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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暴君的小妾 > 第三节完全便成了叶嘉的个人表演赛,而学生队,发挥最出色的自然是黄晖。可好似,都是排山倒海喊叶嘉的,黄晖,完全变成了一个大配角。

第三节完全便成了叶嘉的个人表演赛,而学生队,发挥最出色的自然是黄晖。可好似,都是排山倒海喊叶嘉的,黄晖,完全变成了一个大配角。

她回过头,见他的神情那么古怪,仿佛带着恨深刻的压抑和悲哀。

心里一点一点的疑惑积聚成极大的一个团:

为什么每一次在无人的时候,李欢几乎就跟过去一样,仿佛一点也没有改变。可是,一旦有其他人在场,他立刻就会翻脸相向?

为什么?

他也紧紧盯着她苍白的面颊,扎带她身体不好,即使是伪装,也无法再说出任何伤害她的话了。可是,自己该怎么办?洗澡,她已经起来疑心,天天来这里查探,如果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按她的­性­子,只怕很快就惹火上身了。

最主要的是,他想起自己那天晚上见到的那个酷似叶嘉的身影,但是有不便当在冯丰说出口。叶霈那次曾巧设机关追问自己的身份,他可谓是最大的嫌疑人。像叶霈这种人,如果能利用冯丰,是就不可能有所顾忌的,何况,叶嘉和冯丰早已经离婚了。

现在,叶嘉似乎又恢复了和冯丰的来往,这难道仅仅是一种巧合?毕竟他们离婚那么久都不曾有过什么联系。

最大的敌人,往往潜伏在身边。

两人各怀心事,好一会儿,冯丰方柔了声音:“李欢,你到底怎么了?”

他急切地,又有点结巴:“你是关心我嘛?一直都……关心着?”

她坦然的点点头:“嗯,你变化太大,所以,我很不安……”

这一刻,心里无比喜悦。她的柔软的声音让他的心理防线也悄然松懈下来,慢慢道:“冯丰,因为发生了一点事情……”

“什么事情?”

“你去医院我就告诉你”他仿佛抓住了一个有利的筹码,“你一定得去医院!”

“我说了我没病!”

她没好气地想拖回自己的手,这个男人,神神秘秘,反复无常的,老是不肯说实话。

“你不去,我绝不会告诉你。”

“哼!随你,反正我也不稀罕知道。即便你告诉我,我还不想听呢。”

他几乎是哄小孩子一般:“我陪你去好不好?现在就去。”

“不去,不去,你这人怎么喜欢没事找事?”

他加大筹码:“笋子炒鲜虾?”

她心里一震,忽然想起他的话“你和芬妮简直是云泥之别”,“你给我带了绿帽子”,他那么恶毒地在酒楼一次次地驱赶自己,甚至役使高纬他们连夜为芬妮赶制宫廷名菜……

现在,又跟自己提什么“笋子炒鲜虾”--男人啊,都是花言巧语口蜜腹剑?

她越想越气恼:“你给芬妮吃吧,我早就已不吃虾子了。”

李欢愣了一会儿,立刻就追上去:“冯丰,我送你回去。”

“不需要。”

他也不分辨,径直抓住她的手就往车上拽,她不是他的对手,被他几乎是半拖半抱地弄上车,他迅即关了车门,自己也立刻上车,所耗车门。然后才替他系好安全带,开车出发。

她几乎被安全带牢牢地绑在座位上,又气又急,这个男人就是这样,什么都喜欢自作主张。她郁闷的不行,闭着嘴巴,一句话也不说。

电话响了,她接听,是黄晖的声音:“冯丰,中午吃什么?”

她柔声道:“随便,我马上就回学校了,到了我找你。”

“好的”

李欢测头,高深莫测的看着她:“你和黄晖,可不能假戏真做。”

她勃然大怒,什么叫假戏真做?他的事情,自己一句也过问不得,而自己的事情,他却偏偏喜欢管三管四的。

她冷笑一声:“你和芬妮的事情,我一句也没过问,李欢,我们连朋友都不是了,你有什么权利过问我的事情?而且,我实话告诉你,黄晖就是我的男朋友,没什么假戏真做的,我不像你,是生活的职业演员,每天都在做戏……”

他一个急刹车,车停在了铺满碎石的小径上。幸好安全带绑得紧,头才没有撞到前面,只吓得不轻,怒声道:“李欢,你­干­什么?”

他想也不想,一把抱住她就低头亲了下去……

太过突然,她几乎像被绑在座位上一般,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只骇然睁大眼珠子,滴溜溜地乱转,奋力挣扎好一会儿才推开他,尖声道:“李欢,你疯了……”

李欢重重地喘着粗气,嘴角差点被咬破,舌尖还残留着一丝血腥的味道,却满含一种陌生的甜蜜。许多日子压抑的欲望恐惧悔恨孤寂……这一瞬间,仿佛山洪暴发,将一切都要冲毁似的。

不管了,一切都不管了。也许会因为神秘人的觊觎而丧生,也许因为不可预知的恶感而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可是,那些也许都还没有发生,如果自己的人生完全在于和这些“也许”博斗,只怕再也体会不到丝毫的乐趣了。

人的心理防线是很奇怪的,坚固起来,可以如层峦叠嶂,不折不挠;真要崩溃起来,也可以薄如蝉翼,不堪一击。

忽然想肆无忌惮,忽然就很想今朝有酒今朝醉。

更何况,伤害她,真的就是对她最好?

如果就此陌路,终成遗憾,即使两人都能长命百岁,又有什么意思?

伤害她的感觉,跟亲吻她的感觉相比,可是差的太远了。忽然想起,这几乎是两人第一次在清醒的时候“亲密”,不知怎地,他就呵呵笑了起来。

一阵风,路边的斑麻花絮被吹起,­干­枯的花絮一片一片贴在车窗上,前面的挡风板璃几乎变成茫茫的一片。

他的手还抱着她的肩头,侧着身子,姿势十分暧昧,用舌尖舔舔尚余一丝血迹的下­唇­,声音沙嗄:“冯丰……”

他的笑容太过“变态”,眼神太过“邪恶”,她几乎是以袖掩面:“你疯了,你不要这样看着我……”

“冯丰……”

他俯下头,又要亲吻下去。

她拼命的扭动身子,像一条要挣破鱼网的鱼儿,飞快地伸手去拉安全带,想逃下车去。可是车窗早已锁了,怎么也拉不开。

他紧紧抱住她的腰,尽管隔着厚厚的几层衣服,也能体会出她身上的湿热:“别走……”

“不!快开门,我要下车。”

“我送你回去,我绝不会乱动了。”

“你先放开我。”

“嗯。”

他立刻松手,将她的身子拉正。她没法打破车窗,只好端端正正坐好,警惕地看着他:“李欢,你距离我远一点……”

他笑嘻嘻地,重新将她的安全带系得好好的,发动了车子。

因为刚才这次意想不到的“突发”事件,冯丰一直警惕地偷眼看他,而他一路上,心情不知道为什么完全开朗起来,还哼了几句莫名其妙的奇奇怪怪的调子。

“冯丰……”

“你又想­干­什么?”她本能的坐离他远一点,如一个即将竖起尖刺的刺猬。

他笑起来:“我只想告诉你,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绝对不会再伤害你了。”

听起来怎么这么奇怪?

“你好好注意自己的身子,有病了就尽快治疗。你不喜欢这房子也无所谓,以后我们换个热闹点的地方,也许,我们会过得快乐的……”

这是什么鬼话?

“我再花一点时间,只需要一点时间就好了。冯丰,你安心念书,什么都别想,也不能再理睬叶嘉了。你和他既然已经离婚”就是陌路人了,以前我叫你和他在一起,是以为他能够保护你,但是,我看,他一家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真要嫁给他,这一辈子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算了,你绝不能再和他们纠缠不休了……

什么叫叶嘉一家人都不是好人?

她正要反­唇­相讥,忽然想起叶霈和那个年轻女郎幽会的情景,就反驳不下去,这一家人,除了叶嘉,的确没有一个好人。

她还气哼哼地:“至少叶嘉是好人。”

“好人?他是好人就不会和林佳妮躺在床上……”

她一拳就锤在他的肩上:“你还是不是个男人?背地里说人坏话,你算什么?”

他不以为然:“他若没有什么把柄,就不怕人说。”

她气得胸口急剧起伏,心里对叶夫人更是恨之入骨,要不是她,叶嘉怎么会落人口实?

“你说别人,你呢?难道你的私生活就很检点?”

“我刚来现代,把你当妻子看的时候,从来没有招惹过其他女人!你和叶嘉结婚,我成了单身汉,的确有一段时间没有很检点。但是后来,自从我决定和你在一起之后,我就再也没有碰过其他任何女人,这是原则上的差别,自然比叶嘉高尚!……”

她转动着眼珠,好一会儿才哈哈大笑起来,这家伙,撒谎都不眨一下眼睛,那芬妮算什么?他献的那些殷勤算什么?

“你不相信,是吧?”

“与我无关,你不用管我相不相信。”

“冯丰,你总有一天会相信的。”

他气得口不择言:“对,我会相信!某一天,你去修补处男膜了,我一定相信。”

李欢:“N0※※﹫※……”

……

车子在C大门口停下,她立刻解开安全带下车。李欢抓住她的手臂∶“冯丰,以后不许和黄晖小子来往密切,假戏真戏都不许做了。我看得出来,这小子是真正喜欢上你了,再这样下去,以后不好收场……”

她终于忍不住,悻悻地大骂一句:“妈的,神经病,我找他也不会找你。”

然后,飞似的跑了,生怕背后有厉鬼追来,打定主意,以后,再也不单独去见李欢了。

人前人后两张脸,李欢这个男人,也许是彻彻底底的疯了。

慌慌张张跑到约定的食堂,黄晖已经等在那里,伸长脖子张望,见她,十分高兴:“我还没有打饭菜,怕冷了,你等着,我马上去。”

“嗯。”

她气喘吁吁的坐下,旁边的温盒里,盛有甘美的甜汤,隆冬­干­燥的季节,雨水逐渐减少,黄太太的炖汤变成了甜汤。黄晖本来是住校的,但是为了回家拿汤,到常常变成了走读。偶尔有事的时候,他母亲就会代他送来,这样的美味汤,几乎从来不曾间断。

她揭开盖子,看看上面浮着红红的几颗枣子,玉一般滋润的颜­色­,拿过袋子里的纸杯,一口气喝了两大杯,口舌生津,浑身才开始有了热气,刚刚还在乱跳的心,也慢慢地安定下来。

黄晖已经端着食盒过来,满满的两大盘子,挑选了好几个她平素喜欢的菜:“快吃,好饿。”

“我也好饿。”

“老板又给了我两千块补贴,晚上我们去吃烤­肉­?”

“好啊。呵呵,不过,我请你这次吧,我也领了稿费。”

“都一样,我的钱用来我们俩吃饭,你攒钱买几件衣服,呵呵,等我以后真挣钱了,再给你买更好的。”

“……”

有钱男人请女人进宾馆上酒楼,穷学生请女生在食堂吃饭。

其间优劣,谁能细辩?

她低头吃自己的那盘饭菜,吃了一会儿,有看看黄晖,他正在认真对付自己的饭菜,他有个习惯,吃饭跟上课打球一样的专注,而且,绝不浪费丝毫的食物。

她怔怔地吃饭,奇怪的安宁,食堂的大锅饭说不上有什么美味,既不是和叶嘉一起的­精­致,也不是和李欢一起的豪华,可是,粗茶淡饭才是生活的本质,才能令人健康心安。

不是吗?几个人能经得起成天大鱼大­肉­?

不是胆固醇过高,也得脂肪过厚,富贵也是一种病。

婚姻,又何尝不是如此?

叶嘉也好,李欢也罢,几乎都成平行线了,可以靠近,但不能相交。而黄晖呢?

她第一次细细思量,自己究竟能给黄晖什么?或者说,天长日久,自己会令黄晖损失些什么?

甚至,自己连萧昭业等人的来历也不敢告诉他。

几个常人能够相信这样“荒诞”的故事?

黑手袭击冯丰

黄晖埋头吃饭了半响,抬起头,见她盯着自己看,奇道:“冯丰,怎么了?”

她笑起来:“黄晖,你给我付了多久饭钱了?”

他摸摸头:“这很重要吗?”

这难道不重要吗?他不过一穷学生,虽然毕业前夕,主力是在外“实践挣钱”,但是,终究也不是什么有钱人,可这些日子都是他在买饭,自己的饭卡里充值了500块,好像都还没有怎么动过。

男男女女都一样,别谈感情,多伤钱啊。

她将饭卡递给他:“这个月用我的吧,我的还没怎么用过。”

“呵呵,不用,我有钱。老板接的新案子又快开庭了,这一次我会拿到5千左右,快放寒假了,拿到钱,我们去丽江玩一趟……”

她看他生机勃勃的脸,一本正经地:“你不要喜欢我!!!”

“为什么?”

“男人就是吃亏,一谈感情就伤钱……”

他正在喝汤,愣了一下,好一会儿才回味过来,“扑哧”一声笑出来,差点溅在她身上。

“哎,在吃饭唷,你这‘标点符号’喷得……”

他笑得前仰后合,惹得左右的同学都看着他,她悄悄伸脚在下面踢了他一下:“笑什么笑,别人都在看你哪……”

他不笑了,声音滴下去,也是一本正经的:“冯丰,我知道你天天加班写稿子做策划挣钱,可是,你的脸­色­越来越不好,应该好好养着。钱的事,你就别太担心了,我虽然没什么大钱,但是挣我们两个的饭钱还是不成问题的。我明年5月份就可以正式出去上班了,也积蓄了一点钱,明年开学你的学费,我会给你准备好的……”

她禾了半响,他竟然想到自己明年的学费上去了!自己天天拼命加班,原本也不是因为缺钱,而是多年习惯养成的“危机感”--万一某一天生病了,意外了,其他人也许还可以回家,有家人照顾。而自己,是什么赌没有的,一切都得靠自己。

这样的习惯,在遇到李欢,叶嘉后,曾遭遇严重的挑战,然后退化不少。

可是,到最后,他们一个个都离开了,自己又像打不死的小强,自动恢复了那种小人物的生存本能和技能。

现代人都累,­精­神的经济的竞争的……造成极大的生存压力盒心理压力,常常朝不保夕的。谁能想到,反倒是一个普通男生,一步一步替自己打算着油盐酱醋的未来?

原本只是当他“朋友”看待的,可是,不知不觉中,他母亲的汤,他的“责任感”……一个女人,究竟还希望得到更多的什么呢?

她微笑着:“黄晖,我有学费,我三年不做什么,学费生活费也是足够的,你不用替我­操­心。”

他固执地,“你的首要任务是健康。”

“嗯。我有分寸的,放心吧。”

他才又笑起来:“这几天你有考试,又要熬夜?”

“呵呵,我是考试型选手,这种小意思啦,不用熬夜。”

晚上两人吃了烤­肉­,冯丰回家拿几件­干­净衣服。

黄晖送她回去,她卫生间一支灯坏了,他找了灯泡给她换上,她拿出新买的茶泡上两杯,打开窗子,看我们蒙蒙的夜­色­,因为是一楼,光线相对更加黯然。外面的小叶榕都不太看得清楚了。

背后,黄晖洗了手出来,笑嘻嘻地说一声:“好了。”

“谢谢。”

黄晖和她并排站在窗边,看外面的影影绰绰的树木:“为什么买一楼啊?”

“呵呵,我懒,不想走楼梯。而且,我觉得离开泥土心里就不踏实,尤其是高耸入云的电梯公寓,越高我越害怕。也许,我前一辈子是一个勤快的老农……”

“呵呵,那我前一辈子是什么呢?”

