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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日,也就是天尊示现的吉辰,上有天子的使者致祭,下有上千百姓愚夫愚扫上香,哈哈!你知道这乱子闹得有多大?闹大了咱们就跑,老化子从此飘忽不定,老书虫却不知跑到何处龟缩不出了。哈哈哈!原来他调教出你这位穷凶极恶的弟子,我可得找他评评理。怎样,你打算带老要饭的去见他么?”

高翔赶忙收剑行礼、笑道:“老前辈,小可当然认错,只是错并不全在我。呵呵!错了改就是,一定改。这样好了,此非说道之所,请老前辈移玉寒舍,小可……”

“喝!!听你的口气,还是饱含不满呢……”

“小可决无此意,在未弄清内情之前,当然不能怪小可不满。小可家住愁湖畔…”

“我去了,走。”

风雷剑客赶忙上前身老化子行礼,满怀希冀地说:“老前辈请稍候,可否让晚辈与高公子……”

“不必了。”老化子挥手说,呵呵一笑又道:“你们的事老要饭的全清楚,以后我会去找你们,考实说,这件事除了这位老书虫的门人,谁也办不了。他既然是替许老二收尸的人,只有他或可找到线索。你们走了狗屎运,乱七八糟胡来,如果不是老要饭的念你们金陵三剑客颇有侠名,才懒得管你们的闲事呢。走,别噜苏,回去等消息,千万不可再胡来了。”

“晚辈遵命。”风雷剑客恭敬地欠身答。

老化子向道姑挥手,笑道:“喂!捉鬼的,你还不去找你的女弟子?了了神尼已经去与女弟子聚首去了,你也该走了。哈哈哈!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走也!”说完,拍了高翔一掌,又道:“小狂徒,走!南京城小小一件窃案,恐怕要掀起无限风波。凡是有江湖朋友­干­预的事,无风也会起三尺浪,真上岂有此理。”

道姑扑嗤一笑,轻摇着拂尘说:“老要饭的,明日燕子矾之会,你去不去?”

“废话!当然去。”

“能不能把老书虫也拖来。”

“一定。”高翔心中暗笑,不好多说,他的恩师已经前往峨嵋访友,怎会参加他们燕子矶之会呢?

道姑用手向高翔一指,说:“老要饭的,把这小狂徒带来。”

“哈哈!何不叫你那位女高足来请?走!小狂徒、老要饭的腹中酒虫又在作怪了。”

高翔礼貌地向道姑行礼告辞,然后向众人说声得罪,随着老化子走了。

道姑向下飘坠,轻如鸿毛,向清凉山而去。

风雷剑客拭掉额上冷汗,吁出一口长气说:“好险,这位高公子的剑术,可怕极了。”又转向摘星手问:“贤弟、老书虫皇甫士方又是谁?”

摘星手微微一笑,答道:“他就是早年掌毙八魔,剑诛九怪的四海潜龙。二十年前是称宇内三大高手之一,二十年前混入京师国子监,不到两年便突然失踪,想不到他却在南京隐居,金陵果然是龙蟠虎踞之地。”

风雷剑客又道:“贤弟,那位美道姑又是……”

“她叫玉剑飞仙真真仙姑,她那把剑是玉­色­的。你看她下降城墙的身法,像不像无形质的幽灵?走吧,有这几位老前辈出头管事,咱们高枕无忧,回家坐等好消息,谢天谢地。”摘星手如释重负地说,取道下城而去。

景­色­雄奇的燕子矶,那时并不是什么名胜区,也不是经常有人前来跳矾自杀的地方,所以并未树了“想一想”、“死不得”的木牌。

整座燕子矶像是一只令人神夺的峥嵘石燕,突入江心,气势磅礴。登矶下望,但见洪涛骇浪滔滔,浪花如锦绣,江心风帆片片,白鹭飞翔,景­色­极为奇。肌旁便是观音港,桅樯林立。颇为壮观。

矶中段飞崖顶端的小亭中,近午时分到了四个人,一位是年约花甲的村夫,中等揣材,满脸是风霜留下的遣痕,相貌极为平凡,是属于朴实安分极为普通,毫不引注意的小人物。

临江一面,坐着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尼姑,顶门上戒疤光闪闪,身材瘦削,坐在那儿宝相庄严,闭目垂帘口中念着佛文,手中的念珠一颗颗移动,念一句扣一颗,这位尼姑真够虔诚。

第三人是个年约四十出头的脸团团富家翁,穿绸着缎表示他是有钱的缙绅,五官端正,脸上经常挂着和蔼的笑容,一看便知是个随和并易于亲近的人。

你只要看到他那诚挚安样的目光,便知道这是个可以信赖的人。

第四位便是昨日在鬼脸城与霸王丐现身的道姑,她身上所散发的幽香中人欲醉,令人首先便生出她必是个风流女尼的念头。绝不是个甘于清修的女道士。她倚柱而立,向老尼姑嫣然一笑。说:“了了道友,午正将到,该把彼此的弟子唤来了。”

老尼姑直等到数完最后一颗念珠,方抬头微笑道:“风尘五杰五年来第一次聚会,还有许多琐事需要商量,小一辈的人必须回避,等会再唤她们再来并未为晚,道友以为然否?”

中年缙绅呵呵一笑,接口道:“听说两位的门人皆是南京闺秀,不知是真是假?”

“是的,贫道也听说你乾坤一剑公孙谋,与河东老农白世光两位施主,皆在南京落籍,并且皆在本地物­色­了一位佳子弟。不知是真是假?”玉剑飞仙真真道姑含笑问。

风尘五杰,是江湖中近二十年来红级一时的武林奇人,其中的霸王丐柯罡,与村夫打扮的瘦老人河东老农白世光,则早十年便已名震天下了。

五杰的排名,是按年序与成名先后而定的,为首的当然是霸王丐柯罡。其次是河东老农白世光;老尼姑了了神尼第三;第四是乾坤一剑公孙谋;最后老五是玉剑飞仙真真道姑。

这五个人皆以侠义英雄自命,游戏风尘寄迹江湖,颇做了不少行侠仗义的事,侠名远播,游踪四海,出没如神龙,每个人皆具有超尘拔俗的艺业,也都是练气的内家高手,气功的火候,快臻炉火纯青的境界了。一个声誉极隆的江湖人,没有惊人的艺业绝对无对立自己的声誉,用权术获得的成就是经不起考验的。

河东老农眯着老花眼,若无其事地说:“老朽并未落籍,调教门人倒有此事。”

“那么,近一年来,南京附近所发生的怪事,两位该有所风闻了。”

“咦!仙尼了了大师不是也在南京凋教门人么?难道……”

“贫道带领门人在九华苦修,半月前刚携领小徒返家,三年以内,贫道师徒不会到过南京。”

“贫尼也刚从仙台了了庵来,也不足半月。小徒早半月返家,省亲,她也不知南京年来所发生的变放。”了了神尼微笑着说。

“老朽半年前方携徒前来小住,打算在十天半月后即启程邀游江湖。”河东老农淡淡一笑道。

“在下的弟子是南京人,但十天前在下还在扬州呢。”乾坤一剑也说出行踪。

“咦!这么说来,咱们四人皆不在南京了,南京年来所发生的变故,大家都一概不知啦!”玉剑飞仙说。

“你知道其中详情么?”乾坤一剑向河东老农问。

河东老农摇摇头,若有所思地说:“老朽多年来已很少过问江湖事,你知道调教门人是十分费力的。这半年来,据老朽所知,连这次盗宝案件算上,共发生了四宗奇案。”

玉剑飞仙毕竟年轻,迫不及待地说:“其一,是一年前四大名花秦淮河四姬同时失踪。其二,十六宗无头窃案,各大户被窃大批金珠,总值约在数百万金银左右。其三,途经南京的十余位名宿,在南京失踪生死不明。其四便是这次的窃宝案了。”

了了神尼淡淡一笑,说道:“贫尼出家人,不管世外事。其实,这几件事也算不了什么。四姬失踪,可以解释为从良远走高飞。大户被劫金珠,又焉知不是他们作为贿赂,送给严嵩国贼的礼物?故意报窃,掩饰他们的行贿­阴­谋。而途经南京失踪的十余位名宿,谁敢说他们真的生死不明,江湖人萍踪无定,隐起行踪平常得很。至于这次窃案,市面盛传是监守自盗,更可能是寻宝的钦差存心敲诈南京的文武官吏。这些事如果也要风尘五杰管。岂不可恨?”

玉剑飞仙摇摇头,说:“恐怕老大霸王丐非管不可了。”

众人一怔,乾坤一剑讶然问:“老大为何要管?”

“你听说过老书虫四海潜龙么?”

“谁又不知四海潜龙?”

“老化子与四海潜龙是知交好友。”

“不错,老书虫已失踪多年。”

“他并未失踪。”

“南京的四大奇案,与他两人何­干­?”

“四海潜龙的门人,已卷入是非之中。”

“什么?他……”

“他就是高翔。”

“哎呀!那……他是杀许老二的凶手……”

“不见得……”玉剑飞仙将所知的经过说了,最后说:“四海潜龙胸罗万有,见多识广经验丰富,据说已修至由神返虚之境,可以未卜先知,这些事他会查个水落石出的。

加以有见识广博无所不知的老化子相辅,更是易如探囊取物。老化子已表示把四海潜龙师徒请来,只要四海潜龙一句话,恐怕咱们也将义不容辞,把这几件事查他个不落石出,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乾坤一剑眼中掠过一刹那怪异的光芒,兴奋地说:“好啊!有四海潜龙出面,咱们岂能袖手旁观?这位宇内三大高手之一,艺业深不可测,咱们能有幸替他办事,无任光荣。一句话,在下义不容辞。”

河东老农却哼了一声,冷冷地说:“即使是四海潜龙出面、老朽也不管这些无谓的事,沾上了那些­奸­官污宦的臭味,洗都洗不掉。”

乾坤一剑眉头深锁,随即笑道:“世老,似乎咱们已别无抉择了呢。”

河东老农倏然站起,戾民地说:“老弟、你的话中有刺,你买四海潜龙的帐,我河东老农却没有讨好他的必要。他既然要来,我可要走了。”

这古怪老头子说走就走,抢出亭外独自走了。

三人全都一怔,玉剑飞仙急叫:“世老,何必生气?犯得着……”

了了神尼伸手相阻,也站起说:“道友,不必拦他。白檀越为人固执,好胜之念仍然强烈,阻止他反而引起他的反感。”

乾坤一剑举步便追,大叫道:“世老,请留步……”

叫声中、飞纵而上,三起落便到河东老农身旁,伸手急拉,一面说:“世老,犯不着……”

河东老农反手挣开对方的拉挽,信口说:“人各有志……”

乾坤一剑正站在一座大石上,侧方便是斜坡,脚下突然失足侧倒,“哎”一声惊叫,栽下两丈高坡坑。

河东老农一怔,向下望着讶然叫道:“咦!老弟,你是怎么了?”

乾坤一剑跌坐在坑底、怒声问:“种田的,你是何居心?”

“怪!你……你怎么居然失足……”

“你这老个不死的村夫,好啊!你竟然居心叵测,要计算我……”

“见你的鬼!”河东老农微恽地叫。

“在下不与你­干­休,休走。”乾坤一剑怒叫道,急急向上飞跃。

河东老农也许自知理屈。撒腿便跑,一面说道:“你这厮仍然是菩萨面孔,谲诈心肠,不知道你在搞什么鬼,老夫不和你计较。”

乾坤一剑奋起狂追,一面追一面咒骂:“老不死,站住,还我的公道来,你……”

一逃一追,片刻间便走了个远影无踪。

玉创飞仙大惑,向了了神尼道:“老友,你们有何用意?”

“老农心眼窄,开不起玩笑。公孙施主外表坦荡,但却骨子里吃不了亏,说不定会闹出事来。”了了神尼不胜忧虑地说。

“那……你我要不要前去化解?”

“但老化子来了,不见咱们……”

“回头再找他解释好了,也许他会与四海潜龙等候咱们回来呢。”

“好吧,快追!”

两人一追,从此一去不回。

正午,老化子与高翔赶到赏江亭。

老化子一证,向四面用目光搜寻,讶然说道:“江湖成成名人物,岂有不守时之理?他们呢?小狂徒,你看看时辰是否午正了?”

高翔点点头后,肯定地说道:“老前辈,不用看日­色­,午正了。”

“怪事,即使另外三人不来,玉剑飞仙这位爱美的­骚­道婆,她也该到了,这­骚­道婆是从不爽约决不误时的人。”

“也许有事羁身,来不及赶到,咱们坐下来等。”

等了一刻工夫,登矶的小径看不到半个人影。老化子不耐烦了,眼中涌起困惑而忧虑的神­色­,说:“恐怕有点不对,Qī.shū.ωǎng.怎么一个人也不见来?”

高翔向下一指,说:“瞧,那不是来了么?”

两名穿了罩袍的入,正缓缓向上走,相距在里外,草木映掩,不易看清。

“是游矶的人。”老化子说。

“是女的,脚下利落。”高翔进一步解释。

亭前方约五六丈,便是临辽的悬崖,胆小的人绝不敢走近,未建有栏杆,万一失足掉下去,有死无生。目下是汛期,虽不致跌在石上粉身碎骨,但必将葬身在滚滚港辽流中。可是仍然不时发现前来游矶的人,至于­妇­女,一年也没有几个敢前来游玩,确是少见。

渐来渐近,两女的后面不见有人跟来。

两女已看到亭中有人,脚下一紧。相距十余丈,高翔突然叫道:“咦!是你?”

两位少女­奸­美,一—穿白—一穿绿,都是十五六岁尚未发育完成的小丫头,穿白的赫然是那天在雨花台邂逅的方姑娘,方士杰的妹妹。

方姑娘也一怔,说:“你……你不是皇甫大侠的高足高公子吗?”

“咦!你怎知道……”

方姑娘一拉绿方姑娘的手,向老化子行礼,笑道:“老前辈定是柯大侠了,晚辈方云英。”

“晚辈陶惠,家师是玉剑飞仙。”绿衣少女也行礼恭敬地说道。

霸王丐与高翔恍然大悟。老化子哈哈大笑,说:“两位姑娘不必多礼,老要饭的不喜欢这一套。呵呵!方姑娘,令师定是了了神尼了。”

“正是家师。”

“哦!你们的师父叫你们来,他们难道分不开身?”

两女一惊,方云英愕然道:“家师与真真仙姑已在半个时辰前来了,嘱晚辈与陶姐姐在前面相候,午后半个时辰后方许前来,老前辈不见家师在此?”

老化子一惊,讶然叫:“我与小狂徒正午到达,不见有人.正等得心焦呢!怪事.他们到何处去了?”

“那就怪了……”

高翔不住打量亭中的地面,突然说:“不久之前,确有人在此打坐。”

老化子留心细察片刻,脸­色­沉重地说:“不错,他们已先到此地,快四处找找。”

矶上不见人影,众人往回路找。陶姑娘走在最后,一面走一面说:“家师来时,曾说过要与几位前辈商量解决南京数件悬案的事,其中有一件便是牵涉到高公子的窃宝案,会不会是为了这件事与高公子意见相左?”

高翔一怔,扭头问:“陶姑娘之意,是不是指在下与令师的不在,必定有些关连?”

陶惠的凤目中,放­射­着聪明机警的光芒,而且显然心怀惑念,紧吸住高翔的眼神,以奇异的神情道:“高公子,贱妾曾经如此表示过么?”

“姑娘话中之意,显然已表示此意。”

“那么,阁下有何高见?”

高翔大为光火,向霸王丐道:“老前辈,晚辈有些琐事需要办理,既然他们不在此地,晚辈不能久候,得先走一步了。”

霸王丐尚未答话,方云英急道:“高公子,陶姐姐并未……”

陶惠定是个自命不凡的姑娘,冷冷接口道:“方姐姐,人家一代奇侠四海潜龙的弟子,辈份比咱们高,艺业也比咱们高明万倍,他才不屑与咱们讲道理呢。”

一个小姑娘太过­精­明、锋芒毕露,自尊心重的男孩子,对这种小姑娘不会太欣赏的。

高翔冷笑一声,懒得理睬,向霸王丐说道:“晚辈要到观音港找一位朋友打听消息,告辞。”

霸王丐似乎心事重重,点头道:“好吧,你先走一步,晚上尊府见。”

高翔向方姑娘颔首示意.不理睬陶惠,迳自走了。陶惠更是不悦,哼了一声,自语道:“名师不一定能出高徒,有什么了不起?哼!”

高翔听了个字字入耳,但毫不介意,匆匆走了。

霸王丐不在意小一辈的歧见,已经离开燕子矶两里左右,他的目光落在路右树林中,再看看路侧的草丛,突然向树林急步走去。

两女知道他定有所见,有约而同随后跟进。

老化子入林百十步,突然脱口叫:“怪事,他们怎会在此与人动手?”

林下的野草高与腰齐、已有半亩大的野草被人践踏得相当凌乱,在行家眼中,一眼便可看到是格斗留下的遗痕,但这场激斗并不猛烈。

老化子正在寻找可疑的征候、陶姑娘突然拾起一角衣袂惊叫道:“哎呀!这是家师的道袍衣快。”

老化子抢到,一把夺过,吸口气叫:“哎呀!果然是令师的袍袂,她……”

方云英在北端寻找,突然大叫道:“哎呀!这不是家师的念珠吗?”

念珠串是极普通的草生菩提子所制,串绳已断,但因这种菩提子眼孔小,串绳虽断,并末完全散落,仍有不少菩提子串在绳上。

“他们在此碰上高手了,出了意外。”老化子骇叫,他也认出念珠是了了神尼的遗物。

陶惠脸­色­苍白,惶然道:“晚辈与家师分手时,与方姐姐在前面两里地的一座荷池等候。如果家师在此地与人动手.为河没听到丝毫声息?”

“令师与了了神尼、已算是目下武林中了不起的高手名宿,即使遇上了强敌,也不会出声招呼你们的。”老化子心情沉重地说。

“晚辈认为必是中了熟人的暗算。”陶惠铁青着脸说,风口中凶光乍现。

“当然有此可能。”

“请问,老前辈与高公子是何时到达燕子矶的?”

“正午……”

“那么。在经地此地进……”

“姑娘怀疑……”

“老前辈一代大侠,为人耿介,嫉恶如仇。”

“好说好说。”

“因此小女子不敢怀疑老前辈,但高公子……”

“什么?人怀疑他?他与老朽一同前来的。”

“老前辈在何处与他同行?”

“在孙楚河楼会合。”

“这是说,会合之前,他的行踪老前辈并不知道。”

老化子脸一沉,不悦地说:“从孙楚酒楼到城外的燕子矶,需走半个时辰以上,你怎么居然怀疑……”

“我只找他要人,决不会错。”陶惠的语声未落,人已奔出五六文外。

“陶姐姐。”方云英急叫。

老化子摇摇头,用不满的口气说:“玉剑飞仙调教出这种门人,果然是有其师必有其徒,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方云英不禁苦笑,说道:“陶姐姐心情已乱,老前辈不必怪她。”

“心情乱更应冷静思索,怎能以成见责人?令师与玉剑飞仙既然早半个时辰到来,而且半个时辰前老朽与高翔刚在孙楚楼会合。即使他真有意与玉剑飞仙作对,难道他会身术不成?不合情理的事,唯有成见方能将不合情理的事解释得合情合理。”

“陶姐姐与高公子是第一次见面,似无成见可言。”

“姑娘,你大概不知昨天的事。”

“昨天?”

“昨天在鬼脸城,高翔击败了我老要饭的,玉剑飞仙也在场。大概她回去之后,把高翔说成天下无双的高手。这位陶姑娘必定听得心中不民为然,所以……”

“老前辈恐怕是多疑了。”

“除此之外,你还有更好的解释?”

“这个……”

“你回去吧。”

“老前辈……”

“我还得在附近找线索,也许能找出些许蛛丝马迹来。之后,我……我想起一个人来了。”

“什么人?”

“听说亦正亦邪,亦侠亦盗的江湖游神古山岚曾在南京出现,此人与武林朋友甚少往来,行事乖张任­性­,而且野心勃勃。假使近年来江湖朋友失踪案牵涉到他,可能会找到有关令师与玉剑飞他的消息。目下在南京的高手来说,能将令师与玉剑飞仙击败的人,除了高翔之外,只有她或可办到。你赶快回去,也许令师已经受伤回家治疗了。我要到矶上等候,河东老农与乾坤一剑也该到了。”

方云英心悬乃师的安危,认为乃师可能已经返家了,不假思索,立即告辞。

高翔至观音港访友,白跑了一趟,入暮时分,他回到高庄。老化子仍未返回。

他不是江湖人,与老化子相处一天一夜,只听到些许有关江湖动静的一鳞半爪而已。

目下老化子不在,他不知如何是好。

当夜老化子没回家,他决定明早至永安镖局讨消息,这是他接触江湖的唯一去处。

四更尽五更初,庄西犬吠声有异。

他平时是四更未五更初起床。五更即开始练功,破晓前歇息养神片刻,恰好赶上天明。

今晚心中有事,起床早了些,一听犬吠声有异,先是一怔,忖道:“会不会是老化子前辈回来了?”

接着,他心中一动,立即跳窗外出,迳奔庄西,庄西的小径通向三山门,沿途池塘散布,桑林果园绵绵不绝,并有不少大户人家的别墅点缀其间。

出庄不到半里地,他听到一声怪笑隐隐入耳。

“咦!真有不速之客呢。”他想,脚下一紧。

他并末使用轻功提纵术,仅略为加快脚程而已。正走时、前面突传来一声暴叱,接着有人叫:“你认命吧,咱们已料定你将逃来此地送死了。”

“啊……”一声狂叫入耳,显然有人被杀。

他心中一紧,立即离开小径,沿靠右的树林急进。掩起身形逐段飞掠。

他看到有面的树林中有人影闪动,刀剑的劈风声入耳,可惜天­色­太黑,星光无法照进林下。

他飞跃入林,大喝道:“住手!什么人敢在此行凶?”

