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聋哑儿童学校搬到钢铁厂的职工俱乐部,黄燕燕到李鸿举办公室的次数明显减少了不少,手机短信却像雪片一样扑面而来,令李鸿举无所遁形,一阵阵地心慌气躁。
由于工作原因,李鸿举的手机很少关机,他第一次收到黄燕燕的手机短信是在一个深夜,当时他正在书房读书,突然听到手机短消息的提示音,这个时间的短消息多数是制作假证、中奖通知之类的垃圾短信,他打开手机准备删除,看到的却是黄燕燕的号码。李鸿举以为学校又出了什么事,心里一惊,打开一看,上面却写着“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黄燕燕火辣辣的眼神,立刻出现在李鸿举的脑海里。李鸿举思量着,这条消息,是回还是不回?不回有些不礼貌,人家发过来的只是一首古诗词,也许并没有自己想的那层意思。如果回,说些什么呢?几番思量,他灵机一动,把这首词的来历用短信发了回去:“李之仪,北宋词人,字端叔,自号姑溪居士、姑溪老农。一首《卜算子》,流传千古。”
黄燕燕迅速回过一条消息:流传千古,皆是相思,问君知否妾心意?
李鸿举木呆呆地看着这条消息,明白不能再回下去了,不然说不好黄燕燕还会写出什么!他急三火四地关了手机,心里却无法平静。脑海里始终浮现着黄燕燕那双时而梨花带雨,时而热情似火的眼睛,那双眼睛,像是要把自己和别人烧着了,炽热得让李鸿举一阵阵心迷意乱。
对于黄燕燕这种情切切、意绵绵、火热热的表白,李鸿举大多时候选择了沉默。黄燕燕却明显不肯给他喘息的机会。李鸿举刚刚结束一个部门会议,坐在办公室里思忖着关于重建隆光寺的事,敲门声响了起来,李鸿举说声“请进!”怕谁来谁,进来的竟是黄燕燕。她手里拿着个大纸袋,一进来便回手把门关上了。今天黄燕燕略略化了个淡妆,比平时更显得温婉秀丽,淡扫的娥眉下,那双清澈得似乎能看得见底的眼睛,深情地凝视着李鸿举。
那种眼神,李鸿举想要看个仔细,瞧瞧里面都写着什么,同时他又想要逃开,生怕里面变化出什么,紧紧缠住自己。在这样的矛盾之下,他在黄燕燕面前顿失了平时的自如气度,紧张得像个孩子。定了定神,李鸿举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黄校长,快请坐!这些天学校各项工作怎么样?顺利不?”
“一切都很好,老师和孩子们特别开心,大家都说要好好感谢您呢!”
“感谢我什么?这是我应该做的。倒是我得好好感谢你,感谢所有的老师们,为卧龙的特殊教育作出了那么大的贡献!”
“您太客气了!”黄燕燕从纸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茶盒,放到了李鸿举的办公桌上,“李市长,这是我们学校全体老师的一点心意,请您一定收下。”
四、祸水(8)
李鸿举脸色顿时沉了下来:“黄校长,这怎么能行?还是请你收起来吧!我这儿什么茶都有。”
“您有是您的,我送是我的!我知道您喜欢铁观音,特地托人从福建安溪捎来的新茶,您一定要收下!尝一尝,合不合您的口味?”黄燕燕诚恳地说。
李鸿举愣了一下,他本来不想收下黄燕燕送来的东西,转念一想,既然她已经特地托人买来了,暂时先收下,回头再按照市场的价格,把茶钱给黄燕燕送去,总之是不能让黄燕燕破费的。李鸿举笑呵呵地掀开茶盒,抽出里面的一个真空袋,轻轻撕开小口,深吸一口气,顿觉芳香扑鼻,沁人心脾,说:“果然是上等的铁观音!只是黄校长……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喝铁观音?”
黄燕燕见李鸿举喜欢,美滋滋地说:“我不仅知道您喜欢铁观音,还知道您喜欢读《菜根谭》,喜欢听民歌,喜欢偶尔下下厨,喜欢做运动。怎么样,我说得对不?”
李鸿举推了下眼镜,向办公室的房顶墙角望了望,眨眨眼睛问:“你该不会在什么地方安了监视器吧?我得仔细瞧瞧,怎么我这点喜好你了解得一清二楚?难道你在美国中央情报局工作过?或者在克格勃实习过?”
黄燕燕咯咯地乐了,说:“我可没有您说的那么有本事!不过嘛,凡事就怕用心,一点一滴地观察就会有所发现。比如我每次来,看到您茶杯里泡着的都是铁观音,你桌上总是摆着一本《菜根谭》,至于其他嘛……以后我再告诉您怎么发现的!”
“你的心很细嘛!难怪学校管理得那么好!”
黄燕燕突然低下头,沉默了片刻,才又抬起头,小声说:“我也不是对什么都细心,只是对您用心,难道您真的不懂?”
李鸿举不自然地推了推眼镜,点燃了一根烟,说:“黄校长,我马上要会见一位客人,要不,有时间我们再谈?”
黄燕燕脸色顿时通红,起身说:“李市长,对不起,打扰您了,那我先告辞了!”
李鸿举起身相送。走到门口,黄燕燕突然回过身来,扑进了李鸿举的怀里,喃喃地说:“鸿举,我喜欢你!我爱你!”
李鸿举不知所措地愣在那儿,脑子里“嗡”的一下,变成了一片空白,支支吾吾了几句,推开了怀里的黄燕燕,委婉地说:“我还有事!我还有事!”
黄燕燕抬起头,在李鸿举的脸颊上匆匆地亲吻了一下,拉开门,深深地看了李鸿举一眼,走了出去。
李鸿举的心一直怦怦地跳着,脑海里走马灯似的交替着三个女人的身影。
又是一个傍晚,李鸿举独自一人再次来到了青云寺,与觉真住持谈了几句,便被带到了一处禅房。一个熟悉的窈窕背影正跪在禅房内的蒲团上,与日前那个昏蒙的梦象所呈现的一般不二,深灰色的直裰,青白的头皮,都掩不住她的丽人风采。李鸿举感觉自己每向前走一步,心都像被人揪了一下,不停地揉搓着,他在心里问,难道是她?难道真是她?……不,不会,她怎么会遁入空门!李鸿举摇了摇头,眨了眨眼,想确定自己是看错了。可是没错,那直裰的后衣领间露出的天鹅般颀长白净的脖颈,曾经让他怎样的意醉神迷……他心里又惊又喜又怕,向前迈出的每一步都变得格外的沉重。
那个背影轻轻地站起,回过身,抬头看向李鸿举。禅门内外,四目相望,时间仿佛在瞬间停止。李鸿举鼻子一酸,眼睛里顿时溢满了泪水。是她,果真是她!虽然眼角已经出现了细碎的皱纹,可肌肤还是那样白皙,身材还是那样窈窕,只是如瀑的长发不见了,激|情满溢的目光变得如一潭止水般的平和,平和到看不出喜怒哀乐。
四、祸水(9)
李鸿举脱口叫了声:“云儿!……”
觉真静静地看着他,宣了一声佛号。
李鸿举回过神来,他本想对觉慧说什么,可喉咙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张了张口,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觉真装作不曾看到俩人的表情,轻咳了一声,说:“李市长,这位就是本寺的首座——觉慧法师!……觉慧,这位便是前几天我跟你提到的李市长!”再说到“李市长”三个字时,觉真格外加重了语气。
觉慧闭了一下眼睛,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平复了气息,低着头,说:“李市长,您好!”
李鸿举木呆呆地盯着觉慧平静的脸庞,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他隐忍着,把泪水憋了回去,声音颤抖地说:“您好,觉慧法师!”
觉真仍然若无其事地说道:“李市长想了解一些关于佛教建筑方面的知识……这样吧,李市长,你同觉慧慢慢谈,贫尼先行告退了!”说完,她意味深长地看了觉慧一眼。
李鸿举说:“多谢法师引荐!”
觉真点点头,看了看李鸿举,转身离开了。
觉慧这时才抬起头,仔细地打量着已经二十几年没有见过面的李鸿举。大概因为爱好运动的关系,李鸿举仍然保持着良好的体态,看不到中年人常有的臃肿,还是与大学时一样的黑框近视眼镜,眼神里却是深深的足以刺痛自己的关切之情。觉慧已经平复的苦涩和心痛再度涌起,泪水在眼睛里充盈得满满的,仿佛轻轻一动,便会成串地滚落下来。
李鸿举上前一步,一把抓住觉慧的胳膊,急迫地问:“云儿,是你吗?你怎么会……你为什么要不辞而别?我四处寻找,却始终没有你的音信!你知道当年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吗?……”
原来,觉慧正是李鸿举的初恋情人——林云。俩人在同一所大学就读,毕业后,林云跟随李鸿举来到卧龙市,与李鸿举的母亲去莲花山游玩,回到李家,突然不辞而别,只给李鸿举留下了一封信,准确地说,是一张纸条,夹在那本他们都喜欢的《菜根谭》里,上面没有开头,没有落款,只有四个娟秀的字:祝你幸福!
李鸿举一遍又一遍地看着那几个字,不明所以。坐在床上,呆呆地冥想,为什么林云突然走了,只留下莫名其妙的四个字?他一阵阵地生林云的气,脑海里出现的却是林云带着委屈的脸庞和含泪的眼睛。
李鸿举想到,是不是母亲跟林云说了什么?……一定是!母亲一直反对他们恋爱,曾经公开告诉李鸿举:“这个家,有林云就没有我,有我就没有林云!……儿子,你选吧,要她还是要你的老妈?”
逼得李鸿举不知如何回答,只好跪在地上央求:“妈,你就成全了我和林云吧!”
林云突然消失,李鸿举拿着那张纸条,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问母亲:“妈,是不是你把林云撵走的?……你说,是不是?”
母亲质问他:“我养了你二十几年,你就这么跟我说话?……脚长在她身上,她要走我有什么办法?你跟我生气,那我跟谁生气?她说走就走,跟你都没打招呼,会跟我打招呼吗?我就没见过这么不懂礼貌、没有规矩的孩子,一点教养都没有,没有爹妈教育的孩子真是不成体统!”
李鸿举没有理会母亲对林云的批评,继续追问:“你跟她都说了什么?为什么她会留下这四个字给我?”
“为什么?你就知道问我为什么!林云要是和你真有感情,怎么会不告诉你为什么?怎么会不辞而别?她是没有脸面告诉你!她做了亏心事,做了对不起良心的事!”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四、祸水(10)
“她能做什么亏心事?根本不可能!妈,我知道你不喜欢她,你不是一看着她就心口疼,一看着她就头晕吗?可你也不能撵她走啊!就算让她走,你也得和我商量一下啊!”
“对!我是看着她就心口疼,因为她身上有妖气!”
“你怎么还这么说她?”
“你要我怎么说?我都不想告诉你,怕伤了你的心!傻儿子,你以为她多清纯,多高尚?那天在莲花山,我开玩笑地试探她,问她要是离开你,有什么条件尽管提出来。我以为她肯定会坚决地跟你在一起……没想到,那丫头居然和我提钱,而且张口就是五千块!”
“不可能,她不是那样人!在学校,她都没花过我的一分钱!”
“那是因为你给的少,打动不了她的心!”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这个世界上谁愿意过穷日子?谁愿意每天起早贪黑地干活?……她帮着保姆洗碗时都说,咱家用的东西真高级,一看就是有品位的人家!她一眼就看出咱家的经济条件了,就想从咱家诈点什么!这样的女人,我看得多了,不过是见财起意!”
“你骗我,她不是那样人!”
“我骗你?我看你是让那个小狐狸精给迷住了……你宁可相信才认识几年的人,也不愿意相信养了你二十几年的亲妈!我难道不盼着我儿子好?不盼着找个好媳妇,早点抱孙子?可你带回来的是什么人?她要是及莹莹一半,我什么也不说,可她就是个小妖精!”
“不要拿她和肖莹比……什么都不要说了,我去找她,我一定要找到她!”李鸿举不想再与母亲争辩,他相信,只要找到林云,所有的谜团都会解开。李鸿举不顾母亲的拉扯,义无反顾地冲出了家门。
寻找林云的过程令李鸿举大失所望,他走遍了大学校园里的每一个角落,问到了可以问及的老师和同学,甚至一个人跑去了林云的老家。
在一座陌生的城市,李鸿举寻找了半个多月,依然不见林云的影子,甚至没有得到她的任何消息。他走在深夜冷清的街头,万念俱灰,看着一个个窗口亮起灯盏,听着风儿在耳边呼呼刮过,心里一片狼藉。
李鸿举无法确定,林云是否如母亲所说,真的拿了五千块钱。有一点,他却敢肯定,林云不是贪财的人,即便母亲说的是真的,那也一定是林云遇到急需用钱的特殊事儿。李鸿举确定,除了五千块钱,母亲一定还有别的事情瞒着自己。
他只是想不明白,究竟什么事会使林云下了这么大的决心,毅然决然地离开了自己?是因为肖莹吗?不会的!虽然肖莹在林云面前总是对自己表现得特别亲昵,可自己已经明明白白地告诉林云,心里爱的人只有她!他扪心自问,从来没有做过半点伤害过林云的事。难道是她的亲属家有事急需用钱?不能!她在大地震中成了孤儿,早就失去了亲人。难道像小说里写的,她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一个个不祥的念头,在李鸿举的脑海里,出现,否定,再出现,再否定,直到把自己弄得失魂落魄。
有时,李鸿举也会责怪林云,在心里骂:林云啊林云,你傻不傻,笨不笨啊?有什么事不能跟最亲爱的人倾诉,非得把人闷死在葫芦里才成吗?非得把人折磨疯了才成吗?深夜里,他跑到俩人第一次拥抱的护城河边,对着河水一遍遍地呼喊:“云儿,云儿,你在哪儿?你回来!……”
尽管李鸿举不顾一切寻找林云,足迹遍布了他能想到的所有地方,林云还是消失在了李鸿举的世界里,除了那张珍藏的照片和俩人都喜欢的《菜根谭》。书包 网 想看书来
四、祸水(11)
世事沧桑,二十年仿佛一瞬,但已物是人非。李鸿举情不自禁地抬起手,想要抚摸昔日最爱抚弄的那头如瀑长发,手指触及,却是光溜溜的头皮,顿时悲从中来,他一把抱住觉慧,痛哭起来:“傻云儿,为什么不肯见我一面你就离开了?你为什么要出家?……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走,我要带你回去!”