“老农雇的临时工?”

他嘿嘿笑起来,这样笑,就不像朝气的男孩子,而是憨憨的男人的样子。

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也或者只是刹那间的感觉,忽然很有真正的家的感觉,平淡而值得依赖。

她嫣然一笑:“来坐着吧,”

他在她旁边坐下。她笑嘻嘻地将茶递给他:“喝吧。”

他见她的笑容第一次变得很温存,心里“扑棱棱”直跳,捧着茶杯,忘了喝。

“不喜欢这种茶吗?”

“不是”他赶紧喝茶,喝得太快,差点呛着。

“呵,你是牛饮”她笑嘻嘻地再起身给他续一杯热水,“这一次才是­精­华,你慢慢喝,看味道如何……”

他味绑在茶,只盯着她莹白的手,手掌特小,手指白皙而匀称,因为拿了热水,微微有点红润……

他不由自主伸手拉住她的手,那只手那么软绵,柔若无骨,心里忽然涌起陌生的燥热:“冯丰……”

她缩回手,笑容依旧温柔:“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去,我们明天见,好不好?”

他慌不迭地起身:“嗯,明天见。”

他出门,她送他到门口,他看着她温柔的笑容,心里放松下来,从未有过的愉快,轻松吹口哨离去,好像深夜里的天空,满是灿烂的星斗。事实上,今夜特别暗沉,而且已经深夜,灯火阑珊,连路灯都显得分外昏暗。

夜深了,也困了,冯丰准备去关客厅里的窗子,洗漱了好休息。

刚转身,眼前一花,一个黑影冲进来。

有抢匪!

她惊恐得正要大叫,已被一把扼住咽喉:“别动,别叫……”

她双腿乱蹬、双手乱辬,却一点也挣不开,喉咙里的气息越来越压抑,眼前一黑几乎窒息了过去……

黄晖走出小区门口,摸摸裤袋,忽然想起自己的钥匙不见了,估计是在沙发上时掉下了。他打个电话,想问冯丰在不在,拨通电话,可是,却无人接听。

为什么没人接听?

他也没有多想,只是转身往回走,也不是很担心钥匙,只是一时不见如隔三秋,心想,再回去跟她打个招呼,看看她在­干­嘛。

他按门铃,没有人开门,也没有任何响动。

心里只觉不对劲,再按,也没有任何动静。

他大急,忽然想起后面客厅的窗户,立刻跑过去,见窗户虚掩,屋子里没有一点灯光。他敲几下窗户,也没有任何动静,立刻推开翻了进去。

屋子里一片凌乱,茶几上的那只水晶大花瓶也倒在地上,水流了一地。

他一眼看见冯丰摊在地上,双目紧闭,只觉得自己的双腿都在发软,一步就跨过去抱起她,掐住她的人中:“冯丰,快醒醒……”

好一会儿,冯丰才睁开眼睛,仿佛做了一场噩梦,“哇”的一声就哭起来:“黄晖……”

“别怕,我在……”他紧紧地楼住她,看着她脖子上青紫的掐痕,骇然道:“冯丰,怎么了?”

“小偷。。。。。小偷入室行窃……”

她语无伦次,不滋生的掐痕渗出乌黑的血迹,那种快要窒息的感觉又重新涌上了,面­色­也是青紫的,双手都在发抖。

“别怕,我在,我一直在……”

黄晖更紧地搂住她:“别害怕,没事了……”

她在他怀里哆嗦好一会儿,才慢慢复原几分,声音还是哽咽的:“吓死我了……”

他柔声道:“我今晚都陪着你,不会有危险了。”

她在他怀里坐起身:“帮我看看,摔了什么东西……”

“好的,你坐着别动,我来看看。”

“保安,叫小区保安……”

“别怕,我已经报警了……”

只几分钟,保安先到,紧接着,警察也到了。客厅里的抽屉都被拉开过,但是里面并我什么现金。众人又去卧室,显然,小偷入室的时间不久,听到黄晖打电话或者敲门时,就翻窗跑了,所以,卧室还没来得及遭殃,只梳妆台和床头柜被拉开了。

搜查结果,是掉了几百块现金,电视机,DVD甚至空调的遥控器都不见了。

冯丰惊魂未定地坐在沙发上:“就这些吗?”

她点点头。

“是寻常入室抢劫案件,幸好你没伤着,也没丢太多东西。有线索警方会通知你们的。平常注意关好门窗。”

黄晖瞪着小区保安,对他们的管理很不以为然:“同志,你们也太不认真了吧?”

保安摊摊手:“这个罪犯太狡猾了,你看,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显然是惯犯。去年,我们小区也发生过一桩入室盗窃,但是,没人受伤……”

冯丰不耐烦跟他们多说,黄晖立刻送他们出门。

门窗关好,黄晖回到她身边坐下,见她头发十分凌乱,仿佛被人剪去一缕似的:“你的头发?”

冯丰这时也发现了自己的头发,才觉得头皮一阵生疼,刚刚挣扎时,被那该死的盗贼揪住头发,狠狠地掉了一缕,头皮都隐隐有着血迹。

他摸摸她的头发,心疼道:“只是普通的小偷,不用怕。我会陪着你的……”

只是普通的小偷吗?

她想想丢失的三只遥控器,心里隐约觉得有一种难言的恐惧,却又说不上来,只是看着黄晖,喃喃道:“你回去吧,也许,我会害了你的……”

156李欢的苦衷是什么

“不会的,你是吓着了。我去给你弄点喝的东西……”

“不,不用,你回去吧,我没事了。”

他有点奇怪:“这个时候,我怎么能离开你?”

她惊觉,这个时候,越是说危险,黄晖自然越是不肯离开。只靠坐在沙发上,浑身软绵绵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以为她惊吓过度,去拿了一块白­色­的长绒毛毯子盖在她身上,摸摸她的头,去洗手间弄了热帕子,扶她起来,给她擦洗了一下,又泡了一杯滚烫的热可可,柔声道:“喝下去,会好一点。”

她喝了半杯下去,心理总算镇定了几分,此时,才有­精­神细想,为什么会掉了遥控器?普通小偷­干­嘛要偷不值钱的遥控器?难道是那七个小暴君中的一个所为?

可惜她突然被袭,看不清黑衣人的身形,否则,就可以有个大致的判断。不过,除了这几个人,谁会知道“遥控器”的秘密?

“冯丰,遥控器掉了就算了,我明天去给你另配个万能遥控器。不过这个小偷真变态,拿遥控器­干­嘛?”

她摇摇头,那些都不过是普通之物,掉了原本不足为奇。真正的“遥控器”在李欢那里,估计是他藏得严密,那些人找不到,所以,猜到自己头上,来这里寻找。

下手的绝非“普通小偷”,而是异常熟悉自己和李欢关系之人。

“那个小偷拿遥控器去­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

心里越是恐惧,越是不愿说出口,这是一个太复杂和荒诞的故事,黄晖何其无辜,若是将他牵涉进来,谁知道等待二人的会是什么命运?

“冯丰,以后就住在学校吧。要回家的话,我陪你。”

“不,没事。”她强笑着,不在意的样子,“不过是普通的小偷,以后我管好门窗就没事了。”

“但是好危险……”他依旧心有余悸,要是自己不回来“找钥匙”,那后果真不敢设想。

“真的没什么。小区的报案措施还是不错的,这种事情应该很少的。”

“嗯。以后我都送你回来,检查好门窗才走。”

他看看时间,已经快凌晨2点了,柔声道:“休息一会儿吧,你明天还有考试呢。我在沙发上躺躺,明天早上一起去学校。”

“不用,客房是弄好的,你睡客房。”

他也不推辞,先送她去房间,细细检查了她房间的门窗,替她关好门,才自己住到隔壁那间客房。

这一夜,两人各怀心思,谁都无法成眠,尤其是冯丰,早上起来,简直头重脚轻,脖子上的淤青一沾上洗脸水,就火辣辣地疼痛。

上午的考试好不容易结束了,她给黄晖说自己有点事情,午饭也不吃,就立刻离开学校来到自己的小店。

还不到中午,萧昭业和萧宝卷都在店里,高纬也在。他不愿呆在李欢的店里,得到允许后,“辞职”又回到了冯丰这里混饭吃

三个少年正嘻嘻哈哈的,见冯丰进来,萧昭业先招呼她:“姐姐……”

这时其他两人也看见她了,但是,目光都落在她的脖子上那么明显的痕迹上,惊讶道:“姐姐?”

冯丰目不转睛地看着三个少年,目光一一转过三人的面上,但是,三人神情都很惊讶,完全不像作伪的样子。

“我昨晚屋子里进了小偷……”

“抓到没有?”

“小偷这么猖獗?”

“姐姐你要小心啊。”

“……”

她有点儿困惑,他们“前科”太差,也不知道他们现在究竟是在做戏还是发自真心,完全没法判断他们是不是疑犯。

从作案的手法来看,警察也判断是“惯犯”,他们几个来了现代,并没有什么作­奸­犯科的记录,而且,他们有这个本事吗?何况,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的住所。

萧昭业赶紧倒一杯热茶给她:“姐姐,你先坐着。”

她拿了热茶,看着高纬:“为什么不在李欢那里做下去?”

高纬结结巴巴地愤怒:“那天你来酒楼找李欢,芬妮小姐生气当晚就走了。李欢为了讨好她,更勒令厨房给她加紧准备宫廷名菜,还叫我准备新的曲子伺候她,我才不耐烦,她根本听不懂琵琶……后来,我提出辞职,‘遥控器’不知怎么居然答应了,我就回来了,姐姐,我可以回来吧?”

“可以,李欢和芬妮现在如何了?”

“据说芬妮已经和他分手了……”

“为什么?”

他结结巴巴地,不太敢说。

“高纬,为什么?”

“因为你。”

“关我什么事情?”

“我听那些服务员说,芬妮很喜欢那座别墅,但是别墅写的是你的名字,李欢说暂时没法过户。芬妮认为他和你藕断丝连,所以,就提出分手。……李欢想追回她,又认为你重新找了男朋友,没有必要再把别墅留给你了,就答应她尽快要你归还别墅,然后过户给她,据说还会给她酒楼的股份……”

他有些幸灾乐祸的,“但是,芬妮还是不理他。这些天芬妮一直在C城和其他富豪聚会,也不接他的电话……遥控器又气又急又没有面子,天天都发脾气,所有员工都战战兢兢的。昨天晚上他约见芬妮还没回来,大家私下里猜他是去给芬妮‘跪搓衣板’去了……”

高纬居然学会C城的土话,知道“跪搓衣板”了。冯丰想笑,又觉得一阵悲哀,瞪他一眼:“高纬,你变成八卦专家了……”

“老板的绯闻多了,闹成那样,谁不知道?不是我八卦……”

的确,下属对上司的绯闻总是很乐于传播的。至于,个中虚虚实实,谁又知道?

高纬不服:“姐姐,别墅是你的,你­干­嘛还他?”

“不,别墅本来就是李欢的。”

李欢那天的确是提到想卖了这别墅的,只是不知为什么忽然又“变脸”,还说什么“只要你不想,我就不卖”!

还说什么“送出去的东西就不再收回”!

她想起李欢当日的奇怪举动,再联想到他为何人前人后两张脸,现在就好理解了。原来他对自己的“恨”比自己想象的更加深刻,除了­精­神上,还想在“­肉­体”上得到报复。一个男人,没有得到女人的身子之前,总觉得怎么“折辱”也许都还不上“档次”吧

所以,他一和芬妮闹掰了,立刻就抓住自己想“欲行非礼”。还想拿回别墅。,让自己“人财两空”!

其实,自己何曾觊觎过他的别墅?

心里异常的愤怒,自己到底亏欠了他什么?他想“亲热”就“亲热”,想一脚踢开就一脚踢开?

但是,此刻她还顾不得去怨恨李欢,不经意地转换了话题:“见过刘昱他们没有?”

萧昭业不屑一顾:“刘昱这小子还是天天只晓得打游戏,没出现的混混。我看他眼睛都要打瞎。”

冯丰哑然失笑。

萧宝卷问道:“姐姐,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又去找叶医生打球?”

她心里一动,是不是他们几个­干­的事,这一次倒要请叶嘉帮一个忙,不是有什么“催眠疗法”吗?会不会让他们说出实情呢?

离开小店时,她还在郁闷,跑这一趟,除了得知李欢“越来越变态”之外,也没得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但是除了七个小暴君——至少是跟他们密切相关的人,谁会知道这个秘密?

莫非是失踪的刘子业、苻生都一直藏在暗处,伺机出手?

亏得自己还以为他们在现代的土壤上,已经不再那么“穷凶极恶”了。

忽然想到,既然“小偷”已经光顾自己这里了,想必也多次去别墅翻过了。“小偷”没有理由放过了李欢,因为“遥控器”本来就在他手里。以前她还知道他藏在哪里,后来决裂后,他将别墅里重要的东西都拿走了,现在,谁知道他放在哪里了?

难道李欢就没有丝毫怀疑或者察觉?或者是他知道了,却一直没有提醒过自己?

李欢如此反常,不像毫不知情的样子吧?

如此想来,手脚都有点冰凉,原本,总是奢想着,他肯定有“苦衷”,可是,他有什么苦衷呢?如果他知道有危险都绝不愿意告诉自己一声,他的“苦衷”,和自己“决裂”,如今想来,都是早有预谋的。

他竟然巴不得自己死掉!?

这一刻,也不知道心里是失望还是悲哀或者害怕,也许,悲哀多了,就麻木了。

她想了想,还是给他打个电话。

第一次打时,没人接听。她想,不再打了吧,肯定是他正在讨好芬妮,看着自己的号码,当然不会接了。

可是,这事情实在事关重大,万一他不知情(尽管这种情形微乎其微),自己告诉了他,他也好有个防备啊。这跟自己和他的恩怨无关,毕竟,自己不愿意见到他在这个世界上陷入绝境,或者死去。

她再拨一次,这一次,电话通了,他也接听了,声音很奇怪:“我刚进洗手间,没带手机。冯丰,你怎么会给我打电话?”

“只是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她淡淡地说,“昨晚,我家里进了小偷。居然偷了三个遥控器走,我觉得很奇怪,所以提醒你一下,你今后小心点就是了……”

“哦?”李欢听明白了,惊道:“你有没有事?没受伤吧?”

“没事,不过是掉了几百块现金而已。其他没什么了。”

她挂了电话,拦了出租车就往学校而去。

157男人内心的卑污

李欢比冯丰还先赶到C大。

他站在枯萎的荷塘边,盯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午后的天气有种沉闷闷的­干­冷。终于,他看见门口,一个熟悉的人影背着大包包,飞快地走进来。

他迎上前,大声道:“冯丰……”

冯丰见是他,冷冷道:“什么事?”

他顾不得她神情的冷淡,连忙道:“冯丰,我们得好好谈谈。”

她的羽绒服的拉链拉得竖起,遮住了整个的脖子,可是,被掐伤的淤青是从下巴开始的,怎么也掩饰不住。李欢盯她几眼,伸出手突然拉下她的拉链。

她吓了一跳:“大庭广众的,你想­干­什么?”

她脖子上那么清晰的掐痕立刻呈现在他的眼前,几乎勒进­肉­里,一些血丝­干­涸了凝结成疤。李欢伸手,仿佛要摸一下,她后退几步,警惕道:“你想­干­什么?”

他又惊又怕:“都伤成这样,你还说没事?”

她毫不在意:“区区小伤而已,又死不了。”

他拖了她就往前走。

“喂,李欢,你­干­什么?”

“我们找个地方说话。”

“就在这里不行吗?”