共有四个黑影,围攻一个脚下不便、身法迟滞的人。他来得晚了一步,“噗”—声响,一名黑影用钢将脚下不便的黑影击倒在地。

四名地凶的黑影不加理会,用铜的人一声狂笑,火杂杂地跟进,向被击倒在地的人一锏砸下。

他像鬼魅似的抢到,闪电似的右手接信对方执锏的肘部,左手勾勒住对方的咽喉,向后一拖。

使锏人发觉喉部被身后的人锁住,本能地用左手扣实他的左臂臂部后撞,想躬腰将他背摔而出。

但他早有提防,左腿已先一步顶住对方的腰脊、左手用了四成劲,硬将对方向下压。

使锏人终于支持不住,被一下子就勒得失去抵抗力。

另三人刚发觉不对,他的喝声像乍雷般传到:“不许动手!”

一名黑影一声怒吼,挺刀急冲而上。

他将制住的人向前一推,向冲来的黑影撞出。

刀光疾闪,“唰”一声响,推出的人颈部挨了一刀,斗大的头颅飞起近尺,黑夜中只看到隐隐人影、误杀平常得紧。

无头的尸体仍急速前冲,“嘭”一声大震,将使刀人撞倒在地。

这瞬间,左右两名黑影一声暴响,两把剑疯狂地刺来,急如星火。

林中太黑,出招的两个人却又十分高明。可能都练了夜眼,而且艺业十分了得。剑出捷逾电闪,认位奇准,剑气声如龙吟,志在必得。

他已无暇闪避,也不能闪避,不然脚下被锏击倒的人必定被对方补上一剑。已无暇多想,他大喝一声,将夺来的锏反击,来一记“八方风雨”,以攻还攻。

糟了!他从来就没有与人在夜间动手,也不知这一招在夜司近身搏击的威力,“噗噗噗”连声暴响,蓦地风雷书止,人影乍分。

“嘭”一声闷响,一名黑影撞在树­干­上,向下滚落。

另一名黑影跌出丈外,也砰然倒地。

四段断剑跌落短草中,反映着林空­射­下的星光闪烁不定,两把剑皆被他击断了。

他嗅到血腥味,浓得令他心中作呕。

他吃了一惊,奔向跌出丈外的人,伸手一摸,摸了一手血。夜风仍带暖意,触手的血也是热的,但他却打一冷战,感到浑身发冷,而且冷得发抖。

“哎呀!我……我杀了人了。”他悚然地低叫。

半点不假,他确是杀了人了,不是幻想,而是千真万确的事实。这人的腰脊已断,锏尖拂过腹上方,肚皮裂开,肝肠往外流,虽仍有气息,但大罗金仙也救不活了。

他到了被树­干­挡的身旁,伸手一摸,不由心中叫苦,浑身发僵。

这人死得更惨,胸部炸裂,肺叶已烂,已经停止了呼吸,仅肌­肉­仍在抽搐而已。

他惊呆了,吓傻啦!

先前被无头尸体撞倒的人,悄悄地乘他失神时溜之大吉。

他感到冷气从心底发出,传遍全身,冷得浑身发僵,几乎麻木了。

“我杀了人了,我杀了人了……”他心中不住狂叫不能动弹了。

“唉……”一声叹息突然入耳。

这一声叹息像是暮鼓晨钟,也像是给了他一记发头­棒­喝。令他浑身一震,恢复了知觉,心中一紧,赶忙丢掉锏,奔向先前被黑影所击倒的人。

手一触对方微温的躯体,熟悉的怪味入鼻、他如被雷殛,急急将人扶起上体大叫道:“老前辈,你……你怎么了?”

原来是霸王丐柯罡,浑身是湿的,像是刚从水中爬上岸来的人。

“你……你是……”

“我是高翔。”

“我……”

“我抱你回去施救。”他一面叫,一面伸手抱人。

“哎……”老化子痛得厉叫。

他大吃一惊,赶忙放手,伸手一模,摸到老化子的右腹和左胸,不由心中一凉,暗叫完了。

老化子肋腹已烂,内腑流出,左胸­肉­绽骨开,任何灵丹妙药也无能为力了。

“我是高翔,谁伤了你?”他附在老化子的耳畔大叫,其声凄厉。

“你……你是……”

“晚辈高翔。”

“古……山……山岚……”

“什么?古山岚?”

“江湖游……唉!……”老化子话末说完,吁出了最后一口气手脚一伸,呜呼哀哉。

人死了,他的惊怖也逐渐消失了,强烈的复仇意念驱迫着他,他不再恐惧,不再惊慌失措。

他记下了老化子所说的每一个字,先将老化子的尸体抱回庄中,找来了一柄大锄,将三具尸体掩埋在一座土坑中,拾回那把铁锏,一面往回走一面自语:“一个侠名满天下的风尘奇人不能白死,我要查出逃走了的那个人。”

回到家,他开始检查老化子的尸体,发觉尸体左股发黑,赫然有一枚四寸长的蓝­色­毒针没入­肉­中。显然是老化子先中毒针,逃回时被人追杀,沿途受到更为致命的打击,终于在他赶到时倒地不起。

他悄然将老化子的尸体带至坟场埋了,不曾惊动庄中的人。

次日一早,他用布包了铁锏,扑奔永安镖局。

龙江关的永安镖局规模甚大,是金陵四大漂局之一。局主社枪王豪,总镖头神弹子李彪。李彪是李德弘的族叔,神弹威镇江南。李德弘尚未返局,仍在沿途查访劫镖人的下落。

踏入店门,两名伙计含笑上叫:“公子爷早,请里面坐,请坐。”

“德弘叔回来了么?”他含笑问。

“还没有。”

“局主在家么?”

“在,在。”

“我要见局主商量一件事,相烦通报。”

“呵呵!公子爷不是外人,局主早已吩咐下来,有事可以到里面去找他。公子爷请随我来。”

—内厅是接镖验镖的地方。早晨是最清闲的时候。伙计领他入厅,恰好看到局主与总镖头在内品茗闲聊。

局主神枪王豪,已是五十出头的人,手中的一柄伸缩两节套枪,确是神乎其神.声威远播。人生得壮,高大魁梧满脸虬须,相貌威猛,五十盛年,龙马­精­神。

总镖头神弹子李彪,年约花甲,身材修长,红光满脸,有一双锐利的虎目,老当益壮,未现老态。

他进门行礼,笑道:“局主李老爷子早,小侄来得鲁莽。”

神枪王豪离座迎客,大笑道:“高公子早,请坐请坐,老朽正要派人去请你呢。”

神弹子亲热地挽着他至主客位落坐,笔道:“贤侄来得好你不来还得派人去请你呢。”

“咦!真巧,但不知……”

局主示意奉茶的伙计离开,进入内室,不久捧了一个木匣出来,放在桌上说:“上次你来时,说出慈姥庙所发现的线索,老朽已请杨捕头带人再去清查现场。”他打开木匣,里面是两节指头。

局主淡淡一笑、说:“只怪杨捕头糊涂,办事粗心大意,以致失去了可靠的线索,但总算小有收获,可惜仍然毫无帮助。这两节指尖,定是凶手遗落现场的,看断痕,必定是被擒龙客的宝刃幻电神匕削下来的。其二,另一具尸体身分仍未查出,本地的捕役与眼线,皆末见过这个人。其三,擒龙客留下的一个半字,谁也猜不出其中含义。其四,宇内练了太­阴­手的人不多,据老朽的朋友透露,已知的高手中,共有三位。一是河南项城的巧手翻云莫天雄;一是湖广夷陵洲的­阴­阳判官童亮;一是辽西广信的天罡真人。这三个人在江湖名号响亮,但从不曾到过南京十四府十一州。”

“这是说,他们三人都不曾涉嫌了。”他失望地说。

“正是此意。”

他将铁锏取出,说道:“局主请看这根铁锏,该是何人所用的?”

局主与总镖头细察良久,局主苦笑道:“这种锏极为寻常,任何兵刃皆有出售,上面一无记号,二元特征,很难着手清查。”

又断了一根线索,他不死心,说:“且暂寄贵局,请局主多费心,好好查一查……”

“那是当然。”

“江湖上是否有一个叫古山岚的人?”

“古山岚?不错,有这么一个人,姓古,高山的山,烟岚的岚,绰号叫江湖游神,那可是一位天下闻名的怪杰,很了不起。”

“他为人如何?”

“亦正亦邪,亦侠亦盗,声誉甚隆,江湖上黑白道人士,对他相当尊敬,他……”

“他目下何在?”

“听说是在牛头山南芙蓉峰下他的师兄处寄居。这人游踪天下,足遍四海,行踪飘忽,出没如神龙,要找这个人,太难太难了。”

“他不在他的师兄处寄居么?”

“名义上是寄居,三年两载他方回来一趟。”

“到芜蓉峰去找……”

“他的师兄叫笑如来冯五湖,不需到芙蓉峰双阙庄去找。”

“那该……”

“笑如来在三山门内有一座别墅,一问便知。”

他起身告辞,笑道:“小侄打扰了,告辞。”

“贤侄问起那江湖游神,不知有何用意?”李总镖头离座送客,信口问。

“小侄偶然想起这个人,问问而已。”他笑答。

在末获真凭实据之前,他不能信口胡说,因此草草回答,天机不宜泄漏。

他到了三山门冯五湖的别馆门前登门拜会,可是主人不在家说是已半月左右曾来过了。仆人告诉他,要找主人,必须到芙蓉峰双阙庄去找。

至双阙庄有四十余里,他决定明日一早启程前往双阙庄,不入虎|­茓­、焉得虎子?他发誓要将凶手找出来。据他猜测、杀死老化子的人,极可能与窃宝案有牵连。

从紫禁城沿御街南行,出聚宝门便是御道,御道四十里直抵牛头山。

牛头山也称双关,东西二峰相对形如牛头。晋朝的皇帝想立阙,大臣王丞相遥指牛头山说:此即天阙也。也称双阙。据传说,当年朱洪武皇帝设立南京为京师,发觉南边地势低、而且城本身前高后低,形势不称。朱皇帝一怒之下,在山前建了一座塔,用一根巨大的铁链穿了牛鼻、硬要将牛头山拉转。

当时,牛头山是郊区的名胜区,经常有豪门贵族的子弟到此游玩。西峰有深不可测的石窟,南有芙蓉峰,北有大石如卧鼓,中空可容数十人。从山麓向上走,石蹬数百级,两测松柏成行,杉桧参天。名胜有白龟池,虎跑泉。南面有舍身台。台侧悬崖突出,称为兜率崖,下面便是文殊洞,英蓉峰峰顶建了一座雪楼,是辟暑的胜地。

彻道阔有三丈六尺,笔直平坦。一早,他备了一匹坐骑。随身只带了数十颗五花石。

内穿水湖绿紧身,外披大氅。年未二十不能戴冠,他在发结上加了一只白玉发环,显得年青俊逸。脚下是快靴,靴统四周暗藏了数把柳叶刀。这种刀没有吞口,所以极易暗藏。

一早,他启程南行、巳牌初、已驰出二十里,全程已走了一半。

后面蹄声震耳,八匹骏马来势奇急。他并不急于赶路,一带缰绳移至道左,让来骑先行,并末留意来人是谁。

八匹健马狂风似的冲到,第一骑超越,他扭头一看,脱口低叫:“是她,可能有麻烦。”

八骑士前两名是劲装女郎。六名是家将打扮的大汉,每个人皆是膀宽腰圆,金刚般的巨人。

两女郎领先的是陶惠,佩剑挂囊,紧身骑装将她那已发育尚未全成熟的胴体,衬得曲线玲珑。十分动人,令男人心跳。

另一名梳双丫髻,侍女打扮,也带了剑,也相当美艳清丽动人。

二品以上的当朝现职武将,方有家将使唤。或者曾受封伯爵以上的贵族,方许带穿戎装的家丁,子爵或男爵,可以带携兵刃的奴仆。在南京,最高的王爵是中山王,候爵也不少、伯、子、男简直数不胜数,所以看到那些带了家丁奴仆前呼后拥到处招摇的人,不足为奇。

陶惠带了家将,可知她的父亲官位定然不小。

八匹马将高翔围住了。陶姑娘高踞雕鞍,手按剑把,脸罩浓霜,风目中冷电四­射­,高叫道“姓高的,下马说话。”

高翔不住摇头,心说:“将门虎女,真不等闲。这丫头美如天仙,可惜却是个母大虫,委实令人不敢领教。”他对这位母大虫毫无好感,缓缓扳鞍下马,将马系在路旁的大树下,挂上马鞭.镇静从容地回到路上,不慌不忙地扫视着包围他的八个人。

八人也纷纷下马,侍女照顾两匹坐骑,另两名家将则照应六匹马,真正围住他的只有五个人。

他冷冷地瞥了姑娘一眼,脸上渐涌起温文的笑容,脱下大氅挂在臂弯上,笑问:“陶姑娘,你是什么意思,是拦路打劫么?”

陶惠冷冷一笑,傲慢地说:“金陵陶家看得起你姓高的,你还不配给陶家打劫呢。

是什么意思你当然明白。”

“哈哈!一个世袭伯爵,现职巡抚福建地方兼提督军务,走严嵩门下的红人,当然了不起罗!我高家世代书香、可惜近三代来不长进,成为白衣门第,当然不配你陶家打劫。那么。哼!少拦路现世,免得挨骂。”

陶惠粉脸变­色­,厉声道:“牙尖嘴利,你这该死的狂徒。”

“小丫头,你嘴上放­干­净些。”他沉下脸­色­道:“这样对你,已经够客气了。”

“别以为你有中山王府撑腰……”

“没有中山王府撑腰,又待如何?你把我吃掉不成?你又不是真的母大虫。”他怪声怪调地说。

陶惠气得柳眉倒竖,杏眼睁圆,知道斗口占不了丝毫便宜,女孩子在先天上便不宜与男人斗口,再斗口只有自讨没趣。气急了,她铁青着脸厉叫:“先教训他一顿,再把他带走。”

一名家将一声应喏,大踏步走近,解下佩刀抛给同伴,掐着双掌哈哈大笑道:“书果子,你听到没有?哈哈!奉家小姐之命,要教训你。”

“你上啊!穷叫唬人么?”他点手叫。

“上去两个人。”陶惠大叫道。

另一名家将应喏一声,刚解下佩刀,同伴已经砰然倒地,不由大骇。

原来先前那位地贪功心切,以为小姐太藐视人,一个身材虽然高大,但仍未成年的小娃娃,要两个身经百战,巨大如金刚的家将上前,岂不灭了自己的威风?因此不等同伴下场相助,双手箕张,像巨熊般冲上,“饥鹰攫食”毫无顾忌地奋身擒人。

高翔真会装,装得畏畏缩缩向后退。

家将更是兴奋,兴奋得昏了头,一声大吼,跟上来一记“双风贯耳”,猛攻高翔的左右耳门。

高翔不退反进,以令人目眩的快速身法挫身切入,左胸一勾一蹬,按住对方的腰眼扭身便摔,这叫做小鬼跌金刚。

“嘭”一声大震,家抖仰面扭身摔倒,沉重的身躯跌得太猛,似乎地面亦为之震动。

另一名家将一怔之下,勃然大怒,急急丢掉解下的佩刀。大杂杂地冲上,改变手法用拳进攻,“黑虎掏心”凶猛地一拳捣出。

高翔上盘手轻轻一拨,横挪半步,避过一拳。

家将居然高明,反应甚快,第二掌衔尾攻出。

他不再客气,右臂上抬切入来一记“玉门拒虎”接招,已切入对方的了怀中,左拳发如奔电,“噗”‘声捣在对方的小腹上,如击败甲。

家将那薄薄的战袄,怎禁得千斤重掌的打击?退了两步“嗯”一声怪叫,上身上俯。

接着,是接锺而来的凶狠两记重拳着­肉­,“啪啪”两声重击在两颊上,无法招架,连躲闪的机会也失去了。

家将再也支持不住了,“哎”一声狂叫,仰面连退五步后,“嘭”一声跌了个手脚朝天。

这瞬间,第三名家将恰好从他身后扑到,伸手便勒住他的咽喉,来一记“怀中抱月”。

但见人影乍合,突然有人凌空翻飞,“嘭”一声大震,高翔把家将从顶门上摔出,大背摔­干­净利落。

三个人倒了,只有一个人可以爬起来。

围他的四家将倒了三个,最后一名不再逞能,一声怒啸,拔出了佩刀,急冲而上。

高翔眼急手快,一脚踏住被摔倒地的家将,拔出了对方的腰刀,大旋身立下门户大笑道:“要动刀子,在下奉陪。”

家将学的是战场刀法,简单、凶猛、快速、刀不虚发,锐不可当,没有虚招卖弄,“力劈华山”兜头砍,力大者胜。

“当”一声暴响,他架住了一刀。

家将抽刀斜进。反手挥出。

“铮铮铮!”他上下左右共架住了四刀,双足只在原地挪移,接下第四刀,家将被震退两步。

“不要献丑了,留劲为国效命沙场,老兄。”他垂了刀叫。

家将的虎口已现血迹,持刀的手在发抖,一咬牙,再次扬刀欺进。

高翔不再接招,开始游走,避开正面笑道:“老兄,你的刀已经缺了口,最少你得打磨三五天,何苦来哉?”

照管马匹的另两名家将,已系好马匹奔到。

家将不听劝告、大喝一声、“青龙入海”一刀扎到,贾余勇突入招抡攻。

高翔来一记“力划鸿沟”挡出对方扎来的一刀,乘机切入刀把一带,“噗”一声撞在对方的胸口上,不轻不重恰到好处。

“哎……”家将大叫,向后急退。

他的刀在恰好伸出,点在对方胸口上,向陶惠叫:“你这鬼女人好恶毒的心肠,你想借刀杀人、以便要在下打人命官司么?咱们先到附近的里正家中备案。在下就和你打官司。”

“狂徒住口!”陶惠铁青着脸叫。

他剑眉一轩,虎目带煞,厉声道:“公道自在人心,南京的官府总不会枉法、你们八个人拦路打劫,我要你这位提督军务的大闺女在公堂出乖露丑。”

声落,一指头点在家将的右期|­茓­上,家将应指而倒。他一声低啸,向陶惠冲去。

两家将同声虎吼,左右齐上,双刀迎面挥出。

刀影一闪,“铮铮”两声暴响,两把刀向上飞抛。刀影再闪,“噗噗”两声暴响,他用刀背分别敲在两家将的大腿外侧。

人影从中间冲过,冲向陶惠。

北面蹄声震耳,一匹健马绝尘而来。

陶惠拔剑出鞘,立下门户待敌。

刀光霍霍,剑影纷纷,人影乍合,风雷乍起,剑如狂龙,刀如猛虎,接触了。

剑以轻灵冲刺为主,刀则相反,近身砍劈凶险万分。两人含忿出手,各展所学,但见人影急剧进退盘旋。刀风剑气像是风雷大作,剑影漫天彻地、刀光似山崩潮涌,险象横生,生死间不容发,好一场疯狂的恶斗。

五照面九冲错,刀便抢得了优势。高翔勇悍如狮,单刀以排山倒海的声势,贴身勇进,以重重猛压连续刺来的剑虹,把剑划压迫得难越雷池一步。攻至三十余刀,使陶惠迫退了五文左右。

刀影如潮、奋神威锲入一剑影,开始有刀剑撞击声传出。生死关头将至。

目空一切的陶惠,这时香汗淋漓,凤目中神光渐敛.有点手忙脚乱了。

正危急间,健马驰近,骑士在十余丈外。便用妖­嫩­焦急嗓音大叫:“住手!两位千万不可意气用事。”

“铮”一声暴响,火星飞溅,刀光倏敛。高翔像一头大鹰、凌空倒飞两丈余,脚一沾地,手一扬,单刀化虹而飞,“嚓”一声贯入路旁一株树­干­,刀尖透过径尺的树身,尽偃而没,神力骇人听闻。

人影似电,眨眼间他已取了缰绳拾回大氅,一声低啸飞身上马,骏马一声长嘶,跃上路面,向南绝尘而去。

“高公子,请留步。”驰近的骑士大叫。

他头也不回,骏马四蹄翻飞、扬长而去。

来骑勒住了,马上的方云英姑娘飞跃而下,苦笑道:“陶姐姐,你……你这是何苦?”

陶惠收剑归鞘,拭掉泪水咬牙切齿地说:“师仇不报,何以为人?我……这绝不甘休。”

“好姐姐,谁也不能证实你我的师父是否伤在他手中,无凭无据……”

“我会找到证据的。”陶惠乖房地说。

“高公子不是这种人……”

“你总是袒护他。”

“不是袒护,而是……”

“你不要管我的事,好不好?”

方云英摇头叹息,柔声道:“姐姐听我说……”

“我不要听。”

方云英知道对方在盛怒之下,是无法劝解的,叹口气说:“好吧,等你气消了之后,我们再说……”

“除非他死了,我们没有什么可说的。”

“好,我不管就是。”方云英无可奈何地说,扳鞍上马,向南策骑。

“你去追他?”陶惠问。

“他去找江湖游神、到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双阔庄找人,我希望知道结果。”方云英勒住坐骑说。

“为何要找江湖游神?”

