关闯?”
两大汉一声大吼,双剑左右分张,飞扬起阵阵剑啸,无数道银芒齐发,向前攻到,居然不弱,足可跻身一流高手之林而无愧色。
逸云冷笑一声,身形左闪,找上了左首的人,信手一剑点出,一道银虹锲入剑影之中,一崩一绞,喝声“撤手!”人已向右又飘。
随着喝声,响起一声清越的剑鸣,一道银虹突然飞起三丈余,划了一道奇快的光弧,飞向上游桥下。剑飞行时所发的刺耳啸声,令人心往下沉。
剑向下急堕,落向船首,不偏不倚射向金眼龙。
他一手抄住剑,沉喝道:“上面有人动手,是王府的人,咱们上去。”
船向桥墩上靠,人运游龙术壁虎功向上爬。
桥上,局势一面倒。逸云向右急飘,“嗤”一声剑贴着对方的剑锋擦入,剑尖搭住护卫向侧一带。
大汉“嗯”了一声,人向逸云的左侧掩来,逸云左手一抄,五指如钩抓住了对方的剑身,冷喝道:“拿来,放手!”
“不见得。”大汉叫,飞起一腿,飞踢逸云下阴。
逸云手一振,不由大汉不放手丢剑,右手剑拍一声,拍中大汉膝弯旁,如果用剑锋,大汉的腿就不属于他的了。
大汉“哎”了一声,飞跌丈外,“噗”一声撞在石栏上,差点儿跌下洛河。
这不过是眨眼间事,一照面间两名大汉的剑全丢了,说起来真丢人,八个人共丢了三把剑。
剩下五个有剑的人,吓傻啦,有一个变色地大叫:“阁下好身手,但你闯下了滔天大祸,洛阳乃是藏龙卧虎之地,你将Сhā翅难逃。”
逸云将两把剑往地下丢,冷笑道“诸位如果也算得龙虎,洛阳虎未免太不值钱了。哼:太爷不想惹事招非,但有人找上头来,绝不退让示弱。饶你们一次,下次可没这么便宜了。要找我,可在洛阳城里找。”
声落,人冉冉升起,象一朵轻云,飘然落在马鞍下,缰绳一抖,两匹马放开四蹄,向北驰去。两端远远地原围了不少人,马到他们急让,人群再聚,他俩已奔出数十丈之外了。
八个外庭护卫面面相觑,谁也不敢阻拦,有些人平时会称英雄,自认是亡命之徒,口口声声不怕死,砍掉脑袋不过是碗大个疤,玩命等于儿戏,天不怕地不怕,但真要他们的命,他们就都的怕死了。
桥栏旁人影突现,上来了金眼龙一群好汉,一名护卫眼尖,忙抢前叫;“龙前辈,请助下官一臂之力。”
金眼龙抢前叫:“人呢?那是谁?”
“来人未通名,走了,向城里走啦!”护卫叫。
“是不是冒充神剑伽蓝的人?”
“是个英俊的年青人。”
“假使是其他人犯,抱歉,龙某不能相助,告退。”
金眼龙说完,抱拳行礼,率众人翻出桥栏处,重新爬下小船走了。
八护卫留下了马的同伴,七人上马转身追踪逸云去了。逸云与如黛刚近北岸桥头,身后七护卫也到了。
从南岸安乐窝方向,狂风似的挨来,一匹骏马,也在这时赶到,马上的一名大汉在后向七护卫大叫:“张护卫队长,休放走了那两个男女。”
七护卫扭头回望,刚才向金眼龙发话的张护卫队长问:“他们的根底你可知道?”
骏马冲到,马人立而起,大汉叫:“他俩与独眼花子走在一块儿,有嫌疑。”
“独眼花子呢?”
“见机走了,往龙门逃啦!抓住这两个男女,便可找到线索了。”
“发号令,捉拿钦犯。”张护卫队长叫。
有一名大汉在怀中掏出一个双管鼓形皮哨,凑在口中一阵狂吹;其声鸣鸣,一高一低,可远传五六里。桥上的行人纷纷奔至桥边,悚然站立。
轿北不到两里地是津阳门巨大的敌楼上,现出许多官军。城门口,也出现了公门中的暗探。
敌楼居高临下,看得十分真切,两匹飞骑前奔,后七匹一面大呼一面急赶。
官军中有一个小弃,已看清后七匹马上的人,是王府的外庭卫队,突然大叫道:“是要犯,下去拿人。”
城门口一阵乱,有人吹起同样的皮哨。
逸云心中一凛,突然圈转马头,向如黛叫:“黛,转头,我们不能在城里闹,以免惊世骇俗,跟着我往回冲。”
他一马当先,挥舞着马鞭,向七名护卫冲去,用直震耳膜的嗓音大吼道:“该死的家伙,挡我者死!”
“用箭射他!”张护卫队长叫,取出弓囊里彤弓。
逸云一看事急,要让七弓同发,还得了?他自己无妨,功力未复的如黛可禁受不起。
他一声长啸,从马上飞射而起,展开绝世轻功,突然破空射到。
双方对进,速度奇快,七张彤弓刚张好弦,刚拔出箭壶里的箭,刚搭上弦扣,人已到了。
七护卫未料到逸云比马快得太多,马还在二十丈外,淡淡的青影已到了,快得使他们还无法分辨来者是人是鬼,突变已生。
逸云冲到,手下绝情,一声大吼,马鞭飞舞,左掌迅速地左右猛拍。
人倒、马嘶、厉喝、弦鸣,三匹马飞撞桥栏,两个人带着两声狂叫,飞落滚滚江心。
地下倒了三个人,另两名飞掠下马,来不及使用弓箭,用弓做武器,向逸云猛扫。同一瞬间,从安乐窝奔来报讯的人,在后面射出一箭,拨转马头便跑。
箭去似流星,飞向二十丈外的如黛。
如黛体力未复原,策马狂奔已经十分勉强,怎料到流矢会从人丛后飞出?只觉左肩一麻,“哎”一声惊叫,人在马上两面一晃,摇摇欲坠。
幸而她放了缰绳,马也是上驹,主人身形不稳而且松了缰,马也就缓缓停下了。
她那一声惊叫,可把逸云的怒火引发了,灵智尽失,一声大吼,下手绝情,左手一掌击出,人向前抢进,马鞭崩开弓,一鞭斜抽。
左面大汉嗯了一声,胸骨尽裂,尸体撞跌了一匹马,倒在桥上死去。
马鞭一闪,从右面大汉左肩抽入,直带下右胸骨,裂开了一条三寸深的两尺长大缝,焉然不死?扔掉弓仰面便倒。掩心镜与护肩,仍挡不住一击。
逸云夺过弓,取了一壶箭,火速回身,闪电似奔回马旁,脸色大变。
如黛面色泛灰,左肩上Сhā着一枝箭,正半俯在马上,咬着牙支持。
他火速将她抱下,飞跃上了自己的坐骑,向桥南狂冲,心急似箭,一面问:“黛,可感到肩上麻痹?”
“哥,痛……”她虚弱地呻吟。
痛,却是箭上无毒;既使有,毒性也不会太烈;麻痹或毫无感觉的毒,方是最可怕的毒药。
他目前不能拔箭,没有余暇。马行如飞,行人全避在桥侧,正好放蹄狂奔。
前面逃命的大汉,本来可以安全地脱身,但逸云怎肯饶他,这一箭太可恶,不可原谅,非宰掉这小子不可。
算准时间,他突用千里传音之术,发出了一声震天长啸,令人心血下沉的音浪,以无穷力道向前传去。
马车的马,和大汉的坐骑,突然同发长嘶,一阵乱蹦,车身猛烈地扭动。
“轰”一声暴响,大汉的坐骑撞上了车厢,马儿在挣命,大汉也飞跃下马。
大汉魂飞天外,但临危拼命,弯弓搭箭拉开马步,向飞冲而至的逸云连发三箭。
射人先射马,最后一支急射马儿的胸腔,不但来势奇疾,十分神准。
可是神箭手遇上了逸云,象是班门弄斧,马鞭一挥,卷住了来箭,再向上一拂,射人的两枝箭,同被马鞭上的箭打落,人马已接近至五丈以外了。
“你得死!”逸云恶狠狠地叫。
大汉已没有再拔箭的机会了,一声大吼,火速弃弓拔剑,闪身斜冲而迎。
逸云已收了马鞭,两指拈着一枝接来的箭,身躯右侧微俯,箭尖指向挥剑而来的大汉,俊目神光电射,面罩浓霜,急冲而至。
大汉剑出如闪电,身剑合一射到,攻出一招“寒梅吐芯”振出五道剑影。
“叮”一声脆鸣,箭尖击中剑锋,剑向外一荡,箭尖无情地切人,贯入胸膛直透后心,尸首扑倒。
马直冲向安乐窝,消失在官道的远处。
津阳门涌出了大群官兵,他们只有收拾善后的份儿。
不久,大群骑士从城中涌出,过了天津桥,沿官道向龙门急追。
安乐窝之南,三岔路向两面分张。右面官道至宜阳永宁,也就是逸云的来路。左面官道至龙门,官道宽阔。
骑士们得镇民指引,向龙门急迫,先后过了五批人,不下百四五十之多,伊王府的高手全出动了,河南府和洛阳的公门暗探,皆飞骑赶到。
洛阳城风声鹤唳,市面顿形紧张,到处可以看到如临大敌的官兵,与目光犀利的公门暗探和巡检司的人。
午后不久,城中先后出来了百十骑骏马,马上的人僧道俗俱全,包括了三教九流的脚色,全向龙门急赶。
逸云抱着如黛沿官道南奔,他曾看到老花子往左首官道走的,便不管路是往哪儿走,目前最重要的是找广处清净之地,便于让如黛取箭养伤。
龙门距城二十余里,过了几处村镇,远远地便看到右前方群山起伏,最左侧双峰对峙,那就是伊阙山,俗称龙门,是洛阳最负盛名的风景区。
由于沿途皆受人注意,行踪显明,逸云知道麻烦得紧,奔了十余里,便乘道中无人,即向右抄小道奔向山区,向山林隐秘驰去。
四周林丘处处,村庄星罗棋布。他不愿在村庄逗留,免得连累村民,越田穿林避开村庄和人烟,向山区急走。
不久,过了一处山坳,那是两座小山形成的坡地,左侧山下密林旁,孤零零地座落了五栋小屋。
他向小屋策马奔去,这儿该是养伤的偏避好处所。
蹄声惊动了三条大黄狗,在晒麦场上狂吠不已,三五个村民站在檐口上向蹄声响处凝望。
马狂奔而至,踏人了晒麦场,立时鸡飞狗走,马一止人已下地。
门外一个壮年的朴实大汉,抢出喝退三条大黄狗,迎向逸云拱手作揖,讶然问:“公子爷,是迷路么?”又指着迎向如黛问:“这位娘子……”
逸云堆下笑脸,说:“大哥,借光,拙荆误中流矢,需觅地静养,可否打扰贵府?”
壮年向屋中伸手虚引,大笑道:“公子爷请进,两位大驾光临,蓬毕生辉,别问可否。”
逸云见壮年人一表非俗,谈吐不像是村夫,连声道谢后,即随壮年人踏入大门。
五栋小屋先后出来了八九名男女老少,全向如黛投下关注的目光。广位老太太和一位十分秀丽的大嫂,含笑将逸云引入西院客房。
小屋是三合院,加上东跨院和西客房,看去共有五栋,事实上只有一户。屋不太大,但明窗净几,收拾得纤尖不染,显见得主人定是个不俗之人。
客房共有四间,有一个小客厅,虽没有客人,但整理得十分清净雅洁。
老太婆踏着小高底儿,将两人向客房里引,一面吩咐跟来的大嫂说:“二嫂,准备烫水,教小秀来帮我。”又向壮年人叫:“君儿,告诉家里的人,守口如瓶,不可向外声张,绝不可透露风声。快:将你爹的药箱取来。”
逸云闻言一怔,听语气,这老太婆真不等闲哩,他放如黛在床上,转身打量老太婆。
他留了心,果然看出端儿。老太婆灰发梳理得十分整齐,脸色红润,皱纹甚少。目光湛湛。直鼻小口,说话时露出一排完整而洁白的牙齿;没问题,年青定然是个端丽出尘的美人儿。她那一身村妈阔袖葛衫,掩不住她的身份,朗健而矍铄的神态,逃不出明眼人的神目,他正色说:“大妈,不怕小侄来路不明?”
他的嘴够甜,老太婆笑了,说:“看小哥儿人如临风玉树,绝代风标。老身双目不盲,何用再问来路?”
逸云也笑了,说:“人不可貌相,大妈,小侄正是江洋大盗,朝廷的钦犯。”
老太婆将他一把推开,说:“老身不信。别噜苏,老身尚担代得起。请出去,我替尊夫人取箭。”
“大妈,我这儿有药。”
“怎么?你不信任老身的手脚?”
“不敢,有劳大妈了。”
“请到外厅稍候,不必挂心。”老太婆伸手赶人。
中年人已将药箱取来,并含笑领逸云出至外厅。
客厅中,壮年人陪逸云聊天,有一个十来岁的小后生张罗茶水。那十分秀丽的二嫂,带着一个长得极为甜美的八九岁小姑娘,在房中里外张罗。马包的什物亦已送来。
不久,房门悄然拉开,老太婆含笑放出,向站立相迎的逸云说:“哥儿,尊夫人已无大碍,她用不着灵丹,却需好好调养。大概伤口在三天内可以愈合,但需调养十天半月。”
逸云一躬到地,谢道:“谢谢大妈。小侄打扰尊府三两日,即可动身。”
老太婆坐下,摇头道:“老身有心留客,可是事与愿违。”
“大妈是疑心小侄……”
“非也。因老身一家子即将远行,至迟须于明日入暮前离开,房舍须付之一炬。”老太婆面色一变,有点凄然。
“大妈是遇到困难了么?”
“正是此意。”
“大妈能见告么?”
老太婆凄然一笑,说:“哥儿休怪,老身有难言之隐。”
老太婆淡淡一笑,看着他的佩剑问:“小哥这把剑,乃是伊王府外庭护卫之物,请教哥儿尊姓大名,是否为王府侍卫?”
“这剑乃是夺来之物,果是王府侍卫的兵器。小侄的姓名,也是难言之隐。”他饱含深意地笑,想激老太婆把难言之隐说出。
老太婆并未介意,站起说:“你我之间,皆有难言之秘,都是忌讳,老身倒落了俗套,不该问的。老身有事告退,呆会儿会替你张罗饮食起居。”
逸云站起相送,若无其事地说:“看府上摆设清雅,门窗走道极有章法,不知可否设有机关埋伏?”
“机关埋伏倒没有,小哥可放心。只是晚间如有响动,请勿介意,且请不必出外,以免有人误会,而致得罪了客人。至要至要!”
“如有人侵入呢?”
“放心,在近日内不会有人入侵。”
“大妈,白天是否须戒备?”
“白天更不会有人。”
“屋后那一丛古松之下,是否有府上的人担任守望?”
老太婆和壮年人全都一怔,老太婆讶然问:“哥儿,怎知松下有人?”
“小侄下马之际,看到那儿有一双眼睛。”
“不会错?”
“相距不足二十余丈,任何眼睛,难逃小侄视界之内。”
“君儿,搜搜看,走!”
壮年大汉倏然站起,向逸云说:“兄弟,在下少陪,等会儿再与兄弟你畅叙。”
呣子两人抢出客厅,里面的二嫂出匆匆外出。
逸云回到房中,小姑娘正将如黛的抖衾掖好,见逸云入室,含笑敛衽说:“公子爷,有事请吩咐,我叫秀琴。”
逸云谢了她,笑问道:“老太太是你的……”
“我奶奶。”
“你贵姓?秀琴姑娘”
“奶奶说,我们不可将真姓告诉陌生人,公子爷……”
“别叫我公子爷,武林的江湖浪子没有公子爷。”
“那我叫你叔叔。哦,你不问问婶婶的伤势?”她羞笑着一溜烟走了。
“好个聪明慧黠而早熟的孩子。”他向她的背影笑。
他到了床边,向如黛问:“黛,伤势怎样了?”他揭开薄衾察看。
如黛有点虚弱,但精神大佳,笑道:“老太太治伤的手法高明,药也不错,不打紧。”
他在革囊中取出了包祛毒归元散,用水杯让她服下,掩上薄衾说:“这一家人有困难,我不能袖手旁观,你安心躺会儿,我得去瞧瞧。”
他掩上房门后,将弓弦挂上,悬上箭囊准备出厅。
逸云准备停当,刚想出厅,厅外人影一闪,秀琴姑娘已迎面挡住了,绷起红香香的小脸蛋,说“叔叔,千万不可乱闯。”
他扬了扬手中彤弓,笑道:“小姑娘,不许人帮忙?领我到后厅屋脊,看我可否帮上一手,走!”
小姑娘略一沉吟,说:“你答应不出面,我才敢领你去。”
“一言为定。”
小姑娘回身便走,在天井蹲腰作势,一声便上了丈高的院墙,小小年纪,难得。
两人扑奔后院,逸云上了内进阁楼的瓦面,居高临下监视着房舍四周,并向屋后二十丈山坡上的松林看去。
小秀琴站在他身侧,紧张地向那儿凝望。
两侧,老太太率二嫂和两名仆妈打扮的中年女人,剑隐肘后自左搜人;右侧是中年大汉和小娃娃,还有两名中年人,八个人两下里一抄,向内急搜。
松林浓密,但不易掩藏形迹,尤其是大白天,不可能逃过高手眼下。
逸云相距虽在二十丈外,但耳目超凡入圣,徐徐张弓搭上一枝狼牙,大喝道:“树上的朋友,下来,不必藏头露尾,或者用暗器伤人。”
没人回答,也没有人现身,他又说:“朋友,现身,冲谁而来,当面说说。”
林下的八个人,已搜近松木最浓密之处。
“哎……”突然传出一声惊叫,隐约中,可看到中年人翻身跌倒。
“爹爹!”小秀琴尖叫,跃下了后院向山坡上奔去。
一枝狼牙箭破空而飞,射人了松林,后面传出的尖厉锐啸,令人闻之心为之沉。
箭过处枝叶纷飞,突然传出一声厉叫,一个青色人影从浓枝中下坠,“砰”一声沉响,滚落了山坡,被树根挡住了。
暴喝之声大起,林梢三条青影,突向三方面冲梢而起,向三个方向踏梢逃命。
老太太除了留二嫂照顾中年大汉外,全上林急追。
逸云一声长啸,箭出如连珠。贼人上林梢,目标明显,象三头大鸟,暴露在箭下。
“哎唷……”中央逃得最快的人先倒了、
“哎……”左右两人也同时失足下坠。
不久,连小秀琴算上,八个人捉了五人,向屋中奔来。逸云也下了屋,到了外厅。
四个青衣人面貌凶恶,有一个箭贯腰胁,奄奄一息,眼看活不成了。另三人一中右背琵琶骨,一中左肩一中右肩,皆未致命,痛得大汗如雨,但却末出声呻吟。
老太太抱着受伤的君儿,他的左肩钉着一柄柳叶刀,深入三寸,面色泛灰。
“是淬毒刀!”逸云急叫。
老太太脸色铁青,说:“哥儿,谢谢你的神箭,老身须先救人,少陪。”
逸云取出金蟾内丹,递给老太婆说:“用这颗珠子放在伤口上滚转,可除剧毒。”
大汉右肩井已被扣住,动弹不得,而箭杆摇动时所发的剧痛,几乎使他咬碎了满口钢牙。箭停止摇晃,他长吁一口气,切齿道:“要杀要剐,悉从尊便,要问口供,免谈。”
“真的么?”逸云冷笑着问。
“太爷难道和你作耍?”
“我却不信戏言。”
“大爷绝不戏言。”大汉仍硬得像石头。
一名仆妈装扮的中年女人接口道:“公子爷这些人我们认识他们的来意……”
逸云遥手止住她往下说,笑道:“大嫂请稍候,在下须教他招供,他不说,我要教他饱受缩筋易骨的酷刑。”
他将大汉按在长凳上,食指点左骨背肋最下根筋骨上,冷冷地说:“老兄,你先尝尝筋骨易位的滋味。喏喏喏!你这根骨头本来很正常,正是该长的地方,我却叫易骨法,好听些;与少林绝学易筋骨极为相象,保证你受用。”
他的手指缓缓向下压,陷入两骨的隙缝中,又说:“老兄,你如果忍不住,可以大声叫,你的哑|茓没制住,叫多大声都可以。”
大汉浑身颤抖,牙齿挫得格支格支地响,最下两对筋骨称为浮筋,软而易折;小儿骨中廖质特多,即使折断亦易愈合生长,成年人钙质多,折了接合不易,将是终身大患,除非将骨用手术取出。
食指下徐压,力道恰到好处,大汉怎吃得消?他狂叫一声,大叫道:“小辈,你是谁?你取架梁,将死无葬身之地。”
逸云冷酷地笑,另一指头儿搭上大汉的腮边,按住了笑筋,蓄劲未发,说:“老兄,你的叫声讨厌,我要你笑,你试想想,心里痛得想哭,却非笑不可,这滋味好极了。如果我是你,还是乖乖招供,免得皮肉受苦,何况你的底已经说了,何必自讨苦吃?这种好汉不充也罢。”
“放手,我说。”大汉只好屈服。
逸云放了手,缓缓站起,一面整衣一面说:“光棍不吃眼前亏,阁下说吧!”
大汉翻身坐起,吸入一口气,突然冲前一掌劈出,想拼死逃命。
逸云伸右掌一拨,大汉一掌落空,人向上挺胸凑上,象是将胸送上挨揍。
“劈啪”两声,逸云出手快逾电闪,给了大汉两耳光,将他击倒在地,冷冷地说:“你再不识相,休怪我心狠手辣。”
大汉倒在地下,痛得龇牙咧嘴,挣扎着坐起,恶狠狠地说:“小辈别狂,总有一天你会落在太爷之手,你要知道些什么?问吧!”
“你们的主子是谁?”
“祁连隐叟宫宁。”
“哦,是那老阴贼。你们来这儿有何贵干?”
“咱们进入中原,要找神剑伽蓝华逸云,早些天到达洛阳,探得主人的早年仇家冰魄掌唐海亭,在这儿隐姓埋名安居纳福,故命我们前来查明底细。”
“宫老匹夫目下何在?”
“在洛阳,目下因遇上好友被武林五大门派迫逼,为尽武林道义,正于城中准备应变。”
“五大门派的人都来了?”
“只是途经河南府附近的人,并非完全来了。”
“他们有何图谋?”
“据说是应武当玉简之召,要赶往武当聚会。”
“他们为何不往武当,而在洛阳逗留?”
“太爷不知其详,只听江湖传闻,说是有人假冒神剑伽蓝之名,劫了朝廷的宝物,伊王请出少林掌门方丈苦行大师出面,要擒捉华逸云归案。”
“苦行大师怎会受命?你说谎!”逸云低喝。其实他并不感到突兀,那是必然之事。
大汉冷笑一声说:“五大门派中,少林武林皆受朝廷供禄,这就是白道的英雄,苦行大师敢不受命?他不怕山门遭劫?于是少林弟子出动了,武当崆峒昆仑峨眉四派,凡是到了河南府的人,全都卷入了旋涡。”
“你们有何打算?”
“咱们坐收渔利,相机行事,不然就前来将唐老匹夫全家鸡犬不留。”
“好,你倒说了不少实话。你知道我是谁?”
“阁下要敢说的话,太爷在听着。”
“神剑伽蓝华逸云。”
“鬼话:华逸云早就死了,在崤山别馆出现的假华逸云长相太爷认得,你骗谁!”
晶芒一现,伏鳌剑光华耀目。逸云将剑在大汉眼前一晃,笑吟吟地说:“要是你仍不信,那也是无法勉强之事。看这把伏鳌剑。”说完,光华疾闪,射向厅外,绕飞两匝悠然折回,眨眼间便落在掌心。
厅中的人,全大吃一惊。后厅口,老太婆目定口呆,紧盯着逸云英俊的面容,手中托着金光闪闪的金蟾内丹,做声不得。
逸云收了剑,走向后厅口,接过金蟾内丹,说:“大妈,快离开这儿。这家伙有一半谎话,今夜三更,祁连山的一批恶贼,定然倾巢而至。事不宜迟,迟则后悔无及,尊府借给小侄一用,请立即启程。”
老太婆倒抽一口凉气,惶然问:“他们真要在今晚动手?”
“是的,不然就不会派人在这儿埋伏。”逸云断然认定。
“华大侠,你怎不走?”
“小侄与宫老鬼有深仇未解,要在这儿等他们一决。”
“老身可尽助力。”
“谢谢。不是小侄多话,以大妈一家子造诣来说,接不下宫老魔三招两式。”
“华大侠认为老身如此无用么?”老太婆不悦地问。
“事实如此,不容置疑。小侄在崤山别馆,已领教过老匹夫的绝学,寒魄诛心掌确实可怕,快些准备吧!迟了就不易脱身远走了。”
老太婆大概有自知之明,只好向逸云千恩万谢告辞,指使众人拾捡行装。
逸云脸色一沉,向大汉说:“老兄,你们如果活着,唐家永无宁日,甚至还得全家遭劫……”
大汉愈听愈胆寒,暗叫完蛋,乘逸云只顾说话之际,空然向厅口急射。
“留下啦!”逸云冷喝,天心指破空射出一道劲流。
大汉已经出厅,刚再次纵起,突然象中箭之雁,“砰”一声颓然堕地,手脚一阵抽搐,才寂然不动。
不久,老太婆男女共十四人,各背一个包裹出厅,向逸云珍重道别,匆匆走了。
逸云为了灭口,保障唐家一门老小的安全,不得不将另两名大汉处死,将尸道丢入山边洞|茓中。
他将大门闭上,亲自下厨准备饮食,整治了一些可口的美汤搬入房中,扶起如黛进膳。
如黛的箭伤不严重,算不了什么。只是身体不曾完全复原,还不能动刀弄剑与高手一争长短。他一面进食一面将计划向她说明:“祁连隐叟既倾巢而出,誓为门人报仇,这一笔帐早晚要算,与其往下拖,不如今晚打发他们走路算了。”
“哥,你怎么打算?我又不能动手助你。”如黛担心地问。
“你不必动手,安心睡上三个时辰。二更初,我将坐骑准备好,将你背上,在屋前小道等他们光临,明暗里下手。敌势太强,则远走高飞,否则便毙了他们,这一带便是他们埋骨之地。”
“哥,不如我们早些离开,以后再找他算账不迟。”
“不,这些天来,我厌倦了逃避,我不能再示弱。”他语气极为坚决,显然对早些天的逃避举动大为不满。
她默默地紧握住他的手,用应允的目光凝视着他,目光中且饱含鼓励与祝福之意。
他已恢复神魔洞的一段记忆,两人心意相通,双方心中的语言,皆可在对方的神情和举动中,交换心语。他默视她的秀颊,轻轻说:“黛,谢谢你的祝福。你静静地休息,一切有我料理,晚间治了祁连隐叟,咱们仍进洛阳城在津阳坊上谷老店等邝老丈的消息。”
天色行将入暮,他开始准备,后园中有不少牲口,六畜俱备。他携出不少鸡鸭猪羊等物,到小道中安装一些小玩意。马匹上了料,备好鞭绳挂缰在后院一丛矮树林中。
他找到一捆栗木枝,削成了百十枝木箭,拔家禽的翼羽为翎,用盛囊装了,放在身边备用。
在龙门两山中,官府中人会合了苦行大师,在这一带大肆搜索,风声鹤唳,草木皆兵。龙门镇是中枢,人暮时分建起了行辕,不久伊王驾到,亲自主持大局。可是他们却没想到,在西北山区北面山坳中,华逸云却从容应付祁连隐叟捉迷藏,根本不在龙门。
二更末,逸云换了一身黑色劲装,背了如黛,腰悬长剑手持彤弓,包裹在左胁,右胁是两个箭裹,鬼魅似的站在山坡上暗影之中,直待看到了小道远处出现了人影,方掠回小屋脊事先开好的天窗上坐了,只等好戏上场,也准备收买人命。
祁连隐叟一群人,已探清小屋的主人冰魄掌唐海亭不在家,为了想一网打尽,迟迟未动手。直至洛阳发现了神剑伽蓝的踪迹,他等不及了,先收拾唐家老小,再参与追踪华逸云的大举,所以便在晚间悄然掩至。
他已摸清小屋中的底,认为区区几个男女,定然可以手到擒来,用不着偷偷模摸费手脚,一行二十余人浩浩荡荡,顺小径急走。
绕过了山嘴,已可看到小屋了。屋中不见灯火,仅有门旁悬着一盏黄|色的灯笼,不住轻荡,发出朦胧的淡黄|色光芒,一切似乎平静无事。
唯一奇怪的是,怎么没听到狗吠声,以前两天派人前来探索时,就是三条黄狗几乎误了大事,差点儿泄了行藏,今晚怎不中听到犬吠?
老鬼突然举手,示意后面的人止步,扭头向后面一个歪头黑影说:“左玄,发讯,叫他们出来接应,他们为何不在道口等待?四个人全在后面呆着干嘛?”
扭头狮子左玄掏出一个芦哨儿,吹出一声低沉的短音符,稍顿再发一声长,方侧耳倾听。
除了夜风萧萧,为凛凛松涛之外,便是秋虫的大合唱,没有任何异响。
“再发一次。”老鬼低喝。
扭头狮子再发讯号,但仍毫无动静。
祁连隐叟心中一凛,突然低喝道:“不好,老虔婆已发现有警,把咱们的伏桩拔掉了。快!杀入屋中鸡犬不留。”
左侧的弱水神龙突然低语道:“老虔婆既然有备,咱们不可大意闯入。”
“依骆老弟之意……”
“咱们摸进以防万一,免受暗算。咱们远道而来,敌暗我明,应该小心。”
“老虔婆一家子,成得甚事?定可手到擒来,暗算岂奈咱们何?”
“话不是这般说,小心为上,别在阴沟里翻船,划不来。”
“好,搜进。”众人左右一分,分三批悄悄掩近。扭头狮子与师兄阴神饶光汉走在最先,展开轻功向前急射。
小道沿山麓蜿蜒,左是山,右是已收穗了的麦田,人在小道上急进,掩不住形迹。
两人并肩搜进,经过一处田角,一不小心,触着一条小藤蔓。
“啪啪……”异声突起,两团黑影从小道旁弹起,向两人背上飞撞。
两人吃了一惊,闻声知警,不知是何种怪物,急向两旁闪避,火速拔剑旋身。
后面三四丈的祁连隐叟与五丁神里飞叟而出,一拐一剑急如闪电,“啪啪”两声击中了黑影,只见羽毛飞舞,血肉四溅,向旁“噗噗”两声堕落田中。
“咦!啥玩意,”五丁神叟轻叫。
扭头狮子手快,特大特长的剑一挑,一团黑影到手,突然惊叫道:“是缚了嘴的雄鸡,”
“王八蛋!这老虔婆!”祁连隐里怒骂。
“走!狗婆娘戏弄我们。”五丁神叟也羞恼地叫。
众人气乎乎地前奔,扭头狮子和阴神仍在前急走,看看接近至晒麦场,进至一片菜园子。突然“得得”两声,菜园篱笆牵出的两根小绳,被他俩碰断了。
同一瞬间,菜圃四面八方全有怪物蠢然而起,有快有慢,全向小道上冲来。
黑夜中不辨事物,而且事出突然,相距又近,加以他们心中有鬼,全都一怔,同声怒叫,便放手进击。
人群疾分,祁连隐空一声厉吼,一剑将路旁的一个黑影点倒,突然怒叫道:“住手,是猪羊。”
众人果然住手,羞愤难当。路旁和菜畦中站起黑影,慢的是猪,快的羊,嘴全被山藤罩住,用绳索以活结因倒,触动了引线,绳索尽解,畜生们重获自由,皆蠢然而动。
手快的人,已将路旁五六头猪羊宰了。这群武林中的绝顶高手,竟会动手宰猪羊,与畜生为敌,日后传出江湖,脸往那儿放,所以全气得脸色铁青,咬牙切齿。
蓦地,扭头狮子“哎……”一声惊叫,向旁一伏。
“嗡……”奇异的啸声传到,那是弦鸣。
同一瞬间,“嗖”一声刺耳厉啸传到,擦过扭头狮子右肩的木箭,贯入祁连隐叟脚前。
接着“哎……”一声惊叫,一名黑衣人倒了。
“噗”一声,另一个未吭,向后栽倒。
“伏下!散开,小屋上有神箭高手。”祁连隐叟大叫。
这刹那间,附近的神箭破空啸声,尖厉刺耳而十分奇特,与普通的箭啸大为不同,令人心惊胆跳。
“向四面抄近,冲入屋中。”一旁的五丁神叟叫。
叫声刚落,他突向左飘,一枝木箭在千钧一发中,掠过他先前站立之处,射倒了后面一名大汉,好险!
众人心中发毛,箭来势太疾,未听声箭已到了,令人不胜防,不由他们不惊,在这片刻中,已有五人丧身箭下了,谁也没有躲的机会,这发箭的人好高明的神技。
相距约有三十余丈,逸云事实上也无法分辨人影,只是向人多处发箭,反正射一个算一个。
众人急散,藉草木田藤和园篱掩身,有人掠入林中,向小屋取包围形势掩进。
“喳喳喳……”一阵声音不大而极为冷厉的笑声,从小屋方向传来,直搏耳膜,令人心向下沉,头皮发炸。
祁连隐叟与弱水神龙几名绝顶高手,一听笑声骇然变色大惊止步。祁连隐叟轻说:“哎,哪儿来的武林高手?他在用夺魄神音对付我们,老虔婆请来了高人。”
“咱们人多,功力不弱于这发笑这人,由四面八方进迫,不怕他不死。”弱水神龙说。
死鬼祁连阴魔左钧的老妻赤煞阴婆,这时接口道:“先放火,用赤煞弹先焚屋,使他无所遁形。”
“快动手!”祁连隐叟叫。
赤煞阴婆伏地急掠,直欺近至晒麦场旁,突然挺起扔出一枚鸡卵大的赤煞弹。
可惜相距有二十余丈,弹太轻,难以及远,“噗”一声响,赤煞弹在门阶下爆裂,青色的焰火飞溅,引燃了内包的特制黑油,刹那间赤焰飞腾。
也在她挺起上身的瞬间,引来了三枝狼牙箭。
“哎……”她狂叫一声,来不及扔出第二颗赤煞弹,左肩便挨了一箭,扑地尖叫。
火光倏现,逸云心中一凛,这玩意歹毒绝伦,沾在石上也得燃烧许久,见风即燃,难以扑灭。他自己不怕,但万一沾了背上的如黛,岂不糟透?
他向四周连发二十余枝木箭,身形没入屋中,到了后山拉开院门飞身上马,弓弦狂鸣中,他连发十余箭,马儿向院坳内冲去。
这方向只有三个人迫近,就是九尾狐和左方雨左方田兄弟,箭到如连珠,擦头顶而过,吓得他们魂飞天外,慌不迭伏地躲避。
第十枝箭掠过头顶时,蹄声已至,马已迎面冲来。
九尾狐功力不等闲,突然跃起一剑摔出,并大声叱道:“那儿走?留下……”
声未落,弓影一闪,“铮”一声长剑脱手飞跌,弓弦一振,木箭掠过九尾狐的头侧,刮掉了她寸深的颈肉,颈骨也丢掉一层,尸首飞跃丈外。
马儿去势如飞,隐入黑暗之中。左方雨兄弟俩惊走了三魂,还没有看清楚是人是鬼,大名鼎鼎的九尾狐,一照面之下便倒了。两人发出一声惊叫,奔向九尾狐,只觉心中一凉,暗叫完了!
九尾狐半边头已经血肉模糊,她气息奄奄地轻说:“是……是……神……,”话未完,吁出一口气便停止了呼吸。
祁连隐叟已闻声射向屋中,屋中鬼影俱无,便向后面奔到,迎着了左方雨兄弟,他问,“有人由这儿逃走了?”
左方雨兄弟抱着九尾狐的尸体,大叫道:“禀师祖,一人一马已逃向谷内……”
“混蛋!为何不截住?”
“徒孙功力不行,潘老前辈已被那人伤了。”他是说,九尾狐也完蛋了,我怎成?
“追!”老家伙叫。
抢入屋中的人,已经纷纷上了瓦面,闻声齐向下跳,走向祁连隐叟。
他们还未开始追,屋左侧半里外麦田之中,已现出一人一马的黑影,正缓缓在田中走动。
“哈哈哈……”一阵豪笑发自马上人之口,破空传至。
众人吃了一惊,定睛循笑看去。天色太黑,土色灰黄,只可看到灰黄的田中,一骑高大的骏马影,徐徐斜绕而来,方向是小屋的正面。
祁连隐叟正待下令追赶,笑声日落,传出了令他们十分熟悉的嗓音,那人在马上朗吟道:“骏马新跨白玉鞍,战罢沙场夜色寒。弓弦鸣烟声犹震,匣里剑吟血末干。”
这人的口音太熟悉了,朗吟之声高低徐疾悦耳动听,但其中略带萧杀之气,令人依然而惊。
“神剑伽蓝。”五丁神叟讶然轻叫。
“是他?这畜生。”挨了一箭的赤煞阴婆叫。
“宰了他,上!”祁连隐叟大叫,向前急射。
“嗡”一声弦响,破空传至。
所有的人,火速向下一伏,但没有射到。
祁连隐叟一声长啸,闪电似掠出。
“看箭!”逸云叫。
祁连隐叟眼尖,已看清一点星闪电似射到,无声无息,一即既至。
他心中一凛,身形右闪,挥剑斜拍寒星。“铮”一声脆鸣,箭朗然斜飞。他只觉手腕一震,斜退了两步。
这两步退得真好,救了他自己的性命,两枝狼牙箭擦左胁衣而过,与护身真气相触,发出了刺耳锐啸。
闪过了三箭,方传来弓弦的狂振,和狼牙破空飞行的啸声,令人心血下沉。他惊得血液似乎要凝结了。难以置信这是事实,一剑没将箭打落,他怎能不惊?
马儿仍在慢慢踱步,令他们心惊胆落的语音又响:“官老鬼,太爷今晚再饶你们一次。”
祁连隐叟站住了,怒叫道:“华小狗,咱们誓不两立,你来,咱们决一死战。”
“哈哈!你怎配?”
“少说狂言,咱们剑下见真章。”
“太爷没空,后会有期。太爷先警告你们,再不滚回祁连,有一天你们会后悔。”
马儿转向小道,向外缓缓而行。
祁连隐叟不死心,也忍不下这口恶气,举手一挥,突然向前飞射。
“嗡”一声弦响,众人吓了一大跳。
“不要命的快来,下一次将有人躺下,不信可以试试,看太爷箭上功力如何。”
没人敢再冒险,事实上也不可能追及,即使追上了又待怎样?谁也不是神剑伽蓝的敌手,在崤山别馆他们已领教过了,追上了也是白送死。
“再会了,山与山不会碰头,人与人终会见面,希望你们自爱些,赶快回到祁连。”
“小狗!咱们誓必取你性命。”祁连隐叟厉叫。
“就凭你这问话,你将自食其果。哈哈……”
长笑声中,马儿突然放蹄疾奔,去势奇快,不久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马儿奔了官道,不徐不疾奔向安乐窝。
承平年间,中原虽无宵禁,但三更后城门既闭,城里城外断绝往来;加以白天在天津桥出了命案,杀官闹事惊动全府,疑犯又是与独眼狂乞同来之人,事情闹大了。所以官道中鬼影俱无,仅间或有三两名官差飞骑而过,百姓小民怎敢外出惹火烧身?
逸云还不知城门已闭,他认为洛阳乃中州第一大城,城门怎会关闭?天下承平嘛?
洛阳曾是十朝都会(洛阳人只承认九朝,怪,)确是中州第一大城。中州指河南府,世人认为这儿位于天下之中。事实上中州是今之新安县,治汉关以西之地,乃是北周武帝所置,后人便将河南称为中州。
洛阳城这天出了天大祸事,城门在二更后已关了,警卫森严,连越城而进也不可能。
逸云不知就里,泰然往天津桥驰去。
“哥,怎不将他们收拾?”背上的如黛问。
“祁连阴魔左钧已死在我的剑下,他们找我报仇,是理所当然之事,我用不着赶尽杀绝,留他们一条活路。黛,你认为对么?”
如黛轻抚他的肩颈,笑道:“哥,应该如此,可是祁连的人凶横已惯,他们不会放手的。终有一天你会再次拔剑。当然啦!得饶人处且饶人,废了他们算了,留他们活着返回祁连,也是一场功德。”
逸云摇头笑道:“恐怕不可能哩!他们不出现便罢,出现就是一大堆,要废去他们的武功,委实太不容易了。”
马儿过了安乐窝,直奔天津桥头。
蹄声得得中,桥头突然出现了四名身穿黑色劲装的黑影,两面一分,迎面挡住了。
“咦!这四个人来意不善哩!”逸云说。
他并非怕事之人,仍驱骑向前驰去。
“什么人?止步。”有一个洪亮的嗓音叫。
马儿缓下脚步,在四黑影身前丈余站住了。逸云答:“赶夜路的,有事么?诸位。”
“河南府官差在此,下马答话。”那人声音微带不悦。
“是官差?小民并未犯法,也用不着与官差府人打交道,不必下马。”
“混蛋!你……”
“怎么?你骂人?”逸云怒火渐生。
“骂你算便宜了你,我还得揍你呢!”
“难怪人说官如狼,吏如虎果然名不虚传。”
“你这小子吃了豹子心,先拿下你再说。”那家伙奔上前拿人,伸手便抓。
逸云将弓一拨,那家伙被拨得向侧踉跄冲出两丈外,几乎一跤栽倒。逸云冷冷地说:“阁下,动手动脚你准倒霉。”
那家伙呛一声拨出腰中朴刀,大叫道:“好家伙。你敢拒捕?”
逸云哼了一声,反问道:“哼!罪状呢?拒什么捕?”
“你小子不受盘问,夜闯禁地,便是罪名。你乖乖就缚,不然先剁掉你一只腿。”
一面说一面欺近,将朴刀伸出了。朴刀狭长而背厚,不但可扎可削,还可以硬崩硬砍,由于背厚,好用劲而锋刃特利,黑夜中闪闪生光,令人见了心中发毛。
逸云大笑道:“要剁腿,请便。”一抖缰绳,向前驰去。
四个人同声虎吼,四把朴刀猛截而出,下手马上砍人,出手不留余地,声势汹汹。
逸云一声长笑,右手弓来一记“丹凤点头”,“噗噗”两声,击中两人持刀的右肘,“当当”两声钢刀落地,人也倒了;曲池|茓被制,焉能不倒?
他左手食中两指点了两下,两缕劲风不轻不重地击中另两人的右|乳下期门|茓,人倒刀亦落地。蹄声骤起,马儿奔上了天津桥。到了桥的中段,桥南四名官差倒地处,飞起一枝蛇焰箭,同时双管皮哨声倏扬,警讯传出了。
逸云不在乎,他要人城找地方歇宿,要到上谷老店等老花子,万事不管,先进城再说。
桥北岸,出现了二十余名黑影,将桥头堵住了。桥口上,中间是一高年僧人。左面是三名身穿红色法服的老道。右首是三名花甲以上僧人,他们内穿玉色常服,外披绿条子浅红袈裟,一看便知他们是地位不低的讲僧。
后面十余人是俗装大汉,身穿灰黑两色劲装,一个个佩剑挂囊,威风凛凛。
道士手执拂尖,背系长剑,和尚则手持禅杖,一个个迎风屹立,袍袂飘飘,不言不动如同化石。
蹄声急骤,狂野地冲到。
中间老和尚越众而出,单掌打一问讯,说:“阿弥陀佛,檀越请留步。”声如洪钟,在空间里回荡。
马倏然收蹄,人立而起,一声长嘶,四蹄着地,退后了两三步,止住四蹄。
马上的逸云相度双方形势,心里老大不悦,哼了一声,冷冷地说:“大师拦路,请问有何教?”
“檀越在桥南伤了官差,是么?”
“小意思,他们无礼,我制住了他们的|茓道,一个时辰后|茓道自解。大师意下如何?”
“檀越能限时制|茓,定然是非常人,请留高名。”
“大师法号如何称呼?”
“老袖少林佛因。”
背上的如黛轻声说:“哥,那是苦行大师的师弟。”
她声音虽小,佛因仍听得真切,说:“女檀越能知老衲法名与派中地位,定非泛泛之流。”
“大师说对了,今晚莅临之人,皆无一泛泛之流。还有几位大师与道长,相烦大师引见。”逸云泰然地说。
后面一名大汉突然高叫道:“小辈无礼,在少林高僧之前,怎能高踞马上答话?还不下来,”
逸云就是不愿下马了,他随时得赶路,而且也知道这些人全冲他而来,更不愿下马,便说:“抱歉,在下有急事在身,而且内眷有病,背在身上不太灵光,下马麻烦得紧。”
佛因大师念了一声佛号,说:“檀越不便下马,老衲不怪你。几位法兄道友,皆是武当崆峒峨嵋的长老法师,檀越如想老衲引见,并无不可……”
一旁的一名老道冷冷地接口道:“佛因道友,不必了。先问清他的姓名,把他交与河南府的管差算了。”
最后一名老和尚突然说:“不可,请佛因法兄三思而后行。”
“为何不可?”老道惑然问。
“咱们乃是擒捉冒充神剑伽蓝的山海之王而来,又不是官差,犯不着听人指使。”
“依道友之见……”老道仍往下问。
“请这位施主退回桥南,让官差们处理。”
佛因大师顿首道:“觉度法兄言之有理,咱们岂能多管闲事?”便问逸云说;“檀越的大名,尚请见示”
逸云自然不愿自找麻烦,便说:“大师可认得山海之王么?”“图形上画得十分清楚,但老衲并未见过。”
“大师认为在下是否象山海之王?”
双方距离不过丈外,自然看得真切,老和尚淡淡一笑,泰然地说:“如果檀越与山海之王相似,老衲何必多言?”
“又待如何?”
“擒下交王府处理。”
“大师再清楚地看看,也许在下真是山海之王哩?”他笑,笑得蹊跷,笑得暖昧。
佛因也笑,笑得稳重,笑完说:“这儿有武当与崆峒的道友,他们皆曾与山海之王照过面,怎会走眼之理?檀越请通名号。”
“在下既然不是山海之王,何必通名道姓?”
“老袖不愿与檀越晓舌,请退回桥南。”
“在下身有急事,必须进城。”
“这几天王府颁下禁令,城门二更后关闭,檀越用不着去了,凌晨再来。”
逸云一怔,他怎能带着坐骑越城而进,但他非进城不可,免得错过了与老花子会面之机,略一忖量,便决定弃马越城而进,便向老道们叫:“哪一位道长是崆峒高徒?”
刚才发话的老道寿眉一挑,傲然答道:“贫道气钧,施主有何见教?”
“哦,是气字辈的法师。”
“哼,谁不知贫道是与掌门同辈的崆峒门人?”
“在下失敬了。”他抱拳拱手,又道:“在下有一事不明,请道长明示。”
“施主请说。”
“贵派有四位法师,气极、真、虚、罡,道友该知道。”
“那是贫道的师兄,自然认得,废话!”
“据在下所知,道长的四位师兄,皆欠了山海之王一笔人情债,道长可曾耳闻?”
“略有所知。”
“道长因何却又要捉山海之王?”
“个人恩怨,那是个人之事,本派已查出早些天大闹长安九真观之人,正是山海之王。而从长安至石龙河谷山道一带,游龙剑狄师侄的手下镖师,曾有不少人死在山海之王与独眼狂乞之手,施主试想,敝派是否能放手不管,”
逸云呵呵一笑,说:“有道理,该管,可惜,你们无法奈何得了山海之王和独眼狂乞。”
“呸!你小觑了五大门派哩:山海之王再狠,也无法与咱们争短长;更有京中锦衣卫的高手已到,他性命难保,至于独眼狂乞,哼!他绝逃不了,他的师弟亡命花子尹成已经落网,早晚轮到他了。”
“亡命花子?他这老江湖会被你们擒住了。鬼话。”
“鬼话?哼,他目前被囚在伊王府天牢,信不信由你。”
“信,在下只好信。哦!废话说得太多,在下该走了。喂,借光,让些儿。”他抖缰前冲。
佛因大师禅杖一横,沉喝道:“退回去!不然休怪老衲得罪了。”
逸云面色一沉,勒住坐骑大喝道:“你们真不让路?岂有此理!”
气钧老道大吼一声说:“小辈可恶,先擒下你,再找你的师门,看是何人调教出你这种狂妄之徒。”声落人闪,扑近马旁伸手便抓。
逸云火起,彤弓突然点出,急射老道曲池|茓。
老道咦了一声,他感到逸云出手太快,弓弦传来的无形潜劲奇猛,不由失惊,沉肘翻掌,猛扣弓渊。
弓渊,即弓臂弯曲处,老道聪明,不抓弓弦面向上抓弓渊,抓住了弓定然折断,他一抓之力岂同小可?