“不行。”

“李欢,我5点还有考试。”

“现在还上什么课。管不了那么多了。”

她狠狠地摔开他的手:“李欢,你就是这样,每次都是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抱歉,我并不是你的下属或者奴婢,任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我今天的考试很重要,我决不能当掉任何一科。你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不愿意说,你请走人……”

“冯丰,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事关重大,这里不方便说话。”

她想起昨夜的情景,虽然是有惊无险,但是仍旧心有余悸。李欢见她稍露犹豫之­色­,立刻又去拉她的手。

这次,她早有防备,立刻紧紧地将手藏在背后。想起他的某一种“可能的报复方式”,无论如何也不肯和他有哪怕是一点点肢体上的接触,只道:“就在车上说吧,我没有时间……”

她脸­色­苍白,目光中流露出些微的厌恶和防备之­色­。以前,无论两人的关系多么恶劣,她都不曾有过这样的神­色­,李欢第一次见到,倒怔了一下,竟然不敢再去拉她的手,自己走在前面,有点狼狈:“那就在车上说吧。”

茶­色­的车窗全部摇上,里面没有开空调,但也比外面暖和许多了。

李欢直奔主题:“冯丰,我们被人盯上了……”

“我们”?

原来,李欢真的早已知情。

她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轻轻咬着嘴­唇­,好一会儿才接口:“也许只是普通的小偷,没你说的那么严重……”

“不!自从我出车祸那时起,我们就被盯上了。”

“会不会是苻生他们几个聚在一起装神弄鬼?”

“他们几个没这么大本事,而且,他们来现代时间极短,又不学无术,最多不过对‘遥控器’感兴趣,不会知道收集毛发之类的。何况,他们自己就是‘千年古人’,我们是他们的同类,他们不会对我们感兴趣的……”

这倒也是。

“应该是有人探知了他们的秘密,抓了刘子业等人,估计是想研究长生不老,或者其他企图……”

她呆了一下,才道:“你怎么知道?”

“车祸之前,我就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车祸和苻生他们的失踪,更让我确定了此事。我后来一直派人去查,查到刘子业突然失踪。不久,我也在停车场遇袭,我拿了喷雾剂喷在袭击者身上,然后顺着这条线索追查,可是,就在前些日子,这个人突然失踪了。刘子业、苻生他们一定是被控制了,再也出不来了。而别墅那里,有人三番五次地潜入,收集了我的头发、甚至是医院里的病历报告。前几天,我去别墅埋伏,和潜伏者几乎照面,但是,还是被他们逃脱了……”

她听得目瞪口呆,原来,李欢真的被当成了“唐僧­肉­”了!

她忽然想起自己也掉了很大一缕头发,头皮都被扯掉一块,现在都还疼得很。自己是不折不扣的现代人,怎么也会被当“唐僧­肉­”?

她喃喃道:“这世上,不是只有叶嘉、你、我三人知道这个秘密吗?”

“七个小暴君,人多嘴杂,总会暴露身份的……”

“我以为即使说了,别人也会当他们神经病的。”

苻生、慕容熙被从山西黑煤窑解救出来,自称“皇帝”,不就被救济站的同志以为是神经病吗?

“总有一些人会好奇的……他们估计是从刘子业等人口中得知了别墅的秘密,所以一直派人查询。不过那个神秘的洞口却被封存,再也找不到任何踪影。而且,他们也找不到遥控器,因为如此,估计他们才想从你身上着手,另找线索。冯丰,你今后……”

她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你既然早已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回答不上来。

她笑起来:“怕我连累你,是吧?”

他拼命摇头。

“怕你连累我?”

“我是为了你好!我不想你陷入危险!”——这话,由一个大男人说出来,总是觉得矫情。

他没有做声。

忽然想起他“决裂”那天那么恶毒的言辞,原来,他做这些,都是“为了自己好”!!!

车里一阵难堪的沉默,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

终于,他还是先开口,勉强道:“冯丰,我没想到他们居然会针对你……”

“为什么想不到呢?兔死狐悲,一网打尽,说的不就是这事?你做过那么久的皇帝,连这点轻重都不会权衡?覆巢之下岂有完卵!他们能查你,就不会查我?他们一直以为我是你的‘同伙’吧?李欢,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天真了?”

他忽然觉得羞愧、悔恨,自己所做的一切,除了表明自己是傻子之外,还能说吗什么?

“李欢,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冯丰,我只是不想你受到伤害!”

伤害?

她微笑着点点头,一字一句道:“……冯丰,你太高估自己的魅力了,你以为我李欢是什么人?会找一个和别的男人同居过的女人做妻子?我只是在等待,等待看你如何被抛弃!……你一个卑贱的孤女,没有教养,身上一丝女人气息也没有!我常常在怀疑,这样一个女人,何以会那么自我陶醉的高估自己,以为有男人会一辈子对你死心塌地?和你走在一起简直就是丢人,难怪叶家始终不要你登门!和芬妮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当然,芬妮是云,你是什么你自己知道……”

她记得,她竟然一字一句都背得!

他仿佛看见自己一步一步走进一个自己挖掘好的陷阱,明明知道,却抽不出身来。

­阴­天,车里的光线很黯淡,只有两个人的眼睛彷佛格外的明亮。

每个人,彷佛都在审视着自己内心最见不得人的某一处角落。

她盯着他的目光,一字一顿:“李欢,即便这是你当初赶我走的借口,你敢说,你没有真正这么想过吗?”

他在这样的目光下,无所遁形,彷佛能看见自己最隐秘的内心:“我是一个男人,无法忍受自己两生两世都败在叶嘉手上。有一段时间,我想起你和叶嘉,就觉得恨之入骨!我也真正想过,要如何报复你、打击你!冯丰,记得你第一次去我的别墅吧?我是故意让你看见那把弓箭的,想看看你有什么反应……”

她泪如泉涌,却笑起来:“我知道,我就知道是这样。我也能理解。”

“你离婚了,我的确很高兴。可是,就好像一样东西,你千想万想,真到手了,却又发现,原来不过如此……”

巨星成龙追过许多女明星,越是难追的,追到手后放弃得越快,往往到手之日就是放弃之时。天下男人心理相通,李欢对于一个给自己戴了“绿帽子”的女人,抱着这样的心理,又有什么可苛责的?

“我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觉得很孤寂。很长一段时间,你作为我唯一的‘熟人’,占据了我生活中很重要的一部分。这一次,我就是想看看,当自己的生活与你完全无关时,究竟会有什么改变……”

她想,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少了一个人就活不下去。即便是我们的父母、亲友或者最亲爱的人死去,我们照样可以继续十年、二十年甚至五十年地活下去……李欢,他终于明白了,除了自己,他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其他朋友、更合适的女人!

并不是非冯丰不可的!

“……所以,当车祸之后,我想,反正他们针对的是我,又何必再连累你,欠你的情?我自己一个人,生也好,死也罢,总是我一个人的事情,反倒轻松自在。

她拿一张面巾纸,擦擦眼睛,平静道:“李欢,事到如今,我们总算明白了彼此的心结。今后,就不必再有任何纠缠了。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他沉默着。

“再见,你保重,不必担心我,我自己会注意的。”

她的手去拉车门了。

他开口,声音急促:“你的确没什么好的,既不国­色­天香又不温柔可人,身家背景更是不用说了。而且,你脾气极坏,还两世都弃我不顾……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权衡了这么久的结果——冯丰,我还是喜欢你!希望一辈子和你在一起!”

158皆大欢喜和白头的原因

她的手放在门把上,无法转动。他依旧锁着车门,并没有打开的意思。

“冯丰,你一直追问我的头发为什么会白了……”

她的手收回来,直直地看着他。

“那天,对你说出那些话,我心里其实是很痛快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那么痛快——那是潜伏在心底很久的魔鬼,于是就这么不可遏止地接着‘保护’你的理由堂而皇之地出来了。冯丰,你看,我其实就是这样一个男人!我是真的为了你好吗?我也不知道!”

“从我的角度来看,我‘报复’了:从你的角度来看,你‘安全’了,我不再连累你也不再欠你的情了。这原本是我设想中的‘皆大欢喜’——可是,真的这样做了,我不但一点也感觉不到轻松,反而加倍的痛苦。那些所谓的‘恨和报复’,其实,早就不存在了。早到什么时候呢?也许是从你替我挨打开始、也许是从你来监狱探望我开始,也许是你那一声‘因为你是李欢,所以我相信你’开始,也或许,我从来就没有真正恨过,只是我有时以为是‘恨’而已!……无论是柯然还是芬妮,她们都爱自己远远超过爱我。不止现代是这样,即便在当初的宫廷里,最爱我的祖母也是我成年掌权后,多次和我爆发冲突因为利益之争,彼此心里都有所隔阂和保留,绝不可能有全心全意的爱和好……”

他有些自嘲地笑起来,“只有一个冯丰,只有‘不爱’我的冯丰,始终待我如一,为了我可以不顾一切!我多次问自己,这是‘不爱’吗?难道从来就不曾‘爱过’吗?为什么那些‘爱’我的女人做不到这样?如果这算‘不爱’,那么即使‘不爱’我也要!因为,我曾那么真切地感受到过‘爱’!说出口的,不一定是爱,没说出口的,也未必就是无情!”

“可是,心里的魔鬼放出来之后,那一番话之后,我就知道自己完了,从此真的完了。我想了一夜,好像被判了死刑的人,永远也不会再有生机了……”

就是那一夜吧!他持着双刃的飞刀,刀刀催人老。

她看着他过早染霜的双鬓,得经历怎样的揪心和焦虑才会一夜之间白头?

“……因为不可测的危险,我对谁都不再相信,除了你!可是,我无法向你倾述!我安慰自己,如果你能无恙,能和叶嘉或者黄晖,随便哪一个人平安快乐地过一辈子,我就算痛苦过,也值得了。可是,我做不到设想的那么洒脱,每次看到你和黄晖在一起,我就心如刀割,十分妒恨他。更重要的是,我判断失误,早该想到他们会打击我自然也不会放过你,这是我的愚蠢。自从那天在酒楼发现你生病了,我就决定不再坚持自己的愚蠢,我不愿意再这样折磨自己了。尤其是现在,连你也受伤了,我以前所做的一切,岂非毫无意义?与其人前人后两张脸,不如和你共同面对。风雨也罢、危险也罢,如果还能过几天快乐日子,才是最实在的……”

“冯丰,你看,我就是这么自私的一个男人,永远只替自己着想。你们这个时代讲究‘物竞天择’,每个人都选择最利于自己的方向。我的身份是不敢示众的‘千年老妖’,但就像某种地底的青苔,总希望向着阳光生长。我这一生,还能有谁比你对我更好?还能和谁在一起比跟你在一起更轻松快乐?没有了,再也不会有了!所以,即便我有一万个放弃你的理由,我也不打算放弃了!如果我不得不呆在这个世界上一辈子,那我就有追求幸福的权利!只有和你在一起,我才会感到幸福!”

…………

那一头的银丝横在眼前,反倒给他添加了几分以前不曾有过的儒雅的气质,却更是沧桑,是那种因为日复一日的心力交瘁导致的沧桑吧。胸口闷得慌,一口气好像接不上来。她死死地憋着,觉得这世界有点恍惚。

他的声音也有点恍惚:“你看,白头了,时间依旧过得这么慢……”

…………

我怕时间太慢

日夜担心失去你

恨不得一夜之间白头

永不分离

…………

这是自己亏欠李欢的,还是李欢亏欠自己的?

她面­色­惨白,他轻轻拉了她的手,眼眶濡湿:“冯丰,对不起!”

她抽回手,别过头。

“冯丰,以后无论有什么风雨,我们都一起面对,好不好?”

她声音哽咽:“我也是个自私的人,最害怕孤独和无依无靠的感觉,只要有人关心,就情不自禁地靠近。无论爱与不爱,有一段时间,我是希望和你在一起的。可是,李欢,现在迟了,我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放弃的!”

“我愿意纠正自己的错误,冯丰……”他声音急切,“我们不能分开了,再也不能分开了!”

眼泪流得太急,她用羽绒服的袖子狠狠地擦着面颊,刮得面颊生疼,彷佛这样会令人好受一点:“李欢,你不能总是这样,无论什么都是你在做主,你想放手就放手,想回头就回头,以为我总是等在那里,任凭你做出决定……不,我的脚步早已不在原地了,我已经走出去很远了……”

她的手拉住车门,他的手紧紧拉住她的手。

她微一用力,他放手。车门打开,她慢慢下去了。

她的脚步越走越快,越走越快,然后,很快消失在了拐角处,那是通往教师的方向,考试,即将开始了。

冬日的天气黑得很,还不到5点,看起来好像要入夜似的。风从摇下的车窗里吹进来,呜呜地肆虐,彷佛要将人的心活活掏空。

李欢的头埋在方向盘上,他不愿意让任何人发现,自己在落泪。

地下实验室里,所有研究人员昼夜不分地进行着各类研究。

当凌晨的第一缕晨曦出现时,大口罩深吸了一口气,喜形于­色­地跑出来,因为跑得太快,差点撞在迎面而来的黑衣人身上。

黑衣人的心情也十分紧张,连忙道:“怎么样了?”

“很好,很好!冯丰的监测情况和其他几人完全不一样。无论是毛发还是血液检测,她都异于常人!”

“难怪她看起来多年容貌都不曾改变。”

“是啊,我们跟踪她18岁高中毕业的体检报告到现在,她的一切指标都在24、5岁后,彷佛就停止了生长。可以推测,这段时间,在她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意外……”

黑衣人果断地道:“到了今天,我们决不能半途而废,立刻从冯丰身上着手!”

“李欢呢?还要不要对他采取措施?”

“他有安全局盯着,如果对我们无用,可以暂时不管他。而且,据我们的密报,他的确和冯丰闹翻了,想必也不会再Сhā手冯丰的事情,你们小心行事就是了!”

“是。”

“不过,你们上一次的打草惊蛇实在太不应该了。”

“本来就要得手了,谁知道黄晖会闯进来?唉,这就是人算不如天算。”

“不过,迟几天动手也没关系,马上就要放寒假了,在校期间失踪,会引起极大轰动。如果是寒假,就可以将一些不必要的震动减小到最低。记住,你们不能扩大打击面,尤其要避开黄晖,他父亲是律师,他的导师在业界鼎鼎大名,他本人虽然不是什么大角­色­,但纠缠起来,也总是麻烦事……”

“是。”大口罩有点为难,“据说黄晖现在和冯丰整天形影不离,冯丰失踪了,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年轻人,爱得热烈,激|情散得也快。校园情侣更是如此。你们可以采取更好的手段。”

大口罩明白过来,立刻点了点头。可还是小心翼翼地:“万一他们查起来怎么办?”

黑衣人在身边的转椅上坐下,手里把玩着一支计量器:“据说美国、俄罗斯的几家秘密机构,都掌握了一些外星人的资料,但是,经业内证实,都是捕风捉影居多。我虽外星人并没有什么兴趣,它对于我们暂无什么实质­性­的用处。不过,如果我们能掌握超越千年的‘古人’,获得长生不老的秘密,想想,这对整个世界的顶级高官和富豪,会产生怎样一种可怕的震动?你放心,越是高位者越是会对我们的研究有兴趣。为此,牺牲区区几个小人物又算得了什么?到时,利益均沾,谁会对他们追查不休?一将功成万骨枯,若能被伟大的奇迹、伟大的科学进步所需要,小人物应该感到自豪,而不是吝啬自己的一副臭皮囊。如刘子业、苻生等人,对这个世界有何益处?不外是增加地球上的能耗和污染罢了。冯丰区区一个女人,又对人类有什么贡献?他们能作为被研究的材料,已经是他们无上的光荣了,起码,还能凭此名垂医药历史……”

“您说的是。”

“只是,研究成果未出来之前,我们得绝对保密。否则,被别人抢先下手,就功亏一篑了。”

“是!”

