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场里阿辉开始叫他的名字,他应了声,看了看还盯着看他手腕的清源:
“还有事?”
清源回过神来,摇了摇头。
李锐有些狐疑的跑进场地。
清源隔着铁丝网,看见那些长胳膊长腿的男生们在水泥浇成的篮球地上热火朝天的打着。短打下露出不太结实的肌肉因为运动而偶尔贲发出来,身上的汗水闪耀着阳光的光泽。篮球打在地上发出“嘭嘭”的闷响,偶尔有人投出了几个好球入筐,周围的队友便开心的击掌庆贺。有几丝夹杂着夏日气息的风吹来,将清源额前的发吹起,她站在那里,久久的,凝视那抹灰色。
天知道,她有多想那个人。
在一次愉快而又尽兴的晚餐后,我们亲爱的冬瓜小姐垂头丧气的回到了寝室。
清源正对着门背后的镜子抹上可伶可俐的化妆水,据说这个牌子还是挺清爽好用的,价钱也不贵,清源就买来试试。
“怎么样怎么样,冬瓜?快来跟我们说说。”女孩子向来八卦,特别是对于这种主动出击型怀有无比的好奇心。寝室里剩余的正在做闲事的姐妹们以最快的速度将冬瓜包围,“帅哥锐很帅吧?他有没有说下次约会什么时候呢?”甚至于另一位大美人从之前早就存在的昏睡状态回魂,兴致勃勃地从温暖的床里爬了出来。天大地大八卦最大么!
冬瓜一声不吭,一ρi股坐在了凳子上。
“不会他拒绝你了吧?”顿时有人惊呼。
清源关上门,将毛巾挂好,从床上摸出她通宵看书的守护神——湖蓝色的充电电筒。然后过去拉了把凳子坐下来。
正好,学校熄灯。清源将电筒扭亮,放在桌上。
“来,冬瓜,跟我说说,怎么回事?”她拉过冬瓜的双手。“我不是特意避开让你跟他吃饭了?”
冬瓜语气沮丧:
“反正就是暗恋不成功,他到把话全说前头了,说还没见过我这么可爱的师妹,下次要是有什么事要帮忙,尽管叫他这个师哥。”
众人皆叹世风日下:
“谁说女追男隔层纱,那是因为那是个没人要的傻男!”
冬瓜的暗恋到此就算画上了句号。虽然如此,也没见冬瓜经过感情的挫折长进些,依旧大大咧咧,依旧没心没肺,依旧热衷于收集各国美男得图片,依旧到处花痴帅哥,依旧幻想去意大利见巴乔。
清源那晚坐在上铺听着斜对面下铺的冬瓜发出的轻轻鼾声,竟有些羡慕起她的洒脱了。
如果她也能有像冬瓜那样的性格,痛得快也忘得快,那该多好。
学校非常大,但清源他们常去的也不过就寝室,教室,食堂,当然还有这个巨大的图书馆。
图书馆建造的年代据说已经很久远了,但还是保留了着比较完好的建筑风格,一看就是民国时的。红色的外墙,灰色的砖瓦,清源曾在逛徐家汇的时候发现这座建筑类似于那里的天主堂。
也许是历史的沉淀,清源进去就会觉得安心。所以她很喜欢在图书馆靠窗边的位置坐下来自习。
高高的屋顶,巨大的玻璃窗,五月的阳光照得她暖烘烘的。那些年代久远的木书架漆着上好的暗红漆,和那些同样久远的泛黄的古书,散发出一种奇异的清香。地砖是灰色的,方方正正的一块块衔接着。高而且大的书桌,让人不由自主地产生依靠。
清源喜欢将所有的书和练习册都摊满桌子,然后让阳光洒的她全身都是。她眯起眼睛,就能看到窗外挺拔的玉兰。
上海市的市花虽然是白玉兰,但其实上海很少见到玉兰花。学校里倒有几棵,其中一棵正对着图书馆外的窗子,五月的好日子里,浓郁的芬芳就从那株白玉兰喷涌而出。
这样舒适的日子。
5月的午后天气总有些善变,到了将近傍晚,下了些雨下来,校园内有些早的打起了昏黄的路灯,那些雨丝在昏黄的灯光下若隐若现的飘摇。
清源抱着书站在图书馆高高的台阶上,看了下雨势,又抬腕看了看表。八面来风差不多就要开始了,从这里到广播站跑过去的话还来得及,但是她手上刚借的专业书……
清源摸摸头,考虑着还是冲还不是不冲。
图书馆门前是一条长长的法国梧桐小径。学校著名的情侣约会胜地,清源曾在去年秋季看过满树满树落叶纷飞的胜景。那时候金黄满地,非常夺目。只是现在,被雨打落得梧桐叶就颇有些狼狈样了。
身后传来一声惊讶:
“单清源!”
清源回头,是郑函圣。郑函圣和她一样也考取了同一所大学。只是她是计算机系,他是建筑系,虽有见面,但这样的偶然遇见却是极少。
“最近好么?”郑函圣没什么变化,只是那时候的男生不知为何都突然间都流行了剃平头,他也不例外,一头摸上去手感不错的平头短发。
郑函圣见到清源当然非常高兴。
“挺好的,就是计算机系作业实在太多了。”清源皱皱鼻子,指了指自己手上抱着的专业书。
“是啊,我们建筑系也是,整天整夜的画图,都快把我画疯了。”郑函圣笑着。
清源回应地笑着,抬手看了下表。
“你是不是有急事啊?”郑函圣见状问。
“是啊,”清源叹气,“我要去广播室做节目,可是这雨下的……”她皱眉。
“我,”郑函圣发现自己也没带伞,“要不,你用我这件衣服先挡挡雨吧,来不及可不好。”他放下书就要脱身上的两用衫。
“单清源,你要迟到了。”有人“吱”一声捏住自行车的刹车。
清源回头,看到那个长手长脚的人撑着一把黑伞,摆出一幅千年不会笑得臭脸,仰头迎视着她的目光。
“雨太大了没法过去。要不师哥今天就你帮我主持好了。”清源礼貌笑笑。虽然她承认感情的事情不能勉强,虽然她承认在处理问题上李锐还算是厚道的,但是冬瓜毕竟是好友,立场不同,心里还是有芥蒂。
“上来。”清源愣了愣,看了看自行车后座,帅哥锐说话都是命令式且一幅让人不能反驳的气势么?
“会很痛啊。而且你只有一把伞,我手上有这么多书。”清源还是不怕死的反驳了。
帅哥锐一幅孺子不可教的样子望了望天空。
他放下撑脚,走上台阶,拉过清源的左手环抱住书,再拉过她的右手将雨伞塞到她手里。
“平衡能力还好吧?”他问。
清源傻傻的被他摆弄着,点了点头。
“上来。”他下台阶,继续拍了拍自行车后座。
清源乐呵呵的下去,既然有人乐意做雷锋,她没理由不接受啊。
“郑函圣,我先走了,改日再见。”清源扭过身体,朝一直被忽略在边上的郑函圣挥挥手。
“走了,兄弟。”帅哥锐等清源坐稳了,一蹬脚,自行车就滑溜出去。
昏黄灯光下,李锐车技不错的在润湿的水泥路上平稳穿行。
清源有些发呆的看着他被打湿的背。
“小姑娘挺聪明。”李锐忽然这么说。
清源忽然间有些恍惚。
“什么?”她怕自己从车上摔下去,拿伞的右手稍稍靠了靠李锐的背。
“那小伙子还挺可怜。”李锐的背挺了挺,他嘻笑的口吻还是传了过来。
清源呼吸的有些急促,她看了看李锐的背。打篮球的男生的背看起来有些伟岸了。
小姑娘,小姑娘,那个人总摆出一幅比她大,又总是一幅能看穿她的样子,这样叫过她呢。
99年的夏天,他们都不知道天气会很热。
风花雪月(3)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原谅我吧。昨天居然无法登陆晋江!!!今天开始全面恢复更新。
这个夏天是我最难熬的夏天,这篇文是我最痛苦的创作。等全文了结后,我会给它一个纪念的。李锐其实很早就知道单清源。
那天她来报到,而他作为学生会的接待干部之一,负责将新生引导至各系报到处。
然后他就看见她了。
在一堆马尾眼镜拖着巨大行李箱的新生中,单清源白净的皮肤,轻松的打扮,高挑的身材一下就把人的眼球牢牢抓牢。
后来李锐从他那堆兄弟里了解到,报到那天看到单清源的男生,基本上都把她做为了自己未来大学生涯的梦中情人。
那时候,李锐的女朋友也刚刚从外地考到上海,他已经是X大的校草了。他擅长弹一手吉他,唱歌学刘德华学得惟妙惟肖,打篮球跑步对体育也很在行。走到哪里都有一堆女生或前或后的谈论:
“那是李锐耶。”
他女朋友是他远房亲戚的表妹,在另一个城市。有一年暑假去亲戚家玩,碰到那女生,两人谈得不错,他便吻了她。
他不知道那个时候为什么会作出那样的事情,他把那当作对那个女生的好感。于是便开始了和她的交往。
他常常在宿舍的上铺坐着,手里拿了把吉他,用刘德华的嗓子唱着齐秦:
“我是一只来自北方的狼,走在茫茫的旷野中……”
那时候,阿辉总会在床下的被子里伸出头来,抱怨:
“明明是个土生土长的上海人,搞什么来自北方的噱头?”
