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秀说:“何曾想过在家办公?我的理想就是出来打拚,做职业经理人。”
向秀:向内秀还是向外秀(2)
司马昭要的就是这种顺从,向秀呢,其实也只不过送了他一个人情。但在心里,大概一直没有被当局招安。
向秀在嵇康被杀,当局逼他做官之前,估计会有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向秀啊向秀,在竹林,你是向内秀,一旦到了官场,却要向外秀了,你到底要在哪个地方混——其选择的难度,要远远大于今日之文学女青年在新浪开博还是在搜狐开博。
但不管怎么秀,活下去是第一选择,发展才是硬道理。
现在看来,向秀是对的,他当了官,也就挂个名,大部分时间,都用来注《庄子》了。
这应该是一项大工程,应该列为魏晋时代的文化大事。
当时,为《庄子》做注释的已有十几个人,出版的书也不下十几种,但向秀读了以后都不爽,于是,他就决心把《庄子》发扬光大,果不其然,他用自己的才识与灵气,把《庄子》解析得非常透彻,如果上《百家讲坛》,估计易中天是红不过他的。
关于向秀注《庄子》这件事,还有个有趣的Сhā曲。
开始向秀准备靠《庄子》拿博士论文的时候,嵇康很不放心,一次酒后,借着酒劲对他说:“老向,你靠《庄子》拿博士论文,长工资,提干,骗学术基金我都没意见,但要注意《庄子》中的玄言妙旨,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这活不是一般人能干的,我知道你有才学,但也要注意出力不讨好,这次你要是注释得好到也罢了,如果注释不好,倒要搞得非常僵滞,就像俗话所说的,能医治病,庸医致命,与其去啃这块骨头,不如在家里喝两杯老酒。”
向秀对自己挺有信心,但他还是挺谦虚的,就对嵇康说:“那就试试看吧。”
向秀从此就利用上班时间,把政务简单处理一下,就一猛子扎《庄子》这个大水库里去了,到他基本写成了,就拿给嵇康看。老嵇一看,眼前一亮,没想到《庄子》被向秀注得美妙非常,对向秀的才华大为叹服。而好友吕安闻听向秀独自进行《庄子》注释,他把向秀已经完成的部分书稿大略看了看,就佩服得五体投地,对向秀说:“老向你这博士才叫真才实学,因为有了你的注释,庄周不死!”
然而,遗憾的是,还没有把《庄子》注释完,向秀就去世了,仅仅活了45岁,若放在今天应该是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的专家,有党和政府的关怀,不会英年早逝。
向秀死前把注释《庄子》的遗稿,交给两个儿子保管。
只是两个儿子都是毛头小孩,有一天,郭象来家里玩,两个儿子就把稿子给郭象看了,那郭象一看稿子还有《秋水》《至乐》两篇没有注完,就把书稿带回家,重新打理了一遍。
反正向秀已经房子建好了,他做的就是打打腻子、铺铺地板的活儿,这一来不要紧,他把房产证的名字换成了自己的,并把这房子高价租了出去,从此,郭象收到了很大很大的一笔租金。
向秀真是亏大了,自己盖的房子一天没住不说,房产证都被人改了名字,倘若他儿子为了维护父亲的声誉起诉到法院,但斯人已逝,向秀无法为自己出庭作证,郭象也肯定早就把底稿烧了,后来,他两个儿子没有起诉,不知是怕请不起律师,还是怕缴不起昂贵的诉讼费?
史书中对向秀描写,给人的印象就是一位拉风箱烧火的小伙计。其实,这是天大的误会,无论从思想史还是文学史上看,向秀绝不亚于家喻户晓的嵇康,是少有的大哲人大文豪。
向秀著有一书(《庄子注》)、一论(《难养生论》)、一赋(《思旧赋》)三种作品,均是牛得不能再牛的经典之作。
其《庄子注》开创玄学注解新思路;《难养生论》匠心独运,与嵇康难分高下;《思旧赋》更是堪称绝唱,纸短情长,至今读来让人唏嘘不已。
关于《思旧赋》想多说两句。
鲁迅说,向秀写《思旧赋》是“为了忘却的记念”。
事情是这样的,向秀洛阳为官后,有一次回乡,特意绕好远一段路到嵇康山阳寓所,他特意来凭吊昔日好友——而这样的凭吊也是为了告别。
向秀:向内秀还是向外秀(3)
前面说过,作为竹林七贤之一的向秀,在好友嵇康、吕安被害后,在司马氏的高压下,不得不应征到洛阳。但他也像那个因为老母亲被曹操设计困作人质而被迫来到曹营的徐庶一样,给司马王朝当官可以,但“终生不设一谋”。向秀与徐庶何其相像,出仕都是不得已而为之,内心的那种分裂,那种矛盾,那种羞辱,都让他痛不欲生,而今又见到昔日好友共同隐居的竹林,“日薄虞渊”之际,忽闻“邻人有吹笛者”。笛声萦回山间,如泣如诉,如怨如慕。微风吹来,竹动影摇,仿佛好友嵇康还在那儿挥锤打铁,而他也把风箱拉得“呼呼”地响,这一山的风声,仿佛都是他的风箱拉出来的,连太阳都被打红了——像一块刚出炉的铁碇—那些竹子还在,风声还在,暮色还在,只是那个会弹《广陵散》的人早已不在。
物是人非,向秀不禁潸然泪下,强忍着悲伤,写下这篇著名的《思旧赋》——
将命适于远京兮,遂旋反以北徂。济黄河以泛舟兮,经山阳之旧居。瞻旷野之萧条兮,息余驾乎城隅。践二子之遗迹兮,历穷巷之空庐。叹《黍离》之愍周兮,悲《麦秀》于殷墟。惟追昔以怀今兮,心徘徊以踌躇。栋宇在而弗毁兮,形神逝其焉如。昔李斯之受罪兮,叹黄犬而长吟。悼嵇生之永辞兮,顾日影而弹琴。托运遇于领会兮,寄余命于寸阴。听鸣笛之慷慨兮,妙声绝而复寻。伫驾言其将迈兮,遂援翰以写心。
鲁迅曾经说过:“青年时期读向子期《思旧赋》,很怪他为什么只有寥寥的几行,刚开头却又煞了尾,然而,现在我懂了。”原来,“吟罢低眉无写处”的心境,不分古人与今人——原来,这世间真的有一种悲伤,可以穿越迢迢时空,让你欲哭不得,欲罢不能,只让你心里,生生地疼。
所以我要说,不管向内秀也好,向外秀也罢,向秀有此一书,一论,一赋,在命运的T型台上,向秀绝对完成了一次超级的生活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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