岂知逸云比他高明得太多,弓向旁一撇,快得肉眼难辨,敲向老道左胸肩。
老道也不弱,咦了一声向后仰身急退两步。弓弦拂过左肩,半分之差便已着肉,但听嗤一声响,肩衣裂了一条缝,好险!
“挡我者死!”逸云大吼,马儿突向前急冲。
霸海风云(第二部)二十
逸云惊退了气钧老道,突然马驱前冲,大吼叫道:“挡我者死!”
对方人多,高手如云,他想驱马冲出,那是极不可能而危险万分的举动。
他这一来,引起了公愤,众人一声呐喊,撤兵刃向前一拥。
佛因老和尚本是有道高僧,也感到无名火起,愤火中烧,大喝道:“诸位退!休贻人笑柄。”喝声中一杖扫出。
他挫身出招,逸云个儿高大,又须防备气钧老道,自然无法保全马匹。
逸云不顾伤了马儿,突然大喝一声,将马带得人立而起,双腿一绞,伸左手一托马肩侧,马儿似被神力所托,倏然扭转奔出。禅杖半分之差,从前蹄下掠过。
逸云人已下地,马儿向桥南狂奔。他露了这手神技,把众高手看得毛骨悚然。
“檀越高明,定非无名小卒,通名。”老和尚沉声问,横杖阻住去路。
逸云未能冲出,几乎伤了坐骑,心里十分不舒服.猛地挂上弓,一声剑啸,他撤下了夺来的长剑,沉声道:“胜得了在下手中剑,再通名不迟。”
“檀越请三思,老衲不为已甚。”老和尚按下怒火,平心静气地说。
“在下只问大师让不让路?”
“天明之前,此路不通。”
“你这是无理取闹,你们成了河南府的公门走卒?”
“老衲受命擒捉山海之王,大批高手已赴龙门,他可能转回洛阳藏匿,所以此路不可通行。”
“在下却非走不可。”
“老衲绝不拘私放行。”
“在下只好硬闯了。”逸云挺剑逼近。
“老袖只好出手相阻。”老和尚立下禅杖,泰然相待。
身后一名劲装中年人徐徐踱出。扬着长剑道:“禀师父,请让弟子擒下他。”
老和尚侧后方退去,沉声道:“小心了,不可下重手。”
逸云哈哈一笑,道:“冲你这两句话,在下亦不下重手。”又向欺近的中年人道:“阁下快上,别耽误时刻。”
中年人哼了一声,在丈外举剑道:“尊驾可放手自救,不必客套。”
“少林的达摩剑法在武林盛名如日中天,请勿相让,休降了少林名头,请!”
银芒疾闪,双方同时踏出两步,振出朵朵银花,剑气震耳锐啸。
逸云斜身急进,剑如游龙,信手轻点,泰然运剑。“叮叮……当当……”响起数声轻鸣,他的剑影倏隐倏现,在对方朵朵剑花中吞吐出没,双剑相触的清鸣振荡,他没用全力,以柔克刚,所以只听见一片金铁交鸣。
中年人的剑花,原是极凶猛的进手招式,一步一吐,笼罩住对方胸脂要害,每一朵剑花皆隐藏着无数朦胧剑影,暗隐杀着,中含崩绞错点诣诀,沉实而凶猛,深得剑术神髓。
可是他遇上了逸云这位剑术名家,出手便被制住了,每一朵剑花皆被对方的真力点中,突然自中宫弱点切入,闪电似的震开长剑,直射胸前七坎鸠尾诸要害,不由他不退后运招自救,本是前进的狠招,反而变成向后退的守势招式了。
逸云迫进近丈。突然一撇腕。“叮”一声脆响,中年人被震得左飘八尺。
他屹立如山,垂下剑冷笑道:“好一招‘步步涌莲’,可惜你只参皮毛,而不知融会贯通,功力也差劲,你不配用达摩剑法。”
中年大汉额上冒汗,突然收剑向老和尚俯首道:“弟子无能,有辱少林门风,一招落败,弟子已无颜再侧身江湖。”他又向逸云拱手,道:“在下陇西边闻达,多谢尊驾教训,请留大名,日后边某当专诚请领教益。”
逸云略一沉吟,迟迟未答。对方输得干脆,谈吐大有侠风,他可不能小家子气置之不理,但又不愿说出姓名,误了大事,赂一沉吟,他仍不愿回答,说:“江湖忌讳甚多,在下恕难见告。”
气钧老道踏前两步,冷笑道:“尊驾不敢出示姓名,定然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事。”
逸云用剑指着他,冷笑道:“老道,你也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人物,为何不在剑下看出在下的身份?未免太可笑了。”
用剑指人,这是最不礼貌的挑衅举动。气钧在崆峒辈份极高,年岁不小,在武林更非无名小卒,反而名望出人头地,被逸云的无礼举动,激怒得像头狂虎,加上那狂傲的言语一挑,立时怒火怒焚。
他阴森森地向前走,阴森森地说:“少年人,来吧!贫道要好好教训你。”
“在下将教你无脸见人,来吧!老道。”逸云尖刻地说。
两人逐步趋近,双剑徐举,像两头斗鸡,行将作生死一博。
老道接近至八尺之内,突然踏出一步,一声沉喝,剑闪万道银蛇,追风剑法的绝招“大风起今”出手,剑从右卷起一阵罡风,挟万钩力道与嗡嗡剑啸,向左猛卷。
逸云踏出一步,剑向下急降,突然向上飞起,吐出一朵剑花,锲入万道银蛇之中,左脚再进,剑花又吐。
这刹那间,两人的剑纠缠成一团,剑气暴裂声令人心血下沉,两丛光影左右急闪,前后倏进倏退,却没有换位;因为逸云不愿腹背受敌,他不信任其他的人,怕他们乘机在后面下手,伤了背后的如黛。
光影缠斗片刻,突然响起一声龙吟,人影乍分。老道退出丈外,逸云已进至桥头了。
佛因大师在旁沉道:“阿弥陀佛!檀越也会敝派的达摩剑法?”
逸云向气钧老道迫近,一面笑道:“达摩剑法乃是少林绝学,不传派外之人,在下岂会贵派的剑法?笑话了。”
“你这招分明是步步涌莲。”
“不错,有点相似。请问,贵派这一招,该连攻几步?”
“进五步,每步九剑;本派长老宏字辈门人,可进九步,共八十一剑。”
“在下这一招进了几步?又攻了几剑?”
向前欺近的气钧老道冷然接口道:“共进四步,每步十二剑。”
逸云一声长笑,扑进喝道:“请看九步八十一剑。”
喝声中,银芒倏张,每一步振出两朵银花,前四后五,罡风进发,一步赶一步,一剑连一剑,迅捷绝伦,但见银花朵朵急涌。在银花骤吐之际,牛鼻子的剑影如不被崩飞,便被贴剑切入,剑锋相错所发的刺耳啸声,令人头皮发紧。
牛鼻子左闪右避,逐步后撤,长剑腾起阵阵光幕,在自保中还敬三两剑,却无法遏止对方排山倒海似的狂野攻势。十分吃惊。
第九步落实,招式倏收,牛鼻子终于找到了空隙,一声暴喝,攻出一招“狂风掠地”人向上略升,剑尖斜向下吐,百十道芒影向逸云头胸飞射而下,身随剑到,左手剑诀变掌,在胸前斜立,狂野地攻到。
剑影乍合,他的左掌突在剑旁翻腕吐出,无情罡风乍起,可裂石熔金的掌力向前一涌。
逸云先撤剑收腕,剑尖上扬,象要用“万笏朝天”化解“狂风掠地”,让老道高兴高兴,因这招如果用上,有两种可能:一是被牛鼻子的剑斜锲而下,贴剑攻向咽喉至七坎|茓这段致命处所,死定了;另一可能是临危抬腕沉尖,双方功力想当,拼个两败俱伤。
可是老道不上当,已看出少年人是他平生最可怕劲敌,剑道通玄,自不会白掘坟墓,所以并不高兴,而且兢兢业业化剑为掌,以防万一。
双方进招,乃是刹那间的事,全凭闪电似的反应,六合主宰了全身神经,稍一有误,将抱储终生,或者含恨九泉;牛鼻子修为有素,救了自己一命。
剑招攻近逸云,牛鼻子只觉罡风剑气似乎四散而逸,对方果然抬肘搭腕,剑尖下沉,用剑锋接招,振出一道银色剑墙,迎向他的剑尖。
不消问得,对方定然以奇异的神功,要将他的剑尖错出偏门,然后剑尖上拂,将毫不费劲地划破他的右肋腹,要他的老命,这一着够歹毒辛辣。
他不上当,百忙中一掌推出,人借反座力向左一扔虎腰,斜飘落地。
可惜!命是救着了,仍慢了半分;在他横飘的瞬间,劈出的掌力,已被逸云的长剑震散,乘势右飘,跟着他向同一方向移动,剑尖一闪,从他的长剑内侧掠过,从下至上一闪而没。
人影倏分,剑气乍敛。
“哎……”牛鼻子身形晃动,踉跄四五步方站稳身形,用左手掩住右胸下,血从指缝中沁出。
一名老道飞抢而出,伸手扶住他惊叫道:“钧道兄,怎么了?”
“存道友,请挽我退!”气钧虚脱地叫。
他右胸下的一条剑痕,从内侧第七对肋骨起,向斜上方经右|乳珠内侧,鲜血如泉。
存道友火速扶他退下,一面替他撕衣巾裹伤上药。
所有的人,全都心中一凛。在片刻之间,这少年人竟将崆峒的气字辈高手划了一剑,是那么飘逸从容,却又急逾电闪,端的是名家身手,不同凡响。
逸云一剑得手,他留下一分情,皆因剑术名家比拼,不易伤得了右肋胸,如果伤了,绝无侥幸可言,伤口定然是穿孔贯。入,不会是长形创痕。假使他略一抬腕,剑尖下沉,牛鼻子性命难保,在鬼门关逃出来了。
他仗剑屹立,晃若岳峙渊亭。他所站处,已越过桥头,到了桥前官道上了。
在激斗中,南岸上游有两条小船,乘黑暗朦胧夜色,俏俏驶向北岸,快近北岸。一个黑影跃入滚滚江流,不久在桥下石墩旁伸出一个胸袋,向上面倾听,直至人群向城中急赶,方悄然没入水中。他肩旁,露出一把分水刺的铁柄,水性的高明程度,十分惊人。
逸云仗剑屹立,沉声发话道:“在下势必人城,谁再敢阻拦?单斗群殴,在下接下了。”
佛因大踏步而上,平静地道:“五大门派的弟子,不会群殴。老衲不才,愿挺身阻止檀越进城。”
“道理安在?”
“为公为私,势在必行。”
“老和尚,你说说看。”
“为公,王命在身;为私,五大门派之人,拦阻不住檀越一个后生晚辈。老衲脸上无光,无法向武林交代。”
“你们绝拦阻不住区区在下。”
“老衲倒愿见识施主的绝学。”
“你一人上?”
“老你惭愧,以大欺小,施主原恕。”
“教他们退!”逸云叫。
老和尚挥手,朗声向后道:“各占方位,请勿互相呼应。这位檀越闯人谁的凡地,谁即自行应敌。咱们都是武林正道人士,不可仗人多取胜,有失武林规矩侠义雄风。”
逸云哈哈一笑,朗声道:“在下可向诸位保证,如不群殴或暗中下手,在下绝不伤人致死;不然,休怪在下心黑手辣。”
众人向三方面散去,各守要道严阵以待。
逸云弹剑作龙吟,豪气大发地朗声道:“在下今晚幸会五大门派的高人,看看诸位是否真有侠义襟怀,提得起放得下。大师请。”他向前献剑。
“檀越请。”老和尚回礼,举手虚引。
“有僭了。”逸云说,欺近一剑虚点。
老和尚有心一试少年人的内力修为,杖尾飘然点出迎向剑尖。“叮”一声,两人撤招左移一步,剑杖再伸。
老和尚心中一凛,他感到对方的剑力道毫无,但剑尖却徐徐移开,似乎并未与杖相接一般。双方虽在用礼招,但一点之力劲道仍然惊人,禅杖沉重,竟未将轻灵的剑尖震退,他怎能不惊?
两人左右移动数步,换了三记虚招,老和尚是阻裁去路,逸云则觅机北冲,双方皆不许对方越雷池一步,巧招便不能用了。
三招一过,逸云抢制机先,一声叱喝,揉身扑上连攻五剑,放手抢攻。
老和尚一根禅杖风雷俱发,控制住三丈方圆之地,宛若狂龙闹海,凶猛无比,左荡右挑,五剑皆解。乘势收杖尾杖头,惊雷似的点出一招“毒龙出洞”,等对方斜身切入递剑的瞬间,急变“大鹏展翅”,飞起杖尾;再化“霸王上弓”低杖下挫,左足前移,杖尾攻向下盘,再向上跟进,他连出三招,虚虚实实千变万化,攻势极为凶猛,杖头杖尾紧缠住对方的身影移动,攻向全身每一处要害,看去似乎已主宰了全局,每一刹那都险象丛生、寸寸生险。
逸云知道老和尚功力深厚,菩提禅功已练有八成以上,普通的兵刃已无法近身,他要找机会一击奏效。剑轻,他不愿硬接沉重的禅杖多耗真力,还有许多关卡要过呢,
连拆四五招,果然被他找到机会了,老和尚一招“天外来.鸿”攻到上盘,斜砍肩颈,中含点字诀;如果向后退,那狠辣的一点,将令胸前开花。
他不退反进,身形下挫,先出“玉门拒虎”,将杖托离顶门,顺势滑进。
“着!”他大吼。向右前方冲出,剑带起一线火光,从杖底贴杖一带,运神功一拂。
老和尚未料到他胆敢走险,吃了一惊,一着之差,肩以下空门大开,不啻开门揖盗。假使沉杖压剑,可能胸前挨一记狠着;如果用杖头反挑,右手的五个指头,最少也得卖出三根。
他一声大喝,推杖飘身向右后方急退。
“嗤”一声锐啸,剑锋划过左外肩,击破护肩的菩提禅功,割破了袈裟的攀扣,一厘之差,便会出彩见红了。
人影去如电闪,射向挡路的一名大和尚。
“檀越慢来,老衲恭候多时。”和尚叫,一杖捣出。
“着!着!着!”响起了三声叱喝,剑气飞腾,向前涌到。
和尚崩开一剑,错身闪过一招,来人太快了,剑招也太神奥了,第三剑他没机会化解,拂过他的右耳侧,剑气澈骨奇寒;他向左一闪,一招旋风扫叶反扫而出。
可是晚了,人影已经越过身侧,他一摸右耳,谢谢天,还在,只是已有点麻木,好厉害的剑气。
迎面是一名俗装大汉,手中是一把黝黑的巨大铁尺。他是公门中人,铁尺也就是他的兵刃;左腰带上还有一条铁套练,那是锁脖子拿人的巧妙玩意。他老远便叫:“武当铁臂猿宁雄在此,闯啦!”
逸云来势如电,哪能不闯?身剑合一射到,锐不可当,他发狠啦!
铁臂猿大喝一声,铁尺兜头便劈。“铮”一声响,他只觉虎口欲裂,铁尺向上飞起。他舍不得放手,人被震得向上一挺。他仍不死心,左手一拉一抛,铁套练急罩而下。
套着了?他左手一带,想将逸云扯倒。
岂知左手一带之下,练柄竟滑出掌心;不,被人拉出掌心。他刚双脚着实地,只觉头上压力快至,一个练套已套住了脖子。
总算他福至心灵。对自己的套练也熟悉,丢掉铁尺,右手扣住练条,左手紧握颈下活扣;老天!千万不能让人将练条拉紧。
他身形飞损两丈,“叭哒”一声,跌了个手脚朝天,只感到眼中金星直冒,胸腹奇痛。还好,他如不用手抓住练条与活扣,脖子可能完蛋大吉。
最后一关是个老和尚,他横杖叫:“老衲峨嵋觉度,檀越来得好。”
“接我一剑。”逸云叫,一剑斜刺老和尚胸膛。
老和尚看他走中宫而进,似乎有点生气,一声沉喝,禅杖注入十成内家真力,横拍剑身。
“铮”一声清吟,逸云竟被震退四步。他未料到老和尚会用上十成真力,登时火起。
“再来一剑。”他叫,仍是同样出剑。
觉度和尚不知他已经着恼,由于先前一杖占得上风,怯念早消,雄心大起,毫不犹豫地向左斜拍。
他可上当了,逸云已算定他仍会来这一手,剑上已注人神功,要硬拼这一招。
“铮”一声暴响,火花四射,觉度右飘五尺,人影又到。
“接着!”喝声伴着剑影,兜头猛砍。
剑怎能砍?没有这种下乘招术,但竞出于逸云之手,奇闻罕事哩!
老和尚已无暇攻招,剑来得太快了,他百忙中推杖上抬,拼命接招。
“铮!”老和尚身下下挫。
“铮!,”第二记又到,老和尚脚掌陷入路面。
“铮铮铮!”又是三剑,火花四溅,响声似连珠花炮,没有任何机会让老和尚还招反击。
觉度只觉杖上传来的如山劲道,震得他气血翻腾,脚陷入地面已至足背,双臂也发抖了。
“让开!”逸云大吼。
随着喝声,长剑向上一挑。觉度全力上抗,未料到对方弄鬼反而上挑,只感到千斤坠隐不住身躯,飞退丈外,脸上大汗如雨,泛上了铁灰色;
逸云一声长啸,已从觉度头越过,闪电似向远处城根下急射,快极。
已在旁里受伤的气钧,与另一名老道,一听啸声吓了一跳,同声大叫道:“是山海之王,拦住他,休教他走了……”
佛因急掠而至,沉声问:“道友此话当真?”
“是他!这啸声绝无错误,”
“追!”佛因大吼,闪电似追去。
众人一阵好赶,赶到了城根,再顺宫道到了津阳门,那有半个鬼影?
逸云的轻功,比他们不知高明了多少倍。他师父所传的流光遁影,已是武林中登峰造极的绝学,加上了他参悟的神功乾罡坤极真力,用之于龙吟尊者所授的御气飞行术,御气飞行术乃是劲功的一种,当然不能象鸟一样飞翔九天,只是形容其轻与快而已,起落间可远出七八丈,却又不走弧形,冉冉而飘,身轻似鸿毛,没有一甲子以上的苦修,谈也不用谈。
他本想走城门,再一想那不可能,便沿城根向左急射,像幽灵一般一闪而没。
洛阳濒河一面的城墙,高仅三丈多点儿,他找一处偏僻地点,越过了护城河,吸入一口气,突然向上飞升。
相距十余丈有座碉楼,可以看到隐隐人影。天太黑,他不怕人发现,发现了亦无奈他何。
人升至雉堞下,手一勾堞口,人悬贴在墙上,伸头向里看去。城墙宽阔,上面可以驰马行车,外有栈堞,内有防跌女墙。在他欲攀上之处,左侧两丈余,有个身穿鸳鸯战袄的士兵,手持长枪倚在堞上低声交谈,不时向外面扫过一两眼。
逸云翻上堞口,坐在那儿伸出脑袋,向两士兵轻叫:“喂!这儿有人。”
两士兵吃了一惊,挺枪奔来一面叫:“谁在叫唤?咦!”
鬼影一闪,他俩只觉浑身一震,立时昏厥向后便倒。
逸云打了他两人一颗小豆儿,击中了期门|茓,不等他们倒下,急掠而伸手将人接住,将他们靠在雉堞上,拍了一掌自语道:“老兄们,别大惊小怪,半个时辰后你们便可醒来。”
女墙后有向下走的石级,他大摇大摆地沿石级而下,进入了沉睡了的洛阳城,开始找寻上谷老店。
已经四更将尽了,他毕竟缺乏江湖经验,半夜三更去敲店门,如果不是自己人,麻烦可大了。
他终于找到了上谷老店,那是一家小型的大栈,在一条小巷的转角上,门口挂上了一盏红色灯笼,上面写了四个黑漆大字:上谷老店。
街道上鬼影俱无,只有远处的更析声隐隐传来。
“笃笃笃!”他上前叩门。
大门上的小方洞突然拉开,他不由一怔,这店中伙计真行,象在那儿等着哩!
小方洞现出一个精悍的中年人面孔,问:“谁?半夜三更……”
“住店的,伙计,开门。”逸云压低声答道。
“客官贵姓?”
“不必问来龙去脉,反正不缺你的店钱。”
门闪灯光一闪,照亮了他的脸,那人压低声音问:“客官可是姓华?”
“咦!你怎知道?”
“是谁指引华公子前来上店的?”
“邝老丈。”
那人压低声音道:“华大侠勿发出声响,小可即开门引入密室。”
大门悄然拉开,里面漆黑,那人闩上门,袖中亮出一具千里火,道:“华大侠请随我来。”
过了大厅直趋后院,转入一栋小厢房,那人用火招子点亮一对牛油大烛,七手八脚挪开小床,扳开一块壁砖,伸手入里一阵搬弄。
壁角里悄然移开了一处小门,那人乘烛而入,道:“下面是密室,委屈华大侠些儿。”
逸云吃惊地道:“怎么?我来住店,怎带我进入密室?”
那人转身打量了他片刻,道:“华大侠在所不知,目下风声甚紧,店中经常有人搜查,必须隐起……”
话未完,逸云倏然将烛火熄,低声道:“瓦面有人,我擒他们下来。”
瓦面上,三个夜行人站在屋脊朝北一面,一个道:“怪!在城上下来的人影,分明从街上走到这一带,为何形迹不见,瞬即失踪?”
“恐怕落了店啦,”另一个答。
“不会的,目下风雨满城,谁敢斗胆收容客人?”中间黑影不以为然地说。
最先发话那人向四周张望,一面说:“那人影大摇大摆而下,不像是夜行人……咦!”话未完,他倏然举起了手中钻铁齐眉棍。
瓦房上,升起了一个身材高大的幽灵;不是幽灵,是人,不过现身的身法,冉冉上升有点唬人而已,与一般的,纵跃术不相同。
“你……你是谁?通名,”他举棍戒备,低声喝问。
“你们又是谁?追踪我么?”幽灵说话了。
“中州三义老大沈刚,江湖人不乐,叫我赛孟尝。”
“老二猛狮沈雷。”
“老三通臂猿沈电。”
三个人一报名号,逸云想起白天在天津桥上姑娘所说的话,便向背上的如黛问:“怎么打发他们?”
如黛用清晰的嗓音道:“中州三义虽是少林门人,但不会与我们为难。”
“为何?”
“他们都是铁铮铮的好汉,不会防碍咱们的行事。”
赛孟尝心中一怔,背上还有一个女娃哩!他问:“尊驾高姓大名?似乎知道在下的来龙去脉哩。”
“神剑伽蓝华逸云。”
三个猛汉一惊,赛孟尝厉声道:“你这厮好不要脸,怎敢冒充华大侠,辱没他的名号?”
背上的如黛接口道:“沈壮士,九天玉凤周如黛你可知道?”
“当然知道!”
“我,正是九天玉凤周如黛。”
“你……你……周姑娘,这人怎会是……是华……”
“沈兄,请至房中一叙。”逸云接口说。
三人面面相觑,交换了一次眼色。赛孟尝道:“打扰兄弟了。”
室中已掌起灯,密室亦已封闭,店伙计用饱含敌意的目光,死盯着中州三义。
逸云放好包裹彤弓,将姑娘解下。她倒还朗健,只是一时未能复原而已,灯光下,现出她略为清瘦的俏丽面容,向三人含笑检摄行礼。
三人全都大吃一谅,张口结舌。逸云续往下道:“华某的珠宝,乃是从金毛吼景泰那儿夺来的,没想到会引起偌大风波。目下唯一洗雪之法,便是设法擒到金毛吼。今晚与诸位幸遇,兄弟有一不情之请,未知贤昆仲能否俯允?”
赛孟尝拍拍胸膛,义形于色地道:“华兄弟请吩咐,力所能逮,赴汤蹈火,义无反顾。兄弟,说啦,”
“倒没有那么严重,就是请沈兄在贵掌门处代小弟申明一二,请他们暂忽小题大做。”
“兄弟当全力以赴。”
“还有,听说亡命花子尹成,已被囚在伊王府。”
谷东主Сhā口道:“尹兄弟从湖广赶来,说有急事禀报邝老爷子,岂知一到天津桥北,便被少林的眼线擒去。人暮时分,邝老爷子亦在龙门香山寺被擒。”
“谷东主,你怎知邝老丈被擒?”逸云惊问。“龙门有咱们的人,当然知道。老爷子刚派人将华大侠要来的信息传到,第三次被擒的急报亦已传来。”
逸云冷哼一声,向三义道:“请沈兄觅一与王府相熟之人,为小弟先通报,明晚三更正,小弟要进伊王府一申衷曲,并援救邝老丈与尹老哥。”
赛孟尝笑道:“伊王为人,倒也够风度,我兄弟倒还相熟,蒙他肯折节下交,兄弟不得不经常进入王府。先容之事,定可办到。”
逸云淡淡一笑,道:“伊王既然肯折节笼络人才,这种人,错是不错也定然可怕。如果小弟料得不错,明晚他绝不会让贤昆仲领小弟进入王府。”
“怎会呢?兄弟。”
“会的,他定然要我自闯王府,不信咱们走着瞧。请记住,不可泄露小弟的臆测,他怎么说都成,大胆答允。”
“兄弟定遵老弟台所嘱回话。”
猛狮沈雷向谷东主叫:“谷东主,请勿为贵花子帮帮主担心,有华大侠在,你放心睡大觉。喂!能整治一席,让咱们一醉?”
“沈兄放心,酒菜是现成之物,早准备接待华兄弟,直等到现在。华兄弟,可否让尊夫人先歇息?”
如黛正担心逸云忘掉了往事,对大珠台前后经过毫无所知,说将起来岂不令三义生疑?便道:“逸云,陪我进入密室好么?”她不好意思叫哥了。
谷东主燃上蜡烛,重新开启密室,领两人进入,不久先行外出,自去找伙计整治酒菜。
五个人一见如故,闹了一夜酒,谈武林见闻,说江湖秘闻。三个文人谈书,三个屠夫佬谈猪,同样的,三个武林人物谈将起来,少不了是些内外功十八般兵刃等杀人玩意,
五人直闹到天亮,却不知在这一个更次里,洛阳城血案丛生,闹得满城风雨。
洛阳城这一更次里,有四批人在出没无常,行踪鬼祟。穿房入舍飘忽如同鬼魅。
第一个血案发生之地,是城内第一大刹永宁寺东面半里地,那儿有一座富毫宅第,五更里来了一个高大的夜行人,取走了窝藏的金珠宝玩,剑贯事主胸膛,共出了六条人命,内宅中有人清晰地听到来人高喝名号,自称是神剑伽蓝华逸云。
第二命案出在开阳门附近,不但劫去财物剑伤事主,事主的大闺女也被奸杀房中,墙上用血写了四个大字:山海之王。
第三处血案发生在城西陵云观左侧,一家富商住宅被人侵入,连伤九命,壁上也用血写了七个字:神剑伽蓝华逸云。字是草书。
第四处血案发生在伊王府内宾馆,那儿住了三百名武林高手,可是皆远出龙门或城外办案,只留有内府十来名护卫驻守,五更正,来了一个高大的黑衣人,以黑帕包头蒙面,侵入了宾馆。十余名护卫出面逐贼,喝问之下,贼人自称山海之王,一支银剑凶猛霸道,勇悍如狮,连伤五名护卫;最后王府高手齐出,贼人方从容远遁。
四处血案城内出了三宗,五更过后,知府大人可吓得浑身发抖,头上的乌纱帽摇摇欲坠,快掉下来了。一早急报文书便呈入王府。
天色大明,中州三义方醉醺醺地出了上谷老店,酒逢知已干杯少,三个莽汉几乎爬着回家的,回到家,他们大醉不醒,外界的事他们如蒙在鼓里。午后,三人酒醒,有点迷糊进了伊王府,看来要糟。
逸云和如黛在密室静养,已牌正,谷东主请见,传来了昨晚四起血案的坏消息。
在龙门搜索山海之王的高手们,大部分撤回城中,闭了城门,差点儿要发出罢市的王命。
城中挨户搜查,捉拿山海之王;城上守军密布,如临大敌,一阵好乱。
上谷老店是花子帮在洛阳的神经中枢,但近来已没有花子上门,换了一些新面孔的村夫俗子,将各方的消息传人店中。
入夜,中州三义大概吃了排头,伊王发了王爷脾气,他们不敢再到上谷老店,恐怕被伊王派人跟踪前来,事情闹大了。他们暗中派人送来一封书信,大意是说,伊王不允接见,要山海之王至王府自缚投案,将以全力缉拿他云云。最后说,所交两事无一办妥,无脸相见。
二更将令,密室中的逸云心事重重,修眉深锁,不住往来蹀躞。
室中灯光明亮,如黛倚坐桌旁,凤目跟着他转,黛眉成结,心绪不宁。终于她忍不住了,说:“哥,我伴你前往。”
“不成,你体力未复,我绝不许你冒险。”
“哥,我已可运功,真气经你这几天的导引,已可直上重楼,可以说功力已恢复了七成,可以去的。”
“不!我只好放弃分头救人之举。”
“哥,如何打算?”
“直趋内庭求见伊王,求不成便硬向里闯,假使他不放人也不听解释,哼,我擒他做人质交换。”
“哥,岂不把事情闹大了?”
“不怕,一万个不怕!咱们可往边陲暂避,到仙海隐居,九重天子又岂奈我何?何况他区区一个藩王:只是,黛,可能委屈你了……”
姑娘猛地扑人怀中,抱着他双颊,忧形于色地道:“哥,我不担心这些,其实日后我们同样会隐入林泉终老,与世无争,算不了委屈。我担心的是你只身深入龙潭虎|茓,危机四伏,处处凶险,我怎能放心?”
逸云亲她的粉颊,强作笑容道:“好妹妹,你不信任我的造诣么?”
“哥,他们人太多啊!”
“虎入羊群,何所惜哉?”
“他们之中岂无高手:太冒险了。”
“冒险也得一走,我不能带累邝老丈师兄弟俩,那会受武林千万英雄诟骂,此举势在必行。”
“哥,我无法阻你,千万保重,不可涉险,不必急在一时,免我……”她说不下去了,伏在他怀中垂泪。
他捧起她的脸蛋,深情款款地低语道:“黛,我会为我们珍重,不必哀伤,对我笑笑吧?你的笑,会给我勇气。从前在神.魔谷,你在我身边时,我无所疑惧,勇往直前,你忘了么?”他深情地吻于她的泪珠,捧着她粉颊的双手,没有丝毫震颤,是那么坚定稳健,证明他虽行将深入龙潭虎|茓,仍无丝毫惧念。
她嗯了一声,抱住了他的肩头,两人吻住了,久久仍舍不得离开。这一吻,甜蜜中渗有些少辛酸,也许从此一别,永无相见之期了。
吻罢,两人静静地拥抱。她听出他的心跳声,是那么平静,无丝毫异状,不由芳心大慰。
二更将尽,逸云开始装束,穿一袭青绸子紧身夜行衣,薄底快靴,斜系长剑,张起弓弦背上,左臂下是伏鳌剑、革囊,右肋下是箭袋。
一切停当,姑娘亲送他出了密室。
房中,谷东主用银杯倒了一杯酒,神色肃穆双手奉上,沉重地道:“华兄弟,你为敝帮主师兄弟之事,深入龙潭虎|茓,算得上血性男儿,光大武林道义,为江湖留一千秋佳话。兄弟敬你水酒一杯,聊壮行色,祝你神威骏发,平安归来。”
逸云双手接过,饮一半奠一半,笑道:“谢谢你的这祝福,谷本哥,兄弟此行,势在必得,请安心静候。拙荆尚未复原,尚请多加照顾。”
“兄弟静候佳音,嫂子处我会尽力。”
逸云放出房门,向如黛含笑点头,手一招,人已蓦尔失踪。
一弯新月已隐没在西方山峦后,星光朦胧,天空中万里无云,洛阳城内正在沉睡中,三更正了。
伊王府位于城中心略偏东北,也就是从前的宫城,只是缩小了许多。这天晚间,府中百十座宫殿琼宇,所有的灯火皆末外露,所有的甲士全换上了有护掩心甲的便装,弓上弦力出鞘,隐伏在暗影中凝神所待。
而所有的五大派高手,亦在每一角落准备擒人。
朝房也就是往昔的南阙,出端门是铜驼街,宽大的街,道院处处,这儿是王公贵宦的住宅区,也是王府中库府所在地。整条铜驼街自北至南,直抵宣阳门,不但笔直,而且平静如镜,两边的驼道。平常伊工的车驾一出,两旁的甲士直列队至宣阳门,神气极了,到底是一藩之尊。在所有的藩王中,除了已夺得江山的燕王王都京师之外,伊王府的宏丽壮观可算得数一数二。
内府设在端门左右,今晚他们最忙,宫城六座城门之内,高手密布。而朝房附近,由京师派至各地走动的锦衣卫武士,关洛道的主持负责人,姓谢名韬,也就是早年号称天下第一高手,天罡手谢鑫之后。天罡手被金面狂枭联合宇内四大凶魔群起而攻,死在山西吕梁山。谢韬串两子踏遍天涯,要找几个凶魔报不共戴天之仇,在辰州碰上了毒僵尸勾魂无常等人,仇没报成,几乎送掉性命,要不是逸云与如黛适逢其会,谢家父子必将血洒辰州。
在所有的高手和五派门人中,除了武当门人知道山海之王就是神剑伽蓝华逸云之外,其余的人如在梦中。
其余四派门人,以及锦衣卫高手谢韬,皆认为神剑伽蓝已死在太白山庄,这闹事的山海之王冒充神剑伽蓝在江湖生事。他们都敬重神剑伽蓝,受恩深重,所以感到义馈填膺,发誓要擒住这胆敢污辱神剑伽蓝身后侠名的人。假使他们知道山海之王就是神剑伽蓝,局势可能全部改观。
武当派的代表人物,正是前玄都观观主逍遥道人玄盛,乃是神剑伽蓝的死对头。这家伙心怀叵测,刚从武当山赶到,受命敦请少林掌门下山,赶赴武当有大事待办,恰巧碰上此档事,大喜过望之下,全力参与此举。他从不表示意见,激斗时也不准备正面死拼,满怀得意,准备坐收渔利拣死鱼。他寄望在这儿收拾了逸云,再与武派弟子赶奔武当,一举歼灭已到达武当的龙吟尊者与武林三杰。
同一时间里,他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派人四出唆使武林三杰的早年仇人,以及逸云的仇家,纷起阻扰截杀,设法诛去逸云,至少也得阻止他在近期内无法赶赴武当山,苦心孤诣,煞费周章。
大殿中门窗密闭,没有丝毫灯火外泄。伊王换了一身便袍,内穿刀枪不入的白犀甲,腰悬三尺六寸的一把古剑,薄底快靴,小臂上戴有护腕套。他长得身高七尺,猿臂鸢肩,极为雄壮,定然孔武有力。看年纪有四十余,方面大耳,虎目炯炯,鹰鼻挺直,有一个坚强的稍突下领,三绺长须拂胸。看长相,便知这人个性坚强,而且略显阴鸷,可能是个喜怒无常的人物。
他高坐虎皮檀木的宝座上,脸上泛起令人莫测高深的微笑。左后首,站着叉手而立,一身劲装的谢韬;三年多以来,他看去似乎比辰州时老成干练多了。
右后方,站着一个年约四十余的雄壮中年人,白头至脚穿着一身青,脸上红光闪闪,剑眉虎目,大眼睛神光四射,背上斜系着长剑,肋下挂囊。他是内府总管青虹剑客张英超。一个深藏不露功臻化境的无敌高手。在武林,他极少露面,如果劳驾他老兄出头,绿林巨寇定然难逃劫数。而在官场中,他的大名常使文武官吏午夜惊跳。他的职掌近乎京师的锦衣卫,也象东厂的鹰犬。
那时,西厂与内厂皆未建立,东厂主外,锦衣卫主内。但皇帝经常将锦衣卫的人暗派出京,吓唬那些藩王与各位大员。各藩王的府第内,也豢养了不少高手,他们的名义是不关宏旨的闲职,以免引起京师的注意。各藩王虽可以拥有部分护卫,却不许养有死士,要被锦衣卫查出,那就麻烦大了。
伊王的内府,名义上有二十名护卫的名额,事实上当然不止此数。总管青虹剑客张英超是这群人的首领,不仅管内,兼管外事,他的权势确是令人依然而惧的。
东西墀没有文武官吏,却有几个和尚老道。为首的是少林掌门苦行大师佛云。武当的逍遥道人玄盛。昆仑的东昆仑天尊殿坛主人天泰道人,他愁容满面。峨嵋则是觉度。崆峒是位俗家弟子,须发如银,相貌威猛,矍铄更胜少年人;他是曾一再被提及的中州永升镖局局主,游龙剑狄永升。永升镖局就设在洛阳阳城内,与王府中人交情不薄,由于气钧在昨晚受伤甚重,便由他代表了崆峒派。
前文曾经说过,狄永升是个不折不扣的生意人,手腕高明,八面玲珑,极不愿生事,以免影响他的镖局,可是被师门所累,他有苦难言,第一次被砥柱山主借去镖旗镖车,在黄河边暗算逸云,死了好几名镖师,他日夜提防神剑伽蓝捣他的招牌。第二次押送九天玉凤,死伤更惨,他心里的别扭,就不用提啦!今晚不管是华逸云或者山海之王,他都惹不起,所以他心情沉重,脸色沉凝。
至于昆仑的天泰道人,他愁容满面并非无因,在五泉山时,山海之王手下留情,让他和师弟天宗道人败得光荣。武林人物性情刚强,思怨分明,他怎能再向山海之王递剑?难怪他愁容满面。
广庭中鸦雀无声,气氛紧迫,殿堂四周的甲士,一个个像石人。
伊王环顾堂下一周,用高亢的嗓音道:“佛云大师,那老贼真会来么?”
若行大师挺身站起,躬身答道:“老僧料定他定然按时前来。”
“怎见得?”
“王爷明鉴。武林中人一诺千金,言出必行;为了被擒的两个花子,他会来的。”
“他不怕本藩的手下甲士,与诸位武林高人的围攻么?”
“那少年功力奇高,且年轻气盛,定然不畏斧刀。在动手之时,请王爷暂行回避。”
“本藩的安全,不劳诸位担心。张总管,什么时辰了?”
“禀王爷,约三更正。”青虹剑客躬身答。
远处,更拆声隐隐传来。
内庭奔出一个内吏打扮的少年人,拜倒在王爷跟前,禀道:“启禀王爷,三更正已到。”
内庭中,三响袅袅钟声传到。
同一瞬间,不知由何处传来一声震天长啸。似若九天龙吟,在整个空间里震荡,直震耳膜。
苦行大师霍然站起,脸色一变,沉声说:“这啸声好熟,是他。”
“谁?”王爷问。
“神剑伽蓝华逸云,快四年了,老僧并末忘怀。”
“可就是那狂妄的山海之王?”
“老僧不知。但发啸之人确是华逸云。”
手爷向青虹剑客举手一探,道:“大开殿门,本藩要看看是何等狂徒。”
“大开殿门。”青虹剑客叫。
一旁的谢箔,脸上泛起灰色,夜风凛冽,但他额上沁出了汗珠。
沉重的殿门徐徐拉开,王爷刚站起,一匹骏马从午门沿驰道狂奔而来,在殿外刹往跃下一个官差,将马匹交与迎出的一名甲士,且向为首的人低语一番。
甲士首领直趋大殿,在拜墀下拜倒,高声惠道:“启禀王爷,兰州肃王爷派急足赉书到来,欲叩桌王爷面呈。”
王爷挥手道:“先教他安顿,呆会儿再传他晋见。”
甲士叩头应喏着走了,伊王在两名中官的服侍下,卸掉了便袍,一群人四面护卫,走出大殿。
殿门外两廊之中,已安置了一张虎皮交椅,王爷落坐后,郎下张起了八盏明亮的宫灯,十盏孔明灯四面照射。阶下及两侧五丈外,是一列弩手,弩手身后是校刀手和金枪手,更有一列标枪手。王爷两侧,除了谢韬和青虹剑客外,共有十名甲士,都是粗胳膊宽膀子,可力敌百人的猛士,左手持盾,右手仗剑,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王爷向阶下的五派主脑挥手道:“诸位可以走了,那狂人已到了端门。”
五人行礼告退,向四面隐去。
逸云果然到了端门,那儿传出叱喝之声。
他从铜驼街向北飞掠,公然向王府闯。穿过一处广场,便看到一座牌楼式的宫门,暗影中,可以看出有全副戎装的甲士,各处屹立戒备。他缓下身形,大踏步向前闪闯。
怪:他堂而皇之往里走,却没人拦阻,四周的官兵,甚至宫门左右的甲士,全都屹立立不动,只用凶猛凌厉的眼神盯他,谁也不出面喝阻。
他本想找一个甲士问问,但又忍住了。穿过宫门往里走,又是一段广场,前面又现出一座同一型式,更为壮丽的宫门,同样有官兵和甲士在各处防守。
他抬头看看天上的星斗,知道将近三更正了,还有时辰,不必着急,便大踏步往里走。
他对王府陌生得紧,茫无所知。洛阳虽将往昔的皇城改为藩王府,但大部建筑并末加以多大的改变,往昔的名称并未改变,却不许使用成了古迹。王府向内移,在旧日的午门后端;自午门至司马门一带,成了禁城,文武官吏从午门两侧的街道进入王府,连王爷的车驾,也不敢自午门驰经端出铜驼街,须绕两侧进府邱。平时,这些古迹派有官兵把守,谁敢往里逛?
华逸云却不在乎,不管是否禁地。眼前这座巨大宏丽曾多次加以整修的端门,他根本不加理睬。
这座门与前一座门唯一不同之处,是正门两侧人多了些,共有八名持枪持盾,甲胄鲜明的高大雄壮甲士,像八具石像分立两旁,十分威武。
他在第一对甲士前站住了,心道:“真怪!这些人为何不阻止我进入?”
他仔细打量八个甲士,他们站在那儿纹风不动,但一双虎目全都瞪得大大地向他注视,唔!是活人,活生生的人,不是石像。
他走近左侧第一个甲士,叉腰沉声道:“将爷,这儿是王府大门么?”
甲士死盯着他,似乎眼皮也不会眨动,不但没回答,连身躯也象是僵的一般。
“咦!你是哑巴呢,还是聋子?”他又问。
甲士不言不动,只用眼睛死盯着他。
他心想:只要你们不出手阻拦,答不答无所谓,反正我得向里闯。
说闯就闯,大踏步穿门而过。这是一条十字路,奇阔奇大,北面就是往昔的午门。端门也就是皇城的大门,他刚穿过而不知门名,他已到了皇城禁地,进入龙潭虎|茓了。
他毫无所惧,一步步向里走,看看接近了十字路口,后面的端门门楼上,传出了中气充沛的叱喝声:“来人跪下,叩首报名而进。”
逸云扭头看去,相距在二十余丈外,楼高黑暗角落太多,看不清人影,只看到一些金铁反映着星光的闪亮。
笑话?自从到了仙海至今,三年多以来,他还不知下跪是什么滋味,叩首报名的规矩他更不懂,要他在这十字路口跪下,向内叩首报名而进,还象话?即使马上要砍脑袋,也无法使他办到。
他有点不悦,山海之王不懂王法,不知官礼,只知道这是不合情理不堪忍受的事,便亮声喝道:“谁在胡叫?现身说话。”
门楼的暗影中,先前的语声又响:“俯首投倒,你还敢罔顾王法?”
“胡说八道!出来答话!”
“狂徒住口!你身藏内庭宝物,昨晚一夜中连做四起血案,杀人越货,迫奸至死。狂徒!你不怕抄家灭族?”
“岂有此理!你这厮血口喷人。王爷何在?”
“王爷岂会见你万恶不赦的江洋大盗?跪下就缚!”
逸云冷笑一声,懒得和他斗口,转身便步,大踏步向里闯。
走到十字路中心。他心中一凛。
四面八方,以及楼上高处的暗影中,悄悄地出现了无数盔甲闪耀的身影,枪影刀光在星光下闪着寒芒,他落入重围中了,四周恐怕不止五百名官军。
一声剑啸,他撤下了长剑。在王府中闯入撤剑,在本朝中他算得是第一个人。
东面建春门左近,传来了三更正的更鼓声。
他撤下剑,踏出第一步门,楼上突然鼓声如雷,十字路四端,出现了全副戎装的四队官兵,将四条路堵住了,每一队共五十人,左手持盾,右手挺枪,踏着整齐的步伐,向中央迫进。
他心中在冷笑,暗道:“要不讲理就不讲理,看来今晚不杀出一条血路是不行了。”便舌绽春雷大喝道:“不要前来送死,在下不愿担上杀官造反的罪名,但如果迫人太甚,又当别论。让路!”
路字一落,鼓声乍敛,四队官兵站住列阵,不再迫进。同时,画角长鸣,凄厉的画角声令人心胆俱寒,毛骨悚然。
在画角长鸣声中,四面八方弓弦狂震,劲矢破空的啸声,与画角声互相应和。
他一声长啸,运起护身神功,剑发龙吟,涌起重重剑幕将全身裹住,但见一团光影像个鬼火球,向前飞该。
真正能近身的箭并不多,他的身法太快了,最可虞是由前面射来的劲矢,但一近光球便纷纷折断或被震飞,只片刻间,便冲近前面一队官兵之前,箭便稀疏甚至停住了;再不停,官兵们也完蛋大吉,这种四面放箭的策赂,太拙劣了。
官兵们看箭雨阻不住人,早已心中发毛,但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发出数声震天动地的杀声,五十支金枪像一座枪山,向前压去。
逸云再发啸声,抢入人丛中,剑化万道银蛇,宛若狂龙闹海。他不杀人,剑见枪便绞,剑脊见人就拍,左手更凶,枪到枪三入到人倒,掌剑击在盾中,发出一连串暴响。
惊叫声,喊杀声,倒地声,叱喝声,金铁错鸣飞坠声……乱成一片。
人过处,波开浪裂,剑飞掌拍处,枪、盾、人,三者齐飞。不消片刻,他夺了一张盾牌,剑前盾后,一声大喝便向前猛冲,撞倒了不少人,杀开一条血路,到了对面旧午门前面了。
五十名官兵,有近二十名在地下挣扎哀叫,十余名丢了枪,十来个人丢了碍手的盾,未倒的人全惊得呆了,注视着他的背影,呆住啦,这家伙不知到底是人是鬼?