159风流病发作

最后一科考完,难得的晴天,太阳来得迟,到中午才露一会儿小脸,又飞也似的缩回去了。寒假已经开始,许多人早已熬夜排队买了火车票,准备回家过春节了。

休整了几天,冯丰脖子上的印迹大有好转,下巴的淤青已经复原,穿上高领的大毛衣,脖子上的掐痕也一点看不见了。

收拾好一些东西后已经下午三点,她想起,自己也可以“回家”了。原来,房子才是女人最忠贞不二的“伴侣”,无论刮风下雨,它都等在那里,不抱怨也不背叛,不像长脚的男人,会自己跑了。

心里有一种陌生的安全和快乐,她换了一件衣服,高高兴兴地往医学院而去。

这是一座新建不久的实验室,号称国内最好的同类实验室之一,掩映在两株有数百年历史的古松之下。时值隆冬,更显得沧冷遒健。

这是冯丰第一次踏足这里,向门口的保安出示了身份证,说明来意,保安按铃,一个­干­练的女人走了出来,正是刘蔷。

她见到冯丰,很是意外,喜道:“你找叶医生吗?”

“嗯。他现在有没有空啊?”

“他刚出实验室,在休息室里看一点东西……”刘蔷笑起来,“这个时候,他本来是没空的,但是,你来,我想,他肯定很乐意见到你的。”

冯丰的脸有点发红。

“我带你去吧。”

“谢谢。”

刘蔷给她指明房间就微笑着走了。冯丰轻轻敲门,里面低低的一声:“请进。”

她悄然进去,放轻了脚步,叶嘉一身白­色­工作服,伏在案前,不知道在看什么东西。他神情专注,丝毫也没有发现有人进来了。

她站在他背后,垫起脚尖,悄悄伸长脖子,见他正在看一份材料,里面都是术语,她不太看得明白。

过来好一会儿,他蓦然抬起头,感觉到什么,回头,见是她,不假思索,伸出手去轻轻抱住她的腰:“小丰,我好困,想睡觉了……”

他的动作那么自然、亲昵,有一瞬间,时空交错,彷佛回到了以前那些熟悉的美好的时光,两人亲密无间,毫无芥蒂,以为生活从此都是阳光……

她看看他疲惫不堪的面容,好一会儿说不话来。只微笑着轻轻推开他的手:“你想喝什么?我给你弄一杯。”

“茶或者咖啡都行。”

“喝一杯可可吧,你太疲倦了,喝咖啡不行。”

以前也是这样,他每次回家,倦极,就喝一杯热牛­奶­或者可可,这样很快就睡着了。这是他的习惯。

“呵呵,小丰,我要和你说话,否则打不起­精­神了。”

“那也不行。我要说的事情并不复杂,一会儿就好了。你喝杯热牛­奶­,说完话正好休息,不然,身体受不了。”

他只好依她。

外面就是茶水间,一目了然,她给他倒一杯鲜­奶­,他慢慢喝完。她在他对面坐下,好奇地看书桌上琳琅满目的材料,心想,他就这么休息,可真是累得慌啊。

他变得­精­神十足:“小丰,怎么想起来找我啊?”

“呵呵,我是想来看看你对萧昭业他们几个的研究情况。”

“我们这段时间忙于一个新的项目,暂时还没能全面研究萧昭业他们。现在放寒假了,时间多点,我会尽快的。”

“叶嘉,你能不能对他们做个心理催眠之类的?”

他有点意外:“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他们在撒谎。但是,我又没有证据。”

她将他们对“遥控器”的觊觎简单讲了一下,当然极其轻描淡写,更避过了自己受伤的事情,生怕叶嘉担心。她想,或者不过只是普通的入室盗窃,弄得草木皆兵就不太好了。

叶嘉自然不曾料到事情那么严重,只道:“要测试他们有没有撒谎也不难。下周我安排一个时间,找他们一起。”

“谢谢。”

他有点担忧:“小丰,他们会不会对你有危害?”

“不会啦,你放心。”

他点点头:“小丰,放寒假了,你怎么过?”

“就在家里呆着,阅读、写专栏,我欠了好多稿子需要补上,还要看碟子……呵呵,没时间出去晃了……”

她叽里呱啦地说,他看着她笑容可掬的面庞,有点发怔,这是回到了过去吗?是“离婚”户最近最亲密的一次“相对”吗?可是,她的脸庞为什么那么苍白?

他情不自禁地起身,轻轻抱住了她的肩头:“小丰……”

她跳起来,苍白的脸上有了一丝红晕,结结巴巴的:“叶嘉,你忙吧,我不打扰你了……”

他的手十分轻柔地抚过她的面庞,嘴­唇­几乎要贴在她的­唇­上:“小丰,你最近很消瘦,是生病了吗?”

“没有,没有,真的没有!”

她一叠连声,慌慌张张的,心跳得那么快,彷佛叶嘉是个不安全的诱因,只要靠近他,自己就会莫名其妙地沦陷,明明是有“正事”的,怎么变成了这样?

“再见,叶嘉。”

她赶紧出门,面颊通红。

“小丰……”

叶嘉追出去,她已经脚步飞快地跑走了。

她的脚步太匆匆,在实验室的门口,几乎和一个人擦身而过。她急忙说声“躲不起”,来人却停下脚步,声音提高而且惊讶:“冯丰,是你!”

她停下脚步,这张脸简直是自己的噩梦,如影随形,竟然是叶夫人。

“冯丰,你来这里­干­什么?找叶嘉?”

叶夫人的声音有点尖,好像又带了几分恐惧。冯丰,她面颊通红,­色­带桃花,从实验室出来……她来这里做什么?

冯丰看着她,忽然想起叶霈和那个年轻的女郎,许多年了,叶夫人还能这样做足表面功夫,人前风光无限。忽然有点佩服这个女人,如果处于古代皇宫,她肯定是宫斗的一把好手。而在现代,她连“宫斗”的乐趣也没得,老公的相好在外面,大把大把的黄金女郎,她连“斗”都没得“斗”,连面都见不上。

女人做到这个份上,是该同情她还是崇拜她?

这一次,她没有和叶夫人怒目相向,只是点点头,算作招呼,就淡淡地离开了。

身后,叶嘉大步走出来,见她远去的背影,怅然若失。

叶夫人侧身一边,仔细盯着儿子,没有忽略他眼中的黯然和惆怅,依稀还有几分凄凉。她心里一震,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儿子这般模样——失魂落魄,黯然销魂!

儿子,比自己想象的更喜欢那个女人。除了爱,还有什么力量能令他流露出这样的神情?

那个女人!

该死的女人,她有什么了不起?

多少女人哭着喊着想嫁入叶家,她就一点委屈受不得,摆高了姿态百般拿捏做作。

就因为儿子爱她,他爱她,所以,她折磨他!

叶夫人前走几步,这时,叶嘉才看见她,惊讶道:“妈,你怎么来了?”

“我很久没有见到你了,总得来看看自己的儿子。”

“这是工作地点,不太方便,妈,你不要担心我,我会回家的。”

叶夫人心想,如果不方便,冯丰为什么可以来?这话,她没说出口,也是第一次没有说出口。

呣子二人在叶嘉的临时宿舍里坐下,小客厅收拾得十分整齐,叶嘉加班时多数时间住在这里。

叶夫人打量四周,淡淡道:“你和冯丰最近如何?”

他摇摇头。

叶夫人叹息一声,“儿子,你为什么那么死心眼?”她试探­性­地,“如果有适合你的女孩子出现,她一定迁就你,体谅你,也不要你花费多少心思,做你最理想的贤内助,这样,行不行?”

“不行。我理想中的女人并不是这样,她要明白我的每一个眼神是什么意思,要和我有共同的志趣和爱好、习­性­,就彷佛那种‘心有灵犀一点通’的感觉……”

叶夫人有些恼怒:“你这要求也太高了。”

他诧异:“这算很高吗?小丰就是这样。她和我几乎第一次见面就是这样。我觉得一点也不高啊。”

叶夫人气得说不出话来。

他立刻转移了话题,记起正事:“妈,出了什么事情?”

“你爸住院了。”

“哦,爸的身体很好啊,怎么会突然生病了?要不要紧?”

叶夫人的脸上不知是什么类型的笑——如果称得上“笑”的话,“照顾你爸的人多了,你不用担心。”

叶嘉觉得母亲的语气和笑容都非常奇怪,追问道:“爸得了什么病?”

“算不上什么大病,”叶夫人轻描淡写地,“他和一个女人在外面度假,病发后,那个女子不敢做主,立刻通知我们。昨天晚上才送到医院,那个女人告诉我地址才知道的。我今天上午去看过了,你爸已无大碍,那个女人正在照顾她……”

在父亲身上发生这样的事情,叶嘉一点也不奇怪,可是,终究是自己的父亲,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拍拍母亲的肩膀:“妈,你想开一点。”

“我不想开又能如何?只是,他年轻的时候是这样,老了,更是变本加厉……儿子,你要不要去看他一下?”

叶嘉沉默了一下,才缓缓道:“过几天吧,反正他有令他愉快的人在照顾。我去不去又有什么关系呢!”

160叶夫人挨打

拿出收拾好的东西,手机不停地响,是黄晖等在楼下,帮着拿东西。东西其实并不重,但是,他担心着她回家的“安全”问题,所以执意要送她回去。

她拿了东西走到大门口,只见黄晖站在女生楼下的一颗大树边,和一个女孩子正在拉拉扯扯,女孩子好像强行要给他什么东西,他只是一味地推辞。

女孩子十分青春,长靴子,短裙,外面一件鲜红的大衣,却罩得分外地清纯,一点也不显得妖艳。

她站在门口,好奇地看着二人,黄晖已经看见了她,神情更是尴尬,满面不悦地将那个东西塞到女孩子的手里,就跑了过来。女孩子也看见了她,红了眼圈,飞快地跑了。

“冯丰,我给你拿东西。”

他一把接到她手里简单的包袱,神情很不自在。

冯丰笑起来:“那个女孩子是谁?”

她这样一问,他的神情倒镇定了,摸摸头发,好像很郁闷的样子:“认识的一个学妹,说过年了,硬要送我一份礼物。”

“她想追你!”

这是肯定的,这么明显。

“可是,我不喜欢她。我认识她两三年了,要喜欢,早就喜欢了。”

他回答得斩钉截铁,眼中又很有几分不安,生怕她误会,急急道:“冯丰,我真的和她什么关系都没有……”

她温和地笑道:“呵呵,有朋友是好事,你别太介意了。”

他仔细观察她的神情,见她真的没有在生气才憨憨地笑起来:“来,把你的所有东西都拿给我扛……”

她哑然失笑,自己只背着一个小包包了,难道这个包包也给他扛?

她瞪他一眼,他笑道,又带了商量的口吻:“我妈说,叫你去我家里过年,行不行?这样,我们大家都可以热闹一点。”

“呵呵,谢谢,还是算了吧。”

他有点失望,可还是不死心:“我们春节后去丽江玩一周好不好?”

“到时再看吧。”

他的眼睛亮了一下:“我安排好,我们初二出发正合适。”

她只是笑笑,他却兴致勃勃地:“我爸说,这个寒假,老爷车就给我开了,我每天都可以来找你。”

她从实际的角度建议:“不用这么麻烦吧?”

“不麻烦,一点也不麻烦。”他想起那晚的危险,总是有点担心,“你一个人住着怕不怕?”

“不怕,只是普通窃贼而已。现在保安加强了巡逻,我每天关好了门窗,没事的。”

这天的晚饭,两人在菜场上买了点净菜回去,黄晖三下五除二地做好,两人吃了,又看了一会儿碟子,看看时间不早了,黄晖起身告辞。

临走前,他检查了屋子里所有的门窗,确认都关好了,又叮嘱:“你手机要一直开着。”

“嗯,手机、座机都是畅通的。”

“有什么情况立刻通知我。”

她笑嘻嘻地:“黄晖,你快得强迫症啦,真的没事。”

他这才开门出去。

门关上,冯丰回过头来看空荡荡的屋子,心里有点毛毛的感觉。这还是出事后,她第一次一个人呆在“家里”,心里隐约是知道的,找“遥控器”的人绝不会善罢甘休。原来,“家”也不是一个安全的地方。

忽然很想叫住黄晖,这个时候,自己需要一个同伴。可是,想起傍晚见过的那个女孩子清纯的面容,黄晖,他值得更好的女孩子,自己要是叫住了他,那就真是利用他了。

没法,她将屋子里所有的灯都拉亮,­干­脆在沙发上躺一夜算了。可是,过了这一夜,明天呢?后天呢?这是自己的家,以后要如何熬过这令人恐惧的日复一日?

她在沙发上呆呆坐一阵,倦极却毫无睡意。忍不住,又关了灯去卧室,这一夜,大睁着眼睛,哪怕一点微弱的风声都吓得魂不附体。

夜阑人静。

小区门外的临停处,黑­色­宝马的车窗摇下,李欢探出头,黄晖的背影已经完全消失。大中低声道:“老大,您也该回去休息了。”

他摇摇头,冯丰一个人在家,这个时候才是最危险的时候。

“老大,我查过,这个小区的治安还是不错的,发生入室抢劫后,他们更是加紧了巡逻,24小时监控,没什么危险的。”

“不行,绝不能给敌人任何可趁之机。只要她一个人在家,就一定要看着。”

“是。”

直到晨曦初露,冯丰才勉强合上眼睛,睡得一会儿,又睁开眼睛,只听得风呼呼吹过窗台,起身拉开窗帘,外面一片银白,昨晚竟然下了一夜的雪。

她松一口气,总算熬过了第一天了。

心里的恐惧就是这样,第一天过去了,也就好了。

手机响起,是叶嘉的声音:“小丰,我有点事情找你……”

她听得他的声音郑重其事,稍一犹豫,立刻换了衣服赶去。

两人约定的地点是C大附属医院叶嘉的办公室。

她心想,今天,叶嘉又会来出诊?

刚要敲门,门就开了,叶嘉轻轻拉她进去,然后关了门。

两人彼此都盯着彼此的脸­色­,几乎是异口同声地:“你怎么啦?”

两个人的脸­色­都同样地晦暗,眼里布满血丝,彷佛一夜未眠。尤其是冯丰,因为匆忙出门,看上去还有些蓬头垢面。

两人问着相同的问题,却没人回答,还是叶嘉先开口:“小丰,我今天找你来,是想让你做一下全面的检查,你最近状态很不好……”

“没有,我一点也没有不舒服啊。我很好。”

他抓起她的手腕,手放在她的脉搏上,她挣扎不得,过了一会儿,又翻翻她的眼皮,好像松了口气的样子:“没什么大碍。小丰,但是你脸­色­好差,我马上带你去全身检查一下……”

她抽回手:“叶嘉,你今天是怎么了?”

他默然一下,才缓缓道:“小丰,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去哪里?”

“送我母亲去澳洲。”

“哦?”

他一点也没有隐瞒地:“我爸有了外遇,这次生病住院,都是那个女人在照顾。昨晚,我妈又去医院,和那个女人爆发了激烈的争吵。我妈对于我爸的外遇,忍了半辈子,这一次,不知什么原因,她不愿意忍了,她闹得很凶,甚至提出离婚的要求……”

她想起自己那天清晨见到的那一幕,原来,这么快就暴露了。

“我妈在澳洲买了房子,也早已办好了移民手续。她想先过去散散心……”

心里突然有点佩服叶夫人,这次是真的佩服。她一直知道丈夫的风流种种,却强装着不知道。一旦撕破脸了,这样一把年纪,也敢先提出“离婚”!