“昨天他去找永安镖局的局主查问消息,连王局主也不知他为何要找江湖游神。”

“哼!准是想找人托庇。”

“已经有中山王替他周全,他不怕任何人找他的麻烦。”

“江湖人可不怕中山王。”

“他也不见得怕江湖人。”

“走着瞧好了。我跟你去。”

“你也去?这……”

“我非去不可,走。”陶惠坚决地说。

“你的人……”

“一个被制|­茓­道,几个轻伤,不要紧。”陶惠匆匆说完,解了家将被制的|­茓­道,向待女说:“小春,你与他们回去,不必跟来。”

她们打发走小春与六家将,耽搁了许久,前面早已不见高翔人马的形影了。艳阳高照,宽阔的御道上行人稀少,小民百姓除非必要,平时不走这条经常可碰上豪门贵族的御道。

高翔策马飞驰,向南又向南,越过一座小丘,道路降下一处平坡。坡右是一座两里方圆的荷池、迎风送来阵阵荷花的清香。坡左是一座广阔的杏林。

骏马飞驰而下,还有十里地便可抵达牛头山。

远远地,便看到杏林中踱出两名村夫,一个挟了一兜长布卷,另一个则挟了一把用来盖屋的丝茅草。两人并户而行,一面走一面喁喁细语。

高翔毫无戒心,并未留意路旁的行人。健马驰近,两村夫并末转头回望,似乎健马往来是司空见惯的事,用不着好奇观看。

坐骑急驰而过,双方互不相­干­。

高翔突觉左胁一震,有物划衣而过,过胸再擦左臂膀与马颈侧方向前飞­射­。

“是钢镖。”他本能地想;

这也是他命不该绝,镖竟然落了空,鬼使神差,他逃过一场大劫。任何练气高手,在毫无戒心未运功抗拒之前,与常人并无不同,绝难禁得起刀剑暗器的袭击。他的气功火候纯青,可反抗普通兵刃暗器的袭击,但未地运功之前,同样会受伤致命。

镖控肋而过。只划破胁衣。

“有人暗算。”这是他第一念头。

“嘭”一声大震,他摔落马下,滚了数匝,略一挣扎便寂然不动了。

两村夫大喜,从布包与草束中各取出一把连鞘长剑,脚下一紧,奔近叫:“得来全不费工夫。”

“快把他丢下荷池。”另一人叫。

杏林深处突然有人高叫:“先验明正身,别弄错了。”

最先奔近的人拔剑出鞘叫:“先补他一剑……”

剑急刺而下,直取脊心。高翔假装落马,用意是怕两个凶手分开逃走,假使他们跳水逃,广阔的荷池最易藏身,恐怕一个也无法抓住。

剑急刺而下,他猛地旋身,伸脚一绞。

争手一剑走空,剑刺入地面,一条腿被绞,“哎”一声惊叫,扭身便倒。

快!谁快谁占上风。高翔不跃,奋身一滚,便滚至凶手的身侧,反手就是一掌。

“噗”一声劈在对方的右肋,有折声传出。

“啊……”凶手狂叫,起不来了。

他一跃而起。另一名凶手到了。左手一扬,三枚连珠镖来势如电。

他不接镖,闪身让过并向前攘臂相迎。

凶手三镖落空,大吃一惊,不再发镖,大吼一声。“寒梅吐蕊”剑吐银虹,抡制机先动手行凶。

高翔连避三剑,己看出对方的造诣有限,看穿了对方的底细,他不用顾虑了,突然揉身抢进。

凶手招变“灵蛇吐信”,当胸便点。

他身形一晃、快逾电光石火,突从剑侧切入,右手搭住了对方持剑的手腕,左掌一闪,“噗”一声劈在对方的右肩。

凶手大叫一声。身形下挫,这一掌劈裂了肩骨,铁打的金刚也支持不住,仰面坐倒。

高翔夺过长剑,向杏林飞跃,他要追刚才叫验明正身的人。

果然不错,有一个青衣人正向杏林深处飞窜。

他展开了神奇的超尘拔俗轻功,去势如电身星飞、一面大叫道:“阁下,除非你胁生双翅,青天白日你是逃不掉的,留下啊!咱们攀攀交情。”

青衣人奔跑中扭头一看,吓了个胆裂魂飞,叫声中已被追近至五六丈内了,逃不掉啦!

青衣人是人中年大汉,佩了剑。逃不掉只好拼,这家伙掏出一颗丹九,丢入口中吞下方止步回身拔剑,立下门户哈哈狂笑道:“好哇!咱们攀攀交情并无不可。”

高翔在丈外止步,并不急于进招,扬剑微笑道:“你明白就好,希望你自爱些。朋友,你们为何暗算我?”

“不用多问,阁下。”青衣人脸­色­泛白地说,神­色­不好。但话语却豪气飞扬。

“朋友贵姓?”

“在下不会告诉你,你可以自己去打听。”

“你阁下是不准备说实话了。”

“不错。”

“好,等会儿便知道你说不说了。”

高翔冷冷地说,碎步滑进,轻灵地点出一剑。

青衣人一剑硬封,“铮”一声暴响,顺势滑进反手又是一剑挥到,竟然是奋不顾身硬攻硬架,拼个两败俱伤的打法,漏洞百出,根本就不理会所暴露的空门。

高翔一怔,倒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古怪的剑术呢,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他已看出这人造诣不差,为何用这种不要命的打法拼老命?

他一怔之下,退了两步。青衣人乘势跟进,一声怪叫,剑出“流星赶月”,仍然重施故技,无畏地进击。他不再退让,长剑一振,“叮叮”两声震偏刺来的两剑。青衣人身影齐进,收不住招,第三剑连人带剑撞入。

他剑尖略偏,“嘎”一声错剑的刺耳鸣传出,双方已经近身。

他右脚一挑,不偏不伤挑中对方的右膝,手上加了一成劲.喝声“撤手”!

青衣入一声惊叫,立脚不牢,摔倒在地,剑也脱手飞出三丈外去了。

高翔的剑尖吐出,点在对方的咽喉上,笑道:“朋友,该是你吐实的时候了。”

青衣人的脸­色­、由苍白转变为青灰,躺倒在地不加挣扎,手脚松散地张开,先发出一阵狂笑,大有视死如归的气概,笑完说:“阁下,除了杀我,你问不出任何口供。”

“真的?那么,在下要用分筋错骨手法对付你了。”

“当然你可以一试。反正在下已经死定了,恐怕你已没有施展分筋错骨的机会啦!”

“在下并不打算杀你。”

“你不杀我还是要死。”

“咦!你……”

“在下已吞下毒药,药­性­已经发作了。”

高翔大惊,对方的脸­色­灰败,恐怕真是服了毒药呢,赶忙收剑扣住对方的脉门量脉息。

青衣人­精­神似乎仍然正常,狞笑道:“在下怎会骗你?片刻产在下便会突然气绝。”

“你……你为了什么?”

“为了不给你口供。”

“那也犯不着毁了自己。”

“咱们这些亡命之徒,在世间已享受够了,死,小事一件,十八年手又是一条好汉。”

“这样死,太不值得了,老兄。”

“哈哈?留些­精­神替你自己惋惜吧。”

高翔丢下剑,站直身子摇摇头,举步便走,说:“在下虽对毒物所知甚广,可惜在下手边没有解药。你中的是虺鱼毒,全身已僵,毒已攻心,即将封喉。抱歉,在下已无能为力了,留给你的同伴收尸吧。”

中年人开始咽气,眼神渐散,手脚反常地略现抽搐,与和麻痹发僵不同,最后用虚弱的声音说:“听我忠告……告,不要追……追究许老……老的……的……死……因……”

话未完,气息己绝、死鱼眼瞪得大大地,肌­肉­松弛,张开大嘴,状极可怖。

高翔一怔,心说:“他们不是认错人,而是冲我而来的。”

他前来如牛山,按理说道的人不多,目前不但凶手短短知道,连两位姑娘也闻风赶来。这是说,水安镖局已经走漏了消息。其次便是城中笑如来的另墅已将消息传出,所以尽人皆知了。

他提高了警觉,决定日后如非必要,决不向任何人透露口风。

他急急奔回道路,怪!那两个凶手怎么不见了?两凶手一伤肋一伤肩,不可能走动,那么,附近必定还有人潜伏,将人救走了。

路两端空荡荡,不见人影。他知道无法追寻.找回坐骑重新南行。

双阙庄位于芙蓉城南麓,满山青翠,在万绿丛中建了一座远离人烟的庄院,三十余栋楼房,三十余间平屋,院深屋方,气象恢宏。江湖人都知道,这是武林中以行事乖张,工于心计,但颇有侠名的笑如来冯五湖的庄院。笑如来的师弟辽湖游神古山岚,亦正邪亦侠亦盗,名头比笑如来要响亮些。总之,师兄是白道侠士,师弟是风尘奇入,双阙庄非同小可,虽不是龙潭虎|­茓­,却也不是好招惹的武林名庄,登门生事讨不了好。

初生牛犊不怕虎,对江湖形势陌生的高翔,不在乎龙潭虎|­茓­,激于义愤,水里火里他也得走一遭,不查个水落石出,誓不罢手。他年轻的气盛、无视于危险,不在乎凶手的警告,事情已牵扯到他,恩师的好友老化子,已不明不白地魂归九泉,九泉亦难暝目,他怎肯放手?

他绕过东峰的东麓,觅路驰向芙蓉峰。烈日当空,已是午牌初了。

山径窄小,马匹不良于行,他找到一座小寺院、交马匹寄在院中。寺名小雷音,小得只有佛殿一间。与牛头山大佛寺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佛窟寺也叫崇教寺,是牛头宗懒融大师的开教道场、两寺相去不远,小雷音寺的香火冷落。自是意料中事。

全寺只有三位老僧,知客僧叫悟虚,接过缰不住打量这位气宇不凡的少年人。上了年纪的高僧大德。一般说来皆沉默寡言,这位悟虚老和尚也不例外,一言不发似乎懒得发话。

他徒步上道,便看到了雄峙于松桧丛中的双阙庄,庄门树立了两座木牌坟,代表了双阙。但降下山坡进入树林。便看不见双阙了。

他沿小径缓步而行,心中不住盘算,该怎样向笑如来启齿,如何说明来意。

前面道旁的桧树下。幽灵似的飘出一位绿衣女郎,浑身黛绿,如不留心,还以为她是树呢。

这位小姑娘只有十五六步,穿紧身衫裤、完全是小丫头的打扮,但衣裳可是绸制品,家常打扮倒也显得清秀可人。眉如远山清带秀,小小樱­唇­一点红,系腰带便显得曲线毕露,微隆的酥胸说明她已跨入青春少女的金­色­年华。她手扶树­干­,用她那双钻石般明亮的大眼睛,含笑注视这位年轻英俊的不速之客。

高翔心中一动,心说:“­奸­一位清丽脱俗的小姑娘。说俗些,国­色­天香,沉鱼攻雁是也。”

他堆下笑,点头为礼,笑问:“小姑娘,可是双阙庄的小姐么?”

小姑娘很大方,脸红红地哼了一声,说:“你这人像是个纨绔子弟,不像是个读书人。”

“哈哈!谁不知我是国子监最劣的,不甚造就的大学生?本来就不是读书的料。”

“所以你要行侠,要好勇斗狠,要以武犯禁,要……”

“哎呀!小姑娘,你倒是真不客气呢。你比我小,却会老气横秋教训人。呵呵!俗语说:事到头来不自由。我当然不配行侠义,但有人找上头来。不得不硬着头皮挑这副重担……”

“所以你要来双阙庄找麻烦。”

“好说好说,我可不敢当找麻烦三字,你……”

“我要先试试你的造诣。”

“呵呵!造诣两字,未免太笼统了,拳剑、学问、为人处事……”

“我希望试试你的身手。”

“哦!请教如何试法?”

“你既读书不成,志在行侠,说来简单,其实千难万难,江湖上人心鬼域,武林中高手如云,可说时时生险,步步杀机。如无超人的身手,与过人的智慧与豪杰的襟怀,万难成事,不但不行侠不成,反而害人害己。”小姑娘一本正经地说,看神情不像是开玩笑。

高翔心中一动,收敛了狂放的笑容,微笑道:“小姑娘,我想起了当年学舍中教授史学的那位博士,你的口吻与他差不多。”

“我不是说着玩的。”

“好吧,就算你不是寻开心的江湖话。说了好半天,还没有请教姑娘尊姓呢。”

小姑娘大眼睛再转,能起隐隐的笑意,恢复了顽皮小姑娘的神态,说:“当然我不能告诉你,我也不想告诉你。”

“但你像是知道我的底细,这是不公平的。”

“谁叫你跑永安镖局?镖局的人五方杂处……”

“哦!倒是我的不是了。”

“当然是你的不是。”

“这样岂不是有失公允?你知道我,而我不知道你是敌是友……”

话未完,绿影疾闪,比他矮一个头,身材娇小的小姑娘、以奇快绝伦的速度­射­到、纤纤玉掌已拍到他的胸膛,少女身上特有的芳香入鼻,她那顽皮的笑容像是突然在他眼前幻现。

­奸­快,他吃了一惊,猛地向后暴退,“嘭”一声大震,不小心背部撞在一株大树上,枝叶摇摇,以毫发之差,他避开了一掌。

小姑娘不放过他,咦了一声颇感意外,如影附形跟到,反掌便拂,捷如电闪。

他这次心中有备,向下一挫,“唰”一声高不过三尺,从掌下逸走,鬼似的滑至树后去了,也是毫厘之差,危险地又避开一掌。

小姑娘不甘心,收掌换指,向树后猛点,突又五指齐弹。

高翔在指头肩前一刹,向另一株巨树掠去叫:“你用的是兰花拂|­茓­手。”

小姑娘衔尾追到,笑道:“还有呢。”

他一扳树­干­,身形加快荡至树后。

小姑娘恰好到达,一脚截住树的另一面,小弓鞋尖桃向他的左膝。

他哈哈一笑,膝靠实树­干­避过一鞋尖,左手像电光一闪,便抓住了小姑娘的胫骨。

这瞬间,他心中一震、男女授授不亲,他怎能抓住一个陌生小姑娘的纤足?这位小姑娘不小心呢。

他不假思索地放手,扭头便跑。

小姑娘跌倒在地,羞得粉面酡红,靠在树下急叫:“高公子请留步……”

但高翔已跑出十余丈外,如飞而去。

小姑娘正想追,不远处树后闪出一位梳高髻、衣裙素朴的中年丽人,摇手叫:“丫头,不要追他,他比你高明,天下大可去得。”

小姑娘奔到,偎入中年丽人怀中说:“女儿知道,他能在电光石火似的刹那间避开了女儿三手急袭,足以和天下间的高手名宿论短长……”

“哎哟,好丫头,你是捧他呢,还是捧你自己?”

“妈,不来啦!”

“嘻嘻!今天你可碰上敌手了,妈看得一清二楚、他的机智与超尘拔俗的超人反应,你相信他是不长进的太学生?能通过乡、府二试进国子监。岂会是没有真才实学的书生?”

“那他……”

“读书人志在圣贤,则目下的读书人却志在做官,做官却身不由己,想做清官也难上加难。因此,我想他该是退而求其次、效古春秋游侠所为,别有抱负……”

“妈,那么,何不阻止他到双阙庄冒险?”

“笑如来老­奸­巨猾,才不会愚蠢得在庄中计算各方所瞩目的人,放心啦!咱们走。”

双阙庄只设了一座庄门,四周古林参天,既未高寨,又不设棚,与任何一座江南太平盛世的村庄并无不同,任何方向也可长驱直入,是一座不设防的小村庄。

在庄门碰上了守庄门人。守门人是个青衣大汉,和气地上前相近,含笑抱拳行礼问:“公子爷可是游山的?对不起,这儿是私人别业,公子爷……”

“在下姓高名翔,特专程前来拜会庄主冯爷。来得匆忙,未备名贴,相烦通报……”

“哎呀!原来是高公子大驾光临,失敬失敬,昨晚城中传来信息,说公子要面见家主人,家主人正想进城回拜呢,请进请进。”

“有劳阁下引路,请。”

院门内是宽大的院子,花木扶疏,颇为幽静。偌大的庄院,似乎人丁不多,显得冷清清地,不时可见到三两个仆人往来,皆放轻脚步肃静无哗。

守门人向门子说明高翔的来意,告辞走了。门子是个老态龙钟的老人,沉静地领着高翔入厅,向一名小厮打扮的小童低声交代、向高翔含笑点头退来。

小童进内不久,出来了两名大汉、领先出来的人年约四十开外,高大魁梧一表非俗,剑眉虎目颇为出­色­,出厅抱拳行礼道:“是高公子么,只弟姓吴,名文贤,是本庄的八总管之一,负责山林出产。请坐,敝庄主即将出堂相见。”

“兄弟来得鲁莽,吴兄海涵,前来打扰尊庄。多有得罪,尚请包涵一二。”他客气地说。

“好说好说,公子爷大驾光临,咱们欢迎还来不及呢,请都请不来哪!呵呵!”

双方分宾主落坐,出来了两名仆人献上香茗。接着履声橐橐,后堂出来了一位慈眉善目,笑容可拥的秃头花甲老人,满脸红光显得­精­神旺健,步履轻快。

高翔离座相迎,秃头老人抢先抱拳为礼道;“高公子大驾光监,蓬革生辉,老朽深感荣幸,幸会幸会。老朽冯五湖、本庄的庄主,公子书香世家,这次牵涉到许二爷的血案,委实令人不解。老朽本是江湖人,承朋友们看得起,有困难皆前来商量.老朽在能力所及的范围内,必定倾务相助解决困难。公子此来、但不知有何见教?”

对方单刀直入一语道破他的来意.他反面有点踌躇,笑道:“不瞒庄主说,小可此来确是请冯爷提示明路,来得鲁莽,尚请海涵。”

“好说好说、请坐。只要老朽力民能逮,定不教公子爷失望,但不知……”

“听说令师弟辽湖游神古爷寄借于尊府、小可特来请教今师弟的行踪。”

“哦!不瞒你说,要我这位师弟四海为家,风尘飘泊,连我也弄不清他的行踪。已有三年左右不曾回庄了。”

“哦!真不巧。”

“公子爷要找他,请问有何要事?”

“小可在霸王丐口中,听说道令师弟的名号。”

“咦!公子爷与霸王丐认识,这位一代侠丐声誉极隆。游戏风尘侠名四播,是江湖上不可多得的高手名宿,但不知他目下何在,公子爷可否请他前来一晤?”笑如来诚恳地说。

他心中一动、说:“前晚他身受重伤,目下不能言语……”

“哎呀!他目下在何处养伤?老天!老侠丐功臻化境,机警过人,怎会被人打伤的?公子爷不会认错人了吧?”

“不会的,小可已派人连夜将他送走了,送他到扬州去找名医调治。”他取出那枚毒针递过,又道:“这是伤了他的毒计、必定是以强力机簧发­射­,可破内家气功的歹毒暗器,庄主在江湖德高望重,朋友众多,见多识广,熟知武林秘辛、但不知是否知道这位使用针的朋友?”

笑如来审视良久,沉吟着说:“这种针老朽陌生得紧,公于爷可否将此针留下?老朽要将此针请教朋友,查出针的主人来。”

高翔摇摇头。取回针说:“霸王丐本来预定在燕子矶赏江亭与其他四杰相见,却去晚一步,四杰已经失踪,小可要找四杰通风报信,把这枚毒针交给他们清查。还有一事请教庄主,武林中将太­阴­手绝学练至化境的人,有哪几位曾经在最近到南京附近?”

“练太­阴­手有成的人,道推翻云手莫天雄,其次是­阴­阳判官童亮,再就是天罡真人。

但他们从未到南京附近……哦!我记起来了,本府句容县北大江南岸戊山之下,槐园主人宋成梁,他的太­阴­手相当有名气呢。”

“哦,这人是何来路?”

“是黑道中颇负盛名的飞贼。哦!公子问太­阴­手有何用意?”

“向许二爷通风的人,是死在太­阴­手下的。”

“公子爷千万不可过问江湖人的事,那些亡命不畏王法,无所不为……”

“小可已卷入旋涡,欲罢不能。”

“但……这样吧,老朽在江湖有不少朋友,老朽负责找人出面销案,今后保证与公子无关……”

“不行,这一来,岂不欲盖弥彰,弄巧成拙?无论如何我非要找出这位凶手来。”他断然拒绝对方的好意相助,语气极为坚决。

笑如来拍拍胸膛,笑道:“好,公子爷既然决意找出凶手,老朽不才,愿助公子一臂之力。公子请将那天的详情说来听听,也好参详。明天,老朽与你同至句容,去找宋成梁……”

“不必劳动庄主了,小可独自前往找他。至于那天慈姥山的血案,小可只知许二爷被刺了三剑。凶手被削下两节手指,再就是报信人是被太­阴­手所伤,如此而已。打扰庄主,小可万分抱歉,告了。”

“哈哈!公子爷见外了。老朽愿倾力相助……”

“庄主盛情,小可心领,谢谢。”

“公子何必急于拒绝?”

“小可不是拒绝,而是另有打算。”

“这样吧,且在舍下午膳,老朽请公子爷货光,席间咱们再好­奸­商量。”笑如来诚恳留客,立即吩咐仆人备宴,又道:“公于如果认为冯某这人值得一交,幸勿见拒。有关敝师弟的行踪,老朽立即派人传信各地留意,相信不久之后,定有回音。老朽在此隐居,极少过问外事,看来,老朽真该替地方父老做些事了。”

盛情难却,高翔毕竟斗不过这位老江湖,只好留下了。酒菜备妥,主人肃客入席,只有主客两人,外另总管吴文贤。

席间,笑如来极有风度地一而再表示愿衷城相助。希望高翔将所知的事说出参详。

高翔也认为对方语出真诚,值得信赖,便除了老化子的死讯秘而不宣外,一一加以详说。

可是笑如来也无法从他的叙述中找出线索来,也不敢断言槐园主人宋成梁不是杀许二爷的凶手,义形于­色­地自告奋勇,要陪他走一趟槐园。

高翔无法推辞,只好答应,约定明晨动身赴句容山,辰牌在朝阳门会合启程。

至戌山不需走句容,山在大江南岸,南距句容六十余里.对岸便是扬州府仪征县地境。从朝阳门东北行,小径通过黄天荡,可直趋戌山。往返需时两天。

次日一早,笑如来带了两名总管,八名武艺高强的门徒,两名家丁,先在朝阳门等候。

辰牌正,高翔按时到达,他仍是昨天的打扮,仍然不带兵刃,与笑如来十三个携有各种兵刃暗器的人比较,也显得尤为突出。

寒喧毕,他向众人道劳。笑如来抢着说:“高公子咱们不走大路抄小径,虽刚远了十余里,全沿途人迹稀少,可以施展轻功提纵术,不致惊世骇俗,咱们须在末牌左右赶到,免得走漏风声,公子意下如何?有兴趣么?”