门是敞开着的,共有十二名雄壮的甲士把守着。伊王为人猜忌,料错了,以为逸云定然施展飞檐走壁的本领,从四面八方掩人,绝不会走府门公然闯进,所以只将官兵和甲士陈列门外唬人,将江湖好汉和自己的护卫,分派在府内各处埋伏。岂知逸云天不怕地不怕,自问行事可质天日,不顾一切公然闯门,大出他意料之外。
最先截出两名甲士,藉盾掩身,挺着一把冲锋陷阵的大剑,同声怒吼,急如雷霆猛地兜头便砍。
要斗刀,正投了逸云所好,巨盾一抬,硬接来剑,“当”“当”两声,挡住了两支大剑,“啪”一声,他也击中右首甲士的巨盾,火花激射。
右首甲士向后挫倒,将左首甲土的右侧空门让开。
“滚!”逸云大吼,飞起左脚,踏中左首大汉的巨盾,向后一挫,剑芒倏吐,刺中甲士的左小腿。
“哎……”甲士又倒了,还临倒拼命,一剑挥到。
“当”一声暴响,大剑砍在盾上,突然被崩得向后上方飞脱,击倒了刚到的另一名甲土。
“让开!”逸云大吼,狂狮似的冲进。
激斗时,盾牌是最得力的护身之宝,要想击倒盾后的人,必须引出盾后的兵刃,方能乘机进招。一般说来,用盾的人,以使用单刀最为适宜,便于近身拼搏,吞吐问疾如闪电,不出则已,出则志在必得。单刀的运用,以破金枪为主,盾牌也有克枪的功能,所以极不易对付,除了找机会将刀引出之外,无能为力。
甲士们的大剑,可当刀使用,剑沉力猛,盾可掩住全身,真不易对付,换了别人,定然束手无策,轻功暗器刀剑皆无用武之地,唯一的办法就是溜走。
逸云神力惊人,他如果有重兵刃,定然将他们一一击倒,难的是他不能放手宰人。他想晋见王爷,而不是想造反杀入王府。
他可以用轻功从上面越过,但这像是逃避示弱,绝不可以,凭这几个甲士,岂能阻他?几声叱喝,他丢掉盾牌。掌出雷声乍起,长剑亦注入真力,专找他们的盾牌下手,在瞬间攻出五掌劈出三剑,有八名甲士发出了狂叫,连人带盾四面飞掷,盾剑抛掷之声震耳欲聋。
十二名甲士倒了十名,另两名只见人影一闪,逸云已进入府内驰道,远出十丈外去了。
这瞬间,所有的孔明灯向他聚照,四面八方出现了五大门派的高手,还有王府武士将他团团围住了。
远处朝房大殿的石阶上,王爷气虎虎地站起了。
这儿地方够大,可容千人相斗,足够施展,也不易脱身,他算是陷入重围了。
他打量形势,不再迫进,万一有可怕的高手出现,可以利用后面的殿宇门楼脱身。
“草民华逸云,求见王爷。”他发出了震天巨吼。
“拿下这江洋大盗。”远处的王爷大喝。
正北,是苦行大师与十余名弟子。
东北,是武当的道俗门人。
西北,是崆峒与昆仑的一群道俗高手。
东南,是峨嵋的一群佛门高人。
西南,是王府的一群护卫。
后面,涌出一群甲士,截住了退路。
午门外,铁蹄密布,大军云集,灯球火把通明,照得王府内外如同白昼。
王府四殿宇之上,出现了无数甲士,弓上弦刀出鞘,灯球火把高举。
逸云一声长啸撤下长剑,大吼道:“王爷不许草民面陈,草民只好放肆了。”
吼声倏落,闪电似冲向东南。峨嵋僧人同声高喧佛号,禅杖与长剑齐举。觉度大师火速迎出,道:“檀越留步。”随又用传音入密之术说:“王府高手如云,檀越速退,下次将再来,五派门人即将离开洛阳。”
逸云一面舞剑狂欢攻,一面叱道:“老和尚,华某志在必得。退!保你一世英名。”
“铮”一声,将从左攻近的一根禅杖荡开,左手天心指连续急点,他火了,放手制敌。
“哎……”倒了个老和尚。
“砰砰!”又倒了两个人。
长剑“铮”一声架开觉度的禅杖,揉身抢入,伸左手一拍,捷如电闪,抓住了杖尾。
“拿来!”长剑已到了老和尚的眉心。
老和尚不能不要命白送死,禅杖已被一座山夹住,真力被一股炽热火流,从禅杖迫散;他唯一的生路,是丢杖飘退。他一声怒叫,撤手向后急射。逸云这一手,把觉度大师激怒得几乎气炸了天灵盖,这耻辱毁了老和尚一世英名,他太不留余地了。在众多高手围攻之下,仍被人夺去兵刃,老和尚真不想活了,他叫道:“峨嵋将与你誓不两立。”伸手枪过同伴的禅杖,疯狂地冲上,攻出一记“横扫干军”。
逸云连伤五人,收了长剑双手抡杖,大吼道:“滚!”挫虎腰斜杖急砸。
“当”一声暴响,老和尚身随杖飞,震出丈外,“哇”一声喷出一口鲜血,踉跄站稳。
逸云换了禅杖,杖长八尺,重有百斤,正是应付群殴的好家伙。击飞了觉度大师,他一声长啸,右一记“是风扫云”,沉杖旋身再向左来一招“夜叉闹海”。
金铁鸣声震耳欲聋,右面的人向上掠退,左面的人贴地
禅杖向前急伸,挫腰伸腿攻出一招“拔草寻蛇”,将前面的人迫得上跳。他叫:“躺下!”
身形再起,急向前抢入,杖化点点寒星,“噗噗噗”,迎面三个人的胯骨,挨了不轻不重的一点,齐声惊叫扔杖下坠,脚一沾地便向下跌倒。
一逸云冲出一条血路,迎面撞到武当的一群道俗门人,最先的逍遥道人亮声道:“倒悬七星,地罗天网……”
喝声未落,逸云已闪电似抢到,怒叫道:“武当老道,你该死!”
声到人到,已没有让他们列阵的机会,禅杖一招“野战八方”,火杂杂冲人阵中。
玄盛奸似鬼,他知道如果接招,不啻鸡卵碰铁球,他是败军之将嘛!人向上腾起,凌空射出三枚瓦面镖。
暗器出手,替他的同门带来劫运。逸云本不想杀人,镖劈面射到,立时引起了他的怒火,玉面上泛起重重杀机,星目冷电倏现,突向左一闪,三镖落空,禅杖一抡,|Qī+shū+ωǎng|“当”一声将一名老道连人带剑打成四节。
“老道,你罪不可恕!”他怒吼,身形向右倏飘,又击倒一名老道,恰接住飘落的玄盛,禅杖风雷俱发,兜心便捣,并揉身抢进。
玄盛临危不乱,长剑信手便挥,身形左飘。
“铮”一声脆响,长剑应杖立断,凶猛的潜劲扫过他的胸肩,如受万千巨锤所撞,大叫一声,“叭”一声被震得仰面便倒,向左急滚,心胆俱裂匆匆逃命。
逸云怎肯饶他?一声长啸,如影附形追到。
两侧一道一俗两个门人,同声叱喝舍命截出,一左一右,同时攻出一招天地分光。
逸云无暇追袭逍遥道人,禅杖左右分张,捣穿俗家门人的胸膛,扫断了另一名老道持剑的右手。
其他的人心中一寒,向两侧一闪。
西北的昆仑、崆峒门人,恰在这时赶到。天泰道人奔得最快,人未到便先轻喝:“山海之王真是你?”
逸云扫了他一眼,抢近道:“你是五泉山见过的昆仑天泰老道?”
“贫道正是。”
“走开!我不杀你。”
老道连闪两杖,低声道:“施主快走!此地凶险。”
“太爷眼中没有凶险二字,送你走路。”逸云低吼,他已被激怒得像头疯虎,谁的话也听不入耳了。
身后天宗老道和另一名俗家老人,已闪电似地攻到,双剑已光临脊心,剑气压体。
逸云一声虎吼,身形右旋,反手就是一记“翻身扑虎”,禅杖斜挂而上,来势凶猛绝伦。
双方皆快若电光石火,已无变招的余地,先是“得”一声轻响,剑将他背上的彤弓击断;接着“铮铮”两声,禅杖击中两把长剑,剑折成数段,最近的老道猝不及防,右肩应杖立碎,一声狂叫,向后便倒。
肩被打碎的人,正是护坦法师天宗,昆仑年高德劭的助宿,他受伤倒地,所有的昆仑门人全都红了眼,厉叫着疯狂猛扑,天泰老道瞪大眼叫道:“华施主,你真不知好歹……”
“滚你的好歹!”逸云吼叫,一杖扫到。
天泰大喝一声,身形乍迟,杖过后猛扑而上,身剑合一飞刺逸云胸膛。
禅杖突然下沉,闪电似向右一荡,向上一挑,杖尾急射天泰的胸腹。
天泰的剑短,想变招切人已是不易,临危扭身向侧斜飘,竟然转折闪避。昆仑的龙腾大九式果然骇人听闻,在奇急的冲势中,仍能突然折向,避开了致命一击。
身后有人攻到,逸云向前闪进,一杖仍向天泰扫去,扔开了后面攻近之人。
天泰身形未落地,杖已跟到,长剑一振,一声长啸,人影突化一道谈影,随着杖旋到逸云后侧去了。
逸云也倏然转身,向侧一闪,撞入崆峒弟子之中,一面叫:“好精湛的旋龙遁影身法,再不走你们将葬送在这儿。”
天泰惊出了一身冷汗,铁青着脸道:“昆仑派将与你势不两立,行再相见。”
可惜逸云已无暇听他鬼叫,已杀人崆峒弟子之中。天泰老道发出一长啸,抱起重伤的天宗花道,率领着门下弟子,竟自撤走了。
逸云冲人崆峒弟子群中,宛若虎人羊群,三丈内波浪裂,无人敢近,劲烈的罡风,几企图迫近的人,迫得立脚不牢;他已激怒得放手抢攻,神威大发了。
游龙剑狄永升步步后退,他这把剑游不起来,只有闪掠腾挪的余地,禅杖在他四面八方攻到,危急万分,险象横生,毫无还手的余地。
“滚!”喝声一起,一名老道连人带剑滚倒在地。
“着!”随后噗一声响,一名俗装大汉右腿飞走了,人扔剑跌倒,爬不起来了。
正危急间,苦行大师率少林弟子赶到了。前面是五名高僧,五枝禅杖前伸,并肩抢近。
“狄施主退!”老掌门低喝。
晚了些儿,蓦地响起逸云一声大吼,一杖斜劈而下,急如闪电。
狄永升曲身暴退,杖“嗤”一声擦过长剑,杖尾掠过他的右膝,虽未击实,但神奇的潜劲,直抵肋骨;他只觉浑身一软,膝骨如被火烙,向后便倒。
逸云正想结果他的性命,苦行大师突然发出了佛门降魔绝学狮子吼,吼声直震心脉,逸云突觉嗔念全消,倏然收杖飘退八尺。
“我佛慈悲!檀越记得老钠么?”苦行大师一问讯说。
逸云目光犀利,已看出老和尚手上的八宝紫金禅杖,与旁人大为不同,杖头的佛冠金光闪闪。他已记不起往事,自然不知昔年桃花宫前的激斗,但八宝紫金禅杖中,他已猜出老和尚的身份,便问:“是少林掌门苦行大师么?”
“正是老衲,一别将近四年,檀越别来无恙,可喜可贺。”
“华某没死在太白山庄,大师是心有不豫么?”
“老衲岂有此念?檀越言重了。”
“如无此念,为何对付华某?”
“老衲以为山海之王是另一凶人,假藉檀检名号在外为非作歹……”
“大师是指昨晚的四宗血案么?”
“更有内庭珠宝之事。”
“在下正是为此事而来。”
“真是檀越所为么?”
“笑话!华某人顶天立地,岂是下三滥无耻之徒:如果是在下所为,今晚用不着闯来王府送死。”
“老衲深信不疑,可否听老衲一言?”
“大师请说。”
“老衲愿负责替檀越在王爷面前疏通,请放下兵刃随老衲引见王爷。”
逸云张目环顾,四面八方已经合围,便断然地道:“办不到,除非这些人全都撤走。”
王府的一群护卫,突然大叫道:“放下兵刃,不然先擒下你捆上。”
迢云无名火起,突然一声长啸,闪电似扑向西南的护卫丛,大吼道:“兵刃在这儿,谁来接缴?”
护卫中不乏高手,同声怒吼向前急迎,刀光剑影飞舞,人影八方腾跃。
一连串金铁交鸣声震耳欲聋,惨叫乍起。刀飞剑荡,人影飘摇,禅杖八方飞旋,中刀刀折,击剑剑飞,三荡三决,倒了五六条好汉,人群四散。
一声震天长啸响起,人影如电,飞射殿前,向王爷站立处猛扑。
同一瞬间,少林五高僧斜刺里截出,五根禅杖荡起隐隐风雷,苦行大师叫:“华檀越不可……”
“接招!”逸云厉吼,一杖击出,以行动作为答复。
“当”一声大震,六根禅杖已在刹那间接触,火花激射,人影乍分,劲烈的罡风进射,卷起数股旋风,三合土的地面,烟尘滚滚。
凶猛的劲道相接,双方的盖世神功行一次雷霞火拼,看得四周的人心惊胆跳,依然而惊。
苦行大师率派中长老准备南行应武当之约,顺道前来应伊王之召,可以说高手齐出,实力雄厚,集五人之力,即使是千斤大石,一击之下亦成芥粉。
逸云硬拼一招,只觉双臂一麻,奇大的反震力如狂澜即倒,将他冲退两丈外,真气浮动,血液狂涌。
五老僧也分飞丈外,脸上全变了颜色,他们难以相信,对方的禅杖竟能完好无损,人落地仍然站稳身形,双手持杖屹立末倒,不由全都骇然变色。
有两名护卫看出便宜,一闪即至,一声不吭双剑齐出,一攻脊心一攻右腰肋。
逸云气血翻腾,一口淤血在胸膈向上涌,他如果将血吐出,必须马上服药调息;如不吐出,固可再支持一时,但尔后稍一大意,调养不当,将是终生大患。
正在强按心神之际,身后剑气压体,已没有他思索的余地,强压下外涌的淤血,突然回身一杖扫出。
“铮铮”两声清鸣,两护卫连人带剑断成四段。
他已用了全力,两护卫功力又够浑厚,一击之下,两护卫虽被击毙,他也再次受伤,只觉内腑一阵翻腾,口角终于沁出了鲜血,人踉跄站稳,只感到头脑昏眩,眼前发黑。
他吸入一口气,举袖抹掉嘴角的血迹,玉面苍白,那阴冷残酷的神情重回到他的脸上,一步步向少林五老走去,用那变了嗓的明森森冷冷厉语音说:“华某今晚总算开了眼界,不虚此行。少林乃天下拳剑之宗,被誉为武林的泰山北斗,原来也是些倚众群殴,甘为官府鹰犬的下流人物。此际五派人物蚁聚峰屯,王府高手云集之时,你们本来面目终于暴露出来,狐狸尾巴亦现出来了。”
苦行大师神色肃穆地道:“王爷系地方安危,檀越恕老钠情急。”
“哼!你情急了,武林规矩也可以不顾了。你辈份已经够高,另四人可能比你高一辈,定然是宏字辈的长老,功力已经超凡人圣了,可以对付我这年方二十一岁的人了,是么?哈哈……”
“檀越将对王爷不利,老衲不得不情急出手。按本朝皇律,藩王如有三长二短,河南府文武官员不但有人陪死,日后不知要残害多少黎民百姓,檀越可曾想过了?”
“胡说!华某如果要取王爷的性命,用得着在今晚收取?哼!贵派人多力厚,华某今晚要大开杀戒,看少林绝学是否浪得虚名,人多又待如何?”
说完,单手运杖,伸手去拔腰中的伏鳌剑。
也在这刹那间,两名使开山斧的高大黑影,悄悄地从后扑上,一声不吭同时出手。
逸云虽然内伤不轻,耳目有点大不如前,但他功力仍在,由对面少林五老眼神中,看出了身后的危机,加以开山斧长而沉重,荡起的罡风怎瞒得了他。
他并未回头,左手向后一挥,人向右疾闪,但见光华如电,一闪之下便回到身前。
“砰砰”两声沉重闷响,两只斧头飞落地面,接着是血柱上喷,两颗脑袋“啪啪”两声向地面坠落,两个无头尸体,从这云左侧冲出,手中仍持着斧柄,直冲向少林五老身前八尺左右,方砰然倒地。
逸云愤怒如狂,但忍住了,似若未见,向前步步迫进,伏鳌剑三尺晶芒如灵蛇般闪缩,厉声道:“老秃驴,是你们少林五老上呢,抑或是百余人一拥而上?上吧!等什么?”
伏整剑一出,所有的人全都毛骨依然,远处的人,看不见小剑身,只看到三尺长的刺目光华。由于火把照耀如同白昼,光华映着火光,令人望之如同一道火红色光华,在飞腾闪动,似要破空飞去。
而稍近的人,却感到冷焰扑面,澈骨生寒,情不自禁向后徐退。
少林五老大吃一惊,苦行大师曾参予太白山庄盛会,自然知道厉害;另四老上次镇守少林,未曾参与,虽不知逸云了得,但神刃他们却一望便知。功力相等的拼命,手中如有神刃,如虎添翼,稳占上风,所以五人全都大惊失色。苦行大师脸色一变,沉静地道:“阿弥陀佛!我佛慈悲。诸位请退。四位师叔退。”
“不可!掌门师侄此举,我等不敢苟同,五人联手。”一名老僧沉声说。
“师叔明鉴,本掌门曾两次受华檀越大思,愿以肉身偿还,请勿相阻。华檀械,老枕要单人独杖,与檀越一决生死。如檀越胜了。本门弟子速退出王府,日后王命责难下来,少林可关闭山门。如老衲幸胜,请檀越即弃刃叩见王爷,老衲愿以有生之年,替檀越洗雪嫌疑。”说完,挥手命众人退后,双手持杖向前迎出。
逸云仍逐步欺近,冷冰冰地道:“华某不受任何人所左右,亦不愿在此地有许诺。”一面说,一面已迫近至丈二左右,大喝道:“接着!”
禅杖一伸,揉身扑上。
苦行大师念了一声佛号,向左一闪,让过禅杖,手中八宝紫金禅杖乍伸。
光华一闪,伏鳌剑突然挥出。光华一现,对方未动。
逸云心中一震,火速收剑,向右急射丈外。
“噗”一声响,八宝紫金禅杖断掉尺余杖尾,坠落地面。
“檀越怎不进招?老衲等着。”苦行大师木然地说。
这瞬间,少林弟子大哗。另四派门人,皆惊叫出声。
这根八宝紫金禅杖,乃是少林的掌门象征,也是权威,历代相传,算是派中至宝,稍次的宝刃,亦难以损伤,如注入少林绝学菩提神功,宝刃亦难以奈何,为何光华一闪便断了杖尾?少年人这一剑,乱子可闹大了,少林派的上万遍处江湖门人,岂肯干休?
逸云剑出之时,双刃相触,便发觉老和尚并未将神功注入杖身,且眼中闪过一丝凄然的神色,不由心中一震,撤招飞退,但杖已断了。
苦行大师也有苦衷,他知道逸云内腑已负轻伤,由他的眼中,可看出他怨毒愤怒的表情,与当年在太白山庄时更为凶猛百倍,出手定然极为可怖,也定会毫不留情地杀人,以他的功力加上伏鳌剑,能逃出剑下的人少之又少。老和尚衡量情势,知道即使能将逸云伤了,这儿的尸首和鲜血,也将堆积如山。
老如尚悲天悯人,决定以死感化逸云。他乃是一代掌门,突然轻易地死去,逸云怎能仍然凶悍到底,再妄杀其余的人?所以他身向前冲,末运功相抗,剑到杖折,逸云也警觉撤剑退走,功败垂成。
逸云不是天性凶狠之人,吃硬不吃软,老和尚这一举动,他左右为难。
“你为何如此?”他厉声叫。
“请檀越放下屠刀。”苦行大师木然地说。
“华某不愿成佛。”
“檀越不嫌过份了么?”
“是你们一再相迫,怎能怪得了在下?”
“檀越不是不知礼数之人,今晚根本不该带兵刃,国法早有明规,檀越为何逾礼?”
“王爷如不斥责中州三义,一再苛求,在下岂会携械闯府?华某不再和你夹缠,日后见面,贵派五老可以齐上,华某还得再会贵派绝学。”
说完,伏鳌剑光华倏隐,一声长啸,突然展开绝世轻功御气飞行术,在众人头上丈余,闪电似一闪而没。
“糟!”苦行大师叫,转身便追。
有许多人还未发觉逸云往哪儿走,直待功力高的人发出惊叫,方发觉他正以快逾惊电的身法,冉冉而去,正扑向殿外的王爷。众人大惊之下,拔腿便追。
火光明亮,王爷旁的谢韬和青虹剑客惊叫道:“王爷请退人殿中。”
“本藩绝不退,拿下这恶贼!”王爷厉声叫。
“放箭!”青虹剑客叫,与谢韬闪在王爷侧方,手按剑靶,准备应变。
“传话下去,将犯人推出。”王爷沉喝。
身后有人应喏,向殿中大叫道:“王爷有令,将犯人推出。”
殿中鼓声倏扬,偏殿门徐徐启开。
这时,逸云已冒劲弩狂矢冲到,他拣了一面巨盾,向前狂冲,弩矢如雨,射在盾上八方反飞。
人到,禅杖猛扫,巨盾推击,弓手校刀狂叫着倒地,像虎人羊群。内环的甲士,突然同声虎吼,挺剑推盾奔出,向后合围。逸云丢掉盾,双手运杖,一声大吼,挥杖猛扫。“当当当”三声暴响在刹那间传出,最先的三名甲士狂叫着向两侧飞射倒地,铁盾全裂了,人影抢进直奔王爷。
霸海风云(第二部)二十一
逸云冲向王爷,最着急的当然是护卫,如果王爷有三长两短,他们中最少有大半的人被砍头,怎得不急?狂叫着赶来援救;可是他们太慢,赶不及。加以箭如飞蝗,他们必须由两侧绕道,想得到要糟,远水救不了近火。
五大门派的人,怎脱得了干连?也拼命往这儿赶,可是也慢了。
逸云志在必得,奋起突入,击倒了弩手和校刀手。人一乱,金枪手只能光瞪眼。标枪手也可传,逸云来得太快,弩手只射出一匣箭。人已欺近,标枪手没有机会大献身手,只能准备近身搏击了。
十名铁卫士一看不对,赶忙冲出。铁盾大剑猛冲,像十头怒狮。
但他们遇上了屠狮的英雄,逸云扔掉巨盾,奋起神威连挥三杖,将三名可力敌百人的铁卫士击倒,铁盾破裂,人爬不起来了。
禅杖再挥,“当”一声又倒了一个。再向右一振腕,一支大剑“铮”一声断成两截;向前一推杖,人也倒了。
只一照面间,十名铁卫倒了五名,正在地下挣扎拼命,要挣扎着爬起。
逸云身形未止,仍向内抢进。
青红剑客突然急叫:“王爷请入殿,卑职挡住他。”
“张护卫,联手!”谢韬也急叫。
两支剑左右分张,作势截出。
王爷冷笑一声,一声清越龙吟,他撤下了一把寒芒如电的宝剑,厉声说:“本藩要会这狂……”
话末完,情势大变。逸云人似神龙自空而降,飞越五名护卫顶门,凌空扑下,杖前身后,飞扑王爷。
青虹剑客一声怒吼,青芒暴射的长剑幻化万道青虹,向上急涌,剑气狂啸。
“慢来,华……”啸空尖叫,左手击出一记武林绝学天罡掌,右手剑涌出阵阵剑幕,迎面截住。
“铮”一连串剑吟,逸云向上疾升,突将禅杖向下脱手砸出,身形一闪鬼魅似的消失了。
谢韬功力相去太远,被奇大的反震力震得侧飘八尺,长剑几乎脱手,暗叫完了!救应不及了,王爷完蛋了!
青虹剑客得谢韧一记天罡掌之助,全力错杖反击,他功力深得多,只退后三步。他的剑是神刃,占了不少便宜,接下了一招。
逸云被双剑一掌之击,震得向上反飞,便将禅杖掼向青虹剑客,借力提气向前急射,恰好落在王爷的身后,身躯一招,转向落下了。
这位王爷似乎身手还不错,突然转身大喝:“圣僧何在?”
喝声中,一剑挥出。同一瞬间,殿门内人影书现,波罗三圣僧同时现身,三根降尤杖同时递到逸云身后,来势极为凶猛。
逸云知道危机已迫在眉睫,已无法再和三个功臻化境的老喇嘛周旋,内腑的伤,已令他气神浮动,不可能支持得太久,再往下拖,真会被他们擒住哩!
他已两手空空,王爷一剑猛矣,可是轻灵不足,更没有内家真力注入,剑虽是神物,又有何用?如黛的家传宝剑紫电,他也敢用手去抓,这揪揪武夫手上的宝剑,怎能伤他?
他先不管身后突然扑出的三个新喇嘛,身形一侧,“叭”一声从剑侧抢入,剑被他一掌拍开,向外一荡,人已欺近王爷怀中,伸手便抓。
王爷手脚也够利落,剑被拍开,便知道不好,大喝一声,左手一掌捣出。
逸云手腕一翻,掌向外钩,扣住了王爷的手腕,一拳落空。
手腕是搭住了,护臂套上的铁刺挡不住他的巨灵之掌,用劲一收,裹铁皮套如被巨钳所箝。王爷只觉腕骨欲裂,大叫一声,浑身都软了。
逸云左手够快,火速夺过宝剑,一声虎吼,向后一剑挥出,带着人向右急闪。
这一连串的变化,不过是刹那问事,说来话长,快得令人目不暇接。
“铮铮”两声清鸣,火花四溅,两根沉重的降龙杖,各现出一道半寸深的剑痕,三圣僧身形倏止。
逸云带着王爷飘出丈外,只觉气血一涌,胸前发恶,口中发咸,这临危挥出的一剑,他的内伤又加重了一分。
他硬将涌至喉头的淤血压下,大喝道:“谁敢上?来吧!!”
他已将王爷旋过身,改用左手从后扣住他的左肩,食指捺在肩井|茓上,用了半分劲,王爷岂能动弹?他浑身都软了嘛!
宝剑从王爷身侧伸出,退向近壁处,减除从后而来的危险,不管是手是剑,任何举动皆可置王爷于死地。
谁也不敢上,投鼠忌器,谁也负不起这万斤重责,所有的人,全都惊惶万分,哗叫不已。
“退下去!”逸云大吼。
除了身后,三方全围满了人,前面的人已迫上石阶,想觅机接近抢救,经逸云一喝,乖乖而极不情愿地退下,仍作势上扑。
左前方是苦行大师,他惶恐地叫:“华檀越,千万冲老衲薄面……”
“住口,都给我退出五丈外,在下有话向王爷说。”逸云冷然地厉叱。
王爷叉腰而立,他的身材没有逸云高大健壮,逸云的左手像一把大铁钳,不轻不重地咬实,不动不痛,动则浑身发软,他只好屹立不动,保持他王爷的威严,神色极冷,用阴森森的语音叫:“退!你们这些酒囊饭袋。”
所有的人全都凛然失色,齐向外退。他又冷然说:“华逸云,你不怕九族被诛?”
逸云冷笑道:“九族之诛,吓不倒我山海之王,我孤家寡人,住在西疆仙海,与禽兽为伍,与化外夷狄遨游。哼!你们只会鱼肉中原的良民。请问:你们能怎样?能到西疆朵甘百夷横行处找我么?王爷,你最好少说些恐吓的话。要是怕事。华某就不会来闯龙潭虎|茓?”
“你想怎样?”
“有事面陈。”
“这样陈么?”
“乃是被王爷所迫,不得不如此。”
“本蕃不听,你最好俯首就擒,有事在知府衙门说去。”
“王爷仍是迫草民放肆么?”
“本藩从不受人胁迫。往那儿看,你的同伴生死大权,操在你手中。”
逸云往前看去,心中一凛。从偏殿涌出一群护卫,推出两辆囚车,这时正在场中放下栅门,推出了两个蓬头垢面的人,用铁链兽筋捆得结结实实,六十斤的脚镣,二十斤的头箍,乖乖?要是凡夫俗子,连站起来也不可能哩。
两人正是独眼狂乞邝昭,和师弟亡命花子尹成。逸云从前与亡命花子称兄道弟,花子曾替逸云尽心力援救碧芸姑娘,交情深厚。可是眼前的亡命花子,在他眼中却成了个陌生人,但在谷东主和中州三义口中,他猜出这狼狈的花子爷,定然是亡命花子尹成了。
在一群护卫的押送下,推到殿前石阶外。外围,是一群雄壮的高大喇嘛。戒备严密,想抢人救人那是绝无侥幸可言,根本不可能之事。
“如果想救你的同伴,跪下就缚。”王爷冷酷地说。
逸云突然哈哈大笑,笑完说:“好吧!人我也不用救了,有你这位王爷,与河南府的文武员陪死,他两人在九泉之下,当能瞑目。”
远处的老花子突然大叫道:“老弟,快哉!动手!”
“叭叭”两脆响,一名护卫给了老花子两耳光。
逸云左手加了一成劲,冷酷地说:“在你死之前,他们还有好戏瞧,王爷,你信是不信?”
王爷只觉肩骨欲裂,一阵冷冰冰的寒流,突然传遍全身,浑身不由自主不住打冷战。
身侧的宝剑徐徐横过身前,剑锋的冷气直迫胸头。他毕竟也是惜命之人,心中早寒,说:“松手你想怎样?”
“放人,咱们交换。”逸云斩钉截铁地说。“放下剑,本蕃不在刀剑下谈条件。”
“铮”一声卡簧响,逸云将剑替他归鞘,说:“放人之后,草民有下情禀告。”
“还不放手?”王爷气虎虎地叫。
逸云放了扣在他肩上的左手,一字一吐地说:“王爷如果想有所异动,休怪草民举手伤人。”
王爷缓缓转身,冷冷地说:“有话你该说了,如果想免罪,那是不可能之事。”
“草民不惧万罪加身,用不着求免。先请王爷故人。”
王爷转身向下叫:“放人!”又转首问:“如何洗清你的弥天大罪?说!”
逸云直待两个老花子完全恢复自由,方向下叫:“老丈,能行走么?”
“老弟,受了些皮肉之苦,不打紧。”独眼狂乞叫。
“离开,快!”逸云叫。
“老弟,你……”
“别管我。”
两老花子相顾变色,但只好向上抱拳行礼后退。亡命老花子尹成一面退,一面叫道:“老弟,老哥哥我有十万火急的讯息……”话未完,武当的玄盛老道挺剑抢出,直扑亡命花子。
谢蹈与青虹剑客闪电似掠出,两支剑裁住去路。青虹剑客面色一沉,厉声说:“道长,你在妄动?”
“贫道怎算妄动?纵虎归山……”老道寒着脸叫。
青虹剑客打断他的话,冷冰冰地说:“这两人如被道长杀了,想想看,结果如何?王爷的安全重担,是你挑还是我挑?贵派武当山门虽是太祖高皇救建,但蕃王的安全更为重要。可以说,贵派存亡续绝,在你这次轻举妄动中便可决定,道长难道没想到么?”
玄盛毛骨悚然,凛然后退。下面的逸云亮声道:“武当的杂毛们听了,你们将后悔今晚的举动,总有一天,你们会自食卑鄙无耻的恶果。”
两个老花子也向玄盛恶意地笑笑,亡命花子说:“牛鼻子,别得意,你们的如意算盘打错了一档,咱们走着瞧。”
两人转身如飞而去,消失在府外街道中。
逸云直待两人去远,方探囊取出那盛珠练的首饰盒,打开盖子递到王爷面前,说:“这珠宝盒……”他将在高泉山追逐金毛吼,获得大批珠宝的事略予叙述,最后说:“草民年方二十一岁,内庭珠宝失盗乃是六十余年前的事,与草民无关,而且草民这次进入中原,身无长物,在兰州因无钱付酒饭钱,大闹兰州府掠动肃王虎驾,此事肃王爷知之甚详,可见……”
王爷突然打断他的话,向后叫:“传兰州来的信差。”
不久,殿中出来了先前飞骑而到的信差,在阶下俯伏叩首,朗声禀道:“卑职甘兰左护卫百户徐忠,奉肃王爷令渝,以八百里驿传致呈书信,并叩请王爷万安。”
“书信呢?”
徐忠在怀取出书信,逸云伸手一招,书信“刷”一声飞入他手中,信手交与王爷。
王爷吃了一惊,几疑眼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方就火光验封口火漆上肃王印记,折信细阅。
他将信纳入怀中,挥手令徐忠退去,向逸云说:“你的话尚可采信,但昨晚的四起血案,你如何解说?”
“不错,昨晚草民确是进人洛阳城,进城已是四更天,恰好遇上中州三义沈家兄弟,闹了一夜酒,天明方在店中分手。而洛阳城却在一个更次中,出了四起血案,劫财劫色,连伤事主。草民已在友好的述说中,总算知道血案发生的概况。”
“你否认一切所为?”王爷冷然问。
“草民即使指天誓日,亦难令王爷见信,但请留意四起血案发生的时刻,与壁上的留字,看是否有吻合之处。草民敢武断地说,四起血案绝非一人所能为,世间绝无在做案时,四处书写张扬自己名号的傻瓜。”
“哼!你武艺超人,怕什么?”
“草民不是铁打铜浇之人,如不是因救无辜受累的朋友,绝不敢前来王爷虎驾。双拳难敌四手,好汉亦怕人多,草民今天已受重伤,能否活着离开,全操于王爷手中。”
王爷凝视着他,看到他嘴角的血迹,脸上也泛起了灰色,不由他不相信。沉吟片刻,说:“你对我无礼,我不会饶你。”
“草民虽受内伤,亦不甘就死,将奋余力闯出,还得找人陪葬。王爷如不见谅,草民亦无可奈何。”
“要饶你不难,但得依我两件事。”
“王爷说说看,能办到草民自当尽力。”
“其一,留下做本蕃的护卫,本蕃委任你为中护卫百户。其二,协力缉拿金毛吼与侦破洛阳四起血案主凶。”
“草民身如闲云野鹤,第一条件恕难应命。”
“第二条件呢?”
“草民理当尽力而为。”
“那就留下,本蕃不追究你今晚情急无礼之罪。”
“草民今晚必须会晤好友,明日午后即叩府投到。”
王爷向下环顾三匝,举手叫:“各回原地,退!”
灯球火把渐隐,人影纷纷撤走。逸云向王爷长揖到地,正色道:“草民告退,请王爷珍重,因草民仇人满江湖,意图嫁祸之人,惟恐事态闹得不大,可能潜入王府掀风浪,故请小心戒备。”
说完,再施一礼,转身大踏步下阶而去。
上谷老店前,独眼狂乞叩门三下,店门倏开,出现了张着灯火的谷东主,一见门外站了三个人,惊叫道:“老爷子,华兄弟怎么了?”
老花子搀扶着逸云,抢人店中说:“掩门,我已摆脱了追踪之人。华老弟内腑受伤,领路,先至密室。华老弟受伤了。”
进抵内房,姑娘听到脚步声,赶忙拉开房门。
“周姑娘,别掌灯。”谷东主轻叫。
三人进了房,门掩上后灯光一挑,如黛惊叫:“哎……云哥,你……”
“不要紧,内伤,我得行功调息。”逸云虚弱地轻说。
“云哥,谁伤了你?”
“少林五老,他们的功力好恽厚;加以我后来妄耗真力,内腑受伤。”
老花子接口道:“老弟,你先到密室静养。刚才共有三批人追逐我们,幸而他们道路不熟,被我们摆脱了。师弟,我们且在外戒备,看是些什么人。”
两个老花子告辞外出,谷东主送逸云夫妻俩进人密室,室中食物茶水俱备,料理一番后也告辞走了。
逸云卸了装,便静静地打坐行起功来。如黛取了伏鳌剑,紧张地把守住室门戒备。独眼狂乞师兄弟俩在另一间密室中,各佩了一把长剑,俏俏地上了屋,伏在瓦拢间凝神用目光搜录夜行人的踪迹,一面用耳语交谈。老花子问:“师弟,由哪儿来?为何一到洛阳便落在他们手中了?”
“我由湖广赶到,一过天津桥,便被金眼龙匹夫带着一群人拦住了,不由分说立即动手,不幸被擒。在王府中,他们用刑迫供,要我说出师兄的行踪,真倒霉。”
“湖广消息怎样了。”
“大事不妙。”
“怎么?有何不妙?”
“龙吟尊者老前辈与武林三杰,以及百花谷方夫人一行,早些天到了武当山,大兴问罪之师。追魂三剑玄用老杂毛心怀叵测,用计将一行人骗人山中,尔后即音讯全无。”
“你前往探山了么?”
“去了,但被牛鼻子们发现,一连三次皆被追得落荒而逃。我已接到师兄的指示,知道华老弟将赴洛阳,因此昼夜兼程赶来会合,却碰上这档子鬼事。”
“那咱们该早一步赶往武当才是哩!”
“怎么不是?看来龙吟尊者老前辈一行人,定然吉少凶多。救人如救火,绝不能耽误,这两天可把我急死了。”
“真糟?”独眼狂乞焦躁地叫,
“糟什么?”
“华老弟为了救我们而受了内伤,更答应了那王八蛋狗王爷,留在洛阳捉拿金毛吼与昨晚做案的人,怎能赶往湖广?真要命。”
“真糟!都是你我两人误了大事,师兄,咱们何不先找朋友赶到武当,先闹一场,使牛鼻子们有所顾意,不敢对尊者老前辈轻下杀手。”
“师弟,你真糊涂,咱们的朋友,有几个敢向武林五大门派的人讨野火?你不见五派的人全出动了么?谁知道他们安了什么心眼?”
“哦!有古怪,龙吟尊老一行人既然落在武当派之手,为何武当又要用玉简召集五派门人?我在武当之时,确是发现有五派的门人陆续赶到武当聚会哩!”
“唔!恐怕他们要商讨怎样处治尊者老前辈呢?六十余年前,佛道五大派门人,赠予二僧一道佛道同源金像,目下却转为与尊者为敌,当然也得讨议一番。”
“师兄,有了。”
“有什么?”
“咱们快找太白矮仙老前辈。”
“师弟,你提醒我了。咱们不但要找太白矮仙,更须派人找桃花仙子和玉笛追魂老前辈,明天你立即启程,用急传遍告本帮弟子。太白矮仙可能仍在太白山,玉笛追魂老前辈虽隐居不知所住,但只消找到百花谷方夫人潜伏在江湖的暗桩,定可找到他们。”
“我想立即进行,师兄,你呢?这消息要否告诉华老弟?”
“先别声张,留话给谷兄弟,等王府之事有了眉目,再告诉他要他火速赶往武当。我准备往崤山。”
“往崤山?”
“是的,找华老弟的新交义兄天毒冥神。”
“天哪!那凶魔仍然健在人问?”
“不但在,已经重出江湖了。”
“师兄,别浪费时刻,交代谷兄弟后,咱们立即分头办事,千万别担搁。”
“好!咱们分头办事,尽速赶往武当会合,走!”
两人落下院中,在密室与谷东主商议片刻,并留书给逸云,说已启程四出敦请好友,将赴武当办事,希望他在最近期间,将洛阳之事告一段落,尽速至武当会合。至于到武当有急务,并不说明,仅交代河南需要人手与供给消息,谷东主将全力协助云云。
师兄弟俩带了盘缠兵刃,连夜分头办事去了。
次日午间,洛阳城已恢复了秩序,官兵已经撤走,各回原地,仅便服暗探的数量加多了。
逸云经六个时辰的调息,以内功治疗术恢复了精力,空暇时与谷主接待从城中每一角落传来的讯息。中州三义也运用他们在洛阳的潜势力,展开了活动。老大沈刚绰号叫赛盂尝,结交的人物,包括了三教九流的健者,消息特别灵通。谷东主的花子帮,更是无孔不入,只一早晨工夫,得到了许多重要的消息。
其一,武当门人已在一早出城,但并末远离。藏匿在安乐窝之东五里地,洛河南岸一座小村中。
其二,另四派门人,已于凌晨出城奔往龙门,马不停蹄奔向汝州南下,有何事故未详。
其三,昨晚住在城东永和坊关洛老店的一群男女老少,三十余之多,夜间曾有外出之象,今晨亦齐赴龙门,隐身在奉先寺一间大厅中。
至于生有满脸黄胡绿眼珠的人,并无消息。
其四,洛阳城各处客店中,曾发现一些武林人物,来路去向不明。
午间,密室中有一次小会议举行,参与的人有中州三义、谷东主,和两方的四个朋友。逸云和如黛算是主人。
逸云对城内出入的武林朋友,询问得极为详尽,尤其关洛老店的一群人,他已知道定是祁连隐叟一伙人,心中油然泛起疑云。在这些人中,与他有不解深仇的人,除了他们没有别人。五大门派的人不会做出这种卑鄙的事,喇嘛们又住在王府之中似乎不可能出来做案。
但这里面也有疑问,祁连隐艘一群人,已被他摆脱在唐家山中的小屋里,不会知道当天晚上他已进入洛阳城,怎想到在城中做案嫁祸?
商议了许久,他穿了一袭青衫,衣内佩了伏鳌剑和革囊,手提从金毛吼那里夺来的珠宝袋,抄小巷出了铜驼街,大踏步向王府走去。
铜驼街的街道,宽得可容八车并行,这儿行人不算少,但不是商业区,商业区在左右几条大街上,他一个人走在街左,俊目留心身边和四周的岔眼人物。
他身材雄伟,俊逸超群,器宇拔俗,人走在街上,极为枪眼,经这他身侧的人,大多向他投过一瞥。
迎面也来了两个特殊人物,同样的高大健壮,一个相貌凶猛,一个剑眉虎目鼻直口方,都是古稀以上的老人,头戴英雄巾,外穿团花字阔边紫底罩衫,远远地对向而来。
他不认识两个老人,但两老之一却认识他,自然,他并不是不认识,而是记不起来了。
两老人之一,相貌凶猛的老人,正是风台七星掌厉岳。另一人是云中鹤裘炳文,死鬼抱犊崮赛瘟神贺斌的师兄。
这两个老家伙在太白山庄盛会时,乘机溜入五行宫地下室中以黑吃黑,趁火打劫,得了无数珍宝。云中鹤还带出一个浑身衣着焦黑的人,想收为弟子;因为那人在昏厥时击了他一掌,竟将他击倒,故动了怜才之念。
岂知在晚间出秘室洞口时,被一黑衣怪老怪物追得上天无路。奔逐千余里,终于在蓝州之西被追及,不但人丢了,劫来的珠宝也丢了,两手空空。
这些年来,他们一面浪迹天涯,一面苦练,发誓要找到那可恶的黑衣老怪物,把他埋葬掉出口怨气。
在商州北面丛山中,与仙海人屠一言不合,大打出手,致让叶若虹主仆乘机背如黛逃走。
在金蟾出没无底潭畔,他们发现了山海之王,伏鳌剑出剑,七星掌发现山海之王是华逸云,相貌虽与往昔不同,但由伏鳌剑和啸声,他知道是神剑伽蓝无疑。
但云中鹤并未与逸云朝过相,一听七星掌说是华逸云,现身拼命报师弟之仇,一照面便碰了个硬钉子,几乎送掉老命。
狭路相逢,七星掌心中大惊,剃了胡子的逸云,半点不假,活脱脱是当年的神剑伽蓝,只是更英俊雄伟了些,他怎能不惊?
云中鹤也吃了一惊,在无底潭畔,他看到的逸云是个怪物,披头散发的叫化子,而且在黑夜之中,所以并不知对面这人就是山海之王,心惊另有原因,他心中喃咕:“咦!这大个儿后生,五官神韵极像这被我在地中救出的人,只是身材没有这般壮实。像极了!”
两人眼中的神情,引起了逸云的注意,他正在找寻嫌疑犯,怎肯放过?便冲两人点头一笑,大踏步迎去。
相距还有十丈外,中间还隔了十来个行人,六只眼睛对了光,吸住了。
七星掌倏然止步,暗暗叫苦,他打主意开溜。
云中鹤注意到同伴突然止步,也停下了,发现了同伴脸上的惊容,低声问道:“厉兄,有何不对?”
“咱们要回避。”七星掌压低声音答。
“回避?回避谁?”云中鹤讶然问。
“那小畜生。”
云中鹤扫了逸云一眼,正想说出逸云是他在火窟中救出的人,话到口边,七星掌已续往下说了:“正是神剑伽蓝华逸云。”
云中鹤大惊失色,将话咽回腹中,幸而他没说出,如果说出当年救出的人,正是黑道中的死仇大敌,岂不完蛋?日后黑道朋友怎肯放过他?逸云的白道仇人,也定会找他的麻顿哩!自己万里迢迢从山东赶来助师弟,却救了杀死师弟的死对头,还象话?他急得满头大汗,暗骂自己该死一万次,后悔无及。
同时,他面色一变,伸手去揭罩袍尾袂,要拔剑动手。
这瞬间,逸云已到了,将囊挂在小臂上,抱拳行礼笑道:“两位前辈万安,先别拔剑。请教两位前辈高姓大名?”
两个老家伙同时一怔,云中鹤向七星掌惑然问:“厉兄,他不认识你?你们不是曾经照过面么?”
七星掌也不惑不解,沉声说:“小伙子你不认识老夫?是故意呢?抑或是戏弄老夫?”
逸云一怔,正色道:“咦!在下初莅洛阳,闯荡江湖为时极短,前辈素昧平生,前辈此话何意?”
两人看他态度真切,不像存心戏弄,全都一怔。云中鹤用手一指,沉声道:“小子你是华逸云么?说!”
逸云脸色一沉,他有事在身,目前不能露名号,便说:“前辈好没有道理,为何叫人小子?你与华逸云有仇有怨?”
“当然有,你只消答复是与不是就成。”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在下也问,两位何时到达洛阳,怎会认在下是华逸云?”
“是,咱们算算老帐;不是,滚你的娘!问这么多干嘛?”
“你不知华逸云已在洛阳城么?”
“哼,咱们正要找他,希望他在洛阳。”
听口气,双方似有不解之仇,但逸云却不明所以。这时,四周已围了不少人。
“你找到了。”逸云微笑着答。
两老家伙全吃了一惊,七星掌心虚,凭他们两人,自然不是敌手,大街上动手也不象话,便说:
“姓华的,申牌正,咱们在天津桥南右面江边见,死约会,不见不散,你敢来?”
“你是谁?”
“山西凤台七星掌厉岳。”
“哦,是厉老当家,你呢?”逸云指着云中鹤问。
“山东云中鹤裘炳文。”
“咱们少见。好!咱们死约会,但两位得说明,何时到达洛阳?”
“今晨,从华阴来;自从在金蟾潭畔受尊驾之辱,记忆犹新,新仇旧恨俱来。潭畔那花子样的人物,就是你?”
“正是区区在下,回头见”。
“记住!死约会。”
“不见不散。”
三人错肩而过,各奔前程。
走了不远,他鼻中突然嗅入一缕极淡的异味,只觉气血一涌,不由失惊,心中一凛,暗说:“这迷魂毒烟。好小子!该死。”
他屏住了呼吸,仍向前举步。左右前皆没有行人,身后却有两个人的脚步声,微风从后吹来,他不知是谁下的毒手,决定将人引出。
他脚下突现踉跄,脑袋左右晃动,身子也左右摇晃,像是喝醉的酒徒。
脚步声急响,虽脚下极轻,亦难瞒他,有人接近了身后,一根指头儿,不偏不倚,点中了左胁下章门|茓。
同一瞬间,人已到了身侧,一个高大的青衣人出现在左肩旁,一只大手挽了他的腰,耳畔响起了朗笑声;“哈哈!云老弟,喝多了是么?你这酒徒:我扶你一把。”
他乘势倒在那人右肩下,那人的点|茓手法不轻不重而且诡异、人仍可行走举步,但不能用劲,配合迷魂毒烟使用,十分厉害,即使毒烟失效,亦无可奈何了。
背后另一个人,自顾自走路,不像是同党,但并未受毒烟所迷,因风向是向前吹的,烟飘前五六步,就向上升散了。说是烟,因为太淡。肉眼是不可能看到的。
驾着他的高大人影走了数十步,便欲扶他向左折入横街。再走了五六走,快近横街口,说:“老弟,快到了,喝碗醒酒汤,保管没事。”
逸云的左面珠球宝囊,已经滑挂肩上,左手抱着那人的肩膀,从右直搭到左肩,原是茫然的俊目,这时似乎会转动了,但那人并末留意。
那人意气飞扬,笑容满面而行,大街上架着一个醉汉走,平常得紧,谁也没留意这里面有阴谋。
折入横街,左首有一条小巷,两旁都是大户人家的庭院,相隔十来丈方有一座小院门;整条巷子空无无人,日色正午太热了,连狗也不想在外走动。
横街上却有人,他们正要折人小巷,劈面走来一身材修伟的老年人,迎个正着。
老年人头戴逍遥巾,鬓角如银,剑眉如雪,一双丹风眼神光炯炯,蛋形脸,鼻梁挺直,留着三绺长须,银光闪亮。看去已年登耄耋,但红光满脸,皱纹极少,端的是鹤发童颜,不现老态。唯一岔眼的是,他左耳下至后颈,有一条三分阔四寸长的疤痕,像是刀疤。
老人穿一身轻软的葛袍,其色铁灰,背着手飘然而行,脚下薄底快靴似无声响发出。
劈面遇上了,老人寿眉一皱,伸手将两人一拦,将去路挡住了。
“且慢,两位借一步说话。”老人用中气十足的嗓音发话。
架着逸云人站住了,将头抬起狠狠地盯着老人。
这人的长相,真可令胆小朋友心寒,大白天也会毛骨悚然,脊梁发冷。
一头灰发挽了一个朝天髻,大马脸,灰色的一字短眉,三角眼透出阵阵冷电寒芒,鹰勾鼻,薄而无血的嘴唇,露出一排白森森的尖利狼齿,唇上留着两撇八字灰胡,脸色暗灰而内泛青色,这种面色真稀罕而唬人。一袭灰袍,腰带下吊着一个灰色小袋,鼓鼓地,袍下有物隆起,可能藏有匕首一类小玩意。身材高瘦,将近八尺。一双长手瘦骨嶙峋,手指特长,指甲尖利,肤色泛青。脚下是青色布袜,穿着多耳麻鞋。
看穿装打扮,不伦不类,像村中的里正学究,也像山林野间的隐土。总之,四不像。
他三角眼一翻,没好气地说:“老兄,有何见教?”
银发老人淡淡一笑,仍背着手单刀直人地说:“老兄,这位青年人不是你同伴。”
“咦!你未免太不知趣,怎知这人不是我的同伴?哼!莫名其妙!”三角眼老人语气充满了火药味。
“你们太不配。他怎么了?”
“喝了两杯,不胜酒力。”
“醉了?没有闻到酒气。”
“他平时不喝酒,只两杯便支持不住了,怎有酒气?”
“他姓甚名谁?”
“老夫同门的弟子,姓赵名钱,喂!你找麻烦?”
银须老人踏前一步,说:“老夫不信,找不找麻烦是另外回事,我得看他是否真的醉了。”
逸云突然一伸虎腰,含糊地说:“哦……我……我没醉,没……”话末完,挣扎着举步。
银须老人一怔,这人还有知觉嘛!
