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康娘隔几天总要去古镇为她的货郎担配一些“洋红洋绿”和别的货物,再把换来的鹅毛鸭毛等卖掉,从一买一卖中赚取些差价。每次经过上舍岭都要去干娘处坐一坐聊聊天,帮干娘的茶摊顺便带些货物,再帮她把水缸挑满。两个流落异乡的女人就像一对亲母女,相互倾诉相互帮衬,享受一些难得的亲情温暖。这一次,余老太把为子康说了一门亲事的事情说给子康娘听。子康娘很高兴,说子康的事就全仗干娘作主,娶媳妇花些钱作财礼也是天经地义,照办就是。
有一伙盖北客人时常翻越上舍岭贩山货,他们把管溪公社、枫树公社的毛竹运到盖北去,用于建房屋、搭葡萄棚,有时也运些木材之类到新县城去卖,赚些活络铜钿,好喝老酒抽香烟弥补家用。他们有一支双轮车队,每次经过上舍岭都要在余老太的茶摊里坐一会,因此十分熟悉。为头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汉,姓王。这一天他们又来了,余老太得知他们就要到枫树坪去,便对老王说:“王老哥,给我外孙带个信,说我已给他定下一门亲事,姑娘是古镇祝老师家的千金,叫他有空去见个面。”老王知道她的外甥在枫树坪竹木社做会计,有时还跟乔子康有些业务上的交往,希望从他那里得到些便宜,应该很乐意做传话筒的角色。
老王一到枫树坪就找到子康,把要转达的内容一字不漏地学说一遍。
子康收到口信心里又惊又喜。自从看过祝皎月他们的演出,她的影子常常在他的脑子里闪现,她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语就象电影一样一幕幕地播放。每当夜静更深,她就笑靥如花地出现在他的头脑中,与他对话,跟他诉说。他喜欢把自己的感受、见闻跟她分享,每晚都在跟她的对话交谈中入睡。尽管这是虚拟的,但不影响他的思绪,他从此找到了倾诉的对象,使自己孤单的生活不再空虚。外婆真是神了,像诸葛亮般能掐会算,知道我的心里在想什么。心想我跟皎月之间或许真的有缘,为什么我独处在这深山冷岙穷乡僻壤,偏偏第一个遇到的同学或者熟人竟然是她,第一次有人做媒,对象竟然也是她。这难道仅仅是偶然的巧合吗?他希望不是。
不过,他明白,皎月就是天上一轮皎洁的月亮,可以瞻仰,轻易是摘不着的。他跟她之间差距是明摆着的,如果说她是皎洁的月亮,那么他顶多算是月亮旁边昏暗的星星。月亮人人抬头就能看到,而细微的星星很少有人留意。
现在机会摆在眼前,如何跟皎月联系上呢?他左思右想,贸然见面肯定不妥,他觉得还是给她写一封信,试探一下她的想法比较妥当。于是他展开信纸提起笔来,可是手悬在半空,一个字也写不出来。他从来没有写过情书,该如何称呼她,写些什么,怎样才能打动姑娘的芳心?他一点头绪都没有,只好丢笔站起。
思考了三、四天,也没有好结果,想放弃又心有不甘。信必须写的,这既是自己的愿望也是为了不辜负外婆的期望。
他终于鼓起勇气,硬着头皮写了。他数易其稿,反复修改,咬文嚼字,终于写成好了一封信:
祝皎月同学:
你好!
我是祝老师的学生乔子康。上次有幸看到了你们的演出,你们的到来给我们枫树公社全体社员带来了党中央的指示,为我们的大跃进运动指明了方向,给广大贫下中农带来了丰富的精神食粮,相信枫树公社全体革命群众会更加干劲十足地投入到大跃进运动中,烧出更多的炭,炼出更好的铁,以响应党的号召,报答你们不辞辛劳来山区慰问演出。
对我而言你给我留下的印象更为深刻,以前在学校里我好几次看过你的演出,每次都让我耳目一新,一次更比一次精彩。你的舞姿婀娜多姿,你的声音悦耳动听,你的歌声余音绕梁,我太喜欢看你的表演了。
前几天外婆托人捎来口信,说到了你与我的事,想为你我作伐,我感到万分荣幸。当然我知道自己才疏学浅,很多方面都配不上你,本不该有非分之想,但顾念两位家长的殷切期盼,故而仍冒昧写信打搅。请勿怪罪为盼。
我会努力向贫下中农学习,积极改造世界观,踏实苦干,在平凡的岗位上做出成绩,争取成为一个坚强的共产主义战士,请你能给予我帮助,给我鼓励和力量,让我取得更大的进步。
我希望能跟你并肩战斗,共同提高。让我们象骏马那样奋勇当先,一起奔驰,象雄鹰那样展翅翱翔,比翼双飞。请转告对祝老师的问候。此致
革命敬礼!
乔子康
1958年11月8日
他特地赶到邮局把信寄出,心里仍时时刻刻牵挂着。他想现在邮差应该把信收起来盖上邮戳了吧?信是通过什么方法送出去呢,是货车还是自行车之类?信是直接送到古镇呢还是先到新县城?他猜测着,心里忐忑不安。他想自己写的都是时下的套话空话,可是我已经把爱慕的意思表达清楚了吧?皎月定能明白我的心意的,对吧?
他一边干活一边想着,“噗”,劈篾的刀割到了他的大拇指,鲜血直流,他急忙用嘴吮吸以止血。不一会,“咝”,锯子锯到了他的鞋子,割出一个大洞,好在没伤到脚趾。师傅看了,连续翻了两个白眼。一旁的赵文龙也看得莫名其妙,说:“子康你魂不守舍的,是不是灵魂让坟墓里的贝田氏捉去了?”子康掩饰着:“没有没有,只是不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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