觉慧在这个已经陌生的怀抱中心神俱碎。遥想当年,也是在莲花山上,李鸿举的母亲苦苦哀求林云,把鸿举还给肖莹,还给肖莹腹中的胎儿,并将五千块钱放到林云面前,万念俱灰的她推开钱,点头应允,双目滴泪写下“祝你幸福”的情境仿若就在眼前。
但只是片刻,她果决地挣脱了李鸿举的怀抱,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号,凄然一笑,说:“李市长,时过境迁,当年的林云已经不在了,贫尼法号……觉慧!”
李鸿举双手捂住脸,身体因为哭泣而颤抖不止。嘴里还在一声声地质问着:“为什么?为什么相见不能相认?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惩罚我?……”
觉慧略微仰了一下头,眼窝里有什么东西亮了一下,瞬间消逝了。
李鸿举这才猛醒,眼前的人,已经不是当初的林云了,二十几年的光阴,写下的,不仅仅是脸上的皱纹,还有心里的沧桑。他看了看屋外已经黑蒙蒙的夜色,不无嘲讽地长叹一声说:“学生无礼了,还请法师见谅!”
觉慧欲言又止,扭开脸沉静了一会儿,走到南窗下一张放着许多经卷的写字台前,倒了一杯水,以一种平静得不能再平静的语调轻声说道:“李市长,请过来喝杯茶吧。”
李鸿举自觉羞愧难当,真想一步迈出禅房,再不回头。但终于还是听话得像小学生似的,低着头走到写字台前。
觉慧指着一把椅子,说:“请坐。”自己坐到了另一把椅子上。两把椅子中间隔着宽大的仿古写字台,台面上除了经卷和一盏蜡烛形的台灯,从左至右平铺着一张长长的洒银宣纸条幅,上面是用蝇头小楷抄写的《金刚经》,还没有抄写完,尚有三分之一的空白。李鸿举扫了一眼,那娟秀的毛笔字无疑正是自己当年曾经戏称的“林体”。想想同一支笔,当初怀着怎样的心情给自己写下了“祝你幸福”,而今又怀着怎样的心情徜徉在这青灯黄卷之中,一股热辣辣的潜流又从李鸿举心底涌上来。泪眼迷蒙里,那条幅碎银闪烁,恍若一衣带水,将两个人紧紧相连,却又将两个人远远分开。
觉慧坐在那里数着念珠,二目微合,似在默诵经文。良久,终于打破难耐的静寂,轻咳了一下,嗓音还是有些喑哑,说:“听觉真住持说,李市长想了解一下寺庙建筑的相关情况?”
李鸿举苦笑了一下,说:“空即是色,色即是空,难为法师还有心情说这个!”
觉慧未动声色,只是微微翕动了一下仍然性感的薄薄的鼻翼,低着头,数着念珠说:“一花一世界,一沙一天国,苍生社稷与佛家普度众生,向来是并行不悖的!”
李鸿举摇摇头,说:“可我却没有这个心情了!”
觉慧睁开眼,目光如炬,瞪着李鸿举说:“您难道不是为这个来的吗?”
李鸿举负气地说:“当年的林云不在了,那么李鸿举……也不在了!”
觉慧加重了语气说:“可您现在是李市长!您可以不代表李鸿举,但您不可以不代表卧龙市的人民!否则人民选您干什么?因为儿女私情,拿工作斗气,您的选民会怎样看您?”
四、祸水(12)
李鸿举一震,坐正了身子,从鼻孔里喷出一股怨气,不大情愿地说:“好吧,那么我就代表我的选民,向法师请教请教。”他呷了一口茶,润润干哑的嗓子,然后将市政府重建隆光寺的构想对觉慧讲了一遍。
觉慧皱起了眉头,说:“这件事,觉真住持跟我说过。重建隆光寺的确是件好事,不仅可以弘扬佛法,为佛教信徒提供修道场所,对于旅游业也会有促进作用。只是……”
李鸿举说:“有什么想法,您直接说,不必为难!”
觉慧说:“我没什么为难的,我只是想……我没去过隆光寺,更没有领略过隆光寺的昔日风光,但我听说,隆光寺所处的位置,以前还算是卧龙市的郊区,近些年扩大城市规模,好像那里已经成了商业闹市。”觉慧微微停顿了一下,说,“寺院建筑的基本原则大略有两条,一是继承传统,二是应机弘法。传统必先继承,名山祖庭,应基本依旧制修复,在建筑风格、园林规划、佛像塑画等方面,要做到古香古色,保护佛寺的文物价值,造成一种古而常新、清净脱俗的梵刹气氛。还要严禁红男绿女的伤风败俗之举,保持寺院的庄严清净。同时,新建寺庙还要从应机弘法的需要出发,对传统寺院格局巧作取舍,增加必要的新设施。从这个角度来看,隆光寺在旧址上重建似乎有些不适。而且自古以来,寺院多居山林清静之处,隆光寺的建筑选址上似乎有悖常理,不知道这个问题市政府有没有考虑?”
李鸿举点点头,暗自佩服觉慧在寺庙建设上的独到见解,难怪连道行高深的觉真住持都会对她另眼相看,不由得盯着觉慧发起呆来。觉慧轻轻咳了一声,他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问:“那如果异地重建呢?”
觉慧说:“如果移址重建,最好的选择必然是莲花山。可是现在莲花山上寺庙众多,并且已经形成了一定的规模,如果再建隆光寺,无疑是重复建设,而且寺庙建筑所需资金要远远超过普通建筑物,显然是劳民伤财!不知道政府是否做了相关预算?”
李鸿举情不自禁地一拍写字台说:“英雄所见略同!”
觉慧一惊,问:“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鸿举自觉失言,窘迫地笑笑,说:“没什么。那么依您看,重建隆光寺需要多少资金?”
觉慧沉吟了一下,回手从经卷中拿出一本书递给李鸿举,说:“您看看这个吧。”
李鸿举接过那本书,眼睛为之一亮,那是现代版的《寺院建筑格局通览》。他如获至宝地翻阅起来。
而觉慧对那本书显然早已烂熟于心,一面捻弄着念珠,一面侃侃而谈:“宋代以来,丛林寺院逐渐形成了诸宗大体一致的规制格局,寺院的主体建筑一般按‘川’字形布列,这里面包括供奉佛祖和菩萨以及护法神像的三门殿、天王殿、大雄宝殿、观音殿、地藏殿、伽蓝殿,还有安置法宝藏经的藏经楼,供奉祖师的祖师殿、影堂、罗汉堂,供讲经说法、*、坐禅、传戒用的法堂、禅堂、念佛堂、学戒堂,供僧众起居、接待用的方丈、茶堂、客堂、斋堂、僧寮、客寮、延寿堂,珍藏佛祖舍利、高僧骨灰的佛塔、塔林,放置钟鼓的钟楼、鼓楼,以及放生池和作为寺院景观的莲池、亭台园林等。隆光寺地处闹市,还需要建设一处地下停车场。既然是在闹市区建筑寺院,肯定要涉及拆迁和征地问题,我不熟悉实地情况,这笔费用还难以估算。仅就隆光寺的建筑本身来说,以我曾经参与过的其他寺院建筑经验,至少要一亿左右的资金!”
四、祸水(13)
李鸿举听到这个数字,心里一惊:“要用这么多?”
觉慧点点头,说:“这还是保守估计!没有这么大的资金,不可能保质保量地完成隆光寺的重建。”
李鸿举感叹道:“卧龙儿童聋哑学校校舍建设,省里给了专项资金,市里连配套都没拿出来,重建隆光寺,需要这么大额度的资金,恐怕……”
“是啊,”觉慧轻叹一声道,“建设寺庙本来是件功德无量的善事,一方面弘扬佛法,一方面还可以丰富文化内涵,只是重建隆光寺不啻是劳民伤财,莫不如把精力和资金投入到现有佛教建筑的维修和扩大上,提高档次,提升水平。您以为呢?”
李鸿举未置可否,他陷入了一种烦恼与振奋相交结的思虑中。他烦恼的是,周仕明与赵德海继续坚持重建隆光寺,将会给整个卧龙市造成多么大的负面影响!他振奋的是,觉慧的这笔账或许可以让周仕明和赵德海知难而退。
李鸿举的形象很有意思,从正面看,因为戴着眼镜,那是一派文士的雅致和多少有些女性化的清秀;而从侧面看则棱角毕现,宽阔的额头、高挺的鼻梁、清晰的唇线、略微翘起的下颌,构成了一笔坚毅的线条。同学时,林云时常为这个侧面神魂颠倒,相恋时,也时常有意让他侧过脸去,久久地欣赏着。现在,这个侧面掩映在缭绕的香烟和暗淡的灯光里,渺如梦幻。梦幻中,林云在觉慧的心里和体内复活了,她又感到了那种神魂颠倒的眩晕……
禅房外一声夜鸮的怪叫,把两个人吓了一跳,他们从各自的遐思中猛醒,下意识地对视一眼,又都慌忙扭开脸。一瞥间,李鸿举分明看到了复原的林云,但是转瞬,又恢复成了觉慧,垂下头,二目微合,默数起念珠来。
禅房外也有人被夜鸮的叫声吓了一跳,那是小尼姑妙言,她一直躲在门外,用眼睛记录下了觉慧与李鸿举重逢的全过程。
李鸿举将关于重建隆光寺的各种情况和分析向赵德海进行了汇报。
赵德海一边听着,一边习惯性地用右手梳着头发,不时地点点头,说:“你的调研很全面,很有见地,这些问题的的确确都存在。其实,在这件事上,我的想法,鸿举你也是了解的……现在看,别的问题都还容易协调,主要就是资金问题。如果全由市财政拿,怕是难度太大了!”
站在一旁的王万友瞧瞧李鸿举,又看看赵德海,接茬儿说:“资金方面有个新消息,台湾的孙悟空那边我也联系上了,听说要重建隆光寺,人家已经答应投资,还说过些日子要再回卧龙。”
赵德海眼睛一亮,问:“他说没说具体能投多少?”
王万友说:“那倒没细谈,不过透露好像至少会有几千万吧!孙悟空把隆光寺看成自己的再生之地,他那么有钱,让他多投点,他也愿意!你们是不知道啊,据说早就有高人给孙悟空算过,他的万贯家财全是隆光寺带来的,如果隆光寺不能重建,便没有了护佑,他就是再有钱,怕也是富不过三代。孙悟空那么聪明,那么会算计,就算不为咱卧龙,光为了他的子子孙孙们,也会毫不犹豫地投资的。还有最重要的一条,现在旅游业发展这么迅速,隆光寺真要建起来了,收益能少吗?所谓的商人,追求的就是利益的最大化,孙悟空经商一辈子,精明得很,真要有利可图,他怕钱扎手?”
赵德海点点头,说:“万友这点分析倒是有些道理。按理说,投资几千万,如果说搞工业项目,这个数不算多,如果投资旅游业,这个数在卧龙也不少了。但是按照这个计算,市财政也得再拿出几千万。钱这个东西,说出来只是个数字,可真要是拿出来,那可是硬磕硬啊!”
四、祸水(14)
李鸿举说:“不光是资金,其他问题也不是小事,如果重新建设,原址的面积根本不够用,必然要占用周边的地皮,怎么协调?要是再度引起群众上访怎么办?”
赵德海听到“上访”两个字就头疼,眉头立刻蹙了起来。
王万友眼珠一转,提议道:“要不跟老市长请示一下,看能不能在省里做做工作,争取点资金?”
李鸿举的两条浓眉立刻拧到了一起。不过这一次,他管住了自己,没有发表意见,在他看来,资金这个大问题就足以把重建隆光寺这件事“搅黄”!俗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钱还拿什么重建隆光寺?想到这里,他的嘴角微微向上牵动了一下。
赵德海思忖片刻,拨通了周仕明的电话,“老市长,我是德海呀。……主要是跟您汇报一下重建隆光寺的进展情况。……有困难,而且还不小。资金是个大问题,还有土地……是,万友联系了……孙悟空说愿意投资,可能是几千万吧,具体还没商定……嗯,好,再见!”
王万友盯着赵德海问:“怎么样?老市长同意吗?”
赵德海说:“老市长很关心这件事,过几天专门回市里,跟我们分析一下具体情况。就看老市长能不能帮着协调一些资金了!”
王万友惊喜地说:“老市长要是能出马,资金一定没有问题,德海市长,您就瞧好吧!您的大好事就要成了!”
赵德海听出王万友的弦外之音,装作不懂,故意问:“我个人能有什么好事?卧龙的发展才是最大的好事!”
李鸿举看着两人喜悦的表情,刚刚稳定的心再度被提了起来。他意识到,相比周仕明的全力促成,赵德海的态度转变,王万友的极力周旋,自己竟然陷入了孤军作战的境地,而要扭转这种局面,必须在短时间内想出新的对策。
结婚多年,隔上一段时间,肖莹都会趁着李鸿举不在家,走进他的书房,以仇恨的目光,悄悄地翻看那些书籍,她总是盼望又恐惧着,会从哪本书里,突然找出一张旧照片。
关于那张照片的去处,肖莹只在新婚之夜问过李鸿举。李鸿举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盯着肖莹好久,才严肃地说:“记着,不要跟我提那张照片的事!”
肖莹是聪明的,她清楚,自己是如何费尽心机才得以成为李鸿举的新娘。新婚之夜过后,关于那张照片,她再也没有提起过,不过,却总是暗自认为,李鸿举一定把它藏在了某本书里,只有自己亲手把那张照片找到,亲手撕成丁点儿的碎片,那种把心扎得生疼的纠葛才会释然。
肖莹不厌其烦地走近那些她讨厌的书旁边,一遍遍地翻看。每次都一无所获,但都会让她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脑子里则开始不停地回想那个人的模样,好像很真切,又好像很模糊。这么多年,她一直在想,那个人是怎么钻进李鸿举的心里的?她没有自己漂亮,又没有自己的好身世,更不可能像自己这样,为了李鸿举委曲求全……她究竟好在哪里?好到让一个男人二十几年都无法忘怀?好到长成自己心里的一根刺?