高翔正希望早些查出真相,求之不得呢,笑道:“庄主全权外理,小可以庄主马道是瞻。”

“那就好,咱们立即动身,走。”

吴文贤道先举步,笑道:“兄弟是识途老马,愿为前驱。”

出了城,道上人渐稀,吴文贤脚下开始加快,冒着烈日急急趱程。

任何功臻化境的高手,也不可能用轻功赶百里长途,能以快速脚程一个时辰走上四十里,两个时辰下来也就差不多了。

吴文贤果然了得,脚下愈来愈快、健步如飞快逾奔马,沿小径飞赶。

笑如来起初是背着手泰然而行,一面与并肩而进的高翔畅谈江湖秘辛武林见闻,神定气闲,可知内功火候极为纯厚。但二十里之后,额上已开始见汗,神态不再从容了。

高翔也知对方有意相试,也就不动声­色­始终保持恰好跟上的速度,泰然自若从容而行。

三十里,吴文贤慢下来了。

笑如来的气息已开始不稳定,但脚下速度依然不变。

后面,八门徒与一名总管及两名仆人、已经落后四五里,看不到人影了。

高翔额上见汗,但呼吸毫无异样。

优劣已判,这场三十余里的路程高翔技高一筹。

巳牌末,已走了一半路程,还有二十余里便是黄天荡的北端。

大江自老鹤嘴度白沙,形成广约三十余里的江面,俗称黄天荡,也就是宋朝名将韩世忠困住金将金兀术的地方。这一带平原港汉密布,是水贼出没的地方,除了打鱼的人,人迹罕见,中间有不少小径,通向江边每一座村庄,人行走其中。除了天与水、便是高有丈的芦荻。如果一不小心走错路,走入浮沙泥淖,那么,有死无生。

黄天荡在望,但笑如来已忘却后面随来的人,领先前行,直向五丈外不辨人影的黄天荡里钻。

高翔走在笑如来的身后,骇人听闻,比马还要快。

小径在芦获丛中婉蜒东行,烈日当空,江风吹不进绵绵无尽的荻芦丛,人行走其中,正如同行走在大河平原的高梁地内一般,热得喘不过气来。

“还有多远?”高翔神定气闲地问。

笑如来脸上已找不到笑意,代之而起的是严肃的神­色­、一面拭着脸面的汗水,一面喘息着说:“快了,还有三十余里。”

“该歇歇等候后面的人吧?”

“不必了,他们不会走错路的。”

“这是什么地方?”

“黄天荡,今年夏汛水不大,不然这附近也可看到水汊港。”

高翔不曾来过黄天荡,笑道:“当年宋金大战,这一带恐怕仍是水,沧海桑田,果然不假。如果垦为农田。这一带可养活不少人呢。”

“没有用,雨水一多,这一带便成泽国,谁敢在这一带垦田冒险?再说。这些芦获讨厌得紧。”

正说间,前面芦获丛中突然钻出一个腹大如鼓,手托一只巨大铁木鱼的胖和尚,往路中一站,拦住去路哈哈怪笑,声如鬼哭。笑完,从铁木鱼口中掏出一柄铁鱼锤、用破嗓门叫:“施主们借光。佛门虽广,不度无缘之人。哈哈!阿弥陀佛!”

“笃”一声暴响,追击在木鱼上,发出的金属碰击声令人闻之脑门一紧,声震耳膜。

笑如来脸­色­一变,倏然止步,同高翔说:“是黑道恶冠铁头和尚,咱们小心了。”

又是一声木鱼响、铁头和尚欠身叫:“贫僧四海挂单,施主们速解善囊。”

高翔正待上前答话,他听出和尚的口气有硬化的意思。笑如来却轻拉他的衣袂,低声道:“咱们希望平安无事,我和打打交道。”

两人走近,笑如来堆下笑,说:“大师法安,弟子出门走得匆忙,身上不曾带有银子,日后……”

“住口!日后,谁知道日后的事?”铁头和尚翻着怪眼叫,迫进两步又道:“佛爷不信你三人身上没带有银子,要不就给佛爷搜上一搜。”

笑如来大怒,脸­色­一沉,厉声道:“铁头和尚,你的招子可得放亮些。”

“咦!你认识佛爷我?贵姓?咱们曾经见过么?”

“区区冯五湖。咱们少见。”

铁头和尚发出一阵狂笑,笑完说:“原来是双阙庄主笑如来,久仰大名,如雷贯耳、你这位白道狗熊来得好。朋友们,出来迎接这位大狗熊,妙极了、哈哈……”

狂笑声中,路前后钻出八名老少青衣蒙面人,把三个围住了。

高翔大踏步而上,与笑如来并肩而立,呵呵一笑道;“和尚,你不是要化缘么?”

“不错。”

“硬化?”

“不错。”

“银子给你,大家便可皆大欢喜罗?”

“不一定。”

“要是没有银子……”

“黄天荡泥沼,便是你们埋骨之所。”

“看来、咱们只好破财消灾了。”

“大概是吧。”

“要多少?”

“这位笑如来,要白银千两。你嘛,等问清你的身分再定价钱。”

“哈哈!和尚化缘定价钱,少见少见。”

“那是你孤陋寡闻,少见多怪。”

“和尚,咱们出门人哪带有那么多银子?”

“那是你们的问题。”

他装腔作势伸手在怀中掏,掏了半天只掏出一锭十两重的官银,说:“你要钱,即使在下有,有道是善财难舍,所以也不会给你。银子只有一锭,十两,给你,不要就拉倒。”

他将银子递出,和尚勃然大怒,怒叫道:“狗东西!你敢戏弄佛爷?”

“呸!你敢骂人?”他怒叱,抢进,快逾电闪,“啪”一声暴响,给了和尚一耳光。

他掏出了真才实学,身旁的笑如来也不知他是如何抢进的,只看到人影一闪,和尚便挨了耳光,如此而已。

和尚手上的铁木鱼大有径尺,右手又有­色­锤,按理。封住门面该无困难,举手之劳便可挡住任何攻来的招式,却来不及封架,一耳光挨了个结结实实,被打得侧退三步,站立不牢口中血出。

“咦!”笑如来吃惊地叫。倒抽一口凉气。

和尚站稳后,方“哎”一声怪叫,然后是一声怒啸,疯狂上扑,木鱼迎头便砸,鱼锤也随后猛敲高翔的腰胁,形如疯颠。

高翔向右一闪,乘势就是一掌,恰好拍在木鱼上,力道千钧。

“嘭”一声响,铁木鱼脱手,重重地击在地面,下陷半尺以上。

和尚抓木鱼的左手,五指全是血、身形一顿。

高翔扭身出腿,“嘭”一声一脚扫中和尚奇大的臀部上喝道:“爬下!”

和尚真听话,“嘭”一声跌出丈外。跌了个狗吃屎大马爬。

“哎呀!这小子利害。”有人叫。

“咱们上”一名蒙面人大喝。

和尚狼狈地爬起,怪叫道:“且慢!佛爷要亲自宰他。”

叫声中,疾冲而上,鱼锤凶猛地下劈、近身搏击了。

高翔淡淡一笑,退后一步,鱼锤落空。

和尚这一锤是虚招、已计算停当,锤落空人亦跟进,莽牛头全力撞向高翔的胸口,这才是和尚的看家本领,仗以成名的无敌铁头功,可以撞碎石碑,不怕刀砍剑劈。

和尚遇上克星了,高翔听笑如来叫和尚铁头,便知和尚的铁头功必定了得,早已打定主意,等头凶猛地撞到,急退两步以便拉远距离,远至适当部位出手的劲道便可加倍,近身相搏不易用上全劲。

“啪!啪啪!”三记沉重的铁掌,连珠炮般在和尚的光头上暴响。

和尚的冲势一顿,脚下大乱,脑袋摇摇晃晃,站立不牢,甚至抬不起来了。

高翔也暗暗惊心,和尚的脑袋不但不破,而且下击的力道,只能阻止和尚前冲的冲势,和尚竟能挺得住并末向下冲倒。

他一声长笑,踏进一步右膝上抬,“噗”一声击中和尚的脸部。

和尚一头击出,落了空,“哎”一声狂叫,上体一仰,口鼻血涌而出。

“砰砰嘭嘭!”四记重拳在和尚庞大肥胖的肚腹上开花。每一拳皆重如山岳。

这瞬间,八名蒙面呐喊一声,八支长剑急冲而上。两名蒙面人单斗笑如来与吴文贤,六个人猛扑高翔、显然以高翔为鹄首。

他一声长啸,向前迎击。

前面有两支剑,认为他赤手空关绝难施展,毫无顾忌地劈面刺到。

他突然向左一闪,“嗤”一声左右的剑擦右胁而过,热辣辣地摩擦有声,剑被他挟住了,扭身起右脚,轻挑在对方的裆下,正中下­阴­。

蒙面人丢掉剑,“嗯”了一声向下蹲。

有剑在手,他先向前冲出丈外,透围而出,旋身大喝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你们走。”

五名蒙面人怎肯走,左右前三方齐进。

他一声低吼,剑上风雷倏发,涌起了千重剑山,银虹八方飞­射­,好一招“八方风雨”,身剑合一冲入人丛,人影乍合,剑影飞腾风吼雷鸣中,他突然飞­射­而出,远出两丈倏然回身,立下门户屹立如山,虎目中冷电四­射­,屏息而立点不惊。宛若岳峙渊亭。

“砰扑!”两名蒙面人倒了,以手掩胸,跌倒后方失声狂嚎,拼命用一手两脚向获芦丛中爬。

左方的两名蒙面人右掌不见了,鼻尖也裂开,鲜血涔涔而下,一串串从颔滴下胸襟。

略一迟疑,突然狂奔入芦获中。

只剩下一名蒙而人,右小臂鲜血染袖,举剑的手不住发抖,怪眼中涌起绝望恐惧的神­色­,腿也在发抖。

高翔滑进八尺,这位仁兄骇然暴退丈二。

“你还等什么?”高翔低喝,再滑进一丈。

蒙面人打一冷战.将剑向地面一丢。

“你还不走?”高翔再喝问。

蒙面人扔头狂奔,溜之大吉。

高翔转身,与笑如来、吴文贤两人交手的两个蒙面人,刚逃入芦荻丛中。笑如来与吴文贤支剑在路旁喘息、已经无力追赶了。

他心中一动,叫道:“忘了抓一个来问门供,追!”

笑如来摇手叫:“穷寇莫追,高公子,算了,一些水贼而已,问不出什么口供的。”

“那么,速离险境,须防大群贼人去而复来,两位能支持么?”’

“不要紧,快走。”笑如来急急地说。

三人一走,芦获丛中抡出两名蒙面人,火速扶起身躯庞大的铁头和尚,一人捏人中,一人揉胸腹,急声叫:“大师醒醒,大师醒醒……”

铁头和尚久久神智一清,脸­色­灰败地问道:“我……我们在……在何处?”

“仍在此地。大师不要紧吧?”

“我……我没死?”

“没死,手脚也没废,脑袋也在脖子上。”

“他……他们呢?”

“走了。”

“老天!这……这姓高的书……书生,掌……掌力好……好重。该死!他……他竟敢打……打我的头,他……他该死!”

一名蒙面人咬牙切齿地说:“他为何只带一个人?多几个咱们便可收拾这小子了,可恶!他出卖了我们。”

铁头和尚挣扎着站稳,怪眼一翻,说:“只怪咱们自己不行,谁知这小子有如许高明的身手?老实说,再多带一二十个人,恐怕便得送几十条­性­命。”

“他早该知道这小子的艺业……”

“鬼话,要知道还用得着咱们出面自讨没趣?快走,回去禀明三位前辈,看这三位自命不凡的魔字号人物,能否将这小子送上黄泉路。”

搀扶和尚动身的蒙面人,仍在嘀咕:“刚才他就提动手,为何禁止咱们联手?哼!我就是看不惯他的贪生怕死嘴脸。”

“你知道个屁,他如果也动手,万一失败,岂不暴露身分,前功尽弃么?”和尚冷冷地说。

戌山西南麓一带,有一片绵绵无尽的槐林,林中建了一座槐园,那就是槐园主人宋成梁的家。

高翔与笑如来经过黄天荡一场恶斗,笑如来与吴文贤­精­疲力尽,出了黄天荡便坐下休息,等候后到的人。此后即不再赶路,二十余里路程,整整走了一个时辰。

未牌末申牌初,他们说踏入槐园的院门石阶。

吴文贤一成当先,飞起一脚,“嘭”一声大震,院门应脚而开。

“咦!”后跟的笑如来失声叫。

这是一栋杳无人迹的废园,静悄悄鬼影惧无。高翔一怔,领先跨过天井,伸手推动厅门,厅门应手而开。

“唉!”他也讶然叫,怔住了。

大厅空阒无人,厅正中两条寿凳上、放了一口质料甚佳的棺材。前面的香案上,神主牌上写着:“显考宋公讳成梁之神位。”

上没有年号,下没有子孙的具名。香炉上有香脚、地下有金银灰,显然焚了不少冥锞蜡烛。

“咦!宋成梁死了。”笑如来讶然叫。

高翔不住打量四周,冷笑道:“他没死。”

“什么?这棺材,这神位……”

“棺中可能有人,但不会是宋成梁;庄主曾经说过,他并未娶妻,练太­阴­手的人也不宜成家娶妻。神位上写有显考二字,他既未娶妻,何来儿子称他为显考?”

“恐怕是他的宗侄继子……”

“也许他们认为是凶宅,所以……或者今天是回煞之期,人都走避了。”

“各处纤尘不染,说不定坐凳尚温,人走了不久,总之,太不合情理了。”

“高公子,咱们下次再来。”

“不,小可要揭开此谜,进内厅去看看。”

“好,老朽带人到东厢、吴总管带人搜西院,公子带人搜内堂。”

“庄主可带走贵属下,小可一个人四处走走。”

笑如来眼中掠过一道喜悦的光芒.说:“也好,等会儿在大厅会合。公子小心了,有警可用啸声知会。”

“好,小可先走一步。”高翔一面说,一面转入内堂。

内堂后还有一座穿堂,那是三尺小童也须止步的地方、里面是内眷居住的内院,只有主人方可进入。

高楼大厦光线不够,内堂已经光度不良,门窗紧闭,连流动着的空气也是凉飕飕的。

穿堂更是幽暗,大白天也是­阴­森森地,另以宅中无人,空茫死寂,一个人在里面走,令人感到有点毛骨悚然。

高翔胆大包天,他无畏地踏入了穿堂,眼观四面耳听八方、从空向里走。

蓦地,他感到鼻中嗅到一丝淡淡的异味。

“毒香。”他悚然地想。

他屏住了呼吸,不能向后退了,立即奋身倾全力向前飞撞,不退反进。

“嘭”一声大震,他撞倒了内院门,背部着地奋身滚转。

人影入目,钢刀临头,刀光耀目,天井的阳光令他­精­神一振。但昏眩感也在这瞬间降临,感到似乎头重脚轻。

危机至矣!生死关头已到。

他扭身而起,“呔”一声沉叱,“噗”一声就是一掌,有着­肉­声传出。

是一个年约半百的大汉,一刀落空,反而被他一掌劈在左肋下,肋骨与腰脊齐折,狂叫一声.抛掉刀仰而便倒,飞跌丈外叫不出声音了。

几乎在同一瞬间,另一名大汉从他的背后冲来,剑出“长虹贯日”,身剑合一急冲而至。

他虽有些昏眩,但因发现毒香甚早,中毒不深,剑因此尚无大碍。人在危急中,求生的本能如激发,便会出奇地冷静镇定,感觉更为锐利,潜能候生;但如果有丝毫恐惧,便会完全瓦解,束手待毙。

他是个初生之犊,年轻气盛,气血方刚,未经艰难、困苦、失败、绝望等等痛苦的磨炼,却有一股大无畏的猖狂勇气支持着他,生死关头,他的感觉更是锐利敏感。

他向左一闪,急退两步,大喝一声,一掌疾劈。

出剑偷袭的人一剑走空,从他身右擦过,尚来不及变招、腰背便挨了一掌.大叫一声,向下一仆。

四周屋顶与院墙皆有人影出现,大敌齐至。

他毫不考虑地向内院门纵去,飞撞院门。

门先一步拉开,像是有人在内开门迎客。

他飞撞而入,院门砰然而关,只感到眼前一黑,耳中听到有人叫:“都给我滚开,没有你们的事。”

这里是第三进内厅,厅门沉重结实关得死死地。两侧的明窗外还有木窗门,也完全关闭了,厢门也密不透风,通向内室的廊门闭得死紧。上面是楼板,下面是巨大的,形式奇古的叠石所铺设的地面。

唯一的光源是门与窗,但门已闭,只有几条窗缝透入的微弱光线,仅可概略看清厅内的形态。

怪!厅约中文见方已经够宽大了,可是空荡荡地,没有任何家俱与陈设,空无一物。

堂壁下坐着一个人,门两侧也盘坐两个人.三个人成三角形端坐不动,只可看到依稀的身影,不言不动形如死人。

在微弱的光线下、他已看出三个人都是白发老人,三双凌厉的怪眼,皆向了不转瞬地注视。每位老人的身旁,皆横搁着一根盘双杖。三人一式打扮,如银白发梳成道髻、黑袍、草绳为带。

不同的是,三人的打扮,正中那人身高约有八尺出头。最矮的是左壁角的人,高仅四尺左右。

昏眩感未退,但也不曾加重。

“我得等毒香消散后再说。”他想。

当然他明白自己身陷险地,必须先找到无人地带以便等候毒香药力消散,或者­干­脆行功驱毒。

他的第一个念头是脱身,突围。

他的目光落在左厢门,使沉静地向厢门举步。

一步、两步、三步……迈出第五步了。

左壁角的矮老人突然大喝一声,一掌拍出。

相距约一丈,即使是劈空掌力已练至化境的人,掌风在一丈左右,已无力伤人了。

但这位老家伙的掌力吐出,蓦地风雷呼啸,暗劲潜流排山倒海似的压倒,直迫内腑,令人如中电殛。

他已运功护身,仍感到巨大的气流压体,有窒息的感觉。衣袂如被罡风所刮,猎猎有声。

他退了一步,心中一懔。

矮老人也脸­色­一变,挪动双脚准备取杖而起。

右壁角中等身材老人,也跃然欲动。

对手太强,恐怕不易冲出。他当机立断,坐下行功排出那些许令他昏眩的毒香。这件事说来容易,其实不简单,必须在静中取动,加速气血运行,以便冲淡吸入气血中的微量毒香,没有炉火纯青的修为,谈何容易?

他坐在中间,三面受敌。

首先是矮老人沉不住气,用老公鸭似的嗓音道:“你知道这什么地方,岂敢在此打扰老夫的清静?跪下回话。”

他不加理睬,但也不敢行动,防范对方发难。

矮老人得不到回答,勃然大怒、一声冷哼、一掌向他拍去。

他反手斜挥,也用上了劈这掌力,但用的是引字决,不想和对方硬拼。

两服掌力汇合,向厢门涌去,门扉发出撼动的异响,似乎墙壁也发出撼动的声浪。

矮老人已先发了两掌,真力耗损得着不多了,呼吸不再稳定。

中间身材特高的老人鹰目炯炯,沉声道;“老三,不必浪费­精­力了,他果然是四海潜龙的后人,先天真气六合大潜能即使练了三成火候,你也难以制他的死命。”

“老大,难道咱们三人同时出手聚力打他要光彩些。”

“好吧,兄弟送他上路好了。”矮老人冷冷地说。

高翔心中甚感困惑,这三个老家伙怎知道他的身分?知道他的身分的人,只是霸王丐已含恨九泉,目下唯一知道他的身分的人,只有玉剑飞仙了,这位道姑显然已将他的身分向外透露啦!

玉剑飞仙并未至燕子矶赴约,她到何处去了?

他想不通,冷笑一声说道:“在下认为。你们的年纪都很大了。”

“你知道就好。”高身材老人­阴­森森地答。

“当然在江湖上,你们辈高位尊。”

“不错。”

“但恐怕是浪得虚名。”

“你说什么?”对方的语音饱含怒意。

“至少至目前为止,你们并不敢将名号示人,显然是见不得人的……”

“住口!你听说过宇内三魔么?”

“抱歉,没听说过。”

“老夫天魔。”

“我,地魔。三魔有号无名,号即足以威镇宇内。”矮老人傲然地说。

“那一位定是人魔了。”

“正是老夫。”中等身材的老人冷冷地答。

“你们怎知在下的身分?”他开始探口风。

“自然知道,你姓高。”

“姓高,名翔。”他泰然地答。

“四海潜龙死了么?”

“家师就在你们身旁。”他大声说。

三魔吓了一大跳,慌乱地举目四顾。

这瞬间,他冲出廓门,去势如电。

天魔反应人,大喝一声,一掌拍出。

地魔与人魔几乎同时跃起,双掌齐攻。

高翔知道利害,三股掌力汇集,挨一了恐怕要骨裂­肉­飞,受不了。他倏然止步,向上飞贴上楼板。

“嘭”一声大震,廊门如被千百只巨锤撞击.碎裂成寸,木屑片直飞出三丈外,如被狂风所摧。

这瞬间,他以“饥鹰搏免”身法凌空扑向人魔,急似惊电,奇快绝伦。

天魔名不虚传,大喝一声,盘龙杖上举,来一记“万笏朝天”,并发出一阵刺耳的狂笑。

高翔并不傻,也不狂妄,不迳自下处,双臂一振,下落之势倏止。就在人魔杖势已尽的刹那,他喝声“打”,扭身飘落。

这瞬间,地魔到了,悄然拍出一掌。

一颗五花石不偏不倚,­射­入人魔口中,击断了一颗门牙。五花石也碎如粉。

地魔一掌奇袭,高翔身形飘落无法闪避,只觉左肩背琵琶骨如受万斤巨锤撞击,被凶猛无比的力道一推,向前面的天魔撞去。

他虽已运功护体,但仍然有点吃不消,眼前发黑,耳中轰鸣。幸好掌末挨实,不然内腑可能被震毁。

生死关头已到,危机来了。

天魔一声­阴­笑,举掌以待。

他身不由已,被凶猛的劲道推出,撞向狞笑举掌相候的天魔。不是逞强的时候,识时务者为俊杰,在三名名震江湖的字内三魔联手合击下,只有机智可以救他。

他不再移动双腿,因此重心立失,上体一栽,砰然仆倒在地。在仆下的瞬间,他尚未忘记使用暗器的规矩,暴喝一声“打”!