三角眼老鬼心中大骇,脸色大变。
银须老人退回原处,盯视着三角眼老人,说:“不管是真是假,老夫警告你,洛阳城已经乱得不象话,阁下绝不许在这儿横行,为非作歹。”
“哼!尊驾是谁?怎敢说老夫为非作歹?”
“不必管我是谁,反正我知道你是谁就成。”
“你好大的口气。”
“如果我是你,便乖乖地转回九华山。”
三角眼老人吃了一惊,说:“你果然知道老夫的身份?”
“当然知道,你这身打扮瞒不了老夫。记住老夫的警告,再见了。”
“下次再见,老夫可能活剥了你。”三角眼老人恨恨地答。
银须老人越过两人走了,一面说:“早着哩!加上你那位会玩火的师兄,也禁受不起老夫一掌,免了吧!”说完,飘然而去。
三角眼老鬼心中骇然,对方不但知道自己的身份,连师兄的来历也难逃对方耳目,不由他不惊,他心怀鬼胎,便匆匆折入小巷中。
他弄不清逸云为何还会说话,要找地方先处治了逸云再说,走了百十步,便想挟着人越院墙进入院内。
正欲作势纵起,突然耳中传来逸云清晰的语音:“喂!这是什么地方?你要把太爷往哪儿带?”
老家伙大吃一惊,右手一紧,要想将逸云勾实,左手突出,要击向逸云心坎。
可是他晚了一步,逸云搭在他左肩的手,已制住了他的肩井|茓,而且食拇指捏住了左锁骨,炙热如火的热流,直透内腑,他如果想动,骨断肉开完蛋大吉。
“老家伙,你最好别妄动。”语音又响。
他怎能妄动?浑身力道尽失,真气无法凝聚,一着输全盘皆输,他心中在狂叫:我反而落在他手中了!
他后悔无及,语音又响:“你的功力已修至化境,足以称雄武林。你后悔了,是么?你不该太信你的迷魂毒烟,将我手攀在你的肩上,全身成了不设防之城,像是授人以柄,自寻死路。如果真动手,三五十招之内,我还不易将你制住哩?”
老家伙羞愤难当,转头向右肩上的逸云看去。
逸云脸上泛起微笑,原来茫然的眼睛,神光一闪即灵活而清澈如深潭,正缓缓站直腰干。
“放开制我|茓道的手,咱们凭功力一拼,三五十招之内,死的将是你而不是我。”老家伙叫。
“目前没空,抱歉!对付你这种无耻小人,用不着多费神。阁下是九华山的什么人?”逸云微笑着问。
“九华山虚云观青虚子。”
逸云心中一动,他曾听老花子提到他们三个无恶不作的老杂毛,想不到无意中遇上了,便说:“哦!你们是来洛阳抢玉麟丹的。道爷,为何还不回山?”
“用不着你管。”
“为何要暗算在下?”
“你杀了贫道的二师兄九华鬼虫虚云子,要你偿命。”
“你怎认识在下是华逸云?咱们未曾谋面哩!”
“谁不知你是神剑伽蓝华逸云?”
“道爷,用不着避重就轻,还是说了的好,谁指引你的?”
“小辈,你绝不可能在贫道口中得到任何消息。”
“是么?我倒得试试。咱们走吧,这儿不便说话。”
逸云右手缓缓在青虚子背上爬行,连制督脉通脊骨的十二处大|茓,手指向上一挥,经脉变形。
他抽回搭在青虚子左肩上的手,改挽住他的右胳膊,转身直奔王府。
王府的大门外,谢韬已等了半个时辰,急得肚中冒烟,接到人烟消火灭。
“咦!华老弟,这人是谁?”谢韬指着青虚子问。
“九华山虚云观的青虚子,在江湖大名鼎鼎;在路上他暗算在下,被我擒来了。兄台尊姓大名?”逸云已记不起谢韬,所以询问。
谢韬一怔,随即大笑道:“华老弟,你真是贵人多忘事,在辰州府城以及大珠台盛会,你与周姑娘曾救了在下父子三人,且助在下得报大仇。在下谢韬,华老弟怎忘了?”
“谢兄这一身官服岔眼,在下不敢相认。”逸云只好藉口含糊混过去了事。。
“华老弟见笑了,兄弟身不由己。先父谢鑫,年轻时任职燕王驾下,官职是燕山中护卫副千户,后人锦衣卫。兄弟因是世袭,无法摆脱皇家羁绊,无可奈何,华老弟幸勿见笑。”
“小弟怎敢?谢兄是领小弟晋见王爷么?”
“老弟随我来,王爷在密室久候多时。”一面走一面说:“昨晚将五更之时,来了两个夜行人,侵入内殿……”
“人抓到了么?”逸云急问。
“一个侵入内府,自称是山海之王,被兄弟协同青虹剑客张百户截住斗门。来人身手了得,逃出西阙,另二人在外接应,被张百户用白羽箭射中。可惜:箭中要害,立时毙命,冒充山海之王的人已经逃掉了。”
“可认出死者的身份?”
“没人认识,就等老弟前来分辨。”
两人从偏殿进入内庭,在庭台楼,中穿折,不久到了一座水阁中,踏过一道九曲朱栏石桥,进入水阁。
每一处角落,皆有全副戎装的甲士隐伏的水阁在一座宽阔的活水大池中,四周花木扶疏,亭楼散处,这是早年的九龙池,可是已没有往昔的气魄了。
水阁高有三层,六角玲珑,占地约亩余,玻璃瓦,高飞檐,风铃叮当,内是雕龙画凤的大柱,外是白石楼花栏杆,雕花紫铜长窗,金碧辉煌,美仑美奂。
六座阁门皆有劲装护卫把守,戒备森严。王爷早已得到消息,叫青虹剑客与四名护卫在阁门相迎。
王爷换了一身鸦青金绣便袍,仍佩着长剑。今天他似乎有点高兴,脸上阴鸷的神情减去不少。
逸云将青虚子交与谢韬,抢前长揖到地;他不是不知跪拜的习惯。而是没有跪拜的习惯。礼毕朗声说:“草民华逸云,依限如期投到。”说完再长揖。
王爷知道这位草野奇人的性情,不以为怪,向阁内举手虚引说:“华壮士少礼,本蕃专诚等候多时,请进阁内一叙。”说完举步入阁。
“草民遵命。”逸云在后跟入。
阁中摆设着琴棋书画,绣帷珠帘,显然这是王爷养心的静室,书案上金鲵鼎焚着龙涎,异香满室。
近北一面,八招的高大金屏之下,摆着一座雕花檀香案,案上无甚摆设,中间一张虎皮交椅,案旁是四座锦墩,向两侧并列。
王爷在交椅上落座,含笑向左首锦墩举袖虚抬,说:“壮士请坐。”
“草民不敢。”逸云躬身答。
“华壮士,本蕃易便服相见,意在彼此免受拘束。武林中人天性豪爽,壮士不会令本蕃失望吧?”
逸云只好谢坐,侧身坐下了,青虹剑客与谢韬,则在王爷左右分立。
逸云取下珠宝囊,搁在案上说:“昨夜冒犯王爷虎驾,草民罪该万死;但为情势所迫,尚望王爷恕罪。草民昨夜走后,听谢兄说曾来了两个夜行人,惊扰王爷虎驾,可否让草民察看尸体?”
“可惜走了一个,那人竟能深人寝宫附近,大出本蕃意外;如无壮士临行关照,他们可能成功了。带尸首!”王爷不胜含怒地叫。
人还未带上,逸云已着手将珍宝囊打开,一面说:“上次在高泉山截留下金毛吼的包囊,草民特来呈缴,其中除了在陕州以六百两银票卖出一颗珍珠外,全在这儿。”
囊一开,上千件奇珍全堆在桌面,宝光耀目,令人眼花缭乱。除昨晚已呈缴了的首饰盒外,另三个也在内,其中当然有没有尾巴的玉麟。王爷的眼睛,顿现光彩。
所有的人,全被这些珍宝惊住了。王爷用手拨动说:“这些东西并无大用,但价值千万,金毛吼这恶贼,为了这些东西,不知伤了多少人命,造了多少孽。壮士对这些宝物,有何打算?”
“草民请王爷行文于天下,使物归原主。”
“不必了,凡藏有珍宝之人,绝非升斗小民,壮士可留为后用。”
“草民浪迹天涯,不需此物。如王爷不将物归还原主,可否将其变换金银,用之救济贫民,也是王爷一场功德。”
“好!本蕃定然办到。”
“草民请求王爷,赦免太阳老店店东之罪。”
“本蕃即下令河南知府,立加释放。”
“谢谢王爷。”
这时候,门外两名护卫,已将尸首抬入厅中放下,并将一把寒芒闪烁的分水刺搁在一旁,行礼退出。
逸云一见分水刺,惊叫道:“是他!”。
“谁?”王爷问。
“死者叫弱水神龙骆啸天,乃是祁连隐叟的好友。”
谢韬一惊,急问道:“祁连隐叟宫宁么?”
“正是他!”
“怪不得另一人剑气澈骨奇寒,可能就是那老魔;”
逸云倏然站起,说:“他们现在龙门奉先寺左近匿伏,草民须追上他们。”
“血案与他们有关!”王爷问。
“八成儿是他们,因宫老魔与草民有杀徒之恨,他们今晨已离开洛阳,这些天他们住在水和坊关洛老店中。前晚出事,他们在店中即不安份,王爷可派人前往店中细查。”
谢韬接口道:“启禀王爷,卑职即率人驰往龙门。”
“好!传令下去,调用府中铁骑。”王爷答。
“请带二十具连弩,由草民动手拿人,如成|人不突围而走,请勿Сhā手,以免多伤性命,可用连弩攒射,切记不可近身拼搏,贼人中无一庸手。”
“卑职即伴同华壮士前往。”青虹剑客接口。
逸云告罪出厅,提入青虚子放了,禀道:“草民擒得一名仇家,其中定有隐情。因这人并不认识草民,不知因何竟知草民行踪,乘机在街心下手暗算,此中大有疑问。草民疑借片刻,先问问其中隐情。”
“壮士请自便,唔!他身上带有军器,先搜他一搜。”
青虹剑客起身走出,他经验老到,手在青虚子身上一阵乱掏,脚旁便堆了不少玩意。
一把墨绿色的小剑,一个草囊;囊中有瓶瓶包包,里面盛了膏丹丸散。一匹雕工极精的红宝石小马,一个翡翠如意项饰,一支晶钻凤头钗。
腰带中,搜出十二把柳叶刀。左手臂套中,有三枝子午三棱箭。
青虹剑客将宝石小马项钻钗呈上,禀道:“禀王爷,全是前晚血案中的赃物。”
“问问他。”
青虹剑客走到青虚子身边,拈起子午三棱箭,微笑道:“阁下,天下间能使用这种歹毒诡异暗器的人,屈指可数,你还是从实招来的好。”
“呸!你小子是啥玩意?,你配盘问贫道?”
逸云拈起黑绿色的小剑,说:“青虚子,你这把剑可以用气用驭,上有奇毒,见血封喉。加上你的蘸毒子午三棱袖箭,也许能取我的性命。你该从身后悄悄下手,杀我易如反掌。天网恢恢,你失策了,也太贪心了,反而自投绝路,何苦来哉!”
青虚子目毗欲裂,大骂道:“小狗!你会有那一天的。要不是师兄想活捉你剥皮挖心,你早该死在贫道之手。”
“四宗血案,到底你师兄两人所为呢?还是与祁连隐叟共同下手的?”
“人多着哩!但你永远不会在贫道口中得到线索。”
青虹剑客用食指拈了一枝子午棱箭,蹲下身子,面泛微笑道:“你会说的,道爷。这是你的独门暗器,张某用这玩意对付你,你会说。”
“华某也替你用元阳真火烘裂浑身奇经百脉,双管齐下。不怕你是铁打的金刚,钢铸的好汉。”逸云也笑着说,蹲下了。
三棱箭嗤一声响,划开了青虚子的胸衣,箭尖儿又搁在他的鼻尖上轻轻拂动。
“死,就死干脆些。道爷,你还是说的好。”
青虹剑客脸色一冷,阴森森地发话。
青虚子当然知道他自己的暗器,是如何的歹毒,只觉得心中一凉,急声道:“箭拿开,好汉做事好汉当,贫道与师兄两人所为。”
“祁连隐叟呢?”
“他仅负责透露风声,并行刺昏王,分头行事。”
“前晚他们为何不入王府?”
“来了,因五派门人与喇嘛都在府中,且时辰不够,致未下手。”
“谁告诉他五派高手全来了?”
“逍遥道人玄盛。”
“砰”一声响,王爷一掌拍在案上,怒叫道:“可恶,速派人请武当的牛鼻子。”
“禀王爷,玄盛一群人已经在晨间出城,不知去向。”谢韬躬身答。
“他们在安乐窝之东五里地,洛河边一座小村里。”逸云接口。
“去!全给我捉来。”王爷怒叫。
“遵命。卑职即行带人前往。”谢韬告退走了。
逸云也起身告退道:“事不宜迟,迟恐生变,草民即与张护卫带人前往龙门擒人。”
“好!小心谨慎,祝你们马到成功。”
“谢谢王爷祝福,草民先走一步。”他长揖告辞出阁,仍由谢韬领他出府。
不久,两队铁骑奔向天津桥,蹄声雷动,声势汹汹。第一队是逸云,青虹剑客,领先的是中州三义。他们之后是五十铁骑,三十把匣弩,每一名护卫,皆是上上之选。
第二队是谢韬,也带了五十铁骑,也有三十具匣弩。他们过了天津桥便向左折入田野,直奔向五里外的小村。
谢韬这一路人马不顺利,逍遥道人玄盛大概已发觉不妙,事先也得到了风声,在人马到达的前片刻,已经离开了村落。去向不明,谢韬无法查出去向,只好将一个厢长和五名甲首带回王府交差。
逸云飞骑南赶,沿途有中州三义和花子帮的人传递信息,说祁连隐叟已经在午后离开了龙门,一行二十余人已长途赴汝州。
五十五匹马飞驰电掣经龙门镇,出伊阙直扑汝州大道,进了山区,人马都有点儿乏了。
越过伊朗十余里,官道进入一座绵豆起伏,疏林散处的山区,山不高,岗阜蜿蜒。远远地,已可看到前面小岗下一群青衣人影。
逸云目力超人,已看出正是动物,他向后叫:“我先走一步。切记:可合不可分,用弩不用刀剑。”
语声一落人像一道轻烟离开马背,像一道闪光,没入路侧密林。
青虹剑客只看得毛骨悚然,一面驱马狂奔,一面向并骑而进的中州三义说:“沈兄,这年青人是人是鬼?”
“是人。张兄,这是御气飞行人间绝学。”沈刚说。
“可怕?如果他真要图谋王爷,事无不成。”
“你老兄的脑袋,随时得准备搬家。那晚如果没有少林五老在他久斗身疲之后,一记合击震伤他的内腑,你谢护卫不重伤亦会出彩。”
前面的祁连隐叟,已经发现后面有大批铁骑追来,但未以为意,仍泰然而行。两水神龙被青虹剑客的霸道暗器白羽袖箭,出奇不意从后发射正中脊心,当场毙命栽下宫墙,已无话口留在洛阳城。可是他做梦也未想到,青虚子怕被自己的淬毒暗器所制,招出了同谋之人。所以看见官军追来,毫不在乎,以为他们只是有事经过而已。
另一个他不在乎的原因,是追来的人马仅五十余骑,要想对付三十余名武林高手。未免太不知自量了。
一行人以不徐不疾的脚程,泰然地上了山岗。五十五骑人马,也到了岗下了。
岗以南地面起伏坡度不大,也算得是山中的一处平原,不远处有一座小村庄,平原四周是星罗棋布的疏林,和一些半开发的山坡麦地。
一道淡淡轻烟,从右侧三五十丈外疏林茂草间,贴地一闪即逝,如同鬼魅幻形,祁连隐叟领先而行,竟也未发现那淡淡的奇快身形。
行了两里余,到了一座疏林前,林缘是一排排只有丈余高的灌木丛,秋草桔黄,高不盈尺,人隐伏其中,不易发现。
官道笔直穿林而过,可以看到林南三里地的小村子,空荡荡地图无人迹,鬼影俱无。
后面的人马,已经上到岗顶,正以全速向这儿急冲,相距只有两里地,己可看清面貌了。
与祁连隐叟并肩而行的人,右是五丁神叟,左面赫然是苍龙二老。稍后,是仙诲人屠容若真,仍载着断了灰顶鹫头的赫连西海。
仙诲人屠五个人离开仙海,死掉了猪婆龙和罗浮真人,拉卜活佛伤后不知所踪,五个人只剩下两个,真算得穷途末路,日薄崦嵫了,两人把逸云恨入骨髓,不顾身份向祁连隐叟投靠,他们昔日有交情,要和逸云一决生死了。
逍遥道人卑鄙下流,已经派出不少人手,在凶魔中下功夫,拉拢这些人向逸云下手,无所不用其极。反正这些人全与逸云恨重如山,也落得借重武当派之力,徐图大举,渐渐地结成一股庞大的巨流。
以自下而论,逸云仍是孤家寡人一个,一无外援,老化子等人功力有限,派不上用场。总算不错,有了老花子,他还不至于盲目,可以得到各地的消息,这次在洛阳不必要而耽误大事的逗留,几乎将龙吟尊者一群人葬送在武当山,确是大大不值得。武当派的恶毒阴谋,几乎成功了。可惜逸云胆大包天,敢于单身闯龙潭虎|茓,冒险以武力求见王爷,揭破了武当嫁祸阴谋,功败垂成;不仅无法利用官府势力的干预,反而被逸云利用官府的力量对付他们,这一着失败得极惨。
祁连隐叟不在乎后面的人马,一面走一面说:“想不到王府之中,也豢养了功力奇高的鹰犬,骆兄弟失手,皆是我的过错,这次武当事了,我得把洛阳闹个天翻地覆。”
五丁神叟阴森森地说:“宫老,咱们要不赶快些,让那小狗脱身赶来,咱们将是麻烦,大为费事。”
“伊兄多虑了。即使小狗能摆脱王府高手的纠缠,王府必将行文天下。捉拿他归案;他将在江湖步步受阻,遍地荆棘寸步难行,而且赤霞青虚两位玄门奇人,不但功臻化境,且道力通,有他两人全力相图,小狗怎能逃得性命?呵呵!咱们可高枕无忧。”
左首的苍龙二老冷冷一笑,一杖追魂侯如山说:“华小狗然难逃老道们之手,咱们何必到武当山替玄同那老杂毛卖命?”
祁连隐叟得意地笑,意气飞扬地说:“侯兄该知道咱们侵侵赶往武当山的用意,呵呵!先让他们自相残,咱们再渔人得利,把那些浪得虚名的老鬼们一网打尽,武林的天下,将不会是六大门派的了。咱们日夜行走江湖,定可任所欲为啦!呵呵!”
“凭咱们几个人,恐怕不易哩!”
“咱们人虽少,但其他的一群人如能结合联手,同心协力,则足矣够矣!”
“还有何人?”
“太叔权力图武当,暗地里咱们可供给他有关武当的消息,番僧们也想在江湖打天下,明里答应助武当,事实却和咱们同一心思,坐山观虎斗,加下贤昆仲与蓝衫隐士与金旗令主,与兄弟这一群,算得上另一批别具用心的庞大力量。当然啦!在名义上咱们是对付华小狗和武林三杰的,事实上却为咱们自己打算,请算算看,共有多少批人?”
“白道的五大门派,草野的武林三杰,喇嘛番僧,黑道的太叔盟主,加上了咱们这一起,共六批人。”
“除了五大派和武林三杰之外,咱们另三批人可以联手,相信该不会有困难。”
“谁出面?”
“兄弟已和波罗三圣僧取得了默契,这次到了武当左近,便可与太叔权商谈。”
苍龙二老哼了一声,侯如山撇嘴说:“兄弟已和太叔权闹翻,绝不与他共进退。”
“侯兄不须顾忌,太叔权盟主定然先派人与贤昆仲请求联手;彼此之间,兄弟愿任鲁仲连。咱们都是好名的人,希能在不伤自尊之下,为了利害相关,该破除成见携手合作,和衷共济以图基业。贤昆仲久是武林有数的耆宿,见多识广,定然能权利害毋庸兄弟晓舌的。”
苍龙二老默然,有点意动。
言谈间,众人已出了密林。
后面蹄声如雷,快追及了。
出林半里地,马队亦出了树林。
前面五棵古松矗立路左,相距只有二三十丈。山风凛烈,松涛声尖厉震耳,象是远处有千军万马奔腾呐喊,动人心弦。
远处两里余,村落中有疏落的犬吠声传出。
走在最后的左方雨左方田兄弟,无意中向后面的人马扫了一眼,突然大声叫道:“王府的护卫。”
祁连隐叟心中有鬼,突然大叫道:“散开结阵,准备动手。”
人还未散开,前面松树顶端,突然飞起一条淡淡人影,一声令人心魄下沉的震天长啸,破空传至。
众人大骇,扭头向前看去。
“神剑伽蓝!”有人叫。
“先毙了他!”祁连隐叟叫,先拔剑前冲。
逸云迎面屹立路中,手中伏鳌剑光华映日,大吼道:“华某久候多时,纳命!”
马队冲至二十丈外,突然向两翼展开,排成一列,再向前疾冲。
中间的青虹剑客,突然拔剑一挥,大吼道:“放箭!擒人。”
他见对方人多,恐怕逸云吃亏,不顾逸云的嘱咐,先下手为强,下令放箭。
三十具匣弯狂鸣,箭如暴雨骤至,马快,双方相距不过百十步,正是匣弩的最猛的射程。三十具匣弩,每具一发五支。匣弩虽威力不如大弩彤弓,但在百步内仍可贯革,密如蓬雨,想得到情景够可怕。
贼人不乱。功力高手脚快的人,齐向远处飞掠,左右急散,手脚慢的人,在狂叫声中纷纷倒地,第一阵箭雨,便射倒了五六名。
青虹剑客到底是行家,他知道人一散便不易对付,而且这路左右皆有树林掩护,不能再冒险四面追逐,一声长啸发出,挥剑大吼:“列阵!合围。”
马队雁翅而分,三人一组向左右急抄,共有八组四面追逐袭击逃散的人。中间雁翅排开的三十人。将后路截断了,枪出五名护卫,下马着手擒住五名中箭未死之人。
“退!退出百步外。”逸云在对面大叫。
青虹剑客不听,他认为这一战是赢定啦!
“呕哟……”左首一组骑士中,有一人狂叫着落马。
那是金鹫赫连西海的杰作,他有盔甲护身,不怕匣弩,站在一处土丘旁,向冲来的一个小组发射金箭。他的箭上功夫委实高明,只见箭到不闻弦声,人倒了弦声亦至。
“劈卡……”另两匹骏马仍狂急地冲到,机匣弩狂鸣,十枝劲矢射到。
金鹫不慌不忙,藉土丘掩住下身,从容发射。
两名弩手左手有盾,但护住人却护不住马,两声马嘶,坐骑轰轰隆隆倒地。两名骑士先后跌倒落马。
青虹剑客方知不妙,忙发啸声召回散骑。他自伏剑冲出,直奔金鹫。
松林前官道,逸云已杖伏鳌剑迎上,神剑在手,八方飞腾,但见一团晶亮的光球,滚向祁连隐叟。
苍龙二老、五丁神叟、仙海人屠、赤煞阴婆五个人,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在怒啸连声中,同时向前猛扑。
六个人围攻逸云,仍然无法挡住逸云凶猛狂野的攻势,被迫得八方游走,只能互相呼应,他们的兵刃,谁也不敢硬档伏鳌剑,反而险象丛生,岌岌可危。
六名高手被逸云缠住,金鹫又被青虹剑客迫得只有招架之功,已无暇发箭。二十具弩损失了两具,仍有二十八具之多,弩手挺盾举弩,其余的挺枪举剑,准备冲锋。
准备停当,沈刚手中棍向下一搭,发出一声巨吼:“冲!”
四十七骑护卫,加上了中州三义,共计五十人,分成了五组,在呐喊声中,向四面八方冲去。沈刚急功心切,操之过急,人马一动,反而误事,惊走了主凶。
祁连隐叟知道大势已去,他的手下无法与可远及百步外的箭雨相抗,再往下拖,势必全搁在这儿不可。
“咱们走!日后再算。”他发出撤走的巨吼。
马固然快,但已狂奔了五六十里,精力有限,所以并不太快了。而众凶魔的轻功却是了得,向山丘树林飞逃,急如丧家之犬,漏网之鱼。
撤退最快的是苍龙二老,祁连隐叟与赤煞阴婆断后。
逸云缠住了祁连隐叟,他叫:“老妖怪,留下,洛阳的官司你打定了。”
晶芒一闪,攻到了妖怪的后心,祁连隐叟一声厉叫,一剑贴地攻他。
“撤手!”逸云左手天心指突从右肘下伸出。
“哎……”祁连隐叟右肘一沉;奇猛的天心指力,射穿衣袖,带走了他一条小臂皮肉;如不沉肘,右胳算完了。
但他没丢剑,火速暴退。
逸云正想将剑飞出,先断他一只脚,但又怕对方拼死回扑,人死了岂不糟透?一声叱喝,身形前扑,天心指再次闪出。也在这刹那间,赤煞阴婆抢救,左手大袖一挥,三颗朱红色鸽卵大的珠子破空射到。
真巧,一颗珠丸撞上了天心指力。“波滋”一声轻响,橘红色的火花四射,一股谈红色的烟雾,分布在丈外空间中弥漫。那橘红的火焰,似乎极为沉浮,在淡红色烟雾中,随风回荡,飘浮而不着地,久久方自行散灭。
逸云不知是啥玩意,只感到热流四荡,一股令人气血翻腾的臭味,直往鼻端钻,头脑似乎有些多少晕弦之感。
接着,又是两声“波滋”轻响,另两颗珠丸,在他左右爆裂,那若有若无的火焰,已笼罩了五丈方圆之地。
他大吃一惊,猛地提气凌空而起,脱出了重围,向旁飘落,仍感到些少昏弦。
耳中听到祁连隐叟嗯了一声,便已晕倒;并非是被他的天心指所击中,而是被火焰中的奇毒薰倒,人末倒地,已被赤煞阴婆所挟走。
十匹铁骑已狂风似的卷到,逸云大吼:“快退,危险。”
十匹马左右一分,折向而奔,最外侧的两匹,突然一声长啸,砰然倒地。马上的人一轻哼,扔弩丢盾翻跌下马,叭噗两声,滚了几滚方寂然不动。
“好厉害!”奔出十丈外的八个人皆变色的地叫。
逸云出剑入鞘,人似狂风卷到,双掌连环拍出,人向前扑,抓起两人火速后撤。远出十丈外,方将人放下掏出两包祛毒归元散救人。
在朱九爆散处五丈方圆之内,那微薄的橘红色火焰,逐渐消失,地面的沙石,腾起一股热流,野草一一萎偃,但并未起火燃烧。
青虹剑客阻不住金鹫,让他溜了。
贼人四散逃掉,青虹剑客也着手处理善后。
共毙了五名青衣悍贼,活擒六名重轻伤的人。护卫中被金鹫射毙一名,摔伤两名;被毒烟薰倒了两名,虽被逸云抢救及时,但也折了一条腿,重伤甚重,马匹也死二伤三,伤的只好弃了。
活擒的六人中,赫然有大腿挨了两箭,右肩亦挨了一箭的左方雨。他被捆成一个棕子似的,见了逸云破口大骂:“华小狗!报应快了,不久会被削皮抽筋,当你惨死之时,你会想起了太爷的话。你是种便下手处死太爷,要将太爷交与官府,江湖好汉将永远不饶你。”
逸云淡淡一笑,说:“不打紧,以目前而论,江湖人本就要得我而甘心,华某必定将你交与官府。老兄,你等着凌迟。”
“小狗,你如果是英雄,该让太爷与你一决生死。”
“有理由么?”
“太爷与你有不共戴天之仇,你该让太爷有一次机会。”
“阁下高姓大名?华某何时与你结下了不共戴天之仇?”
“太爷左方雨。先父讳钧。在太白山庄……”
逸云突记起老花子告诉他当年太白山庄之斗,接口道:“哦,是祁连阴魔左钧?”
“你不该给太爷一次机会么?”
逸云伸手将他身上的牛筋索解了,沉声道:“杀其父复杀其子,天道不容。华某今日放你逃生,日后你如果同华某递剑,那是你自寻死路,休怪我心狠手辣。滚!”
左方雨咬牙切齿,突然左掌扔出,歹毒的寒魄诛心掌真力倏发,击向逸云胸前。
两人相对而立,相距不足三尺,如换了旁人,这一掌足以将胸膛击穿。
逸云右手一挥,寒流四散,闪电似的扣住对方左小臂,向下一扭。
“哎……”左方雨大叫一声,半跪在地,面向上仰。
逸云面泛寒霜,厉声说:“再饶你一次,凡事皆不过三,你该自爱些,咱们江湖人,争名斗气或主持武林道义,随时皆有送命的可能,只问理字,不问其他;杀人或被人杀,司空见惯。如果人人报仇为务,不问死因该与不该,普天之下,岂不成了血海屠场!华某警告你,饶你两次,让你再想想令尊生前行事,与在太白山庄时的情景是否应该。下次,哼!希望没有下次,华某随时恭候。你身上受伤不轻,张牙舞爪你是枉送性命。我已尽了江湖道义,你该走了。”说完松手。
左方雨不敢不走,拾回了性命他己够幸运,看了逸云面罩浓霜的神色,他只好悻悻地走路,
青虹剑客静静旁观,这时说:“华老弟,这家伙极为阴险,你放了他,后患无穷哩!”
逸云飞跃上马,苦笑道:“在下行事,但求心之所安,有否后患,顾不了许多,咱们走吧!”
人马返回洛阳,途中逸云向青虹剑客说:“主凶青虚子与谋刺王爷的凶犯,已有部分落网,在下已略尽绵薄。另一主凶与祁连隐叟,皆是江湖飘忽如魅的凶魔,如想辑搜归案,诚非易事。请张兄将原因禀明王爷,在下因有要事要办,已无法在洛阳逗留,日后如果可能,或许会将他们解送洛阳结案,但希望不大,至于金毛吼之事,在下将踏遍天涯,亦须将他找到,逮捕送至王府。”
“华老弟,你不返回洛阳了?”老大沈刚急问。
“在下须赶赴金陵,不再延误,定于明晨启行。”
“华老弟,王爷寄望殷切,尚请至王府稍为耽搁,如何?”青虹剑客诚恳地说。
逸云微笑着摇头,说:“张兄请勿怪在下直言。王爷为人阴险,鹰视狼顾,喜怒无常,可能是刻薄寡恩之人,日后结果难以逆料。在下不惯与官府往来,草野之人不知礼仪,也受不了拘束。再者……”他住口哈哈一笑,“那水阁中寸寸生险,不啻虎|茓龙潭,万一言语间冲撞了王爷,以王爷变幻莫测的性情断论,在下也许永远也出不了王府,也可能落个更悲惨的下场。”
青虹剑客默然,一丝隐忧爬上了他的脸面。
过了龙门阵,逸云一跃下马,将缰绳交到一名护卫手中,向众人告别道:“在下另有要事未了,就此别过,王爷面前,请包涵一二。后会有期。”
众人也知留他不住,只好各道珍重,驱马走了。
逸云闪在路旁树林中,直待人马去远,方在衣下腰带中取出一件轻绰青色长衫披上,重行上路。
天津桥右,也就是洛河上游,那是一处极为荒僻的郊区,疏落的树林与连天衰草,只有野狗在那儿出没。间或也有人迹出没,那是黑道小混聚会之处,距安乐窝不到五里地,便不属城郊了。安乐窝没有厢长,以外便称为里,设里长为管辖,这儿却是三不管地带,谁也不管。
已经申牌初了,申牌正他还有一处死约会,还有二十里左右的路要赶,在他来说,采得及。
他未能事先早到一步,探看是些什么强敌,凭七星掌和云中鹤两个人,怎敢冒险约他死约会,不消问,定然有其他高手参与,如无所恃,他两人怎敢讨野火?
如果不是因祁连隐叟,他会事先前往踩探的,他不是个莽撞之人;此一耽搁,几乎丧命在洛河南岸荒郊。
这是一处濒临河岸的荒原,沿高高的河岸,生长着一丛横柳与白扬,光秃秃的枯树点缀其间,枯草及腰,狐|茓鼠窝遍地,偶或窜出一两头野狐,或者掠下三五头兀鹰,显得这儿特别荒凉。与对岸古西宫的亭台楼阁相较,那儿是天堂,这里却是地狱,滚滚的洛河;横亘在天堂与地狱之间,也因为了有了这条河,方划分出天堂与地狱。
逸云长衫飘飘,不慌不忙沿河岸而行,拔草分枝往上走,走了五六里还不见人迹。
他凝神通天视地听之术,留意四周的动静,他的六识超人,白天里两里之内有人走动,难逃他的神耳,比猎犬强多了。在十丈内,匿伏的人如不是内家练气高手,也逃不出他的耳下,端的六识通玄,耳力尤佳。
他一面信步而行,凝神倾听,神目如电,留意四周动静。
左近没有人,只有禽兽它虫,“唰”一声,飞起两头肥鸠。“嗤溜”一声,窜走了两头骚狐。
没有指定在何处,只说是天津桥之右,怎么?申牌正已到,为何不见两个凶魔?走了五六里啦!也该遇上了嘛!
他可不耐烦了,虽说不见不散,但申牌正双方都该到达在的,难道他们藉机溜了?且呼唤一声试试。
找不到人,他仰天发出一声长啸。
唔!他们先来了,还在上游里余,那儿有啸声回答。
他拔步向上走,泰然而行。不错,里外已有拔草走动的声响发出,是两个人,走得太慢,像是拾柴的老大娘,一步一步停顿,不象是应约决死的人。
正走间,前面一株海碗粗白杨树干上,有人用利刃刻了一行字:“黄泉大道,曷兴乎来!”
喝!字倒是笔划整齐,不像是出自老粗之手,且有咬文嚼字之嫌。
再走了十五六丈,一棵柳树上,吊死着两颗骚狐,龇牙咧嘴吊着舌头,肚子剖开,肝肠外挂,眼珠已被刺出,吊在血淋淋眼眶下,树干上,也刻了一行字:“你来了么?有伴了。”
逸云笑笑,自语道:“他们想吓我哩?可笑之至,如果凭这几手儿能将我唬住,未免想得太天真了。”
他大踏步而行,对面的脚音愈来愈近了。
穿出一座柳林,前面是一块枯草坪,草坪中间,树了一根木桩,桩上倒吊着一个人,七窍流血,死状极惨。看穿着打扮,竟然是鹑衣百结的花子,讨米袋挂在领上,打狗棒横Сhā在两胁间,已死去一个时辰以上了。
这化子他认得,正是谷东主派出踩探津阳坊一带消息的人,已被人处死倒挂在这儿,死前曾受极痛苦的折磨,因为口中没剩下一颗牙齿。
逸云心中大痛,也怒火如焚,激动得直铿钢牙,血液为之沸腾。这花子只不过是会三两招手的脚色,只算得仅供奔走的小人物,任何在武林稍具身份的人,也不会用如此残忍的手法将他处死。
他纵至木桩下,伸手取下讨米袋,用指力捏断两端的打狗棒,将人解下平放在地。
木桩上,也刻了一行大字:“泉下相见,同赴幽冥。”
他嗅到一丝异香,赂感昏眩,双手也有点麻木,大吃一惊赶忙掏出金蟾内丹,在手上略一搓揉,放在鼻端猛嗅。他知道自己体质特异,有辟毒的功能;但为防范未然,仍用金蟾内丹解毒。
他收好内丹,切齿大恨道:“你两个老狗罪该万死,华逸云绝不放过你们,必须要你们以血债还血债。”
他将尸体抱起,玉面上涌起重重杀机,放轻脚步向前急行,耳目留意四周的动静。
他本想用轻功飞掠,但又恐怕有人潜伏在旁突下毒手暗算。自己的护体神功固然不怕兵刃暗器的袭击,但如是高手特殊的暗器下手,他仍无法抵挡,象左右二曲的淬毒电钻,他就无法以神功保身。
他沿岸急走,对面已可看到百丈外的两个模糊人影,在树林的映掩下,偶或可以看清面目。
不错,正是他们,头戴英雄巾,外穿紫底团花苗字阔边罩衫,衣尾掖在腰巾上,腰巾上还挂了长剑,正脸色阴沉,并肩穿林向前迎来。
前面一块空坪,地面起伏不平,荒草纠结,不时可以看到狐|茓。还有那一丛丛的荆棘,散处各地。
空坪大有亩余,四周全是白杨,濒河一面,只有一排白杨,岸下是滚滚江流。
惟有这块崎岖的林中草坪,方可施展手脚,在林中拼斗,双方都不能放手一拼。
他大踏步走到空地上,伸脚猛扫,将中央一段枯草刮光,将尸体平放在地,用手一抹死者眼皮,想令死者暝目。可是眼珠似要突出眶外,睁得太大了,死者生前所受的痛苦,不难想象。
他不再抹动,站起用低沉而清晰的嗓音,一字一吐地说:“兄弟,我知道你死不暝目。他们来了,要将他们的血染上你的双手,让你平静地升天。”
他拔草拭净手上的血迹,叉腰而立,俊目中神光电射,脸上杀机怒涌,盯视而来的两个人。
七星掌在左,云中鹤在右,两人泰然而行,缓缓到了林缘,踏入草坪。
“你们早来了。”逸云阴森森地说。
“哈哈,不错,咱们早来了,也久等了。”七星掌厉笑着答。
“就是你们两个人?”
“两个人就够了。”
七星掌哈哈狂笑。笑完说:“华逸云,有多少人,不劳费心,到时自知。哈哈,反正你今日难逃一死,用不着管那么多。”
逸云手按住伏鳌剑靶上,慢慢拔出,伸手向地下的尸首一指,切齿道:“厉老狗,这人是你杀的?”
“哈哈!一两人算不了什么,用不着问谁杀的。”
“厉老狗,你也算得武林大名鼎鼎人物,竟用如此残忍手段,处治一个仅供奔走的下人,你怎算是人?华某……”话末完,正南方丛草密林间,飞起数声鬼嚎般的长笑。
霸海风云(第二部)二十二
逸云虽然没发现四周潜伏有人,但依常情而论,七星掌虽然是黑道中一代之雄,功力虽高,比较之下仍相去甚远;云中鹤在江湖固可称雄道霸,在无底潭畔却挨不起一掌。他两人如果联手合攻,仍然不堪一击,竟胆敢约他叫阵,绝不会仅是他们两人,世上没有甘心送死,睁着眼往虎口钻的傻瓜。
他正想动手,蓦地正南响起了鬼嚎般的厉笑,像是枭啼,也像狼嗥。
“咯咯咯……”这笑声不陌生。
“喳喳喳……”这是另一人的厉笑,也不陌生。
“哈哈哈……”这笑声顺耳些,也依稀耳熟。
他心中一凛,今天落入重围陷井中了。他一生中,从未遇到过这样突然向人暴袭,也未想到他会向人不意地袭击,但今天他居然突下杀手了。
对方太多,全是了不起的魔头,必须抢先动手,杀一个是一个。
笑声一起,他蓦地扭头向笑声发起处看去。
也就在转首的一刹那间,眼往南看,人却向七星掌云中鹤两人闪电似急射。
两老凶魔正转首向南看,逸云已到了。
逸云的左面是七星掌,这家伙毕竟人老成精,见多识广,眼角瞥见虚影一闪,便知大事不妙,来不及拔剑,大吼一声,双掌急拍,连拍七掌之多,直透内腑隔纸熔金的七星掌力,狂涛般向前急涌。
逸云存心搁下他,出双掌左右拂拨,将前六掌的凶猛劲道,以至柔的力道一一带偏,免得对方借反震力后撤,最后一掌向前急发,至刚至猛的风雷掌力骤发。南海门以风雷掌享誉江湖,奔雷八掌所向无敌,龙吟尊者嫌它太过刚猛,另参悟出寓刚于柔的梵音掌,成了风雷掌的克星,逸云却又嫌梵音掌的啸声讨厌,掌一出便将人吓走,便另以自己参悟的乾罡坤极真力,融入梵音掌之中,可以任意收发那令人心悸的梵音,威力更大。
七星掌厉岳以柔劲发出专破内气功的七星掌力,逸云用柔劲化去前六掌,最后一掌即用至刚至猛的风雷掌回敬,反而以刚击柔,一举猛袭。
一声巨响,草飞尘扬,两条人影一前一后,冲后面两丈余白杨林之中。
“啪叭……哗……卡嚓……”
一连串暴响,人撞在树上,发出了惊叫,也响起了树干折断声,树枝倒下声,乱成一片。
逸云晃身飞退,屹立场中,手中伏鳌剑光华熠熠,玉面上杀机未敛,俊目神光如电,凝视着纷纷射到的人影。厉岳的右手,麻木得不像属于他自己的了。凶猛的反震力直冲内腑,气血一窒,只感到胸腹空洞洞地,喉间一甜,眼前发黑,身躯被凌空倒震,撞在一棵白杨树上;树倒了,他口中的鲜血也喷出了。
一代枭雄功臻化境的七星掌厉岳,以掌成名也栽在掌上,逸云已存心制他的死命,他怎吃得消?也幸而他在前六掌上已知大事不妙,百忙中见机运功护住心脉,不然内腑定被震毁。
人撞在树上,树倒了,他也倒在地下,虚弱地说:“这小狗太……太可……可怕了!他不死,天下无人可挡。”
另一个飞退的人影是云中鹤,他站在右面,正好迎着逸云的伏鳌剑,只惊得毛骨悚然。他的轻功超尘脱俗,既然挡不住剑,送死划不来,想拔剑撤招又来不及,唯一的生路是退走,不等剑到,他就在剑芒前两寸飞退,好险!剑气澈骨奇寒,直透内腑。
他自鬼门关上冲出来了,如果逸云不全力对付七星掌,他也逃不出剑下,准会成为鬼门关的新客。
他轻功到家,但由于逃得太急,也撞倒了一棵树,惊叫了一声,只觉浑身仍然发冷,剑气似乎在胸前。
“天!这人快得如同电闪,可怕极了!”他心中暗叫,身上冷汗直冒。
正南飞射而至的人影,成半弧形将逸云围在濒河一面。
喝!人真多。南荒七煞,落了单的左曲老,咬牙切齿的朗月禅师,一头红毛的金毛吼,不多不少,十条好汉。
逸云心中暗凛,仍夷然无惧,心神一敛,六合归一,脸上七情退去,换上了毫不带表情的神色。
“小畜生,听说你能飞,今天咱们要看你怎样飞去。”朗月禅师大叫,摆了摆已断了一尺的小型禅杖。
“把太爷的珍宝还我,太爷不剥你的皮。”金毛吼叫。
“小辈:今天你死定了;判官已勾了你的名,枉死城的城门已为你而开。”追生大煞冷冰冰地说。
逸云不理他们,向瘟蛊七煞说:“瘟蛊七煞,是你用毒放在尸体上暗算我么?”
瘟蛊七煞避开他的目光,冷冷地说:“就算是吧!”
“你记得在冥神佳城的地窟中,你答应我的诺言么?”
“老夫记得。”
“你又使用我还给你的毒药了,是吧?”
“老夫只答应你不用以害人。”
“所以用来害我么?”
“你当然不在此例。”
“这个花子大哥的尸体,也不算么?”
瘟蛊七煞冷哼了一声,大声说:“老夫不是无信之人……”.
“事实上你已背信。”逸云大声打断他的话。
“那该死的家伙已经死了,老夫方撤上毒药的。”
“谁下的手?”
“你不必多问,反正不是老夫。”
朗月禅师哈哈一笑接口道:“哈哈!那是佛爷略施薄惩,小意思。”
逸云扫了他一眼,仍毫无表情地说:“就算小意思吧!反正万般罪恶你都敢承当。”
“那就是了,你用不着多废话。”
逸云徐徐举剑,一字一吐地说:“你们是一个个上呢?抑或一拥而上?”
“反正你必须一死,多少已无关宏旨,是么?”金毛吼拂着长刀,恶意尖刻地接口。
逸云脸上泛起一丝极为冷酷,令人心中发冷的微笑,低沉而清晰地说:“求生乃是人之天性,我不责怪你们,因为以一比一你们必死无疑……”
“住口!小畜生你临死还敢狂言。”朗月禅师恼羞地叫。
逸云没理他,继续往下说:“你们唯一的生路,就是一拥而上。十二个人,哈哈!华某接下了。如果华某葬身此地,你们至少也要留下一半人,信与不信,立可分晓。”
“咱们上!”金毛吼大叫,踏前两步。
逸云似若未见,仍向下说,语声突然提高:“上吧!看谁是留下伴我走上黄泉路的一半中之一。”
连勉强站起的七星掌算上,十二个人全都心中暗凛,你看我我看你,似乎在分辨谁是那一半。
“小畜生,临死你仍在唬人。”“哈哈,华某绝不唬人,你们之中,任谁也接不下我神剑的一击,群殴并不一定可占便宜,这地方宽着哩!”
“准备上!”朗月禅师叫。
七星掌也挣扎着撤剑加入。云中鹤迟疑片刻,最后一锉钢牙,也撤下长剑。
十二个人徐徐举步,缓缓迫进。八把长的弧形刀,一支佛手笔,两把剑,一根禅杖,向内举起。
逸云发起乾罡坤极真力护身,留意左曲老的飞电钻,屹立如岳峙渊亨,伏鳌剑斜指,左手剑诀向吃血六煞一指,仍在废话:“你,我曾说过,我不该救你。”
吃血六煞低下了头,没做声他又向追生大煞一指说:“在思乡荒城,我认为你是个不失道义的凶魔,不失英雄本色,想不到我仍然走了眼。”
大煞怪眼一翻,似要发话,但一触逸云的目光,话又滚回了腹中。
逸云又向朗月一指,语声转厉:“朗月,你要后悔还来得及。”
朗月狂笑一声,狠恶地说:“小畜生,你即使跪着叩头,我也不会饶你,你死定了。”
逸云哈哈一笑,说:“你要不死,后患无穷。”接着一声震天长啸,向左闪电似射出,光华一闪,攻向朗月。
朗月一惊,身形左闪,挫腰向侧掠出。一杖急扫逸云右侧,急似惊雷。
南荒七煞同声怒啸,飞扑而上。
逸云先抢朗月,本无意于他,在刹那间向左再飘,狂野地攻向最左的左曲老鬼。
这突然的转折,不但朗月一杖落空,反而阻住了南荒七煞。
最右的金毛吼从空隙里抢到,一刀急截逸云后腰。
左曲老一声大吼,向右急闪,避开了正面,佛手笔攻出一招“花中吐蕊。”
逸云身形突升,半空中大转身,向北急飘,伏鳌剑脱手飞射,划起一道光弧。
“哎……哟……”金毛吼首当其冲,临危救命,向左急倒,手拼命向光华拍去。光华穿掌而人,直透臂骨,从左肩滑出,整条手臂分成两片。金毛吼狂叫着倒下了。
光华再向后飞,射向追生大煞。
南荒七煞同声巨吼,七把黑色长刀同向光华迎出。
光华连发龙吟,合七人之力,将伏鳌剑阻住了,无传的潜劲发出,双方似乎势均力敌。
逸云无法收剑,正向下飘落,足一沾地,闪电似前扑。
飞电钻一闪即至,两枚落空,一杖擦过逸云背脊,划了一道三分深的血槽。
逸云只觉真气浮动,血液翻腾,伏鳌剑力道突失,“铮”一声龙吟,被七煞的无穷内力震得回头飞射。
逸云受伤,但还能支持,去势仍疾,恰好接住反震而回的伏鳌剑,一声怒啸,人向后急退,这些变故乃是刹那间的事。
“糟……哎……”扑上的七星掌身手不灵,被一枚飞电钻擦过左外肩,鲜血一涌,人向前扑倒。
朗月禅师向逸云的背影,倾全力拍出一记风雷掌。
左曲老扔出飞电钻,人向前冲,恰好与逸云劈面相撞,逸云来势太快,急逾电闪,谁也来不及闪让,除了拼死自保,别无他途。
“砰”一声巨响,两人撞个正着。
左曲老的佛手笔,由于已用了毕生所聚的全部精力,逸云的伽蓝禅功将大部份劲道震散,扔被贯入左胁寸余,百炼精钢的佛手笔,也折成三段。
两人相接,左曲老的身躯向后急飞,他的胸腔,被伏鳌剑划开,肝肠外流,八方洒溅
朗月的那一掌,如山力道将逸云击飞,只觉眼前发黑,鲜血狂喷,身躯接断一株白杨,向洛河下飞坠,
朗月是他的师叔,自然知道他练有深纯的伽蓝禅功,这一掌想得到够狠,如同万斤巨锤飞撞,竟把逸云击飞,加上逸云本用全力撞碰左曲老,冲势极猛,两种力道相扶,逸云竟飞出五六丈外。
朗月这一掌,间接地救了逸云,不然在他昏沉重伤之下,定然被南荒七煞分尸而死。
他人一落水,突然神智一清,“蓬”一声水花四溅,他向下一沉,人即清醒。
他将剑归鞘,倾全力手脚一拔,浮上了水面,向岸上的一群人厉叫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行再相见。愿老天爷保佑你们别落单,免得横死。华太爷日后见一个杀一个,你们记住这句话。”
说完,人向下一沉,水纹一动,不见了。
南荒七煞面面相视,做声不得。
云中鹤够朋友,他找到左曲老尸体上的解药囊,抢救七星掌的性命。
金毛吼咬牙运刀,将一条废左臂卸掉了,由朗月禅师替他上药包扎;因流血过多,他的脸成了铁灰色。
“这小狗可怕,日后咱们如果碰上了,后果堪虑。”追生大煞变色地说。
云中鹤倒抽一口凉气,也说:“咱们只有两条路可走。”
“哪两条路?”追生大煞追问。
“一是今后隐姓埋名,不再在江湖行走。”
“办不到,第二条呢?”
