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云得了祥六回报,扯唇一笑,交待一番让祥六退了。范云环视周着,那案上户册已是清理干净,相比之前的堆积成山,便连墙角也是堆得满了,此时这书房才终是恢复干净,像个书房的样子,范云眸光流转,如今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此时也算是得了半日浮生闲,范云便也不出门,手上拿了支碧绿的竹笛,信步走至院中大榕树下,抬头见那树叶婆娑,虽是夏日,这一笼绿荫却让人倍感清凉。范云淡淡一笑,横笛唇间,一曲笛音悠扬而起,有阳光漏下,照在那范云头上束发金冠,折射出点点金黄,那古榕底下似乎也蕴了层光芒,时光静好。
五福见一曲终了,范云无再吹奏之意,这才上前报事。范云听得城里豪绅俱是出动,微微一笑,似讥似讽,把那竹笛在指上转得两圈,道得句:“非难也,实不愿也。”便举步出门,五福耳力甚好,依稀听得范云自语一句:“这一人吹笛也无甚意思,还是去寻小阿徽。”
这边范云是漫步闲庭,那边肖佑敏府上已是齐聚一堂,气氛带了几分肃穆沉重,早来之人哪会不问所来何事,待得知这江州府内权势人物都已请来,虽不知此时招众人来到底为何,却也知兹事体大,众人交头接耳,隐隐有了几分不安之色。有机敏人物却是猜得莫不是范云要求捐纳之事,可又想,这事众人连推带赖,那范云又奈我何,这番兴施动重,莫不要走个过场,做个场面活儿?可私底下又未通得声气,到底是怎生回事?又看那肖佑敏神色似重非重,要笑不笑,心下更是没底。肖佑敏只与来人随意寒暄,只当不知试探,待得众人来齐,便有人呈了范云的折子,让众人一一过目。
众人个个看了,无不汗流浃背,神色不定,折中所写看似与己虽无多大关系,但其中检举奸商高价卖粮、义仓钱财占用实是富户用钱买进囤积,更有放高利贷大发国难财等等行径,若上头真要查办,众人多少都摘不了干系,光那肖佑敏受贿一事,上头查将下来,众人哪能不受牵连,那瓜落是吃定了。
待众人一一看毕,十多双眼睛齐刷刷望向肖佑敏。肖佑敏此番却是不急,只慢里斯条拿了杯盏喝茶。
“肖大人,这事却如何处理。”一人终是忍耐不住。
肖佑敏这才放了茶盏:“此次请大家前来,正是想听大家主意。”
这话才落便有人冷“哼”出声:“这姓范的小子当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竟敢在我们地头跟我们干上,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那人说着,手往脖子上一比,做了个手势。
众人见了哪里不晓得其意,当下有人附合:“不错,咱们敬他是上头下来的人,给了三分颜色,他竟开起染房来了,敢这么危胁咱们,除了算了。”
一人却更是老练:“这折子如此机密,却如何落了大人手里?”
“他让人送来的。”
“所为何事?”一老者沉声问出。
众人听了,这才反应过来,又纷纷看向肖佑敏。
“捐纳。”
众人都是在江州霸道惯了的,哪里肯依,又是大骂范云“黄口小儿,漫天开价。”
有人却更愿和气生财:“那就少少出些,意思过去就行。”
这一人说出,便有人转了话风,连连点头:“那就少少出些,便当施舍了叫花子,咱们也不是出不起。”
肖佑敏把玩着手上杯盏,把众人神色言辞一一看在眼里。
“肖大人想必已有定论。”座中一人却是弹了弹衣衫:“家父派小可前来,全听肖大人指派。”
肖佑敏看了看座中男子,正是自己小舅,见他开口,心中暗想这火候到掌握得不错,又想那老丈人虽是站在自己一边,偏又不愿亲自出面,自己还得坐阵,肖佑敏暗叫一声“老狐狸。”心里却是一松。
“就怕我的意思大家不肯听呐。”肖佑敏放了茶盏,嘴上虽是叹息一声,眼睛却牢牢盯了坐中人等。
众人听得他如此一说,便知他属意捐纳,纷纷交头接耳,如炸开了锅一般,更有人大声嚷了出来:“还是杀了干净。”
肖佑敏却是冷笑:“说得容易,谁来出头动手?”
这一问,那几个喊打嚷杀之人便噤了声。
肖佑敏冷哼一声:“杀害朝庭命官,受的可是凌迟之刑。”
众人停住议论:“难道我们就乖乖捐纳,这笔银钱可是不少。”
肖佑敏慢慢啜上一口茶,把杯子往桌上放了:“这笔银钱虽是不少,但对于大家来说却是不多,各家分摊,这件事务必得压了下去,等灾荒过去,这钱多的是法子弄得回来。这折子若到得上头,倾巢之下焉有完卵,你我的好日子也算是到头了。这谋杀一说,以后却是不能提了,这范云乃竟陵王幕中上宾,宠冠府朝,此人在我们地界身死,且不说上头如何,那竟陵王如何不会彻查,何必惹来一身腥臊。”
众人神色均变,肖佑敏目光淡淡扫向众人,只往自己小舅子身上略一停顿。
“我江家愿出二十万两白银,米粮万斗。”
众人听得江州首富带头认捐,虽知江家与肖府是姻亲关系,他们拿出这许多银钱来摆平此事也是应该,但此事若是不好,自己亦会受其牵连,那肖佑敏如何放得过自己,怕是没有的脏水都会往自己身上泼,更知此番那二人是一个做了白脸一个做了黑脸,又听那江家出得二十万两白银,自家虽不用也是如此,但也得比了样子,如何也是不能出得太低,当下众人虽是个个心中咬牙肉痛,却也得认栽,纷纷报出自己捐纳数额。
且说那边,范云出得门来,一路施施然行至郗徽所在的施粥摊点。远远便见得郗徽正一勺勺的在施粥,走得近了,更见郗徽脸上已有了一层薄汗,范云快走几步,绕至郗徽身后,一手握了郗徽手中长勺。
郗徽正舀了一勺粥正待送出,手上一紧,却是有人握了自己长勺,转头看去,竟是范云。
范云微微一笑,一手从怀里拿出帕子:“起了这一身汗,快去擦了。”一手却拿过郗徽手中长勺,自己施起粥来。
灾民们起先见得范云,都是一愣,现见范云竟亲自施起粥来,无不口呼大人,纷纷拜倒。范云摸摸鼻子,抬手让众人起身,可习惯用的右手正好握着施粥的木勺,很有几分不伦不类,眼角余光又见郗徽正看了自己忍笑不已,忙放了勺子,让大家起身。
有了范云亲自施粥,众人似乎速度都更要快些,不过半个时辰,这施粥摊点便全部施粥完毕。此时业已酉时,正是施粥摊点人员自己用饭时间,那管事大娘站在一边,自己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范云见了大大剌剌坐在一旁凳上,说是要与众人一起用饭。管事大娘听了,直搓着双手说要去买菜,如何能让大人吃这粗陋饭食,范云自是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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