他就会点一支烟,看着近在咫尺的水泥天花板发呆。
后来,女朋友在来到上海三个月后,便提出了分手,理由很简单:
“你吻了我并不代表我一定要嫁给你啊。”
李锐那时候就会想,他和他女朋友在一起,难道就是为了解释清楚一个吻并不影响婚姻的道理么?
这样也颓废过一段日子,逃课,混日子,在学校附近的网吧上通宵打游戏。后来校篮球队需要他,才慢慢振作起来。
再后来,单清源进了广播站,成了他的搭档。
做节目的时候,他负责调音,她负责主播。他喜欢背对着广播室的窗户,这样夕阳就能照在她明媚的脸上,她的一蹙眉,一展颜,她脸上肌肤的一点点跳动,他都看得清清楚楚。
她常常在节目中说些自己的事情。比如是个独生女,刚到学校不知道如何自理生活,闹了很多笑话;比如老师告诉她高三生活很苦,大学生活很美结果她到了大学才发现,计算机系的作业多的吓死人;比如她喜欢养些小动物但却不喜欢植物。
他将做节目的一个小时作为一天时间的座标。起床便开始计算离傍晚的节目还有几小时,然后一小时一小时的减少时间,到了节目结束后又计算节目结束了几小时。时间因此而飞快。
阿辉总说他空长着一幅臭皮囊,其实却是个闷骚包。他也知道自己不大会说话,索性便不说,反而被人以为很酷。
他知道追求单清源的人很多,他们寝室8个人,除了阿辉有固定的女朋友,其他7个光棍都把单清源作为终极追求目标。私下他们也讨论过,认为单清源对于男朋友的要求必定是很高的,所以即使到现在,她还没有男朋友也是件正常的事情。
在作节目的时候,也常常会有人送花过来给她。他看她笑盈盈的接过,一脸无奈的对他笑笑,然后便把花放在一边,有时候回去的时候还会忘了拿。他直觉她不喜欢花。
他看着她的时候一直在犹豫,有时候看她笑得灿烂手心还会出汗。他不知道如何才能在下了节目之后还能接近她,如何才能和她搭上话,如何才能告诉她,其实他一直很在意她。
那天单清源跑来找他让他有点喜出望外。虽然是替别人转达爱慕,但是他已经很高兴了。他看出她对他的护腕很感兴趣,这让他有了点欣喜,那个护腕一向是他最喜欢的,他以为他们找到了共同点,那天打篮球他特别的兴奋。
在率先认了冬瓜做干妹妹婉转拒绝了冬瓜之后,他立即央求冬瓜拿出干妹妹的本分,告诉他单清源的行踪。他承认自己只是在面对单清源的时候会有些傻。
然后他便成功地出现在单清源面前成了解决她于雨中的朋友,而清源在他骑车时扶住他腰把握平衡的举动也让他甘之若贻。
他后来便常常会出现在单清源左右,上自习的时候,在食堂吃饭的时候,或者在图书馆的时候,清源有一次大笑道:
“最近怎么老碰到你,好像你住在女生宿舍一样。”
她笑起来好看极了,让他想起李宗盛的一首老歌,歌里面动人的唱着:
“春风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没见过你的人不会明了……”
他知道她常去图书馆靠窗的位子,那个能看见白玉兰树的位子。有一次,他背着吉他,靠在白玉兰树下面,自弹自唱了这首《鬼迷心窍》,他没用刘德华的嗓音,他用了他自己的感情:
“曾经真的以为人生就这样了,平静的心拒绝再有浪潮;斩了千次的情思却断不了,百转千折它将我围绕……”
他知道她肯定看到他了。
单清源不但漂亮,还很聪明的观点是整个学校公认的。从作为新生代表在学校迎新大会上发言,到今年又毫不争议的拿到了一等奖学金。只是不接触,李锐还不知道她竟这么聪明。
那日照惯例,冬瓜在夜自习后开溜,留给假装偶然在同一间自习室里碰到的李锐来护花。
李锐推着自行车,带着清源走在那条著名的法国梧桐小径上。
他不禁借着昏黄的路灯去偷瞄身边的女孩。
正好看到清源抬起头迎上他的视线,他立即避开,为了掩饰轻轻咳了声。
“哎,李锐,你说我们是不是很有缘啊?”
李锐偏头看了眼清源闪着神采的眼睛。他不知道清源看出了什么。
清源也不理他,顾自说:
“可是如果这缘分也可以作假,那我就不知道这世界有什么东西可信了?你说是吧,李锐?”
李锐心理“咯噔”下,莫非冬瓜告诉她他一直在打听他的消息。
见他不回答,清源笑眯眯的用手肘撞了他一下:
“我现在把手机号码告诉你吧。可怜的冬瓜。”
单清源还真的就将手机号码抄了递给李锐。
李锐听出她话里有话,知道她猜到了他的目的,但为了给他留面子还是没有说出来。他想到这里,觉得作为一个大男人实在有点懦弱得很了。便心一横,觉得豁出去就豁出去了。
李锐将自行车一横,挡住了清源前进的方向。
“先道歉。我的确不好。”李锐看着清源,看见清源清澈的目光。“不过,因为我喜欢你。”
他个子高高,拽拽的靠着自行车,颇有些不耐烦地说着这样的话。
“试着接受我吧。”
单清源只觉有些好笑。
“谢谢你的告白。记得下次直接打我电话来询问。至于接受不接受,试试看吧。”
李锐很是欣喜当他说喜欢单清源的时候她没有拒绝,他捏了捏手里抄着号码的纸。
“不过,作为手机号码的交换,我能要你那个耐克护腕么?”单清源抬头期待着他。
“好。”李锐略带兴奋得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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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花雪月(4)
李锐有两张电影票,学校礼堂每周六放一部片子,优惠学生五块钱,比外面动不动就二三十的票价要便宜很多。
他在小卖部红色的“公用电话”的招牌下面打清源手机。招牌簇新簇新的,上面的字还亮闪闪的。
清源的手机是摩托罗拉的,紫红色翻盖。那时候虽然手机开始流行,但对学生来说怎么都是高消费。清源的爸爸说为了联系方便,便花了3000多给她买了部手机,让清源不用爬上爬下爬六楼。
女生宿舍最底下的传达室才有一部电话。每次都要管门大妈拎着大喇叭,操着沪普,在楼下扯着嗓子喊:
“几零几,某某某填话(电话)。”
然后就有女生拖着各式拖鞋以最快速度冲下楼梯接电话。接完了还要给管门大妈3毛钱作为报酬。
清源寝室里跑得最勤的就是新闻系其中一位美女。鉴于人家男朋友在外省市,每次见个面都要谋划许久,只能靠煲电话互诉衷情了。
“喂,清源,周末一起看电影?”李锐拿着听筒,有些心跳,这是真正意义上和单清源的第一次约会。他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身后长队第一位的男生,怕被人家听到。
“好啊。”单清源坐在铺位上,将《读者》翻的哗啦哗啦的响,爽快地答应。
寝室里大家凑钱买的一台黑白小电视机在无线状态下拼命挣扎出最清晰的图像。冬瓜差点把鼻子都放进电视机里去了。
“看什么呢?”清源从上铺皱眉看下去。
“《还珠格格》,琼瑶阿姨的转型之作,完全抄袭席绢大人的搞笑风格么!”冬瓜气愤填膺得说着。
“那你还看?”单清源从铺位上爬下来。“逛街去不去?”