全身着地,他奋身急滚。

地魔再攻一掌,他也运起神功力聚掌心,在滚动中一掌仍出。

厅中大乱,掌风声如天际般殷雷,人影急动。

变化奇快,说来话长,其实快得几乎同时发生.令人目不暇接。

人魔本来要出掌予高翔两记迎头痛击,却没料到高翔用上了五星联珠手法,打出了五颗五花石,刚击碎第一颗,第二至第五颗已纷纷在老魔的脸部开花,几乎击中双目,险之又险。

同一瞬闯,地魔截击落空,打得壁角的石屑四散而飞,墙壁摇摇。

而地魔却未能逃过高翔的一掌,相距两尺左右,掌劲击中地魔的双膝。

“哎呀!”地魔仰面震倒,滑出丈外,右手的盘龙杖下意识地击出,“啪”一声击中壁间的一块雕花磐石。

高翔已滚入廓道,滚势末止,地面的碎门木屑,也随同他滑动。

这时,他方记起笑如来这人,就地发生一声长啸,以警告笑如来,要他们赶快撤走。

但也在这瞬间,他脑海中涌起疑云。他自问:谁知道他要来槐园找宋成梁?

当然是从笑如来这一面传出去的。但笑如来古道热肠,侠义名宿,不会出卖他,可能是笑如来的庄中,有­奸­细潜伏在内。

总想站起向内逃,突觉心向上浮,跟前一黑。

“糟!沉下去了。”他脱口叫。

不但他沉下去了,整座内院楼房向下摇摇欲坠、终于在一阵可怖的轰隆隆暴响中,内院整座房向下崩坍,烟尘滚滚,声势之大,像是天动地摇。

三魔及时跳窗而出,溜之大吉。

高翔随着地面下陷,跌入一个斜坑,收不住势,加以昏感未消,且挨了地魔一掌,他也用全力回敬了一击,自然真力骤减,想挣扎已力不从心。

滚下十余丈斜坑,上面像是天雷狂震,他大吃一惊,本能地以手探道,向黑暗的空间摸索急走。

他发觉上处身在一条石砌的地底走道中,便放胆急走,蓦地一阵狂风与震波传到,力道万钧,将他震倒在地,只感到脑门轰然一声,便失去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苏醒,首先感到灯光刺目,原来他并未死去。

不等他坐起,­阴­厉的声音传到:“灯台下有水,先洗把脸清醒清醒。”

他挺起上身,吃了一惊。前面的石壁下、端坐着一个灰发披至腰下,脸­色­苍白如纸的怪人,颈上扣了一只后有环扣、前有铆钉的铁圈,粗逾酒杯,扣了一根丈长的巨型铁链,链的这一端没入石中,不知通向何处。

怪人身旁有一座石灯台,一盏菜油灯发出倒还明亮为光芒,照亮了全室。灯台下有一只盛水竹筒。

这是一座丈余见方的石室,顶上有一个半尺大的方孔.一端有一座铁叶门,另一端是已被叠石堆满了的走道。

昏眩感已经消失,定是毒香的药力已散。

他站起活动筋骨.发觉除了肩胛骨尚有些少痛楚之外,别无异样。

“这是什么地方?”他颇为忧虑地问。

“戌山的地底残垒。”怪老人­阴­森森地答。

“地底还遗留下残垒?”他颇感意外地问。

“信不信由你。”

“小可知道,戌山是唐朝以前最重要的要塞,所以称为戊山,戌守此地的将领,皆是一时之选,粮与水皆屯备三年。世人皆知地面的堡垒遗浪已随岁月消失,却不知道地下的残垒居然如此完好。”

“可是,今天却倒坍了一部分了。可惜。你从上面下来的?”

“不,是被人打下来的。”

怪老人脸­色­大变,倏然的站起叫道:“好啊!你该死。”

“老伯,此话有何用意?”

“你是到槐园寻仇的人,当然该死。”

“在下是到槐园找人的。”

老人脸­色­极为厉恶,咬牙切齿地说:“你说、你是否把槐园的主人杀了?”

“我怎知道?在下……”他将到达槐园后所发生的变故一一说了。

“完了,以怪昨天没有食物放下,原来槐园的主人已经死了,我也完了。”老人绝望地叫,颓丧地会下叹息。

高翔一怔,讶然地问道:“老伯为何身系铁链,被人囚禁在此?”

“老夫姓沈,二十年前绰号和白无常,名列天下双凶之一。老夫横行天下时。你还未出生呢。”

高翔对江湖陌生,但一中白无常的绰号,便知这老家伙不是善男信女。

“在下不是辽湖人,我生也晚,不知老伯是何许人。”他直率地说。

白无常不在乎他是否知道,叹口气说:“二十年前,我那不成材的师弟,玉面郎君薛华出师历练江湖,不到一年,把江湖闹了个天翻地覆,酒­色­财气门门皆­精­,无所不为。

更可恶的是,他竟利用老夫的名号为非作歹,闹得字同汹汹,老夫也成为众手所指的罪魁祸首。后来,他被当时字内三大高手的南海游僧非非大师擒住。这畜生小小年纪,人又生得英俊非凡,不像是个无恶不作的恶贼,他一口咬定自己是无辜的,将一切罪恶完全推在老夫身上。南海游憎只破了他的气功将他逐走了事,却按小畜生所说的住处找到了我。南京清凉山一战,老夫失手被擒。和尚熟悉这一带地底残垒的情景,便将我锁在此地。上面的小孔,位于槐园的书房。和尚与槐园的主人有交情,由主人每隔三日。亲自将食物与水吊下、要将我囚死在此地。二十年来,老夫未见过任何人,不见天日,不知人间何世。”

高翔倒抽了一口凉气,脱口道:“二十年不见天日,生不如死。”

“我可不想死。”

“目下出路已被阻塞。”

“你如果不想死,便得听我的。”

“如何听你的?”

“我知道出路,只要你放老夫自由。”

他坚决地摇头.说:“不行,你既然是天下双凶之一、放你出去,二十年积恨在心头,那还了得?”

“不放我,你也得死。槐园主人已死,谁也不知园下有残垒,食物已绝,不死何待?”

“你既然知道出路.何必找我?”

白无常抖抖铁链,摇头道:“这是百练­精­钢所造,垒壁的岩石坚硬却光滑,不易磨损链子。老夫前三年花了无穷­精­力。只磨损三分,上面吊下的食物,只够苟延残喘.食不一饱,想用劲磨也力不从心。哼!你以为我不想出去?”

“在下没带有宝刀,也无法助你。”

“出那座门。可绕至后面石室,拉掉链Сhā。老夫便可带着链子出困,尔后的事不劳你费心。”

“不行,你……”

“老夫以僵尸心诀相酬,急难时可用来诈死逃去。”

“不行,放你出去。不知要枉死多少人。”他坚决地说。

白无常想扑上,却又相差尺余。他不去取水,白无常便无法靠近他。

白无常哼了一声,冷厉地说:“好吧,咱们等死好了,你没有水,你将先死。”

两座门,一座已被坍石所塞死。另一座门却在白无常的控制下,要抢门必须和白无常动手。同时,那座门上否能找到出路,大成问题。

高翔先定下心神,细察四处找门户。

白无常守在室中心、已猜出他的心意,冷笑道:“不必费心机了,老夫知道出路,世间只有两个人知道、另一人便是南海游僧。”

“在下希望末绝。”他镇静地说。

“你去希望好了,希望会落空的没有水,你最多只能支持至第三天。你还有二天希望,此外便一无所有了,除非你答应帮我脱困。”

他冷冷一笑。说:“你说过的,食物甚少,仅可苟延残喘。人是铁,饭是钢,食物少则脱力、对不对?”

“不错。”

“你已一天末进食了。”

“不错。”

“这时你恐怕无法与在下动手相搏了。”

“你可以试试,势在必行。”

“哈哈哈哈!”白无常怪笑,笑完说:“即使你能击败老夫,你不可能从老夫的口中迫出出路来。”

“你会说的,哼!”

“正相反,反正食物已断,活也活不了三两天.我不拉上一个人在黄泉路上作伴,岂不寂寞?告诉你是死,不告诉你也是死,要是你,你如何选择?”

“这……”

“还是谈咱们的交易,你活我也活。如何?”

“不行,死我一个人不要紧,放你出去,死的就不知有多少人了,岂不罪过,活着我也不会安心,我宁可与你这种天下凶魔同归于尽。”他神­色­凛然地说,语气极为坚定。

已经添了两次灯油,这表示十二时辰悄然溜走了。双方互不退让,等候最后一刻来临,看谁先躺倒。

白无常已饿了二天,这的已坐不稳了,颈上的铁扣环重量不下二十斤,每一节铁链也有十斤左右,搭在身上怎吃得消。

没有水,没有食物。高翔虽心中焦急,但倒也看得开。他无意功名,放弃读书出仁的念头,立志行道江湖,行侠仗义做一名江湖游侠,便已知道这条道路十分难走。生命豪无保障,随时皆可能丢掉­性­命。死,有泰山鸿毛之分,既然立志走这一条路,死必须有代价,不能畏死,也不妄自菲薄以亡命自居。他在等待机会脱身,不然只有和白无常同归于尽、以免这凶魔为祸江湖。

一天一夜水米不进,他不以为苦。看老凶魔已有不支之象,心说:“是时候了,老凶魔即使有降友伏虎之能、这时也无法威胁我了。”

他起身整衣,叫道:“白无常,在下要对付你了。”

白无常已无法坐立,躺在室中,状如死人,不言不动。像是呼吸已绝,丑恶狰狞的相貌,显得更为可怖。

没有回音,他一步步向前接近、戒备着又叫:“白无常,站起来,咱们公平一决。”

白无常一无动静,似乎气息已绝。

他站在五尺内留神察看,心说“这老凶魔难道死了不成?”

死了就糟了,他心中一急,急忙奔上,伸手试控老凶魔的脉息。

这瞬间,双手尚未接触,白无常一声怪叫,铁链凶猛地向他的脖子上勒去,糟了!他急于招架铁链,却忘了白无常的另一双手,只觉腰腿一麻,浑身一软,失去了抵抗力。

白无常脚压住他的小腹,桀桀怪笑道:“老夫的僵尸功,可以假死三天,三天内可以水米不进。如非此道高手。绝难发现脉息,你上当了。”

他也哈哈狂笑,说:“在下上当了,你也并未成功。”

“笑话,你得替我办事。”

“死到临头,在下何所惧哉?”

“老夫却是不信。”

“你绝对无法令四海潜龙的门人屈服。”

白无常大吃一惊,骇然问:“你……你是皇甫老儿的门人?”

“正是。他老人家正是与你同辈的人。”他慌不忙地说。其实,他十二年来,根本不知道乃师的绰号,还是不久前遇上霸王丐,方知乃师的绰号叫四海潜龙。

“令师还健在人间?”

“他老人家依然龙马­精­神。”

白无常挪一腿,叹口气问:“南海游僧目下是否健在?涅盘了吧?”

“在下对江湖事一无所知。”

“唔!那秃驴已获佛法真传、四海潜龙既然健在,秃驴恐柏也不至于西归灵山。”白无常喃喃自语。

“如果南海游僧不曾涅盘,你出去仍然逃不出他的掌心。”高翔接口说。

“出去了我就不怕他了、天下之大,何处不可藏身?老秃驴并不可怕。”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逃不掉的。”

“废话,老夫不再理会江湖事,他凭什么再找我?”

“只怕你凶­性­难改。”

“当然很难改,但老夫并不恨老秃驴。”

“那你……”

“老夫罪有应得、二十年囚禁算不了什么。小娃娃、咱们谈一笔交易。”

“没有什么可谈的,一句话,在下能放你们出去为祸江湖。”

“老夫只出去找我那位欺师灭祖的师弟,我保证出去后决不杀人怎样?”

“这……”

“老夫可以发誓。”

“这个……”

“老夫一生中,嗜杀成­性­,满手血腥、可说人­性­全无,但有两件事,平生未尝破戒。”

“那是……”

“不沾­色­,不说谎。”

高翔呵呵笑,说:“好,在下信任你。”

白无常解了他的|­茓­道,笑道:“不管你是否认为可笑,我白无常今天居然信任一个嘴上无毛的小娃娃,大概是二十年囚禁地底的结果。”

高翔站起活动手脚,也笑道:“大概是迫于时势吧,在下也居然信任一个声名狼藉的凶魔。好了,如何替你脱链?”

“出门有两条地道,你向左走,十余步可发觉一块凸出的垒石,推开垒石,便可爬入一条通向壁后的地道,那就是扣链的地方,你可带灯前往。”

他找到了扣系铁链的地方,其实关不奇处,一根铁棍Сhā在链孔上,棍两端塞入石孔中,便成了十头大象也拉不动的系桩,拉掉铁棍,铁链便可从囚室中拉出来了。

他回到囚室,白无常已将铁链拉出石孔,看到他便仰天凄厉在狂笑。笑得他毛骨悚然,赶忙运功戒备。以防老魔凶­性­大发。

白无常并末凶­性­大发,笑完说:“小娃娃,我自由了,我自由了,是么?”

“不错,你自由了,请记住你的诺言。”他沉静地说,等候暴风雨光临。

白无常又是一阵狞笑,伸出双手凄厉地叫:“好师弟,我可爱的英俊的小师弟,你未料到你的师兄死了二十年,又从地狱里爬出来找你吧?我不会让你久等的,哈哈哈哈……”

白无常笑,笑得­精­疲力尽,最后声嘶力竭扑倒在地,竟然抱头大哭。

高翔呆立在一旁,不知如何劝解也好。

“二十年不见天日,真是不堪想像。”他喃喃地说。

白无常哭够了,最后挺身坐正、摇着沉重的铁链,用奇异的嗓音说:“二十年,真是—场恶梦。”

“当!”一声大震,白无常将铁链尾端抽打在墙壁上、咬牙切齿地说:“瞧,壁上有我用小石划下的刻痕,每三天吊下一食物,我便刻上一划,至今整整是.两千四百道刻痕,好师弟,你知道此中滋味么?”

“老伯,该出去了吧?”高翔问,他真怕老凶魔发起疯来。

“二十年我都等过了,急什么?”白无常乖戾地叫。

“夜长梦多,早走……”

“我的恶梦已经醒了。坐下,老夫将僵尸功心法传给你。”

“难听死了,我可不要你练的什么邪门僵尸功。”他断然拒绝。

“哼!你可真不知好歹,僵尸功那是你们外行人叫的,该称为九­阴­练气术。小娃娃,你以为容易么?假使你没有根基,练一百年也是枉然。练成了,可以假死三日。最大的用处是不怕外力打击,一般的气功护身用的是抗字诀,九­阴­练气术用的是消字诀,力道加身即自行消散。我只要告诉你一件事,你便知道是否易练了。”

“那是……”

“首先得练龟息,龟息,,你懂不懂?”

“那……那是玄门弟子……”

“对,玄门练气绝学。九­阴­练气术,与罡气同源,殊途同归,但成就各异,好好听清了,我将心法传给你。”

白无常并不急于出困,传完心法,不管高翔肯与不肯,迫他依法练功,一而再加以指正,赫然以师父自居。不知过了多久,两人已将一桶水喝­干­,大约已过了五六个时辰.老凶魔方满意,一笑而起道:“你果然天生异禀,难怪皇甫老儿收你为门人,你已获心法的神髓,日后是否有成,就得看你是否下苦功了。哈哈!不是我不急于出困,而是白天出去,我这鬼样子不吓死人才怪,现在,咱们走,该是三更时分了。”

出口在江边的一座废堡下,出到堡外,但见繁星满天,斗转星移,已是四更将尽了。

铁链重有两百余斤,白无常从高翔手中接过铁链,浑身每一条肌­肉­在抽搐,仰望苍穹一字一字地说:“你走吧,后会有期。”

“老伯,你……”他黯然地问,相处久了,他倒没感到这位长相狞恶的老凶魔可怕。

“不要管我,快走。”白无常冷冰冰地说。

他抱拳一礼,说:“好,小可走了,老伯珍重。”

白无常木立如化石,像是僵尸死了。

他只好举步,认清方向直奔槐园,槐园只倒了两栋楼房,依然鬼影俱无,大厅中棺木仍在,见不到一个活人。

“但不知笑如来那些人怎样了?”他心中自问;

他在各处走了一圈,厨下食物甚多,可知槐园在两三天前定然有不少人,走得匆忙,不但食物仍在,甚至有不少贵重的物品遗留在屋内。

槐园园主宋成梁的生死,仍是一个谜。

他想打开棺木验看,但他并不认识宋成梁。

不管宋成梁是死是活,这条线索已经断定了,必须另找线索,且返回南京再说,这条线索虽断,但他并未白跑一趟,宇内三魔便是另一条线索,他必须找到那三个老魔,定可查出不少隐情来。

第三天近午时分,当他出现在双阙庄时,引起了­骚­动。一名总管出面接待,告诉他庄主在戌出槐园受了重伤,目下在朋友处调治。吴总管文贤,也被一个叫地魔的人一掌打得内腑离位,目下在城中医治。言谈中,暗示他不必再来打扰,双阀庄再也经不起风浪,要他不必再连累他人了,这桩闲事,不管也罢!

他感到万分歉疚,希望向庄主致意。但总管拒绝了,拒绝透露庄主养伤的地方,以免被仇家所乘。

他不好坚持,只好怏怏地告辞走了。

回程必须经过小雷音寺,发觉三位和尚皆在佛殿做法事。便不再打扰三僧,信步至寺后的梅林歇脚,打算冷静地思量对策,方职回坐骑返城。

刚进入梅林,突听到林右的草丛中传出草动声,心中一动忖道:“僧人们做法事,必有施主在场,这里有人,会不会是小雷音寺的施主?为何在此鬼鬼祟祟?”

他隐起身形,从一旁绕出,跃上一株树顶向草动处张望,不由大怒,原来草中有一双赤条条的男女正在鬼混,丑态不堪入目。他飘身而下心中暗骂:“光天化日之下,这双狗男女竟敢玷污佛门清静地,我得教训他们一番。”

他俯身拾起两块碎泥,正想走近投出。草丛中有了动静,一双狗男女似在穿衣,大概已经事毕了,一个粗嘎的口音低声说:“二嫂子,明天还有一天法事。你还是一个人来好了,你那位老虔婆讨厌得紧,她来了碍事。”

接着是女人的声音轻佻地笑,笑完说:“好人、明天最后一天法事,婆婆怎能不来?这样吧,晚上你来我家,好不好?”

“这……”

“你到底来不来嘛?是不是你是城里另有相好的、晚上不能来?”

“别胡说好不?我……”

“哟!别假正经,谁不知你小三爷是个拈花惹草的风流三爷?不来就算了,反正你是个忙人。”

“好亲亲,别损人好不好,晚上的确没空。”

“没空?忙些什么?”

“说给你听也无所谓,但不要在外面乱说。”

“我可没强迫你说给我听、不说就……”

“你别兴妖作怪好不好?事情是这样的,前天庄主陪一个姓高的城里人去句容,那姓高的小子像猎犬一般的­精­明,可能对庄主不利,庄主打算在路上宰他,岂知落了空,总算把他活埋在句容了。”

“这与你又有什么相­干­?”

“那小子另有党羽,怕他的党羽前来勘查。所以庄主装伤到别处暂时回避,庄中晚上可能有夜行人前来踩探,因此所有的人晚上皆随时准备听候差遣,不能擅离。好亲亲。

明天还是在此地相会可好?”

“好吧,我不勉强你,明天我会摆脱老虔婆的。”

高翔悄然撤走,心中大恨。

从小雷音寺到双阙庄只有一条路,不久,一名中年壮汉施施然而来,口中哼着埋曲,得意洋洋地走向双朗庄。蓦地路旁入影一闪,高翔高大的身影当路一拦,笑问:“呵呵!老兄,你才来呀?”

壮汉大惊,张口结舌地问:“你……你是人是鬼?”

“你怎知我是鬼?”

壮汉扭头便跑,只跑出三五步,衣领一紧,双脚突然离地、猛地起“虎尾脚”后攻解危,右手也向后猛劈,可是都嫌晚了,浑身朝天,浑身的骨头似乎已经崩散,动弹不得,只能哎哟哟的­干­嚎。

高翔一脚踏住对方的小腹,冷笑道;“老兄,如果你想充好汉,太爷要你做太监,明天休想到小雷音寺与你那好亲亲二嫂子幽会了。”

“饶命……”壮汉狂叫饶命便表示不无好汉啦,­性­命要紧。

“冯庄主藏在何处?”他冷冷地间。

“我……我不知道……”

高翔的靴尖,移向对方的下­阴­。

“我……我说,我……我说……”

“太爷洗耳恭听。”

“在……在宏济寺。”

“他为何躲在寺中?”

“宏济寺的住持是……是他的好……好友。”

他收回脚,再问:“江湖游神目下在何处?”

“小……小的不……不知道。”

他的脚从新踏出,冷哼一声,庄汉打一冷战。叫道:“公子爷,小……小的真……真不知道,打死我也……也没有用。”

“最近他来过么?”

“不……不知道,他来去十分隐……隐秘,庄中知道他的人,太……太少太少了。”

他哼了一声,挥手叫:“快滚!你如果透露口风,太爷必定杀你。”

“小……小的天胆,也……也不敢声张。”

“滚!”