她的这种思想,慢慢地转变为对书、准确地说是对李鸿举这些书的仇恨。找不到那张照片,在她的感觉中,摆放在书柜里的那些大大小小、薄薄厚厚的书,便都成了那个人留下的影子,一刻不停地提醒着那段过去的存在,那个女人的存在。这种想法,使她的每一根神经都在看到这些书时紧紧地绷起来,咝咝作响地准备投入战斗。
四、祸水(15)
她深知,尽管从表面看上去,李鸿举对女人不苟言笑,甚至冷冷冰冰,实际上,却有着无法言说的魅力,比如他的儒雅,他的博学,还比如他保持良好的体形,充满磁性的嗓音。这一切,都使得肖莹缺少了一份安全感,她总是不能自制地猜想,现在的通信如此方便,那个消失了二十几年的女人,会不会和李鸿举有了联络?又或是哪个漂亮女人在和李鸿举说说笑笑、打情骂俏?……有时她会摇摇头,极力否定种种怪念头的出现,可越是压抑着,这些怪念头反而像春天的野草一样,长得越发繁茂,延伸出触角。这些触角所到之处,便会在李鸿举和肖莹之间激起本不应该发生的战争。
肖莹还会时常偷偷翻看李鸿举的手机。有一次,李鸿举看到肖莹摆弄他的手机,顿时面露愠色。肖莹急忙解释,“我正跟妈说话呢,手机没电了,顺手就用了你的。看你那脸子,快成冰山了!”
李鸿举没有再说什么,他明白,肖莹不过是找个借口。打那之后,李鸿举多了个心眼,凡是突然而至的有些暧昧意味的短消息,他都会及时删除,这里面当然包括黄燕燕的那些“情深意长”的短信。李鸿举的想法很简单,自己从来没做过对不住肖莹、对不住这个家庭的事,又何苦找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呢?何况换个角度想一想,肖莹事事看着自己,说得好听些,也是一份爱,一份痴情,是有了危机意识,既然如此,把这些战争的导火线消灭在萌芽状态,保持婚姻这列火车平稳运行,何乐而不为呢?
百密终有一疏,肖莹到底在李鸿举的手机中有所斩获。那是李鸿举在卫生间洗澡时,肖莹听到了手机里传出的短信提示音。肖莹故意走到洗手间门外,问:“鸿举,用不用我给你搓后背?”
“不用,我冲一冲就行了!”
肖莹这才放心地拿起了李鸿举的手机,在收信箱里看到了这样一条短消息:如果有一千个人从我的身边走过,我也可以听出你的脚步声。因为有999个人是踏在地上,只有你是踏在我的心上。发信人:黄校长。
肖莹顿时火冒三丈,腾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要去质问李鸿举,发短消息的这个“黄校长”是谁?你怎么就踏在了她的心上?转念一想,不妥,要是这样问,无异于不打自招地告诉他,自己翻看了他的手机,要是真有什么说不清楚的事还算抓住理了,假如不过是朋友间的玩笑,李鸿举还会说自己是无理取闹,那岂不是自取其辱?肖莹重新坐在沙发上,脸色通红,胸脯剧烈地起伏着,大脑拼命地搜索着关于黄校长的记忆……黄校长?哪个黄校长?卧龙师范有个副校长姓黄,难道是他?不能啊,他都快六十岁了,两个大男人之间,没事发这个消息,肉麻不?卧龙市还有哪个校长姓黄呢?……肖莹决定,暂时不打草惊蛇,拿出自己的手机,记下了这个号码。
肖莹在这个方面的缜密思维,足以和私家侦探媲美,经过思考,她径直去了教育局,一番调查后,全市三个姓黄、一个姓皇甫的正、副校长走进了肖莹的视线,最终,手机号码锁定在了儿童聋哑学校校长黄燕燕的身上。当肖莹了解到这个“黄校长”是位离婚的单身女人时,危机感像大雾一样弥漫开来,把她整个包围了。她忍住心中的愤怒,嬉笑着找到教育局管理档案的老同学,查了查黄燕燕的资料,狠狠地把那张二寸工作照里的女人的模样记在了心里。
四、祸水(16)
回到家,肖莹心潮起伏,一遍遍地骂着:好你个李鸿举!我原来以为你心里只有那个林云,没想到早就换了个人,黄燕燕有什么出奇的地方?不就是个单身吗?不就是年纪比我小吗?论眉眼,论身材,哪一点比我肖莹强?难怪人家说,当男人一旦有权有势,就忘记是谁陪着他度过艰苦的日子,又是谁在他最脆弱彷徨的时候不离不弃……想到这些委屈,肖莹的眼泪成串成串地掉了下来。
她决定主动出击,四处打探关于“黄校长”的正面负面、花边白边的新闻。听说儿童聋哑学校奉李鸿举之命,现在借用钢铁厂的职工俱乐部,心里顿时咯噔一下。钢铁厂的厂长程波是李鸿举的老同学,铁哥们,俩人情同手足。多年前,肖莹曾经让李鸿举跟程波说说话,把一个亲属安排进当时效益非常好的钢铁厂,李鸿举想都没想,断然拒绝了肖莹的请求。没料到,现在为了黄燕燕,居然向程波开口求情。如果和黄燕燕没有什么特殊的关系,就凭李鸿举的倔脾气,会和程波张这个嘴?不行,得找程波这小子透透底。
肖莹拿出了电话:“喂,是程大厂长吗?”
“啊,嫂子呀!你还逗我?你跟鸿举可真是两口子,说出话来都是一个味儿!”
“什么味儿?”
“酸溜溜的呗!你们就不能直接喊我‘二波子’?”
“我哪敢啊?就凭你程大厂长在卧龙呼风唤雨的劲儿,我也不敢胡说八道!”
“行了,你就吹吧,一会儿把我吹到天上,再一松气儿,啪唧一下摔下来……嫂子今天怎么这么得闲,是不是这么些天没见着,想我了?要不哪天你做了拿手的红烧肉,我一准就去!”
“得了,就你那肚子,还吃红烧肉呢,再吃孩子都快生出来了!”
“哈哈,难怪鸿举没肚子,原来是让你给吓得不敢长了!”
“不闹了,问你点儿正事!”
“谁和嫂子有正事啊?正事你得跟鸿举办,我要是跟你有了正事,李大市长不得把我大卸八块?”
“你再闹,我可跟你急啦!”
“行,行,不闹了,你说吧。”
“我问你,儿童聋哑学校,借用你的职工俱乐部是咋回事?”
“这事呀?是这样,鸿举分管教育,儿童聋哑学校校舍让泥石流给冲毁了,新校舍一时半会儿建不起来,鸿举就临时安排到我那儿对付几天。怎么,这事还有什么说道?”
“我问你,你可得跟我说实话,那个黄校长和鸿举是怎么认识的?”
“这个……分管教育的副市长认识个校长还不正常!嫂子,你想哪儿去了?不是醋坛子又倒了吧?对鸿举你大可以放心,我们这帮哥们都管他叫‘柳下惠’呢,连歌厅酒店都不去的男人,比大熊猫都珍贵了。要是有人说我程波怎么怎么样,你可以相信,我自己都相信,我天生就是一个大色狼!要说鸿举怎么怎么样,说出龙叫来,我都不相信!嫂子,你信吗?”
“我……”肖莹支吾着说,“我也不信。可我就是担心,鸿举到了这个位置上,难免有人算计他。我是怕他万一不小心,让人给编派出个什么花边新闻来,你说犯上犯不上?”
“那是!”程波说,“不过你放心,嫂子,第一,鸿举不是那号人;第二,我们这些哥儿们,尤其是你兄弟我,会不遗余力地保护他百毒不侵!”
“关键是你得经常给他提个醒儿!”
“没问题!放心吧,嫂子。”
“那嫂子可就把鸿举交给你了!改天,你来家,嫂子给你做红烧肉,上等的五花肉,小火慢炖,保证吃得你忘了北在哪儿!”
“行!改天我一定去!红烧肉就不用了,拌点小菜就成了,再备点小酒,好长时间没和鸿举一起吃饭了!”
放下电话,肖莹心神稍定,可心里头还是打着鼓,索性找到了在*工作的朋友,让人家帮着调出了李鸿举这几个月的通话和短信清单。不看还罢,看完清单,肖莹心里蹿上了一股火。原因很简单,差不多隔上三两天,黄燕燕的手机号码就会出现在李鸿举的通话清单上。虽然电话和短消息,都是黄燕燕打给李鸿举的,但也足以说明一些问题。
肖莹决定出动主击,旁敲侧击,“审问”李鸿举。
五、诡道(1)
所谓的仕途,早已命中注定?
王万友想先到省里摸摸底,弄清周仕明在重建隆光寺问题上的态度,以便于自己下一步行事。在他看来,重建隆光寺的确是一个捞油进水的好机会,“要想富,搞建筑”这样的道理,谁不懂?这几年,这个局那个局的一把手们,凭这个都富得流油,可自己呢?自从李鸿举分管旅游业,建这个他反对,建那个他也反对,挡了自己的财路。重建隆光寺是一笔不小的投资,这次无论如何也得把这件事促成了。到那时,那些个平时眼睛朝天的开发商们,还不得追着撵着地求自己。想到这,他笑了一下,仿佛看到建筑商们,手里拿着银行卡,在他面前弯腰献媚的样子。
此外,王万友还想给仕途的下一步作个铺垫。他早就看明白了,赵德海对重建隆光寺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分明是把这件事当成了再晋升一步的台阶。所谓政绩,说白了,就是个升官晋爵的砝码!现在赵德海是以市委副书记、市长的身份主持全面工作,如果接任了市委书记,李鸿举十有*会接任赵德海的市长职务,那么,自己如果绑定周仕明,换个副市长的位置坐一坐,是不是也大有希望呢?想想多年来的仕途坎坷,他又感到愤愤不平,当年自己用身败名裂换来的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旅游局局长,这与自己的期望还有不小的差距。好在手里还有一张王牌,关键时刻,应该能够发挥作用。
临行前,王万友特意给周仕明去了个电话:“老市长,这不嘛,上次您给写的那幅字,人家硬是把润笔费塞给了我,让我一定转交给您。”
周仕明说:“万友啊,我不是说过了吗?以后不要再找我写字了,就是写了,我也不要什么润笔费,既然求到你头上,肯定是你朋友,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嘛……难道咱们之间的关系,能用金钱衡量吗?”
“那是!那是!咱们什么关系!……我跟他们说啦,可人家说,这是劳动所得,商品经济嘛,应该按劳付酬,您就不要推辞了!”
“我真说不过你这张嘴……对了,万友,我还真有一件事跟你说!”
“您说!什么事,只要是我王大肚子能办的,为了老市长,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在所不辞!”
“没那么严重!上什么刀山……是这样,最近我到了办公室就感觉胸闷,老是精神恍惚,到医院检查,也没查出什么子丑寅卯。这件事吧,我还不愿意和不相干的人说,所以……你明白了吧?”
“明白!明白!要不……您明天有时间,我带个人去,给您瞧瞧?”
“这……其实吧……”
“您放心,我办事,指定是稳稳当当的,不会让任何人看出毛病来!”
“那好吧,明天来我办公室吧!我估计还是办公室的事,我在家时,一切正常,到了办公室就浑身不舒服,以前也不这样啊,上次从卧龙回来就成这样了!”
“哎呀……我突然想起来了,上次您回来,是不是他们路线安排得不对,您是不是路过那儿了?”
“嗯……好像是,万友,你还真细心,你要不说,我还真没往那儿想!”
“您别急,明天一早,我自己开车带那个人过去,保证手到病除!”
“对了,你要带什么人过来?”
“何大拿,还记得不?”
“何大拿?……”
“就是你在卧龙时,一眼就瞧出您三个月内必走红运的那个何大拿!”
“是他呀?老熟人了嘛!”周仕明清楚地记得,当年那个何大拿,根据生辰八字推算出,三个月内他必然高升,结果还差一天到三个月,周仕明接到任命,连升两级直接就任副省长,速度之快,震惊全省。“你别说,那个何大拿还真有点道行!”
五、诡道(2)
“道行确实挺深的!要不我也寻思这几天让他给看看隆光寺重建这事呢,挺好的事,怎么老是一波三折的?”
“万友啊,你想得很周全嘛!重建隆光寺一定要做到大手笔、大规模、大运作!所有的相关事宜都要想得细致、全面!不过,请何大拿这事不能张张扬扬的。虽然专家都说了,风水、命理是一门学问,可人们的观念还是扭转不过来呀!”
“对对!您放心,这事我一定做得风雨不透!”王万友在电话这边应和着,暗自想着大手笔、大运作背后的含义,“老市长,明天一早我就过去,您看成不?”
“好!好!”
第二天,周仕明刚在办公室坐稳,王万友就敲门进来了。王万友的身后,跟着一个五十岁左右、全身上下见不着多少肉的男人,他穿着月牙白色的中式绸褂,腋下夹着一个黑色皮包。看到一胖一瘦的两个人站在一起,样子很滑稽,周仕明不禁在心里笑了一下,起身迎上去:“万友,何先生,你们来得很早嘛!来,来……坐!”
王万友说:“老市长,您看,大清早我们就来打扰您了!”
这位何先生对周仕明似乎并不及王万友热情,问了声好,握住周仕明的右手,观察着周仕明的面色,眉头紧蹙,随即附在周仕明耳边悄语了几句。
周仕明脸色顿时一变,问:“那怎么办好?”回头看了看王万友。
王万友虽然没听着何大拿说了些什么,还是紧张地问:“老何,您得给仔细瞧瞧。”
何大拿从包里拿出了几枚乾隆通宝,说:“先起卦看看。”说罢,双手捧着铜钱,举在头顶,嘴念咒语,然后将铜钱放于办公桌上,仔细查看后,倒吸一口冷气,沉吟着说:“此乃大凶之卦啊!”
王万友凑上前,面露紧张地说:“那你快点想个办法啊!”
周仕明也说:“何先生,你一定要想个办法!”
何大拿说:“别急,容我想想!”随即在办公室来来回回走了几圈,墙角屋顶看了个遍,周仕明和王万友紧张地盯着他。转了几圈,何大拿停下来,说:“老市长,怕是得麻烦您跟我再回卧龙一趟。所谓是神归庙,是鬼归坟,既然人家来了,咱得给人家送回去,您若不去,恐怕人家也不肯走!”
周仕明此刻急得冒出了一身冷汗,失去了平时的沉稳,连连说:“好,我听你安排!”