冬瓜将头摇得拨浪鼓一样:
“这个没有重播的。”
清源扬扬眉,看见其他几个室友正忙着,索性背起了包,决定自己一个人去街上走走。
学校离市区不远,花2块钱坐公交车就到了。那时候的公交还有拖着电线走的电车,上海俗称辫子车。那车摇摇晃晃的,30分钟就到了市区。
下午的阳光暖洋洋的照着清源。
清源漫无目的的走在马路上。淮海路上摩肩接踵,店铺林立,清源从第一妇女用品商店那儿开始,慢慢的踱步。
这是她来上海之后的一个习惯——一个人逛街。
她一直坚信她也在这个城市中,总有一天她会在淮海路的某个拐弯处,或者南京东路的某个小店里,与她不期而遇。她常常把眼光放得很远,观察着对面的街道上有没有熟悉的身影,对面来的人群里会不会有同样的身形。
她会抱着自己的包,坐在襄阳市场门口的公交站,什么都不做,只是看着一个个在她身边走过的人;她会站在步行街上的一家肯德基店门口,端着可乐猛喝;她也会靠在港汇广场的某个地铁出口,假装在那里等人。
流水,流水,你在哪里?
单清源回校的时候有些晚了,碰到李锐跑出来接她。
“吃饭了?”帅哥锐双手Сhā兜,居高临下的。
“等你请我吃呢。”清源心里有些暖,她抬头,给了个甩赖的笑容。
李锐被她逗笑,伸手揉乱了她的发:
“调皮。”
清源就这么低着头,微微笑了笑。
月光下,清源的侧面出奇的柔和,李锐心怦怦得跳。
李锐带清源去吃砂锅,校门口小店里,5块钱一大碗。
清源吃的呼呼响,热得双颊通红。
李锐看着她吃,顺便把自己碗里的鹌鹑蛋挟给她。
她回头,嘴里含着东西模糊不清的说了句:
“你人真好。”
李锐看见她左手腕上的耐克护腕。
学校迎新的工作提前开始准备。据说今年扩招,比往年的新生要多一倍,学生会为了准备充分到时候不出乱子,决定在放假前就把该准备的准备好。
单清源和李锐分到了一组预购一些物品。这是理所当然的,全校基本上都知道校草正在追校花,这种成|人之美的事情其他人也乐意做。毕竟这两个站在一起,还是赏心悦目的。
他们去学校隔壁刚开的一个大卖场,因为刚开业,商家搞活动促销。
人很多,李锐的长手长脚总算发挥了优势,两个人在人堆里挤得满头大汗。按照单子上要的货物一一买齐了东西。
排了很长的队,终于轮到他们付款了。清源将推车里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李锐跑到前面付款。身后的阿姨被后面的队伍一推搡,手推车一下就撞到清源腰上。
清源吃痛得叫了声:
“啊!”
李锐听到声音冲过来毫不犹豫的一手扶住清源的腰,一手拉住她的手:
“清源不要紧吧?”
阿姨连声道着歉。
清源挤了个微笑,力量大了些,腰上还是隐隐作痛。她抬头朝李锐笑了笑:
“没事的。”然后将手上的东西继续放到传送带上,“多少钱?”她抬头看收银员。
然后她看到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流水拿着读码器,见清源看见了她,唇角微微扬了扬:
“你好。”
清源曾幻想过很多次和流水重逢的情景,在梦里,在现实中,她以为自己会冲上去紧紧抱住流水,或者做淑女状微笑着和她打招呼。可是当流水真的出现在她的面前,她已经激动地无法自已的颤抖。
她真的在颤抖,心里有股暖流慢慢流出来,可是身体却不由自主的颤抖。抖到她几乎不能组织起面部肌肉给流水展现一个美丽的笑容。
天,她不敢相信,流水真的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
“流水……”她迈不动一步,说不出一句话,只能从抖动得唇舌中吐出这个在心里呼唤了千百万次的名字,“流水……”
流水温润的目光看过来,看着她,微微笑:
“过得好么,小姑娘?”
她又这样笑眯眯的回到她的生活,她又这样懒洋洋的叫着她小姑娘和她打着招呼,她又这样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表达她的关心。
清源真想时间停留在这一刻算了。身边所有的声音统统远去,卖场的广播,人言人语的嘈杂,统统不在了,她只听到流水一向温柔的声音:
“小姑娘。”
清源只觉有些晕眩,仿佛这一切都是个午夜的清梦。她好怕,这一声,这个人,随着梦醒,立即会消失不见,如泡沫般虚幻。
--> 作者有话要说:完全是这个破电脑的问题!!!居然无法打出中文,sign,折腾了半天,就只好先更新这么多了,我困了,下去睡觉。
风花雪月(5)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弄堂口的电灯晕黄晕黄,照不透整个小巷。流水在裤袋里摸索了会儿,掏出钥匙,打开了锈迹斑斑的铁门。
“进来吧,有点脏。”她熟门熟路的在墙边拧亮了电灯。
房间很小,顶上挂着只30瓦的灯泡,角落里堆了一堆的绘画用品,进门的一块地方被弄成了厨房。那面墙被熏得乌黑乌黑的,和下面乌黑的煤气灶融为一体。因为低矮的房顶和狭小的窗户,房间里有些闷热。
流水把包一放,看着还傻在门口的清源,笑道:
“进来啊,没有老鼠的。”
清源吐吐舌头。她猜了很久流水可能出现的地方,就是没猜到流水会住在城隍庙边上的小石库门里。这里还没被整修过,住着老头老太和外地人。房租也不算很便宜,但就连卫生设施都没有。清源看到桌子底下红色的小痰盂。
昏黄的灯光下流水忙着将房子里唯一的一张桌子收拾干净,然后拿起旁边的报纸啪塔啪塔的掸落了沙发上的灰尘。
“坐吧,我给你倒水。”流水指指蒙着黄|色沙发套的早就塌陷的沙发。
清源乖乖的坐下,手里还捏着纸巾。最糗的事情发生在她见到流水3分钟后,因为过于激动,她竟然流了鼻血!
流水在门边的厨房里哐嘡乱响的拿着杯子和水壶,单清源坐在流水的塌陷的沙发上,这才慢慢有了一点真实地感觉。
她想起刚刚见到流水颤抖的不能自已,想到自己疯了一般的回学校再回到超市等流水下班,想到连话都说不出只能看着流水傻笑。
“小姑娘安静了许多啊?”流水端着杯子过来,“喝杯掬花茶吧,清凉下,刚才居然流鼻血,上火成那样子。”
单清源看着流水一举一动,还不是因为你,心里默念了句,端起杯子,遮住自己害羞的笑容。
“好热。”流水也没理她,顾自将外面的短袖脱掉,剩了件黑色的小背心。
单清源刚喝了口水,抬头看了眼,看到黑色的小背心裹着她非常瘦的身材,深吸了口气,鼻腔里又一阵发痒。
“哎,你怎么又流了?”流水回头看到清源仰起头,那纸巾笨手笨脚的擦着鼻子。
她叹口气,拿了毛巾过来单膝跪在沙发上,居高临下的命令道:
“手拿开,我来擦。”
单清源仰着头看到流水拿着毛巾凑近她的脸。晃眼的30瓦灯泡在流水脑袋后面晃荡,流水右手拿着毛巾温柔的擦着她的鼻子,左手抵住她的脑门。她专注的眼神看起来温柔而平和,她略略皱起的眉毛流露出关心和照顾。
“流水……”清源靠在沙发上,流水的姿势好像圈住了她的身体般暧昧,她能闻到流水身上的味道,她甚至能看到流水脸上细微的绒毛,“流水……”她哑着声音轻轻又叫了声。
“嗯?”流水挑眉,回看了她一眼,“怎么?”又回头看向清源的鼻子。
清源忽然间有种强烈的欲望,她好想抱住流水瘦弱的腰,她好想抚摸上流水脸上的肌肤,她好像拥抱住流水。
“流水,你是真的么?”她终于举手轻抚上流水的脸。
流水的眼神又从她的鼻子回到了她的眼睛。
她们靠得那么的近,近到清源清晰的感觉到流水的鼻息在脸上拂过。流水眼睛中看不出一丝的情绪,她任由清源抚摸自己的脸。
“你说真的就是真的。”流水的回答看不出她的情绪。清源却注意到流水微翘的唇。以前怎么没注意到流水有那么性感的嘴唇?