几个女人有这样的勇气?

她忍不住:“你爸同意离婚?”

“不,他不同意。因为他要保持家族财产的完整­性­,也不能大张旗鼓地让那样的女人进门。”

他淡淡地,彷佛在说别人的事情。

冯丰情不自禁地拉住他的手,想安慰他几句,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反手盖在她的手背上:“小丰,我先送我妈去澳洲,估计一周后回来。她这样子,我实在放心不下。”

她点头如捣蒜:“嗯,你应该送她的,这个时候,她需要安慰。”

他凝视着她黯淡的面孔:“可是,我也担心你。这段时间,我心里总是有种不祥的感觉,说来奇怪,总是怕你出什么意外……”

她心里一震,却强笑道:“你放心啦,现在都放寒假了,我好端端的呆在家里,能有什么意外?”

“也许是我多虑了,可是,小丰,我们还是去检查一下吧。我陪着你,一点也不用麻烦的……”

“呵呵,等你回来再说吧。”

“等我回来?”他眼睛一亮,“好,等我回来,你一定要去检查。”

“好的。呵呵。”

从叶嘉的办公室离开,她一路上都在想着叶夫人的事情。不知不觉,出租车停到了目的地。她下车,走过横桥,小店外停着一辆豪车。萧宝卷放风似的,一见她就迎上来努努嘴巴:“姐姐,叶医生的老娘又来了……”

叶夫人又来­干­什么?

叶夫人在店里四下看看一些小饰品,她穿最时髦的皮革,烫着最时尚的发型,听见脚步声,回过头来,脸上有淡淡的淤青,脂粉也掩饰不住。

冯丰心想,莫非就是昨晚大闹的结果?

萧昭业等人识趣地退出去了。冯丰淡淡道:“找我有什么事情?”

叶夫人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

冯丰有点奇怪,她不是一向怕这小店的一桌一椅有辱她的高贵身份,从来不肯坐下的吗?

“小丰……”

她叫得有点不自然,语气想尽量温和,却更显得生硬:“小丰,我这次来,是想告诉你,我要离开C城一段时间……”

她点点头。

叶夫人目光锐利:“叶嘉告诉你了?”

“嗯。”

“既然你知道了,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我这一辈子,婚姻很不如意。可笑到老了,才想到离婚,我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劲了,忽然就忍不下去了!昨晚,我和那个女人几乎大打出手,叶霈,叶霈,他甚至从病床上起来给了我一耳光……其实,他不需要我,我也不需要他。这些年,我们虽然是夫妻,却从来没有彼此需要过……”

冯丰没有做声,很多婚姻不外是资产重组而已,合伙人之间并不需要多大感情,能产生利益就行了。叶夫人正是这个原则的实践者,所以,她要儿子也重复她的老路,能不能找到“爱人”无所谓,找到“利益同盟者”才是最重要的。

“小丰,我知道你恨我,你完全可以对我幸灾乐祸……”

她盯着叶夫人的目光:“你错了,这没有什么好幸灾乐祸的。但是,你也并不值得同情,你选择了一样东西,就必须失去一样。你自己知道你当初选择的是什么。”

叶夫人怔了一下,才冷冷道:“小丰,我不喜欢你!现在也还是不喜欢你。”

冯丰笑一下,没有做声。

自己又何尝喜欢过她?

两人几乎从第一面起就成了天敌,此后,就再也没有“和谐”过。

“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叶夫人说这话彷佛有点困难,是别过脸去的,“我想换一个环境,真正过几年属于自己的日子,否则,一辈子就过去了。我有不少亲戚朋友在澳洲,我会习惯那里的生活。但是,叶嘉还在这里,今后,我能见他的时间只会越来越少。我不希望他和我一样,一辈子都不快活……”

她一点也没有改变她的高高在上和咄咄逼人的­性­子:“叶嘉是爱你的,冯丰,你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出任何一个男人如叶嘉一般对你死心塌地了。所以你要照顾他、体谅他、凡是以他为先,不要整天念你那个什么研究生,叶嘉需要的不是一个女强人,而是一个温柔体贴的妻子……”

冯丰笑起来:“你应该把叶嘉托付给一个机器人。机器人保证比你要求的还好。”

“你连这一点都不肯答应?”

“我和叶嘉已经离婚了,你可以拜托林佳妮或者梁小姐,你的要求,她们估计才能做到!”

冯丰第一次体会出自己的刻薄,是啊,自己为什么要同情叶夫人呢?她到现在都还一副自以为是的高高在上。要指望她改变态度,比自己乌鸦变凤凰还难。

叶夫人怒容满面:“就因为叶嘉爱你,所以你大言不惭地折磨他?”

她心里说,这不是折磨叶嘉,是这么您呢。你处处想掌握先机,连自己的婚姻都掌握不了,又怎能一味替儿子安排所谓的“最好”?

如果生活中不曾有过叶夫人这一段Сhā曲,自己就是凡事体谅叶嘉、照顾叶嘉又能如何?爱人之间,不都是这样的吗?

叶夫人的态度稍微软了下来:“我明天就要走了,以后也不会再介入你们的生活了,只求你好好照顾叶嘉,这对于你来说,很难吗?”

脖子上的掐痕突然有点隐隐做疼,冯丰微微失神,自己想要照顾叶嘉,只怕也不见得会有那么一天了……

最后最温柔的片段

也许是因为恐惧,心里忽然有了个很自私的想法,她冲口而出:“叶嘉不送你去澳洲行吗?”

这个女人在落井下石,绝对的乘胜追击!

叶夫人气得胸脯一起一伏:“冯丰,你太得寸进尺了!叶嘉是我的儿子,送我一程,几天就回来了,你都受不了?你是不是要看我一个人孤零零的老死异乡,你才会高兴?”

她嗫嚅道:“不是还有叶晓波吗?”

“叶晓波?”叶夫人的笑容十分难看,“现在我是墙倒众人推,晓波的女友怕他和我走得太近,损害他在叶家、在他老爷子面前的地位,早已拉了他避不见我。反正晓波也不是我的亲儿子,除了叶嘉,其他人怎么样都和我没关系……”

她瞪着冯丰,起身走到门口:“你不要以为我在求你。如果放弃了叶嘉,绝对是你的损失,你自己掂量掂量!”

这一次,冯丰没有回敬她。

千恨万恨之后,对现在的叶夫人,也的确不知道该如何“回敬“了。即便口头上占点上风又能如何?又有什么必要?

她只呆站在门口,目送她离去。心想,大家族就是这样吧,只有永恒的利益,没有永恒的亲情,叶夫人,她能依靠的也不过就一个叶嘉,诺大的家族,其他人,有还有谁能真正算得上她的“亲人“?

黄晖打了好几次电话,她都有事,到傍晚,他终于忍不住了:“冯丰,你在哪里?我来接你。”

“呵呵,不用,我马上就回家了。”

“嗯,那我在小区楼下等你。”

“行。”

傍晚,又下起雪来,小片小片的雪落在头顶,空气更是显得­干­冷。黄晖的老爷车很熟悉地横在楼下,小区的车辆越来越多,地下停车场早已拥挤,又在每一片绿化带旁边专门划出停车位。

黄晖站在车边,双手Сhā在羽绒服的口袋里,一见她,立刻跑过来:“你可回来了。”

“呵,很冷吧?”

“是啊,太冷了。”

他边回答,边打开车门拿出车上的东西,是各种弄好的大餐、保温盒里美味的甜汤,边拿边说:“我妈也放寒假了,在家里没事,做了很多大菜,我带了几个,今晚我们就不用做饭了……”

“呵呵,好啊。”

回到家里,也许是灯光的缘故,黄晖细看她的脸­色­:“冯丰,你脸­色­怎么这么差?眼睛里都是血丝……”

昨晚折腾一夜,今天又奔波了一天,脸­色­当然好不起来了。

“没什么,睡得不好。”

他不无担忧:“因为害怕吗?”

她脸上一红,点点头:“只是昨晚有点害怕,习惯了就好了,今天就不会害怕了。”

“你好好歇着,我去弄吃的。”

“嗯。”

心情放松,闭着眼睛很快假寐了一会儿。

一阵扑鼻的香味,她慢慢睁开眼睛,饭桌上已经摆好了松鼠鱼、香菇菜心、红烧兔子,还有黄妈妈煲的甜汤,玉一般滋润的­色­泽;她光是看着,已经觉得口舌生津了。

黄晖解下围裙,笑嘻嘻的:“可以吃饭了。”

她眨眨眼睛:“你等着,我再弄一点东西。”

“够了,不用了。”

“不够,你不要管啦。”她飞奔进厨房,拿出两瓶啤酒,用醪糟煮了,热气腾腾的,和黄晖一人一大杯,甜津津的,味道十分好。

两人都饥肠辘辘,把啤酒当甜汤,很快就把桌上的饭菜消灭­干­净。

酒足饭饱之后,睡意就来了,对于黑夜的恐惧仿佛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黄晖见她一脸的倦意,就说:“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吧。”

“行。”

黄晖走过去将开着的唯一一扇窗户关上,又再仔细检查了一遍卧室、卫生间的门窗,确信都关好了,才离开了。

原以为黄晖离开后,今晚就能酣畅地睡一觉了。可是,尽管倦意越来越浓,脑子却越来越疼,心里总是莫名其妙地恐惧,盯着窗子,瞳孔一阵一阵地发涩,也无法入睡。

在沙发上迷迷糊糊地躺了一会儿,有人敲门,她惊得几乎跳起来,声音有点哆嗦:“是谁……”

黄晖的声音:“是我,冯丰。”

她松了口气,开门,见他站在门口,莫名其妙地安心:“怎么啦?还有事情吗?”

他很是不好意思:“我刚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我妈叫我不要回去了,就在这里陪着你。”

“这……”

“你放心,我就谁在沙发上,我客房也不去……”他举起手,“冯丰,我绝无任何歹念!只是想起那天晚上可怕的情景,我就很害怕。昨晚在家里,我也老是睡不着,与其如此,不如留下来陪你一段时间。这些天我找人给你安上防护栏,安全了,我就回去住……”

她的眼睛有些潮湿,不经意地拿了一张面纸抹抹,那是一种强烈的被人关心的感觉。也许,内心里太需要这种感觉了。

“冯丰……”

她转头,看着他年轻而单纯的面庞,嫣然笑道:“那你就睡客房吧。东西都是齐备的。”

他见她应允,高兴得几乎跳起来:“行,明天起床,我就去找人来安装防护栏。”

夜深了,千家万户的灯次第熄灭。透过厚厚的窗帘,那抹一直在视线里的灯也关了。

所有人都安睡了。

小区外的停车处,大中上车,压抑着声音里的不满:“老大,那个姓黄的小子今晚留下了……”

黄晖留下了?

他为什么留下了?

他为什么不像昨晚那样识趣地滚蛋?

这一刻,心里仿佛在油锅里滚了一圈,孤男寡女,两情相悦……黄晖算什么东西?他凭什么留在这里?

李欢觉得双拳的骨节纠错,仿佛有立刻就要挥出去的冲动。

大中见李欢没有做声,又道:“老大,她不会有什么危险了,您还是回去休息吧。”

忽然想起自己和她一起住了那么长时间,两人不也没什么事吗?那个女人心坚如铁,­性­子倔强得很,也把持得住,但愿她把黄晖当作自己一般对待就好了。

况且,短短时间,她也不会那么快就喜欢上黄晖吧?

也许,他不过是给她作伴而已。

“老大……”

大中还在喋喋不休,李欢却一句也没有听进去,仰靠在靠背上,闭着眼睛,好一会儿才睁开:“也罢,也许这些天,黄晖都会陪着她,我们就先去忙其他的事情吧。”

大中喜不自禁地连连点头,无论去做什么,总比白白地守在这里,看那个女人和其他的男人亲热强。他想,老大真不是个男人,女人都这样了,­干­嘛还关心她的生死?那不是该她自己的男人关心的事情吗?再说,也不过是进了个小偷而已,有什么好担心的?难道小偷天天都回去光顾?

也许是身边有“保镖“的缘故,连续几天,冯丰都睡得极好,没有繁忙的功课也没有窃贼入室的担忧,两人有时出去逛街有时在家里看看碟子,时间过得飞快。到第五天时,黄晖找来的工人终于将几个窗子的防护栏都安好。

工人离去,打扫完卫生,黄晖苦着脸:“我是不是要功成身退啦?”

冯丰看看四周铁笼一般的防备,咯咯笑起来,这一刻,不无感慨,家里有个男人还是不错的事情,至少能做许多重活并兼任保镖,还是自己带钱的“免费保姆“,黄晖做饭做汤,味道都还不错。

她看黄晖那张朝气蓬勃的“苦瓜脸“,谁说此时心里就没有过丝毫的心动?

不爱么?一点也没有爱上么?

可是,满满的柔情却是因何而来?

她轻轻拉住他的手,也许是觉得拉手还不够,不由自主,轻轻抱住了他的腰。

软玉温香第一次报了满怀,黄晖顾不得惊讶,情不自禁地伸手紧紧抱住她,喜悦得说不出话,好一会儿,用双手抓了她的肩,抬起她的头,在她的额上亲了一下。

她面颊通红,他大胆了一点儿,飞快低下头吻了一下她的嘴­唇­。

这是他的初吻,吻得那么生涩,仿佛意犹未尽,又低下头再吻了一下。这一次,吻得比较久一点儿了,可还是生涩的,只知道亲吻她甜蜜的嘴­唇­,那么柔软,带着清新的气息。

他的声音沙沙的,说了一句恋人间最常说的情话。

她笑着将头扭在一边,他轻轻搂住她的腰,贴在她耳边:“我们今晚去看电影好不好?”

“嗯。”

影院放映的是一部轻喜剧。

可是,黄晖的心思显然不再剧情上,只是紧紧拉住冯丰的手,不时偷眼看她的神情,见她笑,自己也忍不住笑。见她不笑,自己又看看荧幕,看来看去,都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剧情。

中途,她将头靠在他的肩上,闭着眼睛,也不知是在看电影,还是听他的心跳。

这一刻,脑子里不曾想过叶嘉,也不曾想过李欢,完全只有黄晖一人。

要忘掉一个人也许很难,可是,要爱上一个人,原来,并不是很难的。

放弃叶嘉吧,和李欢彻底断了吧。

他们那里,自己都不是唯一,以后,他们总会得到他们的幸福。

心里浮起久违的喜悦,如果日子就这样过下去,应该会很快乐的吧?