何大拿又从黑色皮包里取出了早已备好的驱邪符,在周仕明头上向左绕了几圈,向右绕了几圈,口中念念有词:“天罗咒,地罗咒,日月黄罗咒,一切冤亲离我身,无量天尊!”突然,他像触电一样,几乎一下子跳了起来,手里的驱邪符顿时像压上了什么重物,胳膊随之垂了下去。何大拿则吃力地向上抬着,用颤抖着的声音说:“我先下楼,带个路,你们要快点赶过来,要不然,恐怕我也难以控制。”说完,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周仕明愣在那里,只觉得心脏怦怦地跳个不停,眼睛直勾勾地瞅着门口。
王万友轻声说:“老市长!咱们……下楼吧?”
周仕明这才回过神来,说:“好,下楼!”
车行一路,何大拿哆嗦个不停,仿佛在跟谁拼命搏斗一般。
王万友把车开到了将近二百迈,没到一个小时,到达卧龙市,按照何大拿指定的地点停好。在僻静无人之处,何大拿摆好了早已经准备好的供果、香烛,口中继续念咒,烧了驱邪符,挥着手,在周仕明头上、身上来回比画,好像从他体内拽出了什么人,并与那人搏斗着,精瘦的脸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几番折腾之后,终于将那人甩了出去,他自己摇晃了几下,险些跌倒,被王万友一把扶住。何大拿粗喘了一阵,问:“看见那道青光没?”
五、诡道(3)
王万友紧张地四处张望了一下,问:“哪儿呢?哪儿呢?”
何大拿抬起胳膊擦了下脸上的汗珠子,说:“肉眼凡胎,告诉你也白告诉!那道青光飞走了!”
王万友小声说:“我要是看得着,我也成半仙儿了!”
周仕明忙说:“何先生,您辛苦了!”
何大拿说:“终于送走了,还真是个厉害的角色!”
周仕明的心跟着何大拿一路折腾,闹出满脸的汗水,说:“何先生,真送走了?”
何大拿点点头,说:“真送走了!”
周仕明顿觉轻松,说:“那我就放心了!我给司机打电话……不,万友,你送我回省里吧!”
王万友说:“老市长,您别走啊,我还想让老何瞧瞧隆光寺的事呢!”
周仕明看了一眼汗水淋漓的何大拿,说:“怕是今天何先生太累了吧!让他好好休息一下,要不,改天再说吧。”
何大拿听出周仕明话里的意思,忙说:“没事!为了老市长的事,再苦再累,我也愿意!”
周仕明哈哈一乐说:“隆光寺可不是我个人的事,那是卧龙市的事,是卧龙人民的事。话又说回来,何先生为隆光寺重建费心操劳,也是功德一件嘛!”
王万友说:“那是,发展旅游产业,弘扬佛教文化嘛!老市长、老何,请上车吧,我拉着你们到隆光寺瞧瞧去!”
不到二十分钟,王万友的车停在了隆光寺的旧址。
一路之上,已经了却心病的周仕明神采奕奕,与何大拿大谈风水学问。周仕明炫耀地说:“自古至今,中国人为什么那么信风水,为什么那么多人孜孜以学?那是因为风水学的核心思想是天人合一,倡导人与自然的和谐。风水古称堪舆,以天地为观察了解对象,以人为依归,以为人民服务为目的,是实实在在的人本主义学问。现在有些人,提起风水,动不动就给戴上封建迷信的大帽子,简直就是形而上学!……我们应该把风水作为一门学问来研究嘛!这跟研究天文、研究宇宙、研究佛学都是一样的!万友,何先生,我说的对吧?”
两个人连连点头。何大拿甚至有些泪眼迷蒙,夸张地说:“老市长,您太让我感动了!风水之学,浩瀚如海,博大精深,世间万法,都不能离开风水!可现在有不少人把风水之说当成垃圾,他们如果能像老市长您一样,把风水看成一门学问……啧啧,到底是站得高、看得远啊!”
王万友说:“那是!老市长高瞻远瞩、高屋建瓴、学富五车,自然高人一筹!”
周仕明满脸笑容地说:“这个王大肚子,今天早上吃的糖包子吧?跟说相声似的,可不兴这么夸人的!”
王万友说:“我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跟您在一起就是长学问。‘马列毛邓’咱就不说了,那些理论要是讲起来,大学教授都不如您!就说佛教和风水知识,单提起一样,可能有人略懂皮毛,可要说全面掌握,能赶得上您的,卧龙找不出第二个来!难怪当年您在任的时候,卧龙各项事业兴旺发达,经济快速发展,百姓安居乐业,都是因为贵人居福地啊!”
何大拿在一边连声附和着,不住地点头。
在隆光寺旧址,何大拿手托罗盘,神情诡秘地走着,一边走还一边转动着罗盘,时不时抬头看看天,又踢踢脚下,然后又闭目掐指算计起来。
王万友附在周仕明耳边,小声说:“老市长,我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劲呢?老何在那儿转什么呢?我都让他给转迷糊了!”
周仕明说:“迷糊什么?看风水都是这个程序,你不要做声,免得何先生受了影响!” txt小说上传分享
五、诡道(4)
王万友一伸舌头,扭过脸去看何大拿。
突然,何大拿叫了一声:“奇了!”
周仕明和王万友不由得紧张起来。两人急忙走到何大拿跟前,正要询问,却见何大拿又闭上了眼睛,只好把快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何大拿才睁开了眼睛,焕发出异样的神采!
“何先生,怎么了?”周仕明问。
何大拿连连倒吸着冷气,面露惊喜,好像发现了什么奥秘。
王万友说:“老何,你是不是看出什么来了?”
何大拿连连点头,说:“嗯,这可是块风水宝地啊!后有莲花山,前有一苇江,是修建寺庙的绝佳之地!最让人感到惊奇的是,我刚才掐指一算,此处居然与老市长的生辰八字完全相合!若是老市长能在此居住……哎呀呀!简直是……这简直是……”何大拿不知用什么词儿形容好了,一味地欷歔慨叹。
王万友追问道:“老何,你这话当真?”
何大拿痛心疾首地说:“这能假得了吗?关键是我纳闷儿啊,我出道三十多年,还从没见过一方风水与人的生辰八字相合到这种程度的!老市长是福人贵命啊!老市长,请受我一拜!”说着,对着周仕明一躬到地。
周仕明不禁心花怒放,急忙扶住何大拿说:“何先生,这可使不得!……”
按照惯例,周仕明回省里之前,专程到青云寺进香,特意为重建隆光寺求了一签。也是无巧不成书,这次侍候他进香的人,居然还是上次的小尼姑妙仪,两人见了面,不禁对视着笑了一下。本来也是无意之间的动作,却被王万友、何大拿看成了别有深意。
抽得上上签“双喜临门”,周仕明喜出望外。与妙仪开玩笑说:“小师父,你可算得上是我的贵人了,每次你在,我肯定能抽到上上签!”
妙仪说:“我算什么贵人呀,抽到上上签都是因为施主功德深厚,您处处为国为民着想,佛祖必定护佑您!”
周仕明哈哈一笑说:“小师父真是聪明伶俐、玲珑剔透。”
妙仪谦虚地说:“小尼修行尚浅,施主过奖了!”
周仕明感叹地说:“我与妙仪师父两度相遇,都是佛祖赐予的缘分,他日,我为佛祖重塑金身之时,一定请妙仪师父出山!”
妙仪说:“施主立下这样的宏愿,真是佛门幸事,妙仪一定全力支持!”
王万友有了上次的教训,站在一边没敢同妙仪胡说什么,眼睛却一直在妙仪身上转来转去。
何大拿看着妙仪俏丽的体态,再看看周仕明的眼神,心里有了一个主意。下山时,他对周仕明说:“老市长,看您上山下山,健步如飞,可见平时就十分注意养生之道吧?”
周仕明说:“也就是这几年的事。以前是一心干事业,拼命工作,不知不觉,各个器官全都老化了,不是腰酸就是腿疼。现在人老了,上了年岁才明白,人啊,身体是第一位的,身体就是个‘1’,什么名,什么利,都是这个‘1’后面的若干个‘0’,要是没有了这个‘1’,多少个‘0’都没用!所以这人啊,都得注重养身、养德、养性、养心、养神,再说了,这也是一种修行嘛!”
何大拿吞吞吐吐地问:“不知道老市长听说过没?……”
周仕明反问:“听说过什么?”
何大拿说:“与处子交合,可以延年益寿!”
王万友嬉皮笑脸地说:“我也听过,好像有这么一说。等将来隆光寺建成了,我一定要为老市长单独僻出一座禅院,院子里种上竹子,再摆两口花缸,一口养金鱼,一口养荷花。那才叫‘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呢!到时候,就让那个妙仪小师父专门侍候老市长读经念佛,写字作画。”
五、诡道(5)
周仕明哈哈一笑,说:“你个王大肚子,一肚子花花肠子!”
王万友继续涎着脸皮笑说:“您看,老何都说了,与处子交合……”
“胡说!”周仕明打断王万友的话头,正起脸色道,“我刚说完养德,你就想缺德了是不是?”
王万友自我解嘲地抽了自己嘴巴一下,说:“我这也就是痛快痛快嘴!”忽然猛醒地拍了何大拿一巴掌,“哎,不对,这话是老何说的呀!我不过是借口传音,我冤不冤哪?”
何大拿笑笑,说:“这也不是我说的,这是古书上说的!”
周仕明很感兴趣地问:“什么古书?”
何大拿说:“书名叫《素女经》,说的全是房中术的事。”
王万友说:“老市长,他说什么素女,还还还……还房中术!这回可是他缺德了!”
何大拿辩白说:“古人的书,我缺啥德呀?再说人那书里讲的也是科学!专门讲怎么样通过男女双修,采阴补阳,达到老市长说的那种养身、养性、养心、养神的目的。”
周仕明说:“还有这样的书?”
何大拿说:“有啊!”
王万友说:“你有没有?”
何大拿说:“有也不给你看,免得你看完了缺德!”
周仕明发现了一个细节,问何大拿:“刚才你说什么……男女双修?”
何大拿说:“是啊,男女双修!”
周仕明沉吟道:“男女双修……这就是说,对双方都有好处?”
何大拿击掌赞叹说:“对呀!”回手捅了王万友一指头,“你看人家老市长,一下子就说到点子上了!男女双修,那是你情我愿的事,又不是谁强迫谁,对双方都有好处,那怎么能说是缺德呢?”
周仕明继续沉吟:“如果真像何先生说的那样……那还真是科学了!……男情女愿,缺不缺德,那又另当别论了。”
何大拿得意地拍了王万友一巴掌,说:“怎么样?怎么样?听听人家老市长说的……”
王万友拦住何大拿,“你少白话!把书拿来看看再说。”
何大拿一斜楞眼睛,说:“书拿来也不给你看,我给老市长看!”
周仕明笑着摆摆手,说:“我可不看!”
王万友说:“我替您看,看完了我向您汇报!”
周仕明用手背碰碰王万友的肚子,笑道:“你呀,省省吧。别像有些人汇报工作似的,虚夸谎报,欺上瞒下,弄得下情不能如实上达,耽误事不?”
何大拿又击掌赞叹说:“对!学习嘛,就得认认真真读原文,要掌握第一手资料,不能吃别人嚼过的馍!”
周仕明一拍何大拿的肩膀,说:“嘿!看不出,何先生还很懂政治啊!”
何大拿谦逊地笑笑,说:“老市长过奖了!风水学也得研究新问题,要研究新问题就跟上新形势,要跟上新形势就得不断地学习、学习再学习呀!……老市长,那就说定了,回头我就把那本书给您送去。”
周仕明说:“别,你呀,还是给万友吧。”
王万友乐得一蹦高,说何大拿:“怎么样?我就说嘛,想见阎王,你越不过我这小鬼儿!”
周仕明嗔怪道:“又胡说!我怎么成阎王了?”
王万友急忙啐了两口:“呸呸!说走嘴了,说走嘴了!”说着话,他让过何大拿,拦住周仕明,小声说道,“老市长,说心里话,我是真愿意给您当个小鬼儿呀!不过您得让我离您近一点儿,我也好服侍您呀!”
周仕明笑了,说:“咱们俩离得还不够近哪?”
王万友苦起脸说:“近是近,可是……”
周仕明说:“可是什么?”
五、诡道(6)
王万友说:“可是我的位置不对呀!旅游局毕竟是个小部门儿,我跟您,中间隔着好几层,我想为您尽尽心,出出力,那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所以……您看……”
周仕明拍拍王万友肩膀,意味深长地笑笑,说:“你呀,先把隆光寺重建的事推上去,这在你的政治生涯中,那就是浓墨重彩的一笔。有了这一笔,往下的事,还用我明说吗?”
王万友鸡鹐米似的一溜儿点头,连连说道:“明白,明白,我明白!我明白!老市长您真是……您放心,我……”因为过于激动,他的眼睛突然湿了,话也说不下去了。
周仕明梯己地揽住王万友的肩膀晃了晃。这一晃,王万友的眼泪都下来了。
下了山,到了停车场,几个人刚要上车,王万友的手机奏起了《命运交响曲》,他先安顿周仕明和何大拿上了车,自己到一边去接听。
周仕明在车内看着车外的王万友,只见他对着手机手舞足蹈,不知在说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王万友挂断手机,孩子似的连蹦带跳地跑过来,拉开车门喊了一嗓子,“老市长大喜呀!……”
周仕明纳闷儿:“什么我大喜?我喜从何来呀?”
王万友兴奋地说:“刚才是台湾那位孙悟空来的电话,他就要回咱们卧龙来了!”
周仕明也兴奋起来:“是吗?他说没说投资的事?”
王万友说:“没说。但我估计,他既然要回来,肯定有这方面的考虑。他就是不考虑,我也得想方设法让他考虑!”
周仕明一拍大腿说:“好啊,好啊!看来今天这个上上签抽得是真准啊!那个小妙仪和咱们是真有缘哪!”