空气中漂起一种叫做暧昧的情绪。
钥匙□匙孔的声音突然打断了室内的气氛,流水迅速的拉开两人的距离。
“嗯,流水你回来了?”门口有个温柔的女声。
流水跑到门口去,然后拉了个女生进来。
“清源,我的救命恩人;若果,我女朋友。”流水双手Сhā兜,笑眯眯的看着清源。
女生美的一片沉静,这是清源第一眼看到若果的印象。她站在流水身边,小鸟依人。
清源从沙发上站起来,伸出手:
“你好。”她友好的表示姿态,你好,你好,又是个流水的女朋友。
“你好。”刘若果微笑着和她握手,她说,“别听流水瞎扯,我还没答应呢。”
流水在一边惊叫:
“你什么?你敢不答应?”
清源捂着鼻子,没答应没答应,她的脑袋中回旋着这样的话,忽然扯动唇角笑了下:
“打扰了流水,我回去了。”
流水将胳膊从刘若果的腰间抽回:
“回去了,我送你出去吧。”
“流水人家一个小姑娘回去不安全,你送她回家吧。”那个叫刘若果的女人这样吩咐流水。
“我送她上出租车就好了。”流水回答。
清源绞着手:
“没关系没关系,我自己能回去。”
她开始往门口挪步,抬头看了眼并排靠着的两个人,微微笑了下,呼吸却急促起来。
流水跟刘若果说了几句话,便跟了出来。
石库门的房子灰白而坚硬,泛着冷冷的银灰色,唯有弄堂口那盏昏黄的电灯,才有些暖意。
流水双手Сhā兜走在她后面,清源低着头慢慢用脚量着下面的水泥路。
“今天超市里那个男生,是你男朋友?”流水忽然说。
清源停住脚回头,看流水的影子被拉的长长的,斜拖在水泥路上。
“若果是个很漂亮很有气质的女孩子呢。”清源说。
流水低头笑:
“她是电视台的记者。”
清源应景的笑了笑,忽然抬起头来打了流水一拳:
“你小子怎么这么有福气?总是找得到美女!那些男人不是要哭死了!”
流水哈哈笑着看着她:
“我不是没抢你这个大美女么?”
“是,他是我男朋友!他还是篮球队的队长,学校里的校草,我们在一起被人家说成金童玉女!”清源不等流水调侃完,打断说道。
流水的笑容隐下来,隐在黑暗中:
“那恭喜你了。”她说。
清源咬着牙齿,重重呼吸:
“谢谢。”她说,“我回去了,你不用送了。”
不等流水回答,她快步跑出巷子,截了辆出租车就上去了。
坐上,透过车窗回头看,流水也跟了出来,站在那个巷口。
她头上的电灯照着她,将她挺直的身姿照的昏黄昏黄的,两边建筑中的阴影,却一路逼将过去,仿佛要吞噬她孤独的身体。
清源不知怎的,心忽然软下来:
“我还会来找你的流水。”她探出车窗,在奔驰而去的车上朝弄堂口大喊。
是她的错觉,还是她的幻觉?她看到流水释然的微笑?
--> 作者有话要说:哦厚厚,偶的流水,哦不是,是偶的口水,哦厚厚
TO乌鸦:我的联系方式:bifanchn@
风花雪月(6)
日子流水般的飞快,99年的夏天逼近得如此之凶猛,在期末考阶段的清源和她的同学们不得不想出各种方法来防暑。新闻系的两位美女为了高等数学的顺利通过,竟想出了跑去学校招待所开房舒舒服服的睡了个饱。
“考完试你要请我吃哈根达斯。”清源在那个不可思议的晚上之后,常常用短信来确认这个叫流水的女人的确重新回到了她的生命里。
“!你敲诈我这个穷苦的劳动人民!”流水的短信完全不同于她懒散的风格,通过文字果然会给人一种错觉。清源捧着手机傻笑,想象不出流水那时候的表情。
冬瓜一边拉开衣领扇风,一边执笔飞快的在纸上写程式。她不无鄙夷的下了个论断:
“恋爱中的女人!”
单清源抿嘴,还是藏不住嘴角的笑容。她回瞪了直摇头的冬瓜。
自习室头顶上的白色鸿运电风扇有气无力的扇着,教室里坐满了人,散发出一股闷热,清源即使坐着,也是一身的汗。刚写了几笔,一片黑影就遮住了她的习题册,抬头看,原来是李锐。
“出来下。”李锐友好的朝冬瓜点了点头,压低了声音对清源说。
清源收拾好桌面,这才跟着李锐到了教室外面。
月亮像个灯泡一样闪闪发亮,照的低矮的灌木丛都难以神秘。空气中漂浮着水汽,热气,就是没有风。
“什么事啊?”清源黏糊得浑身难受。
“校际交换生的申请听说你也报名了?”李锐双手叉腰,帅气的站在台阶下面。
“噢,那个很早就报了。”清源站在台阶上,看得到李锐额头有些亮晶晶的汗。“怎么了?”
李锐不语,低头叹了口气。
“怎么?”清源皱眉,“去也不过半年时间,应该很快会回来啊。”她解释。
李锐摸摸头,然后仰头看台阶上的清源,静夜中双瞳反射着月亮的光辉,闪闪发亮,他唇角微扬:
“我也报了。”
单清源站得高高的,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掩藏不住喜悦的男生,她没有说话,她不知道该如何说,蟋蟀在草丛中死命的喧嚣,天热得要命了。
考完,自然皆大欢喜,成绩还没有出来当然有一个暑假可以疯狂的玩。
寝室里早就有人忙着整理行李准备回家。
冬瓜北方人,大名董放放,因为喜食各种类型的瓜,故名。这会儿,冬瓜正愁着火车票的事情。正逢各学校放假,买车票着实麻烦。
“当初学生会帮忙组织订票的时候你又不说。”单清源特意换了条白色连衣裙,绿色的小碎花铺满其上,想到一句广告词,清新爽洁不紧绷。
“我老乡说能搞到票子的么,现在还没个消息,急死人了。”冬瓜坐在床沿唉声叹气,顺便把一堆书放入书包。清源嘲笑过她,说到了暑假肯定没时间看书。冬瓜还狡辩带着也是一种心安,自己安慰自己。
清源看了看外面毒辣的太阳,还是决定带把伞去。
“你都不担心回家的车票么?”冬瓜抬头看清源花蝴蝶一样的在寝室里穿梭,“穿这么漂亮出去勾引人啊?”
清源白了她一眼,表示不于她计较,心情极好的蹦出了寝室:
“拜拜,冬瓜,我去吃哈根达斯!”
身后立马遭遇一个维尼熊抱枕,还有冬瓜撕心裂肺的喊叫:
“有好事也不带我去,你真不够朋友单清源!”
冬瓜曾满脸崇拜的看着南京东路上那家挂了红招牌的哈根达斯专卖店,也曾一边吸口水,一边壮志凌云的宣称:
“以后一定要进外企!一定要拿高工资!!一定要来哈根达斯办生日会!!!”