“咱们不可分开,全力搜寻他的下落,一举毙了他,一劳永逸,永除后患。”
“他孤家寡人,行踪飘忽,到哪儿去找?”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谁也没做声。
朗月包扎妥当,突然接口道:“武林三杰与龙吟……三个老匹夫已被困武当,小狗会赶去的,咱们沿途戮杀,但要看时候,明暗中下手,全力以赴对付他该无困难。”
“谁知道他走哪一条路?”追生大煞摇头说。
“这儿只有汝州一条南下官道,绝不会走失。而且……”
“而且什么?大师不必吞吞吐吐。”七星掌虚弱地Сhā口。
“据说,武当已和祁连一派以及喇嘛番僧取得谅解,要在这条官道中收拾这小畜生,有咱们加入,小畜生想活命难比登天。”
“好,咱们算一份。”追生大煞说,突又叫:“糟!”
蓦地,五条人影从南面如飞而来,相距二五十丈,人在林梢飞掠,老远便已可看清人的相貌。
“南蛮子,算什么份?”最先那人影高叫。
众人举目看去,大吃一惊。
来人是天毒蓦神,和他的四名壮年大汉,他穿着一件豹皮背心,豹皮长裤,背上那金光闪闪,重百余斤的降魔杆,令人一看心中发毛,他那雄壮结实高大的身材,那有常人大腿一般粗的两条胳膊,着实教人吃惊。
追生大煞吃过苦头,自然认得,所以惊叫出声。
其余的人没见过这位老年大块头,不知厉害。朗月禅师幌身截出,大吼道:“老家伙,站住!什么人?通名。”
五条身影直迫近至丈内,突然止步,纹风不动。
“和尚小子,你在问我老人家?”天毒冥神反问。
“呸!不问你难道问我自己不成?”
“你这和尚口气太无礼,我老人家要教训你。我,天毒冥神马骏。一甲子以前的武林人物,该不会忘记老夫,与我这一条无敌降魔杵。”
朗月禅师只感到脑中轰然一声沉响,惊得倒退两三步。谁不知一甲子以前宇内第一凶魔天毒冥神?别说他的降魔杵无人能敌,他身上的歹毒玩意谁沾上一丝儿,这一辈子便算是完了,他能不怕?
他骇然变色,合十行礼道:“不知者不罪,前辈请恕,适时多有冒犯,小僧赔礼。”
“走开!算你幸运;要是早些天,你难逃一死。”天毒冥神冷叱,大踏步走到花子尸骸旁,略一审视,向南荒七煞问;“南蛮子,是你们所为?”
追生大煞心中一动,指着远处左曲老的尸体说:“是那个老残废。”
天毒冥神走近左曲老尸体旁,咦了一声说:“咦!是这个匹夫。你们杀了他?”
“正是。”
“老夫要亲自杀他,你不是不知道,为何抢先动手?”
“他要行凶,咱们怎能束手受辱?拼斗之下自然有幸与不幸,怎能怪我?”
“算你有道理,可惜我没有机会报一钻之仇。”他在豹皮囊中掏出一把飞电钻,脱手扔入河中,又说:“埋了他们。日后你们如果为非作歹,休让我按上。”
说完,带着手下走了。
众人抹掉额上冷汗。金毛吼突然惋惜地说:“可惜!咱们该将罪名转嫁在华小狗头上。”
追生大煞冷哼上一声说:“咱们要说出华逸云,准是一场飞灾。”
“为什么?”朗月急问。
“这老毒鬼是华小狗新交的朋友,想想看啦!后果如何?他必定寻根究底,谁能挡他?”
金毛吼突然接口道:“前些日子,苍龙二老派人上阴山,要激阴山双魔下山,全力对付华小狗……”说完,他去左曲老尸身上乱摸。
朗月打断他的话,说:“没有用,阳山双魔也不是小畜生的对手,在太白山庄已经较量过了,来了等于没来。”
“阴山双魔固派不上用场,但他们的师弟独角山魈李允炎,却是功臻化境,宇内数一数二的高手。”金毛吼站起答。
“哼!那家伙谁也请他不动。”
“不错,谁也请不动,但却不能禁止他自己下山。”
“他下山了?”
“昨天我在城东曾亲眼看见他们,还与阴山双魔打过招呼。”
朗月一顿禅杖,喜悦地叫:“咱们走,找他们去。有他们三人,华小狗与天毒冥神又有何惧哉?咱们借重三魔,也好出口恶气。”
金毛吼一面走一面说:“在下不能入城,大师可自往找他们计较。”
“你为何不能人城?”
“花子帮与城中的小混混们,正在找我。”
一行人向东沿河岸而下,渐渐去远。
在逸云率五十铁骑出城不久,上谷老店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谷东主心悬逸云安危,在店门口焦急地往来踱步。这几天,店门已经关了,不再接待客人,店面也小,平时客人本就不多,这时更空阒无人,只有闲极无聊的几个店伙,在店内聊天。
一个用青帕包头,穿同色团衫大裤管的老女人,正巍颤颤地点着一根老竹杖,慢慢走近了店门。
谷东主没有留意老妇人,背着手在阶上往返走动,突见老妇人踏上了台阶,不由一怔。
“老婆婆,有事么?”他惑然轻问。
老婆婆眼皮向上一翻,现出一双黑白分明,如午夜朗星的眸子,与她的所岁大不相衬。
谷东主吃了一惊,火速后退,双掌护住身前,运功戒备,脸色一沉,低喝道:“你经过化装易容,尊驾是谁?”
老太婆淡淡一笑,眼皮重向下搭,掩住了大个半眸子,用极轻而清脆的嗓音问:“大驾可是谷东主?”
“小可正是,有何……”
“百花谷方夫人手下,妾姓高,四小姐葛如霜的侍女,有事请东主引见华公子。”
谷东主大喜,看四下无人,低声急说:“高姑娘,请进,里面说话。”
老太婆跨进店门,一面问:“请问东主,华公子在么?”
“华兄弟已领人追贼去了,华夫人却在。”
老太婆一惊,停住脚步急问:“怎么?谁是华夫人?”
“九天玉凤周姑娘。”
“天,她不是已被武当擒去了么?”
“华兄弟救了她,今未复原。请问高姑娘,怎知华兄弟落在小店中?”
“昨日方接到信息,人言凿凿,妾未敢置信,故来探问。”
“高姑娘可知华夫人之事么?”
谷东主近而沉声问,他的右手随时准备先发制人。高姑娘淡淡一笑;丝毫不在意地说:“夫人已随龙吟尊者老菩萨,与武林三杰三老爷子,以及桃花仙子符夫人下山援手。”
“尹老哥已在找你们,可曾看到他么?”
“尹前辈大概是到南阳府找寻,在洛阳的暗桩,谁也不会发现,我们易于隐伏。”
“符老前辈的讯息传到了么?”
谷东主说着退后两步,陪笑道:“高姑娘休怪在下无礼……”
“尹老前辈应该。请带妾身前往见华夫人。”
谁知道谷东主移动壁灯座,密室便悄悄移开,出来了黛姑娘。
假扮老妇的高姑娘一见大喜,弃杖趋前跪下说:“华夫人,可记得小婢月蓉么?”
如黛一把挽起她,打量片刻,喜叫道:“啊,你是四姐的月蓉,咦!你扮得真象。”
月蓉笑嘻嘻地说:“夫人,华公子复活,真有其事?”
如黛按她在凳上坐了,再请谷东主就座,说:“千真万确,不久你可以看他了。”
“夫人,你可知令祖三位老爷子与龙吟尊者老菩萨……”
谷东主赶忙Сhā口道:“高姑娘,此事请缓议……”
如黛一怔,神色一变,说:“谷大哥,你有事瞒着我哩!”谷东主苦笑道:“是的,不管事情如何,总之,华老弟目前不能离开。”
“为什么?”
“老菩萨与令祖目下无妨,武当一时不敢对老人家不利。华老弟已答允王爷在津阳破案,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他怎能离开?”
如黛一头雾水,急道:“到底为了何事?月蓉姐,你说,不必隐瞒。”
月蓉幽幽一叹,往下说:“上月梢,长安姐妹传来夫人被掳的消息,飞鸽传至云南,老菩萨一怒之下,与三位老爷子及百花谷一行人赴武当找玄同要人,岂知玄同老妖道一口否认,将一行人请上武当山,诱入三天门峡,被困峡中。”
“哎呀!目下怎样了?”
“妖道们守住两端峡口,绝壁上布有石雷火筒,无法冲出,妖道们也不敢下峡谷送死。据神蝠传出的讯息说,目下尚能支持十日八日,只是敝谷的姊妹在突围时受伤甚重,药物缺乏,情形堪虑。在汉江北岸接应的姐妹,已传信怀玉山叩请符老前辈下山援手。”
“天哪!我得走,等云哥回来,立时启程。”如黛蹬脚叫。
“王府的事……”谷东主搓手说。
“管他王府的鬼事!月蓉姐,我们等会儿一起走。”
“救兵如救火,小婢不及追随,夫人可和公子爷急赶一程,不可迟延。”
谷东主知道不可阻留,接口道:“还有一事,我只好说出。就是尹老哥已经南下找寻百花谷的暗桩,邝帮主已前往崤山请天毒冥神马老前辈。再就是另一件不好的消息。据金陵传来的消息说,金陵太陕一家子,为了叶公子曾经出手援救过夫人,被武当出动百余门人,胁迫就范已解送武当山。”
“武当的妖道太过份了,这次我们得捣了他们的山门。”如黛恨恨地说。
人暮时分,逸云浑身水湿狼狈归来,胁背的创口虽不太沉重,但内腑受伤不轻,内腑本来刚痊愈不久,再挨了朗月禅师一记重击,内腑震动受伤,几乎不可收拾,如换了旁人,一百条命也完了。
见到人,所有的人全惊得呆了,抢着把他扶入密室。如黛心如刀割,含着一泡眼泪替他更衣并准备参汤。
归元散他已服过,这种奇药对去毒有奇效;归元散的功效倒在其次,雪参寒魄回生丹已经用完了,再无奇药可用了。
逸云在潜入水中时,已无法用劲了,闭住气随水飘流,在天津桥下登岸,浑身力道全失,他感到无比的软弱,他吞下一,包归元散,跌跌撞撞走回上谷老店,幸而没与先一步进城的南荒七煞朗月等一群人相遇。
往床上一躺,他似乎已以昏厥不省人事,耳边只听如黛的饮泣声,也感到滚热的泪滴在颊旁。
密室中,哀伤的气氛十分凝重,一灯如豆,只有如黛的饮泣声令人心往下沉。
一碗参汤下肚,逸云的知觉慢慢恢复了。
谷东主看了伤势,只觉心往下沉,沉重地说:“华夫人,我去找中州三义,也许能找到一颗少林至宝八宝紫金夺命丹。,
“谷大哥,谢谢你。”如黛哀伤的地答。
谷东主临行,压低声音说:“老菩萨身陷武当山的事,千万不可透露口风,免得华公子闻讯焦急,伤势恶化。”他的语声虽低但逸云却听得字字入耳,突然叫道:“谷兄,慢走。”
如黛月蓉大惊。谷东主心往下沉,硬着头皮说:“老弟,你需要静养……”
逸云挣起上身,如黛无法将他按住,只好挽抱住他。
“谷兄,不必瞒我,说吧!”逸云寒着脸说。
“没……没什么,老弟,你安心静养。”
“谷兄,你不把兄弟当朋友?”
“老弟别多心,我……”
“说吧!武当山把老菩萨怎样了?”
谷东主用目光向如黛求援,不敢回答。
逸云面向如黛,神情肃穆地说:“黛,别瞒我,不管是吉是凶,我承担得起,假使你瞒了我,日后……”
“月蓉姐,你说吧,”如黛痛苦地说。
月蓉便硬着头皮,将所知的消息都说了,也将谷东主探得的消息一一说出。
逸云一面听,浑身在抖动,一面闭目沉思,呼吸愈深愈急迫。
室中寂静如死,气氛沉重。
“黛,让我躺下静一静。”
如黛将他放下,替他理好枕衾。谷东主长吁一口气,踱到床边说:“老弟,我往中州三义府上一走,你好好静养,不须操之过急。”
“谷兄千万别透露兄弟受伤的消息,目下洛阳群魔云集,还是小心为上。”
“有什么人到了。”
“南荒七煞,朗月禅师,七星掌厉岳等。请转告中州三义,金毛吼被我毁了左手,可能随南荒七煞入城,也可能在郊区埋伏,速派人捕之归案;但须注意,千万不可胡乱动手。以免枉送性命。”
“老弟,你是和他们激斗么?”
“是的,左曲老被我宰了,他也击中我一枚飞电钻,刺了我一记佛手笔,最后被朗月击落洛河,可见他们功力不等闲,千万不可妄动。”
“兄弟定将所嘱转达。”
“还有,负责津阳坊探的弟兄,已被他们处死。这儿邻接津阳坊,千万小心门户。”
“兄弟立即准备,老弟珍重。”
谷东主一走,逸云挣扎着说:“黛,扶我起来。”
“哥,你要好好休息。”如黛颤声道。
“不,事已急,我要冒险。”
“哥,你说要冒险?”她惊得血液似乎要凝结了。
“是的,取我的革囊来。”
一旁的月蓉赶忙将革囊取来。如黛也不得不将他扶起,将一档棉被替他垫住后腰。
他接过革囊,取出金蟾内丹,说:“金蟾内丹可辟奇毒,乃是金蟾千年所聚的元精,定然有大用。对人体的精气神力可能大有稗益。可虑的是内丹本身乃是至毒之物,所以能辟毒,自然是以毒攻毒之效。我要服下内丹,冒一次必要的险。”
“你可以静养调理,谷大哥已找中州三义,讨取少林至宝八宝紫金夺命丹,你不能……”
她伸手去抢,尖声大叫。
他将内丹藏过,正色坚决地说:“黛,听我说。等他们找来之后,不但你我全得死,你知道要连累多少无辜?武当山失陷之人后果如何:又能等多少时候?我必须一试,反正我体内有天然抗毒之能,至少毒我不死。黛,冷静些,请取我的伏鳌剑来。”如黛哀哀而泣,抱住他不肯离开,浑身颤抖,泣不成声,她动不了啦!
他只好向月蓉叫:“月蓉姐,请替我取剑,并将桌儿搬来。”
月蓉脚步迟疑,久久不能移动。
如黛突然记起昔年的往事,她曾经带芸姐姐赴童子拜三老山找九幽异人,巧遇龙貅丹黄,后来找到了九幽异人,指导他服下了龙貅丹黄,终于能将内功练至化境,在死寂河旁参悟奇功,获致大成。
她知道事已急,而且他决定的事,她是无法阻止他的,突然凛然站起,亲自取来伏鳌剑,神色凛然道:“哥,不管如何,你存我存,你死我不活,我依你。”
他看她神情唬人,便强作笑容,冲淡紧张的气氛,笑说:“黛,为什么你看得这般严重?金蟾内丹不会坏事的。”
“从前,你曾经吃了龙貅丹黄,这次再吃金蟾内丹,但愿吉人天相。”
“哦!我曾吃了龙貅丹黄?”
“是的,不是你体内有先天辟毒之功;而是龙貅丹黄之刀。祛毒归元散,就是龙貅肠配以奇药而制成的。”
“那敢情好,你可以放心了。”
月蓉已将木桌搬到床边,他拔出伏鳌剑将金蟾内丹执在手上,摇头惋惜地说:“这内丹如用来做兵刃,可碎金钢,任何内家护体神功,皆挡不住全力一击,太坚硬了,毁了它真可借,不知伏鳌剑能否削得动哩!”
他用剑在手上刮削,发出了刺耳的磨擦声,每一次能刮半分深的粉末,十分吃力;无坚不摧的伏鳌剑,第一次碰上难以对付之物。
如黛赶忙接过,细心地将金蟾内丹徐徐刮完,足足费了半个时辰,方大功告成。
逸云等不及,在桌上将丹末吸入腹中。如黛送上参汤,她浑身似乎僵硬了,心已提至口腔。
逸云却不在乎,他喝完汤笑道:“生死付之天命,不必太过担……哎……”
话未完,突觉腹中一阵剧痛,气血一阵翻腾,痛得额下冒汗,失声大叫。
“噗”一声,碗跌在床上向下滚,“啪”一声跌碎在地。
“哥!你……”如黛尖叫一声,跌跪在床边。
“华公子,你……”月蓉也尖叫着扑近。
逸云五脏翻腾,浑身在扭动、抽搐、痉挛、翻滚,牙齿锉得格支地响,大汗将衣衾全湿透了,玉面上的肌肉急剧地颤抖,一双虎臂的肌肉,绷得死紧。
“哎……”他大叫,双手乱舞。
“砰”一声响,木桌撞碎了。“砰彭”两声,床也垮了。人滚倒在地,把如黛直撞出丈外。一阵子翻腾叫号,倒像一头濒死的受伤疯虎。
两个女人知道他内腑受伤甚重,怎能任由他翻滚?狂哭狂叫要将他抱住,可是逸云神力惊人,体内金赡内丹发挥毒性,与早年潜藏在体内的异物起了冲突,融合他的功能,他却遭了殃,两个女人抱得住他?不到片刻,两个女人发乱钗横,衣裂裙破,精疲力尽倒在一旁,只有声嘶力竭叫号的份儿。
灯是挂在墙上的壁灯,幸而末被弄垮墙壁,室中仍藉灯光看清一切,除了墙壁以外,所有的家俱都是支离破碎,成了劫后的废墟。
许久,他终于静止下来了;刚滚到壁角里,“砰”一声暴响,墙为之发出撼动,墙上的壁灯火焰一跳,光影摇摇,“呼”一声,他呼出一口长气,似若牛喘,头向下一搭,在壁角里寂然不动。
如黛倒在另一面壁角里,正心胆俱裂地往他身边爬来。
当她的手一触到他的肌肤时,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似要脱眶而出,脸上的每个细胞似乎已冻结了,身上每一根神经都似乎僵死了。
月蓉大吃一惊,急急抢近,在她背心拍了一掌,尖叫道:“夫人!醒醒。夫人!夫人”
如黛“哇”一声喷出一口鲜血与浓痰,用手捧起他的脸,向月蓉惨然地说:“月容姐,请你出室房中歇会儿,这儿有我照料。”语毕,泪下数行。
她身躯不再发抖,似乎平静下来了。人到了一无所有,心已成灰之时,反而出奇的平静,已成了麻木的人,哭不出来了。
月蓉心中一凉,上前伸手一按逸云的肩头,倒抽了一口凉气,只觉一阵心酸,泪下如雨。
逸云浑身如寒冰,像具冬天里的石像,她抓住腕脉,派息已无,再一按心房,心跳已止,毫无疑问,他已死去多时,完啦!
月蓉狂叫一声,回头爬起便跑,“哗啦”一声,被地下的碎桌绊倒,“砰”一声倒地昏厥。
如黛俯下身躯,平静地亲吻他冰冷的嘴唇,喃喃地说:“哥,侵走啊:我就来追随你了,你永不会感到孤单,我也不会感到无依。”
她脸上泛起了微笑,但晶莹的泪珠却充盈在眼眶内,费力地把他抱起,紧紧地抱在怀中,缓缓地站起,在室中缓慢地走来走去。
她不知已经走了多少路,似乎有点乏了,突觉脚下踢到一件小物体,起初她没留意,折回来时,眼中突被光芒所吸引,便定睛看去。
那是伏鳌剑,被她踢了一脚,外罩脱开,晶亮的剑靶出现,映着灯光华彩四射。
她脸现喜色,将逸云放在地,替他理好衫,再拾起伏鳌剑,一声龙吟,光华四射,三尺晶芒闪缩,伏鳌剑出鞘,冷电四射,室中更冷了。
她的手虽未按在他的心房上,但紧伏在他身上的娇躯,仍可隐隐地感到他的心在轻弱地跳动,每一次微弱的跳动,相隔的时间十分漫长,令人难觉。但她是感觉到的,这是她未能立即自绝,追随他于地下的原因。
心跳愈来愈弱,相隔的时间也愈来愈长。
终于,她等不及了,在一次极弱的跳动后,她徐徐将剑移向咽喉,微笑道:“哥!还是我先走一步吧:你会找到我的,你是我的夫君,比我强壮,会找到我,阴间那些恶鬼阻你不住的。”
她再次吻他,投下一串最后的吻,微仰粉颈,徐徐将剑递向咽喉。
在这生死须臾之际,“砰”一声巨震,秘室门突然倒下了,接着秘道轰隆隆一阵暴响,木石砖瓦齐向下滚;将木门堆压住了。
火光突明,从上面秘道射人室中,有履声急急而降,冲下密室,人随火至,凌乱的室门出现了人影。
火光乍现,破室门出现了一个相貌凶猛阴森的红衣老道。头戴九梁冠,火红色的道袍,领Сhā拂尘,腰系长剑,脸红如火,三角脸,吊客眉雪白、胡狼寒芒四射,塌鼻梁尖端如球,尖嘴缩腮,三绺银须疏落,五短身材,腹大如鼓。
他左手举着一支尺长铜管,喷出橘红色的火焰。右手抓着一名店伙的腰带,向前推着走。
老道一见伏鳖剑的光芒,似乎猛然一震,“卡”一声火焰突熄,“噗”一声将店伙推倒在壁角里;
如黛心中一凛,抬起了上身,月蓉也缓缓苏醒,正在挣扎着爬起。
老道走到室中,用老公鸭似的嗓音叫:“谁是华逸云?”
如黛人本聪明,已瞧料了九分九,对头来了,侵入密室啦!她缓缓站起,举起伏鳌剑。
她不能在这时自尽,免老道损毁逸云的尸体,她要将老道毙死了,方能从容自绝追随逸云。
“老道,你是谁?找逸云有何贵干?”
“贫道九华赤霞子,找他剥皮抽筋。”
“你没有机会了,老道。”
赤霞子的目光,落在地下逸云的身躯上,大踏步欺近,一面说:“他死了么?死也不成。”
如黛一剑斜挥,娇吼道:“站住!纳命!”
冷气侵骨,光华如电,老道吃了一惊,火速后撤。“铮”一声龙吟,撤下了一把寒芒四射的宝剑,怒叫道:“泼贱货,你该死,等会儿剥了这小狗,道爷再消遣你,教你快活。”
喝声中,人向前扑,飞起百十道电芒,攻向如黛胸腹。
如黛这些天功力已复,只是身子有点虚弱而已,伏鳌剑在手,她勇气百倍,为了逸云,她必须拼命。
一声叱喝,她攻出一招“大地盘龙”,这是飞龙剑中的杀着,身形下挫,光华飞起一道道光环,向前伸张,卷向攻来的重重剑影。
“铮铮”两声,老道向后飞退,三尺长剑断了五寸剑尖,差点挨了一剑。
他大吼一声,再次前冲,向左一闪,剑亦递出。
如黛一招得手,心中大定,室中地方小,老道如不将她击倒,不可能冲过伏鳌剑布成的剑幕。
她舞剑急封,光华涌出重重彩幕,交织成金汤池,不许对方超越雷池半步。
老道虽有盖世奇功,但室仅有丈余,对方的剑芒已经全部封住左右的空间,发出的剑气,一遇光华使消失淤无形,劲道全被震散,又不敢用剑硬拼,想得到够吃力,只激得几乎气炸了肺。
他不但无法进迫,反而退了三步,厉叫道:“贱人,休怪道爷不知怜香惜玉。着!”
喝声中,人从右侧贴壁迫上,长剑急取如黛的上盘,等对方光华迎到,突然撤剑左闪。
“嗤!”一声厉啸,他左手的铜管向右一递,斗大的火团喷出向如黛扑面罩去。
如黛大吃一惊,纤足一点,向后飞退。
怪!火随后追到,一近伏鳌剑的光华,来势一缓,而且逐渐消失。
如黛知道自己退得快,喷来的火焰自会熄灭,无暇想到其他,也无法去想。
她一退,身后的逸云便落在赤霞子的手下了。如果不是老道想剥整个人皮,只消剑向下一垂,后果不问可知。
他无暇去看如黛的死活,飞快地收了铜管,伸手去抓逸云的肩膀,快如电闪,手到擒来。
远处角落的月蓉,她Сhā不上手,抓起一条床脚,劈面扔出,居然劲风虎虎。
如黛身形一止,已看到逸云已被老道抓住了,她一声尖叫,身剑合一拼命扑来。
老道就怕伏鳌剑,死尸不重要,性命要紧,手向后一带,飞起一腿,将逸云直踢出密室门,“砰”一声撞在向下的石级走道上。
他再伸手去抓铜管,人同时后撤,身形下挫,剑攻向如黛下盘。
火焰再现,如黛不得不退,又退出丈外。
这一次,老道已看出古怪。他的赤霞毒火,可以喷射三丈外,人畜一沾,必将皮焦肉裂,难逃一死。可是,怎么不灵光了?火焰的去势奇缓,像在顺风飘浮,而且逐渐消失,岂不可怪?
他还认为也许铜管失效了,压力不够啦!但仍能喷出一丈,尚可用,便一手仗剑,一手挺简,厉声道:“贱人,丢剑!不然道爷擒住你,将饱受折磨,死活皆难。贫道一生好色如命,你正合道爷胃口……”
话未完,他看清了如熏脸上奇异的神色,她那古怪的眼神,凝注着他的身后。
他心生警兆,住口迟到壁旁,侧首向后面看去,心中一十栗,也怒火上冲。
密室门口,站着刚被他踢出的高大人影敞着胸膛,碎裂的衣衫现出浑身小山丘一般的肌肉,正双手叉腰,用神光电射的眼睛注视着他。
那是活生生的逸云,并末死去。
他吞下金蟾内丹,只觉浑身肌肉收缩又膨胀,内腑欲裂,澈骨奇痛令他无法忍受。
而且丹田升起的一道炙热的火流,瞬即遍布全身,每一条肌肉都像被烤熟,每一颗细胞都似乎要变成焦炭。
他受不了,本能地挣扎翻滚,形如发狂,痛苦难当。
许久,在半昏迷中,他想起另一种奇异的神功,这种意念在他脑海中慢慢浮起。
为了减轻痛苦,他不得不忍痛运功救急,强提真气,缓缓聚纳丹田。
首先,丹田一凉,接着寒流徐徐上升,所经处,痛苦全失,气血渐缓。
这是玄阴寒玉功,九幽异人的玉匣里,天山炼气士留下的绝学,与以气卸剑术同遗尘寰。
他以往并未留心这种奇功,表面上他不练,其实却不时偶暗中偷练,因为受了碧芸姑娘点破阴阳至理,终于死
崖洞之内,花三天时间乾罡坤真力得以大成,追根究源,全在玄阴寒玉功的奇效。
在生死关头,热流迫煎下,他想起了这种奇功,只好用来救急。
阴阳相合,他像成了一具僵尸,事实上他并未死,而且灵智不涡。在至阳至阴的融合下,他的内腑以及筋骨,真正地成为金刚不坏法体。玄阴寒玉功如果练岔,便会走样,武林中僵尸功,就是这种奇功的衍变旁支。但此中缘故,如黛并无所知,却以为他死了。
正在他六合归一,欲散去真气之时,遭遇了困难,会阴|茓竟然无法扩张,诡异的冷流通不过这处任督冲三脉的分行重|茓。
也正在快要真气走岔的千钧一发间,赤子霞抓住他的肩膀向后扔,那一腿正踢在他的臀后,奇猛的浑雄力道一击之下,会阴|茓首当其冲,猛然一震,真气也恰好一冲,凝聚丹田缓缓散去。
赤霞子这一脚,成全了逸云,功莫大焉,妙极了。
逸云停止行动,一撞之力,令他浑身舒泰,气机充沛,像换了一个人,便缓缓坐起。这时,也正是如黛看到他惊骇万分之际,她在冥神佳城下神兽殿中,曾经见过尸变,还以为逸云也成了异物,所以惊骇万状。
赤霞子并不认为是尸变,突然将剑急指,身形扭转,剑尖遥指着逸云的胸腹,厉叫道:“你就是华逸云?”
“你不相信么?我就在这儿。”逸云脸上逐渐回复红润,阴森地回答。
“云哥!你……”如黛喜极而泣,尖叫着前冲。
“黛,别过来。”逸云叫,因为他已看到赤霞子,作势转身,将铜管伸出。
如黛百忙中后退,芳心狂跳,倚在壁角直淌眼泪。
赤霞子向逸云踏出一步,咬牙切齿地叫:“拾起一段木头作兵刃,贫道要你死得公平明白。”
逸云双手叉腰,冷笑着让出一条路,说:“赤霞子,我放你一条活路,不追究你的既往,也不追究你对我的爱妻出言无状,你走吧?”他伸手虚引。
赤霞子喳喳狞笑,又欺近了两步,厉恶地说:“贫道要走的,但须在活剥了你之后。”
“那你就上吧?等什么?”逸云冷笑着答。他知道自己得金蟾内丹之助,功力已登蜂造极,故而满不在乎。
赤霞子见他赤手空拳,竟然有点怕他,为了小心起见,决定用他的歹毒法宝赤霞毒火,先将人烧倒再说。
“嗤”一声刺耳尖啸,他将铜管一伸,橘红色的火焰激射热流荡漾。
“你找死了!”逸云叱喝,双掌连拍,无俦罡风倏发,毒焰被罡风回头反卷,
赤霞子心胆俱裂,向对面壁角急窜。
毒火一卷之下,地下的破床烂衾登时着火燃烧,没有伏鳌剑的克制,火无法自灭。
“老道,你再不走,将断送在这儿回不了九华山,你这信是不信?”逸云寒着脸说。
赤霞子怎肯罢休?收了铜管挺剑欺近,恶狠狠地说:“不是你死,就是我死,贫道这把骨头,早就不想埋葬在九华山,沟死沟埋,路死Сhā牌,哪儿都是一样。着!”
叱喝声中,剑化千颗银星,身随剑进拼命扑上。
逸云直待银星射到,右掌一拨。奇异的热流将银星向左一摆,千颗银星突合成一条银虹。左掌一抄一扣,银虹在手。
快,快得肉眼难辨,左手抓住了银虹,右掌也按在赤霞子的胸前,拇指按上了左鹰窗|茓,中指按在玄机,指尖微屈,力贯|茓道,不轻不重封住|茓道了,多用半分劲,人便站立不住啦!
“老道,说饶你就饶你,但不能有下次。”逸云冷冷地说,左手一挥,夺下了长剑扔在壁角里。
可怜赤霞子真是欲哭无泪,羞愤难当。他做梦也未想到对方如此了得,身法竟有那么快,枉有一身降龙伏虎的出人头地功力,只瞬息间便被人制住了,而且是在这种窄隘之地,太令人难以置信了。
|茓道,制得恰到好处,不令人昏眩,也不令人动弹,当然啦!要动也未尝不可,但得准备躺下。
他气炸了肺,羞愤难当,嘶声狂叫道:“你和白莲会的人一般,以妖法制人,贫道不服。拿出你的真才实学,与贫道拼个你死我活。”
“你这人可笑亦复可怜,把真才实学当妖。你走吧:我说过饶你一次。”逸云笑着说。将他一把抓起,转身搁在门边。
密道上方有人影灯光。中州三义和谷东主,持兵刃守在上面,正要往下走,听到逸云的说话声,站住了。
赤霞子恢复自由,伸手去拔铜管。
“老道,你真要送命在这儿,我成全你,只管拔你那吹火筒儿,我等着。”逸云立掌当胸说。
赤霞子不敢拔,到底有点惜命怕死,他怒叫:“华逸云,你这卑鄙的畜生,三年前杀我的三师弟,今午更倚仗那该死的。昏王捉了我二师弟,卑鄙!我三师弟固该死,你杀他也许是为了武林道义。但你这次仗昏王之力擒我的二师弟,你做了官家的鹰犬,你怎有脸在江湖称雄:你怎有脸见武林朋友?卑鄙!”
“住口!青虚子是我单人只手擒住的,你怎能血口喷人?你师兄弟俩假冒华某名号,奸杀非为,不该被捕归案么?”
“呸,四起血案全是祁连隐叟几个所为,我两人确是参与了计议,但并未动手。”
“为何青虚子一口供认?”
“为了武林道义,反正要死,故而为他们脱罪。”
“废话!胡说八道。”
“贫道一生行事,任性所为。恶迹如山,但从不胡说,水里火里一人扛了,不像你卑鄙到做了昏王的鹰犬,小畜生,你知道昏王为人如何:你为虎作伥,今后不但江湖朋友骂你,洛阳的百姓全都要诅咒你。”
“胡说,闭了你的狗嘴。”逸云怒叫。
“道爷绝不胡说,也不闭嘴,除非你杀了道爷。你这一来助长了昏王的凶焰,日后他更会放胆鱼肉洛阳城的人了。”
逸云向上叫道:“谷兄,伊王为人如何?”
谷东主还未回答,赤霞子却哈哈狂笑,笑完说:“姓华的,你以为朱颊炔是啥玩意:比他父亲朱檐更坏,更危恶。他父亲鞣料洛阳城,不过是个跑马射人,剥光女人衣服取乐,随意仗剑杀人而已。这个狗王却纵官扰民,百家哭哭啼啼,唯一的好官李知府,亦被他差点儿弄了个抄家灭族。哈哈!你帮这种狗王鱼肉洛阳的人,看你还有脸见江湖朋友?”
“谷兄,是真是假?”逸云大叫。
“不错!华老弟。”中州三义的老大沈刚高声答。
逸云寒着脸,向赤霞子问:“你知道得不少,在九华山怎知道洛阳的事?”
“真正要杀昏王嫁祸于你的是我。昨晚我和师兄搜寻你的踪迹,祁连隐叟与弱水神龙进王府行刺。那昏王在去年,陷杀贫道的一门近亲,想一举两得诛仇嫁祸,不想丢了弱水神龙,功败垂成。”
逸云哼了一声,说:“青虚子能否让你救出,华某不管,如果得手,可用解九阴断脉的手法,以内力疏通他的督脉,便可活命。但我警告你,华某一日未离开,不许你下手。”
“贫道不受你管束。”
“你要受的,还有,为了洛阳城的官民,你绝不能杀那昏王,这一年中,不许你下手。”
“哼!”赤霞子冷哼。
“别哼,小心我火化了你的虚云观,替为昏王陪死的人伸冤。擒你解上京师。”
“贫道不怕,仇非报不可,你这人莫名其妙,又不许下手,又许一年后下手,下手又不许杀,你这厮怎么颠颠倒倒?”
“除了用刀剑,你不会用别的手段?你糊涂了,老道。”
赤霞子死死地盯了他一眼,大踏步走了。
朱颊炔死于天顺六年,距逸云大闹洛阳仅年余;以后洛阳出了两名贤王,洛阳人喘过一口大气。直至第八年王爷朱典英出,洛阳城重陷入鸡飞狗走暗无天日之境。
老道一走,中州三义也告辞,他们怎能有八宝紫金夺命丹!闻讯赶来,逸云已经起死回生,没有他们的事了。
密室中已不能安歇。便移至上面客房,谷东主办了一桌酒菜,有女眷,他不方便,自去安歇。如黛总算放了心,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可是碍于月蓉姑娘在侧,只好将喜悦强压在心头。席问,逸云由于记忆未复,不敢多说免被月蓉误会,先发制人向她说:“蓉姐,小弟明日即行启程,昼夜兼赶赴武当,请以信鸽传书老菩萨先行准备。”
“小婢即着手准备。”
如黛突然接口道:“云哥,何不传书百花谷,请芸姐同至武当?”
“傻妹妹,雪山相去迢迢数千里,怎赶得到?”
“符老前辈如果下山,桃花仙子韩前辈的金鹰可以载人,恐怕还会比我们先到呢!”
月蓉接口道:“恐怕五小姐不会离开思云阁呢!”
“有云哥的书信,她会来的。她的龙渊剑,将可令杂毛们丧胆。哥,快写信。”
月蓉笑道:“不必太急,信鸽须白天方可放出。小婢明晨前来取信,并未为晚。快三更了,奴婢该告辞了。”
她告辞离席,逸云夫妻俩也已膳罢,亲送她出店,殷殷叮吁小心而别。
回到房中,如黛忘形地扑到他怀中,又哭又笑,尽情地发泄。逸云便将用奇功驱热,得赤霞子一脚脱险之事一一说了,最后说:“黛,真也奇怪,我已经依稀地想起一些事,只是仍感模糊,相信再过一些时日,我会想起许多事的。”
“哥,可想起我么?”她坐在怀中,喜孜孜地问。
“黛,想起的,我似乎看到了凌乱的火光,和一些似乎陌生的面孔。哦!我还……”
他蓦地面孔发赤,呼一声吹熄了壁灯。
“嗯!哥!你……”她含糊地叫。
五更已过,东方天际已泛起了鱼肚白,小店中灯光隐约,
店门悄悄而开。
马房中已准备好两匹骏马,从侧门牵出,鞍辔鲜明,马包齐备。大门中悄悄出来了逸云夫妇,两人全换了青绸子紧身服,外罩披风。逸云的黑亮长发挽成发结,用白玉发箍团住,加上了青绸发巾显得倜傥出群,尤其是穿上了青绸紧服,更为雄壮抢眼。他只挂了一只革囊,鞍旁谷东主为他挂了一把长剑。
如黛也真怪,昨天她还有虚弱之感,今日却大为不同,像一朵缺水的花,突然获得了水份,粉颊上泛着桃红,一双眸子神采照人,像两颗黑钻,在发出焰焰光芒,青衣紧身又轻又薄,她那一身玲珑曲线要人老命,要没有披风罩住,走到那儿都会出大纰漏。
她那小腰上,系着一条香罗绣带,伏鳌剑就在她腰际,上面仍有豹皮套。
月蓉姑娘恰在这时赶到,接了书信先为他俩祝福,悄悄而来悄悄而去,闪入黑苍之中。
谷东主也悄悄相送,目送两人上马,互道珍重,殷殷寄望后会。
两人扳鞍上马,默默向店内的人拱手行礼,蹄声得得,向铜驼街驰去。
城门刚开,涌进许多菜贩和驮着物品的牛马,两人直待人群渐稀,方驰马出城。
快到天津桥,暗影中窜出一条人影,向逸云的马前射去,速度奇快。
逸云一跃下马,迎上说:“赤霞子,有何贵干?”
赤霞子停下了,逸云一眼便看清他背上的人,叱道:“好呀!你敢不听我的话?”
赤霞子气虎虎地说:“怎能怪我?那狗王没安好心,要吞没我师弟从祁连隐叟处分来的珠宝,要杀人灭口,幸而中州三义够朋友,透露风声给我,四更天进入王府后刑场,将人救来。要是听你的,我师弟已埋人士中了。”
逸云默然,良久方说:“你走吧,我错了。”
赤霞子不走,反而将人解下,说:“中州三义指引我说,你有极好的解毒药。”
“有是有,怎样?”
“狗王先灌了我师弟一杯毒药,至今昏迷不醒,你如赠我解药,并解了你制脉的独门手法,咱们的仇恨就此拉倒。”
逸云哼了一声,大踏步上前,一面探囊取药一面说:“华某人一向施总不望报,仇怨是否可解,那是你的事,救你师弟的命,大可不必记在华某的帐上。”
他将一包祛毒归元散塞入青虚子口中,再取水壶灌入一口水。好人做到底,他一手解|茓顺经,一手按住他的丹田|茓,内力一发,以真气助他行功。
好半晌,青虚子方悠悠醒来。逸云站起来说:“幸不辱命,药散有效,再见了。希望你们今后放下屠刀,做个好人,做光明正大无愧于心的人。不然我救你们,反而让你们杀良善的人,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说完,一跃上马。
师兄俩默默地注视着逸云,赤霞子突然说:“华施主,贫道奉告群魔的行踪。”
逸云摇头淡淡一笑,说:“道长好意,在下心领。但在下不能陷道长于不义。再会了,道长们。”
说完,马鞭徐扬,双腿一夹,马儿双双并辔而奔,向天津桥奔去。
赤霞子师兄弟俩,呆在那儿做声不得,直待人马去远,赤霞子方用他那老公鸭嗓子说:“师弟,看了他的为人,咱们也该重新做人了。”
“走罢!咱们白跑了一趟洛阳。”青虚子说。
“咱们走,明年再来;那狗王非死不可。”
两人也向天津桥走,走了十来丈,赤霞子比突然回身道:“什么人?出来!”
路旁丛草中,突然冒出一个高大人影,轻飘飘地到了路中,徐徐背手举步而来。
“你?是你这老不死!”青虚子叫。
“是的,是我这老不死。两位能改邪归正,可喜可贺。”来人微笑着答,赫然是青虚子擒逸云时,在横街所遇的老人,他仍是那一身打扮。
赤霞子苦笑道;“且慢庆贺,也许咱们晚了。”
“呵呵!不晚不晚。佛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在你们内心一转这时,已经成佛了。”
“大驾何人,能见示么?”
老人泰然超越两人,冉冉而逸。但两人的耳中,却清晰地听到老人的语声:“老不死叫独掌擎天尉迟大年,你们也许忘了哩!”
两老道吃了一惊,赤霞子说:“是这个失踪一甲子有余的老家伙,一个早年嫉恶如仇,招惹不起的怪物。”
青虚子说:“是早年与玉笛追魂符敏,诗酒穷儒戚布衣两人齐名的人么?那次在镇江府拼斗怀玉山老妖婆,他与玉笛追魂同时失踪,幸免的只有诗酒穷儒。真想不到,他竟然没死。”
“玉笛迫魂上次在太白山庄现身,与桃花仙子走了。诗酒穷儒戚布衣的弟子哭书生梁毓青,救了百花谷花蕊夫人宇文著,他们都没死,尉迟大年自然也活着啦!”
“无量寿佛!这老不死一直在追踪我们哩,走吧!”
逸云夫妇俩马过龙门镇,天色已经大明,接到龙门潜伏的花子帮朋友转告的消息,消息对他们大大的不利。
原来在昨晚至今晨,过去了许多凶魔,还有五派的人。显然,他们都对他俩构成威胁,要在路上全力解决他俩,不容许:他俩赶赴武当山。
逸云火上心头,他暗地里已有打算,不动声色赶路,他的打算也够毒,要全力阻止他们到武当山会合,针对群魔的计划,定下了令他们心寒的对策。
从洛阳到汝州,约有两百多里。那时,当州还不是直隶州,这座州,领有四个县,却鲁山,宝丰、伊阳、陕县,是一座相当富裕的大州。所以这条官道虽则通过丛山峻岭,行旅却是方便。(宝丰那一截,可以提前一天到达。如果是二天,平均一天要走三百余里,两天的话,便得走五百里,相当辛苦,人不要紧,马儿绝难支持,少不得要辛苦两条脚。)即使是驿传,平常每天也只走三百里,用一匹马赶三百里,马儿已够吃力,所以逸云决定必要时弃马,救人如救火,凭他的脚程,一夜赶千儿八百,乃是轻而易举之事,有了如黛,他不得不放慢脚程,她刚复原不久嘛!
假使是他一个人,路上绝不会发生那么多麻烦,但到了武当,也就没有日后那么顺利;群魔云集,他也许会栽在武当山。
过了龙门伊阙,进人群山丛中丽日高照,晒得人懒洋洋的。这段路他不陌生,昨天刚走过,官道宽阔进通汝州,用不着打听道路。
出伊朗十来里,人迹已稀,右首的如黛一直泛起甜笑,意气飞扬,一看人迹罕见,她毛病来啦!甜甜地笑道:“哥,到我这儿来。”
逸云冲她笑,伸手在马包后取出一个小包裹,顺手挂在鞍旁,捏断马包带,将马包扔了,点手儿笑唤:“来,黛,这匹马轻些。”
她将盘缠挂在判官头上,一声轻笑,人似大雁临空,向逸云身前飞降。
逸云恶作剧,他一夹马腹向前冲,哈哈大笑说:“来啊,看九天玉凤是否浪得虚名。”
姑娘发出一声银似的轻笑,半空中一扭娇躯,披风一抖,像鸟儿亮翅,折向前射。
逸云只奔出两丈,突然勒缰,带马向侧一闪,人一长身便屹立鞍上,手一抄,正好接住姑娘的左手,将她向上一抛,伸双手抱住了。
人向下一沉,坐在鞍后,将她侧放在鞍上,伸两指夹住缰绳,马儿向前急奔。“黛,如何谢我?”
她红云上颊,羞笑着用纤手将眼蒙住,厥着红艳艳的小嘴儿,用鼻音呢声笑骂:“你,坏,最坏,不理你。”
他将她的小蛮腰挽住,“喷”一声亲亲她的粉颊,也呢声问:“坏,怎样坏法?亲亲,说说看?”
她手向下移,掩住粉颊,深潭似的眸子,从指缝中向他偷视,扭着小腰儿娇叫:“又来了啦!讨厌!”语音之甜,令人心醉。
“讨厌?真的?”
“真的,我这时最讨厌你了。”说完,噗嗤一笑,将脸藏在他颈下了。
在轻声中,马儿平稳地向前急驰,另一匹马在后亦步亦趋,十分惬意。
远远地,看到前面的小山岗了。
“黛。”他轻叫。
“哥,有事么?”她倚在他怀中闭着凤目问。
“前面有小岗,上了岗是平原。”
“别管他什么岗,什么平原。哥,除了你,一切与我无关,我才懒得去管。”她依得更紧些。
“岗上不远处,有几座树林,乃是我昨日斗祁连隐叟的地方。要不是那老鬼婆用赤煞火弹救命,早被我留下几个凶魔了。”
“他们可能已逃出五百里外了。”
“不会的,他们定然在那儿等。”
“咦!你知道?”她睁开凤目轻叫。
“我料定如此,到龙门镇时,有两个鬼鬼祟祟的家伙,比咱们的马跑得还快,定然是他们的暗桩。”
“好!来罢,我许久没动剑宰人了。”她抚摸着剑说。
“该打!你是宰人的屠婆子么?”他笑问。
她一伸舌头,伸出纤掌说:“真该打,打一下算了,不能太轻啊!”
他拿着她的手,在掌心上印了一记暴吻,说:“权且记下,以后一并计算。坐好,上岗了。”
两人明知前面有险,仍然毫不在意,甚至还打情骂俏,可算得胆大包天。
逸云自有他胆大的理由,昨晚得金蟾内丹之助,他功力已登峰造极,没有什么可怕的。至于如黛,昨夕一度缠绵,逸云又有意成全,她不但已恢复十成功力,且更上一层楼。有逸云在身边,更有伏鳌剑在手,龙潭虎|茓剑树刀山,她敢闯七进七出,怕什么?
马儿上岗,踏入岗上平原,穿过第一座树林,已可看到前面密林之前,昨日狠拼的斗场了。
马儿踏进树林,蹄声缓,蓦地飞起逸云的一连串长笑声,向远处轰传,笑完,他高声说:“这座林子险恶,可能有打闷相的小贼哩!”