散场了,男男女女大声议论者剧情,两人并不说话,只拉着手,看着彼此傻笑。

电影院距离家只有三四站路程,两人是走着来走着回去的。

夜深了,雪下得越来越大,落在头上、身上,可是,牵着的手却是温暖的。冯丰从未试过和任何人“雪中漫步“的浪漫,好像生活里也不曾有过这样的“浪漫“,她想,原来那些言情小说真的不算太离谱,和心爱的人走在一起,哪怕风雪交加,却真的别有风情。

忽然想起席慕容的一首诗,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想起--

初雪已降下可是对于美对于彼此

对于激|情真正的诱因还是一无所知

当谎骗已经习惯于自身优雅细致的形态

当生活已经变成了一处­精­心设计的舞台

我要怎样才能在众人之前

向你举杯而不显突兀

要怎样才能坚持自己的信仰不是错误

……………………

这就是最后最温柔的片段了吗当想及

人类正在同时以怎样的速度奔向死亡

可是黎明从来没有真正苏醒

当黑夜从来没有真正来临

这身后走过的荒漠是太辽阔与沉默了吧

为什么即使已经是结伴而行

每一个人依然不肯说出自己真正的姓名

……

自己和李欢结伴而行那么久,可是,从来不曾开诚布公。即便和叶嘉在一起,也因为种种的压力而滋生心结,再到死结,然后宣告婚姻的失败。

黄晖静静地看着她满面的温柔的笑容,一颗心仿佛都要融化了,将她的手拉起来,一起揣在自己的羽绒服口袋里,分外暖和。

“去我家里过年好不好?我妈准备了很多东西,想给你补一补。”

她温柔地点点头。

“你放心,如果在我家里觉得不自在,我们就出去玩,我拿到钱了,我们初二就出发,去丽江玩一周……”

“我不会不自在的,我喜欢你爸爸妈妈。”

黄晖猛地打横抱起她,旋转了几圈,忘乎所以:“哈哈,我真是太高兴了……”

“快放我下来,头都转晕啦……”

他立刻放下她,掸掸她头上、身上的雪花:“呵呵,快到家了,我们跑回去吧……”

“嗯。”

她拉了他的手,两人小跑起来。

经过一条小街就要到小区了。因为下雪的原因,供电紧张,小街停电了,路灯也不亮。要是往常,冯丰绝不敢走这里的,但是,现在身边有黄晖,一点也不觉得害怕。

两人人飞奔着,斜里,忽然窜出两条黑影,一左一右,抓向冯丰。

冯丰尖叫一声,黄晖比她先反应过来,一拳挥了出去:“你们想­干­什么?”

两条黑影一声不吭,只架了冯丰就往停在暗处的一辆无牌照车子跑去。

冯丰拼命挣扎,人在绝境,仿佛力气也发挥了潜能,她手足并用,竟然挣脱了一个人的钳制,转身想往回跑。

黄晖已经追了上来,再一拳,打开了一人,一只手已经拉住她的手。

本来,只是带着冯丰跑路的两人,见黄晖纠缠不休,冯丰也要挣脱,左边的黑衣人怒了,一拳击向黄晖的胸口。

冯丰大声喊叫起来,另外一个人慌了,手里不知是什么东西向黄晖一挥,冯丰只觉得有一股热的液体飞溅到自己脸上,接着,是黄晖的一声低低的惨呼……

爱的葬礼

她抹了一把脸,鼻端忽然有一股浓郁的腥味,脑海里“嗡“的一声,也不知道这是自己的血还是黄晖的血,抢上一步拼命地抓住黄晖,嘶喊道:“黄晖,黄晖……”

两个歹徒急了,用了一块黑乎乎的东西,一下蒙在她的口上,拉了就走。

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拼命挣扎,刚被拖出一截,又扭回头来。地上的黄晖捂着胸口又追上来,脚步踉跄,用了最后的力气,一头撞向左边一人。

那人吃疼,捂着冯丰嘴巴的手一松,冯丰几乎快窒息了,立刻大喊一声,一口咬向右边那个人……

这时,有车子的声音,仿佛出租车经过,两名歹徒见车灯一亮,又见冯丰拼死反抗,扯了她的包就逃窜。

冯丰顾不得看他们的方向,只向黄晖扑过去。

黄晖倒在地上,胸口Сhā着一柄东西,那是一把匕首,大半已经没入胸口。此刻,适应了黑暗的眼睛、手上那么灼热的滚烫--她已经完全明白,这是血啊,是黄晖的血。

“黄晖,黄晖……”她轻轻抱着他的头,他勉强睁一下眼睛,伸出的手想要搂住她,他的喉咙里也不知道咕隆了一句什么,头就软软地垂了下去。

“黄晖……黄晖啊……”

“救命啊,求求你了……”

她拼命地喊那辆出租车,可是,车子虽然放慢了速度,但是却没有停下来。司机只是探头看看,估计见到是凶杀,害怕惹上麻烦,立刻加快速度开走了。

手机在包里,可是包包已经被抢了。她立刻从黄晖的裤兜里拿出手机,手在颤抖,心也在颤抖,脑子里的思路却十分清晰,先拨打了110,再拨打120,然后,拨通了黄晖家里的电话,是他父亲接的电话,她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只知道地址讲得十分清楚……

一切就是这样了吗?

这就是最后最温柔的片段了吗?

她忽然想起这句不详的诗。

怀里,黄晖的身子,越来越沉,越来越沉。

雪越下越大,正是C城最隆冬的一天。时间已经停顿,万物全部窒息了。

此时,目光完全能看见清晰的茫茫的一片白了,世界是那么冷清,从乱飞乱舞的雪花里,一点也看不透这夜晚,更看不到天空。

这个世界没有天空了!

她试图扶起黄晖走几步,可是,他的身子太沉了,鼻息的热气仿佛在一点一点慢慢地流逝……然后,他的手也软软地垂下,他甚至连一句“冯丰“这么微弱的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黄晖,醒醒呀……”

“黄晖,我们快要到家了……”

“黄晖,我们不是要去丽江旅行的吗?”

“黄晖,你睡着了吗?”

“黄晖……”

她喊得声音都嘶哑了,雪花堆积在脸上,也感觉不到冷。仿佛过得一万年,一切都结束了。流在脸上的,不知道是泪水还是黄晖的热血。她不愿抽出手来抹一下眼睛,热乎乎地粘着,仿佛只遮挡得片刻的视线,黄晖就要不见了,消散了。

她只拼命地喊“救命啊,救命啊……”

“黄晖啊,黄晖……”

除了这两种声音,她再也不知道自己的喉咙还能发出什么声音了。

人类的语言已经穷形尽相。

然后,她紧紧抱住黄晖,自己也睡着了……

睡着了,就安全了!

不远处,有被惊动的保安跑来的脚步声,随后,警车的声音、120的声音,终于划破夜空……

保安围着,两拨人马几乎是同时赶到,警察拼命拍照,穿白大褂的医生,手摸在黄晖的鼻息上,摇摇头,叹一声:“没用了……”

然后,众人的目光看向和他抱在一起的女子,虽未受伤却一直昏迷。

一名警官上前欲分开二人。可是,女子的手紧紧抓住男孩子的手,抓得太紧,完全无法掰开。女子处于昏迷之中,要强行掰开,只怕会令她受伤。

没法,只好将两人一起抬上了担架,放入了救护车里……

冯丰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黄昏了。

分不清这是梦还是真。

雪白的病房里空无一人,只有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这里。

她翻身坐起来,想起什么,大喊一声:“黄晖……”

门应声开了,是黄晖的母亲,双眼红肿,苍老得完全不是以前那个慈眉善目的中年­妇­人。

“小丰……”

“黄晖呢,黄晖呢,我要见黄晖……”

黄太太摇摇头,泣不成声:“小丰,黄晖他,黄晖他……已经去了……”

黄晖去了!

黄晖死了!

就是这样!

她想哭,怎么也哭不出来;想笑,也想不出来。声音嘶哑了,喉咙里叽里咕噜的,仿佛并不曾出声,只是某种­干­嚎。

“小丰……”黄太太担心地看着她,“孩子,你别这样,黄晖去了,你更不能有事……”

她瞧着对面的夫人,那样的苍老呵,甚至还有了白发。

她扑在她怀里,也不知道声音是不是自己的:“妈……是我害死了黄晖……”

这一声“妈“,令黄太太完全崩溃,她紧紧抱住冯丰,她的泪早已流­干­了,喉咙里也是一种类似于冯丰的­干­嚎。大雪转成了细细的雨夹雪,天空完全是黑云压城城欲摧。C城的隆冬仿佛特别长,也不知道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车子出了告诉路收费站,终于完全踏上了C城的地界。

大中放慢了速度:“老大,总算有点线索了……”

“是啊,也不枉我们白跑这一趟。这样,也好继续追查下去了。”

“老大,我立刻通知道上兄弟,尽快动手。”

“行,你先去布置。我回酒楼看看,好久没去过问过了,不知道运作是否如常。”

“有大祥看着,老大,你不用担心。”

大中下车,李欢改变了方向,却不是往酒楼去,二十往冯丰家里赶去。既然查到线索了,如今两人可谓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他想,自己应该马上告诉她,再也不能隐瞒她任何事情了。再有危险,总应该一起面对。只是,她还和黄晖在一起吗,这样冷的天,他们又在做什么?

他拨打她的电话,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这么早,她怎么会关机?是手机没电了?

他不死心,继续拨打,却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每次打不通她的电话时,就有不好的事情。他心里涌起不详的预感,加快了速度。车子停在小区门口,这一次,他并没有隐藏或者采取什么手段,而是直接问保安:“我想找X单元的冯丰……”

连续发生了两起凶案,今天警方才来调查过,保安对“冯丰“这个名字想到警惕,见有人上门找她,立刻道:“你是她的什么人?”

“我是她的朋友。”

“冯小姐昨晚在后街被袭……”

李欢只觉得眼前一黑,慌忙道:“她怎么样了?”

“她没有怎么样,和她在一起的一个男孩子被杀了……”

仿佛晴天一声霹雳震晕了李欢。他好一会儿会不过神来:“你开什么玩笑?”

“谁跟你开玩笑?警方有交代,说凡是来找冯小姐的都要报备,先生,请拿出你的身份证我登记一下……”

李欢麻木地拿出身份证,保安登记,甚至还那数码相机拍了一张他的照片。或许是闪光灯这一亮,李欢裂开清醒过来,掉头就往医院赶去。

夜晚,医院里还有许多急诊的病人、伤患。保安只知道是某家医院来的救护车,并不知道住在什么病房。李欢到住院部一查询,值班的小姐翻一下,热情道:“病人已经出院了。那位小姐只是惊吓过度,并无大碍……”

已经出院了,冯丰去了哪里?

他看看越来越暗沉的天­色­,也不知道自己是抱怨命运还是怨恨这个世界,只知道,因为那只秘密黑手的­操­作,也因为自己的疏忽和嫉妒造成的过失,一切都陷入了一条越走越窄的死胡同……

自己出不来了,冯丰也出不来了!

黄晖的葬礼,定在腊月二十九的下午。

这些天,冯丰一直住在黄家,从未离开。从选址、购墓,她几乎全程参与了,还不时向黄氏夫­妇­提出一些建议。

丧事的大头是黄先生主持的。晚年丧子,再开朗的一个人也添了霜发。黄太太和冯丰,仿佛都约好似的,她们都很镇定,并没有要死要活,免得他更添一重担忧。

只是,这种镇定在黄晖火化那天,终于崩溃了,两人抱着黄晖的骨灰盒,几乎晕过去,哀嚎得令火葬场见惯死亡的人都吓得纷纷走避,加强了保卫措施,生怕这两个女人冲进不该去的死亡地带……

简单的葬礼,出席的是黄家的一些亲朋,黄晖的一些同学。

冯丰一身素服站在黄太太身边,抱着黄晖的遗像,也不知道向来宾答礼。

有个人走进来,在黄晖的灵堂上香,行礼。

黄氏夫­妇­都不知道这是什么人,亲友们也都不认识他是谁。但是,来往的人多,互相不认识也正常,大家都以为是黄晖的老师或者朋友之类的。

然后,他退下来,轻叫一声“冯丰。”

冯丰抬起头漠然地看他一眼,眼神里无悲也无喜,就如看着来来往往的每一个陌生人。

李欢被这样的眼神彻底冻结。

冯丰,她整个人如一株即将枯败的野草,冬天来了,纵然野火烧不尽,但是连根拔除了,春风就再也吹不来新生了。

自私和自杀

李欢怔怔地站在一边,再也开不了口,然后,眼睁睁地看着送葬的队伍出门。

心里其实是明白的,有哪里不对劲,可是却说不上来。他只好默默地跟在后面。

连续几天都是雨夹雪,公墓四周松柏常青,却偏偏给人万物枯竭和衰朽的感觉。黄晖的笑容特别灿烂,周围放着一圈黄|­色­的小花。冯丰盯着他的遗像,从此,他就在这里安息了吗?他的灵魂还会不会出来游荡?

如果,人真的有灵魂,那该多好啊。

然后,亲友们一个个离去。李欢也悄然离去。

再然后,只剩下黄先生夫­妇­以及黄先生的弟弟一家人。弟弟、弟媳分别搀扶着黄先生和黄太太,他们的女儿,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子,站在冯丰身边,怯怯的,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温和地叫她:“姐姐,走吧……”

冯丰的神情非常镇定,自从来到这里后,她一直都很镇定,无声地随着小堂妹往前走几步,来到黄太太身边,搀扶着她的手:“爸,妈,我们走吧。”

黄太太点点头,她已经心力交瘁了,了然地看看冯丰,声音嘶哑得几不可辨:“小丰,现在保重自己才是最重要的。我们都要保重,要过得好好的,不然,黄晖九泉之下也不会安心。”

“嗯。我会的,一定会。”

进城后,冯丰下车,向黄先生夫妻告辞。

“爸,妈,我先回去,我会给你们打电话的。”

“小丰,你一个人……”

“妈,我没有危险,屋子里安了防护栏,现在又加强了保安,你们放心。”

黄妈妈犹豫着,但见冯丰态度坚决,便也不再勉强她,叹息一声:“我们先送你回去。”

冯丰不再推辞。

在小区门口下车,小区的保安十分热情:“冯小姐,我送你回去吧。”

“谢谢你,不用了。”

“你放心,我们调整了监控器,你那一栋24小时红外监控,而且,24小时保安巡逻,绝对不会再出问题的……”

“谢谢。”

冯丰对黄太太道:“妈,你们放心吧,真的没关系。”

黄家一家人总算松了口气。

然后,冯丰站在原地,看黄家的车子开走,是叔叔开车,黄先生坐在前面。小婶婶和堂妹搀扶着黄太太坐后排,安慰着她。

直到车子完全消失在视线里,冯丰才回过头,看看黄昏黯淡的天空,飘雪的天空,混沌、灰蒙,看不到边,不知道这样的雨夹雪何时才是一个尽头。

她在这样的昏暗里一步一步地“回家“,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家。拉开门,也不开灯,也不觉得害怕。然后,又推开了窗子,看着新安好的防护栏。

她想,为什么要安防护栏呢?

如果没有防护栏,窗子这样开着,那些人就可以随便进来,杀了自己,这样,灵魂是不是还可以追赶上黄晖的温暖?

窗子开着,没有人进来,只有冷冷的风一阵一阵地吹进来。

手机铃声,短信的声音。

她下意识地拿出来看看,是珠珠发的短信。这事,珠珠并不知道,她并没有告诉珠珠。生命中最亲近的人,一个个来来去去,走走停停,现在,她一点也不想告诉珠珠,她怕珠珠过来安慰--这里是“凶宅“,再也不能让珠珠踏足了。

她回了个简单的“很好“二字,就把手机放在一旁。甚至没有想到该奇怪,这手机是哪里来的,为什么还是自己的号码?

她盯着手机,心想,会不会等一会儿,黄晖就会打来呢?

半晌,手机纹丝不动。

只隐隐知道,黄晖,是真的不会再打电话来了。

明明不过是眨眼之前,两人就还曾在这屋子里拥抱、亲吻,为什么就一瞬间,就再也见不到人影了?

生与死的分隔,就是这样的吗?

死亡的可怕之处,就在于我们永远也见不到我们想见的那个人了吗?

也不可以再彼此说话、微笑、牵手、关怀了吗?

明明是太平盛世,凶杀暴力只在报纸杂志上看过,怎么会亲临自己身上?他们不过是想偷窃神秘的“遥控器“而已,为什么会发展到公然杀人?

即使有“遥控器“谁会傻得带在身边?一直以来,出门在外不是都很安全的吗?为什么不呆在家里也不安全?

警方定­性­的是“抢劫杀人“,黄爸爸黄妈妈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是,只有自己知道不是这样,不是意外的抢劫--尽管自己的包包的确被抢了。但是,她不说,再也不能让黄爸爸黄妈妈涉险了。应该自己去查吗?可是自己一个人无头无尾,怎么查得到?

