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吱呀”,身边的门开了。这意外的事情并没有让对此或许习以为常的他收回动作,只是我猛地就站到一边去了。
开门的老者便是刚才在碑界处高声提醒我们的农夫。他与尚睿的几句来回后得知我们是路过避雨,也乐呵呵地将之请进屋。
屋中梁上挂了晒干后金黄的玉米,墙角堆的红薯,泥还沾在上面。隔壁的灶头然着火,偶尔能听见干柴燃烧的“噼啪”声。屋子里飘荡着淡淡的青烟,有种祥和安静的味道。坐在原木粗制的长条凳上,脸颊的嫣红想必还未完全褪去。
若不是这突如其来的打断,当时我或许会回应他,然后对他说:“尚睿,我们都不要再回去了。”
只是差一点点,那即将脱口而出的话,最终还是被淹没了……
而我清清楚楚地明白,尉尚睿,他可以义无返顾地为我而死,却不能同我宁静与平庸地携手此生。他原本就不会属于世间的任何一个女子。
老汉烧开水,沏了苦茶端来。寒暄之后才了解,原来老汉姓蒋,祖辈就定居于此。大儿子两年前从了军,后来南域起了战事,便被调遣到魏阳守城。而今这个状况下也是生死未卜。今日镇上逢集,小儿子就陪这他娘又去集上打探消息去了。
尚睿听了默不作声。这一席话又将我们从朦胧的雨声中拉回了现世。天下、权势、家仇、国恨、爱欲、亲情,每个俗人身上都有太多要背负的东西。
我能做的也只是讲些让人宽慰的句子,没想到老汉却乐观地说:“不碍事,我这儿子也不知像谁,滑得很。命大,前几日还请了个算命先生卜了一挂,他也这么说,我们也就信了。”语罢,红黑的脸,张嘴一笑,又进灶房添柴火去了。
雨停时已近黄昏。匆匆告辞,趁天还未黑之前向老汉提的小镇赶去投宿。
说是小镇,其实也就只是延续了几百尺长的一串商铺。直来直去,一眼就可以望到街尽头处的田埂。果然是赶集,雨后,做买卖的、走亲戚的、闲逛的一下子都从屋檐底下冒了出来,热闹非凡。
人多起来,他便下地牵马,而依旧让我坐在上面。他说:“地上泥脏,别把鞋子透湿了。”
马随着他手中的缰绳走得很稳。
整个小镇也只有一家客栈,窄窄地两层,托店小二系了马,被引进屋。掌柜的长得干瘦,笑起来五官挤作一团,问:“二位住店?”
尚睿环顾四周:“两间上等的客房。”
掌柜的堆笑、哈腰:“哟,公子,真不巧。今天逢集,人多。只剩二楼一间偏房了。”
他看了我一眼,对掌柜说:“好。”目光含笑。
房间不大,一推门正面便是对着后院的窗户,侧墙才是床,中间摆了圆桌,另一侧墙是空荡荡的妆台与盆架。倒还算干净。
小二送来壶茶,端了盆热水,来回两趟后说:“还有什么就下楼吩咐。”带上房门离开。
尚睿卷起袖子,透了透盆中的脸帕,拧干了,递到我眼前。我有些诧异,怕是他这样的男子从未如此对待过什么人。
他戏说:“怜香惜玉,这是我的专长。”
下楼吃晚饭那会儿,街面已是明灯初上。人比方才稀松了一些。
在人群中穿息时,突然就想起了上元灯节与他在京都市集同行的情景来。只过半月,却遥远地恍若隔世。与此地无法比拟的繁华。华灯耀眼,箫瑟如潮,霓虹歌媚的京都夜景。
他让我看对街一个热气腾腾懂得小面摊,问:“吃那个?”
我点头。
坐下后,既掌勺又收钱的中年男子唐突地说:“两碗?”
原来面摊上唯一卖的就是这荞麦面。
面被盛在大口的粗瓷碗中重重地放在桌上。直冒的热气熏在脸上,只有酱油的颜色。幸亏后面那男人又手抓了点葱花撒上。夹起几根,放在嘴前吹了吹,才入口。荞麦的味道,吃起来粗糙、僵硬、又难咽,也没有进味。
原本以为自小在宫廷中锦衣玉食长大的他会更加不习惯,但一抬眼睑,他正埋头吃地起劲。一点也不讲究,三下两下吃尽,还拿起碗把汤也喝了,用袖子一抹嘴说:“煮面的,再来一碗。”
我不禁笑了。于朝野权臣间圆滑周旋的他,时而在我面前也会像个孩子般纯真可爱。
这时,有路过的行人,以及临桌吃面的都时不时地朝我们张望。我想,也是他那种与生俱来的帝王气势太过明显,即使在苍茫人海中也锋芒毕露,惹人注意。
却听见他说:“不晓得卖布的铺子关门没有。”
我搁下竹筷:“你要扯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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