“闷棍打着马腿,划不来,小贼不会那么傻。”姑娘接口。
“哦!我倒料错了,是在前面五株松树下,那是些出卖人头的小喽罗。”
两人谈谈笑笑,奔出树林,向五株松树下驰去。
相距还有十来丈,狂笑声已在松树下传出,有好几种笑声,十分刺耳难听。
人影乍现,马儿也缓下脚步。
松树下,出现了几条快速的淡影,两侧草中,也射出几条淡影。两批人身法迅疾,眨眼间便将官道阻住了。
逸云哈哈一笑,将姑娘身躯扶正,说:“哈哈!出卖性命的小贼果然出现了。”
路中间,是祁连隐叟,五丁神叟,还有如黛死对头阴司恶煞毒婆婆夫妇俩,左右分列着阴神饶光汉,扭头狮左铉,死鬼祁连恶魔的老妻赤煞阴婆,她的两个儿子左方雨左方田。一群人像群厉鬼,雁翅排开。
逸云还没下马,如黛已一声娇叱,已飞跃下地,便待冲向阴司恶煞夫妇。
逸云亮声儿叫:“黛,别急,他们跑不了,留给你就是。”一面说,一面从容扳鞍下马,顺手解下披风挂在鞍上,摘下Сhā袋中的长剑,连鞘Сhā在腰带上,一步步向人群走去。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群魔一个个怒发冲冠,逸云却泰然自若。
在两丈外,逸云夫妻俩站住了。
“小狗!你今天怎不带王府的鹰犬来?没有护身符,你不害怕?”祁连隐叟阴森森地叫。
逸云淡淡一笑,眯着眼打量对方半晌,笑道:“呵呵!鹰犬确是没带,但猎猛兽鹰犬的用处不大,所以没带。姓宫的,华某看了你们一群,确是害怕。”
“你将被挫骨扬灰,焉能不怕。”
“别误会了,老家伙,华某是替你们害怕。”
“先管你自己吧,小狗。”祁连隐叟厉叫,撤下了长剑。
“当然管我自己,不要你提醒。不必急急提刀舞剑,把左右伏在草中扮畜生的人叫出来。哈哈!大名鼎鼎的宇内凶魔,伏地躲藏扮畜生,你们不感惭愧?不怕让江湖朋友笑掉大牙?出来啦,好汉们。”逸云不慌不忙地叫。
凌乱的草乱中,冒出不少人影。左面十丈外,是一群红衣喇嘛,其中有主要凶僧西疆三圣僧,波罗、拉加、萨达,总数是十八名。
右面十丈外草丛中,是老龙神和他的二十名喽罗。还有仙海人屠,金鹫赫连西海,合计二十名之多。
两批人向官道缓缓迫近,形成包围。
看了这些人,逸云心中暗凛,用传音入密之术向姑娘叮咛。
“黛,不可胡乱动手,免得我照顾不及。准备弃马。”
“我会小心,但阴司恶煞两个老狗,我非宰了他们不可;他们可把我害苦了。”姑娘也用传音入密之术答。
逸云扫视三匝,呵呵一笑道:“盛会盛会,荒野穷山中,莅临这许多武林高手,真是自太白山庄盛会后,第一次群魔大结合,端的是草野生辉,山川幸甚。请教,这地方有土名儿么?”
“刚才你们不是过了一座关隘么?”
“不错,叫大谷关,只有三二十名老兵戍守,快废了。”
“这儿就叫大谷原”。
“呵呵!原野有幸,日后将因今日之斗,地以人传,可以叫做葬魔原。”
“小狗!此地将因你之死而名震江湖。”
“不管因谁而名,无关宏旨。呵呵!你们是倚众群殴呢?抑或是以车轮战下场交手拼老命?”逸云说完,跨前两步。
祁连隐叟阴阴一笑,笑完说:“人多胜之不武,但今天是例外。反正你两人必须死得极惨,被一人所杀或被众人所杀,并无两样。”
逸云哈哈大笑,说:“华某自闯荡江湖以来,极为罕见敢与华某单独较量的人。老实说,你们虽然在江湖凶名昭著,在武林中自命了不起还一即二的高手,但在华某之前,却只配称一群土鸡瓦狗,一掼即破。华某从未寄望诸位会斗胆个人叫阵,也从未认为诸位是武林高手,一拥而上乃是理所当然,并不足怪。上吧!诸位!别误华某的脚程。”
他这一阵辛辣刻薄的言语,像无数利刀,直戮人群魔的心室深处,一个个气愤填膺。可是这也是事实,不容许他们否认,五十个人的大包围,绝非任何雄辩所能掩饰的。
这些败军之将中,真正心中有点不服的人,也未碰过硬钉子的人,要数喇嘛三圣僧波罗,圣僧曾与他换了一掌,心中有数,但仍然不服,他真想和这少年一拼。
他忍无可忍,冷哼一声,大踏步越众而出,大叫道:“华小狗,咱们该见个真章了。”
逸云扫了他一眼,激他道:“你?老喇嘛,算了,你的小印掌只能拍蚂蚁。”波罗圣僧气往上冲,猛得将佛手杖Сhā入土中三尺,将僧袍衣尾纳在腰带上,厉吼道:“小狗!你敢与佛爷拼掌?”
“有何不可,上次咱们没分高下,遗憾之至。来来来,是拼招拼掌,悉从尊便,在下让你开开眼界。”
“咱们先来三掌硬碰硬,不是你便是我。”
逸云欺近三步,伸手示意如黛稍退,半嘲弄地说:“先别泄气,老喇嘛,是你而不是我,你有赢的机会。”
波罗圣僧几乎气昏了头,怒叫一声急抢五步,右手在大袖里伸出,红如丹朱,巨如蒲扇,突然吐气开声,当胸全力拍去。
硬拼,双方都势在必得,所以相距不超过八尺,一步踏出递掌,臂长三尺五六,双掌正好接实,不易取巧,谁差劲谁倒霉,除非他自认不行,先留退路。
波罗圣僧气疯了心,首先便在定静安虑上输了一着,竟然不知厉害,全力进击,掌出腥风乍起,如山潜劲发如狂涛,奋全力击出一掌。
逸云不想一下子便将群魔骇住,引起群殴,恐如黛受困,要一一收拾他们。如果不是心有所忌,他早已在发现群魔时猛冲而上了。
他也想试试自己的成就造诣,仅用五成真力硬拼了一掌,右掌立于胸前,待对方眼神一动,行将出掌的刹那间,掌心向外一翻,踏前二步,掌随步出,真力倏吐。
“噗”一声闷响,双掌一沾即退,两人同时后退两步。怪!两人的内力惊人,声响却不大,也没有气流撕裂声,更没有尘埃飞扬的景象,仅大印掌的腥味;向四周袅袅而散,似乎皆未用全力,怎算是硬拼?
逸云所发的劲道,是至柔的真力,将对方凶猛的掌劲,引散于无形,所以看不出凶险。
波罗圣僧雄心大壮,重新欺近叫:“小子,你不过如此而已,接掌。”
逸云也踏回原位,仍是立掌翻出。
“叶”一声巨震,这次老喇嘛吃足了苦头,逸云用至刚的劲道登出,加了一成真力,逸云略退右足,淡淡一笑。波罗圣僧连退五六步,方跟路站稳,右掌已变成紫色,脸如紫血,紫色的粗筋在太阳|茓上跳动,颊肉抽搐,双眼似要喷火。地下留下六个清晰的履痕。
“还有一掌,老喇嘛。如果你仍能保持仅退六步的退势,足可在中原横行无忌。”逸云微笑着说。
所有的人,皆被他这一掌惊住了。波罗圣僧的功力,与祁连隐叟不相上下,看逸云并未用全力,轻描淡写一掌便将喇嘛击退六步,谁还敢出头。
波罗圣僧不是傻瓜,怎敢再冒险对掌,吸入一口气,略抑喘息之象,便徐徐举步走近,慢慢提起双掌,一面说:“小狗,你功力深厚,大出佛爷意外,再接佛爷十招。”
“蕃狗,你大言了,十招,多了些。”逸云也回骂。
祁连隐叟举手一挥,他那一批人纷纷撤下兵刃。
如黛闪身掠出,伸玉指向阴司恶煞叫:“老阴鬼,你给本姑娘出来。在太白山庄废墟,你无耻地下手暗袭,本姑娘要剁你一百剑,滚出来!”
她指名叫阵,阴司恶煞怎能不出来?发出一声厉叫,闪电似掠出,抢中宫而进,一招“金豹露爪”向前一伸,猛抓姑娘面前。如果向下,准会抓着姑娘的胸膛,这在武林成名人物来说,极为忌讳罕见的招术。
如黛气往上冲,身形左闪,一声娇叱,侧身欺进,双掌一竖一横,连环拍出,她用上了奔雷八掌“电闪雷鸣”,掌出雷声隐隐。
阴司恶煞上次乘姑娘昏迷时下手,手到擒来,从未与她正式交手,小看了她。姑娘身法捷如闪电,出掌同样迅疾,他更没料到她一个年轻女流,竟以阳刚之力进击,掌劲一到,他大吃一惊,火速飞退。
霸海风云(第二部)二十三
如黛的修为本就不弱,大闯郑州英雄擂一鸣惊人。跟逸云闯荡江湖一段日子里,又学了不少零碎,最有用的是如幻步和奔雷八掌;前者飘忽如魅,变幻莫测;后者是南海门的惊世绝学,凶猛霸道势似奔雷,一掌出七掌随之,完全是刚猛的狠着。
她也知道阴司恶煞了得,闪开正面,由侧方鬼魅似的欺近,突以奔雷八掌进击,攻一招“电闪雷鸣”。右拍左推,掌劲突发风雷之声,声势惊人。
阴司恶煞欺她年轻,放手枪攻,她的身法快,他并不在乎,但掌出风雷动,走的是刚猛路子,他不得不感到骇然心惊了。
他做梦也没想到她竟有如此高深的造诣,不由大惊;掌劲能发啸声已是不易,发出风雷之声,绝非三二十年苦修所能臻此,他难以置信这是事实。
不信是一回事,掌他不能不躲,急忙撤招飘退,略向左闪,右手顺势斜切,想将对方的双掌削折。
岂知他慢了,先机已失,一步输全盘皆输,对方攻势绵绵不绝,势如长江大河,滚滚而下,但听殷雷迭起,直震心脉的劲道,又从身侧袭到。
除了火速暴退,他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左闪右让,全无还手的余地,招刚出对方已再变方向攻到,他又得转向拆招自救,先机一失,处处受制。
连换了五次方位,凶猛的掌劲几次擦过他的肩背和臂膀震得他气血翻腾,也羞愤难当。在这么多高手面前,被一个年轻姑娘迫得左奔右闪,硬着头皮挨揍,这滋味绝非局外人所能体会领略的。
他忍无可忍,横了心铤而走险,一声怒叫,一掌向后反拍,人已凌空上窜。
他料得不错,如黛也从他身侧纵起,反而高出他三尺以上,一招“天雷震妖”向他左顶门猛拍而下,掌下雷声亦至,无俦潜劲压体。
他身形左转,大吼一声,双掌向上猛推,硬接来掌;半空中挤老命,你这丫头还能在半空中变招?
双方都快,相距又近,如黛果然变招不及,“蓬蓬”两声,劲道结实,他却一声惊叫,落下地来。
如黛也有点不耐,她本可不硬接,向上或向侧飘落,半途再发掌进击。但她一见老鬼不闪不避,定然是想以一甲子修为全力一挤,也就将计就计,突出奇着。
双掌仍向下拍,但已灭了五成力道,斜拍而下;即使被对方反震而回,力道的方向已偏了,绝不会对她构成威胁。同一瞬间,右脚突出向前斜掠而出。
脚上已用了全力,铁尖小蛮靴急逾电闪,擦过老鬼右肋下,衣破肉裂,再深半寸,肋骨便完了。
她向左冲下,再次猱身猛扑。
阴司恶煞一时大意,在阴沟里翻船,挨了一脚尖,当场挂彩,只气得七窍生烟,怒不可遏,人一落地,厉叫一声,飞快地拔剑,闪电似的点出一招“星飞电射”,如线穿针,破空射向扑近的如黛。
他又上当了,如黛左掌吐出,右手已用奇疾的手法,在他拔剑点出的刹那间,已不迟不早撤下了伏鳌剑,上身顺势下俯,光华一闪,神剑上拂。
光过无声,剑尖翩然坠地,断了近尺,光华再吐。
阴司恶煞真倒霉,先拔剑已够丢人,剑一断,也等于断送.他在江湖的一生名望。
任何力道也挡不住伏鳌剑,他只好左足一点地面,向右急窜,脱出危境。
如黛一声娇叱,如影附形追到,剑芒飞射,向阴司恶煞狂攻。
蓦地灰影一闪,到了毒婆婆邓二娘,一丛针雨先至,要抢救她的老伴儿。
如黛无暇伤人,先求自保,身形一转,举剑向针雨震去,想用内力运力运剑气将针震落。
“不可,退!”响起了逸云的沉喝,她赶忙后撤。
青影射到,正是逸云,双掌疾吐,连拍四掌,罡风怒发。
针雨如被狂风所卷,回头返奔。
毒婆婆向右急飘,突听“嗯”了一声,双足一沾地,突然直向下坐倒,怪眼一翻,躺下了。
原来逸云第四掌拍出时,左手的中食指突向下一搭,天心指绝学出手,击中已退出两丈外的毒婆婆,不偏不倚正中玄机|茓,焉能不倒?
同一瞬间,喇嘛三圣同时赶到了。
原来逸云和波罗圣僧旋了三次照面,双方只试攻了三五招,他便发觉毒婆婆已悄悄越众而出,手已深入囊中,用意极为明显,所以便留了心,便与波罗圣僧正面接触,一连三记梵音掌,把喇嘛直震出三丈外。
一旁的拉加和萨达两圣僧,一看波罗圣僧遇险,两根降龙杖同时抢到。波罗圣僧也抢到Сhā杖之处,拔起降龙杖回身猛扑。
可是逸云已走了,他到如黛这一面,“铮”一声剑鸣,他撤下了长剑,低声向姑娘道:“用幻形步跟着我游斗,不可接暗器,我收拾他们。”
“哥,下杀手。”她叫。
“好!我不饶他们。”
这瞬间,呐喊声大起,四十九个人全向上围;但人多了,Сhā不上手,只有几个身手高明的能扑近出招。
他发了狠,长剑下垂,发出一声震天长啸,迎着扑得最快的拉加和圣僧,幻形十八剑的“如虚似幻”出手。
他的功力又精进了许多,金蟾内丹助他突出了修为的高原现象。不管是练任何一种技术,到了某一极限,便会滞留不进,甚至反而退步;原因是无法进步,便兴趣大减,泄了气,自然反而退步,这就叫高原现象。如果能持之以恒,或者得到助力便会加倍努力,便可突破此一令人泄气的高原现象;人在一生中,活到老学到老,这种高原现象会不断产生,能突破一次,便多一分成就;突不破,便会开关苦参,一参就是三年五载并非奇事。达摩大师这位外国和尚,在少林一参就是九年,大概是没突破这高原现象,参不透,自己却参死了。人的智慧与能力是有限的,如无外力相助,确是不易。
逸云突破了这一阶段的高原,功力突飞猛进。在早些天,他确不敢逆料自己接下三圣僧的联手合攻,后果究竟如何,但这时他已有信心,接下绝无问题了。
人化轻烟,剑变电芒,在长啸声中,已欺近拉加圣僧身,前,从杖旁介入,一沾即逝。
“哎哟……”拉加只觉肩头一凉,一阵剑芒掠过身左,他感到气血突然从某一些地方逸出体外,他想吸气运动,但身上的神经已经不听他指挥,麻木了。
他只叫了一声,身躯仍向前冲,但脚已不能举动,全凭前冲的习惯性作用撞出。
对面扑上的,是五丁神叟,盘龙拐杖向逸云的后脑劈下,逸云突然像幽灵般消失了,这一拐并未落空。
“噗”一声,拐劈在拉加活佛的天灵盖上,僧帽直人脑袋内,脑袋当然破了!
拉加的头脑破了,五丁神叟也不好受,降龙杖从他右胯骨旁擦过,带走了一块皮肉。
“哎……”五丁神叟叫,向左急闪。
“砰匍”一声,拉加的沉重身躯倒了,死了还与地面拼命,降龙杖将地面捣了一个大洞。
这乃是瞬间之事,说来话长。
稍微一刹那,萨达圣僧没看到逸云,却看到五丁神叟一拐打破了同伴的脑袋,这还了得?在崤山别馆为了抢玉麟,他们原是死对头,但为了先对付逸云,迫不得已为了利害而合流联手,心中不无芥蒂,只道这老鬼乘机报复呢:
“老狗:你该死!”他大叫,降龙杖猛挥。
“圣僧且慢……”五丁神叟急叫。
可是杖已到了右肋,要被击中,人不断成两段才怪,他怎能眼睁睁地等死?出拐自卫,向杖上扫去。
“当”一声暴响,两人各向外飞退。
逸云已带着如黛,冲入喇嘛丛中,八方腾越,剑气飞射,如同虎入羊群。
“杀!”逸云叫,剑贯入一名喇嘛的前胸,左手急进,抓住尸体向前急抛,身随尸进,“嗤”一声又刺倒了一个。
如黛她更是狠辣,像头疯了的母大虫,伏鳌剑左挥右扫,时如猛虎出柙,时如怒鹰下扑。剑芒过处,手臂大的禅杖佛铲一触即断,庞大的喇嘛身躯腰断头飞。
冲出一条血路,他俩已脱出重围,到了草丛蔓生之地,突然回身。
“杀!”逸云又叫,从右绕出,射向最近的一名喇嘛,把喇嘛刺了五剑之多,尸身砰然而倒。
逸云脱围.而出,在外反击,也与海中的情况相同,绕人丛而走,逐个解决。
祁连隐叟等人,却成了小鱼阵,功力既挡不住一击,又无法用轻功追逐,真是苦也。
不仅无法聚力还手,内部还发生了问题。萨达圣僧凶猛如狮,把五丁神叟迫得团团转。四周的人,不知该帮谁才是。里面有自己人拼老命,外面有逸云夫妇四面截杀,这情势恶劣已极,一败涂地在所难免。
祁连隐叟大急,突然挺剑进入围中,大喝道:“两位住手,咱们再好说。”
五丁神叟攻五杖,一面叫道:“杀了这老狗!替拉加法兄偿命,咱们再好说。”
五丁神叟接了五杖,还了三拐,一面怒叫道:“贼喇嘛,并非老夫故意,乃是失手。”
萨达又攻两杖,怒叫道:“老狗!你一个功臻化境的高手竟会失手?王八蛋,你分明存心不良,要报崤山被截之仇。”
萨达连闪三处方位,厉叫道:“拉加已先中剑,怎能怪我?你住手先看看,如果不是,咱们再拼命。”
“鬼才相信你的话。纳命!”
一个喇嘛突然大叫:“圣僧住手,拉加肩头确是先中剑,共有六处致命剑痕。”
萨达一怔,火速后退。
这时,啸声如殷雷狂震,逸云从东面越西北直趋正南,已宰掉十六名老少和喇嘛。
正南,先前是祁连隐叟的地盘,正是五株松树旁的官道南端。
首先遇上的左方雨,这家伙一见逸云,便如鼠见猫,但又不能往里退,只好挤命。
“太爷和你拼了!”他惶急地叫,一剑点出。
逸云一声冷哼,剑出如电闪,贴对方的剑楔人,手腕一振,对方的剑断成三截,身形急进。
左方雨临危拼命,扔掉剑柄双掌齐出,奋身前扑,寒魄诛心掌出手,彻骨阴风挂空而至,他要拼个两败俱伤,不要命了。
不远处的赤煞阴婆,惊得血液几乎要凝结了,厉叫—声,挺剑飞扑,左手亦探入囊中。
逸云左手一拂,阴风四散,顺手一翻一扣,将对方的右手抓住向怀里一带,左脚足背贴了对方的右大腿,向前送,叱道:“滚!再饶你一次。”
左方雨的身躯,向赤煞婆撞去。老阴婆刚要将赤煞阴火弹打出,爱子已落在对头手中了,快得骇人听闻。幸而她没射出,不然准将自己的儿子烧死。
老阴婆急向右闪,伸手将人抄住,定睛一看,逸云夫妇已经绕向北面去了。
北面是喇嘛,但已换上了仙诲人屠和老神龙一群人。
仙诲人屠挺着他那已断了一只龙首的纠龙棒,大吼一声劈面而出。逸云手上没有伏鳌剑,老魔服气一壮,
“你死定了!”逸云叫。
银光一闪,横拍棒身。快极“铮”一声沉重的纠龙棒,被轻灵的长剑荡开;“嗤”一声罡风撕裂声暴起,仙诲人屠的左肩鲜血飞射。
他大吃一惊,向右急倒,人一沾地,便向右贴地飞射。
逸云目光射向左则不远处的如黛,她一时大意,已被金鹫赫连西海和波罗圣僧缠住了。
他心中暗凛,知道如黛还不能独当一面,他一个不易照顾,顿萌退意。
他一声长啸,回身向左反扑,直奔波罗圣僧,剑气锐啸刺耳,剑影漫天。
波罗圣僧闻啸知警,身形左旋,一声虎吼,攻出一记“横扫千军”;杖长,他不必顾虑剑影。
“铮铮”两声,降龙杖火花飞溅,杖先向下沉,再向上扬,波罗圣僧中宫大开,人踉跄后退。
逸云无暇再刺他两剑,闪电似向左射,切人如黛与金鹫之间,轻喝道:“退!交给我。”
喝声中,剑出万道银蛇,“叮叮叮”三声脆响,金鹫的金枪向右荡出,接着剑芒吞吐两次。
“哎……哟……”金鹫嘶声叫,金枪落地,左右肩甲出现两个剑孔,金甲挡不住逸云的剑。看部位,正是肩骨,毫无疑问,两肩骨都穿了。
他踉跄后退,想用手去摸伤口,可是手已无法抬起,成了个废人。
也在这刹那间,逸云已经近身,伸手拉下他的大弓,摘下了箭袋,右手长剑疾拍。
“啪”一声,剑击中金鹫的左肩,人应剑向左飞撞,冲向飞射而至的祁连隐叟与五丁神叟。
同一瞬间,如黛斩了一名老喇嘛,撤出两丈外去了。
逸云随后而至,喝声:“走,”便向南飞射。
人一上官道,离开人丛约百步,“唰”一声长剑人鞘,挂上了箭袋,回身道:“马不能去,先赶他们走。”
他抽出三技金箭,试了试金弓,弓是好弓,约有三个力,三石,可射四百至五百步,上品,他还嫌轻了些。
“接箭!”他发出一声震天大吼。
一道金芒破空而飞,令人肉眼难辨。
阴司恶煞了得,他看到了金星,但相距已经只有十来步,真要躲还来得及。但他不能躲,后面有他的老妻毒婆婆,他怎能躲?一声厉吼,侧身全力将剑急拍金星。
“铮”一声脆鸣,箭擦过他的胸前,划了一道血槽,并将箭击落。假使不是震力奇大,将他震退一步,他非死不可,收了他的老命。
同一瞬间,后面传出一声惨叫。
他心胆俱裂,扭头一看,箭贯入毒婆婆的左肩窝,前有箭羽,后有箭镞,穿上了。
他狂叫一声,挽住她的身躯,向后急逃。
刺耳的劲矢划空声,雷鸣也似的弦震声”在空间里啸鸣,三五点金虹疯狂地闪到。
“哎……一个老喇嘛倒了,箭贯肋而入。”
“噢……”老神龙的一名手下背心中箭,直贯前胸,倒了。
对面逸云的长笑划空而来,接着是一声大吼:“波罗喇嘛,接着!”
三点金星连珠射到,一闪即至。
波罗圣僧不上当,向旁急射,降龙杖全力击向最左一颗金星,因为这一颗他躲不开。
“铮”一声击中金箭,他向右飞退,溜起一阵火花,箭从他左耳下一闪而过,差点儿带走他的耳朵。
反面,惨叫声惊心动魄,有人中箭倒地。
“祁连隐叟,你也接两箭。”喝声又到。
祁连隐叟怎敢接?声到他向旁争掠,还没有看到箭影,人已先躲了。
“散开!”波罗圣僧叫。
远处的逸云搭上了三支箭,大喝道:“谁不走,就留下性命,人多,但地方宽阔,你们绝困不住华某,在平原上埋伏,你们太不自量了,”
“咱们走,在前面等他。”祁连隐叟向波罗活佛低声说。
“好,咱们这次失策,下次再算。”
众人收尸后撤,五十个人死了二十名,轻重伤也近十名,失败得极惨。
祁连隐叟一面退,一面厉叫道:“华小狗,咱们誓不戴天。”
“你何不下地?华某等着你。”逸云也回叫。
迫走了众魔,逸云往前走,夫妇俩飞身上马,在长笑声中,向南狂奔而去。
午阳酷热,马儿吃不消。逸云便找一处山坡上的树荫下歇脚,打开食囊进膳,卸了马儿自行喝水觅草,两人耽误了半个时辰,众凶魔已抄小道到前面会合另一批人去了。
他俩膳罢不久,正倚在树傍假寐,如黛整个娇躯,半躺在他怀里,闭目养神。
逸云精神还佳,虽也闭目,但耳中可没闲着,留意四周的动静。
官道在丛山间迤俪回折,自西北向东南延伸,道右是西南,群峰起伏,连绵不绝;道左,山势下降,峰峦不高。他们歇息之处,是一座从西南伸来的山脚下。
两端山坳之内,都传来轻微足音。西北来路,只有一个人行走,东南,至少有十人以上,而且来势奇快,竟然用陆地飞腾术赶路。陆地飞腾术,乃是轻功的一种,当然不会飞,也不是腾,而是用足尖急点,膝关节微弯,起落间可远届丈余,不仅奇快,而且最大的长处可以持久,一天赶三五百里不成问题,每一个时辰休息一刻,功力深厚的人,可以连赶三至五天。
听履音,来人定然有急事待办,不然用不着赶,大热天太费劲,通常用陆地飞腾术赶路,是晚间而不是白天,白天流汗过多,容易疲劳,吃不消。
两人倚树假寐,距官道仅五六文,居高临下,下面如有人经过,绝逃不出眼下。
两匹马则在道左山脚下小溪旁,悠然地啃食溪旁的青草,距道路约有十余丈,且被树林挡住了视线。
“有高手赶来了,黛。”逸云轻叫。
如黛扭动着娇躯,半侧身躺着,用左手扳住他的肩头,躺得十分舒贴,仍闭着凤目,懒洋洋地说道:“哥,是冲我们而来的么?”
“不知道,人数不少。”
“由哪儿来的?”
“汝州,洛阳方面也有一个人。”
“汝州来的不要紧,不会是找我们的,别管他们。哥,抱着我嘛!”她腻声轻唤。
“呵呵!你不怕他们笑话?”
“谁笑,我敲掉他的大牙。”
“好厉害!可是,我不许你动手。”
“我要。为什么?”
“来人是南荒七煞,还有苍龙二老,唔!还有两个老鬼,一个怪物。我不放心你,他们的功力太高了。”
如黛听了南荒七煞四字,已惊得坐正了身躯,向西南方看去。
十二个人,正绕过一处小山嘴,正沿官道急掠而来,相距还有里余。
“哦,那两个老鬼我听人说过哩?”
“什么人,是何来路?”
“名头够大,但并不可怕。他们久居化外隐修阴山,叫冈山双魔,姓名不详,他两人曾在太白山庄出现,但没动手便走了。”
逸云其实在夜闯五行宫之时,已和阴山双魔拼了两掌,以二敌一略占上风,后来全庄戒备,他才撤走,未分高下;可是他已记不起来了,便问道:“他们有真才实学么?”
“他们的‘离魂魔王’,天下能接得下的人,少之又少。哥,我们避一避。”
“不!早晚他会找到我们;与其等到他们找到武当山动手,不如早打发他们走路。”
“那就准备动手。”姑娘说,要站起纵下官道。
逸云挽住她的纤腰道:“你不必出面,在这儿往下瞧,有小树遮掩,正好隐身。如没人惹你,不必露面。”
“不!我要和你并肩应敌。”她不依,厥起了小嘴。
“黛,听我说。有你在,我会分心;如果敌势太强,我不会阻你。”说完,亲了她一吻,俏俏溜下了官道。
她趴伏在地,由小树枯草的空隙中向下瞧。
逸云突在道旁一棵小树下现身,倚在树上仰望天宇的白云,抱着胳膊,脸面上泛起奇异的微笑。
由洛阳方面来的人,先到一步,竟然是曾在洛阳出现的银须老人,他那仍然年轻的俊面,极易分辨。他就是在天津桥头向赤霞子自报名号的独掌擎天尉迟大年。
他已发现路旁的逸云。突然站住了。
逸云认得他,但不知他的名号;既然他警告赤霞子,自然不是坏人。
逸云站正身躯,冲老人善意地一笑。
独掌擎天也笑了,问道:“哥儿,大谷原血迹满地,是你所为么?”
“正是小可所为,老丈有何见教?”逸云含笑反问。
“是些什么人?”
“祁连隐叟与一群喇嘛。”他不在乎地答。
“你胜了?”独掌擎天讶然问。
“五十人死伤半数,被我赶跑了。”
“了得!哥儿。你比我想象的还了得。”
“老丈谬赞,愧不敢当。”
“你真是神剑伽蓝华逸云?”
“小可正是,请教老丈大名。”他长揖到地。
“老朽尉迟大年。江湖朋友抬爱,叫我独掌擎天。”
逸云一怔,面色一正。他在老花子那儿,曾听过不少武林逸闻秘史,对尉迟大年的名号不陌生,便重新一揖到地,微笑道:“原来是老前辈大驾光临,请恕晚辈适才傲慢。”
按大明礼仪,长辈例不回礼,但独掌擎天却回了一揖道:“哥儿少礼。老朽有一事相询,尚请见告,”
“老丈请说。”
“听说玉笛追魂符兄,与哥儿交情不薄,是么?”·
“交情说不上,但曾经印证过,惺惺相惜。”
“目下小友可知他的下落么?”
“他已和桃花仙子同时归隐,目下可能在怀玉山。晚辈此次赴武当,符老前辈可能会来相助。”
“哦!老朽亦须往武当一走,与符老一述旧情。”
“老前辈,此次被困武当之人,有诗酒穷儒老前辈的弟子在内。”
“我更应该一走了。华小友,这次远赴武当,你树的强敌太多了,凡事千万小心。”
“晚辈理会得,多谢老前辈关注。前面已来了强敌,老前辈请袖手旁观。”
“老朽倒得一觑小友的绝学,有困难请招呼一声。”
说完,飞闪而上,恰好在姑娘左近,向她咧嘴一笑。
逸云恢复了原来姿态,静待群魔到来。
越过山嘴,双方已接近至十余丈内,照面啦,
逸云抬头向天,哈哈一笑,用穿云裂石的嗓音吟道:
“地雄河岳,疆分韩晋,潼关高压秦头。山倚断霞,江吞绝壁,野烟萦带沧洲。虎旅拥貔貅,看战云截岸,霜气横秋……”
吟声未落,身边已响起极为阴森刺耳的声音:“是这人么?你们弄错了吧?”
另一个苍劲的嗓音又道:“师弟,确是这人。”
“候兄,真是这人?”阴森的嗓音又问。
“允老,确是这小狗。”这是一杖追魂侯如山的声音。
“这小狂徒有多大年纪?算他从娘胎里练起,该有多少年火候?定是你们弄错了。”
逸云已停止朗吟,但丝纹不动,用眼角余光,打量这阴森嗓子的怪物。
喝!说是怪物,绝非夸张,只有三分像人,倒有七分像兽,足可吓死胆小朋友;即使不死,也得大病三年。
灰发披头,天灵盖上,长了一个大肉瘤,红光闪闪,像一只肉角。宽额、削颧、突腮、尖颅,像个倒置的葫芦。铜铃眼、扫帚眉、塌梁大鼻,鼻翼特宽,露出两个长毛成簇的大鼻孔。血盆口,露出微泛黑色的两排大齿。腮下至下颔,是一丛纠结如球的乱胡。
整个人高有九尺,肩宽腰粗,手长过膝,有两条树桩般的大腿。面色其白如纸,没有丝毫血色,像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僵尸,白得可怖。
他穿了一袭灰袍,用草绳做腰带,胁下挂了一个革囊,右手点着一根百链精钢骷髅杖。杖长六尺,尾尖,杖首铸了一个骷髅,十分酷似;整条杖重量在百斤外,磨得亮晶晶地,映着烈日,银芒四射。
另两人正相反,五短身材,瘦骨嶙峋,面貌清瘤,大有仙风道骨之相,也穿了一袭灰袍,腰悬长剑。
右首的人,是苍龙二老。左首,南荒七煞。
逸云不再往下听,突然打了个呵欠,自言自语地说道:“晤!邪门,青天白日,我怎么嗅到了妖气?”
怪物铜铃眼一翻,冷冷地叱道:“小辈,规矩些,站正了回话。”
逸云置若阁闻,仍往下说:“咦!不但有妖气,还听到了怪声,不是耳病又犯了吧?唉!这年头谋生不易,食不裹腹,以至百病丛生,眼耳鼻心全有病,真该找郎中瞧瞧了。”
怪物忍无可忍,突向前一飘,像电光一闪,便从路中欺至树下,越过两丈余路面,一声冷哼,若无其事地举杖扫出,直取逸云双腿,并冷然叱道:“倒下!”
“噗”一声,倒下了,是树,而不是人,人不见移动,碗口大的小树齐根折断,如被刀削,扑簌倒下了。
逸云也有点心惊,看怪物出杖并不快,也不象用了劲,但擦靴底而过,差点儿被杖扫中,这怪物已深得寓快于慢的心诀哩,同时杖过树倒,杯口粗的杖尾,像是击纸糊的树,轻轻一沾便倒;创口平滑如切,这份功力实非深厚二字所能形容,其中奥秘无穷。
“我遇上对手了。”他心中在轻叫,但脸上神色不动,眯着眼向怪物打量,怪声怪气地道:“咦!这东西是人是鬼?别吓人好不?”
怪物脸色似乎一变,眼皮赂一眨动,这一杖没将人打着,他心中、一惊,本来要发作,随即压下了火气,道:“你终于看着人说话了……”
“哦!你是人?我走了眼了,对不起,抱歉。”逸云抢着说。
“你这小畜生言词刻薄尖酸,可恶?你是神剑伽蓝?”
“就算是吧。尊驾高姓大名?”
“老夫姓季,名允炎。”他指着胸袋上的肉瘤,又道:“喏!凭这儿,和老夫这长相,人叫我独角山魈。”
“缺德,明明是人,怎会叫成精怪!不过话又说回来,阁下的长相确不像是人。”
独角山魈阴阴一笑,退回路中,点手儿叫:“小畜生,老夫不和你斗口,来,我给你一次公平的机会,你要不死!……”
“我要不死,如何?”逸云抢着问,大摇大摆地走了。
独角山魈顿了一顿,哼了一声道:“老夫与两位师兄返回阴山,不再莅临中原。”
“你不助拳武当?”
“胡说!谁管那些欺世盗名之徒的闲帐?”
“好!说得对。是印证呢,抑或是拼老命不死不散?”
“老夫已经说得够明白,不必多晓舌。”
“在下想,你我无冤无仇,尊驾又不是为朋友两肋Сhā刀,何必生死相拼?”
“你刚才骂得太难听,太刻薄,饶你不得。”
“在下认错尊驾是为武当助拳寻仇而来,故而得罪;在下料错了,愿堂堂正正向尊驾赔礼,如何?”
“太晚了,阁下。”独角山魈断然拒绝。
“没有商量么?”
“没有商量了。”
“好吧,在下只好硬着头皮撑,但尚有一事相求。”
“说吧!这是老夫一生中,唯一慨然应允之事。”
“让在下先打发那九个人。”他指七煞和龙苍二老。
“好,千万别打主意逃跑,”独角山魈退在一旁。
“放心,要逃跑,不会在这儿等你们。”
逸云大刺刺往路中一站,向追生大煞道;“诸位,别来无恙?”
“老夫不与你斗口。”追生大煞傲然地答、
“是你们又纠集凶魔与在下为难么?”逸云面色渐冷。
“笑话!咱们七人足可将你分成七块。”
“你大言了,老家伙。”
“绝非大言,你的以气御剑术吓不倒我们。”
“昨天你们恰好在一处,同时出马,不然早该死了。”
“昨天幸而有洛河救你一命,不然早被剥皮抽筋了。”
“说!你们是否亦为武当助拳而来?”
“废话!武当是什么东西?”
“是为争强斗气?”
“你说对了;还为了摄魂魔君太叔权,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有何不对?”
“对。十分对。不必说了,咱们先动手,你们是一起上呢,抑或一个个送死?”
七个人弧形散开,准备动手。追生大煞说:“你有利刃在手,怪不得咱们七人联手,”
逸云拍拍腰带上的长剑,淡淡一笑道:“在下的伏鳌剑不在身边,你们放胆上。”
“没人信你的鬼话。”
“呸!姓华的从不证言,你老昏了。”
追生大煞挥手命众人后退,拔出弧形刀,道:“你如不仗神剑,咱们一比一,公平交易。”
“有种,凭你这几句话,华某尊敬你。且稍候片刻,华某与老七还有死约会,瘟蛊七煞,请出来答话。”
瘟蛊七煞大踏步而出,沉着鬼脸问:“找我么?小辈,有何贵干。”
“华某曾说过,要与你一较毒药,你敢是不敢?”
“哈哈!你正投我所好。如何较量?”
“你吃我的药,我吃你的。”逸云一字一吐地说。
瘟蛊七煞吃了一惊,略一沉思,道:“老夫接下了。”
逸云一声长啸,小溪旁的坐骑应声奔到,他解下水囊,将水倒掉大半,取出了金蟾的百毒蟾酥珠,道:“请看,这是一颗小珠,泡入水中可发奇毒,你可喝下水囊的水。你也准备了。”说完,将珠丢人水囊中,不住晃动,让珠毒赶快落入水中,自语道:“可惜!没有酒。”
老二夺命二煞解下酒葫芦,大声说:“酒这儿有。接着,”说完,将酒葫芦抛过。
逸云将葫芦接住道:“谢谢你,你在夺老七的命哩!”
将水囊倒掉水,取出蟾酥珠丢人葫芦中,一脚将水囊踏碎。
瘟蛊七煞将革囊打开,取出一颗鸽卵大红宝石珠,道:“接着,吞下这红珠。”
逸云接下了,也将葫芦抛过,问道:“要不要先说毒性?”
“我让你先服解药。”
“笑话!免了。”
“免了也好。其实先服解药也毫无用处,用内功迫毒也枉费心机,我这毒珠入口封喉,任何解药皆无能为力。”
瘟蛊七煞只觉毛骨悚然,变色问:“你这珠子何名?”
“百毒金蟾珠,小意思,你可有解药?请看,我吞下这颗珠了。”他高举红珠,仰首欲放。
“且慢!”瘟蛊七煞叫,又道:“那是天下至毒赤腹胜蛇珠,并沾有鹤顶红,入口无救,你可有解药?”
逸云心中大喜,先前他还有些少顾忌,听说是赤炬腾蛇珠,大放宽心,蛇类的毒,怎敌千载金蟾的内丹?至于鹤项红,并非极毒之物,他放心了,哈哈一笑,将珠丢入口中,吞下腹中道:“吞下了,在下并未用内功化珠喷掉。”
百毒金蟾珠五字一出,所有的人全吃了一惊。瘟蛊七煞面色大变,持葫芦的手突现抖动之象,呼吸也不规则了,显然心中恐惧。
他缓缓提起葫芦,又颓然放下,再又提起。额上青筋扭动大汗沁出,嘴唇变开始颤抖扯动,手愈抖愈明显。
“七弟,喝不得。”吸髓五煞急叫。
瘟蛊七煞惨然一笑,将革囊解下,交与吸髓五煞道:“五哥,请将囊中瘟蛊奇毒用火化了,如遗落逸失,不知要枉死多少人畜。”
说完,徐徐将酒葫芦举起。
“七弟,不可!咱们先拼了他。”拘魂三煞急叫,闪身枪到,伸手夺酒葫芦。
瘟蛊七煞闪身让开,沉声道:“三哥,你干什么?咱们虽作恶多端,无所不为,却没有贪生怕死的举动,在江湖留下话柄,你说可是?”
拘魂三煞吁一口气,倒退而回。
瘟蛊七煞发出一阵狂笑,笑完道:“兄长们,小弟先走一步,别了。”说完,迅速将葫芦凑到口边,仰首便灌。
在千钧一发间,“噗”一声响,葫芦突然裂开百十块,酒溅了七煞一身,蟾酥珠滚落在地。
那是逸云用天心指将葫芦击碎了,相距两丈余,得心应手,叉着手道:“你们毕竟算得上英雄,虽恶迹如山,仍不失豪气。将我的金蟾珠扔过来。”
瘟蛊七煞如受催眠,低头拾起珠子,举在眼前打量片刻,方信手扔过。逸云又说:“多行不义必自毙,天网恢恢,只争来早与来迟。诸位,希望你们从今洗手,自爱些。华某不敢自命侠义道,你们多次找我,无关宏旨,但如果你们残害无辜,我必杀你们。中原是非之地,诸位何必留恋不去?争胜斗强必将伤身丧命,何苦来哉?”
说完,“铮”一声剑吟,他撤下了长剑,朗声道:“刀剑不容情,凶器也;如有损伤,休怪手下轻重。谁先上?只许一次分高下,输了不许再上;如果不听,在下绝不容情。”
他仗剑屹立,朗朗而言,俊目神光四射,威风凛凛。
摄魂四煞一闪而至,弧形刀一引,道:“老夫先就教。你上。”
“得罪了。”逸云沉唬,突然身剑合一射到。
摄魂四煞左手举在左前耳侧,五指箕张轻轻晃动,人向旁飘掠,双目紧盯住逸云眼神,口中喃喃地用奇异的声音,向逸云低语:“华逸云,你该平心静气,先按下心神。喏!看着我,我知道你心里想些什么,又有何种欲望……”
奇异的语声和眼神,令逸云悚然心惊,有点迷迷糊糊的感觉;对方那只左手,似乎有一阵阵热流,在头面间轻轻拂动。
他迫进,对方退,保持在丈外,弧形刀轻轻移动。
他感到有点昏眩,不再迫进了。
逸云突然感到有点昏眩,脑中一阵乱。突然,他脑中模糊的人影和声浪,一一出现眼前和耳畔,从前已消失的往事,依稀出现了,最明显的是,他依稀看到那熊熊烈火,而且火正迎头卷来。
他昨晚被金蟾内丹的奇热,刺激了全身每一丝神经,脑部亦受到波动,使本已模糊的往事明显了些儿。这时,摄魂四煞用异术摄他的心神,更用神奇的内力,震动他的脑部神经,却将他的记意又拉近了一些。
依稀,他感到自己身躯向前飞射,熊熊烈烈奇快地向前急迎,不像是他向火里投,而是火向前猛卷。
依稀,他感到身前突然光华陡涨,冷焰四射,热流四散。但在这刹那间,楼板倒榻,烈火飞砸而下。
他本能地举手中剑一挥。冲入烈火中。衣服着火,肌肤火热,冷焰迫不开下塌之物,苦也!
他百忙中收剑,用双掌向左右分拍,身躯仍向前冲。
糟!剑一收,浑身着火。接着“砰”一声,撞在一堵墙上,人向下急堕,跌下深|茓之中。
火!火!火!眼前除了火,看不见任何物。
他大叫一声,突然眼神一乱。
山坡上的树荫下,独掌擎天突向姑娘惊问:“小姑娘,你的同伴有病么?”
相距只有六丈余,姑娘怎能不知,糟:逸云的迷乱病又发了,赶忙站起尖叫道:“云哥,云……”
她的叫声,是逸云的救命符。以往她叫时,他会立生迷乱的感觉。但自忆起神魔洞的往事后,他不仅不会迷乱,反而会隐约记起一些往事来,立时灵台清明,回复现实。随着姑娘的叫声,他发出一声震天长啸,人化轻烟,剑化长虹,一闪即至,剑已递出。
相距只有丈余,摄魂四煞怎想到会功败垂成?啸声入耳,他吃了一惊。剑已到了,剑如白虹,一闪即至,他心中大骇,救命要紧,左手猛地击出无俦内劲,身形左射,大喝一声,全力一刀横截白虹;他反应够快。
但反应快没有用,刀一出白虹已杏,人影亦已消失,只看到身左重现另一道白芒,随形而至,剑气已经迫体,护身真气浮动。
他心胆俱裂,向右急闪,同时身躯左旋,一刀崩出。
迟了,白虹闪动两次,寒风微凛,对面入影一晃,在外站住了,喝声传到:“退下,你还得痛下二十年苦功。”
四煞还不知对方发话的用意,突感到胸前凉咫田地,而且有液体流下,心中一惊,低头看去。
胸衣开了一条十字裂缝,下面三角布块向外翻垂,胸|乳上流出一颗颗血珠,顺腹流下。
他一声惊叫,退下了。
追生大煞心中骇然,但仍然不服,闪身掠出,说道:“剑术通玄,身法诡异,了不起。接招,”
喝声中,攻出一招“三花聚顶”,攻向逸云上盘,三刀皆自上落下,中左右三方齐聚,罡风历啸。
逸云一声轻叱,不再避招,长剑突振,“铮铮铮”三声清越的金铁交鸣,人影左右飞旋,一招立解。
两人斗了五招,换了三次方位,逸云突然身形倏止,剑向上一拂。
大煞弄不清他为何不再急攻,向左一闪,揉身抢人,刀护头面,突然向斜下方猛削。
刀必须近身边攻,从对方的兵刀中架崩切入,可以利用刀背贴身相搏,所以叫拼命单刀。大煞功力到家,向前抢入,双手齐出,刀掌并用,极为凶猛。
岂知他刚将剑错开,剑芒又闪。“啪”!左肩挨了剑身一拍。又一声“啪”,右肩又挨了一击。
他只感到肩骨若折,直震内腑的浑雄凶猛劲道,击散了他的护身真气,双臂力道尽失,人随冲势左右晃动,弧刀几乎握不住了。
他身形踉跄,还想作困兽之斗,丹田真气还未凝聚,冷冰冰直透心脉的剑气,已经到了胸前。
他长叹一声,闭目待死,道:“不到十招,葬送了一世英名。”
逸云的剑尖,点在他的左脚下,沉声道:“回南荒去吧!中原乃是是非之地。南荒八魔死有余辜,你们用不着替他们出头。你们再在中原逗留,必将步他们的后尘。如果不信,华某会迟到南荒与诸位一决。”
说完,收剑迫出丈外。
大煞睁开怪眼,厉声道:“咱们七人联手,必可杀你。”
逸云一声长笑,将剑举起道:“别认为昨天你们挡住了伏鳖剑,便认为合七人之力便可无妨,来,让你们一试内力,上!”
大煞手一挥。人向前扑,“钵”一声,刀剑相交。
二煞三煞同时跃出,“锋挣”两声,同时将刀贴上。
逸云冷哼一声,剑一振,三人连退两步,逸云已跟着迫进。
四煞五煞一声叱喝,左右冲到,双刀猛地劈落。
“退!”逸云沉喝,人踏进两步,五个人只觉膀子发麻,齐向后挫退。
六煞七煞急掠而出,双刀急向上崩。七把刀有两把是白的,他们的黑刀已在真神之殿下丢毁了。刀将剑钳实了,凶猛的内力聚发,足可化铁熔金的神功,却无法将逸云的长剑击毁,也无法将逸云迫退。
“小心了?”逸云叫。
长剑突发龙吟,七把刀同现颤抖之象,一阵万载玄冰似的冷流,由刀上直冲手膀,迫向心脉。接着寒气乍敛,一股九幽地火似的炙热真力,又顺先前经路攻人体内。
南荒七煞只觉浑身乍热乍寒,渐渐感到压力愈来愈大,即使想撤刀,也脱不出对方的奇异吸力了。
官道西北洛阳方向,悄悄地掩来一个以布巾裹头,没有左膀的人影,那是金毛吼;他在路旁悄悄藉草木掩身,逐渐接近至三丈内了。众人的注意力全在逸云与七煞身上,全没发觉;甚至站在山坡上的独掌擎天与如黛亦未发现。
东南,也到了一个人影,那是朗月禅师,他由山坡上悄悄掩至,突然发现了如黛。转向她接近。
可是他却没想到独掌擎天是谁,更没想到老人家有如此高明,他在地下蛇行而进,无声无息,满以对方绝难发现,只消擒住如篱,大事定矣。
接近至三丈余,他似乎听到老人鼻中哼了一声,还以为老人看了七人拼一,心里不高兴呢,
逸云背向西南,身后的左侧路下草丛中,金毛吼的手中,露出了三柄从左曲老尸身上取来的飞电钻,支起右腿,徐徐挺起身躯,准备脱手射出。
逸云一步步缓缓迫进,突然沉喝道:“开!”喝声中,身形一挫,长剑发出一阵震耳的龙吟虎啸,猛烈地振颤。
“唰”“唰”两声,六七两煞突然向后飞退。
同一瞬间,金毛吼突然暴起,三枚飞电钻脱手扔出;他对飞电钻不知如何用劲,又不敢完全握实,怕沾了阴蜮血,所以不将用发林箭的手法,置于掌心用拇指弹出,只能用打扔箭的手法扔射,故须站起以增劲道。
也在同一刹那,山坡上的朗月亦突发难。
逸云命不该绝,神功一震,只震退六七两煞。突然踏出两步,大喝道:“还不撤刀?退!”