天­色­已经黑尽了,她呆坐着,手脚都麻木了,也感觉不到冷。

脑子里却异常的清晰,一张一张的面孔,幻灯片似的在眼前闪过……

叶嘉是很好很好的,可是,他永远有比自己更重要的母亲。儿子视母亲为第一亲人,这是天经地义的,无可指责。叶嘉没有错,可是,没有离过婚的人,绝不会想到“离婚“带给人的那种心力交瘁。那是一种元气大伤。

李欢也是很好很好的,可是,他可以尊重芬妮,尊重柯然,也可以对自己很好,就是挥不去心里的­阴­影--自己在他心里,总是有着“戴绿帽子“的嫌疑。

只有和黄晖在一起,没有任何秘密,没有任何压力,没有人任何­阴­影,有的全部是快乐和甜蜜。

为什么爱情就只能是痛苦,不能是甜蜜?

如果有了甜蜜,为什么又还要牢牢地抓住痛苦?

自私呵,谁不自私?

自己就选择自私,不行吗?

把心放在黑暗里,她忽然觉得有点理解李欢了--原来,自己和李欢一样都是完美主义者,妄想拥有唯一的独一无二的爱,稍有欠缺,即使表面不说,也隐隐地耿耿于怀。所以,他能对自己很好很好,却不是平等的,不是可以共患难的伴侣,危险他一肩挑,自己只需要在他花团锦簇的时候,站在他身边,分享他的荣耀。

这是他的伟大呢还是他的自私?

而自己呢!

自己比叶嘉和李欢都更得寸进尺,因为缺少爱,就更渴望,妄想拥有很多很多,只属于自己一个人的爱!潜意识里要对方把自己永远放在第一位!但就像一个贫乏的乞丐,妄想得到一万两黄金,真的得到了,却不知道该把这一万两黄金放在哪里!

自己并没有储藏爱的房间!

原来,每个人最爱的都是自己,其次才是爱情。

是不是因为这样自私,才遭到了天谴?

所以,有这样一个爱自己的人出现,他立刻就被上天收回去了。

风吹得窗帘簌簌的地作响,也许门外还有脚步声。她下意识地盯着闷得方向,黄晖是有钥匙的,他会不会要开门进来了?

可是,等了好久,他为什么就是不进来呢?

她在黑夜里一个人咯咯地笑起来:“黄晖,你要等等我,这个世界上,再也不可能有人像你一样对我好了,我最怕没有人对我好了,你一定要等着我……”

她站起身,有条不紊地拉亮灯,在茶几上拿一把锋利的水果刀,看着自己的手腕,上面的青­色­血管如一条蚯蚓,被拉得直直的。

一刀下去,涌出血来,却又感觉不到疼。等明白疼时,她的脑子还是十分清醒,心想,这样的死法,可真不好受。

她放下刀子,想起自己的包包,从包包里摸出一大包纸片裹着的安眠药来,足足有一百多片。这是那些天,黄先生夫­妇­选墓地外出时,她悄然上街买的。当时也不知道买来­干­什么,只一家家药店走下去,也不知道转了多少家,才零散凑了这一百多片。

饮水机没有开电源,水是冷的。

她倒了满满一大杯,像吃维生素一般。冰冷的水和着大把的药,一点也不困难地咽了下去。丝毫也没有觉得痛苦。

然后,她重新坐在沙发上,脑子里还是十分清楚,喃喃自语道:“黄晖,我可不是为你殉情。我只是害怕没有人再爱我再关心我了。要我从此一个人呆下去,真是太可怕了。就让我自私到底吧,也免得其他人再费周折了,从此,想害我的,想对我好的,他们都解脱了……”

眼睛开始发花,脑袋开始发晕,胸口一阵阵地闷,有强烈的想呕吐的感觉。

她的身子慢慢地软瘫下去,嘴角涌出白­色­的泡沫,眼前逐渐变得黑暗,意识也开始模糊,只隐隐约约地看到黄晖的笑脸,甚至,自己久违的父母的笑脸。

自己,很久没有想起父母了,连做梦都没有梦见他们了。

原来,他们就在自己身边。

这世界上,还能有谁比父母对你还好?

如果,一路同行的都是最爱自己的人,去另一个世界,又何尝不是好事?

她的身子从沙发上滚到地上,腿脚还无意识地抖动几下,冷冷的风从开着的窗子里一阵一阵地吹进来,整个世界,变得那么安静。

她若死了,我也活不了

三名保安站在小区单元密码锁门口,其中一名保安反复地按着门锁的对讲机,声音越来越大:“冯小姐,冯小姐……”

没有人应声,也没有丝毫动静。连续呼叫了好几分钟,依旧没有响动。如果屋子里有人,不应该这样毫无动静。

三人有点慌了,这不仅是因为警方有所交代,而且还关系着小区业主对保安的信任与否。

其中一名是保安队长,他立刻就要报警,110都拨好了,却被人一把掀开:“让开,我来开门……”

他怒视着来人:“你想­干­什么?”

李欢愤怒得几乎要扇他一耳光:“她这么久都没有回答。出了事情,是不是你们负责?”

他不由得退后一步,眼睁睁地看着李欢拿出钥匙开了门。

一屋子令人作呕的血腥气、药味、呕吐的腥味……他冲过去,一把抱住倒在地上,身子已经乱蹬成一团的冯丰,发不出声来,好像自己的世界也快要覆灭了。

他抱起她就往门外冲,三名保安吓得面面相觑,带上门就追了出去。

大中见他这样抱着冯丰,心知不妙,立刻打开了车门,也不等他吩咐,立刻就飞速地发动车子往最近的医院开去。

李欢紧紧地抱住她,又将自己身上的大衣脱下来裹住她,可是,她的手脚都已经冰凉了,也不知道是因为天气的寒冷还是因为呼吸的停顿。

“老大……”

“开车。”

他只说得这两个字,就变成了哑巴。手抚在她的鼻息上,连手都开始冰凉,这一刻,完全乱了方寸,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能让她赶到温暖,甚至,慢慢的,自己的手脚都和她一样冰凉起来。

大中连喊他两声,见他神思恍惚,叹息一声,立刻给一个医院的医生朋友打了电话。

车子连续闯了十几个红灯,终于停在医院门口。

当抢救室的门要关上的一刹那,李欢突然冲了上去。大中死死拉住他,他强力一挣,大中在他耳边喝道:“老大,你若­干­扰了抢救,她就活不过来了……”

他呆呆地停下脚步,靠在墙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大中回来,手里拿着一小瓶烧刀子。

李欢看也没看,接过就一口喝了下去。

烈酒入喉,一阵火辣辣地,脑子却清醒了几分。时间仿佛陷入了停顿,有好一会儿,他感觉不到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

远处,隐隐地传来鞭炮声。

这样的深夜,怎么会有人无缘无故放鞭炮呢?

大中低声道:“零点了,今天就是除夕了……”

他蓦然心惊,又是除夕了?这是自己来到现代的第三个还是第四个除夕?

每一年的这一天自己在­干­什么?又是谁人陪伴在自己身边?

他的身子软下去,蹲在地上,忽然嚎啕大哭起来。

大中惊呆了,来来往往的行人也惊呆了。

一名护士走过来,皱着眉头:“先生,你注意点,深更半夜的,不要影响了其他病人……”

他恍若未闻,依旧嚎哭不止。

医院里的生死不过寻常事,但是,人们见到这样一个汉子哭得如此惨切,无不好奇地探头探脑。

大中拉他一把:“老大……”

他的嚎哭声停止了,静静地坐在冰凉的地上,将头埋在膝盖里,只想,她若死了,我也决计活不下去了!

若不是自己当初愚蠢的决定,执意赶她走,对她说出那样恶毒的话,她怎么会去接受黄晖?又怎么会走上今天的绝路?

自己才是不折不扣的凶手。

她要死了,就是自己害死的!

许久,急救室的门缓缓推开。

他站起身,腿脚麻木得几乎要跌倒。

大中扶他一把,抢先开口:“医生,情况怎么样?”

“她手腕上的伤口浅,不碍事。不过服药的时间长了,加上身体虚弱,还能不能活过来,就要看她的造化了……你们可以先进去看看。”

李欢冲进去,但依旧隔着一层玻璃。她躺在重症监护室里,身上盖着白­色­的被子,只能看见凌乱的黑发,也不知道是生是死。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这一次他连嚎哭都不敢了,心里揣着那么深刻的怯意,好像一开口,她的魂魄就要被惊散。

他一动不动地贴在玻璃上,好像某一种巨大的标本。

主治医生走过来,皱着眉头:“病人家属……”

他蓦然心惊:“医生,怎么样了?”

“她的情况没有明显好转,你们要有个心理准备……”

好像行将就木的人,又被捅了一刀,他没有再追问医生,依旧像一只标本一样贴在玻璃窗上……

东方的天空己经露出第一缕晨曦,这个城市已经彻底开始了它的充满欢庆的气氛--

四处都是鞭炮声,辞旧迎新,辛劳了一年的人们,都阖家团聚了

过年了!

大中买了早点,叫一声:“老大……”

李欢回过头来,大中手里的一杯豆浆差点翻倒在地上,惊得只看着李欢满头的白发--仿佛是发生在一瞬间的事情,只是眨眨眼晴,李欢就满头尽白,再也看不到一丝黑发了。

之前,他才不过是两鬓染霜而己!

大中好一会儿反应不过来,只怔怔道:“老大,老大……”

李欢置若罔闻,只看到观察室的门开了,医生缓缓从里面走出来。这一刻,心里出奇地平静,仿佛不是在关心冯丰的生死,而是在关心自己的生死,一步一步走过去,平静道:“医生,怎么样了?”

…………

叶嘉刚下飞机,走出VIP通道,就看到一辆很奇怪的车子停在那里。

他接到了电话,父亲说派人来接他。当时他己经在电话里拒绝了,这么多年来,无论来来去去,他都没有让家人接送过,现在,父亲生病住院了,又还何必多此一举?

经过的人,无不好奇地看着这辆车,因为这车也实在太打眼了。竟然是一辆最新款的迈巴赫。

如此招摇的天价顶级车停在这里,然石,一位穿制服的司机恭恭敬敬地打开车门,一个貌不惊人的男人走了出来。

说也奇怪,他一站在车边,这招摇的车,立刻就变得那么适度,好像跟他的身份十分吻合。

“叶嘉,你回来了。”

叶嘉有点意外,还以为只是司机来,怎么是父亲亲自来了?

“爸,你怎么不好好休养?”

叶霈上前一步,看看儿子,才叹道:“上车再说吧。”

叶嘉上车,看看父亲的脸­色­:“爸,身体现在如何?”

“人老了,总会生病。没事,现在己经好得差不多了。你母亲情况如何?”

叶嘉淡淡道:“她现在情绪不太好,也许过一段时间就没事了。”叶霈沉默了一下:“儿子,我知道你怪我。但是,男人逢场作戏总是有的,我并没有想要和你母亲离婚。而且,我也不会跟她离婚。外面的女人,永远无法取代她的地位。”

“如果没有一点爱情,离婚也不是什么坏事。”

儿子的反应太过淡然,叶霈盯着他:“一日夫妻百日恩,怎么会没有一点感情?何况,我们还有你这样一个共同的儿子。”

叶嘉没有回答,也无法回答,总不能自己强逼父母离婚吧。

“儿子,这辆车是送给你的。”

“我有车,而且,这车子,我开着不适合。爸,我不需要。”

“你要开着不合适,谁还能合适?儿子,你不要推辞了,这些年,爸对你关心不够,心里一直很内疚……”

这是作为补偿么?叶嘉哑然失笑。自己己经是三十几岁快步入中年的人了,并不是因为父母离异受了委屈的小男孩。

他坚决地摇摇头:“爸,我真的不需要。你知道我的工作,我用不上这样的车。”

“你可以停在车库里,想什么时候开就什么时候开。我直接叫司机给你开回家。”

叶霈更是因执,也许是刚刚生病过后,身体明显没有痊愈,神情也苍老了许多,语调疲惫:“儿子,你们兄弟几个,只有你让我­操­心得最少,花费在你身上的心血也最少。这几年,他们几个都在家族事业上获得了许多他们想要的东西,只有你,什么都不求。儿子,这是做父亲的一点心意,请你接受。我吩咐家里己经准备好了年饭,等你一起吃饭……”

叶嘉这才想起,是除夕了。

想起冯丰,她这个时候,一个人在­干­什么呢?

他摇摇头:“爸,我还有有点事情。抱歉,无法回家吃饭了。”

叶霈明显地很失望:“儿子,一家人好久没有聚过了……”

“爸,家里有哥哥姐姐还有晓波他们,再说,你完全可以找你最愿意呆在一起的人过年,反正妈也走了……”

“儿子,你还是不原谅我?”

“爸,你知道我并没有责怪你。每个人的生活态度不同,你有权利追求你最想过的生活,而且,这些年,你不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叶霈哑口无言。

叶嘉拿出手机,拨了个熟悉的号码,电话通了,却没有人接听。他再拨,还是没有人接听。

叶霈见他的脸­色­逐渐不安,问道:“儿子,有事情?”

“嗯。我找小丰,她一直没有接电话,“他有点焦虑,“爸,我今天不回家了,我要去看看小丰……”

我爱你

“哦,你还要去看冯丰?”叶霈摇摇头,“现在真不理解你们这些年轻人,分手了,真的还能继续做朋友?”

叶嘉看父亲有点不以为然,自己也摇摇头:“爸,我不是要和小丰做朋友。如果有可能,我会和她复婚的。”

“复婚?”叶希有点意外,“儿子,你这又是何必!天下好女人何其多,你何苦偏要令自己不愉快?”

“爸,天下好女人多,但是适合我的不多。只有跟小丰在一起,我才感觉,到愉快,跟其他人在一起,不行,没这个感觉。”

“你要去找小丰,也不争这一时半刻,回家吃了饭再说吧,一家人都等着你。明天你可以去找她,带回家来都行。”

叶嘉沉默了一下,这一刻,对父亲不能说没有任何感激,毕竟,父亲在自己的婚事上从来没有施加过任何阻力。

“爸,你放心,总有一天,我会带小丰回来的。但是,现在我得去看看她。我特意赶回来,就是要陪她过年……”他面有愧­色­,“爸,请你原谅。你有大哥他们陪着,可是,小丰没有任何人陪,她也没有亲人,原谅我这一次吧。”

他下车,又对父亲说一声:“爸,你保重,我会尽快和小丰一起回来看你的。”

叶霈想叫住他,他已经跑出去一段距离,立刻招手上了一辆出租车。

反复拨打她的手机、座机,都无人接听。

叶嘉心里越来越有种不详的预感,本来是要去家里找她的,想了想,立刻叫司机掉头,往她的小店赶去。

小店关着门,他才想起今天是除夕,不营业了。小店的门上贴着告示,说因为春节放假一周,要正月初六才恢复营业。”

他立刻拨打萧昭业的手机,萧昭业的声音有点不稳,还心惶惶的:“叶医生,你可回来了。姐姐失踪了……”

心仿佛掉进了谷底,叶嘉还是镇定着:“怎么会失踪了?”

“……黄晖被人杀了,姐姐参加完他的葬礼,就不见人影。我们给她打电话也没有人接,我们还等着她一起过年,我们怎么办?”

黄晖死了?

叶嘉握着手机的手有点发抖,究竟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了?

这一切,自己为什么毫不知情?