王万友与何大拿交换了一个暧昧的眼神。
深夜,一直难以入睡的李鸿举,为肖莹掖了掖踢在一边的被子,悄悄起身,来到了书房。整个城市都安静地睡着,黑暗里,他站在临街的窗前,凝望着卧龙市远远近近的或璀璨,或朦胧,或妖冶的灯光。一座座高楼,在灯光的映衬下,硬朗的线条变得柔和曼妙,像一位突然变得乖巧的淘气女孩儿。
李鸿举盯着那些灯光,脑海里却翻腾着重建隆光寺的事。得知周仕明为了重建隆光寺,专程回到卧龙市,李鸿举隐隐感到了一种不安。按照常理,卧龙市每逢重大事项都会与这位老市长商量,周仕明也会提些建议或意见,或者到中央和省里帮助协调,但像这样极力主张的情况倒是不多见,特别是为了一件事,专程回到卧龙,应该算是破天荒头一遭,这令李鸿举颇感意外。
李鸿举从小在周仕明身边长大,周仕明的性格,李鸿举还是了解的,在他看来,周仕明之所以在重建隆光寺上如此用心,除了想帮赵德海和自己仕途上再上一个台阶,最主要的,还是为了推动卧龙市的招商引资和旅游工作。虽说这两个理由在不同的层面上,道理上都说得通,可仔细思考,却经不起推敲。在事业的发展上,为了眼前的利益,如果盲目决策,必然会造成经济上的损失。这几年,各地因决策失误给经济文化发展造成损失的教训不胜枚举,虽然常常会被认为是“好心办了错事”,真正遭受损失的却是国家和纳税人。
如果这件事确实可行,李鸿举倒也不愿意多想,可是根据与觉慧探讨得出的结论,重建隆光寺所涉及的问题过于纷杂,资金投入、土地征用存在诸多问题。看赵德海的态度,积极中多少有些被动,估计如果不是个人利益的驱使,赵德海也不会如此积极。倒是王万友,始终上蹿下跳,忙得不亦乐乎,这个王大肚子啊……书包 网 想看书来
五、诡道(7)
李鸿举正思虑着,突然听到卧室里响起手机的消息提示音。他急忙回到卧室,但见黑暗中,肖莹拿着手机坐在床上,瞪着眼睛,吓得李鸿举一惊,忙伸手摸了摸肖莹的脑门,问:“睡惊了?”
肖莹“嗖”地打开了灯,披头散发地站在床上,拿着手机质问:“你给我说说,三更半夜谁发的消息?”
李鸿举接过手机,上面写着:“方便吗?有急事!”落款是“黄校长”。李鸿举心里暗暗责怪黄燕燕,三更半夜发什么短信!表面上却若无其事地对肖莹说:“瞧你一惊一乍的,老黄嘛,你又不是不认识,就是头发快掉光的那个!”
肖莹一把夺过手机,指着李鸿举说:“李鸿举,头顶三尺有神灵,你睁着眼睛说瞎话!你再跟我说一遍,这个黄校长是谁?……还挺理解人嘛,问你方便不?什么叫方便?我死了就方便了,是不?”
李鸿举气得脸色发白,压低声音说:“你小点儿声,行不?”
肖莹嘴里没闲着,声音倒也压低了很多,问:“你说清楚,黄校长是谁?你要是不说出来,我就和你没完!”
李鸿举也不回答,说:“把手机给我!”
肖莹说:“我就不给,我凭什么给你?”
李鸿举伸手去夺。肖莹一甩手,啪的一声,手机掉在了地上,电池摔了出来。房间里顿时寂静无声……
李鸿举脸色铁青地拾起手机,长长地吁了口闷气,迅速穿上衣服,冲出了家门。身后传来肖莹的哭喊:“你回来!……”
李鸿举觉得心里憋闷,最初想在小区里四处转转,突然记起,小白因为第二天早上有事,已经把车留给他了,回头取了车,很快便融入在了他刚刚凝视的夜色中。
李鸿举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向前行驶着,他的思绪仍在肖莹身上徘徊。随着时光的流逝,人的棱角都会慢慢磨去,为什么她还是这么不讲理,和小时候一样任性、嚣张?……
李鸿举和肖莹称得上是“青梅竹马”,他们的父亲,一个是卧龙市警备区的司令员,一个是参谋长,可谓是吃过糠、扛过枪、负过伤、渡过江的生死与共的铁哥儿们。当年,这对老哥俩,曾经指着各自怀抱中的儿女戏说:“等孩子们长大了,咱们就当一对儿女亲家。”
小的时候,肖莹被人问道:“你管司令员叫什么呀?”
她脆声脆气地回答:“公公!”说完屁颠屁颠地跑到李鸿举父母的身边问,“公公,婆婆,我说得对吧!”
大人们自然哈哈大笑。肖莹又会说:“那你们得奖励我一块糖!我在幼儿园表现好,老师都奖励我一朵小红花呢!”
李鸿举的母亲急忙拿出一块早已准备好的糖果,高高举起来,逗她说:“那你得再叫一声!”
肖莹一边踮着脚把手伸向糖果,一边急切地叫着,“公公!婆婆!”接过糖果,三两下剥去糖纸,把糖迅速地放进嘴里,享受着那个年代里稀缺的美味。
不过,在李鸿举面前,肖莹可就没有那么乖巧了。李鸿举与肖莹有关的童年记忆多是与争吵厮打紧密结合的。
刚从幼儿园回到家的肖莹,分到个头稍稍小一些的苹果时,就会甩下小脸子,狠狠地盯着李鸿举手里稍稍大些的苹果,问:“凭什么大苹果给你?咱俩换!”
李鸿举说:“我才不跟你换呢!凭什么大苹果不能给我?”
肖莹绷起脸说:“大苹果就不能给你,谁让你是男孩儿,男孩儿就应该让着女孩儿!”
李鸿举也不示弱,“谁规定男孩儿就得让着女孩儿?” txt小说上传分享
五、诡道(8)
肖莹叉着腰说:“我规定的!”
李鸿举按照从大人那儿学来的话说:“你又不是乌龟的ρi股,哪儿来的‘龟腚’?”
肖莹乍一开始没听明白,愣眉愣眼地看着李鸿举,小脑袋瓜子转了转,听出李鸿举是在用乌龟的ρi股骂自己,当时就来了气,她也不说话,走到李鸿举近前,抱住李鸿举的一只胳膊,狠狠地咬下去。
李鸿举毕竟也是孩子,被肖莹突然咬住胳膊,顿时顾不得“男子汉”的形象,号啕大哭。
大人们刚刚还在一边瞧着这对小儿女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相声”,见两人动起手来了,忙起身拉架。可任凭大人们怎么哄,肖莹就是不松口,参谋长一生气,一个巴掌重重地打在了肖莹的小ρi股上,肖莹“哇”的一声哭了,这才算是松了口。
到了这儿,事情也没算完,李鸿举那头还咧着嘴号呢。肖莹一ρi股坐到地上,小腿乱蹬,哭号的声音比李鸿举要高出好几个分贝。
李鸿举的母亲忙哄着说:“莹莹乖,听婆婆话……快起来,地上多脏呀!一会儿我们的小美女都变成丑小鸭儿了!”说着把肖莹抱了起来。
肖莹却使出了千斤坠的本事,使劲地往下挣扎着,哭号声不仅没小,还加大了一些,嘴里哭喊着:“我还没咬够呢!我还没咬够呢!……”
参谋长见女儿如此蛮横任性,来了脾气,说:“你还没咬够?你还想咬够喽?等咬够了,他胳膊都得烂糊啦!……你个小崽子,给我起来!听着没?”
肖莹使劲蹬着两条腿,对父亲的话,充耳不闻。继续卖力地哭号着,大眼睛却偷偷地瞄着一边的李鸿举。
参谋长拎着肖莹的小胳膊,恐吓着说:“快点起来!不起来我还打你!”
肖莹听完这话,倒是起身了,小跑着直奔刚刚停止了哭号的李鸿举,对着李鸿举的胳膊又是一口,这一口咬得可是够狠的,小脑袋晃晃着,全身都跟着用力。
没有任何防备的李鸿举,一声惨叫,另一只手抓住肖莹的两只羊角辫,使劲地撕扯着,三下两下,头发成了乱草。
肖莹也不示弱,小嘴咬着,两只小手在李鸿举的身上胡乱地挠着,抬起小脚,一下又一下,不停地踢在李鸿举的身上……
不知不觉,李鸿举居然把车开上了莲花山,开到了青云寺,当车停在山门前,李鸿举才意识到,原来心里难过时,自己最想见的人还是觉慧,那种情愫是扎进骨子里了……不禁鼻子一酸,险些落下眼泪。借着星光,他走到觉慧的禅房前,轻轻地敲起了门。
“谁?”觉慧在禅房里问道。
“是我,鸿举!”李鸿举低声回答。
“你怎么……有事吗?”
“我想见你,请把门开开。”
“天这么晚了,诸多不便!有什么事明天说,可以吗?”
“求你了,我现在就想见你!”
觉慧叹了口气,把门开了道缝,只露出一张脸来。李鸿举想挤进去,被她拦住了。
“阿弥陀佛!”觉慧宣了声佛号,低下头说,“现在你已经见到我了,请回吧!”
李鸿举一腔热血而受此冷落,不禁悲从中来,眼圈一热,泪水倏然而下。
觉慧进退两难,又叹了口气,说:“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像孩子似的,哭什么呀?”
李鸿举毫不掩饰地流着泪,热切地看着觉慧,说:“云儿,你能听我说几句话吗?我这心憋闷得……都快爆炸了!”
觉慧冷着脸说:“你今天很不正常,是不是喝酒了?”
李鸿举说:“你闻闻,我身上有酒味儿吗?你应该知道,非到万不得已,我是滴酒不沾的!”
五、诡道(9)
觉慧说:“那你今天为什么这样冲动?”
李鸿举摇头说:“不!我不是冲动,我很清醒。我知道自己这么些年,人情冷暖,世态炎凉,逢场作戏,虚与委蛇,不能吃、不能咽、不能接受的,我全把它们压在了心底,早已经积累成了随时都可能爆炸的火药桶,只差一根导火索了!……”
觉慧说:“那么,今天有了导火索了,是不是?”
李鸿举还是摇头说:“不!事实上,我这个火药桶,每天都有使它爆炸的导火索Сhā进来,但我都很冷静地把它拔掉了,包括今天!因为我和哈姆雷特一样优柔寡断,生存还是毁灭,对我同样是个问题!……”
“阿弥陀佛!”觉慧又宣了声佛号,说,“你这样知道自重,佛祖都会感动的!既然你很清醒,很冷静,我也就放心了。天太晚了,你先请回,明天我们好好谈一谈,可以吗?”
李鸿举再次摇头说:“不!我现在就想跟你谈!”
觉慧抬头看看门外的夜空,勉强笑笑说:“你应该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这里是什么地点!你我又是什么身份!你这是清醒吗?”
李鸿举被噎了一下,痛苦地转了个身,咬咬牙说:“那么好吧,为了避嫌,你去把觉真住持请过来,或者把全寺的僧尼师父都请过来。我当着他们的面跟你谈,这总可以吧?你去请吧,我等着。”说罢,走到禅院里的一棵梧桐树下,一ρi股坐在石凳上,秘道边一盏暗淡的路灯把他辉映成了一尊冷硬的雕像。
觉慧为难得痛心疾首,到底还是开了门走出来,赌着气,快步越过李鸿举,走出了禅院大门。
稍顷,觉慧领着尼姑妙仪回来了。妙仪一副慵懒倦态,显然刚从被窝里爬出来。
“妙仪,”觉慧指着李鸿举说,“这位是李市长。”
妙仪打着哈欠说:“老师,我认识李市长。”
觉慧看着李鸿举,冷冷地说:“李市长,这是我的学生妙仪。有什么话,请讲吧。”
李鸿举看看妙仪,苦笑了一下,说:“谢谢妙仪小师父,这么晚了打扰你,真不好意思!”
妙仪笑着说:“您太客气了,李市长。其实我特别愿意听我老师和施主们谈禅,这机会找都找不到,我还得谢谢您呢!”慵懒的妙仪一下子变得灵动起来,转转眼珠,突然“哎呀”一声,说,“老师,禅房里的香好像燃尽了,我去换炷新的。你们谈吧。”说着话,人已经跑进了禅房。
“这个鬼尼子!”觉慧低声嗔了一句,回头对李鸿举说,“现在你可以说了。”
李鸿举摘下眼镜,擦擦眼睛,吸吸鼻子。把眼镜戴上后,垂下头,看着凸出地面的那些虬曲的树根,喃喃地说:“云儿,你知道我这么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吗?我活了四十多岁,可是每一天,都是在为别人而活,工作中要考虑事情的周全与否,生活里要思量爹妈、老婆、孩儿高不高兴。可无论我怎么做,肖莹都有这样或那样的不高兴,每天不是吵,就是闹,我现在都弄不明白,到底我要怎么做,才是正确的……不管你是否相信,我心里一直是把肖莹当成妹妹,当初是,现在还是!其实,我早就意识到,和她结婚就是一个错误!这个错误,毁了我,也毁了她,现在我要把一切都结束了,这样活着,我太累了!什么副市长,什么家庭,我都不想要了!从今往后,我想为自己活,我要换个活法!”说完,李鸿举双手捂住脸,身体因为啜泣而不住地颤抖着。
觉慧长叹一声,她看得出,这一刻的李鸿举是最真实的,他把藏在内心深处的苦楚全部展现了出来,这个看似风光的男人背后,有着这么多无法与人提及的苦痛。她下意识地伸出手去,刚要放到李鸿举的肩膀上,却烫了似的缩了回来,原地转了个身,努力使声调变得刻板,诵经似的说道:“六祖在《坛经》里说,何其自性本自清净,何其自性本不生灭,何其自性本自具足,何其自性本无动摇,何其自性能生万法……鸿举,一切苦恼皆由心生,万万不要被身外事掩了本性!”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五、诡道(10)
李鸿举当然不能忍受心爱的人用这种腔调与自己说话,但他注意到一种微妙的变化——觉慧一直称自己为“你”,而没有像往常那样称“您”,尤其是她刚刚叫的那声久违了的“鸿举”,让他的心里不禁生出了一丝妄念。他仰起脸,痴痴地看着觉慧,急切地说道:“云儿,二十多年了,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我所以一直还像个人似的活着,就因为这心里有个你!我一直心存幻想,说不定什么时候会找到你,哪怕跟你共同生活一天,就一天,我死也甘心了!感谢佛祖,终于让我们重逢了,这是天意,也是佛祖的恩赐!天意不可违,所以云儿,求求你,脱下袈裟跟我走吧!我们远走高飞,去创造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天地。我们之间所有的误解都将消除,所有的隔阂都会烟消云散。就像当初那样……不,就像重新转世为人一样,一切都从零开始,没有烦恼,没有挂碍,清清白白,干干净净,只要不离不弃,相互厮守,就算男耕女织,粗茶淡饭,也不枉我们活了一回,爱了一回呀!云儿,答应我,好吗?云儿,好云儿!……”他泣血般地叫着,一把抓住了觉慧的手。
觉慧顿时感到一颗心要从胸腔里跳出来。她慌忙把手从李鸿举的手里抽出来,连连念了几声“南无阿弥陀佛!”抬起头,冷静地说道:“李市长,我说过了,当年的林云已经不在了,你要看清,如今站在你面前的,是觉慧!”