单清源大笑而逃。
流水说:
“败给你了,请你吧。”
下了地铁南京东路站,走了几步,在大太阳下面暴晒的南京东路依旧熙熙攘攘。清源眯着眼便看到了那块醒目的红色招牌。
流水早在那儿等了,黑色的T恤,短短的发染了棕色。清源进门被冷气吹得打了个哆嗦,就看到流水坐在靠窗的位子朝她招了招手。
清源微笑,不由自主。
流水懒洋洋的靠着椅背,给了清源个无限懒散的笑容。
清源走过去,那日夜色中的流水显得那么得不真实,以至于直到今天真真切切的再次看到她之前,清源都会怀疑那个夜晚是不是她某夜梦中的幻觉罢了。
流水更瘦。左手雷打不动的一只护腕,这次是白色的,阿迪达斯。
“笑什么?”流水等清源坐下,凑上来问,“我今天可把我全部家当都带来了。”
清源低头笑,看见桌面下的宣传广告上清清楚楚的标着3个数字:168。
“你真的不怕我吃穷你?”清源就是觉得和流水聊天很轻松,就算他们已经整整分离一年。
流水皱眉,看了看清源,再顺着清源的目光看了看桌面,以极深沉的目光凝视清源:
“美女——”
清源大笑,惹的流水也笑着,闲闲得靠在椅背上,一手搁桌,一手放松的搁在椅背上。
店堂里的冷气开得恰到好处,外面肆虐的流火阳光透过玻璃竟成了病猫,暖暖的照在流水抵着桌子的手上,清源看着面前神情慵懒的流水,和第一次见到的流水慢慢重叠起来。
那时候,还没有发生过很多事情;那时候,流水还是幸福的吧;那时候,阳光也像今天这样的明媚。
清源忽然感觉一阵舒适,心情从未有过的放松。她眯着眼看着流水,对自己说,她想她,很想。
“点吧,小丫头。”流水努努嘴,示意清源桌上的菜单。
清源摇头:
“你点吧,看你能承受什么价钱。”她不怀好意的笑。
流水撇撇嘴,说道:
“貌似我们家清源牙尖嘴利起来了。果然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八婆。”
清源哭笑不得,索性隔着桌子用力捶了她一下。
“哪有!”竟有些小女声撒娇似的抱怨。
流水不自觉地脸色一沉。
“对了,流水,我见你房子里有个电脑,暑假能不能让我借用下?”清源没有注意到流水的表情,径自问。
“怎么?暑假你不回家?”流水皱眉。
“作业太多了,你也知道我们计算机系的老要编程,学校放假后电脑房关闭了,挺麻烦的,搬来搬去如果麻烦的话,我跑你那里去用一下可以么?”清源双手抱拳,可怜兮兮的乞求。
流水不作声,流水翻着菜单,流水说:
“不太方便吧,若果偶尔也要回来。”
清源本来做乞求状,忽然心漏跳一拍,连带着笑容也慢慢隐去。
她抿唇,放下双手:
“知道了。”她说。
流水淡淡的看着她低下头去,不自然的抚着下巴。
说曹操曹操就到。
“说什么呢?”忽然有个温柔的女声打断沉默,刘若果身穿淡米色职业套装,提着手袋,淡妆出现。
清源略有些吃惊她的出现,一时眨着眼站了起来,有些不敢置信自己的眼睛。
流水却早就预料到似的舒展双臂,先给了若果一个拥抱,然后招呼着若果坐在自己身侧。
“我跟你说过想点什么就点什么,买单的来了。”流水笑着,看向身侧。
“清源妹妹坐啊,别站着。”刘若果仪态大方的笑,牵了清源的手拉她坐下。
清源脑中一片空白,任由若果拉着坐下。
“啊,若果姐姐不上班?”半天才反应过来一句话。
刘若果职业性的微笑:
“午休出来。流水跟我说过你的事情,所以我说要不这顿我来请,毕竟流水受伤的时候一直是你在支持。谢谢,你是个善良的好女孩。”说话说的滴水不漏,清源苦笑。善良的好女孩,这是流水告诉她的么?
“点吧点吧。”流水招呼着。
单清源只觉哈根达斯的冷气越来越厉害,在她边吃冰淇淋边听对面两人低声浅笑的时间里,冷彻了骨髓。
--> 作者有话要说:为清源默哀三分钟
风花雪月(7)
刘若果是上海当地电视台的一名新闻记者,据说在上海本地出镜率颇高,被称为具有温婉气质的现代女性。单清源不大喜欢看电视,她的所有资讯都是网上来的,所以当冬瓜以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她的时候,她也有些心虚了。
看起来,刘若果的确很有名,也很有口才。
那天在哈根达斯,刘若果就用记者的辩才,让流水乖乖答应清源暑假借用她的电脑。
流水的家就在城隍庙背后还未拆迁的石库门老房子里,清源那天天黑了来过一次。现在白天过来看又是另外一番景象。临街的都被改成了小商铺,摆放着各种廉价的小商品。5块钱的玩具啦,2块钱的小贴纸啦,几个老头老太坐在竹编的小椅子上,摇着扇子看着摊子。几个外地来的中年人就精神多了,捋着袖子大声吆喝着,做着一块钱一个的烤饼生意,或者大清早的卖油条豆浆,上海人叫四大金刚的那些东西。
流水一般干一天休息一天,清源就趁流水休息那天,吃了午饭过去。流水起得很晚,不过中午一般都不起来。清源就顺手在巷口买些吃的带给流水。那些摊贩都认识了清源,她过去总是给她便宜些,或者多塞给她一点。中午时候,油条豆浆不做了,老板就卖起包子。那些卖剩下的油条就软趴趴的耷拉在铁网上。
清源拎着包子或者一碗面或者一碗馄饨进屋子的时候,一般流水刚刚醒来,睁着还睡眼惺忪的双眼,竖着蓬松的头发,穿着拖鞋在房间里踢踢踏踏的走来走去,见清源进来,便招呼一声,继续踢踢踏踏的拿脸盆接水洗脸刷牙。
“张大妈问候你一声,说你还不起床?”清源尽职的站在流水边上转述着邻居的话。
流水就会用毛巾捂住脸,闷闷得吼一声。
流水起床喜欢喝咖啡,黑的不加糖不加奶,99年国内又便宜又能喝的咖啡只有雀巢,流水便边抱怨着,边拿隔夜的开水泡一杯雀巢咖啡。
清源端端正正的在电脑前坐好之后,流水就会开始吃清源买来的食物。一边吃一边翻报纸,然后将屋子里唯一一个鸿运扇开到最大档。鸿运扇就是那种满大街都在卖的咖啡色塑料外壳的那类。
流水有时还会调侃:
“真幸福,被两个女人养着。”然后又自己哈哈大笑道,“不过其中一个还未成年。”
这时候清源总是大叫着卡住她的脖子:
“我已经满19周岁啦!”
吃完东西,流水会看一会儿电视,了解下实时新闻,便会走到墙角,将画架遮盖着的布拉开,准备好颜料和调色板,开始专心致志的画画。最近她在画一幅油画,清源还看不出什么东西来,据说还在构图阶段。
这时候清源才会安心的回头对着电脑编程。流水偶尔会在她身后走动几下,踢踢踏踏的拖着拖鞋喝水啊,上厕所啊。
流水喝水总会给她拿一杯过来,也不打扰,就放在桌上。电脑前太热,清源出汗多常容易口渴,随时一摸便能有水在桌上。
“流水你该装个空调。”清源建议,“不然太热对电脑也不好。”
流水就皱皱眉:
“这屋子除了你还有谁欺负电脑啊。”
清源无语,只好转身继续对着电脑。流水就把那唯一的鸿运扇对准了清源吹,还给取了个名字叫降火。
有时候流水也会出去采风。据说是去了城隍庙里看人,或者去豫园看风景。回来总是很晚了,一边还念叨着这次又给管豫园的老头赚去了30块。
傍晚时分,不出意料刘若果会来,一手提着弄堂口买的小菜,一手挎着漂亮的名牌包包。那里的老头老太都认识她,他们管她叫大明星。总是说:
“大明星又来了大明星又来了。”“大明星今晚做什么菜啊?”