宏济寺,也就是后来改名的永济寺,建于本朝正统中叶,位于燕子矶,面临大江,缘崖结构,形势壮伟,外缘建了栅,一不小心掉下去、便会粉身碎骨、香客们可以在此饱览壮丽的人江景,也是一座颇享盛名的丛林。

宏济寺因是依悬崖而筑,本身的建筑并不壮观,三间佛殿两列禅房,共有六十四名僧侣。寺距赏江亭约有半里地。但至赏江亭不需经过宏济寺。住持竺兰方丈,在南京颇有名气,算是南京十大高僧之一,颇有道行,与­骚­人墨客应酬,皆应付得体,是少数具有才华学问的名僧。

由于本地风景壮丽、地处幽静,吸引了不少游客。各地的高僧往来南京,有不少卓锡其间,檀越居士也不时在寺中流谈忘返,白天前来打探将会闹出事来惊动官府。不无顾忌。

入暮时分,这一带便人迹罕见,显得冷冷渭清,等到僧侣们夜课开始,便不会有人在路上行走了。

天­色­刚入黑,高翔便到了矶东,他不走小径,穿林攀崖,小心翼翼地接近了宏济寺。

西院安顿信徒居士的客厢中,客厅共有六个人、围坐在八仙桌四周品茗,左首赫然是笑如来。

除了笑如来之外,两人穿天蓝­色­长袍,一看便知是本城的体面仕绅。另一人公门捕役打扮,年约四十上下,短小­精­悍,有双锐利机警的鹰目。另两人穿着紧身,腰带上带了匕首,年约二十左右,高大魁梧,骠悍­精­明的气概颇为出众。

笑如来满脸笑容,笑得眼睛只剩下一条缝。

公门捕役打扮的中年人喝一口茶,含笑问:“庄主打算在此地小住多少日子?要不要兄弟派几个人来照应?”

笑如来呵呵笑,说:“王兄弟,不必了,派人前来反而启人疑窦。兄弟打算住上十天半月,只希望不让旁人知道。”

“哈哈哈哈!”上首穿长袍的绅士大笑,笑完说:“冯庄主本城的知名人物,躲到寺庙中避客,如果传出去,不怕人蜚短流长么?请教,那位客人到底是什么人?我不信他敢到双阙庄找你的麻烦,你在此地恐怕反而不便,此地本就是人人可来的地方嘛。”

捕役拍拍胸膛,傲然地说:“明早在下派几个人来,禁止所有的香客擅入西院,有兄弟负责,庄主在此但请放心,不会有人吃了老虎胆敢前来撒野。”

一名穿青紧身的人撇撇嘴、哼了一声说:“王老大,你说话真是信口开河。南京城豪门贵族比老鼠还要多,出来游玩都带了健仆家丁甚至家将,你那几个小痞排出场面来,只能唬住一些愚夫愚­妇­,能挡得往那些人不进西院?我看算了吧,吹牛也不能吹得火,到时候真要闹出事来,倒霉的可是你老兄。”

王老大脸红耳赤,下不了台。另一名青衣人也笑道:“燕子矶可是属于上元县管的,王老大当然有权,大哥可别小看了王老大,他当然有办法应付,对不对?”

王老大神气起来了,挺挺胸膛说:“你们等着瞧好了,如果冯爷不反对,兄弟明天就派几个人来。”

“请教。万一来的是一位王爷,阁下如何挡驾。”

王老大一怔,说:“老天!不曾有那么巧吧?”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笑如来见王老大下不了台,赶忙打圆场说:“真要来的是一位王爷,那还不容易?在院口贴上一张公告,上面写着:‘内有瘟疫病患,闲人免进’保证不会有人敢入。”

王老大一掌拍在大腿上,得意地说:“对,就这样办,兄弟明天就准备妥当。”

“那就一切拜托罗。”笑如来说,并向两青青人打眼­色­,这老狐狸分明是放饵引老大上钩,王老大却毫不思索地把钩吞下了。

“呵呵!保证不会有人前来打扰庄主的清净了。一句话,包在兄弟身上。”王老大意气飞扬地说。

蓦地,灯影摇摇,厅门外刮入一阵风,人影乍现。

上首的青袍人脸向外,看得真切,首先喝道:“这是私室,谁敢乱闯?”

灯光下,高翔迎门而立,青紧身,显得雄壮如狮,英气勃勃,学浑身都是劲,活力充沛。没带兵刃,赤手空拳抱肘而立。虎目神光炯炯,盯着笑如来冷笑,不言不动。

笑如来毛骨依然,惶然离座。

“你最好坐下,跑不掉的。”高翔冷冷地说。

青袍人见高翔不理睬,勃然大怒,喝道:“呔!你定是冯庄主的客人,强宾不压主,你怎取如引猖狂?”

王老大推椅而起,大叫道:“交给我.兄弟叫他滚蛋!”

叫声中,抢近高翔身前来双手叉腰大喝道:“你听清了,你给我规矩些,你好大的胆子……”

三句话有三个你字,这位小人物真够狂,话未完,“啪”一声响,高翔给了王老大一耳光。

“哎……”王老大狂叫,颠出五六步捧着脸跌跌撞撞,几乎撞倒。

高翔向前走,两名青衣人左右一分.拦住去路叫:“慢来。把话说清楚。”

高翔不理不睬,向前迈步直进。

笑如来脸­色­泛灰,骇然后退。

两名青衣人互相打眼­色­,向左右闪开。

高翔从中间通过,毫无顾忌。

两名青年人在后面抖手发暗器。电芒疾­射­。

高翔猛地回身,双手一抖,喝道:“回去!班门弄斧。”

两道电芒没入他的手中,突又脱手回飞,去势更快、更猛.几乎­肉­眼难辨,但末见光芒入目,一闪即没。

回飞的钢镖快得不可思议,­射­入两人的右肩井,|­茓­道已毁。右臂废定了。镖入体,两青衣人被震退两步,仍不知已经受伤,吃了一惊,急急拔匕首拒敌。可是,手一动便牵动镖伤,只提起三四寸,奇痛传到,同声狂叫,声如狼嗥。

笑如来扭头便跑,奔向后厅门。

高翔大踏步抢进,冷笑道:“除非你肋生双翅,不然只有跳矶自戕。”

两名青袍人一脚将桌踢翻,向高翔砸去。

高翔伸手一拨,木桌“嘭”一声撞毁在壁下。

笑如来到了一厅门,伸手急推紧掩的沉重木门。

“得”一声轻响,一把柳叶刀飞Сhā在门上,擦掌缘而过,把笑如来吓了一大跳,喝声传到:“下一刀会贯穿后心。”

这瞬间,两名青抱人一声低啸,左右齐上,吐气开声出掌猛劈,居然掌风虎虎,一攻前胸一劈后心。

高翔扭身出掌,硬接硬拼,“啪啪”两声暴响,四掌接实,劲气四散。

“哎哟!”两个青袍人同声叫,踉跄而退,两人的右手皆举不起来了。

笑如来料定他不会发飞刀杀人,一咬牙,伸手急拔Сhā在门上的柳叶刀,要起来反击。

晚了,左后肩被一只铁钳般的大手抓住了。

笑如来心广体胖,但身手依然快捷轻灵,大喝一声,扭身出招自卫,右肘凶猛地后撞,力道千钧。

高翔早有准备,右掌接住了撞来的一肘,左手五指一紧,向下一按。

笑如来一声惊叫,庞大的身躯向下挫。

高翔一掌拍在他的背心上,抓住笑如来的发结向后拖。

捕役王老大已经溜之大吉,两名青衣壮汉肩井中镖,伤了要削,半躺在墙脚呻吟。

两个青袍人拖着右掌,咬牙切齿却又不敢再上,其中一人愤怒地叫:“狂徒,你好大的胆子,天子脚下,你敢公然无法无天行凶……”

高翔大为光火,戟指叱道“闭上你的臭嘴,你知道这人是谁?”

“谁不知道他是双阙庄主冯五湖?”

“但你并不知道他是杀许二爷的帮凶?”

“什么?你……”

“在下姓高名翔。你是不是准备替他挡灾?”

在南京,高翔的大名已经不胫而走。他成了街头巷尾聊天的话题,把金陵三剑客的名头压下去了。

两个青衣人一怔,变­色­而遁。刚奔近厅门,一声佛号,迎门出现一位仙风道骨瘦竹竿似的老和尚,穿僧常服,显得瘦弱单薄,脸庞瘦削,眉已灰白,但一双老跟依然炯炯有神。一手扣念珠,一手打问讯,以宏亮的嗓音说:“佛门清净地.施主们幸勿有渎菩萨净土。”

高翔将飞刀Сhā回靴统中,放下笑如来说:“大师如果认为小可有渎佛门清净土,那么,小可立即将人带走。”

“咦!施主为何要将本寺的檀越带走?”

“小可与这位冯庄主有不解之仇。”

“请冲老钠薄面,等冯檀越离寺之后,施主再平心静气地解决。冤家宜解不宜结,天下间不没有不解之仇。”老和尚一面说,一面走近,宝相庄严,言语从容。

“小可恐怕有负大师所望了。”

“施主之意……”

“今晚必须在此解决。”

“老衲恐怕不能答应,施主如果坚持,老衲只好报官了。”

“不劳大师担心,小可已经报官了,不久之后,金陵三剑客将率领五城兵马司的人赶来捉拿凶手归案。”

老和尚脸­色­一变,沉着地问:“施主已经报官了?”

“正是。”

“那么,老衲只好不加过问了。阿弥陀佛!老衲告辞。”老和尚缓缓地说,合掌施告退。高翔毫无戒心,也合掌回敬道:“打扰贵寺的清静,小可深感……嗯……”

最后一声嗯字叫出,他连退三步、身形一晃,再退了一步,方稳下身形,双手颓然下垂,玉面泛青。

空间里,有气流呼啸声传出。

老和尚袍袂与大袖无风自摇,似乎整套僧袍要向外涨大,老眼中厉光闪闪。当发现高翔并未倒下时,便毫不迟疑地急进四步,一掌拍出。

高翔口一张,一口鲜血激­射­而出,“噗”一声正中老和尚的眉心。

同一瞬间,“嘭”一声大震,高翔被一掌震飞退丈余,背部撞在墙上发出响声,壁柱摇摇。他支持不住了,向下滑倒。

老和尚“嗯”了一声、仰面便倒。

厅门一声虎吼,纵入六七名手执戒刀的和尚,两名雄健的僧人飞抢而入,扑向滑倒壁下的高翔。

高翔已浑身脱力,无力闪避了。

第一把戒刀疾落,生死间不容发。

绿影一闪,一个淡淡绿从东窗外­射­入,来势如电,来得正是时候。

戒刀疾落,却在高翔的顶门上空突然折向,危机间不容发,好险。

绿影扣住了和尚握刀的手,左掌同时反削,“噗”一声劈在和尚的鼻梁上,鼻梁内陷双目也被波及。和尚“哎”一声怪叫,仰面飞跌。

这绿影身手之矫捷,骇人听闻,举手投足逾电闪,宛若怒豹扑杀猎物。但见她身形一闪,便贴上了第二名扑上的僧人右胁侧,手一勾一搭,身躯一扭,这位僧人便大叫一声,连人带刀背翻而起,向后面冲上探视老和尚的五名僧人掼去。

五位大惊,呐喊一声,四面急散。

最右侧一多僧人刚看到绿影,刚想闪避,刚要举刀,绿影已近身,“噗噗”两声胸口便挨了两踹,凶猛地跌翻出丈外去了。

绿影踹倒这名僧人,一声娇叱,反手一掌劈在身侧一名僧人的肩颈上。

“哎……”僧人狂叫,砰然坐倒再向下躺。

说快真快、在电光石火似的刹那间,四名僧人先后倒地失去抵抗力。

“谁敢再上?”娇比震耳。

人影候止,一个外穿绿披风,内穿绿­色­夜行衣的蒙面­妇­俏立厅中挡在高翔身前,一双星目神光四­射­,威风凛凛叉腰卓立。显得神圣不可侵犯。

两个青袍人不敢再看,悄然向厅门溜。

“不许走动。”蒙面­妇­郎冷叱。

两个青袍人撒腿便跑,厅门突然人影纷现,金陵三剑客到了,到了一大群人,摘星手首先抡入,大喝道:“站住!哪一位是笑面如来?”

绿衣蒙面­妇­郎哼了一声、大声说:“你神气什么?摘星手。这里没有你的事。”

摘星手一怔,讶然问:“姑娘是哪一边的人?”

“高公子一面的人。”

“哦!那么,不是外人,在下是奉高公子之命,前来捉拿笑如来的。”

绿衣蒙面女郎向后退,退抵高翔身旁.蹲下先将一粒丹九塞在他口内,低声道:“老秃贼练的是太­阴­掌。真糟,我来晚了一步,好险,快吞下这粒灵丹。”

高翔顺从地吞下,有气无力地说:“你……你是芙蓉峰前那位,小……小姑娘,你不……不是双阙庄的人?”

“我家在城内,但外婆家在芙蓉峰西麓。”

“谢谢,小姑娘。”他感激地说,挣扎而起。

“我……我要带……带你离开,扶你走好不?”

“不,我要交代一些事。”

“唉!你不该冒险独自前来的,老秃贼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夺魂魔君洪芳,也是夷陵州­阴­阳判官童亮的师兄,你怎接得下他的太­阴­掌?”

“在下怎知他出其不意出手暗算?”

“什么?他一个武林名宿,竟出手暗算?”

“是的……”他将老和尚乘行礼告退而发掌的事说了.最后说:“人心叵测,委实令人心寒,我做梦也没料到这位高僧会在行礼中发掌暗算,如果不是你及时现身援手,我岂不是含恨九泉?不经一事,不长一智,我总算受益非浅。姑娘,谢谢你。”

厅中,风雷剑客与摘星手,分别将僧人与两名青衣人加以看管。五城兵马司的人,则分别把守全寺各处出口,封锁各处殿堂严禁僧人走动。

笑如来被上了铐链。老和尚已经绝气,高翔喷出的那口血,像刀尖一般击入脑骨深处,怎能不死?

笑如来嘿嘿一笑、顽强地叫:“摘星手,称做得好,咱们公堂上见。”

摘星手也嘿嘿笑,冷冷地说:“五城兵马司的将爷都来了,你还怕不上公堂?”

“在下犯了何罪?哼!你总不能说在下杀了你的兄弟吧?拿证据来。”

“你放心,会有证据的。不过,这次逮捕你与在下的兄弟无关,而是阁下涉嫌私通黄天荡的水贼,与谋杀戌山槐园主人的罪嫌。老兄,有你受的了。”

“你……你怎能栽赃嫁祸?你……”

“哈哈!黄天荡有四名水贼落网,招出你老兄,槐园的宋兄有数名男女仆人、已经前来投诉,全都指证你老兄……”

“该死!宋成梁不是我杀的……”

“是谁?”

“是……不是我。”

“你到公堂上与苦主分辩好了,在下不管这些事。你很走运,阁下。刚才那位姑娘说,这位住持方丈竟是江湖上心黑手辣的夺魂魔君洪芳,贼秃如果不死,你阁下与杀我兄弟的血案就连上了。当然,你仍然脱不了身的。”

高翔轻咳了两声,接口道:“许大爷,有关小可随笑如来至戌山的事,你已经知道得一清二楚,不用小可多说。劳驾。请让我问问他江湖游神的下落好不好。”

“这个……”摘星和颇感为难地说,目光发向厅门的几名兵勇身上,表示有公人在,不便拷问口供。,

绿衣蒙面女郎噗嗤一笑,说:“摘星手,你何不带人至各处搜查嫌疑犯?我帮你看守笑如来这位罪嫌,保证他Сhā翅难飞。”

摘星手呵呵笑,说:“姑娘的话有道理,那就劳驾姑娘了。”

笑如来大惊.叫道:“摘星手,你……你不能将我留下,你……”

绿衣蒙面女郎走近,笑道:“你会留下的,你知道逆经搜|­茓­手法是如何歹毒么?我相信你是个英雄好汉,不在乎逆经搜|­茓­雕虫小技。”

笑如来大骇,打一冷战叫:“我说,我说、敝师弟目下在江西广信府。”

“高公子,我们走。”绿衣蒙面­妇­郎扶住高翔说。

江宁府的囚室中,整整忙至五更初,由五城兵马司派来会审的人,与本府的推官连夜开侦查庭,讯问笑如来的口供。这位仁兄面对六七名证人,居然不理不睬,既不认罪,也没有任何口供。

直至天­色­将明,审讯的人方疲惫地离开,准备明早府大人升堂问案。

笑如来熬刑的本领十分高明,一上刑便昏厥,醒来只有两个字口供:“冤枉”。

监牢的过道皆是以巨石建造的,狱卒行走时、可听到清晰的脚步声。牢分三室.一是嫌疑犯囚房,二是已决犯的囚室,三是死囚牢。每一室皆分为两段,男女分另囚禁。

嫌疑犯囚房的重嫌室十分坚固,粗大的铁栅门,任何人也休想越狱。

在室门向里瞧,虽则灯光明亮,但仍令人感到­阴­森森鬼气冲天。门上的狴犴浮雕图案也令人心寒,张牙舞爪似要扑人而噬。

有两名狱卒往来巡视各囚房,另有警卫把守门廊要道,戒备森严。今晚,嫌疑犯囚牢特地多另了一名警卫。

黑影向外举手一挥、第二黑影到了。那是一个身材修伟,身穿黑袍,头戴一个鬼头面具,掩起本来面目的怪人、佩剑挂囊,整个人笼罩在神秘莫测的气氛中。飘掠的身法轻灵得像无形质的魅影,也像是一团飘浮不定的黑雾。

先进入制狱卒的黑影,是个穿夜行衣的蒙面人。等戴面具的黑影到达,即掠向囚禁笑如来的囚室,看清被囚的人确是笑如来,方举手向同伴示意,然后退至狱门把风。

戴鬼头面具的黑影站在栅外,发出一声低而锐的叫唤声。

上了手铐脚镣的笑如来一惊而醒,定神看清了栅外的人,大喜欲狂,急趋铁栅低叫道:“先把百合钥给我。”

“不必了。”黑影­阴­森森地说。

“那就快砍开栅锁……”

“不必了。”

“咦!这……”

“本座特前来宣示上谕。”

“什么?”

“要你不用出来了。”

笑如来脸上的笑意消失了,眼中涌起了恐惧的光芒,肌­肉­突然发僵,脸上的血­色­迅速地消逝。

黑影取出一颗灰­色­丹丸,默默递出。

“就是这件事么?”笑如来僵硬地问。

“还有。”

“为何不救我出去?”

“你不能出去。”

“为什么?”

“他们将锲而不舍地追查,后果堪虑。”

笑如来额上冒汗,脸颊的肌­肉­不住的抽搐,伸出颤抖的手,接过丹丸,用近乎虚脱的声音说:“我明白了,主人已不需要我了。”

“你的家小已经迁出双阙庄,大嫂一切均安。”

“谢谢。”

“主人要你招出几件事。”

“这……”

“药力在十二时辰后方可发作,在这十二时辰内,主人要你必需高法让他们相信你。”

“好。”笑如来僵硬地答。

“其一,许老二是夺魂魔君杀的,当然是你的指使。其二,龙涎香与三颗宝珠,已在运至扬州出售时,船沉于瓜洲,宝物漂没。”

“还有么?”

“其他的事,可由你作主。”

“霸王丐的事呢?”

“已查遍扬州,不知下落。这件事你也可揽上身。”

“那高翔小畜生……”

“等风声过后,主人即追取他的­性­命。”

“兄弟这就放心了。”

“你还有什么话交代么?”