李鸿举含着眼泪注视着觉慧,问:“你真的忘记了我们的过去?忘记了我们曾经那么相爱?云儿,你看看我,我不是什么副市长,我是鸿举,是你说过一生最爱的那个男人……”
觉慧猛地转过身,疾步走进了禅房。
透过禅房敞开的门,李鸿举看到,觉慧双膝跪倒在佛像前,深深地垂下头,洗刷着刚刚沾染的尘世污浊。
李鸿举呆呆地看着那个背影,恍惚若梦,不知所处。手机突然响起来,他在那梦里又呆怔了一会儿,才想起接听。掏出手机,看了一下来电号码,上面显示着“黄校长”!他犹豫了。手机继续响个不停,他咬咬牙,按下了接听键:“您好,我是李鸿举!”
手机里传过来黄燕燕的哭声:“您快来过来帮帮我,小洁突然头痛,已经两个多小时了,还是不见好,现在……小洁,你醒醒,不要吓唬妈妈!小洁……”
黄燕燕的哭声揪住了李鸿举的心。他长叹了一口气,深深地凝视了禅房里的那个背影一眼,喃喃地说了一句:“觉慧法师,告辞了!”站起身,向山门走去。
“李市长!……”妙仪从禅房里追出来,“您怎么走了?……”
李鸿举头也没回。
李鸿举赶到黄燕燕家,帮着她把女儿小洁送到了医院的急诊室。经医生诊断,初步怀疑是脑部疾病引起的不适,不能轻易用药,最好再观察一下,第二天如果还是这个情况,再来做CT。说话间,孩子的病情已经缓解,黄燕燕和李鸿举心里的一块石头勉强落地。
折腾到后半夜,李鸿举才将黄燕燕母女俩送回家。把孩子放在床上,看着她安然入睡,李鸿举想走,却被黄燕燕拖住,非要他喝杯咖啡。黄燕燕准备咖啡时,李鸿举疲惫地坐在沙发上,看着黄燕燕忙碌的身影,眼皮越来越沉。他暗自命令自己要挺住!但是一个不经意,忽悠一下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李鸿举被一种重负压醒了,睁开眼,是黄燕燕正伏在自己的身上!只见她面色潮红,娇躯*,看到李鸿举在注视她,她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脖颈。
李鸿举挣扎了一下,却被黄燕燕更紧地搂住,一张红唇印上了他的嘴巴,两瓣软绵绵的唇,紧紧地贴在他的胸前,弄得他全身一阵阵地燥热,某些部位不可遏止地鼓胀起来。黄燕燕则在不知不觉间褪尽了自己的衣裳,将李鸿举的双手压在了胸前。
天旋地转中,李鸿举的脑海里反复地映现出肖莹赤脚怒骂的神情和觉慧跪在蒲团之上的背影……他挣扎着想要抽回手,却被黄燕燕的双手死死按住。
“鸿举,我爱你!”黄燕燕娇喘声声,蛇一样缠住了李鸿举。
李鸿举再也无力挣扎,长吁了一口气,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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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借力(1)
欲取之,先予之。
按照周仕明的吩咐,王万友欢天喜地地到赵德海那里汇报。
一听说孙悟空要再次回到卧龙,赵德海兴奋地拍了拍王万友的肩膀,说:“你这个王大肚子,投胎时一定是喝了孙悟空的猴子尿了!”
王万友怔了一下,一脸苦笑着说:“德海书记,您这不是骂我吗?他孙悟空再怎么支持咱们的旅游事业,我也不能喝他的尿啊!再说千山万水还隔着海峡,我喝得着吗?”
赵德海指着王万友的鼻子说:“又犯老毛病?怎么说你也改不过来,书什么记!”
王万友说:“是,都是我的错,可就因为我喊了句书记,您也不能这么糟践我啊!”
一旁的李鸿举忍俊不禁,笑道:“德海市长这是夸你呢!”
王万友说:“有这么夸人的吗?”
李鸿举说:“有啊!《红楼梦》里,贾宝玉的奶奶贾母夸奖谁谁谁能言善辩,就说他是投胎时喝了孙悟空的猴子尿了!台湾的孙悟空,也是因为你能言善辩,才把他又忽悠回卧龙来的嘛!此孙悟空非彼孙悟空也!明白了吧?”
王万友呵呵地摇摇头,还是不明白。
赵德海说:“你看过《红楼梦》没有?”
王万友还是摇头:“光看过几眼电视剧,没看过书,但听说那书写得老黄了,全是潘金莲和西门庆咋样搞破鞋的事儿!”
赵德海和李鸿举一下子全笑喷了。
赵德海说:“王大肚子啊王大肚子,你可笑死我了!潘金莲和西门庆是《红楼梦》里的?”
王万友一斜楞眼珠子,“不是《红楼梦》里的吗?那是啥里的?”
赵德海一拍桌子说:“你给我记住了,潘金莲和西门庆是《西游记》里的!”
这一次是李鸿举自己笑喷了,手指着赵德海,笑得说不出话来。
赵德海怔了一下,猛醒地一拍脑门儿,笑道:“嘿!《水浒》、《水浒》,那俩人是《水浒》里的!你个王大肚子,我让你给拐沟儿里去了!”
王万友也跟着傻笑一气,突然“哎呀”了一声,说:“孙悟空十点的飞机,我得去机场接他去了!等一会儿孙悟空到了,可就全看两位市长大人的了!”
赵德海说:“你去吧,保持联系!这次接待得隆重些,快到政府时,你打电话通知我和鸿举,我们下楼去迎接!”
王万友答应着,如飞而去。
赵德海转头对李鸿举说:“得叮嘱一下办公厅,接待工作一定要做好,水果嘛,尽量准备卧龙本地的特产。午餐就安排在政府食堂吧。原则上,既不奢华又不露怯。对了,准备点农家饭菜,让这个孙悟空尝尝鲜!”
李鸿举知道赵德海是因为上次接待标准过高,吃了周仕明的批评,落下了后遗症。但他心里对这一次的接待标准还是认可的,只是看到赵德海和王万友如此认真、隆重地接待孙悟空,全是为了重建隆光寺这项劳民伤财的政绩工程,他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说不清个酸甜苦辣咸。
见到两位市长在政府门口亲自迎接,孙悟空刚刚下车,便连连说:“真是折杀悟空了!怎么能麻烦两位市长一起在这儿等我呢?实在是不好意思啦!”
赵德海紧紧地握住孙悟空的手,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孙董是卧龙人,今天重回故里,就像是自家的兄长回到家里一样!如果可能,我们都恨不得直接到台湾去接您!”
孙悟空也动情地说:“月是故乡明,水是故乡甜,亲是故乡人哪!自打从飞机上下来,我的眼睛就不够用了,就想到处走,到处看,看哪儿都顺眼,走哪儿都开心啊!”
六、借力(2)
李鸿举也敷衍了一句:“那是,孙董回家了嘛!”
说了几句闲话,赵德海和李鸿举引领着孙悟空走向电梯间。政府办公厅的工作人员,早已站立在电梯旁,专门等着赵德海一行人上楼时,按住电梯直行按钮,保证一路畅通。
到了会客厅,照例因为各自座位的位置,你推我让了一番。待双方终于坐稳,赵德海询问了孙悟空一路上的行程起居,接下来,按照惯例介绍了一下当前全市经济和社会发展的总体情况,随后便把话题引到了重建隆光寺上。
原本嬉笑的孙悟空脸色严肃起来,说:“赵市长,实不相瞒,我曾经打消了投资重建隆光寺这个念头。我想不通啊,卧龙的旅游业发展,特别是佛教事业发展是很有名气的,为什么单单隆光寺如此不受重视呢?这就像一个家庭里有很多个孩子,父母难免会有偏心,不过再怎么偏心,也不至于让哪个孩子饭都没得吃,衣都没得穿!上次回到卧龙,我特意去了隆光寺祭拜,看到的景象,简直是一片狼藉,形同废墟,令我很伤心,很是伤心啊!……”
赵德海连忙解释说:“有些事,是多年历史积淀下来的原因!并不完全以我们的意志为转移。孙董,您得理解我们啊……虽然您一直没在卧龙,家乡发生的一些事,想必您也是知道的。什么事又岂是一朝一夕的变化呢?历史无法逆转啊!”
孙悟空说:“是啊,历史已经过去了,思考再多也没有用,关键是看卧龙的未来怎么发展,您说对吧?”
赵德海嗯嗯地点着头,说:“孙董说得有道理,这也正是本届政府的职责所在啊!我们要对卧龙的未来负责,要对卧龙的人民负责!我听万友局长提起过,孙董有意主张重建隆光寺。现在,我们也在积极研究这件事,看来,与孙董的想法是不谋而合呀!”
孙悟空说:“这些天,王局长多次电话联系我,跟我说起,市政府准备重建隆光寺,使我大受感动。我看到了卧龙政府对于宗教事业和旅游事业的重视,更看到了卧龙美好的发展前景。悟空本来就是佛门弟子,自然愿意在这件事上尽自己的绵薄之力。只是还想了解一下,市政府打算把隆光寺建成什么规模?以后的管理怎么样运作?”
李鸿举一直侧耳倾听,从孙悟空的话里知道,王万友一直在为重建隆光寺上下左右不停地联系,不禁在心里打了个问号:王万友有什么本事,能说得动周仕明和赵德海全力促成此事?又有什么本事,把已经打道回府的孙悟空重新请回卧龙?看来,是自己低估了这个王大肚子。李鸿举不由得把目光投向了王万友。满脸堆笑的王万友正在与孙悟空的那位不苟言笑的助手——林承敬进行着窃窃私语式的交流。林承敬不怎么说话,只是不住地点着头,如同小学生听课一样。
赵德海没有直接回答孙悟空,把问题扔给了李鸿举,“这个问题,请我们鸿举市长向您作一下说明吧!鸿举市长可是博闻强记,更是这方面的专家,为了重建隆光寺,进行了深入的调研!”
如果换成别人,得到市长的这顶高帽,定然是一派欢喜。李鸿举却在心里苦笑了一下,说:“我哪里是什么专家?因为分工负责这项工作,只好勉为其难。既然如此,我就把调研的结果跟孙董介绍一下。”他沉吟了一下,掏出个小本本。其实调研的内容,包括一些数据,李鸿举早已烂熟于心,那个本子不过是一种形式,也免得他们认为自己信口开河。他象征性地看看本子,说道:“重建隆光寺,首先要确定怎么建?也就是要确定重建的土地、资金以及其他相关的事宜。同时还要确定建成什么样?是按照过去原有的规模重建,还是扩大规模?至于涉及城市建设局、宗教界的事宜,在上述两个问题确定下来后再作协调也不迟!我们所进行的调研也是围绕这两个问题进行的。”
六、借力(3)
孙悟空显然是个急性子,问:“那按政府的规划,准备怎么建?”
赵德海说:“市政府的意见是既要立足当前,又要着眼于长远。重建隆光寺,不管是规模还是水平,都要用世界眼光和战略思维,坚持高站位谋划,大手笔运作,在全省乃至全国打得出,叫得响,成为卧龙市一块响当当的品牌!说句自夸的话吧,在城市建设及各方面的工作中,卧龙一直是站在排头不让,把住红旗不放的!”
孙悟空听完乐了,一语双关地说:“不愧是大陆政府的官员,这话很有气度嘛!……那我就不客气了,我还想了解一下,市政府计划重建隆光寺的投资金额是多少?资金来源渠道主要有哪些?土地使用方面怎么协调?”
赵德海没料到孙悟空会这样直奔主题,谈到资金和土地问题,他与李鸿举对视一眼,说:“按照调研结果分析,重建隆光寺所需资金应该在一亿元人民币左右。至于资金来源渠道,我们想采取政府投资与广纳社会资金相结合的方式。土地方面,由政府负责协调,所有程序完全按照法律及相关规定进行。”赵德海停顿了一下,试探着问,“不知道孙董是否有意在这件事上与我们进行合作?”
孙悟空沉默了一会儿,说:“所需资金数目不小!看来,市长真的要把重建隆光寺做成一项大工程了!”
王万友说:“我们德海市长不仅要把重建隆光寺做成大工程,还要做成民心工程,让孙董满意,让卧龙人民满意,促进卧龙经济又好又快发展!”
李鸿举感觉王万友这番话说得官气十足,呆板得如同工作报告,没有半点趣味,不过,却起了拍马屁的作用。李鸿举笃定,这番话对赵德海是受用的。他用余光扫了赵德海一眼。果然,赵德海喜笑颜开。
孙悟空说:“南无阿弥陀佛!隆光寺得以重建,可以了却我当年在佛前许下的志愿。市长既然有这样宏伟的目标,我当然要助一臂之力啦!这样吧……资金方面,我愿意投入所需资金的百分之五十。不过……所谓在商言商,既然我是商人,投入了资金,就是想追求利益的最大化!……”
李鸿举不禁暗地里佩服孙悟空,这个瘦老头,表面看上去嬉笑怒骂不拘常理,用句卧龙的俗语叫“没正形儿”,实际上却是精明透顶,关键时刻,当机立断,小事上不去计较,大事上分毫不让,果然是位做大事的主儿。
赵德海问:“孙董的意思是……”
孙悟空说:“我想知道,按照我的投资,政府会分给我哪些利益?”
赵德海愣了一下,说:“孙董不妨直说!”