五个人向后飞退,逸云乘势又踏进两步。
“嗤”一声响,最左一枚飞电钻,擦过他的背肌,衣破了,但肌肉只留下一条白痕。他正将神功运至极致,飞电钻已无法伤他。
飞电钻伤不了逸云,向斜方向飘掠,真巧,不远处正站着苍龙二老。
“哎哟……”老大一杖追魂惊叫,用手掩住右胁下,屈膝,跪倒,鲜血从指缝间沁出。
同一瞬间,山坡上“蓬”一声巨响,一个灰影骨碌碌向下滚,滚了丈余,突然向东南方如飞而逃。那是朗月,他刚扑到姑娘右侧丈余,姑娘身后左首的独掌擎天突然一闪不见,反而鬼魅似的出现在朗月左后方,一掌推出。
朗月功力不弱,手急眼快,百忙中侧身一掌反扔。掌劲接实,雷鸣乍起,朗月竟被击倒,滚下山坡逃命去了。
独掌擎天吃了一惊,这贼和尚竟然能脱身飞逃,大出他意料之外,突然讶然叫道:“是朗月,龙吟尊者的师弟,他用的是风雷掌。”
如带向山下奔去,一面道:“就是他,那卑鄙的贼和尚。”
逸云感到背上有物擦身而过,被护身真气震开倏然回身,恰好看到路下人影下沉。他一声长啸,人化一道青虹,一闪即至。
“哪儿走?留下!”他大吼,一剑挥出。
金毛吼知道跑不了,一铿钢牙,回身拔刀,一招“力劈华山”向青影劈去。
“铮”一声清鸣,刀划起一道光弧,飞出五丈外;银芒一闪,贯胸而入。
逸云伸手一拉他的裹头巾,叫道:“是你!”
金毛吼铜铃眼似要脱眶而出,以手按住胸口,死盯住逸云,虚弱地道:“你胜了,你…;你没死……我……我好恨,我……我的珠……珠宝……永……永远是……是你的了。”说完,吁出一口长气,双目一合,向后便倒,骨碌碌滚下山去了。
逸云纵上路面,老二电雷神剑侯如岳,正七手八脚替乃兄上药裹伤。老大一枚追魂侯如山,已经气息奄奄了。
逸云掏出一包祛毒归元散,递给侯如岳,道:“别的药不行,没有解药,我这药可派用场,赶快外敷内服,或许有效。”
侯如岳已经绝望了,只好死马权当活马医,倒一些在创口上,其余的入乃兄口中,用水囊的水送下腹中。
一条蓝影与一道灰影,正绕过山嘴如飞而来。
圣药人腹,侯如山悠悠转醒。侯如岳将他抱起,面对逸云神情肃穆地问:“尊驾为何赐我解药?”
“我该杀了你们,从五泉山至现在,你俩替我找来太多的麻烦。”逸云冷然地答。
“为何不动手,反而救我兄长?”
“冲蓝衫隐土金面,我答应过不杀你们。”
远远地,传来了苍劲冷厉的喉音:“华老弟,谢谢你手下留情,老朽感甚。”
蓝衫灰影到了,是蓝衫隐士与金旗令主。逸云赶忙行礼问好,道:“两位前辈来得好,不然恐怕难以收拾哩?”
蓝衫隐士呵呵一笑,略问情由,伸出大手拍拍逸云的肩膀,感慨地道:“老弟,以力服人者,霸则霸矣,但后患无穷。老朽深感老弟盛情,无限钦佩。”他掏出一颗大如小指,乌光闪闪的椭圆形小珠,交到他手中道:“这是玄口至宝迷彀,可以顺经疏脉,安定心神,日后如遇这种迷魂毒物或者邪道符咒之术,与及心神散乱气血翻腾之际,服下必有大用。老弟心存忠厚,侠义可风,令老朽不致抱憾,不致愧对故友,以此物相赠,聊表寸心。”
逸云只好收下,行礼称谢。蓝衫隐士又道:“贵友邝老弟已会见天毒冥神,且已先后赶赴武当,天毒冥神且曾于昨日至洛阳找你,等不及已昨启程南下。老朽久未重莅江湖,这次原与樊老弟同赴武当,助老弟一臂之力,幸勿见拒。”
逸云称谢下已,道:“有两位前辈相助,晚辈铭感五哀,只是劳动两位大驾,晚辈深感不安。”
“老弟,只怕咱们力所不逮,所助不多哩!呵呵!”又向侯如岳道:“侯老弟,请先返回华山,武当事了,愚兄当赴苍龙岭与两位盘桓。唉,不是愚兄嘴快,令徒在你们远离中士之后,闹得委实不象话,江湖朋友称他们为华山五丑,想想看,那令人多难堪,冤仇宜解不宜结,两位贤弟想开些吧!”
侯如岳点头道:“小弟也想开了,华老弟再三手下留情,我兄弟绝不是不知感恩之人;自今以后,咱们将是朋支,华老弟意下如何?”
逸云一揖到地,笑道:“晚辈代拙荆向两位前辈赔罪,尚请原宥。日后有暇,定趋苍龙岭向前辈问好。”
侯如岳脸上阴霾散尽,他怀中的侯如山虚弱地道:“老弟,有暇请驾莅苍龙岭蜗居盘桓,老朽当扫径相候。”
“晚辈定然往拜。”
站在路旁的独角山魈与阴山双魔,这时缓缓走近。
“你没有机会了,少年人。”独角山魈阴森森地说。
“老夫第一个不信。”独掌擎天从山坡上走下说。
金旗令主刷一声抖开金旗,朗声道:“我第二个不信,你是谁?”
蓝衫隐士抖出量天尺,道:“我第三个不相信,看长相,他们是阴山三魔。”
“你们通名!我独角山魈替你们记下了。”怪物厉声问。
三人自报了名号,各占一方。
逸云向三人抱拳行礼,朗声道:“晚辈心领诸位老前辈呵护之德,永铭五衷。先暂请诸位老辈在旁观战,晚辈且试试阴山有何惊人绝学,离魂魔罡究竟有何可恃。”
蓝衫隐士哈哈一笑,笑完道:“壮哉?老弟。咱们在一旁押阵,谁要想擅自Сhā手,倚多为胜,须先问问咱们三个老不死是,否答应。”
三个徐徐后退,阴山双魔也向后退去。宫道中,只留下逸云与独角山魈。
如带在路旁,突然辙下伏带剑唤道:“云哥,接剑。”
剑划出一道光弧,一闪即至。逸云一手抄住。向她含笑点头。剑交右手,向独角山魈点头叫道:“季前辈,请指教。”他极有礼貌,趋下首一站。
独角山魈看到伏鳌剑,暗暗心惊,他的百炼精钢骷髅杖固然也算得人间奇宝,但仍无法与伏鳌剑一较短长。
他徐徐举杖,将毕生苦修的修为,注入杖身,他先防兵刃受损,一步步徐徐欺近说:“我独角山魈一生中,横行漠北末逢敌手,接得下老夫一招,阴山门下在百年内不人中原。”
“接下十招,你是否立即返回阴山?”逸云问。
“正是此意。”
逸云一声长笑,将伏鳌剑抛回姑娘手中,拔出长剑,将剑鞘扔在路旁,道:“希望前辈言出如山。”
“老夫决不食言。”
两人相距丈外,各自运功注入兵刃,先抱元守一严阵以待,两双眼睛紧吸住对方的眼神。
逸云小心翼冀,剑尖逐分下垂至左下方,踏出第一步。
独角山魈已踏丁字步,双手横杖,杖尾前伸,左足尖向前滑出半步,身形立即跟上。
愈迫愈近,杖尾直指向逸云的胸前;逸云的剑,却位于奇门外。一中宫一奇门,一看就知一凶猛一轻灵。
蓦地里,两人同时发出一声沉喝,闪电似扑上,杖化三道银光,突向前吐出,一近逸云,突化一道平面银网纲,向前猛射,笼罩住丈余空间。
逸云的长剑,只幻出一条银芒,斜切入银网中,一接触银网,突化无数银星,向左飞射,在刹那间,却突然在右方出现,剑啸震耳,人影倏杳。
一阵罡风撕裂的锐啸,加上剑发的轻鸣,一团大银光与一团小银芒,自右向左急旋,突又乍退乍进。
“铮”一声清鸣,人影倏分。两人换了方位,木然相距丈五六站住了。两人脸上的神色肃穆,每一根神经皆绷得死紧,每一条肌肉都凝结了。
逸云先踏出第一步,剑徐徐下降。
独角山魈仍是原姿态,向前滑进。
两人说好了接十招,是接,而不是躲,谁要躲便算输了;假使能躲,一百招也难分胜负。这是一场以性命作赌注的豪赌,每一刹那都是死亡,每一道芒影都可能输掉赌注,稍一不慎,输惨了。
拼到第三招,两入神色略现紧张。
第四招,两人额上见汗,圈子愈张愈大,十丈内罡风刺骨,劲气直迫心脉,旁观的人向两端退,尘土飞扬。
第六招,两人呼吸已不再匀整,脚步也没有先前稳实,大汗大滴,背心胸肋已现汗渍。旁现的人,不但手心淌汗,而且心已提至口腔。如带脸色已现苍白。
八招过了,九招即将到来。逸云在东南,独角山魈在西北,各据官道两端。八招中,兵刃相触共有十二次。
两人向前步步迫进,丈八、丈五、丈二了。
两人同时踏进一步,一声沉喝,银光飞舞,罡风雷鸣,大团银芒向下压,小团银芒从杖上突然卷入,“铮铮”两声,小银芒向上急升,突以全速越过大银芒的顶门,沾地向右急旋,狂野地卷到。大银芒也向右后旋,迎个正着。
“铮”一声脆响,银影乍分,小银芒在飞离的刹那间,突然射出一道淡淡虚影,一闪即逝。
逸云飞落在左山坡之上,连退四五步,方站稳身躯。
独角山魈飘堕道右,落在下坡上,连滑丈余,左膝着地,骷髅杖也Сhā人士中,方止住退势。他右肩、近锁骨内部,衣衫有一处小小裂缝,不易看出。逸云这招“一线生机”差点儿赢了他的赌注。
按理,独角山魈该认输,但他心里一万个不服,举袖拭掉脸上的如雨大汗,飞纵而上。
逸云也回到路中,一面调息,一面垂剑欺近。
“最后一招!”独角山魈厉叫。
“来吧,在此一举。”逸云气吞河岳地叫。
逐渐迫近了,独角山魈一声厉吼,疾冲而上。
逸云发出一声震天长啸,勇悍如狮,挥剑迎上。
银光乍合,八方飞施,小银芒似有神助,大发神威,从四.面八方向内迫进,飞旋掠击从大银光中跌入,淡淡的青色身,影几次迫入大银芒身侧,罡风雷动,尘埃滚滚,在接触后片刻,大银光渐收,金铁交鸣声连珠急响,已经贴身肉搏了。长兵刃如被人贴身攻近,威力大打折扣。
退,再退,又再退;退了两丈外,仍未将距离拉开,小银芒如影附形,紧楔不舍。
响起一声大吼,两人突然分开,逸云登登登连退五六步,身形方止,地下履痕清晰。他浑身可以挤出半升水来,脸上大汗与尘埃揉合,成了个泥面孔;但手中剑仍有力地高举,手臂略现抖动。
独角山魈飞退丈余,落地后又退了七八步,几乎坐倒,幸而他手快,用杖支住了。他的杖宝刃难伤,但在杖尾与杖中,出现了半分深的十余处剑痕。地面上,有他遗留下的半幅袖片。他的左小臂,微见血迹。
尘埃渐散,两人仍未离开原地,正在行功凋息。
阴山双魔见师弟久久末动,心中大惊,轻叫一声,便待冲出。
他身形刚动,三条人影射到,传来蓝衫隐士的沉喝:“老兄,冲咱们来。”
阴山双魔岂甘受迫?一声冷哼,同时撤剑。
独掌擎天往金旗令主身边一靠,道:“攀老弟,交给我,请退。令尊的金旗令,用不着用在他们身上。”
金旗令主正想将他挤开,突听独角山魈道:“师兄,咱们走,回阴山。”
阴山双魔收剑。独角山魈举步走近已收剑的逸云身前,注视了他半晌,问道:“小伙子,你练的乍冷乍热奇功是啥玩意?”
“乾罡坤极真力。”
“剑法诡异霸道,神鬼莫测;你师承何人?”
“在下恩师人称龙吟尊者。”
“剑术何名?”
“幻形十八剑。共分九招,亦可分用。”
“老夫记下了。”说完,大踏步向西北走了。
阴山双魔一言不发,伴同师弟踏上返回阴山的旅程,冉冉而去。他们的背影略现佝偻,独角山魈的步履有点蹒跚,在尘埃轻扬中,充满了英雄末路的苍凉境况,愈去愈远,消失的山坳里。空间里,荡漾着逸云真诚的呼唤:“前辈,请多珍重。”
如黛脸色苍白,眼眶里泪水盈溢,不知是高兴呢,抑是悲伤?反正两种感情都会令人流泪。她不管还有陌生长辈在旁,像只小燕子向前飞出,张腕抱住逸云,埋首在他怀中,眼泪如泉,感情地轻唤:“哥!苦了你了,吓坏我了。哥……”
他长吁一口气,挽住她向众老走去。
三老一言不发,向他竖起大拇指。苍龙二老则摇头苦笑,脸上讪讪然。
逸云放开如黛,向众老摇头苦笑道:“晚辈幸胜一招,胜来不易。也幸而有诸位在场,令晚辈无后顾之虑,致能专心应付……”
话末完,蓝衫隐土呵呵一笑,打断他的话,道:“老弟,过谦反成了虚伪。别说了,我喜欢你应敌时的豪气与坦率。你歇会儿,咱们武当山见。”
三老呵呵大笑着走了。苍龙二老也告辞奔向洛阳。
如黛扶他走下山脚,在小溪里净了手脸,换了一身劲装,坐下调息良久,才拾夺上马登程。
前后耽误了半个时辰,到了汝州,已经申牌初了,黄昏将临。
两人两骑将近大西门,突觉路边草丛冒出一个人头,伸手一晃,掌心射出一团白影,人向下一伏隐身不见。
逸云伸手接住,一面走一面打开白色纸团。
那是汝州花子帮送来的讯息,大意是说:武当派有一批牛鼻子道,纠合不少江湖朋友,在汝州西南西十里崆峒山广成庙聚地,可能有预谋,须小心在意。
逸云将书递与如黛,冷哼一声道:“黛,我们明晚赶夜路。”
“哥,怎么了?”
“今晚投宿汝州,到广成庙把他们赶跑。”
“他们不会是冲我们来的嘛?”
“定然是的。他们以为有人拦截我们,不可能赶到汝州,所以想明日在汝州附近出面明暗下手。”
“我们如果入城,他们定然发现我们。”
“所以让我们警觉,我要在他们戒备森严时下手。”
“好!哥,走啊!”
进了西院中一间上房,安顿后,逸云独自上街溜达,用暗号找到了花子帮的眼线,向他们询问崆峒山的去路。这地方好找,沿汝河有两条路,左沿河可到崆峒,右面一条到本城最复杂的地方:广成泽。
山并不高峻,最高处称为白狗峰。广成庙在白狗峰下,庙仅三进,还有偏殿,供的是广成子,当然还有其他蛇神牛鬼。
这天晚间,广成庙内灯火辉煌,西厅外一座二层楼阁下,三山五岳的英雄,与及五派门人的弟子,济济一堂,正在庭开夜宴,大会群雄,山珍海味罗列,大鱼大肉堆满五桌。
总之,五十余人济济一堂,都找不出一个有名人物,充其量不过些虚应故事的三流高手,不值一提。可是在江湖中,真正可怕的不是老一辈的人,他们处事慎重,经验老到,不轻易得罪人。可怕的是那些初出茅芦的小伙子;他们不知天高地厚,初生之犊不怕虎,气血方刚,火来了任性而为,说干就干,砍掉脑袋不过是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没有什么可怕的。
这些人中,绝大多数是气血方刚心须戒之在斗的小毛头,他们的长辈们皆已到了武当赴约,留他们在后面练厉练。谁也没想到这些年轻小子,会纠集在一块儿闯祸,要与神剑伽蓝一较长短,为师门招来祸患。
按理,这些小子们怎能替师门招祸?拼起来他们必死无疑,死了一百了,祸从何来?
他们身死事小,但他们的师门长辈却不能置之不顾,势必出头干预,不但拖师门下水,连稍有交情的友好,也会卷入旋涡。武林中经常因为一点点小事,而掀起轩然大波,起因大部份是小伙子们所引起,一发不可收拾,所以毛头小伙子最为可怕。
五十余人中,年轻人占了八成以上,他们大多数没见过神剑伽蓝,都不相信他有三头六臂,臭味相投,都抱有“英雄所见略同”的心理,磨拳擦掌要与逸云一决雌雄,成功了不但师门有光采,自己更可扬名立万。
二更初,一匹骏马从汝州沿小道奔到,直向庙里闯,发出一声暗号,越过庙前暗卡,马冲到庙门,马上人飞身下马。
暗影中窜出两条黑影,有一人低喝:“三哥,有事么?”
“松道长在否?”马上下来的人问。
“在西院。有事么?”
“十分火急,神剑伽蓝已赶到汝州。”
“这么快?不会吧!”
“千真万确,现投宿于鸿宾老店。”
“三哥,随我来。”
两个人踏人院中,门中和院子都没有人担任警哨,小伙子们太大意了。
大厅中,杯箸交错,十分热闹,猜拳轰饮声直达户外。两人直趋上座,在位上一个穿青法服的中年老道身后站住了,附耳嘀咕了许久。
老道沉静地听完,徐徐站起,启步带着两人到了中堂F,“啪啪啪”鼓掌三声。
人声立止,所有的人全都放下杯筷,静待下文。
老道用中气十足的嗓音,不徐不疾地道:“诸位,贫道有消息奉告。”
“松道友请快说。”第二十一名中年行脚僧叫。
“神剑伽蓝华小辈,已经到了汝州。”
堂下的人发出了嗡嗡耳语声,都在交头接耳。老道干咳了一声,续往下说:“同行的人,是他的妻子九天玉凤周如黛,目下投宿汝州鸿宾老店,可能明晨启程南下。诸位,咱们已无法从容布置,时不我留,有何高见,尚请提出商量。”
“咱们到鸿宾老店找他。”有人叫。
“下挑战书,约他到这儿一决。”另一些人嚷。
“今晚启程,到南下官道上等他。”一群老道叫。
“咱们立即启程,派人下书约他,在城南汝河旁一决。”一群和尚叫。
叫嚷声此起彼落,莫衷广是,像一群乌鸦,嘈杂不休。
老道再鼓掌,待人声静止后,方说:“贫道有浅见提出,与诸位磋商。其一,咱们今晚派人下书,约他明日午间到广成泽一决;那儿怪石如林,泉涧密布,正好设下十面埋伏,不但可望将他留下,更可稽延他半日行程。其二,今晚劳驾几位朋友走—趟鸿宾老店,一面协助店中的同道下手,一面扰他的清梦。”
“妙!在下愿赴鸿宾老店。”有人大叫。
“在下愿往。”
“贫僧愿往。”
众人乱叫嚷,老道大叫道:“诸位请静静,听贫道安排。”
接着,即席分派人手,吵吵闹闹花了许多时间,方商定了应付的妙计。
分派妥当,第一个持挑战书出发的人先走。其余的人又商量了许久,着手结杂准备。老道意气飞扬,高擎着一杯酒,呵呵大笑,笑完道:“诸位,请听贫道一言。此次咱们不能与师门长辈赴武当山增长见识,实乃一大憾事,幸而已奉门钧论,留在沿途监视并设法阻滞华小狗的行程。机会来了,咱们之中,谁自认不行?谁认为华小狗有三头六臂?”
他扫了众人一眼,没有人回答,他续往下道:“咱们不能替师门丢人现眼,留下那小狗,咱们也光采些,凭咱们五十余条好汉,拾夺不下那小狗,还象话?日后咱们还能在江湖称名道姓:明日午间,咱们将大展身手,一显师门绝学,在此一举。目下已二更末,赴汝州的朋友要赶路,四更后即可动手。咱们举杯,为明日之斗预祝……”
话未完,大厅上空突发锐啸。
众人一惊,抬头向啸声看去。灯火通明,看得真切。
头顶两丈余,不知何时飞来了一方红影,不住飞旋,在梁间穿梭似的绕飞。到了厅中,啸声倏止,方影不再穿飞,缓缓地转动,悠然向下飘落。
青影一闪,一名中年大汉卖弄绝学。斜纵而起,伸手抄住红方影,半空中折转身形,飘然落下原地。
“咦!是陈二哥携往汝州的挑战书。”他讶然叫。
老道放下酒杯,接过书吃了一惊。不错,是缺角的大红拜贴,里面附有白笺和拜贴,他急将白笺抽出,怔住了,面容一冷,哼了一声。
白笺上,被人用木炭批了两个大字:“狗屁。”
“二哥遭了毒手,有人人侵。”老道怒叫。
蓦地,大厅中传到一阵声音不大,但令人耳膜狂振,心血下沉凝结的啸声,声波将灯火震得火舌摇撼,似乎窗格上的旧纸也在颤动。
“有高手到了。”有人大叫。
人群急散,拔兵刃之声四起。有人奔后厅,有人推窗户。有人奔向厅门。
向厅门奔出的先头三个人,突觉门旁两盏灯笼突然自火,光线一暗。朦胧陇中,阶下站了一个青巾包头的人影,手持长剑尖端向厅内伸出。直着脚屹立,眼中光芒映着厅内射出的灯光,炯炯有神,毫不眨动。
“什么人?”奔得最快的人叫,剑前身后扑下。
对方不作声,像是哑巴。
扑出的家伙功力不差,冲势甚疾,对方不回答,定然是敌非友,用不着客气。剑向前急递,从对方剑右错入,顺势一绞一崩,剑尖再吐。
“自己人!”身后有人大叫。
叫完了这句,对方长剑已被绞飞,剑尖已将抵胸肌。总算那家伙反应快,闻声知警向左撇剑。“嗤”一声刺入对方右肩窝,差点儿贯入胸正中,险极。
黑影中剑,被奇大的推力向后推倒。怪,直挺挺地,像个木头人,也没有哀号声发出。
旁边窜上一名大汉,抓起人突然大叫道:“是陈二哥,被人制住了经脉。”
人群涌出,大厅灯火,突然一一熄灭,黑黝黝的。
所有的入,有些上了屋,有些散处在黑影中,有些向四面急搜,闹了半天,鬼影俱无。
有三名和尚飞纵上了二楼,正想跨入窗中。突然一声惊叫,从三丈高的窗上跌下地来,立即头破血流。
“哈哈……”震天长笑突在大厅中传出。
厅中太黑,有两个家伙胆大包天,一声虎吼,挺剑冲人厅门,前脚踏入厅中,突感劲风扑面,一个圆形巨物劈面冲到,来势汹汹。
两大汉同声大喝,不管是人是鬼,双剑同出,攻向黑影。“嗤嗤”两声,刺着了!剑贯硬物而过,但阻不住来势,“噗噗”两声,将两人冲得飞退下阶,“啪啦”一声,人倒黑物也倒,原来是一张大圆桌。
四周的人,全向大厅集中,但不敢往里闯,有人在外叫道:“哪一路的高人,出来答话。”
厅内突然飞出无数小黑影,声音亦到:“不高不高,八尺多点儿。”
厅门外原站有十余名好汉,他们耳目甚灵,无数小黑影飞到,他们向左右急闪,手脚慢了遭了殃,被小黑影打得鬼叫连天。
石阶下面,乒乒乓乓之声震耳欲聋,瓦片四射,汤汁飞溅。加上被击中的人狂叫不已,真是热闹。
所有的人全往这儿赶来,有些举着火把,在四面向内照射。怪,大厅中根本没有人,空荡荡地,四桌残肴仍在,人到哪儿去了,到底是人是鬼?
正在乱,广成庙的门,突然“轰隆”一声,倒下了,门外的檐柱粗如小桶,也从中折断,尘埃飞扬。
“哈哈……”狂笑声从大殿内传出,直灌耳膜。
“不止一个人,咱们小心。”有入叫。
广成庙有警,最急的是崆峒老道们,呐喊之声大起,全向庙中急赶。
元始天尊殿中,两盏长明灯突然熄灭,殿门外,趴伏着八名香火道人,一字排开不言不动,显然是被人制住了,生死不明。
二十余名高手冲入破庙门,越过了天阶,便看到了趴伏在殿门石阶下的八个人。他们心中一凛,不敢冲入殿中,平时他们称雄霸道,真正到了紧要关头,英雄并不多见。有一名老道在阶下向殿内叫:“什么人?出来,天尊殿圣地,阁下怎能在内撒野?”
叫声一落,突见一个高大的人影,从殿内飞射而来,来势汹汹。
黑夜中难辨面目,不知来者是谁,反正来势奇急,绝不会是自己人。
迎面三名老道一声大叫,双吼剑齐出,左右一分,从侧攻上。“嗤嗤”两声,剑贯入黑影两肋,冲势太急,两老道没有时间拔剑,又不愿丢剑,被黑影带得向前震倒,“砰砰”两声,全倒了。
那是一具全身像神,不是人。
狂叫声中,所有的人全提着火把往这儿赶,但谁也不敢往里闯,殿内神像多,鬼影幢幢,难辨是人是神,谁敢冲人冒险?
瞧,屋顶上瞧,果然有人,殿脊正中的宝塔,站着一个黑衣人,黑帕包头,黑巾蒙面,黑色夜行衣外罩披风,似乎是赤手空拳,身材并不伟岸。
“咦!两个人。”有人又叫。
怪,不知怎地,在众目朦胧之下,凭空又多出一个人来了,站在宝塔左首,一般儿装扮,身材高大,肩上可以看到剑靶云头,云头上垂着红色的剑穗。
有两个冒失鬼一声鬼叫,纵上了瓦面,足一沾瓦面,向脊上飞射,双剑前指,分扑而上。
半空中响起一声长啸,高大的黑影直待两人扑近至丈内,双手左右一拂。
“哎……哟……”两个冒失鬼突发厉号,扔剑扑倒。人滚、瓦翻、剑滑,碌碌向五丈下的地面堕落,命运不问可知。
在众人惊叫声中,两个黑影突然消失,稍后片刻,大殿内响起了足音,两黑影携手而行,突然出现在殿门口。
霸海风云(第二部)二十四
在人群惊叫声中,殿脊上两个黑影神奇地失了踪。稍后,大殿内响起了足音,在火把通明中,一双黑影携手出现在殿门中,香风微扬,踏出了殿门,走下了台阶。
堵在殿外的人,骇然失惊,惊惶地向后退,如见鬼魅。黑影一高一矮,不错,就是殿脊上的人,也许是鬼呢!脸容隐在黑暗里,星目闪闪生光,根本没把这些人看在眼中,神态从容地携手而行,高个儿在左,小个儿在右。
两人冉冉下了石阶,直向走道上的人丛闯。
“站住!留下名号。”三名老道挡住去路,同声叱喝。
两个黑影没理睬,仍若无其事地向前闯。
左首一名大汉欺近,长剑伸出道:“何方高人?留下名号,是你们伤了咱们的人?”
黑影已迫进至八尺内,仍向前走。大汉大喝一声,剑化—朵银花,居然剑气嘶嘶,一剑从身侧攻到。
大个儿黑影手一抄,好快,一把抓住剑身,只一振腕;大汉如被狂风所卷,飞跌三丈外,向人丛去。
众人一声呐喊,成半弧形将两人围住了,刀剑齐举,便待扑上。
两黑影同时止步,伸手拉开了面巾。
“神剑伽蓝!”有一个洪亮的声音惊叫。
逸云哈哈一笑。道:“正是区区在下,喏!这是拙荆九天玉凤如黛,诸位,用不着明日到广成泽埋伏了,华某不会被你们用诡计担搁行程,明晚必须赶到武当山。选日不如撞日,今晚正好。谁上,一起上吧,免得华某多费手脚,凭你们这一群乌合之众,不成气候,不当人子。谁退,谁可保全身。”
说完,将夺来的长剑举起,伸右手在剑锋上徐弹。“叮”一声,一寸剑尖飞上半空。“叮,”又一寸飞起接着是一连串清鸣,无数寸长的银芒,在半空向外飞坠,他像在变戏法,片刻间只剩下剑靶和护偃。他双手一搁,靶偃成了一团泥,再一搓,摊开掌心,粉末沙沙坠地。
一群英雄们倒抽一口凉气,毛骨悚然。略一停顿,逸云和如黛起步向前走。
“咱们上,毙了他!”迎面的老道大叫。
逸云手一抖,如黛退到身后,光华一闪,他撤下了伏鳌剑,冷然卓立,凝神待敌。
逸云挡在前面,缓缓拔下背上长剑。
三名老道同声此喝,三支长剑化三道银虹袭到。
逸云屹立岳峙渊停,信手将剑拂出,飞起三道淡芒,从对方剑旁楔人。
“哎……”三声哀号同起,三名老道上身一挺,“当啷啷”三支长剑坠地,同时用手掩住右胸,略一摇晃,先后跌倒。
后面的人已一拥而上,喊杀连天。
黑影突然消失,淡淡身影左右一晃,冲上的人纷纷发出狂叫,刀飞剑折,人一一倒地哀号。
黑影重现,右手剑垂下,左手食中指连续急点。
“哎……我……我气门破了……”有人狂叫。
“哎哟!我完了……”狂叫声接着叫。
在倒了二十余名之后,长啸声撼动宇宙,逐渐去远。殿外黑影不见了,只有此起被落的呻吟,幸未欺近的十余名大汉,呆如木鸡,动弹不得。
不久,所有的火工道人出面数人,除了自己误杀和在瓦面跌死的人全都乘坐骑离开,连夜兼程赶往武当山报讯。
本来无意与逸云为敌,赶来应景的五派门人得讯,气愤填膺,怪逸云不该遽下毒手。这一来,武当派驱羊斗虎的毒计收到了预期的效果,道俗五派门人第一次和衷共济,团结互助准备全力与逸云周旋。
次日天刚破晓,两匹骏马驰出南门,渡过洛河南下,马不停蹄奔入南阳府地境。
过了派河,踏人叶县县境。系属裕州管辖,裕州却方城,是南阳府属二大州之一。这一带已是丘陵地,虽有山岭亦不险峻,过了昆阳关,便已看到了平原。
午间在叶县打尖,赶奔裕州。晚间到了裕州,越城向西南沿官道急走。裕州距南阳府一百二十里,他俩准备走完这一段路再弃马。
马儿到了博望坡,已经快完了,为了不忍见马儿倒毙,便背了包裹卸了鞍辔,将马儿赶入林中,展开了轻功,向南阳府急赶。
五更末,踏人了湖广地境,过了挂子河,进人了襄阳府属的光化县。
那时,光化县还未东迁于阜城卫,是一座虽小而富裕的小城。一早,他俩在城内进膳,便落在武当派的眼线中了,但他们不怕。
过了汉江,有两条官道,一往均州,一往谷城,往均州的官道向东北沿汉江南岸上行,重新可看到西南的群山峻岭,无尽的山峰。
由这儿到均州,是一百二十余里,而均州人武当北极佑圣真君潮,整整一百里。如果走均州,须走两百二十余里。
西北行十余里,有一座小山,山左有一条樵径,据说可以到达武当,约有百里左右。
这座小山并不高,雄峙在汉江江畔,汉江在它脚下奔流,后面的群峰也围绕在它的西南方。
这座山,名叫江神山。据说,这儿曾经有一段悱恻缠绵的神话。不知多少年之前,也许是一万年,或者是一千年,反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那时,湖广还是一片沼泽,叫做云梦泽,汉江挟滚滚洪流涌入泽中。
天亮不久,逸云夫妇背着包裹,以迅疾的轻功向山下赶,到了山下便折向小路。
他已在光化通知了花子帮的人,要他们通知在钧州北岸的人,准备后天一早动手,叫他们不必露面,可静待消息,免得被武当派全力围攻,两头不能兼顾。
走上小樵径,密林中突然冒出一个牛鼻子老道,闪身挡在路中,稽首行礼道:“两位施主请留步。”
两人站住了,逸云阴沉沉地欺近,道:“老道,你如果想阻我,哼!先摸摸你的头。”
“摸头?”老道讶然问。
“是的,看看你有几个脑袋。”
老道淡淡一笑,泰然地说:“贫道当然不敢阻拦,因为仅有一个脑袋。贫道受命邀请施主,并无他意。”
“请在下到武当山么?”
“不!喏!就在左面这座山。”
“抱歉,在下要到武当山,不想到荒山野岭上游览山水。”
“上面是天下群雄,正专诚等候二位大驾。”
“天下群雄?天下太大了,雄却不多。”
“多是不多,但都是宇内闻名的高手,尊驾如果害怕,不敢前往也就算了。”
“呵呵!就算在下害怕,叫他们滚到武当送死,别在这儿埋骨。让路!”
老道不让,冷笑道:“施主即使不前往,咱们的人也将追来,激斗势成难免。”
“你们这些酒囊饭袋,即使再多长八条腿,也无法与在下较量轻功。你让不让开?”
“贫道……”
“你只消回答是或否!”逸云声色俱厉迫近至五尺内。
老道惊惶地后退,嘴里仍在说:“阁下不敢在这荒山应约,怎配闯武当山?目下山上全是你的生死对头,你为何不敢与他们一决?”
“废话,在下的生死对头该是贵派的门人。”
“黑道盟主太叔权就在上面,正要取你的性命。”
“哈哈!还有贵派的人,是么?黑白联手,贵派只值这几文钱,怪?为何弥们不戴上面具做贼?光靠朝廷施舍,养活不了多少帮闲饭桶哩,滚上山去告诉他们,太爷随后即到。”
“哈哈哈……骂得好!”左面密林中有人大笑,蓝衫隐士,金旗令主,独掌擎天,全在林梢上现身。
“风雨武当,血溅江神祠。哈哈!咱们也来了。”右侧密林,出现了天毒冥神,和他的五名手下。
“老弟,放胆上。”后面草丛中,冒出独眼狂乞和亡命花子,还有三名老叫花。三批人全飘然而至。
左侧五里外一座山头上,突然传来一声震天长啸,现出了不少红绿身影。接着,两头金鹰冲天直升,向这儿掠来,有人用千里传音之术叫:“华老弟,咱们先走一步,令师那儿但请放心,目前尚无大碍。金鹰送物,请收下。”声末落,山头上人影已杳。
逸云夫妇含笑向众人行礼,道:“谢谢诸位云天高谊,晚辈永铭五衷。 ”
独眼狂乞皱着眉道:“老弟你有麻烦。”
“麻烦?老哥意何所指?”
“太叔霓裳那丫头的事,麻烦得紧。”
“怎么了?”
“她已被四海游龙柏老狗制住,要挟太叔权就范,太叔权已骑上虎背,你如何善后?他将和你拼老命哩!”
“小弟看情形出手,希望尚在。”
“咱们走,看看这些兔蛋们是啥玩意?”天毒冥神叫。
顶上劲风呼呼,金鹰飞掠而下,离地五六丈,突然一朵绯色彩云飘然而降。另一头一声嘎鸣,敛翅落在逸云身前,嘴中含了一把紫囊长剑,剑上紧着一封书信;交到逸云手中,振翅飞起。
彩云飘然降下,众下眼前一亮,竟然是一位美绝尘寰的美娇娘,一身绯色衫裙迎风飘飘。
香风中人欲醉。
“咦!你……”美娇娘凤目张大,盯着独掌擎天颤声叫。
独掌擎天脸上变色,结舌地道:“你……你何时改名叫……叫桃花仙子?”
如黛接口道:“尉迟前辈,她是玉罗刹苟前辈,桃花仙子是荀前辈的师妹,也就是符前辈的夫人。”
独掌擎天幽幽一叹,道:“玉珊,诗酒穷儒可能也来了,你还是不必参与的好。”
玉罗刹缓缓走近,神色一变,摇头凄然地道:“我早已见过了他,他不怪我,我不知你们的友情会如此真挚;为了那一剑,我亦痛苦大半生,你还不原谅我么?”
“你见过戚老弟了?”
“是的,目下他被困三天门峡。三年前我已见过他了,他却不知你的下落。想当年,他也误解了我,认为我会对你不利;我一时气愤……唉!往事如烟,对我们都是无尽的痛苦,也是无尽的忧伤。”
“唉!我们都老了。尤其是我,没脸面见天下人,一躲就是一甲子,天山的风雪,冻不掉我对戚老弟的疚念。”
“大年,你还恨我?”玉罗刹哀伤地问。
独掌擎天摇头苦笑道:“很早已深埋。提他作甚?请寄语符老弟,武当事了,我希望与他盘桓三五日,戚老弟也请等我。之后,也许我还得返回天山,度过崦嵫晚景。”
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玉罗刹,突然流下两行清泪。逸云将剑交与如黛,走近独掌擎天,轻声道:“老前辈,休怪晚辈多嘴,一甲子的漫长岁月,前辈仍未将魔障消除,委实可怪,不过前辈比敏老好些,还不至于仇视世人。敏老在晚辈的劝说下,已和韩前辈言归于好,请问前辈,是否也要请晚辈绕舌?”
一旁的天毒冥神突然哈哈大笑,道:“小老弟,你真笨。人家即将要三方面对证,还未见面呢?你这时绕舌,等于白费劲。走吧!”
玉罗刹抹掉泪珠,挥手将上空的金鹰赶走,道:“我陪你上山,那边用不着我。”
逸云不好在这时将信拆开,因为他看出字体是出于女子之手,八成儿是芸姐姐的书信,便纳入怀中,随众人启步。
到了山下,天毒冥神道,小老弟:“你是主客,先请,免失江湖规矩。”
逸云向众人告罪,大踏步走在先头。如黛将伏鳌剑解下递给他,佩上金鹰送来的紫电剑,傍着玉罗刹举步。
有一条小径婉蜒而上山额,草木葱葱,竹影蔽日,仅可容一人行走。两侧的林木野草中,可能皆有人隐伏,但一行人艺高胆大,没将这些人放在眼中。
山巅是长圆形,东西长有半里地,南北稍窄些,自西向东略为倾斜,但尚算还平坦。
破烂不堪的江神祠,在东端俯嫩江流,整个山巅全是密密麻麻的丛林,间有一些林中的空地。江神祠的后面,有一处十来亩宽阔的短草坪。
在短草坪北西南三方的密林间,有无数人影隐伏在内,间或可以看到红色的身影,不用猜,如不是道士,也定然是和尚。
破败的江神祠前,有高高矮矮的人影并肩站立,面向着小径,似在等候迎接客人。
中间是太叔权、四海游龙、祁连隐叟、波罗圣僧,右面是七星掌、仙海人屠、老龙神、阴司恶煞……全是些江湖上有代表的魔头,真多。
逸云领先上了山巅,直向祠前走去。当他后面的人一一现身时,七星掌抽了一口凉气。这家伙在洛河挨了一记飞电钻,云中鹤取到左曲老遗留的解药,救了他一命,人本是清醒,亲眼看到天毒冥神带人出现。这次一看天毒冥神的出现,心中一凉,暗暗叫苦。
其余的人,也心中暗惊。从逸云以山海之王名号出现江湖起,直至昨日止,他除了有独眼狂乞助他之处,并无任何人替他助拳,但今天竟出现了这许多人,一个个相貌凶猛,年登耄耋,最抢眼的是身穿豹皮衣裤,挟着金光闪闪的降魔杵,像一头凶猛巨豹的天毒冥神,和艳丽如红的玉罗刹荀玉珊。
玉罗刹曾在太白山庄出现过,虽未通名号,也没动手,但桃花仙子也站在她的下着,可见定然比桃花仙子更了得的女魔,参与太白山庄盛会的人,怎得不心惊胆跳?
双方来至切近,列队相见。逸云抱拳拱手,朗声道:“华逸云应太叔盟主宠召,不敢不来,不知有何见教?”
太叔权面色冷厉,回了一礼道:“见教不敢当,特请华大侠前来纳命。”
“呔!你小子住口!”天毒冥神大叫,又道:“你小子开口就不客气,怎配做黑道盟主?你们胡说八道,老夫要将你的骨头拆了。”
他这一声大叫,声如炸雷,贼人们都吃了一惊,太叔权面色一变,正欲发作,但略一忖量,为了体现他盟主的风度,便淡淡一笑道:“华大侠,能还将尊驾的助拳朋友,为本盟主引介一二?”
逸云笑道:“客随主便,太叔盟主请先替在下引见诸位高人。”
太叔权便先将自己方面的人一一道出。逸云还未开口,天毒冥神已哈哈大笑道:“咱们这些老不死,自己来说。我,天毒冥神马骏,一甲子以前的宇内凶魔。”
“我老不死诸位也不会陌生,独掌擎天尉迟大年,一甲子之前的白道小跑腿。”
“我,尉迟夫人玉罗刹荀玉珊,字内凶魔之一。”
“哈哈!我蓝衫隐士段柏升,已和诸位见过多次了。”
“金旗令主樊光昶,咱们也是老相好。”
“呵呵?咱们这一群花子,用不着自报名号了。”
几个老不死一一自报名号,对方十余个脸上全变了颜色,全感到一阵冷气从丹田下升起,浑身毛发直竖。
天毒冥神拂动着降魔杵,用洪钟似的嗓音道:“好汉们,咱们话说在前面;会无好会,筵无好筵,少不了各位朋友在这山头上拼杀。你们在林子里,本来埋伏了一百零八名之多,在我天毒冥神看来,像一群蝼蚁。请记住:华老弟本不想咱们这一群老不死的Сhā手,但我是他的口盟老哥哥,必须Сhā手,但又不忍拂他的意;你们可以和他拼杀,但一次不许超过十人。还有,假使小老弟需要调息,没听招呼,下一批人不许上”。
“本盟主岂会听你的?”太叔权硬着头皮说。
“你要听的,非听不可。告诉你,恼得老夫火起,我也懒得和你们这小蚂蚁动手,散出黄梁暗香,再一个个丢下汉江喂王八。如果不信,咱们走着瞧。”
这些人中,波罗圣僧大概功力最高,他生长西番,根本不知天毒冥神是何许人,看众人皆吓得脸上变色,他心中不住冷笑,突然大吼一声,飞步枪出,兜心便捣。
天毒冥神怪眼一翻,金光一闪,降龙杵猛砸。双方来势奇猛,急逾电闪,“当”一声暴响,波罗圣僧向右飞射,金芒又到,两条百斤以上的重家伙再次相撞。
“当”!“当当”“当……当当”!连串山摇地撼的响声震鸣。
波罗圣僧一退再退,又再飞退,最后一声暴响,降龙杵“轰隆”一声,飞出撞倒了一段破墙,波罗圣僧也屈膝飞到墙根下,向左急滚逃命。
天毒真神飞退而回,哈哈大笑道:“番僧,你那根打狗棒重量是够了,可是手脚差劲,倒让我松了一下子筋骨。别忙,等会儿咱们再来。”又向逸云道:“小老弟,这贼和尚你要小心。”
“谢谢老哥哥关照,但他是我手下败将。”逸云笑答。
“哈哈,我是说他们一起上时必须当心,如果是以一打一,你要割他的鼻头,绝不会割伤鼻梁。哈哈……太叔权,准备了,别耽误时间。”
太叔权一挫钢牙,向后摆手道:“请!祠后空厥相见。”
“快走!这江神祠是我们的。”天毒冥神叫。
众贼缓缓退走。天毒冥神伴同逸云越过破祠,占据了这一面,在空坪东面一字排开。
太叔权与众贼在南面排列,鼓掌之下,南北西三面林缘,出现了无数人影,仔细数,确是合计一百零八名。大概天毒冥神早就来了,数得极准。
逸云大踏步出到坪中。他已卸掉身上的星碎,腰带上是伏鳌剑,左胁下是革囊,背上是剑鞘,手中是一把极为平常的长剑,剑隐肘后,抱拳拱手,用清朗的嗓音道:“在下华逸云,有些话耿耿于心,不吐不快,请诸位细听在下申述。武林中人闯荡江湖厉练,好勇狠斗爱管闲事,确是最受世人诟病之事。在下年事甚轻,自然有错,行道江湖以来,双手难免沾有血腥。但自问所行所事,可质天地鬼神,无愧于心,心中或有不安,非关道义之事。诸位之中,有些是曾经在华某剑下失手之人;有些是为朋友两肋Сhā刀;有些是为门人子弟报仇雪恨;总之,皆想取在下的性命,方消心头之恨。华某有忠言相告,就是冤仇宜解不宜结七个字,且先扪心自问,再决定行事。今日华某应诸位宠召,愿单人独剑与诸位化解冤仇,是否生死相拼,请先声明,以免自误。刚才天毒冥神老前辈已向太叔盟主表明,每一次出手以十人为限,如果在场外之人不守武林规矩,休怪老前辈出手以老欺小,手下绝情。在下言尽于此,肯见谅华某之人,请离开此地,日后华某当觅机缘登门谢罪,不然便留下,在兵刃上分曲直,见真章。哪十位朋友先上?在下恭候指教。”
他朗朗而言,四面起了嗡嗡轻语声。
“有自知之明的朋友,最好别下场;以一拼十,在下为了自己必全力以赴,休怪华某心狠手辣,枉送性命。”逸云又补充了几句,这几句话,骨子里极为强硬,所以说时神情大为不同,凛然屹立,威风凛凛,豪气飞扬,面对一百零八名高手,他不仅毫无悔容,反而气吞河岳,人站在那儿,恍若天神当关。
金旗令主直摇头,向蓝衫隐士轻声问:“荒唐!他怎将力拼一百零八人,虽则每次限十人,他怎将应付十人的联手攻?”
蓝衫隐士微笑道:“老弟,别替他耽心,你该知道龙苍岭候老弟的话不假,那次在蒙州五泉山,八个人都要取他的性命,他却不被八名高手杀着,怕什么?”
第一批出来的是实力最强的人,是一群老喇嘛,喇嘛中,拉加已经涅盘,波龙,产达,再加了八名功力奇高的喇嘛,十种兵刃全是又重又长的狠家伙,天下间将能下这一场围攻的人,太少太少了。
红影飘飘,十个人合围,十根兵刃共分两种:降龙杵、禅杖,全向内指,布成五丈方圆的大阵。
逸云长剑从肘下滑出,徐徐上扬,剑尖徐吐,朗声道:“是生死相拼么?”
“废话?谁跟你闹着玩?”波龙圣僧怒叫。
“就算废话,上!”逸云沉喝。
“上”字一出,人化一道青虹,剑闪银芒,向西飞射,冲前丈余,突然震天长啸。反而回头反奔,快得令人目不暇接,恍若鬼魅幻影。
正西的波龙圣僧并未扑进,杖出“毒龙出洞”,风雷俱发。两侧两名老喇嘛杖出“力劈华山”,兜头便砸。南粉名喇嘛疾冲而上,南面两人“横扫千军”取上盘,北面的招出“盘龙旋舞”攻取下身。
可是招出人已不见,青影不进反退消失了。
萨达和两名老喇嘛在东,逸云一动,他们同时前纵,分攻背心上中下三路。
风吼雷鸣,罡风激射。青影回头反奔,冲向萨达圣僧,身形突然向左一晃,从一根佛手杖贴身切人,剑光一闪,人已脱出重围。
“哎……”左面喇嘛以手掩腹,“当”一声佛手仗落地,人向前冲出四五步,右膝跪倒,顺势俯下身躯,双足抽搐了两下,方寂然不动。
同一瞬间,青影折回,剑影已临萨达圣僧的后心。
萨达功力通玄,青影消失他已知不妙,火速转身一杖猛挥,并大吼一声。
他晚了一步,逸云已经近身,第一场必须速战速决,绝不能往下拖,左手剑诀已经先出,天心指力倏发。
萨达招出一半,右肋下章门|茓一震,护身奇功立散,鲜血从|茓道中喷出,杖把握不住,仍向剑侧飞扫而去。临死拼命,一声惨叫,人向前一冲,双掌摊出。
逸云在掌到前已经退走,一声长啸,向侧飞射。
“当”一声暴响,萨达扔出的降龙杖,被一名老喇嘛震飞,老喇嘛也被震倒在地。
同一瞬间,萨达“砰匍”一声扑倒在地,滚了两滚便断了气。
逸云已冲人对面七人之中,用如幻步神奇地闪动,剑影飘忽,人影如魅,红影中,但见一道淡淡青烟,八方飞射。
激斗中,响起一声闷哼,一名老喇嘛扔杖后退,踉踉跄跄向外走,以左手掩住右胸,手上全是血,林中枪出两名中年喇嘛,将他扶人林去了。
“着!”在风雷连震中,响起了逸云沉喝。
一名老喇嘛狂叫一声,倒拖着禅杖踉跄后退。他左颊出现一条剑痕,双额骨直至下颔,鲜血激射。
“呔!”吼声又起,青影从另一名老喇嘛身旁掠过,剑光一闪,“嗤”一声,剑锋擦过禅杖上方,向波龙圣僧射到。
老喇嘛狂叫一声,右手一松,四个指头落地,接着肩上一凉,肩骨断了一半。
波龙圣僧刀悍如疯狮,向青影狂攻三杖,迫青影向左,那儿有两名老喇嘛冲到了。
青影前俯后仰,左歪右倒,退了八尺,在背后两根佛手杖攻到的刹那间,人突然挫身急退,从右前方的佛杖下闪入,倒撞八老喇嘛怀中,伸左手在肩上抓起他的腰带,一声大吼,将人从肩上摔出,人亦从旁掠进。
老喇嘛身不由已,向波罗圣僧闪电似冲去。
“噗”一声响,波罗圣僧刚一杖劈落,红影冲到,他收招已不可能了,杖到红光崩现,将老喇嘛的脑袋打得稀烂。
他心中大骇,一怔神间,白芒已到胁下,是从老喇嘛尸体下递出的。他想招架,已经来不及了,白芒一吐一吞,瞬即失踪。
他“嗯”了一声,身形乱晃,脚步跟路,想拼命将身形隐住。“噗”一声,降龙杖落地。他一手按住胁下,双目似要突出眶外,咬紧牙一阵乱晃,最后吐出几个字:“小……小狗!天下没……没有我……我这号人物了……”说完,喘出最后一口气,手一松,鲜血喷出,晃了两晃,“砰匍”一声向前扑倒。
逸云已经远出两丈外,向没死的两名喇嘛冷然道:“走吧!多死无益,难道要死光才走么?”