“请转告主人,善待拙荆。”

“这你可以放心。该服药了。”

笑如来略一迟疑,终于吞下手中的丹丸,说:“请回禀主人,因兄弟一时大意,不但断送了不少弟兄的­性­命,也几乎连累了主人,百死莫赎,我会妥为处理后事,请认不必担心。”

戴鬼脸具的人向后退,挥手道:“兄弟必定将话传到,人安心的以,别了兄弟。”

“别了。”笑如来神­色­惨淡地低叫。

“来生再见。”戴鬼面具的人低沉地说,悄然撤走。

次日,笑如来在公堂表示合作,一一招供,承认他是南京城坐地分赃的大盗,在龙江递运所夜劫钦差的宝物,唆使宏济寺的竺兰方丈暗杀擒龙手,以阻止金陵三剑客进一步追查。

至于赃物,已在运扬州途中,漂没于瓜洲,这批宝物永远追不回来了。

之外,他又招了两件重要的罪案,那就是南京城前后十六件窃案金银数百万的无头大案,也是他所策划的得意杰作。另一件事是暗杀途经南京的江湖人,毁尸灭迹,以便将办案的人引入歧途,去追查那些失了踪的江湖人,他自己便可以置身事外了。

至于其他案件,他不承认也不否认。他很光棍。说是很大方,反正他已落案,有什么罪名可栽,尽量栽好了,栽在他头上他并不反对。

凶嫌既然招供,下一步是追赃。大批丁勇到了双阙庄,但所看到是空了的庄院。笑如来的家小已经闻风逃走,去向不明,只留下十余名年老人仆人看守,这些人对主人的行踪一无所知。

接着,是笑如来暴毙狱中。

这一宗大罪案因犯人的暴毙而成了死案;哄动南京的巨案草革收场,唯一可做的事,是追缉笑如来的家属,行文天下严加追捕,官样文章起不了多大作用。

公堂问案时,高翔不在场。问案在三堂,极端秘密不许旁听。他不知审问时的情形。

等到罪名坐实,追赃落空,笑如来暴毙狱中的消息传到,一切都嫌晚了。他当然不相信笑如来的口供,但又无法与官府打交道。

笑如来承认暗算霸王丐柯罡,这让高翔毫不满意。老化子临死前,说出了江湖游神古山岚的名号,这件事必定与古山岚有关。他必须找到杀老化子的真凶,从而追出风尘五杰在燕子矶失踪的内情。那天笑如来就擒,招出师弟古山岚的下落。无论如何,这是一条值得追查的线索。

他安顿了家小,小王爷徐邦杰答应帮忙,派了一队亲兵与家将在高家附近,昼夜巡逻严加防范。

三天之后,他离开南京西上,笑如来说师弟现在广信府,他必须尽速赶到,以免恶贼闻风远扬。

乘船上航江西,反而没有走陆路快。他决定走陆路,一早便换了一身青直裰,用巾卷起剑,背上包裹,悄然取道南下,晓行夜宿,仆仆风尘。

他以为自己行动守秘,这次不曾惊动永安镖局的人,自不会走漏消息,谁也不知道她的行踪了。

辽宁与太平淬当涂县交界处,有一座绵豆八十里的横望山,官道从山区中穿越,山区内人烟稀少。

已经是辰牌正末之间,沿途西南行的客商络绎于途,他前面是四名挑夫,各跳了一担货物。后面.是两名带了两个大包裹的中年人行商打扮的人。两个地商的脚程快,不久便到了他身后。

官道宽阔,他走在路左,并未留意人后面赶来的人。

第一名行商从他的右侧超越,他有意无意地瞥了对方一眼,首先便看到对方左胁下的百宝囊,心中一动,忖道:“是江湖人,并非行商。”

这一瞥下,眼角余光便看到了落后的四五步的另一名行商。

后面的行商也在这瞬间左手一扬,一颗淡淡寒星以奇速一闪即至,“噗”一声轻响、不偏不倚击中他的右腰后­精­促|­茓­。

也在同一瞬间,已经超越的行商左手后扔,寒星随手而出,“噗”一声轻响,一颗飞蝗石击中了他胁下的章门要|­茓­。

他“嗯”了一声,冲倒在地。

两行商几乎同时扑到,一个狂笑道:“到手了,如此而已。这叫做明枪容易躲,暗箭最难防,轻而易举,手到擒来。哈哈!我带行囊。”

“我带人。”第二名行商说,将他扛上肩。

两人扭头便走,不久便岔入一条小径,到了一座小破庙中。里面放了一部独轮小车,车上有一些­干­草。两人七手八脚将他放入车中,塞入剑与行囊,用于草掩好,一人拖一人推,重新上道。

横望山共有十五座蜂头,小车岔入东行的小径,不久便进入一座山口。前面传来了一声呼哨,推车的行商也发出一声暗号,脚下一紧。

树林中跃出两个青衣大汉,劈面拦住问:“三哥,怎样?”

“哈哈!行手了,瓮中捉鳖,手到擒来。”推车的狂笑道,车子停下了。

大汉上前掀开­干­草,略一打量欣然道:“果然是这小辈,天知道这么一个白净的小伙子,会是个出­色­地武林高手?三哥,恭喜恭喜,进去吧,得到好处,别忘了请咱们兄弟喝两杯。”

“那是自然,呵呵!咱们快进去。”

小车到了一座密林前,两人停下车,重新扛起高翔,沿高低不平的小径向山谷深处急步而走。

高翔无声无息,像是死了。

山谷中青葱,花树映掩中,出现一座大庄院,沿途暗桩四伏,不时可以看到在山脊高处负责警哨的樵夫。

庄院共有二十余间房舍,有一栋高楼。两名劲装大汉在庄门相迎,其中一人笑问:“老三、到手了?”

“到手了,整整等了一个早上。”三哥欣然地说。

“恭喜恭喜,大功一件。”

“好说好说。庄主呢?”

“不在,午间方可返回。庄主留下话,得手之后,将人暂时放在黑牢中,等庄主返回时再行发落。”

“好,进了黑牢,Сhā翅难飞。”

“二庄主在家,他会派人禀报庄主,也许庄主会提前赶回。”

“兄弟只负责捉人、以后的事与咱们无关了。”

高翔只感到眼前一黑,有石门滑动声入耳,“抨”一声响、被扔在坚硬的地面上,伸手不见五指,­阴­凉的气流在四周移动.鼻中嗅到了阵阵臭味。

“这就是黑牢了。”他想。

他不急于移动,却听到黑暗中有人说:“又送来一个,咱们又多了一个同伴。”

“废话!该说又多了一个难友。”是另一个人的声音。

“不如说是黄泉路上的们当来得恰当此。”

他在两个行商发暗器偷袭时,已经有所警觉,|­茓­道已闭,两颗飞蝗石怎能伤他?他可深入虎|­茓­,看看擒他的人在何­阴­谋。他已从那些歹徒的口中,听出了其中端倪.这些人显然为他而来,并非擒错了人。不用多猜测,他便知道这些人与笑如来有关,正苦于找不到线索,岂不妙极?因此不动声­色­.任由这些人把他带入虎|­茓­。

这两个人的语音,似乎中气充足,没有丝毫恐惧的成份,好像是囚于黑牢等死的人,不由心中一动、蛰伏不动等候变化。

两个人将他扶起,扶至墙角坐下,一人拍他的脸颊并捏人中,高声叫:“阁下、醒醒,醒醒。”

他不做声,任由对方摆布。

“他不会醒的,|­茓­道被制了。”门外出现一个小方孔,光线透入,有人在外叫,声落,小孔又闭上了。

“老兄,行行好,告诉何|­茓­被制好不好?”一位扶他的人叫。

“­精­促与章门。”外面的人答,稍顿又加上一句:“被飞蝗石所击中的。”

有人替他解了|­茓­道,其实他的|­茓­道是自己封闭的。不久气仍然流通,显然另有透气的地方。他看不清帮助他的两个人的相貌,只可看到隐约的两个人影。

“咦!这是什么地方?”他讶然问。

“这里叫黑狱。”左方的人说。

“黑狱?在下怎么到了黑狱来了?”

“你已经来了。怎么来的不必追究。老弟贵姓?”

“在下姓高,名翔。”

“往何处去?”

他挺身坐起,开始寻找出路。那人得不到回答,十分不快,一把抓住他说:“姓高的,你敢不回答在下的话?”

他哼了一声,不悦地问:“咦!这人怎么啦?你如果不是黑狱的主人、高某为何要回答你?”

“在下是黑狱的一半主人。”

“此话怎讲?”

“在下是年资最深的囚犯,所以算是一半的主人。这里规矩,后来的人,就得听从在下的话。”

“哦!原来如此。呸!你既然也是囚犯,竟也作威作福起来啦!同病相怜.你该照顾后来的人才是。”

“你这厮大胆。”那人怒叫,抓住他的手猛地一扭,要用擒拿术制他。

他顺势转身,“噗”一声响,左肘撞在对方的左耳门上,笑道:“有你受的了,老兄。”

那人嗯了一声、手一松仰面便倒。

“不要动手,有话好说。”另一人摇手叫。

他哼了一声,冷笑道:“如果是难友,彼此该互相照顾才是。这位仁兄不像话,他凭什么敢作威作福?你老兄贵姓?”

“在下姓林,名长青。那一位叫胡启荣、已在此耽了一月以上了。黑狱中几乎每天都有人进出,有些出去便永不会再被送回来。有些回来时成了残废,再出去时已成了尸体。”

“哦!林兄,黑狱的主人到底是何来路?为何要将人囚禁在此?”

“在下只知道他们是掳人的强盗。高兄是怎样落在他们手中的?”

“在官道中行走,被人突然打昏了。”

“高兄如果没有亲友出赎银,恐怕有点不妙哩。”

“林兄你呢?”

“在下是湖广人,闯荡江湖混饭糊口,哪有金银赎身?已修书给朋友设法筹银三百两前来营救,三五天内便会有消息,是死是活便可决定了。”

“在下的行囊中,带有黄金三百两。”

“难怪他们会把人来,这些人都是行家,身上带了五十两银子,决难逃出他们眼下。”

“你们曾想到逃出去么?”

“这里只有一扇仅可容人出入的石门、想出去给比登天。穿山甲也打不成出去的洞。”

“咱们来找找看。”

“高兄,不必枉费工夫了。”林青山绝望地说。

他淡淡一笑,站近石壁说:“如果在下所料不差,这里绝对不是死囚牢。”

贼人并未搜他的身,这是不可理解的破绽。他怀中藏有一些金银,双手的皮护臂中各藏有三把四寸长的小飞刀。和一些五花石。靴统中有火石火刀.还有一具火裙子。按常情论。任何外行的小贼。也会将这些东西搜光,但对方居然不曾投身,如不是有心、便是太过大意。

他弄亮了火摺子,火光一闪,室中大明,景物入目。胡启荣原来是个身材伟岸的中年人,被击昏躺在地上像条死狗。林长青年约三十上下,五短身材,人倒是相貌清秀,短小­精­悍气宇不凡。墙角下,分别躺着三名气息奄奄的人,有一个人遍体鳞伤,不住咽气,大概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捱不了多久了。

另两人一是骨瘦如柴,穿一袭破青袍中年人,胸前背后血迹已结了块疤。显然已经受过酷刑,斜靠在墙下。脸­色­死一般苍白,双目无神、大概也支持不了多久了。

另一人年约半百,豹环眼虬须如故,身材壮得像一头熊,高大魁梧手长脚大。上身­精­赤,浑身全是鞭刑,结了不少新旧不同的疤,脸­色­苍白,可知曾经受了不少鞭刑,在黑狱耽了不少时日了。坐在壁角下、用那双凶光仍在的大环眼,死相着火摆子的火焰发呆。

黑狱四壁以巨大的方石所砌成,顶部是合抱大的原木搭盖、约有两丈见方。地下堆了些­干­草作为寝具,壁角是方便的地方、屎尿中人欲呕。左壁下有一个进气孔,但看不到光亮,孔道必定深而长。前面有一个五寸大已掩上的小窗孔,一座以绞盘控制的四尺高三尺宽的石门,只能滑入石壁开合,不能前后推动。看小窗的形状,可看出石墙的厚度约在三尺上下、定然是以三尺见方的大石所砌成,谁也休想破壁而出。

他熄了火摺子,奔向那位气息奄奄的人,伸手一探脉息,叹道:“完了,他只能支持片刻。”

豹头环眼大汉钢牙锉得格支支地响、说:“都是那位姓胡的狗东西害死他的。他妈的,要不是在下不能动弹,老子不宰了他就不是人养的。”

姓高的走近门旁,猛踏石门叫:“开门,开门。”

不久,小窗开了。透入一丝光亮,有人间:“鬼叫什么?”

“有一个人快死了。”他大叫。

“死了就拉倒。明天拉出来埋掉。”

“现在救还来得及……”

“啪”一声响。小窗孔闭上了。林青山苦笑道:“没有用的,淮会关心黑狱中人的死活?据在下到此半月所知,先后共出去了八个人,没有一个是活的。”

“林兄知道黑狱主人的底细么?”高翔问。

“不知道,好像是黑吃黑也无所不吃的人,而且可能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人物,他拥有不少可怕的高手。”

“林兄又怎样进来的?”

“在下是半月前,在辽宁遇上了一位仇家,他无奈我何、第二天在下便在客店被他们用­鸡­呜五鼓返瑰香弄来了。在表面上,他们要勒索在下白银三百两,银到放人。其实在下知道他们是我那位仇家买通他们来对付我的。即使我付出了赎金,同样也活不成。”

“哦!看来咱们必须冲出去了。”

“不可能的,门共有两层,外层是铁栅,每次他们提人,只许一个外出,进了第一道门,石门便自行闭上了。外面的人令提出的人将手伸出栅外,上了铐再开铁栅方将人带出。谁要是敢反抗。他们就用火烧。”

高翔赐了昏迷在地的胡启荣一脚,问:“这家伙怎么回事?”

“不知道,只知他是最早在此的人,你个凶神恶煞,以主人自居,刚来的人,必被他折磨得死去活来,强迫新来的人招出所有的底细。”

“在下进来时、因不曾反抗,所以并末受伤、与他在黑暗十拼了三次,他无奈我何。”

虬须大汉咬牙切齿地说:“这狗东西是­奸­细,是那些狗东西放在此地套取口供的老鼠。他娘的狗王八!老子被他迫出来的话,那些狗东西第二天便全部知道了。”

“那些人曾经将他提出去么?”

“没有。”扎须大汉不假思索地答。

“那……他如何向外面通消息?”

“这……这倒是奇怪,我也不知道。”

高翔冷笑一声,自语道:“那么,这里面必定有秘密通道。”

石门突然滑开,光线透入。

高翔向门疾冲,迎面丢入一个黑影,他不假思索地将人接住,脚下一慢,石门闭上了。

是一个血淋淋的人,已经昏厥了。

高翔将此人放下,向林长青叫道:“这人已经昏胀、找些水来。”

“此地没有水。每天只送两次食物,每人一只­干­饭团.全室的人只有一小葫芦水,只够解渴。”

小窗孔的门开了,有人在叫:“高翔,到窗口来。”

他心中冷笑,果然不错,对方知道他叫高翔,定然是离开南京便被人盯上了。他到了窗口,向外用目光搜视,只看到晴朗的天­色­一无所见。

“谁叫我高翔?”他沉着地答。

“有两件事问你。”外面的人说。

“你问吧,在下不一定会回答。”

“你会回答的,不然迷香一熏,把你拖出来.割断你的手脚大筋五刑一迫,那怕你不吐实?我劝你还是省些劲。免得皮­肉­受苦。”

“在下并未打算活着出去。”

“你想死又当别论,没有人会替你掉眼泪。你听清了:其一,咱们要知道你离开南京西上,有何贵­干­?其二,笑如来在宏济寺落在你手中时,曾说了些什么?”

“你们是笑如来的什么人?”他反问。

“死囚,没有你发问的余地。”

“哈哈!你们不说,也休想从在下的口中间出任何口供来。”

“真的。”

“信不信由你。”

“­奸­,你现在起,断了你阁下的水米。”

“啪”一声响,窗孔闭上了。

林长青跃脚道:“糟了,断了水米,咱们都活不成。”

“不必怕他们威胁,他们并不需要咱们死。”

“他们不在乎咱们的死活的、水米一断,咱们便得互相残杀了。高兄,你引起的灾祸,遭殃的第一个人便是你。”

他不在意,笑道:“他们用这种手段对付我,没有用的。”

刚才被丢进来的人,已经苏醒,虚弱地叫:“水!水!给……给我水,我……”

高翔赶忙将人扶起,叫道:“老兄,忍着些,这里没有水。”

那人挺住叫痛,忍了片刻,大叫道:“我招,我……我招,给……给我水……”

高翔心中一阵惨然,向窗口叫:“快拿水来,有人需要水。”没有人回答。他再叫:“有人招供,快取水来。”

“你招不招?”窗外的人问。

“刚才你们送来的人要招。”

“招不招?”

“好,在下告诉你。”

“你说吧。”

“其一,在下要到湖广夷陵州,去找­阴­阳判官童亮,查问谋杀许二爷的凶手,其二,笑如来被擒时,说出了主使人的底细。”

“说。”

“有条件。”

“你不配提条件。”

“那就免谈。”

“谈不谈悉从尊便。”

“告诉他们吧。”气息奄奄的人叫。

虬须大汉吼了一声,怒叫道:“闭上你的鸟嘴,告诉他们也是死,你还想活?少做你的清秋大梦。与其被榨­干­而死。不如挺起脊梁做英雄,死得也光彩些。”

高翔叹口气,也说:“那位老兄说得对。早一天把他们要知道的事说出。便早一天死。”

“我……我快死了。”

“死的不止你一个人、鬼叫什么?”此须大汉火暴地叫。

一直不说话的骨瘦如柴中年人,用沙嘎的声音说:“即使完全招出,同样会慢慢受折磨而死,老夫就是活榜样。”

“他们要你招什么?”高翔问。

“招三­阴­指的心诀。”

“咦!你是……你是灵飞散人的弟子?”

“不错。”

“那……你是弹指通神罗大侠罗方了。”

“早些天方从永安镖局总镖头神弹子李彪处知道的。你是在南京失踪的十余中江湖名宿中的一个。”

“在下在此已经两个月了,心诀已经完全招出,但除了等死,别无他途。”

“到底他们是什么人?”

“不知道,只要罗某能活着出去,我会查出来的。可惜出不去了,只能在此地等死。”

“你能想出是什么人么?”高翔追问。

“问口供的人皆戴了鬼面头罩.很难看出是些什么人。但在多次的拷问中,罗某发现了一个认识的恶贼。”

“谁?”高翔满怀希冀地问。

“蛇魔冉兴,他的左手食指前一节是被蛇咬掉的。在下无意中看到了他的手,所以知道是他。”

“那就有线索了,不能查他们的底细来。”

弹指通神长叹一声,苦笑道:“可惜罗某不能活着出去。”

高翔一把拖过仍未苏醒的胡启荣,“劈劈啪啪”给了对方数记耳光,喝道:“醒一醒,老兄。”

胡启荣被打醒了,含糊地问:“­干­什么?­干­什么?你……”

高翔拉脱对方的双肩关节,冷笑道:“阁下先清醒清醒。”

“哎唷!你……”胡启荣狂叫。

“小声些,留些劲。”

“你……你……”

“你如果说出秘密通道,就不会受刑。如果你认为受得了分筋错骨的痛苦,你就试试好了。”

“老天!你……你不是故意找麻烦么?在……在下也是黑狱死囚之一,怎……怎知……”

“啪啪!”高翔给了对方两耳光,厉声道:“你还敢说你是死囚之一?那位虬须老兄……”

“在下金刚李虹。”虬须大汉接口叫,钢牙一锉又道:“他们要我招出入云许玉山的行踪、许大侠是在下的好友。在下宁可死,不吐只字。而这位姓胡的狗东西套出在下的行踪,那些恶贼便从在下的行踪上一步一步查问,用酷刑迫问在在下两月每天所交往的人和到过的地方,在下一个字也没说。”

高翔的手指点在胡启荣的筋缩|­茓­上,冷笑道:“你阁下并未离开囚室,他们的消息从何而来?可知你定然是他们的人,至少也是与他们合作的­奸­细,必定知道秘密的门户,乘众从睡熟时溜出去通风票报。说不说?不说你死定了。”

“冤枉……”

高翔冷笑一声,指头一捺,力道骤发。

胡启荣浑身开始抽搐,大汗如雨,狂叫道:“我说,我……”

窗孔倏开,有人将一只大包投入,“嘭”一声闷响,窗孔闭上了,迷香怒涌。

“快说!”高翔叫。

“痛死……我……我说,在……”话末完,人已昏跃。

高翔往地上一躺,声息全无。所有人全倒了,迷香的威力委实惊人。

久久,石门突然滑开、光线肘入,门口出现了四个人影.其中一人叫:“把老胡钩出来,快。”

一把挠钩伸入,钩住明启荣向外拖。胡启荣虽已昏迷、但浑身仍在收缩。

蓦地寒芒一闪,用挠钩的人向下一仆。

高翔上次获得白无常传授九­阴­真气绝学,曾经练了一些时日,成绩斐然,这次终于派上了用场。他问完最后一句话,使用衣袂掩住了口鼻,吸入最后一口长气,立即用上了九­阴­真气绝学。龟息术只需极少数的空气,一口气可以闭上很长一段时刻、浑身的机能像已全部停止活动,血液流动得极为缓慢,像是一具僵尸。

他的火候尚未纯青,再慢片刻他便支持不住了。

他先用飞刀击毙使用挠钩的人,电闪而出。最外侧的人看到了冲来的人影,大惊向外退,并大叫道:“放下铁栅……”

“嘭”一声大震,高翔到了,一掌将这家伙拍飞,从已远出三丈外。轰隆两声大震,铁栅放下了,把另两人反而困死在内。

高翔大旋身大喝一声,再发两颗五花石,将里面的—两个人击昏,方猛扑一旁控制铁栅的两名大汉。

这是一座山崖旁倚山而建的石室,左侧有一具绞盘控制铁栅.内面的人,绝对无法开启栅门。

两名大汉一声怒吼,同时拔刀枪到,来势汹汹。

他发了两颗五花石,冷笑道;“来得好,在下正要借重你们呢。”

五花石甚小,而他发­射­的劲道却凶猛无比、快得几乎令人­肉­眼难辨。两石出手,一闪即没,正中两人的左期门|­茓­,而且锲入­肉­中。假使击中心坎。便可立时丢命。

“嘭嘭!”两大汉冲倒在他脚前,人事不省,刀丢出丈外、滑出丈外方行停止。

他先收回五花石。拾起一把单刀。左方不远。便是庄院的大楼,这时警钟大作,有不少人挺兵刀赶来。

看天­色­,已是近午时分了。

“来得好,咱们到里面去决战。”他自语,向前迎去。要先冲入楼中,搁贼擒王直捣中枢要害。

双方对进,急如星火,到得最快的是一位鹰目钩鼻中年人,手中的丈八长鞭黑油油地像一条乌梢蛇,一声鞭啸,破空抽出拦腰便卷。

长鞭折回,不能硬接。他向上一纵,凌空下扑,单刀前指,朝心便扎。

“叭”一声暴响,鞭梢上卷.宛如狂龙天矫,变招之快,委实高明。声势极为灵活壮观,手法­精­纯已致化境,破风的厉啸声令人闻之毛骨悚然。

双方都快,快逾电光石火,一招得手,没有躲闪的余地,一照面胜负立判。鞭稍卷住了高翔的双腿;高翔的单刀砍下了对方一条左膀。

长鞭余劲犹在,“嘭”一声大震,把高翔摔出丈外,连滚三匝方将长鞭解脱,裤管已被长鞭撕裂折断,十分狼狈,强中更有强中手,高翔今天碰上了劲敌。要不是他纵起前冲时灵机一动,及时硬将上体前倾,出刀抢得了刹那间的机先,便得栽在鞭下了。

“啊!”使鞭人狂叫,曳鞭而逃,地下留了一条左膀,鲜血触目。

高翔尚未站起。五六名大汉已经到了,刀剑齐下,人像潮水般涌到。他不再站起,立即展开了一阵狂野的地堂刀法滚入了人丛。“铮铮铮”一阵兵刃撞击声传出,接着是人影仆倒,惨号声震耳。

倒了四名大汉,脚下鲜血淋漓。高翔一跃而起,一声怒啸.挥刀攻向另三名见机撤走的大汉。

远处奔来的人,发现使长鞭的人丢臂逃走。吃了一惊。纷纷向楼下退,不敢再上。

三名撤走的大汉向大楼狂奔,眼看要被追上,屋角中一声虎吼,跳出一名巨熊般的雄壮中年大和尚,巨大的方便铲是浑铁所打造,重量不下百斤。大和尚火杂杂地冲到,“毒龙出洞”兜心便点,接着招变“泰山压顶”抢进便拍,罡风虎虎。劲气直迫八尺外,勇悍如狮,攻势奇猛锐不可当。

高翔的单刀又短又轻,不敢冒险接招,连退五步再向侧一闪,躲过了两招凶猛绝伦的铲招.心中懔懔。

大和尚抢得了机先,行理不让人,跟上大吼一声,招出“横扫千军”。风生八步,啸风声宛如天际传来的殷雷,铲沉力猛如掠雷疾霆,铲刃远丈外、眼看高翔退之不及,将被拦腰挥成两段。

危机千钧一发,生死立判,危急中,他向下一挫,丢掉单刀双手一接一送,正反­阴­阳手接住了铲柄,大喝一声,马步一沉。抓牢了铲柄长身立地生根。

“呔!”大和尚怒吼,奋力拔铲,脸­色­一变。

高翔双手向上托,向前送,一声长笑.疾冲而上,腾身飞端,“噗噗”两声闷响,双脚重重地端在和尚的胸前,力道千钧。

大和尚奋力夺铲。做梦也末料到对方借力送铲,一夺失招。本已站立不稳,胸前又被万斤力道端中,身不由已仰面便倒,方便铲向后飞抛。

高翔如影附形迫进,一脚斜钩,“噗”一声横扫在大和尚的左小腿外侧,大和尚下­体­斜移。

大和尚皮粗­肉­厚,气功到家、挨得起一连串的打击,猛地力一该,铤身爬起。

高翔到了侧方,一脚疾飞,“噗”一声踢在大和尚的脸部,恰在双目与鼻梁间。

气功到家的人,也无法将双目保护得不受外力所伤,大和尚狂叫一声,上体加快上升。“噗噗噗噗”连声暴响,高翔在和尚的腰脊命门|­茓­附近连劈四记重掌。双方皆是练气高手,看谁高明深厚,四记重击,和尚终于倒下了。

大和尚艺业了得,可惜没有高翔机警灵活,一步错全盘皆输,上了大当,四重拳力道千钧,脊梁终于支撑不住,砰然仆倒。高翔不理会和尚的死活,抓起和尚的方便铲,冲向大楼,铁铲一抡,“嘭”一声大震,击破了楼门,火杂杂向内冲。

怪!楼内不见有人,正想登楼,蓦地“嘭嘭”连声大震,楼四角有火药爆炸,烟硝四起,木石纷飞,四面升起了熊熊烈火。

他吃了一惊,火速撤出,冲向另一座大宅。怪,怎么人都不见了?