孙悟空说:“我要拿到隆光寺百分之五十的所有权,同时,隆光寺建成后,由我的公司经营,进行商业运作。”
赵德海说:“寺庙的所有权,按照资金投入进行分成是没有问题的。但寺庙实行商业运作,好像……虽然说有过先例,不过,佛门毕竟是清净之地,这种方式好像还有待商榷。我记得媒体曾经有过相关的报道,一些寺庙‘新年敲钟权’拍卖竞标,有的第一钟卖到了人民币八万八千元,还有一些寺庙盛行炒卖新年的第一炷香,卖高价门票,都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
李鸿举在心里对赵德海的说法点了点头,转而盯着孙悟空,想听听这位佛门俗家弟子对这个问题的看法。
孙悟空说:“这要看如何理解佛门了。寺庙也是整个社会的一部分,所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近些年来世界各地的寺院在慈善、救灾、扶贫、教育方面捐出了不少善款,出家人无业无家,根本没有钱,那么钱来自哪里?自然是商业运作得来的,得来的资金,他们不是用在自己身上,而是用在了大众的身上,这便是大慈悲。如此一来,实行寺庙的商业运作,应该算作是大功德!……我个人认为,商业运作与礼佛不相矛盾,拿我孙悟空为例,我想重建隆光寺,如果没有经济基础,不过是痴人说梦。何况我要资助贫困学生,帮助社会弱势人群,没有资金更是万万行不通的。孙悟空只是个小人物,不值一提,不过,您要是历数一下那些投身社会慈善事业的有识人士,便会得出和我一样的结论了!他们虽然在商场之上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但却把大众的冷暖放在心上,谁能说他们没有一颗慈悲心呢?”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六、借力(4)
对于佛法,卧龙市政府的大小官员们所知甚少,也是第一次听到孙悟空这样的理论,都是你看看我,我瞧瞧你,一个个哑口无言。
李鸿举听他提到资助教育事业,灵机一动,对孙悟空说:“记得上次见面,孙董就提到过,想给当年的卧龙学堂投资!”
孙悟空说:“对啊!李市长真是好记性!那里是我的母校嘛,我还悄悄地去看了一看,果然是令人吃惊,一所市级小学的建设水平,已经可以同国际接轨了!这是我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大陆政府实施的九年义务教育成果,确实让人佩服啊!”
李鸿举说:“孙董过奖了!卧龙一小是全市硬件建设以及师资力量最好的一所学校,还有许多学校存在这样或那样的不足,还需要我们一点点地予以改善。不瞒孙董,现在卧龙真有一所学校,想请您捐助呢!”
赵德海知道李鸿举要提到儿童聋哑学校,不禁面露不悦,示意他不应在此时提起这件事。
李鸿举假装视而不见,继续对孙悟空说:“卧龙市儿童聋哑学校前段时间被泥石流冲毁了,赵市长已经向上级政府争取到了资金,现在还有一部分缺口。孙董,您是没看着那些孩子……他们有口不能言,有耳不能听!现在又失去了校园,实在是可怜啊!资助这些孩子,可是大功德,大慈悲!”
孙悟空说:“我会考虑的!”转过头,对林承敬说,“师弟,抽时间你跟李市长去看看具体情况,这件事交给你了!”
林承敬点点头,瓮声瓮气地解释说:“两位市长,十多年前,悟空师兄已经在公司设立了一个专门账户,就是用来做慈善事业的,每年年终都会从公司的纯利润中拿出百分之五,作为专门的慈善资金。”
赵德海这才面露喜色,赞叹道:“孙董真是让人佩服!不仅在商场上如鱼得水,在济世达人方面也从善如流!”
孙悟空说:“哪里!市长过奖了。佛家有句话,叫做舍得!舍得舍得,寓意深刻!有舍有得,不舍不得;小舍小得,大舍大得;欲求有得,先学施舍。人要不懂得取舍,就是不会生活,纵然什么都拥有,也不会快乐。您别看我每年都拿出很多钱给了别人,可看到因为得到我的帮助,孩子们有书读,寒士们有屋住,我得到的快乐是别人无法想象和体会的。”
李鸿举不由自主地对孙悟空多了几分敬佩。
赵德海问:“关于重建隆光寺,我们就算达成了意向。如果孙董没什么意见,我们定个时间签订协议怎么样?”
孙悟空说:“好!市长也是爽快人,等政府的资金、土地计划都到位了,我们立刻签订具体的合同,怎么样?”
赵德海说:“太好了!我们会尽早拿出方案。孙董,您看,时间不早了,我们备下了薄酒素菜,请您共进午餐吧!”
孙悟空说:“那我就不客气了,不知道有没有家乡的大豆腐?”
赵德海哈哈大笑说:“原来孙董喜欢这口!给您备下了,不光有大豆腐,还有小豆腐、豆腐皮、干豆腐呢,全是卧龙的土特产!”
孙悟空说:“好啊!我打小就爱吃豆腐,那时要是能有豆腐吃,可是给个神仙也不做哪!哎呀,自从离开卧龙,再没吃过那么好吃的豆腐了!什么日本豆腐、韩国豆腐、美国豆腐,哪里还有什么豆腐味儿?和我们卧龙的豆腐相比,简直是味同嚼蜡呀!”
众人全像受了表扬的小学生,腼腆而又得意地笑起来。
当天下午,赵德海迅速地通过电话,将与孙悟空会谈的结果向周仕明作了汇报。
六、借力(5)
得知一切进展顺利,周仕明说:“我就知道,你们这届班子,是让人放心的好班子,我怎么说的?办法总比困难多!现在怎么样?孙悟空不但愿意为重建隆光寺投资,聋哑学校的事也有着落了!德海啊,你为卧龙市的发展,作出了历史性的贡献!功劳簿上得写下重重的一笔了!”
赵德海说:“哪里,都是老市长教导有方!不过……孙悟空答应投资百分之五十,另外五千万,对于市政府来说,还是……”
周仕明说:“这件事很好办嘛!我原是想见了面再跟你细谈的,现在事情紧急,直接在电话里跟你说吧!资金的问题,市政府拿出两千万应该没有问题吧?”
赵德海沉吟了一下,“两千万……问题不大。可是还差三千万呢!”
“想想办法嘛!我已经跟银行打过招呼,好说歹说,他们答应贷给我们两千万!至于缺口的一千万,可以采取集资的方式解决嘛!”
赵德海听到“集资”两个字,脑袋顿时“嗡”了一下,说:“老市长,政府集资一旦出现问题……”
周仕明声音中有了明显的不悦,说:“哪有那么多的问题?你可以把集资行为挂名到一家公司,集资对象定为吃财政工资的公教人员。我算计了一下,市级的每人五千,局级的每人三千,处级的每人两千,科级的每人一千,科员每人五百……这就差不多了。告诉大家,咱们这叫股份合作,参加集资就算入股,将来见了利按股分红。孙悟空是个经商的高手,加上有市政府作后盾,难道还会差了老百姓的钱?这也是为了卧龙的公教人员着想嘛!大家的工资都不高,如果以后每年都可以分到些红利,你市政府是不是很得民心?……德海啊,凡事要多动脑筋,要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还有,我已经和省主要领导汇报了卧龙市招商引资的成果,领导同志听了很高兴!现在是关键时期,无论如何,你都要把这件事做好、做实、做大、做精,重建隆光寺已经不仅是一所寺庙的兴衰了,它关系着卧龙的发展,更关系着许多人的命运!懂吗?所以……德海啊,现在你明白我的用心了吧?”
赵德海被周仕明的一番训诫弄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心里一会凉一会热。末了,他激|情澎湃地表示,“老市长请放心,我会尽快推进这件事,一定按您的要求把这项工程做好!”
周仕明说:“这就对了!不过,不是按我的要求,是按照卧龙市人民的要求!按照卧龙市经济和社会发展的要求!总之是按照科学发展观的要求!”
“对对!按照科学发展观的要求!”
自从与孙悟空口头敲定了重建隆光寺的事宜,李鸿举感觉胸腔里像是压着一块大石头,一种不安隐隐地在脑际浮现。他说不清楚这份不安是来自于隆光寺的重建,还是来自于周仕明、赵德海施加的压力,抑或来自于他无法完全弄清楚的王万友。
唯一让李鸿举感到欣慰的是,重建聋哑学校的事终于有了着落,孙悟空答应,学校的建设会与隆光寺重建同时进行,取个好事成双的彩头。想到那些孩子们可以在新校舍里开心地玩耍,安心地学习,李鸿举沉重的心情轻松了不少。他想把这个消息告诉给黄燕燕,只是,在电话里说,还是见面说好呢?
想到那天晚上一念之间的荒唐和放任,李鸿举的眉头不禁蹙了起来,在内心深处自责不已。骨子里,李鸿举认为,自己应该对黄燕燕负责,可这份责任到底是什么,他也无法理清。家庭?不,不可能,虽然与肖莹之间没有爱情,但至少有一份亲情,四十几年了,从小吵到现在,也算是患难与共吧,何况还有儿子李卓呢!而且跟黄燕燕之间,总像是缺了一点点什么,是感情?还是所谓的灵犀?真的无法说清楚!除了已经遁入空门的林云,还能有人把自己从这个困守了二十多年的家庭里拉出去吗?李鸿举摇摇头,否定了这个念头,到了这个年纪,早就知道,婚姻里不仅仅有爱情,还有无法回避的家庭责任和社会责任。黄燕燕是位优秀的女性,自强自立,不论是外貌,还是工作能力,综合素质都是女人中的上乘,只是命运坎坷了一些,既然自己不能给她一个家,或者……应该帮她物色一个合适的人选,一个坚实的臂膀,如果她有了最可信赖的港湾,自己也会默默地关注和祝福她的!
六、借力(6)
李鸿举站在办公室的窗口远眺,卧龙市高高矮矮的楼房,纵横交错的街道,尽收眼底。这座生他养他的城市,在近些年的发展中,发生了日新月异的变化,然而这背后,也织成了一张张无边无际的关系网、人情网、利益网。这些网好像离自己很远,实际却一直笼罩在头顶,说不上什么时候,一不小心,就会紧紧地将自己罩住,任凭怎样挣扎,都逃脱不出。这一刻,他突然非常羡慕林云。不,应该说是羡慕觉慧,那份平淡、从容和定力,是自己远远无法企及的。
李鸿举想,应该再找觉慧谈谈,听一听她的想法。事已至此,自己再也找不出任何的理由反对重建隆光寺,如何做好下一步的工作,防止这项工程里出现什么问题,承担起肩上的职责才是最重要的。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胸口却没有因此减轻压力。他习惯地点燃了一支香烟。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李鸿举的思路。
“请进!”
穿着白衫黑裤的黄燕燕推门而入,关好门,径直扑向李鸿举,搂住他的脖颈哭泣起来。
李鸿举慌忙地把她的手从脖子上拽了下来,说:“别,别……注意点影响!怎么了?是不是学校又出了什么事?”
黄燕燕松开了李鸿举,用手指抹了一下脸上的泪水,说:“教育局太欺负人了!他们……把我给停职了!”
李鸿举大吃一惊,抛去自己与黄燕燕的私情,单从工作角度讲,无论是业务能力、理论水平,还是敬业精神,黄燕燕都堪称卧龙市教育界的模范,这样一名优秀的校长,怎么会被突然停职?他关切地问:“什么时候的事?”
“刚才的事,局长刚跟我谈完。”黄燕燕抽泣着说。
李鸿举把纸巾塞给黄燕燕,说:“你先别哭了!告诉我,教育局为什么要给你停职?”
黄燕燕像个在外面受了委屈的孩子,得到了家长的询问,哭得反倒更厉害了,一双杏眼成了两颗熟透的桃子,她娇嗔地说:“鸿举,你得给我做主!”
李鸿举听她直呼自己的名字,感觉有种说不出来的别扭,说:“快说停职的理由吧!我总得知道理由才能给你做主吧?”
黄燕燕擦擦眼泪说:“这不是市里要集资嘛,按规定,市级的每人五千,局级的每人三千,处级的每人两千,科级的每人一千,科员每人五百。我们学校的老师是按职称套着扣的集资款,结果最少的扣了一千,我扣了两千!我们学校的情况你也知道,老师们就指着这点工资活命呢!一个月的工资才多少钱啊,一下子扣了那么多,让人怎么活?一些家庭生活比较困难的老师跟我商量,看能不能到教育局反映一下?我说行。我就带着他们去了教育局。结果说了没几句,局长就急了,急赤白脸地问我还想不想当这个校长了?还说什么,不换脑筋就换人!我也火了,我说反正这项集资任务我完成不了,爱换你就换!局长一拍桌子,立马就宣布让我停职,临时安排一名副校长主持工作,还说要在全市教育系统发通报,点名批评我……”
听着黄燕燕的哭诉,李鸿举的脸色越来越沉,不停地抽着烟,一言不发。
黄燕燕一边讲着,一边观察着李鸿举的表情,看到他紧紧绷着的脸,黄燕燕说话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小,到了最后,她拉住李鸿举的手,盯着他的眼睛,说:“鸿举,你别生气,我停职是小事,你要是气坏了,就是大事了!大不了,这个校长我不当了!当个普通老师,我还省心了呢!你别生气!要知道你会气成这样,我还不如不跟你说这事了!”
六、借力(7)
李鸿举抽出手来,说:“我不是生气,是没想到事情已经到了这样严重的地步!这几天,关于集资的风言风语各种各样,我耳朵都灌满了。如果不是迫于压力,我估计公务员们早就集体到市政府上访了!搞建设是好事,谋发展也是好事,但好事要办好,怎么能以百姓的利益作为筹码呢?政府常务会上定的原则是采取自主自愿,可到了执行的时候,干脆就是从工资卡里扣,有这么自愿的吗?简直就是硬性摊派!……”
李鸿举痛心疾首地来回踱了几步,拿起电话打给了教育局局长。
黄燕燕站在李鸿举身边,真切地感受到了他对自己的关切之情,不禁再度热泪盈盈,一双大眼睛情深似海地望着李鸿举。
“您好,我是李鸿举!”
“李市长,您好!”教育局长在电话里应答。
李鸿举开门见山就问:“我想了解一下,儿童聋哑学校黄校长停职是怎么一回事?”
对方没料到李鸿举的消息这么灵通,刚刚发生半个小时的事,怎么这么快就让市里领导知道了?但他显然不敢怠慢,急忙解释说:“这……那不是这么回事嘛,市里组织集资,局里把指标分派到各学校,各学校都有意见,这个黄校长不但自己有意见,而且带着一些老师到教育局*闹事!……”
李鸿举打断对方,疾言厉色地说:“一个校长带着几名老师到教育局反映情况,说一说自己的困难,提出自己的意见和建议,就定性是上访闹事?那你来找我反映情况谈问题,是不是也应该定性为上访闹事?……你不用解释,一个教育主管部门因为这么点小事,就把一个校长停职了,你们的权力是不是太大了,大得没地方用了?”