刘若果总是笑得很亲切:
“爷叔你又开玩笑,什么大明星么。”
清源知道刘若果在人前把流水叫做外地来的表姐。表姐家里就一个人,又在上海,所以她才帮忙照顾。
刘若果处理得很好,不会惹人怀疑,因为她常常在晚上还要加班,所以邻里都以为她为了方便才在表姐这里做饭吃,毕竟城隍庙离她电视台比较近,当然这都是她说的。
刘若果很会烧菜,一些地道的上海家常菜常常信手拈来。流水这时候便会和她一起待在厨房,跟她悄悄地说些话。他们低低的说着笑着,清源全身注意力都会放在厨房。WIN95的桌面无聊的一塌糊涂。窗外黄澄澄的夕阳透过屋子里唯一的窗子染红她的脸庞和其他一切。流水的画架静静地在一边的墙角等待着主人。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味。
刘若果会招呼清源吃了饭再走。若清源拒绝,若果就会解释说吃食堂还不如这里的菜营养。清源一般都会留下来,吃了晚饭。天暗下去,流水就会将她送到弄堂口,直到坐上公交车。
“我贪恋她存在的每一寸空间,每一缕空气。”清源趴在空荡荡的寝室的一张桌上,第一次习惯了在熄灯前写日记。
这一日照旧磨到黄昏,刘若果在厨房里摆弄,流水陪着打下手,清源对着电脑屏幕发了会儿呆,忽然有些口渴,便起身准备弄杯水,刚一回身,就见流水从背后贴着刘若果,流水的手放在了若果的臀部,流水在若果耳边低低的笑。。
清源抿唇赶紧转身,却是若果发现了。清源听到若果推打流水的声音:
“讨厌啊你,被人家看见了。”
清源估计是用飞的速度跑出流水家的,有人请我吃饭,编了个荒唐的理由。就见流水意味深长的问:
“是不是上次那个男生?”
清源不答,傻笑了个,便夺门而出。
穿过弄堂,沿着马路走几步就是繁华到杂乱的城隍庙。清源犹豫着回学校吃食堂呢还是在街边小摊上买点算了。正踌躇间,手机响了。
刚接起便听到个久违的声音:
“喂,清源?吃过饭了?”
李锐的声音厚厚实实的透过听筒。清源握着手机微微一笑。
李锐带清源去得地方是一家很小的店。店内一共只有6个位子,在喧闹的淮海路背后一条小路,晾衣架还斜斜的伸出窗外。李锐点了一大堆菜,还指着菜单说到这里来非要吃红烧肉。
生意很好,排队都排到了门外,清源仔细一看,竟都是一男一女情侣档。
李锐说你怎么不告诉我没回家,声音低沉,没有一点埋怨。清源解释说忙着做作业,心里有点忐忑。
菜上得很快,红烧肉的确名不虚传。李锐很高兴清源喜欢。两人闲聊着闲聊着,李锐说要不住到他家去,他家里有电脑有空调还有姆妈休息在家可以烧菜。清源说不大好吧挺奇怪的。李锐说有什么奇怪的。清源便沉默了。
吃完饭李锐提议去看电影,清源说10点半学校熄灯晚了就回不去了。
李锐便坚持要送她回学校。
公交车很挤,大家都抢着回家。李锐人高马大的将清源护在内侧,手不由自主地便握住了清源的手。清源回头,便看到他坚毅的下巴,窗外的霓虹灯在公交车驰过的时候辉映在他的眼瞳里,他笔挺的鼻子侧影非常好看。
“李锐,我很幸福。”清源抬头轻轻的对他说。
李锐微笑,低头俯视着清源,眼中藏不住的喜悦。
“小心别摔到了。”他只是这样回了一句。
李锐送到校门口,依然握着清源的手。清源低着头任由他牵着。
“考虑下我的提议?”李锐将双手捧着清源的右手。
“知道了。”清源点头。
李锐微笑起来,唇角慢慢上扬出好看的弧度:
“要熄灯了,快走吧。”
清源不敢抬头,抽出手,转身就走。
“清源。”李锐在背后叫住她。“我也很幸福。”他说,然后很真诚的笑,然后转身,然后哼着歌帅气的走。
清源看着他的背影。他哼的那首歌叫做《最美》,那一年最流行的歌,里面有两个男生温柔的唱:
“你在我眼中是最美,每一个微笑都让人沉醉……”
清源看向自己的右手,还是湿得,手背上是男生炙热的情感,手心里是自己紧张的情绪。
--> 作者有话要说:MS我更新的前一章正在被人骂死得说?同志们啊,文章总有个低潮Gao潮的么,现在不虐,怎么体现未来的美好呢?嗬嗬,我溜
风花雪月(8)
清源的妈妈来了。
单清源接到妈妈电话的时候,单妈妈已经在学校招待所里放行李了。
“妈,你怎么来了?”忙不叠的跑过去,才发现妈妈倒是和她的姐妹们一起过来的。
“你不回家,那只好我过来了。”妈妈顺便埋怨了下女儿的不孝顺。“这是李阿姨,从小看你长大的。”
单清源乖乖的叫了声李阿姨,随即这位从小看清源长大的李阿姨就毫不客气的摆出长辈姿态,摸上了单清源的脸:
“呦,清源,从小就是个大美人,现在更加漂亮了嘛!比我家那个儿子有出息多了!”李阿姨烫着时髦的□浪卷,头发染的黄黄的,黑色的眼线将眼睛描的黑黑的,更突出的是脖子上的白金项链。
“啊呀,你家儿子才好啊,去美国留学了吧?谁做你家媳妇就有福气喽。”单妈妈夸起人来也是顶呱呱的。
单清源站在旁边不动声色的翻了翻白眼。大人的世界总是这样虚伪么?
“哎,好主意啊,等我儿子过年回来,有空我就带他到你家去坐坐。”李阿姨忽发奇想。
“哎,妈妈,李阿姨,要不待会儿带你们逛逛上海吧?”清源适时地Сhā话阻止这两人的话题。
“好啊好啊,我跟李阿姨就想着来上海买几件衣服。”单妈妈被成功离间。
于是,大太阳下面,单清源好好的做了一回跟班。拎着满手的东西,还要时不时被单妈妈拉去做模特儿比对一会儿。这位李阿姨还逛性很浓的提出要去城隍庙买黄金,理由很充分:
“老庙黄金么最好的啦,来上海一定要买点城隍庙的黄金回去啊。”
清源在心里大叫,既然要买黄金,可不可以拜托先去城隍庙,她手里已经拎满东西了!
不过,为了转移这两位中年妇女对于儿女婚姻问题的注意,她不得不热烈的拥护了下他们的意见。
正逛到城隍庙附近,电话来了。清源手忙脚乱的在自己包里掏出电话,是李锐。
“清源,在哪儿?一起吃饭吧?”
“啊,不行啊,我现在跟我妈逛街呢。”清源满头大汗。
这句话引起的后果是相当严重的,单清源可以意识到电话听筒那边男生的强烈反应,和电话这边老妈的惊疑。
“啊,你妈妈来上海啦?怎么不告诉我,现在在哪里,我马上过去给你们当导游。”李锐前所未有的口齿伶俐起来。
“谁啊?囡囡?”
清源暗暗后悔,也许老妈和她女儿身边的男生的确有点心意相同?