他冲出庄门,看到远处有人影奔窜。他想追,却又心悬黑狱中囚友的安全,赶忙折返,心说:“且向大和尚追问口供,看看这些人到底是何来路。我的行囊不知在何处,盘缠可不能丢掉。”

大楼陷于烈火中,楼屯其他宅院不相连属,可能是中抠重地,被大火一烧,所有的线索证据都被烧掉了。

大和尚已经失了踪,可能已被人救走啦!

他倒拖着方便铲,走向黑狱,一面走一面想:“大和尚臂力超人。气功到家,决不是无名小卒,不知是不是这里的主人?可惜,被他逃掉了。”

接近黑狱,便看到两名青衣大汉正在绞起铁栅,大概想进入黑狱杀人灭口。

“好啊!正愁找不别人问口供呢。”他大喜地说,向前飞掠。两大汉一怔,扭头便跑。

“老兄,留步,不杀你们。”他大叫。

两大汉向侧方飞逃,逃出庄侧方通向群山深处的小径,脚下居然快极。

但他更快,宛如电­射­星飞。看看追及,前面的山径折向处人影出现,是一名千娇百媚的少年女道姑。接着另一人出现,也是个女道士,年约三十上下、成熟汝人的风韵极为动人。

“救命!强盗杀人。”两大汉狂叫。

两位女道姑一征,左右一分,两大汉急冲而过,逃之夭夭。

高翔到了,也想狂冲而过。

“站住!不许行凶。”少年女道姑冷叱,凤目带煞,迎面一拦。

他不得不站住,叫道:“那两个恶贼是那座庄中的凶手,休教他们走了。”

少年道姑看清了他的面貌,不由一怔,脸上的寒霜开始消溶,凤目中的煞气消失得好快,笑道:“公子爷,贫道不知该听谁的话才好。”

年长的道姑生了一双流光四转的所谓桃花眼,左颊出现一个迷人的笑涡儿,明媚地一笑,说:“蕙儿,退下,待为师问问。”

“再问,那两个恶贼便漏网了。”高翔急道。

“你是官府中人?”

“不是。”

“那……贵姓?”

“在下姓高名翔。”

“哦!”道姑眼中有了变化,灿然一笑道:“追也追不上了。高施主,如要查问那座庄院的底细,贫道或可奉告。”

“那就劳驾仙姑明示,感谢不尽。”

“贫道目下.有要事待办,高施主可否移玉敝观一行?”

“这……”

“由此沿小径西行,第二座山峰之下,便是贫道修真的常春观。有关这座山庄的事,贫道略有风闻。贫道先行告辞,一个时辰吼,施主请至敝观一叙,告辞。”

“请留步……”

“贫道不能耽搁,一个时辰后见。”两位道姑匆匆告辞走了,真像有急事待理。

高翔不好留,只好往回走,回到黑狱,大楼已陷入火海,不可收拾。绞起铁栅,发觉铁栅与石门之间那两名被五花击倒的大人,已经嚼舌自尽了。使挠钩的人亦已断气,一个活口也没留下。

他拖出所有被迷香薰昏的人,那位胡启荣已经浑身缩紧,早已僵死多时。他将其他的人弄至一间宅院中,取来凉水将众人弄醒。

唯一能够自行走动的人是林长青。金刚李虹必须调养一段时日,外伤方能痊可。弹指通神身子虚弱,十天半月起不了床,新送入狱浑身血污的年轻人,自称姓居,名天成,是武当门人在武当的年轻一代中,颇为出­色­的一位侠义青年。这人也受的是外伤,也需调养十天半月。

高翔心中作难,按情势势论,他不能置之不理,但留下照应,便会耽误他的行程。

最后,他决定留下,先找地方安顿这几位需人照顾的难友。

他在各处宅院中走了一圈,发觉这是一座没有女眷的庄院,而且是招待客人住宿的神秘处所,住的人并不多,地处幽僻,不熟悉地势的人不易找到。

在后宅以了他已经被打开,但金银杂物一件不少的包裹,而且有一座银柜,里面仍藏有上千两金银。找遍全庄院.找不出任何可证明对方身分的物品。

大楼仍在燃烧,他出到官道,在附近的村庄找来了十名村夫,领着他们返回。起初村夫们不敢走,说是这一带有鬼怪妖魅,白昼幻形,前后出了好几宗人命奇案、附近十里以内无人敢接近。经他解释之后,村夫们方敢随他前往。

村夫们抬了受伤的人,挑了那些金银赃物,到村中安顿。一切停当,他告诫村民不可声张,然后独自启程前往常春观造访两道姑。这里的事、暂交林长青负责照顾。

山峰下,常春观小得不能再小了,只有一间殿堂、但庭园倒还布置得颇为雅致,站在观门向东望,三里外有一座小村庄,有一条小径通向漂水县。

他到达时,恰好有十余名村中的­妇­女前来上香,他只好避在旁,等村­妇­们走后方跨入观门。

道观佛庵,大开方便之门、虽说人人可入,但男香客只限在客院与大殿走动。他一进门,便有两名青年道姑迎出.其中之—便是先前道上所见的蕙儿,蕙儿脸上不再带了笑意.宝相庄严肃客进入宅院,奉上香茗请客人就坐,神­色­肃穆地说:“公子爷,请小坐片刻,家师方与施主在后院商谈观务,不久当出堂相见。”

“仙姑请自便,在下恭候令师指教。”他客气地说。

“贫道告退,公子爷请小坐。”两道姑行礼退出。

他不能随意走动。一面品茗一面忖道:“这座观香火似乎并不旺盛,道姑们衣袍破旧,倒是相当清苦。这儿确也是远离尘俗清修的好地方。这些小道姑生得清秀脱俗,为何要跳出三界外个在五行中?怪事,果真是红颜薄命,半点不假。”

客院中也供了一尊小神像,鼎炉中青烟袅袅,一盘上好的檀香已燃了半寸左右。

正胡思乱想间,猛地张口打一呵欠.渐渐感到倦上心头,渐渐感到睡意袭来,渐渐感到眼皮向下搭,渐渐感到眼前朦胧。这种变化来得不着痕迹,来得那么自然。终于,他住几上一靠,梦入黄梁。

在后院的静室中,中年美姑正与两名中年人闭门打交道。两名中年人皆穿了劲装,带了剑,相貌威猛。主客座上的中年人留了短八字胡,脸上挂着冷笑,道:“无论如何,这小辈是敝长上必欲得之而甘心的人。观主与敝长上交情不薄,这点忙观主难道也不肯帮?退一万步说,观主总不至于与敝长上作对吧?”

道姑哼了一声,说:“费施主,你在威胁贫道么?”

“在下怎敢?只是……”

“交情是交情,利害是利害,老实说,贵长上建庄山中.贫道并未得到多少好处。”道姑悻悻地说。

费施主冷冷一笑,说:“是否得了好处,反正大家心里明白。话咱们讲在前面,利害必须说清楚。敝长上只是奉命行事,不巧的是恰好应召前往拦截一位来历不明的人,以至在紧要关头、未能在场亲自处置小畜生,致令煮熟的鸭子飞来贵观了。观主当然不将敝长上放在眼下,但敝长上的顶头上司,可是位惊人的大英雄,艺臻化境宇仙无双的高手、等到消息传出,观主将后悔无及,天下之大,决无观主容身之地,后果不堪设想。”

“这人是谁?”

“在下也不知道。敝长上对此人敬畏有加,从不与人谈论此事。”

“这样吧,叫贵长上前来商量好了,贫道等他一天,过期不候。”

“这……敝长上已带人撤走,追之不及……”

“那就免谈了。”

“飞虹观主……”

“诸位可以走了,贫道不能……”

“观主真那么绝情么?”费施主变­色­问。

飞虹观主冷冷一笑,离坐说道:“你该知道贫道游戏人间,到处寻找有要基的少年人。这位高翔正是贫道所要的人,恕难割爱。”

费施主也离座而起,冷笑道:“既然观主不肯赏脸、在下只好据实回报了。”

“那是阁下的事。”

“不消三五日,在南京一举锄除风尘五杰的高手便会赶来、同观主讨公道了。”

“你说什么?”飞虹观主骇然问。

“风尘五杰南京失踪、这件事已不是谣言,而是事实,主事的人,正是敝长上的顶头上司所派出的一位高手所为。”

飞虹观主脸­色­一变­色­,迟疑的说:“贫道不信。贫道所得的消息,据说与高翔有关。”

“高翔只救走了一个霸王丐,生死不明。观主请相信在下的话,不可自误。敝长上在武林,已是大名鼎鼎的人物,但仅算是横望山区的一位小小负责人而已。”

飞虹观主沉吟片刻,似已屈服,说:“不管施主的话是真是假,贫道姑且相信,但目下高翔是否应约而来,贫道是否能得手,尚难逆料。这样吧,两位暂且在些地稍候,如果得手,再与两位商量就是。”

“那是自然。”

“好,两位千万不可出外走动。贫道到前面看看。”飞虹仙姑说完,带上门出室而去。

费施主冲观主远去的背影冷笑一声,向同伴说:“这女­淫­妖不可靠,见了年轻英俊的男人,如蝇见血;而那位小畜生又是令女人心动的年轻英俊小伙子。”

“咱们怎么办?”同伴慎重地问。

“见机行事,必要时,突下杀手。”

“女妖机警绝伦,小心惹火焚身。”

“当然咱们得小心在意。”

高翔一觉醒来,不知身在何地,发觉自己躺在一张牙床上,锦衾绣被全是­精­品,异香扑鼻中人欲醉,窗上绣映掩。可朦胧地看到外面的修竹摇曳。

“哎呀!这是女人的绣房,我怎么了?”他惊叫,急急下床。

他发觉自己手脚软绵绵地用不上劲、不由大吃一惊,赶忙定下神,细想睡前的情景、惊道:“那串檀香有鬼,荼中也放了令人脱力的药物。不好!我落在她们手上了。”

还来不及思索脱身的念头,房门悄然而开、进来了一个千娇百媚盛妆而来的女郎,穿一袭半透明的云纱裙,大袖春衫在举手掠鬓的刹那,几乎可以看到腹下,整段皓腕晶莹丰润令人为之心猿脱魂,意马脱缰。雪白丰腴的颈项下,露出一大角惊心动魄的胸肌,隆胸细腰曲线玲珑,整个人像一团火。

是蕙儿,已不是穿道袍的道姑,而是一个令人心动神摇的大胆少­妇­。

她手捧一盘切好了的­嫩­藕,盈盈入室、笑意盎然,那动人的微笑,足以令英雄豪杰溶化。近了,异香扑鼻,柳腰儿摆,臀浪儿摇,在床沿泰然侵着高翔坐下,媚笑道:“公子爷,呆了不成。”

他泰然一笑,说:“在下不可,只感到奇怪。”

蕙儿将盘中的­嫩­藕取出一片,送近他的嘴前,甜甜地说:“对所谓三姑六婆你如果感到奇怪,未免显得少见多怪了。吃啦!”

“藕中不至于有令人迷失本­性­的药物吧?”

“你猜猜看有没有?”

“大概没有,你这种大胆的打扮,已足以令人迷失本­性­了。”

“嘻嘻!真的?你已迷失本­性­了?”

“我?人非草木?食­色­本­性­,我不敢说我不会动情。以目下来说,在下尚可保持君子之风,能保持多久,完全控制在你手中。”他泰然就蕙儿手中咬了一口­嫩­藕,柱下说:“万一你放浪形骸,那就难说了。天下间真正能做到圣人柳下惠坐怀不乱的人。少之又少。当然,柳下惠的传说是如何流传下来的?在下百思莫解。柳下惠自己当然不会说出来,以免败人名节。而那位坐怀的女郎,又怎能说得出口?她再无耻,也不至于向外宣扬。假使传说是真的,一旁可能有人窥伺,甚至可能是有人故意试试这位圣人而这位圣人可能已知道对方的­阴­谋,坐怀不乱就不算稀罕了。”

“你的意思是说……”

“在下的意思极为明显,你不存心诱惑我,我不会对你生邪念。如果在下末被你们的药物所控制,在下会拂袖而去。”

“你认为我丑得难以令你动情么?”

“正相反,在下认为你国­色­天香,足以今天下间的青年疯狂,梦寐以求。”

“但你……”

“在下读圣贤书,明是非知贤肖善恶,家有兄弟姐妹,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不希望我的姐妹也受人侮辱。武林入对礼教尺度略宽,男女交友不伤大雅,互相倾慕非罪恶,但逾矩则不是大丈夫所应为。”

“喝!你倒是义正词严哩。”

“多承夸奖,其实在下不得不说。看姑娘骨格清奇。人间绝­色­,委决非低三下四的荡­妇­­淫­娃,竟以­色­相诱人。在下大感不解,委实替姑娘叫屈。”

蕙儿目不转瞬地盯着他,久久方说:“你这种人,少见。”

“好说好说,其实我这人平凡得很。”

“看你神定气闲,眸正神清必是正人君子。”

“不敢当,在下希望能做一个真正的正人君子,为人在世无作无愧,于愿足矣!”

她取出一颗翠绿­色­的丹丸,说:“吞下。”

高翔毫不迟疑地吞下,他已别无抉择。

她放好果盘,取过清茶递上,又道:“喝下。”

高翔听命喝下,说声“谢谢。”

她一证,问道:“你知道药丸不是乱­性­药物?”

“在下信任姑娘不会害我。”他微笑着说。

蕙儿长叹一声,说:“碰上你这种人,也是人生一大快事。你走吧,家师快来了。”

“在下走?”

“是的,你已服下解药。人有善念,天必佑之。你是个奇男子大丈夫,不应死于­妇­人女子之手。我祝福你,快走吧,家师来了之后,你便走不掉了。”

“哎呀!你放我走,岂不连累你么?”

蕙儿噗嗤一笑,推了他一把说:“你倒会怜香惜玉呢,别管我的事。你呀,日后不知要害多少姑娘为你疯狂哪!走!”

“请教姑娘贵姓?”

“家师叫飞虹仙姑。我姓嵇,名蕙儿。”

高翔长揖到地,笑道:“嵇姑娘,大德不言谢,后会有期。”

“高公子,珍重。”蕙儿颤声道。

他说声珍重,跳窗走了。

蕙儿目送他去远,方长叹一声,坐在床的前手托香腮,心事重重地沉思。

不久,房门倏升,飞虹道姑入室,讶然叫:“咦!人呢?”

蕙儿屈身下拜,禀道:“恩师请恕蕙儿放肆,徒儿已将他放走了。”

“什么么?”

“徒儿擅专,已将他放走了。”

飞虹道姑大怒,厉声道:“你好大的胆子,居然胆敢私自将他放走,你……”

“师父明鉴,那是一个了不起的正人君子。”

“呸!你……”

“师父,徒儿已试出他的心地……”

“住口!”

“师父……”

“你可坑了我了。”飞虹跌脚叫苦。

“师父,怎么回事?”

“费福两个家伙,坐定了要人,你将人放走了,为师可就惨了。”

“给不给,大权在师父……”

“你知道什么利害?你……”

飞虹将费施主的话说了,最后说:“你看糟不糟?这一来,大势去矣!”

蕙儿也大惊失­色­,骇然说道:“哎呀!糟了,徒儿该死,这……”

“谁知你这丫头早不放晚不放,偏偏在这紧要关头将重要的人放走了,完了,天哪!”

“徒儿去向他们解释。”蕙儿硬着头皮说。

“如何解释?即使你舌底翻花,也不会取得他们的谅解,必定回去据实禀报的。”

“那……”

飞虹一咬牙,断然地说:“去,把他们送回姥姥家去。走掉了一个,大祸立至。一不做二不休,走!”

高翔在村中照应伤者,整整半月后,四个人方告痊愈。他已将南京所发生的事故告诉了他们,要他们留心近来江湖的变化。林长青不愿管闲事,独自告辞浪迹天涯去了。

金刚李虹是个血­性­人,认为高翔救了他的命,他愿追随高翔奔走天涯,为奴为仆甘心情愿,不管高翔肯是不肯,池跟定了高翔。

武当门人居天成也有同样表示,希望追随高翔闯荡江湖。

高翔情不可却,也无法拒绝。只好答应他们朋友相称,彼此有个照应。

弹指通神是个有心人,这天,他对高翔说:“高老弟,你如果想将这些事查个水落石出,在下认为你未免势孤力单。同时,这些事既然牵涉甚广,老弟不是江湖人,恐怕无从着手,必须找一位江湖人德高望重,位高辈尊的人出面相助,老弟以为然否?”

“依罗前辈之意,是不是去找武林三大门派出面?”他慎重地问。

“三大门派的门人子弟,并末卷入旋涡。同时,名门大派有他们的困难,不会因为一两个门人子弟有了困难而兴师动众。”

“那……罗前辈认为找谁妥当些?”

“在江宁府就可找到两个人。横望山最东的一座山峰称为东独山,山下距石血湖半里地,就是武林中颇负时誉的江南浪子吴坤的宅院。”

高翔摇摇头,冷笑道:“横望山山东与山西相跨两县,其实不算太远。这位江南浪子居住山东麓,却任令山西麓窝藏匪徒,即使与这些歹徒无关,至少他的臣塌之旁任人鼾睡,这入靠不住,浪得虚名。”

“第二位是茅山的龙尾山庄主人,已息隐三年的江湖大豪玉狮冯海冯大侠。这人早些年行道江湖,侠名四播,知交满天下,艺臻化境宇内无双,声誉极隆,与三大门派,颇有渊源,三大门派的掌门,对此人也备极推崇。不但为人慷慨重义,而且一身侠骨,极少与人冲突,排难解纷,以天下为己任。他的艺业深不可测,那些黑道巨孽与邪道妖魔.见了他闻风远避。这人进入江湖来得突然,身世如谜,行道江湖十六年间,声望之隆,武林无出其右。最近方于三年前息隐茅山大茅峰东面的龙尾山,闭门谢客不问外事,壮年息隐,是江湖一大损失,如得此人出面,大事定矣!可惜他已宣告息隐,而且如不请几位辈高位尊德高望重的人前住促请,恐怕徒劳往返。”

“小可在永安镖局曾听说过冯大侠的名号,只是不知他隐居在茅山,既然罗前辈知道他的住处,妙极了,咱们这就走。”

“但……到何处去找德高望重的名宿……”

“小可自有办法。”

“你……”

“茅山属江宁府管辖,南京出了事,他可说是东道主之一,难道他能袖手旁观不成?小可要凭三寸不烂之舌,劝他重出江湖管这档子大事。”

“这……恐怕不太妥当吧?”

“劝说不成,小可便请将不如激将,我不信他是个槁木死灰的人明天咱们动身,前辈可否一面前住?”

“一句话,在下愿为前驱。”弹指通神断然地说。

句容,是辽宁府最东的一县,东面与镇江府丹阳县交界,东南与金坛县接壤。茅山位于句容东南五十里。地跨两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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