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进城的那一刻我感慨了一下,又回来了。许多景致已与记忆有些出入,只是城里熙来攘往,繁华如昔。行人们锦衣玉带,华丽明艳。年轻的女子,放肆地走在市集的阳光下,漆黑的头发,还有北方特有的爽朗交错着妩媚的容颜。
荷香自小从未出过锦州,面对京都的一切都万分新奇,一路惊叹着。
“小姐,快看!好大的客栈。”
“小姐、小姐,你看那女子扮的好生妖艳。”不停地摇晃我的胳膊。
我不禁笑道:“好了,好了。张着嘴下巴都会掉下来。”
荷香却停下脚,痴痴地看着我说:
“小姐,你笑了。真好,还是笑起来好看,以前的小姐可爱笑了,又蛮横又难缠。”
是么?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脸颊。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爹爹去世还是子瑾离开。
荷香接着笑说:“每次把什么都能说的头头是道,让我们在旁边听得是一楞一楞地”。
自小,爹爹就宠我,用娘的话说就是宠的天翻地覆。死拉着子瑾逃学,让他替我写被罚抄的辞赋。十五岁就把上门提亲的说客气走,三年内郡里没有人敢送聘礼。与爹爹顶嘴时,要么是非颠倒,要么得理不饶人,气得他吹胡子。
而子瑾。
原本不爱说话的他也从不与我争。只要我发脾气迁怒于他,他就仅仅在一旁看着我安静、无奈地微笑。那笑容恬静如玉,眉宇间似有一种淡雅的光华映在俊秀的脸上,目光如家乡锦洛湖的湖水澄澈且明亮。
荷香常说。少爷出门时,有许多女子一见就脸红呢。
于是,我长久地以此揶揄他。其实,我知道我也有些许盼望自己是那些脸颊绯红恋慕他的平凡女子中的一个。只是将那份喜欢静静地藏在心中守侯、品尝。不用承担,不用面对,不用抉择,便自然不会忧伤。
突然,荷香又大嚷起来:“小姐,那边有人卖艺呢!”拉起我便跑过去。
那瞬间,一个青色的身影擦肩而过,喧嚣的闹市似乎在耳边顿然沉寂。那样的感觉,那样的气息,还有那样的面容。我脱口而出:
“子瑾!”
他似乎并未听见,依旧在人群中远去。我挣脱荷香的手,转身追到街角,可是他已经完全不知去向,只剩下陌生的人流还在如水穿梭而行。而我愣在那里。
荷香从后面赶来,“小姐,我听见你叫少爷的名字了!”
我怅然若失:“大概看错了,子瑾他是不会来这里的。”绝对不会。
小时候记忆有些模糊了,打听了好几次,而后才在锦福街与长乐巷的交叉口看到了“宁善堂”的招牌。
我走了进去,一个二十来岁的伙计迎过来问:“姑娘,看病还是抓药?”扑面而来是各种药材混合在一起的奇特气息,我没有理会他,只是环顾店里的一切。
铺面右边是药柜与收帐的桌台,左边的小雕窗下倚着一张小几,几上翠瓶空空,旁边是两张扶手漆椅。而进铺正对面的门上遮着布帘,风卷起帘子时透过缝隙可以看见里堂的露天庭院及四周的厢房,小却别致。
此时,一位老妇人掀帘从里走出来,一头银丝,走路有些迟缓了,面容与娘有些许相似。我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姥姥”。她抬起头,望着我,眼神由惊讶变成激动。虽然之前托人带了信,她似乎还是有些无法相信。
“姥姥”我又唤了一下。
“月儿,是月儿?”她伸出双手,张开怀抱,于是我走近与她紧紧抱住。
那个时候,我并不知晓,刚才在巷子里一晃而过的青衣男子,会在我的生命中承载着怎样的意义。可是,多年以后我仍然记得这个午后的惊鸿一瞥。那种感觉像是京都秋季充沛的阳光,温暖且耀眼,以至于一生都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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