两喇嘛呆若木鸡,最后两行泪下,招手引来七八名中年喇嘛,救死扶伤下山走了。
“谁再出面?在下恭候。”
人影飘飘,不怕死的出来了。
祁连隐艘、仙海人屠、五丁神艘、赤煞阴婆、阴神饶光汉、扭头狮子左铉、阴司恶煞、七星掌,最后一人是云中鹤。这些人,全是跺下脚武林震动的人,实力不下于十名喇嘛,虽下亦相去不远。
左方雨、左方田兄弟,现身在一旁,趑趄不前,却急于加入,不知是进好,还是退好。
逸云用剑向他俩一指,道:“你两人可以加人。上!”
十二人不再合围,而是占住三方,此可以避免自相残杀,但力量不能集中。
“是一判生死么?”逸云间。
“你死我活,不共戴天,轮不到你回答。”
“左方田。家父讳钩,在太白山庄被你所杀。”
“他死得该是不该?”
“你才该死。”
逸云冷笑一声,徐徐举剑,身形一挫。
灰影电闪,中间的祁连隐叟与仙海人屠突然发难,抢制机先扑出,剑棒齐攻。
右有五丁神叟,左有赤煞阴婆,盘龙拐与龙首拐一下一上,同时攻到。
逸云急退五步,向左疾闪,一道淡淡剑芒,射向五丁神叟,捷逾电闪。
五丁神叟只道逸云要重施故技,似进实退,料他必定转向右攻,所以仍向前急射。
双方接触疾如电光石火,青影左掌倏吐,将盘龙拐向左反荡,人斜身切入,白芒一闪既没。
五丁神叟只觉一阵无可抗拒的凶猛炙热潜劲,将他的盘龙拐震偏,便知不妙,一声怒吼,仰身飞起一脚,踢向逸云小腹下阴,拼个同归于尽。
逸云不上当,身形稍侧,一剑刺入对方大腿根,人向后倏退,迎向赤煞阴婆。他行动飘忽,急逾电射星飞,任意攻向任何一方,不受对方勒绊,取得了绝对优势。
五丁神叟狂叫一声,向后便倒,盘龙拐飞出五丈,躺在地下探囊取刀伤药敷伤。
同一瞬间,赤煞阴婆一声厉叫,折向而飞,不与逸云对冲,三颗赤煞阴火弹出手,而且一蓬淡红色令人肉眼难辨的赤煞飞针,向前成漏斗形飞。
其余的人,在厉叫声乍起时,突向四面急退。
逸云早留心她的歹毒暗器,一声长啸,天心指点出,人突向上疾升四丈余,在啸声中折射向阴司恶煞。
针散空爆的刹那间,毒火冉冉飘荡,逸云已凌空扑下,左手天心指又出。
阴司恶煞剑出“万笏朝天”要硬接下落的剑,岂知罡风随风啸声入耳,右肩井一麻,“诤”一声长剑落地,人向后一倒。
青影下地,一把抓起阴司恶煞,入向后退,退出了十丈外,将人向后扔出叫道:“黛妹,交给你。”
叫声中,人如电光一闪,又回到了斗场,斗场阴火渐熄,地上草丛萎谢了五丈方圆之地,却末起火燃烧,真怪。
“老阴婆纳命!”逸云叫,人飞扑而进。
右侧的仙海人屠看机会到了,突然疾跨一步,一棒从下面挥出。击向逸云小腹。
逸云口中向赤煞阴婆叫阵,其实是声东击西,故意掠过人屠身侧,就想诱他拼命出招。
破损的纠龙棒果然攻到,他突然吸腹扭腰,身形上升,人凌空向右激射;纠龙棒半分差,掠胯骨而过。
“你该死!”逸云叱喝,白芒急划地吞吐数次。
纠龙棒脱手飞出,仙诲人屠一声未出,脑袋侧出现了几个剑孔,晃了两晃,倒了。
人射向祁连隐叟,百十道银虹向前一罩。
“哎……小狗!老夫与你拼了!”祁连隐叟以左手掩住左胯骨,侧射八尺,吼叫着重新扑上。
同一瞬间,“叭”一声脆响,逸云一掌拍在从后攻到的龙首拐,剑已点出,但临时变招,剑锋一转,突然拍出,并大喝道:“滚!”剑脊拍中赤煞阴婆的背上琵琶骨,只拍得她浑身骨头如中电殛似要节节散开,眼前金星直冒,丢掉龙首拐,人向前冲出三丈外,方砰然倒地,在地上呻吟。
左方雨大吃一惊,赶忙抢到,左方田一声厉吼,挺剑扑近,一招“银河飞星”点出,身剑合一飞刺逸云,要拼命了。
逸云向右一闪,左手捷如迅雷,一把拍住对方的左肩。他的手大指长,中指恰好制了左肩井,将人向相反方向飞出三丈外,大喝道:“也饶你不死!”
左方田砰然落地,肩井|茓被制,他像根木头,滚了五六转方行停住。他的.身躯从祁连隐空头顶上空飞过,可害苦了祁连隐叟。
老鬼看清人影凌空撞到,赶忙向右疾闪,正撞上折回射到的逸云,剑气压体,百忙中一剑急架,想将剑错开。
晚了,双剑出了刺耳的错鸣,连响三次,他左右肋与左腹上,共挨了三剑,狂叫着向后退,支持着没倒下。
“谁不退,就得死!”逸云掠出叫。
首脑不支,这一群人该退下认输,十二人中,只有阴神、扭头狮子、七星掌,和云中鹤四个完整的人;左方雨虽没受伤,但他要照顾乃母,三分之二的人失去斗力,不退怎成?但剩下的四个人收不住势,喝声出时,四人已经全速冲到,无法收势。
逸云大喝一声,剑左右分张,人向前冲,一掌拍出。
“哎……”左面的阴神以手掩面,脱身后撤;他左颊肉被点穿,大牙与牙床大概也毁了。
“嗯……”右面的扭头狮子以手掩住天灵盖,也向后撤,头皮丢了一大块;假使他的头不歪,定然完蛋了。
同一刹那,逸云与七星掌错左肩相接,两人在左掌行雷霆一击,“啪”一声暴响,七星掌一声掺叫,左臂大概完了,人向后飞跃三丈外,一屁殷坐倒,咬牙切齿地呻吟不已。
云中鹤已经冲过人头,人向上急升,半空中“白鹤展翅”再腾起丈余,扭转身躯倒飘而下。
他认淮可将逸云摆脱,岂知在行将沾地瞬间,突觉背心一凉,一枚剑尖已点在脊心上了。他黯然一叹,脱手将剑丢掉,闭目待死,人挺胸屹立。
逸云本待将剑送出,但心中一动,却停下了,道:“我真该杀你,怪的是却没下手。”
云中鹤哼一声道:“你下手,裘某从未想到活着。唯一遗憾的是,我悔不当初。”
“你悔什么当初?”
“三年多之前,我在太白山庄地下秘道之中,与七星掌厉兄适逢其会,在火海中救了你。”
“废话!”
“哼,那时我并不认识你,你又昏迷不醒,从火中掉下地道人变黑人,厉兄也没认出你是华逸云。由于你临昏迷前击了我一掌,力道奇重,我动了怜才之念。才将你带出火窟。如果知道是你,早将你宰了,怎轮到你今天宰我?”
逸云心中一震,如有所感,收了剑道:“你的话有何证据可资凭证?”云中鹤向独掌擎天尉迟大年一指,道:“那老不死的可以证明。我和厉兄走出秘道之时,恰好碰上了他,被他连追两天两夜,在兰州之西一场好拼,被他将我击落小河中,人财两失。我和厉兄奔走江湖,就为了找他。”
远云一把抓起他的胳膊,向独掌擎天身前急射,放下人,急促地道:“说!你说给尉迟前辈听听。”
云中鹤一叉腰一站,向独掌擎天说:“阁下可记得三年前太白山庄之事么?”
独掌擎天一头雾水。因他两人说话之处在十余丈外,声音不大,谁也没听清他们谈些什么,云中鹤一问,他莫名其妙,只好说:“记得。那天我没赶上,晚上赶到只看到余烬未熄。在一处秘道追踪两个人。哦!是你,还有那位七星掌。你们跑得真快,在兰州才被我追上,你掉下小河溜了。”
“是你将华逸云救走的么?”云中鹤接着问。
“谁知道你将人丢在哪儿,哈哈!你是说,你带着的黑人是华逸云小老弟?”
云中鹤冷笑道:“那时我也不知是他,不然他怎能在今天杀我?”
逸云拍拍他的肩膀,诚恳地道:“前辈请原谅,咱们间的事,以后再谈,请稍留驾片刻。”
云中鹤不肯,决意要走。
逸云知道留他不住,只好目送。缘渺春鸿太叔霓裳,四海游龙柏青、只一条左臂的天聋矫空熊捷,二寨主铁胆诸葛孔裹、落魂掌蛇惟善三寨主、久不见面的九华阴风安易城、太行山山主五行掌公治邦、砥柱山山主万长春、通州蛇姆范紫菱,整整十个,又围上来。
逸云记不起他们的姓名,有一半的人他仅有依稀之感,从前的事忘了嘛!他说:“诸位,你们这几个人怎成?听华某良言相劝,回去好好重新做人。”
“小子,你教训我们?”太叔权怒叫。
“也未尝不可。”
太叔权猛地撤下他的奇异兵刃摄魂剑,信手指出,响起一声令人心血下沉的奇异锐啸。
“且慢!”四海游龙叫,也撤下剑道:“咱们不可乱上,先教令嫒缠住他,只有令嫒可以挡他十余招,咱们乘机下手。”
逸云先跟老花子打过招呼,气往上冲,道:“姓柏的,华某要不擒住你凌迟,将把华字倒……”
话未完,太叔霓裳已飞掠而出,一声娇叱,剑幻千道青虹,劈面攻到。她脸上涌现着悲愤的神色;敞开中宫进招,显然是不要命的打法。
四海游龙一声叱喝,开始八方游走。
由于盟主父女亲自下场,四面的三山五岳英雄全都向内踏进,情势大乱。
天毒冥神突然将降魔杵举起大喝道:“咱们也上,谁敢Сhā上便先收拾他。”
“上啊!妙极!”独眼狂乞大叫。
人影疾闪,瞬息间先散开在草坪四周,所有的草莽好汉们全大吃一惊,纷纷后退不迭。
逸云在太叔霓裳身形一动之际,人已向右急掠。右面是天聋矮叟和二寨主铁胆诸葛,两人直退出三丈外,再向左右绕走。
逸云冷笑一声,根本不理睬毒烟和金钱镖,折向反扑四海游龙,发出一声长啸,闪电似射去。
四海游龙向后急飘,左侧的三寨主突然掩至,大环刀拦腰便截,风雷候动。
逸云心冷笑,他们竟用诱虎入阱的游斗法,岂不可笑?直目前为止,他仅出了一身大汗,真力亦仅损耗一成左右,慢慢拖,反而有喘息的机会,高手仅可利用短暂的时间一调息,何况是他?他心中在想:要尽快地收拾他们。他脸上泛起了重重杀机,但一触飞扑而来的太叔姑娘的目光,杀机重又散去。
“滚你的!”他叫,左手向左点出,天心指绝学出手。
三寨主只顾乘机伤人,却没料到天心指力袭到下盘,不偏不倚不轻不重,点在右膝骨上,浑身一软,突然跪跌在地。
逸云一声长啸,盯紧四海游龙卸尾急追。
蛇姆站在西南角,四海游龙突向她那儿飞射,两人一会合,突然同时向后急退。
逸云放胆急追,刚到蛇姆先前站立之处,脚下突然飞起无数五颜六色的小蛇,从草中向八方飞窜,有些竟生有双翅,飞行迅疾无比
蛇不但不敢近身,反而向四面八方逃命。太叔权九个人,本已远远地避开,见状大吃一惊,惊叫着再向外退。
逸云急退,一把抓起三寨主,向蛇姆大喝道:“收蛇,不然我不饶你;这些毒玩意留在这儿,不知要死多少无辜。”
逸云高举三寨主,一面八方飞逐,掌中剑将可及的奇蛇,一一击毙,到了北面,一声巨吼,将三寨主向五丈外的太叔权抛去。
蛇姆心胆俱裂,赶忙掏出竹哨,打开口袋收蛇。
逸云卓立场中,直待蛇姆收完,突向她叫:“给我!”声出人闪,支势如电。
蛇姆只道他要她的老命,一声厉叫,蛇杖猛挥,怀中紫影一闪,飞出两条两尺长的怪蛇,肋生紫翅,金头紫身的异种塍蛇,随杖射向逸云。
逸云大吼一声,天心指再出。剑一绞一震,将两条塍蛇震成百十段。
岂知金芒一闪,断了的一只蛇头,向下跌坠时,飘到右腿内侧,蛇口中的毒牙,竟将裤管刺穿,挂着了腿肌。
这两条金头滕蛇,竟然不怕曾服下金蟾内丹的他,可知定然是金蟾的克星,毒性奇烈。
起初他没感到异样,他体内还有可抗奇毒的龙貅丹黄溶合在经脉中,金头膜蛇毒内侵极慢,抗毒性亦未能全部发挥,故而并无异感。
他乘机抢进,剑将蛇杖架开,伸手去抓蛇囊。
蛇姆被天心指力击中左|乳下期门|茓,正住后坐倒,他手到抓来,信手损在地下,一脚踏住,神奇的乾罡坤极真力,自脚下发出,脚渐向下沉没半尺,再踢土将囊埋了。
蓦地,他感到一阵头晕,瞬即清明。他仍未以为意,身形乍闪,向阴风客射去。
“滚!”他叫。剑将对方长剑错开,一掌拍在他的右肩上,剑飞跌丈外,阴风客滚倒在地,连滚八次转身。
人影乍停,他不再四面追逐了。怪!怎么头脑昏沉起来了,为什么?他摇摇头,眨眨眼,剑徐徐下降。
他不追人,人家却欺近啦,最先奔到的是砥柱山主,从后面追近,伸剑便点。
他灵智未失,恢然转身。“铮”一声脆鸣,剑芒一张一收。
“哎……”砥柱山主胸前开了孔,俯身栽倒。
这瞬间,身后到了天聋矮叟和四海游龙。
他猛地旋身,剑芒突化一道光幕,向前一罩,人即后向飘退,脚一沾地,突然踉跄了两步,摇摇欲倒。
天聋矮叟鼻梁中挨了一剑,直透后脑,砰然倒地。
四海游龙胸前从左|乳至右|乳,横列着五个剑孔,一声末出,便嘭然倒地。
“哈哈哈……”逸云突发奇异的长笑,俊目中凶光外射,步履凌乱,手中剑不住振颤,剑气厉啸,向最近的二寨主走去,像喝醉了酒一般。
远处的如黛尖叫一声,向内飞扑。
玉罗刹急追而上,一把拉住她说:“小妹,使不得。”
所有的人全都大吃一惊,天毒冥神大踏步往里走。
如黛有切身之痛,怎肯被阻:她挣扎着叫:“放开我,苟前辈,他……他……病又发了。”
太行山主看出便宜,突然在侧冲上。
但见剑芒疾射,逸云狂野地转身,唰唰唰一连七剑,将太行山主的剑震成百十段,刺了他五剑之多,最后一声长啸,一剑将他挥成两段,再飞起一脚,将尸体踢飞。
这不过是刹那间事,杀了人再倏然转身。他脸上肌肉扭曲,目中凶光四射,口中像在咆哮,张臂扬剑,上身微曲,向太叔霓裳走去。
这一突变,令所有的人心惊胆跳,看他杀太行山主时的凶猛残忍神态,令人心为之沉。
太叔霓裳知道他有毛病,只觉芳心如醉,变色急退,一面叫:“他疯了,小心!退!”
如黛也叫:“大家退,别接近他。云哥,云哥。”她挣扎着前扑。
所有的人全部后撤,如见鬼魅。因为逸云的左手,竟将光华夺目的伏鳌剑撤出了。
“小老弟,你怎么了了”天毒冥神发出震天大吼。
他不叫倒好,叫声一出,逸云一声长啸,向他闪电似扑来,逸云眼前大概有点发黑,竟运耳力循声迫到。
天毒冥神看他来势汹汹,知道不妙,赶忙向侧掠出三丈外。
逸云身形落地,身形乱晃,双手乱舞,光华从他身前阵阵外涌,全身皆被剑影护住了。
天毒冥神突用千里传音之术向四周大叫道:“快离开江神祠,给我快滚下山去,谁不走,吃我天毒冥神一杆再走不迟。”
太叔权心惊胆落,举手一挥,众贼像潮水般散去。
逸云狂舞不已,良久剑势徐缓,终于,他站住了!仍没人敢近,他呼吸从急促逐渐变成深长,肌肉开始松弛,目中凶光渐敛,身上腾起阵阵灰雾,腥臭之气四溢,青衫逐变成灰色。
“天!那老鬼婆,我非剥她不可。”天毒冥神叫。
“谁?”蓝衫隐士轻问。
“他中了极烈的蛇毒,定是那玩蛇的婆娘捣鬼,换了别人,早死了一百次啦,”
“什么蛇毒?”金旗令主问。
“看景况,定然是金头塍蛇,中人必死,尸体立变灰色,腥臭之气略带甜味。”天毒冥神是行家,一说便中。
“老哥哥,他要紧么?”如黛惶急的问。
“危境已过,他体内有奇异的抗毒奇能,已将遗毒及因毒而引起的异物,渐渐排出体外了。只是……只是……”
“说嘛,老哥哥,只是什么?”如黛紧张地叫。
天毒冥神叹口气道:“恐怕他因此一来,脑中会变化,恐怕……”
蓝衫隐土突然接口道:“不要紧。华夫人,他那迷彀放在那儿?”
“在他的革囊中。”
天毒冥神突将降魔杵放下,用无声无息的步伐一步步欺近逸云身后,突然一扣他的肋下章门|茓,伸手摘下他的革囊,抛过说:“快!取出来。”
逸云章门|茓被扣,身子突然一扭,天毒冥神几乎制他不住,赶忙用另一手扣住他的肩井定。
如黛惶急地取出迷彀奔近,塞人他口中,用水度入腹中,再喂他一包祛毒元散。
“退!”天毒冥神轻喝。如黛退后,他也向后飞掠。
逸云恢复自由,突然仰天长啸,啸声突断,他浑身一震,张目四顾,倏然收剑咦了声,讶然叫:“咦!他们呢?”
“天哪!”如黛叫,跌倒在玉罗刹怀中。
天毒冥神大喜,走近道:“老弟,你吓坏了多少人哩!他们都走了。”
“走!我们快赶往武当山。”逸云说,一面大踏步走近人丛,突然向玉罗刹道:“哦!荀前辈,我记起来了,上次在桐柏山左近,晚辈曾失手将前辈的碧玉钗击碎,至今还未向前辈请罪哩。”说完,一揖到地。
如黛喜极而泣,脱口叫道:“云哥,你记起了么?”
“哦!确是记起了,芸姐姐就是那时被荀前辈一群姐妹带走了,是么?”
玉罗刹粉面一红,道:“哥儿,还怪我么?”
“怎敢!我怕段老哥哥揍我呢!”逸云顽皮地笑。
“走吧!武当山,不必等明后天,别让牛鼻们快活,老弟,你快换衣服,咱们在山下等你。”天毒冥神穷叫。众人一走,逸云在林中找回包裹,匆匆换上一身天蓝色劲装赶下山脚会合。人刚到,天毒冥神抢着道:“这条山径险得很,牛鼻子们人用雷火筒埋伏等我们,咱们不上当,走!均州西南有条捷径到草店,可近六十里。我领先,走啊!”
众人一阵急走,展开轻功恍若星飞电射,一个时辰赶了六十余里,说快不算快,但持久力惊人,似乎愈走愈快。
前面有两座小山,官道从中穿过,入山口里余,前面突一声锣响,两旁闪出十余名官军,有一名穿百户袍服的小官儿,迎面阻住去路,扬着手中长枪叫:
“什么人?站住!”
众人倏然止步,天毒冥神怪眼一翻,沉声道:“走路的,你想干嘛?”
“咱们均州检司的人,要盘问。”小官叫。
“盘什么?”
“哪儿来的?”
“襄阳府。”
“拿路引来呈验。”
“滚你的,没有路引。”天毒冥神叫。
“你们是逸夫跑丁,罪该斩首,拿下他们。”小官扬枪叫。
天毒冥神大吼一声,降魔杵兜头便砸。其余的人同时动手,不消片刻,便击毙了五名,活擒八名,一个也没走掉。
独眼狂乞沉声说:“灭口!牛鼻子们已招来官府出面,杀!”
大明一代,不论军民,不可离开本土一百里之外活动。士农工商要想离乡,必须到该官州县之中,花钱请领路引,方能到达路引上指明的地方。不然的话,如被巡检司的人抓住,最轻的八十大板;次日充军边塞,重者很简单:杀头。而这人所该管的邻里甲首,全得被连累,甚至倾家荡产,端的暴政如虎,怪不得后来流寇满天下。
说杀便杀,拖到江边撕衣带绑上石头,沉入江底喂王八,再重新上道。
天毒冥神领先而行,向左岔人小道,向群山深处飞掠。
从均州到武当天柴蜂的玄天紫殿,整整一百里。三十里是第一座迎思宫,宫前有朱元璋立下的三字碑,写的是:第一山。朱元璋是襄阳人,草书天下第一,但为武当山吹牛,称为“第一山”,可笑。
四十里是草店,正是小道会合处,一群古古怪怪打扮的人,不愿惊世骇俗,绕镇而达,转入丛山悄然超越回龙观,整整走了四十里。
“还有三十里到紫霄宫,正好正午。咱们赶一程,先从紫霄宫杀起。”天毒冥神豪气飞扬地叫。
这一带草木葱葱,山道险峻,尤其是上太子坡,下九渡漳涧,经平台十八盘,极易让人暗袭。从左面溯九渡涧上行,即是琼台观与八仙罗公院,正是琼台观跛足三圣住处。
到九渡涧岔道,恰好七十里。他们刚由太子坡降下山坞,便看到石桥上站满了老道,溪岸两旁红影飘摇,剑芒夺目。显然有人恭候已久了。
“无量寿佛!施主请留步。”桥头上一名老道稽首挡路。
逸云在中,众人左右一分,将溪这面的老道拦住,准备动手。逸云呵呵一笑,道:“咦!你这杂毛熟得紫,似乎咱们在太白山庄见过哩,哈哈,走了七十里,贵派方有人拦截,老道,你们晚了些,是么?”
“不晚,施主。请向后看。”
逸云向后看去,只见坞后太子坡下,纷纷出现无数红影,两侧山麓下,亦出现了许多老道,最近相距仅有二十余丈。每一个老道手中,皆挟了一具儿臂粗的红色三尺大筒。面色阴沉。显然相对,他们陷入重围中了。
逸云哈哈狂笑,笑完道:“老道,你最好叫他们少送死。不错,你们定然唆动守山的千户小官儿,调来了九龙筒与雷火筒,想唬我们么,哈哈!少做你的清秋大梦。由这儿到三天口,有二十余里地,在下要从这儿杀起,漫山遍野往上走,见人杀人,见宫就烧。武当山共散处一了一百十五座宫观,仅够烧。哈哈!要是你认为这小玩意能阻止咱们这些高手,未免太可笑了。你要不要在下替你们先引介?”
老道冷冷地道:“贫道愿闻。”
逸云将与会的人,一一将名号说出,所有的老道,全倒抽了一口凉气。
光华一闪,他撤下了伏鳌剑。天毒冥神用手向南,指着十里外的展旗峰,大笑道:“咱们从紫霄宫烧起,直烧至玄天宝殿,哈哈!真武大帝朱雀玄武,放心,朱雀将会化掉自己的北极玄天大帝殿,龟蛇同化,大帝的金身亦难保全。杀!”
“且慢!”老道急叫,又道:“诸位千万不可如此胡为,去年玄天宝上殿圣上刚赐大帝封号……”
“哈哈……”老花子也狂笑了,说:“我知道,去年皇帝赐谙,封为通微显化真人,是赐贵派祖师,而不是真武大帝,赐的是三天门的太和宫,而非天紫金顶的宝殿。老道,别害怕,咱们第一个要烧的是太和宫,至于金顶宝殿,咱们烧不烧无所谓;真要烧了,贵派至少有大半的人被砍掉脑袋,皇帝老爷对砍脑袋感兴趣,咱们并不。”
蓝衫隐士也呵呵一笑,接口道:“武当山大火,并非第一次,三朝初就烧了个一干二净,咱们来第二次,烧掉百余万两金银,小事一件,皇帝老爷以后还会替真武大帝重塑金身的。杀!”
老道面色发青,急叫道:“诸位难道不替三天门谷下,龙吟尊者等人设想么?”
天毒冥神狂笑道:“杂毛!你未免太天真了,转过你的驴头看看二天门上空的金鹰,鹰上有啥玩意你可知道?”
众老道扭头,全都大吃一惊。三天门往上是二天门和一天门,距天紫峰顶的金殿,近在咫尺,所站处虽低,但仍可看到峰上两头金鹰不住起落,向左往复,看方向,正是从三天门面山谷,飞往蜡烛峰。
天毒冥神又道:“龙吟尊者他们,该已到了蜡烛峰了。向东三里余便是贵派胜地琼台观,哈哈!他们可望在不久之后,从琼台观开始放火了,哈哈……小老弟,怎还不动手,和他们磨牙?”
“杀!”逸云叫。
蓦地风啸雷鸣,剑影漫天,但见血肉横飞,惨叫声大起,老道们的尸身纷纷跌下涧中,十七头疯虎突下杀手,从石桥上杀至对岸,向山上急射。
后面的老道只知截住退路,双方激斗,又不敢使用九龙简和雷火筒,恐怕将自己人也烧成烤猪,加上十七个人全是宇内一等一的高手,只眨眼间,便放倒了二三十名老道,通过九渡涧,向紫霄宫飞射,他们怎能追得上?
未死的人,立即传出警讯,顷刻间,整个山区皆响清脆的玉筒声和钟声。
从九渡涧到紫霄宫,整整十里,山道步步上升,沿途拦路的人,不死即伤,阻不住这一群疯虎。
十七个人分成三批,逸云和天毒冥神在前开路,天毒冥神的五名手下在后紧跟,中间是老花子五个人。断后的是独掌擎天和如黛等五名。每一批人相距十余丈,可以互相呼应。
紫霄宫,是武当第三大观,后倚展旗峰,宫前有禹迹池,据说这池就是解剑池,不知是真是假。紫霄宫建筑之宏丽,不下太和宫。层台杰殿,高敞特异,楼阁连云,住了三百余名道侣,管辖峰西的太子洞和七星岩端的,是人材济济,高手如云。
逸云直趋平台十八盘,急如星飞电射。
紫霄宫下面有一处崖脊,石道经脊而过,脊南便是登宫的大道;山坡上,密密麻麻排了近百名道侣,亮剑相待,声势吓人。坡下大道上一处三四十亩坡草坪上,排列着一座武林丧胆的七星大阵,左璇玑,右玉衡,共七七四十九人,每一星座皆以七人构成,四十九文长剑映日生光,四十九个人皆同石像,各站方位木然屹立,脸上木无表情。看光景,他们大概知道大劫临头,性命危如击卵,随时有将卵坠破的可能,所以英风尽失,倒像是将赴屠场的老牛。
阵前,排列着二十名高年老道,站在路中严阵以待,一个个精神肃穆。
逸云先射到,和天毒冥神并肩站住了。后面的人,向左右一分,各占方位只等逸云下令动手。
“哈哈哈……”逸云大笑,笑完道:“你是天罡老道。哈哈,久违了。”
中间老道果是清基,他稽首行礼道:“施主来得好,贫道已恭候多时了。”
“贵派约了五派门人,怎么只是你们这几个废料,”
“五派门人在太和宫相候,施主行将可以见到了。”
“哦!是教你们这些人,让在下先松筋骨么?”
“施主未免太过自信了。”
“事实如此,贵派的七星剑阵,在下已多次领教过了;贵派死的人也不少了。我劝你撤阵逃命,免得枉送了他们的性命,于事无补。”
“贫道职责所在,施主还是退回的好。”
这时,左面琼台观方向,大火冲霄而起。逸云发出一声震天长啸,伏鳌剑出鞘,挥剑直上。
清基老道向后飞撤,拔剑大喝道:“倒悬七星,地网天罗。发动!”
“挡我者死”逸云大吼,挥剑抢入阵中。
“天毒冥神也有一份,不想活的不必让开。”降魔杵一挥,首先旋到的杆光七道,七支长剑断了五支,惨号之声惊天动地,尸首乱抛,血肉四溅。
逸云人如神龙,剑化千道电,直扑天枢,所经处头断剑折,如同虎入羊群,惨不忍睹。
蓦地,展旗峰峰顶上,站起一个青色身影,用千里传音之术向下叫:“华哥儿,不可多造杀孽。”他是太白矮仙。
逸云一声长啸,越阵向禹迹池急射,天毒冥神哈哈一笑,在囊中取出了一个皮囊,持在手中人化轻烟,纵腾七丈,左飘六丈,像鬼魅般急闪。
“咕咚!”倒了七名老道。
“铺叭!”又倒了七名老道。
“人交给我,放火!”天毒冥神叫。
他用上了武林至宝黄梁暗香。这玩意并不毒,但十分厉害,嗅到即倒,没有他的解药,昏睡三昼夜,甜梦不断,醒来浑身脱力,如同大病一场,如要解救,必须等十二个时辰之后,灌酒人腹,再丢人冷水泡上一刻可苏醒。
老道们如蚁见火,纷纷扔剑倒地。逸云越过禹迹池,向紫霄宫急射。宫门红影疾闪,伸出十余枝雷火筒。
“轰隆隆……”连串震天巨响,火舌狂喷,这玩意像是焰火可喷出五丈外,火流极为强烈,在边关,这玩意用来对付鞑虏人,极为有效。
逸云早有准备,人影一现,他便向左急飘,从宫外侧墙飞跃而人。墙内伏有六名老道,正由洞门向外瞧,人入墙仍未发觉,全感到后心一麻,伏下了。
逸云收剑,抓起两具雷火筒,一声长啸,从偏殿抢入,一拉引线,立刻响起两声霹雷。
火势激射,大殿火起,宫里面的人鬼叫连天,纷纷向外逃命。
“走!太各宫。”天毒冥神在殿西叫,他身后十五个人全来了,向西沿大道急走。
逸云共抢了五具雷火筒,急急追上。
太了洞的宫观化为火海。
七星岩的宫观火舌飞腾。
南岩起火,南天门火舌飞舞。
到了虎头岩,已可看到三天门了,在三天门各处山隙小路中,无数人影从朝天宫向下急走,先头已降至斜桥,双方已经相距三里地。
下面是一片山麓中的小谷地,四周四峰突起,悬崖气势浑雄,绝壁如削,林木葱葱,小溪蜿蜒而下。
逸云突然举手,请众人止步,道:“他们等不及了,他们已放火将他们引出了。下面山谷不稳当,不必下去,在这儿截住他们。”
“这儿居高临下,正好。”老花子叫。
逸云将两雷火筒递给如黛,一面派人手,道:“请邝老哥哥率人守在虎头岩,免被人截断退路。段老哥哥与樊老前辈在左列阵,尉迟老前辈列右。我和马老哥哥下去斗他们一斗。其余的人堵在这儿,准备接应。”
众人四散,各占方位,等待五门派人前来送死。
对面的五派门人,分由八条小径,从峰崖的缝隙中狂奔而下,先头已越过斜桥,向上急射。
左侧群峰之间,数十名人影越峰而进,头上金鹰急掠,正向这儿奔来。
斜桥北面里余,半坡之间耸立着一座宫观,名叫安乐宫。位于道路左侧。宫前建有天坛,有一块十余亩大的广场。宫有三进大殿,金碧辉煌,乃是一座游客歇脚的所在,养养脚力准备爬三天门上太和宫。
逸云一声长啸,与天毒冥神向下飞掠。到了安乐宫,双方迎个正着。
逸云站在广场北面。哈哈狂笑道:“久违了,诸位掌门。”他屹然而立。脸上泛起重重杀机。
第一个踏人广场的密谛大师宏伽。其次是左手有点不便的般若大师宏远。这两名少林老一辈的人,功力毕竟不同凡响。
其次是少林掌门苦行大师、武当掌门追魂王剑玄同、峨嵋掌门觉宗、崆峒掌门气尘。昆仓路途太远。赶不及,由曾在五泉山出现过的天泰通天为代表。
密谛大师刚抢入场中,逸云的话刚落,天毒冥神已经闪电似的掠出,大叫道:“滚回去!”降魔杆斜劈而下。
密谛大师心中一凛,禅杖挡驾。“当”一声暴响,密谛大师向右后方飞退丈余,飘出场外。
“老哥哥,请他们列阵答话。”逸云叫。
天毒冥神冷笑一声,一步步向后退,他这一记重击,把陆续赶来的数十名僧道俗家高手惊住了。
密谛大师身形落地,脸上变色。般若大师抢到,沉声问:“檀越好浑雄的内力。请见示名号。”
天毒冥神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尖,哼了一声道:“怎么?老和尚,你竟然记不起我天毒冥神马骏?”
“啊!是你!”密谛大师大惊失色。
“是的是我。我没有死,奇怪么?”说着退到逸云身侧。
广场三方面站满人,路南则留有一个缺口,似乎等待着后面地位极高的人人场。
果然不错,二十几个年高德重的和尚飘然而来,从缺口进人场中,在四位掌门的上首站住了。
那是少林元老宏尊大师,和两个老得不能再老的和尚。
武当的琼台观破足三圣,与多次逃得性命的全真于,另一名是天钧道人,另四名老道从没见过,陌生得紧。崆峒则是六名老道,人称西崆峒七宿,但只来了六人。昆仓是东昆仑三老,是天泰天宗两人师父的师叔,峨嵋则是五名摩字辈的老和尚,比掌门觉宏高一辈。
五派弟子全算上,大概在四百名左右,武当最多,他们在北列阵。左方有少林门人。再左是峨嵋;和尚们站在一块,光脑袋不戴僧帽,极易辨识。
右首是崆峒,再后昆仓。五派弟子所站处,出家人在左,俗家弟子在右。声浪渐隐,嘈杂声徐敛,所有的人全肃容而立,四百余人的声势,委实吓坏人。
“哈哈哈哈……”逸云仰天大笑。
“哈哈呵呵,呵呵哈哈……”天毒冥神抱腹大笑。
在四百余人排山倒海似的声势压迫下,他两人竟无动于衷,竞然狂笑不已,不是疯子定然是狂人。两股笑声一合,以雷霆万钩的震波,向前怒涌。
人群一阵骚动,阵脚一乱,功力差的人,惊叫着伏下了。接着半里后的独掌擎天等人,也突然发出狂笑。
“南无阿弥陀佛!檀越好精深的驭气神音绝学。”和尚们叫。
“无量寿佛!施主请住口。”老道们叫。
笑声倏止,逸云独自一人叉腰而行,突然向五派掌门身前丈余站位了,道:“诸位,三年前太白山庄盛会,似乎咱们站在一面的人,呵呵!今天咱们可又得以血肉相见了。人生变幻无常,由此可见,短短千余个日子,变得太快了。”
“无量寿佛!那是施主迫得五派门人无路可走,错在施主。”崆峒的无尘说话了。
逸云阴森森地蹬了他一眼,阴森森地道:“无尘,你这种颠倒黑白,含血喷人的话,谁教你的?呸!天下间竟有你这种无耻之徒,乌龟王八也比你强百倍。”
无尘怒叫一声,伸手拔剑。
光华一伸,逸云左掌心多了一把电芒一尺的小剑,剑尘前伸,仍用同样的嗓音说:“无尘,华某还不想立刻动手,你如打岔,这把剑教你腹穿头裂。”
所有的崆峒弟子大哗,纷纷拔兵刃要冲上动手。
天毒冥神一摆降魔杆,往场中一站,大喝着:“鬼叫什么?堂堂名门大派,竟调教出一批乌合之众,没规矩!你们想倚仗人多,用叫闹声将我们吓跑么?呸!给我一一滚出来!看我天毒冥神能否将你们打成肉泥?刚才紫霄宫几十名杂毛,不够老夫消遣,人多好些,过瘾之至。哈哈?华老弟从不怕人多,我也从不嫌多,来吧!”
应声射出两名自恃高明的老道,身剑合一飞射而至。天毒冥神背着左手,人到,他踏进一步,金光一闪,“叮噗”两声,两老道剑断成三段,身躯从腰折断,分向两面飞射,肚肠飞溅。
“怎么?是豆腐做的?”天毒冥神摇头叹息叫。
逸云的伏鳌剑撤出,果然把无尘吓了一跳,拔剑的手不会动了,厉叫道:“年轻人,你怎么嘴如此阴损刻薄?你……”
“闭上你的臭嘴!”逸云怒叫,又道:“你难道没长眼睛?没有分辨是非的心肝?这次的事,比青天白日还要明白,你却昧着良心说话,你怪我骂你,”他用手向武当掌门一指,厉吼道:“这个不要险天下间最卑鄙的动物,押我的妻子回武当山,他忘了武林道义,你也助封为虐,直送他们出陕;他诱我师父入二天门谷,你想取我的性命,可恶!”
说完,飞掠而退,在场中一站,大吼道:“华某来了,你们怎样上便快上;总之,今日武当山的宫观,全得化为瓦砾场。华某如果不死,必将五大门派的基业连根拔掉。今后,除非五大门人隐名埋名,不然,只消让在下认出门派,杀无赦,以报复你这些日子以来的无耻行为。玄同,你给我滚出来,别再寄望太叔权或者宇内凶魔会赶来助你,在下已全将他们解决了。”
玄同大踏步走出,举剑大吼道:“倒悬七星,地网天罗;本门弟子列阵。”
红影飘飘,老道们纷纷掠出。天毒冥神大笑道;“又来了,蚂蚁们又来了。老道,四十九人太少了,我的黄梁暗香,可以制服一万条好汉,你有一万人么?全上吧!多多益善。”
“掌门师侄,退!”破足三圣,老大昊智叫。
玄同只好听命后撤,因为他心中早发毛。他退,其他老道亦退。
首圣昊智举步而出,拐杖连点,稍现跛态,直入场中在逸云身前一站,冷冷地道:“华施主,你说得太狂了,前晚在广成庙,伤了无数五派人,今日闯出,沿途放火杀人,大伤天和。贫道不愿多为胜,让武林朋友见笑……”
“哈哈!奇闻!武当派竟会有人说出怕武林朋友见笑的话,罕见罕见!”逸云打断他的话,挖苦他一顿。
“华施主,你说话当心些。”老道恼羞成怒说。
“要当心,就不必到武林第二圣地撤野。怎样,你想不要老命斗我的伏鳌剑么?”
“贫道正是此意。”
“好!你先接我一剑,准备了。”光华突化长虹,夭矫而上,先在自己头顶上空绕飞。他左手剑诀徐挥,导剑飞腾,又道:“接剑!”
首圣脸色大变,不敢用拐杖接招,一声龙吟,撤下了腰中长剑,剑上精芒夺目,寒气袭人。
首圣一咬牙,向电射而来的光华绞,罡风震耳,龙吟声如殷雷。
“铮”一声,奇大的震力,将老道震退丈余,光华又到。逸云人向前迫进,剑诀前伸,道:“伏地,饶你!”
“铮”一声,老道向右一挫,光华掠过他的顶门,向下疾沉,老道心胆俱裂,向前急飘,回身一剑猛挥。“铮”一声,光华贴剑射人,划过他的右肩,鲜血激射!寒星又流到后心,这一次可能要他的命了。
首圣心中暗叫“完了!”但仍拼命向前飞掠,火速回身出剑。但光华却在他身前五尺绕飞,并末下击,耳听逸云道:“叫另两个上。”剑诀一引。光华落在掌心。
不用叫,二圣昊祟三圣昊永已经如飞掠到。
光华倏隐,逸云收伏鳌另撤长剑,道:“杀你们污了我的神剑,就用这把凡剑收拾你们。”
一声怒啸,他揉身猛扑。跛足三圣左拐右剑,布成三才奋起狂攻。
天毒冥神在一旁叉杵观战,不住狂笑,向追魂三剑玄同招手叫:“喂,掌门老道,你为何不加入?怕死么?他们三人支持不住了,快上!不然来不及了。”
逸云那淡蓝色身影八方飞腾,将三老道迫得团团转,阵法大乱。在商州道中,二圣与逸云拼成平手,但今天合三人之力,亦步步吃紧,死亡的阴影向他掩过来了。
玄同已看出危机,一声大吼,便待扑上。旁边闪出一名弟子,奉上一柄细小而晶芒四射的宝剑,道:“请掌门用这把剑制他。”
玄同换了剑,疾冲而上。这把剑正是龙犀剑,如黛的定情神物,剑一出,送了玄同老道的性命。
逸云一眼便已看出自己的剑,一声长啸,舍了破足三圣,飞射而来,绝招“一线生机”倏出。
玄同上次被击穿九梁冠,就是这一招,大喝一声,挫身左闪,一剑斜掠,以攻还攻。
岂知他注意剑招,却未留意逸云左手的无心指,只觉脐下丹田|茓一麻,浑身一震,接着右手一紧,五指如折,龙犀剑已经不见了,胁下“砰”一声挨了一脚,飞出四丈外,在地下滚了两该,脑袋向下一搭,大概断气了。
同一瞬间,逸云右手长剑向后飞出,射向追来的三圣,龙犀剑交到左手,大喝:“你们也得死!”人随声反扑。
三圣只道逸云又用以气驭剑术,同声暴喝,三人齐向长剑绞去。一声雷鸣,长剑被他们绞成百十段。
晶亮的光华已到,快!快得肉眼难辨,攻向最后左的首圣。首圣不等闲,挫身拂剑。但见晶芒一闪,瞬即不见。
“哎……哟……”首圣向后挫退,右肩窝现出一个小小剑孔,人不住摇晃,剑掉了,拐也掉了,人也倒了。
这时,五丈外玄同的尸身刚刚倒地。
五派弟子同声呐喊,武当门人叫喊着抢出。
天毒冥神一声大吼,疯虎似的冲进,左手革囊不住挥动,并一面叫:“无毒不丈夫,老弟,入宫放火。”
逸云一声长啸,人化淡淡青烟,射入安乐宫之中。
一部分武当弟子,狂叫着追入观中,观中火起,轰隆隆之声雷动,并传出阵阵濒死的哀号。
“同归于尽,化了他!”全真子大叫。
武当弟子之后,奔出五六十名弟子,每人手执一具九龙筒,奇快地将安乐宫围住了。
全真子发出一声长啸,五六十具九龙筒,发出丝丝厉啸,舞动着火龙,将安乐宫裹在火海之中。九龙筒与雷火筒性质相差不远,但不能发雷声,火柱是舞动的,令人防不胜防,同样可远及五丈,大石头也会被烧裂。
半里外的如黛一声尖叫,飞奔而下。
蓝衫隐士等人,同发怒啸,向下急射。
西面,大群男女向下飞降。前面是龙吟尊者,太白矮仙在他身旁大叫:“快,也许还来得及。”
两个金鹰疾冲而下。两头吸血神蝠冲向如黛。
广场中,倒了近两百名五派门人,天毒冥神到哪儿,哪儿便倒下一大堆。他的降魔杵简直是收买人命的夺魂杵,罡风在丈外便将人震倒。
他看着众将赶到,发出震天大喝道:“不可进广场,四面截人,把他们全宰了,一个不留。”
五派弟子四散逃命,场中还有五派的二十余名高年耆宿,他们仗功力精深,并先以本门金丹塞人鼻中,且向上风抢,四面拦截天毒冥神。
龙吟尊者一行人,人已经向狂风似的扑到。他们没截杀五派门人,因为所有的人皆向太和宫逃命。
“晚了!太惨了!”太白矮仙叫。
龙吟尊者已看清了天毒冥神,大概是老相识,他叫:“马檀越,不可多造杀孽。”
后面到了武林三杰、桃花仙子、玉向笛追魂、方夫人、哭书生梁毓青夫妇、崔荑金凤等等。
方夫人身旁的方碧芸,老远便尖叫:“黛妹,云弟呢?”
“在大殿中,天!”如黛尖叫,向烈火熊熊奔去,一双吸血神蝠随着飞舞。
龙吟尊者一声清叱,闪电似截出,不许她往火海里冲,一面大叫:“黛丫头,不可!”天毒冥神已收了革囊,怒吼如雷响,二十余名五派老耆宿狂攻,八方狂卷,他也疯了。
正乱间,烈火响起一阵长啸,一条黑影破空射出,所经处火势急分,闪电似落下天坛,光华大盛。
“天!他出来了。”如黛大叫,跌在龙吟尊者怀中。
逸云正中殿放火,掌拍剑飞木板廊柱纷纷倒塌,凡是近身的人准死在剑掌这下。
他抢到一只扫帚,推倒神灯,取死尸的衣衫蘸了油,用火摺子点着了;向后宙神幔床中引火。
他要找物件引火,未免慢了些,万没料到全真子会不顾观中二三十名门人子弟的性命,令门人用九龙筒在外放火。
四面大火冲天,当他出到外殿,大吃一惊,这次真完了,里面火焰飞腾,外面人又成火海,往哪儿逃走?
蓦地,他脑中的景象清晰了,他清晰地记得,三年前他冲入火场,伏鳌剑幻化八尺光华,冷气袭人,却被塌下的火柱击昏,跌下地道,自此便失去知觉,醒来却处身在仙海旁蒙古帐之中。
前情往事,一一在眼前升起,加以他曾服下迷彀,脑中神经完全恢复正常,那一段中断的空白记忆回来了,三年前八月中秋的景象也重新出现了。
他拔出伏鳌剑,火焰一迫,八尺光华再现,其冷澈骨的寒流荡漾。右手的龙犀剑,也发出熠熠光华与冷电。
他发出一声长啸,用剑伸人火中略试,剑到火熄,烈焰中分。他心中狂喜,向火稍薄处射而出。
火焰中分,浓烟却将他熏成黑人,在冷焰寒流的呵护下,他也运起玄阴寒玉功护身,穿越烈火而出。
他飞落天坛,再发一声长啸,扑向天毒冥神身旁,叫:“老哥哥,交给我。”声到剑到。
“哎……”一个老和尚向后便倒。
“你得死!”逸云叫,向飞撤脱走的全真子背影,脱手飞出伏鳌剑,光华一闪,再折向飞回,全真子“砰”声栽倒。
他人似惊电,向苦行大师和觉度掠去。
“逸云,不可无礼,”龙吟尊者大叫。
这一叫,救了两位掌门的性命,逸云突然急步收剑。
“云弟弟,退。”碧云叫。
“云哥,住手!”如黛同时叫。
“吱吱”两声,一双吸血神蝠向他急冲而下。
他张开双掌接住神蝠,用嘴亲了亲它的光闪闪绒毛,向众人掠至,神蝠振膜在后紧跟。
众人全到了,他屈膝拜倒在龙吟尊者脚下,热泪盈眶,感情地轻唤:“师父,徒儿不肖,三载久违膝下,罪孽深重……”
龙吟尊者一把扶起他,摇头长叹道:“我晚来一步,你看看你造了多少杀孽!唉,真是天意,去!拜见你的长辈,然后到琼台观把你的师叔带走,他已被符夫人擒住了。唉!我看能否解得了这场冤孽。”说完,向场中五派元老走去。
天毒冥神仍横杆怒目相向,挡住五派元老,看样子,只消他们一动,他就会宰了他们。
龙吟尊者经过他身旁,含笑合十道:“马檀越,别来无恙。”
天毒冥神扭头看了他一眼,撇撇嘴说:“没死,还好。老和尚!不服气是么?要不咱们拼三昼夜,如何?”
龙吟尊者笑道:“逸云是我的徒儿,你好意思?”
天毒冥神笑了,道:“我要不冲逸云老弟面上,见面早给你三杵做见面礼。老和尚,你同这些卑鄙的家伙打交道吧!你最会治理善后,看你这次怎下得了台。哦!告诉他们怎样解救被黄梁暗香薰倒的人。你知道救法的。”临行,又道:“这次杀得不痛快,你告诉他们,日后再有机会,我会再来松筋骨;谁惹我的小老弟,我跟他没完。”
安乐宫不安乐,大火冲天。此后,紫霄宫琼台观都重建了,安乐宫却永远在武当消失了。
申牌正,一行人出了武当山,向草店方向渐渐去远,金陵大侠一家子亦在一块儿。后面的武当山,大火仍在燃烧,浓烟直冲云霄。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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