“李市长,您先别发火,给黄校长停职也是暂时的无奈之举。您可能还不了解,学校老师扣集资款的标准,是按照职称套的,咱们市的教师职称都比较高,所以起线差不多就是一千,最多的老师,集资额达到了三千,一个月的工资差不多全扣没了。老师们的怨气很大,一些校长纷纷给我打电话,向我讨说法,可我跟谁讨说法?黄校长是第一个带人到教育局来上访的……不,是来谈这个问题的。没办法,我只能这样处理,要不然教育系统完不成集资任务,我这个局长没法跟你们市领导交代呀!”
李鸿举没好气地问:“那就拿黄校长开刀?知不知道这位黄校长是全省知名的特教模范?让她停职,好啊,你先把那局长撂下,你去给我当这个校长去!去!马上去!”说罢,“啪”地挂断了电话。
黄燕燕吓了一跳,她胆怯地看着李鸿举,想问不敢问地嗫嚅道:“鸿举,你……这样好吗?……”
李鸿举从鼻子里喷出一股闷气,说:“小丑!纯粹是政治小丑!不给他点颜色,他就蹬鼻子上脸!”看看黄燕燕一副吓得要哭的模样,他努力笑笑,说,“没事,有我呢,你怕什么?放心,一会儿他就得向我检讨。这种人,我早把他们看透了!”
李鸿举话音刚落,电话铃便响起来了。李鸿举故意耽延了一会儿才接听电话。
电话那一端,教育局长生怕李鸿举再摔电话,上来就问:“李市长,您现在有没有时间?”
李鸿举冷冷地反问:“你有什么事?”
“我想到您办公室去,当面跟您汇报,向您检讨!”
“用不着!”李鸿举向黄燕燕诡秘地眨眨眼,嘴里的话仍然很冷,“我正在开一个协调会,没有时间。你既然有权让一个校长停职,还向我汇报什么,检讨什么?” txt小说上传分享
六、借力(8)
“不不不!”教育局长急忙申辩,“李市长,您别撂电话,您听我说。我我我……其实我不是那意思。黄校长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我能不知道吗?我舍得真让她停职吗?嘴说让她停职,事实上还得让她主持工作。我那是权宜之计!李市长,您得可怜可怜我,我也是没法子!不过您放心,等事情的风头过去了,立刻恢复黄校长的职务。李市长,您看这样可以不?”
李鸿举沉吟了一下,说:“好吧,你看着办吧。再见!”对方还要说什么,他又把电话挂断了。
黄燕燕舒了一口气,眼泪又围着眼圈转开了,可怜巴巴地看着李鸿举说:“对不起,我净给你添乱了!”
李鸿举说:“你自责什么?事情又不怪你。教育、旅游都是我分管的工作,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也有责任。……不过,你真别哭了,再哭就哭成金鱼眼儿了!”
黄燕燕被他一逗,禁不住破涕为笑。
李鸿举看了她一眼,说:“这件事暂时就这样吧,教育局长也不容易,回头我还得跟他把话拉回来。对了,有个好消息,想不想听?”
黄燕燕像孩子似的一蹦,“当然想听!什么好消息?”
“学校重建的事有着落了!准备投资重建隆光寺的台商,要为儿童聋哑学校重建注入资金,加上省里批的专项资金,资金上完全没有问题了!”
“真的呀!太好了!”黄燕燕兴奋地伏下身子,隔着办公桌,一把搂住李鸿举的脖子,在他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鸿举,你简直太伟大了!我得好好酬谢你,报答你!”
李鸿举不自然地站起身,抬起手,在脸上使劲地蹭了几下,像是要蹭掉那个突然而至的热吻。他说:“你可别高兴得太早了,到时有你累的!重建学校可是个麻烦事儿,桩桩件件都得你这个校长亲自去跑!”
“没问题!只要学校能建起来,挨多少累我都愿意!这方面我有经验,而且我表哥就是干建筑的,不明白的地方,我可以请教他,别人想糊弄我都不成!”
“这回安心了吧?”
“嗯!鸿举……要不,晚上你来家里,我烧几个小菜,我们庆祝一下?”黄燕燕说完,脸色绯红,盯着李鸿举。
李鸿举低下头说:“晚上我还有个接待任务,改天吧!”
黄燕燕失望地点点头。
李鸿举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拿出钱包,数了数里面的钞票,又在办公桌的抽屉里翻了翻,凑出一沓钱,塞给黄燕燕,说:“这是两千块钱,你交的集资款,我替你补上,你一个人带着孩子生活,不容易!”
黄燕燕的眼睛又红了,推辞着说:“我……我不要你的钱。只要你对我好,心里有我就行了!”
李鸿举硬是把钱塞到了她的手提包里,说:“收下吧,我也是能帮多少帮多少!你先走吧,一会儿旅游局长还要来找我谈重建隆光寺的事!”
黄燕燕依依不舍地望着李鸿举,一步一回头地走出了办公室。她没有注意到,走廊的另一边,王万友正静静地瞧着她从李鸿举的办公室里出来,脸上还带着别有深意的笑容。
体形已经明显发福的程波突然来到李鸿举的办公室。
见到李鸿举,程波调侃地鞠了一躬,说:“李大市长好!”
李鸿举照着程波的胸口捶了一拳,说:“行啦,你有点正形吧!什么邪风把你给吹来了?”
“还有没有良心了?”程波拧眉瞪眼,一脸无辜,“那么大的俱乐部,说用拿过去就用,一分钱不给,到你这儿串个门儿,说句话还夹枪带棍的!得,我走!”
六、借力(9)
“走啊?有空来串门儿!”李鸿举一边说笑,一边给程波沏茶。
程波却一ρi股坐在沙发上了,说:“这么说我还不走了呢!……我说你那是什么茶?别弄些烂树叶子糊弄我!”
李鸿举把茶端给程波,“铁观音,怎么样?”
程波呷了一口,品品,一歪脑袋:“嗯,还行。”
李鸿举又扔给程波一支烟,“什么事,说吧。”
“没事,就是来看看你。”程波看看烟,撇撇嘴,“红双喜!我说这都啥年月了,你还抽这破玩意儿?”
李鸿举自己点燃一支,吸了一口,心满意足地说:“抽了好多年了,习惯了,我就喜欢它这生烟丝的劲儿。”
程波夸张地看着手里那支烟,像看出土文物似的说道:“这东西得老贵了,一盒好几块吧?”
李鸿举假意撂下脸子,说:“不抽放那儿!哪儿那么多废话?”
程波“啪”地把烟拍在茶几上,说:“知不知道?现在农民工抽的都比你这档次高!怎么回事?政府没有招待烟?也没人给你送?或者……送的都是钱,你舍不得买?”
李鸿举在鼻子里“哼”一声,摇头笑笑。
程波叹口气,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喂,榔头,你去给我弄一箱软包中华来。……往这儿送什么送?先放在后备箱里,往哪儿送再说。快去吧!”合上手机,冲李鸿举挤挤眼,“我司机,想把烟送上来,这是送烟的地方吗?不明白事!”
李鸿举瞪大眼睛说:“你还真要给我送礼呀?”
程波说:“你瞪什么眼?几条烟,那能叫礼吗?哎呀,行啦行啦,没见过你这样的!”
李鸿举用手指点着程波,诡谲地笑笑说:“你呀,哼,你今天来肯定有事!”
程波晃晃脑袋,说:“算你猜对了,有点事。……哎,可先说下,那烟可不是因为有事才送给你的。找你办事,我就没想花一分钱!”
李鸿举打趣道:“那也得看什么事,你要收购鞍钢,一分钱不花,我替你掏?”
“你也掏不起呀!”程波笑着,转而正起脸色说,“哎,听说市里要重建隆光寺,工程由你负责?”
李鸿举说:“有这回事。不过刚定下来,还没进入具体操作阶段呢。你问这个干吗?”
“是这么回事,”程波说,“有人找到我了——人家知道咱俩是铁哥们,要我给过个话,说个情。”
李鸿举愣起眉眼,说:“你真要替人说情啊?什么人能请得动你给说这个情啊?你可是要什么有什么,春风得意,事事顺心的!”
程波嬉皮笑脸地说:“我有是我有的,谁还怕钱扎手啊?我给你讲啊,人家请我吃饭,一顿就花了三万六!外加洗浴一条龙服务,还给了一个大红包!收人钱财,帮人消灾,这不,上你这消灾来了!”
李鸿举绷着脸说:“我告诉你,可是你吃了人家、拿了人家的,我可不给你消这个灾!我就说嘛,什么邪风把你吹来的!”
程波忽地站起来,想想又坐下了,指着李鸿举的鼻子说:“照镜子瞅瞅你那一脸的阶级斗争!现在谁还像你这么认真?你这一根筋的劲儿什么时候能改改?瞧你这官儿当的,人家都是越当越精明,你是越当越傻!你呀……跟你就不能开玩笑!”
“开玩笑?”李鸿举转转眼珠,释然了,“啊,你是跟我开玩笑啊!”
程波“哼”了一声,说:“但是有人要请我,要托我找你说情,这是真的。可我多滑呀!闻着味儿我就跑了。不过我得提醒你,你得加点小心,现在的开发商们,可都不简单,特别是想请我吃饭的刘大利,那是个黑白两道通吃的人物,据说在北京和省里都有关系,雄心勃勃的,正准备干你这个亿元大工程呢!”
六、借力(10)
李鸿举沉吟着说:“刘大利……这名字听着耳熟。”
程波向前挪了挪ρi股,说:“那是卧龙市的名人,你应该知道!……对了,还记得咱们读高中时,发生过一起黑社会群殴事件吧?为首的就是这个刘大利,一把大片刀把人砍倒了,也把自己砍进了监狱。可是刑满释放后,摇身一变,成了房地产开发商,五建工程公司的老板!你们这个政府办公楼就是他盖的嘛。”
李鸿举说:“想起来了,有这么个人,也有这么回事!”
程波说:“所以,你要格外小心,不要和他发生正面冲突!”
李鸿举说:“我跟他井水不犯河水,冲什么突?”
程波说:“你怎么还没明白呢?你负责隆光寺重建工程,他非要承揽这项工程,怎么可能不冲突?”
李鸿举说:“如果他的公司各方面都符合条件,依法竞标,照章施工,我跟他只能是合作愉快,怎么可能冲突呢?”
程波摇摇头,说:“问题就在于他能不能依法,能不能照章!……反正我话说到这儿了,你自己把握着点儿吧。总之你要有个心理准备,那可不是个省油的灯!不然他托我找你说情,我能拒绝吗?”
李鸿举又沉吟了一下,说:“他消息怎么这么灵通?这事才刚刚定下来呀!刚跟台商签完合同,招标的准备工作还没做好呢!”
程波说:“说你傻吧,你还不承认。你以为现在的政府有什么秘密?别说这事,市委常委会研究干部调动,保密不?会还没开呢,张三去哪儿,李四去哪儿,人们全知道了,一个萝卜一个坑,丁点儿不带差的!至于别的事,前脚你们开会,后脚那会议的花边新闻就传到街头巷尾了!何况重建隆光寺,大张旗鼓地搞集资,闹得公教人员怨声载道,这能瞒得住人吗?”
李鸿举厌烦地摆摆手,“可别提集资的事了,简直闹心死了!”
程波幸灾乐祸地一笑,说:“闹吧,反正没我什么事。我是省管国有企业,不归你们管,要不按级别,我的工资也得让你们给扣了!”
李鸿举叹了口气,说:“儿童聋哑学校的校长,因为对集资问题有意见,找到教育局说道说道,居然让他们给停职了!简直是胡闹嘛!”
程波跷起二郎腿,别有深意地问:“你说的这个校长是不是叫黄燕燕?”
“是啊。”李鸿举突然想起来了,“对了,你知道,借你们厂俱乐部做教室的,就是她那个学校。”
“知道,知道!”程波诡秘地笑笑,说,“可我还真没见过她长得啥模样,挺漂亮吧?”
李鸿举怔了一下,说:“你啥意思?”
程波咧咧嘴:“我能有啥意思?君子不夺人之所爱,何况咱俩是亲哥儿们!”
李鸿举说:“说什么哪?你别胡扯!”
程波说:“我有那闲心吗?我是想提醒你注点意,因为这个黄燕燕,嫂子都坐下病了,老给我打电话,追着撵着问我,那黄燕燕跟你是什么关系?”
李鸿举问:“你怎么说的?”
程波说:“我能怎么说?我说你是‘柳下惠’,坐怀不乱!让她放心呗。不过,我感觉你对这个黄燕燕确实有点那个……不会是真让肖莹猜着了吧?”
李鸿举脸一下子红了,像是偷吃糖果的小孩儿让人给抓住了,支支吾吾地说:“你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我怎么可能……你可真能瞎扯!”
“我瞎扯?”程波说,“要不是嫂子跟我说,我压根儿就不知道。可话又说回来,明儿我真得考察考察这个黄燕燕,如果她真不错,我也不反对你们那什么……”
李鸿举脸更红了,“行啦,你住嘴吧!”
程波却正起脸色:“我说的是心里话,我是替你抱屈呀!本来肖莹就不适合你,如果是林云那就另当别论了。想当初,你和林云那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可惜呀……对了,你说这林云跑哪儿去了呢?一晃二十多年了,一点儿消息都没有,难道真有人间蒸发这种事?”
李鸿举长叹了一声,说:“我知道她在哪儿!”
程波的眼睛一下子瞪圆了,“你知道?……”
李鸿举点点头。
程波急切地问:“那你不早说!她在哪儿?”
“在……算了,知道也没用,她……唉!”
“你瞧你,支吾半天,你倒说她在哪儿啊?……哎呀,你急死我了!”
“她……在青云寺。”
“出家了?不可能!青云寺我又不是没去过,她要在那儿我能不知道?……对了,她是来旅游的吧?跟她老公来的?”
“什么旅游?她真的出家了,她到青云寺的时间不长,刚从外地转过来的,现在法名叫觉慧。”
程波激动地站了起来,说:“你怎么不早说?走,我们去看看她!”
“别去了,她现在已经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了!”
程波沮丧地坐在沙发上,感叹道:“爱情这东西,真是害死人啊!”
两个人默哀似的全都低着头,久久无语。程波突然想起什么,跳起来说:“差点忘了,我得赶飞机去北京,冶金系统有个会。等我回来咱们一定得去看看林云。”走到门口又想起什么,“对了,给你的烟我顺道送你家去。”
程波走了。李鸿举叹口气,继续为爱情默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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