结果,亲爱的李锐大帅哥充分充当了上海本地尽忠职守的导游形象,如果那年要评劳模,清源绝对建议。
他寸步不离三人左右,肩挑背扛所有女人们的东西,在城隍庙汹涌的人潮中担当起了女人们中流砥柱的作用。
看得出来单妈妈对李锐还是挺满意的,特别是他看在他比较突出的外表和跟清源是同门师兄的份上。
晚上,李锐还请他们吃了顿饭,在两位女士的万般阻挠下,他依然顺利地说服他们因为他是地主。饭后还把他们送回了招待所才回家。
单妈妈跟着女儿回寝室,在终于和女儿独处的情况下,才开始评价:
“刚才李阿姨在说这个话不大好,我觉得李锐这孩子不错。”
单清源“啊”了一声,倒水的手抖了下。
“其实我们对你们小孩都没什么特别的要求,只要以后你能嫁个真心对你的,有钱没钱的都无所谓。”
清源在母亲前面坐下:
“妈,你说什么啊?”故意撒娇,“这都什么啊。”
单妈妈笑眯眯的,她笑起来的时候就特别好看,清源那双明亮的大眼睛就遗传自母亲。
“有钱的不一定对你真心实意,你也不一定看得上,李阿姨的儿子当年考高中没考上大学这才花了笔钱送到美国去的,草包一个;像李锐这种跟你同一个大学的,就算他们家里没钱,你老爸随随便便一句话就可以给他弄个位子,又是你自己看上的。妈妈一定支持的。”
清源看着母亲,她的鬓角其实已经开始花白,只是染了红色便看不出来了。妈妈以前在部队也是有名的一朵花,纵然那时候人人都穿着绿军装,她还是很显眼的。爸爸那时候只是个酸秀才,下放到当地的知识青年。娶妈妈的时候被外公当众羞辱,为此妈妈还跟家族断绝了关系。然后,文革结束了,爸爸参加高考考上了,在他上学的时候,妈妈一个人的工资不仅要拉扯清源长大,还要贡爸爸读书。清源还记得很小的时候生急性肝炎,家里住在厂里分配的五层楼的第四层,妈妈一个人背着她每天往返医院,工厂,爬四层楼。妈妈还说清源那时候很乖,从来不哭不闹很好带,让她省心不少。最后她好了,妈妈累得也被感染了肝炎。
清源看着她,她依然保养得很好,比起同龄人来眼角的鱼尾纹明显稀疏。在爸爸成功的踏上仕途并平步青云的时候,她需要操心的事情越来越少。并且很多事情现在已经不需要她来操心,已经有人替她安排好了。吃过苦的人更加珍惜甜的滋味,她充分的享受着每一天的生活。她去打麻将,输得比赢得多,她不介意;她种花种草,只是等着百花盛开,枝繁叶茂的一天;她去做美容美发,挑最好的最贵的也不管对方值不值这个价。
现在,她唯一放不下心的,就是自己女儿的未来。
“妈,”清源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妈妈终于知道你不回家来的原因了,小鬼,还想骗妈妈!”单妈妈笑起来,好像抓到了女儿的什么把柄。“你看,没关系的,你自己选的你自己喜欢的妈妈一定支持。”
单清源看着妈妈依然姣好的容颜,日光灯下依然洁白的肌肤,拉出一抹笑容。
单妈妈本来打算过几天再回去,但是李锐的出现打断了她的计划,她颇有深意的暗示清源暑假就不用回家了。
李锐在得到单妈妈暗示性的首肯之后,有些放心大胆起来。本来有些提心吊胆的举动也开始光明正大起来,比如逛街时自然的牵起了清源的手,再比如有时候会搂住清源的腰。
清源不会拒绝。
日子这样过着,作业其实没有很多,她去流水那里的时候一个下午一个下午的混,早就做完了。那日看见那一幕跑出来之后,妈妈又来上海,很多事情加起来,她已经很久没有去流水那里了。
她也没有勇气打电话,就连找个打电话的借口都没有,渐渐暑假便过完了。校园里的人陆陆续续开始多起来,李锐也搬回了寝室,说是离家太远,为了学生会工作早日展开,便早点搬回来。
冬瓜打电话来叫嚷着后天要清源迎接她,因为后天她的火车要到上海了,到时候有一大堆家乡特产带回来,想吃就要付出代价。
清源对着话筒轻声说:
“冬瓜,快回来吧,我想你。”
冬瓜在那边夸张的叫:
“哇,美女,你这样说我待会儿收拾房间很麻烦哪,要扫一地的鸡皮疙瘩。”
学校的风景自然要比在大街上晒毒辣辣的太阳好,一同吃过食堂的晚饭,李锐就会牵着清源的手在学校著名的梧桐小道上散步。校园人少,就听见鸟儿归巢的叫声,还有花儿静静开放的声音。夕阳被梧桐剪碎了铺满地上,透过枝蔓,可以看见晚霞晕红了天。
逛着逛着,太阳落下去,换上月亮来值班,刚出来的时候天色还没那么暗,朦朦胧胧中李锐的眼瞳总是神采飞扬。
“果然漂亮,这条路。”李锐十指紧扣清源的。
清源总是沉默。
李锐停下脚步,低头看着清源乌黑的长发随风飘起。
“清源,不开心的话告诉我好么?”他执着清源的手,放在胸前。
“没有不开心。”清源抬头,“别多想,我说过了,我很幸福。”
银辉铺满小路,月色映入清源眼帘,她雪白的肌肤在月光下几乎吹弹可破,黑色的双瞳水灵灵,小巧玲珑的鼻子高而且挺直,唇角微微上扬,淡淡的笑容。李锐被震撼,心中一阵激流,他毫不迟疑俯下身。
清源一惊,防卫性的一推。
李锐猝不及防,被清源猛地推开,退了好几步。他睁大眼睛,有些狼狈。
清源低头,低声喘气,紧紧咬住下唇:
“对不起,我还没准备。”她闭上双眼,不看李锐一眼,飞快逃离。
李锐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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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花雪月(9)
开学之后,本不想见的人,避无可避了。冬瓜也好,李锐也好,其他同学也好,一有想买的东西,都往那个大卖场跑。
远远就会看到流水橘黄的鲜艳的工作服,右胸口上有统一的xx超市,背上有超市的宣传口号。这是一个跟国际接轨的卖场,流水在那儿边打呵欠边收钱,脸上是没有表情的表情。
其他的人都是些上了年纪的中年妇女,像她这样年龄在超市里做事的着实罕见。清源绕着走,李锐或者冬瓜就会一把拉住她去排流水的队。
冬瓜认识流水也是件巧合。清源那天正和冬瓜买零食,流水去午休,在过道上正好遇上。冬瓜从此后便在她的崇拜名单中添上了流水的名字:
“流水很酷啊,昨天给我画肖像漫画,用了五分钟就画好了,我真是佩服死她了,太有才华了!”
清源陪着苦笑。
李锐也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和流水熟捻起来,每次两人都旁若无人的谈笑风生,把她这个中间人视若无睹。
清源害怕的那天果然如她所料的来了。
一日中午正和李锐在食堂吃饭,说着说着李锐就想起来:
“对了,流水请我们到她家吃饭。”
清源手一抖,汤撒了出来。
一阵手忙脚乱的收拾,重又坐下。清源反问:
“那你怎么说?”
“我答应了。”李锐从兜里掏出餐巾纸递给她。“你有空么?”
那日阳光普照,食堂里靠近窗边的位置有些炎热,清源头上一阵阵得冒冷汗。
“你,跟她关系很好?”清源放下筷子,低头。
“啊?”这回轮到李锐一口汤差点喷出来,“你别误会。”他赶紧要解释。
清源双手抖得厉害,放在桌下,不自觉地拧在一起。
“你跟她认识多久?你知不知道她什么背景?你又了解过她什么事情?急着作出一幅老朋友的样子,到家里拜访吃饭,摆给谁看啊?”
李锐从未见以好脾气著称的校花发这么大的火,一时愣住了:
“我以为,你们是老友……”颇有些委屈得道白了。
清源“噌”的站起来,情绪激动的不能自已:
“她是个同性恋,你还去么?”她一字一句地说完,几乎耗尽了所有的体力,心里深处似乎被扭了下,一疼,眼泪就忍不住了。
她不愿意让李锐看到,单手遮面,转身飞快的离去。
留下李锐一脸莫名其妙。这两人俊男美女的,在学校也有名的很,这一闹,整个食堂都朝这边看来,饭是吃不下去了,李锐皱眉头疼得很。
傍晚果然冬瓜来劝了。
冬瓜在寝室找到蒙在被窝里的清源,也不叫她,就站在床头道:
“帅哥锐今天来找过我了。说你发了脾气,说要是你不愿意,他就把那个约会推掉。说如果你不喜欢流水,他这一辈子再也不会和那种女人说话了。”
清源在被窝里听得一清二楚,只是当冬瓜说“那种女人”的时候,没来由的又是一阵心疼,眼泪“噗哧噗哧”掉。
冬瓜还在说:
“帅哥锐说,女人心海底针啊,他算败给你了。当然这话是对我说的,可是我也不懂啊,清源你到底在想什么?你在嫉妒帅哥锐和流水好么?可是你都知道流水既然是同性恋的话,和帅哥锐好不起来你也是清楚的啊。那你又发什么脾气?”
清源抽着鼻子,坐起来:
“是我不好,我不该乱发脾气,我只是不希望李锐跟我朋友看上去很好的样子。”
冬瓜朝上瞄了一眼:
“恋爱中的女人还真是奇怪。我不是你朋友么,我跟帅哥锐关系也很好怎么就没见你嫉妒?”
她来拖清源下床:
“好了好了,美女,快下来吃点东西吧,顺便该给帅哥锐道个歉,看你鼻子都哭红了!西施变东施了。”
清源破涕而笑。
这一次颇费周折的聚会清源最终还是答应去了。
照旧是刘若果烧菜,李锐在见到刘若果之后,一幅原来如此的领悟表情。只是差不多2个月不来,房子里竟然换了样。
“若果拿了半年奖金,我们就把房子装修了下。”流水站在房间里,招呼他们进来坐下。
房间还是那个房间,但被粉刷了下,白漆的墙有些晃眼;流水的床被搬到了窗边,清源经常使用的电脑桌被搬到了流水之前画画的那个墙角。流水画画的那些工具都不见了,取而代之一张玻璃桌,几把凳子占了另个角落。厨房也被好好的粉刷了,装上了油烟机。最特别的是,这间房子里终于装上了空调。清源见那个棕色的鸿运扇放在一边,落寞,孤独,堆了些灰尘,可见被放置了有些时日了。
房间里安上了日光灯,晚霞就算照进来,也成了多余的东西,全屋子都被日光灯照射的亮堂堂,白铛铛。
清源觉得这些东西很熟悉,但仔细看却又那么的陌生。也许这个时代真的变化太快,快到她这个21岁的学生都跟不上了。
流水很热情地招呼着他们,给他们泡果珍,给他们拿瓜子,像个合格的主人一样劝着他们吃吃喝喝。李锐则是个合格的客人,客气的推让着够了够了。
清源像看闹剧,麻木的拒绝着流水不时投过来的目光。
刘若果的手艺清源是知道的,李锐当然还不知道,席间果然频频夸若果出的厅堂入的厨房。想不到电视上的强势女记者生活中竟然这么温柔可人。
这番话夸的若果禁不住地笑,流水在她身旁也笑:
“李锐你小子年纪轻轻,嘴巴就这么油腔滑调?”
清源却靠近李锐,倚在他身上:
“我也挺会做菜的,怎么没见你夸?”
李锐显然吃了一惊,记忆中单清源从来不会对他李锐撒娇。
“下,下次你做了给我吃,我就知道了。”好半天回了句话。
清源捶了下他的胸口:
“坏蛋,那你下次到我家来我做给你吃。”说完,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道,“上次我妈说很喜欢城隍庙的小笼包,叫你下次去的时候带点过去啊。”
李锐有些摸不着头脑,见对面两人看着这边,明显的这时候谈私人的事情非常失礼,但清源又直直的看着他的眼等着他的回答。
“知道了,跟阿姨说叫他身体保重。”他见清源坐了回去,这才松了口气,对着对面看戏的两人连声道歉。
清源低下头默不作声的吃饭,她知道,对面有个人正在用充满疑问的眼神看她,只是那个人旁边还有一个人也在看她。
这餐饭吃得有点尴尬。四人匆匆吃完,又坐着聊了会儿,刘若果首先要离开了。
“电视台最近工作忙,快澳门回归了,正在作专题,实在没办法。”她边穿套装边抱歉,“你们再坐一会儿陪陪流水,我最近都没时间陪她估计她快闷坏了。”她朝流水笑,流水拍了下她的背:
“快去,废话别说了。”
刘若果离去前还不忘给流水一个拥抱。
李锐见状也和清源说着要告辞,流水挽留了下,还是礼貌的送出了门。
“今天有帅哥送你回去,我就不送了。”流水朝清源眨了眨眼。
清源面无表情。
那日周五,李锐要回家的。和李锐走到公交车站,李锐要送清源回学校。清源推辞了,说不顺路又晚了。李锐便坚持看着清源上了那班车才安心。
清源乖乖的上车跟他挥手道别,找了个位子坐下。
车子是老式的,很空,开起来哐嘡哐嘡得响,好像一不小心,这车子就会散架似的。零零散散的坐了些人,都是一幅辛苦工作完很累得回家的样子,谁都没说话。清源坐在车上,窗外的城市霓虹闪烁,好像梦境一般。光影交织着投射到她的脸上,一半惨白,一半漆黑。
车走了一站,停靠下来招人。清源站起来,一个人下了车。
流水把日光灯关掉,把原来那个30瓦的灯泡灯打开,她喜欢这种朦胧的感觉,不喜欢日光灯下什么都清清楚楚地,□祼的呈现。她将鞋子脱掉,穿上拖鞋,从床底下用力拖出两个喇叭和一个cd机,放入碟片,狭小的室内就充满了她喜欢的元素。
光,声音,还有拖鞋。
音调起,Elvis Costello深情地唱:
She,maybe the face I can't forget,
a trace of pleasure or regret,
maybe my treasure or the price I hāve to pay.
She,maybe the song that summer sings,
maybe the chill that autumn brings,
maybe a hundred different things,
within the measure of a day.
She,maybe the beauty or the beast,
maybe the famine or the feast,
may turn each day into a heāven or a hell.
She,maybe the mirror of my dreams,
the smile reflected in a stream,
she may not be what she may seem,
inside her shell……
跟着音乐正轻轻哼唱,就听到门被敲响,流水起身开门,看见清源喘着气站在门口。
“怎么小姑娘,你没走?”流水见她脸色惨白,气喘吁吁,有些担心把她拉进屋子关上门。
清源大口喘着气,强笑了下:
“跑得太厉害了。”
她任由流水拉着她走进屋内,任由流水按她坐在沙发上,然后她听到那首歌,那首老情歌,她曾在深夜的电台听到过。那时候,脑子里一幕幕都是流水。
流水没有将它关掉,反而调小了音量,让它似有若无的在这个空间里回旋。
“今天你不大对劲。”流水拿来毛巾,替清源擦汗。10月的季节在上海,依然秋老虎凶猛。
“什么?”清源心虚的笑,“我挺好的。”
流水拿了个垫子,坐在沙发对面的地上,看着她。
“我这里装修得怎么样,还满意么?”她放松的伸长了脚。
清源看着流水舒适的样子,没来由的,刚才的烦躁,不安,难受与心慌意乱慢慢消失,她也开始放松下来。
“比之前差,我喜欢你这个灯泡。”清源本是坐在沙发边上,这会儿渐渐将背靠在沙发上了。
流水失笑:
“我也喜欢这个灯泡。”她自然的拉起清源放在腿上的手,“手没刚才那么冰了,大热天的,我还以为你感冒发烧了。”
她的举动如此自然,清源的指尖却开始燃烧起来。
“我,我没事。”清源反手握住流水的手。流水的手和李锐的手不同。李锐的宽大厚实还有些老茧,流水不同,流水的手柔软而又不失温暖。清源的心一阵阵的抽痛。
流水不动声色的将自己的手抽出,站起来去摆弄那个CD机:
“我这个人,其他的本事没有,就一个垃圾桶,你要有什么心事这种的垃圾,我很欢迎你扔进来。”
清源坐在沙发上,看着流水的背影。宽大的T恤和牛仔裤依然不能掩盖她过瘦的体形。她的短发削的极短,几乎能看见她脖子上的肌肤。
流水转过身来看着她:
“要换拖鞋么?舒服些。”
清源点点头,就见流水从床底下拿出一双竹编的拖鞋,鞋背上则是蓝色印染布。
她踢踢踏踏得过来,蹲下,也不等清源准备,随手就将清源的跑鞋丝袜脱掉,套上拖鞋。
清源紧咬着下唇,流水托着她的脚踝替她套拖鞋,那温暖的手轻轻的捏着清源脚踝,流水低着头,清源能看到她黑发的头顶。
“好了。”流水拍拍手,继续蹲着,仰头看她,“你的心事跟你男朋友有关么?”
流水的黑色双瞳在昏黄灯光下深不可测。
清源不愿放开的对视,点了点头。
“能跟我说说么?”流水轻声问。她的眼神诚恳而关切,清源双手在身侧捏成了拳,全身又紧绷起来,她死死的咬住发抖的嘴唇。
流水等着她的回答,见她颤抖的太厉害,一伸手,将她搂入怀中。
清源紧紧抱住流水,将头埋入她的肩窝,双手在她背后勾住她的肩膀,还是止不住的颤抖。
流水轻抚着她的背,安慰着她,清源能够闻到流水发间的香味,轻悠的刺激着她的嗅觉。
“他欺负你了?”流水皱眉,在清源耳边轻轻问。
她的气息随着她开口在清源外耳转动,清源一阵瘙痒,好像这声音直接从耳朵滑进了心里。
清源紧闭上眼睛,下了决心似的靠在流水耳边,轻声问:
“流水,你能吻我么?”
那首老歌唱到最后的□:
The meaning of my life is...She...S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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