萧昭业还在絮絮叨叨地说什么,他们几个初来现代,冯丰就是他们的监护人。这是他们的第一个除夕,放假了,不知道该­干­什么,而且,因为失踪几人,再加上黄晖的死亡,每一个人都隐隐察觉到一种潜在的危险,原本指望着冯丰回来,大家一起商量一下,可是,她却突然无故失踪了,几个少年,无不惊恐。

叶嘉的声音还是镇定的:“萧昭业,你带着他们儿个好好过年。不要乱走,有什么事情,可以找我。”

“好。叶医生,你找到姐姐后,尽快给我们打个电话吧。我们都很着急……”

“行。”

他挂了电话,立刻又给李欢打电话,出了这么多事情,李欢,难道也会一无所知?

………………

下午了,天气­阴­惨惨的,但是好在没有下雨了。

风冷冷地刮着,医院里的人少了一些,能出院的都尽量出院了,许多人都赶着回去吃年夜饭了。

住院部的VIP病房更是显得清净,豪华得跟酒店似的大楼,几乎令人感觉不到这里是医院。可是,再豪华的病房还是病房,尤其是这样的时刻,更是令人感觉不到丝毫的人气。

这是11楼,透过窗户是一片空中花园,里面盛开着一些温室出来的­精­心栽培的冬日的花。再然后,还能看到远方悬挂在空中的大红气球,热烈昭示着新年的来临。

再美的景致,看在眼里也是死气沉沉。

李欢收回视线,只盯着宽大的病床上那张惨白的脸。她躺在中间,像一个衰弱的小孩子,嘴­唇­­干­裂,长长的睫毛压住眼帘,一动不动,仿佛,再也不会睁开了。

过了不知多久,他觉得自己眼晴有点儿花,他看到那排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唔……”

一声低低的呻吟声。

他欣喜若狂地俯下身去:“冯丰,冯丰……”

她缓缓睁开眼晴,恍如梦里。

身上并没有其他任何感觉,只是觉得冷,像浸在冷水里一般。

“冯丰,好点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她呻吟一声:“冷……”

冷?盖得这么厚,怎么会冷?

他摸摸她的额头,额头是温热的,并不冰凉。再摸摸她伸在外面打着点滴的手,手也是温温的,并不凉。

他把被子给她拉了拉,手轻轻覆在她露在外面的手上,柔声道:“我在这里,不会冷的。”

她的眼珠艰难地转动两下,看着他满头的白发,一时觉得这个人很陌生,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身在怎样的环境。

“李欢……”

她声音微弱,他几乎要贴在她­唇­上才能听清楚她说的什么。

“李欢……”

“什么都别说,先休息,好不好?”他笑得那么开心,声音几乎柔得要滴出水来,“我一直都会陪着你的,一直都陪着,今后,再也不会离开了!等你好点,我们再说话,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会听的。”

实在是太疲倦了,脑子里也是昏昏沉沉的,什么都想不起来。她闭上眼晴,很快又睡着了。

他松了口气,手轻轻理理她睡得有些皱皱的眉毛,她的眉毛也很长,有几根特别奇怪地纠结在一起。

很长的时间,他的嘴­唇­都轻轻贴在她的­唇­上,仿佛一个在荒漠里行走了许久的绝望的人,一瞬间终于逃出生天。

巨大的狂喜几乎击溃了他,他的头侧在她的身边,轻轻拉住她的手,沉沉地睡了过去。

大中蹑手蹑脚地进来,他拿着两个电话,一个是李欢的,一个是冯丰的,两个电话都响了许多次,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见李欢睡得那么熟,这是连续一周以来,他第一次熟睡,便不想打搅他,又悄然退了出去。

冯丰再次睁开眼睛时,眼前是黑的,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心里有点害怕,想动一下,才发现有人拉住自己的手,很温暖的感觉,仿佛还在那个下雪的夜晚,两人手拉着手,在街上狂奔。她惊喜地喊:“黄晖……”

声音明明那么大,是用了全力发出的,为什么却轻如蚊蚋,身边的人都感觉不到?

她用了一点力,紧紧地拉那只手,一个劲地喊:“黄晖,黄晖……”李欢蓦然睁开眼晴,拉亮了病房里的灯,看她的嘴­唇­一张一翕的,依稀辨认出,她竟然在叫“黄晖“。

他喜道:“你醒啦。”

她却立刻闭上眼晴,好一会儿,终于适应了光线,她再次睁开,发现眼前满头白发的人,不是黄晖。

她想坐起来,浑身却绵软无力,神情越来越焦虑:“你走开,我找黄晖……”

“冯丰,“李欢轻轻扶住她,她却几乎是用尽了力气在挣扎,越挣扎,一些刚刚发生的事情就越是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

黄晖死了!

黄晖死了!!

黄晖早已埋葬了!!!

这世界上,对自己最好的人,他已经去了!

她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嚷起来,拼命想跳下床去:“你为什么要多事?为什么?我不想活,不想活啊……”

一了百了才是幸福!

活着,是多么痛苦的事情啊!

她挣扎得太激烈,刚刚取了点滴针管的手背几乎要滴出血来。

李欢轻轻抱住她的双臂,她拼命地厮打他,咬他:“你滚开,谁要你多事,你滚啊……”

一排齿痕印在他的左手上,因为没有力气,她咬得并不深。可是,这已经用光了她暂时积攒的一点力气。她的头垂下来,口里喘着粗气,一动也不能动。

他紧紧搂住她,看她瘦瘦的手腕,腕上的那块割裂口子上的纱布被染红,周围一团淤青,血都­干­涸着流不下来。

他心如刀割:“你怎能死?你有什么权利去死?黄晖的父母,难道你就没有义务照顾了?”

她微微喘息,­干­涸的眼晴里,再一次流出泪来。

他慢慢放开她,想起医生的吩咐,起身倒一杯温热的牛­奶­端到她的嘴边:“喝一点吧……”

她侧过头去。

“冯丰,喝一点儿。”

她忽然大喝一声:“滚开,你们都想害我,害黄晖,他死了,你们就满意了吧。现在,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你来幸灾乐祸的吗?……”

他没有做声。

“李欢,你恨我,你一直恨我,想报复我。现在,我得到报应了,你该满意了吧。你走开,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我没有恨你,永远也不会恨你!冯丰,我爱你!今后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也不会让你陷入任何危险了……”

“我不相信,再也不会相信你了,你滚出去……”

“你要怎样才肯相信我?”

“除非你死了!”

也许是灯光,也许是病房那么清冷的带着死亡的气息,李欢的面容,仿佛也在随着头发刹那间衰老。

冯丰昏昏地盯着他满头的白发,即便心里那么混沌,也涌起难言的恐惧和不祥,不,其实不是这样想的,不是这样的,不死,他不能死去!

166谁错过谁出局!

自己不能再看着任何人在自己面前死去了!

她看着他的眼里掉下泪来,想叫他一声,嘴­唇­蠕动一下,又发不出声音来,却见他迅速转身,悄悄擦去了脸上的泪水,然后,转过身坐在她身边,扶着她,柔声道∶”先喝一点东西,好不好?”

一滴泪滑在牛­奶­杯子里,荡起一圈微弱的涟漪,她喝了一口,又躺了下去,闭着眼睛,再也不肯多说一句话了。

医生又来巡视一次,察觉她心跳过快,显然是情绪太过激动的缘故,医生考虑了一下,随后开了药单,让护士给她滴上一种昂贵的进口营养剂。有镇定催眠稳定的功效,滴上不久,她就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李欢在她面前坐了一会儿,听着她均匀的呼吸,紧绷着的心弦,总算慢慢舒缓了一些。

露台里放着一张舒适的茶几,旁边是按钮,24小时内,病人和家属均可以提出任何服务要求,随叫随到,这也是VIP病房的好处,完全是五星级酒店的服务方式,每天上千元的住院费,也不完全白花。

尤其今天是除夕,很早,特户就一次次来问餐了。

大中一直在套房外面的会客室坐着,稍微安排了一下,又在病房门口轻轻敲一下门。

李欢走出来,大中见他紧绷多日的面­色­终于舒缓,赶紧道∶“医生说她无大碍,老大,你可以放心了。”

李欢欣喜地点点头:“只是她身子还很虚弱。”

“住几天院就没事了。”

“这次达多住几天,等她好一点,再做个全身检查。”

“既然她没事,老大,你该吃饭了,你这两天没吃什么东西,如果弄坏了身子,谁照顾她?”大中想的是,其实,根本不需要老大自己照顾,否则,花钱请特护­干­嘛?现在,老大几乎是包办了特护的所有工作了,但是,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一次次催他吃饭。

“嗯,我会吃的,我也饿了。”

李欢看着桌上丰盛的年夜饭,端起碗就吃。每一样东西都很可口,心里好像滋生了一宗力量,要自己更强!只有自己更强,她才能更安全!

他吃了一碗饭,又走到门口,她依旧闭着眼睛,沉沉地睡着!

明明是悲伤的,可高兴的因子却冲破悲伤的阻挠,好像某一次的新生。这是两人在一起的第一个除夕啊,好好歹歹总是在一起了。

只是以后的每一年,但愿她都是无恙的,不是这样躺在病床上。

电话再次响起,大中递给他,:“老大,是叶嘉打来的,打了很多次,我告诉他你不在,有什么事情等你回来再说……”

他接过电话,叶嘉的声音很惊惶:“……李欢,你知道小丰的下落吗?”

大中没有告诉他,一直没有告诉他!

李欢平静道:“她现在在医院里。”

“怎么会在医院里,生了什么病?在哪家医院?我马上赶来……”

挂了电话,李欢又继续吃饭。他知道,再过得一会儿,自己就无法这样安静地吃饭了。

吃完饭,忽然很想抽一支烟,可是想起自己已经很久不抽烟了,冯丰最不喜欢别人在自己面前抽烟。以后,自己就永远没有机会抽烟了。

可是,抽不抽烟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不喜欢,自己再也不抽就是了。

他笑了一下,来到露台上坐着,看外面的烟火——尽管病房的隔音设备良好,但是,零星的鞭炮声还是隐隐传来了,已经很多人在放烟火了。按照他的经验,现在还不是高峰期,到零点的时候,才会真正的鞭炮齐鸣,礼花阵阵,几乎要持续两三个小时的震耳欲聋。

他有点担忧扰了冯丰的休息,那个时候,任你多好的隔音效果,也是阻挡不住的。

传来敲门声,他想,是叶嘉来了。

他走到门口,叶嘉已经匆匆走了近来,顾不得跟他打招呼,直奔病床前。他是医生,尽管情绪很激动,却放轻了脚步,一点也没有惊扰到冯丰。

李欢也没开口,只是悄然无声地退出去,并顺手带上了病房的门。

叶嘉在病床前俯下身子,轻轻抚摸一下她苍白的脸,她依旧闭着眼睛,昏昏沉沉地睡着。

打着点滴的那只手凉凉的放在外面,另一只手也隐隐露在外面,她睡觉总是这样,翻来覆去,从来不会乖乖的,躺在病床上也是这样。

叶嘉敏锐地一眼看见她手腕上的纱布。那是动脉的地方。

他心里一沉,轻轻拿起她的手,手背上全是隐隐的青筋,血管都仿佛要从玉­色­的手背里跳出来。曾几何时,这双手柔软如玉,那么温存地抚摸过自己的全身,带给自己最大的愉悦。

如今,它威吓变得毫无生机?

他又细细地看一眼她打点滴的那只手背上的淤清青,那上面几乎模糊了血管的颜­色­,显然是在输液的时候找不到血管,多次反复扎针造成的。

自己都在替她疼痛。

他轻轻把那只缠着纱布的手给她放在被子里,低叫一声“小丰……”

她的睫毛微微动了一下,却没有睁开眼睛。

他在她身边坐了一会儿,慢慢转身出去,轻轻关上了门。

会客室里放着两杯热茶,李欢端起一杯喝一口,叶嘉细看他满头的白发,几乎每一次见到李欢,都会让他觉得一次心惊。

那样一个生­精­虎猛,风度翩翩的男人,从两鬓染霜到一头白发,是他千年的身体发生了变异还是因为经历了难以想象的楸心的心路历程?

可是,他无暇追究李欢的变异,只急急地问自己最想知道的情况:“小丰,她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她和黄晖出去看电影回来,遇到了抢劫,黄晖为了救她,被劫匪杀死了,昨天是黄晖的葬礼,她伤心过度,送葬回来后就做了傻事,昨晚割腕自杀未遂,又服下了大量安眠药……”

小丰自杀了!小丰居然自杀了!

叶嘉胆战心惊,坐下去又站起来,呼吸急促:“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李欢有所保留,只选择重点,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大略讲了一遍。

叶嘉听得目瞪口呆,喃喃道:“小丰脸­色­一直不好,她那天来找我,我要陪她去做个全身检查,她不去,说等我回来再去看。我真是粗心,只以为她身体不好,没想到竟然是这样……”

“她­性­子倔强,自然不会告诉你的。”

叶嘉并未听李欢说些什么,巨大的愧疚和悔恨完全淹没了他,没想到,自己这一走,几乎就成了永别!

他再也坐不下去了,转身又往病房里走,李欢本想叫住他,想了想,还是站在后面没有做声。

灯光下,小丰的脸可真苍白啊。

他在她身边坐下,犹自心有余悸。

如果这一次错过,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这一刻,才深深明白,自己对她忽视到了何等严重的地步。她是自己的妻子,可是,每一次最关键的时刻,自己都不在她身边。

自己何曾给过她什么幸福和快乐?如今,竟然连她的安全都不能保障!

那一晚,陪伴着她的,本应该是自己啊,怎能平白让黄晖送了姓名?

他想起球场上那个生龙活虎,比赛结束前几十秒还能够战胜自己的小伙子,谁能想到如此鲜活的生命,夜会如此不堪一击?他是替自己死的啊!

心里的愤怒达到了极点,究竟是什么样的黑手在­操­控这一切?

既然他们几次三番出手,今后肯定也不会善罢甘休。

他深吸一口气,心里异常担忧,想起冯丰上次来找自己说要研究萧昭业等人是否撒谎的问题,现在想来,一定是因为“遥控器”被偷的那件事。

要是自己早知道了,肯定不会放任她不管,也不至于酿成今天的悲剧。

接下来,自己该做些什么呢?

也许是他坐得久了一点儿,门口,李欢叫他:“叶嘉,你出来一下。”

叶嘉走出去,李欢盯着他:“你也见到了,她现在并没有什么危险,你可以回去了。”

两人的对光想接,彼此都是虎视眈眈,叶嘉没有做声,他不愿离开。这样的除夕之夜,他是专程赶回来的,希望陪着自己的爱人。去年已经错过了,他以为,今年本来无论如何也不会错过的。可是,今年不但错过了,还几乎成了涌别。

此时此刻,他怎能放心离开?又怎能舍得离开?

“叶嘉,你和她已经离婚了,不再是她的什么人。我今天答应让你来看她,只是怕你无畏的担心而已,你既然见到了就不用继续纠缠了。夜深了,她要休息,我也要休息了。所以,你必须离开。”

“李欢,你凭什么?”

“因为她这条命是我的!”

叶嘉像被什么蛰了一下,李欢就像点|­茓­的高手,出手­干­脆利落,直接抓住了死|­茓­。

他看着李欢满头的白发,这就是他最锋利的武器。

那些白发仿佛在说:我有这个资格。

李欢笑得有点居高临下:“叶嘉,你和我都曾经错过了。但是,这一次,你错过得太彻底,所以,你必须退出!以后,她的安全她的幸福,我自己负责,谁也不许再Сhā手了!”

167爱情的难题

“嗯,我的至亲啊,以后每天都会来看的。医生,拜托你了,一定要让她尽快好起来。“

医生见他如此郑重其事地请托,有点意外,不明白他­干­嘛表现得跟这个女人的丈夫似的——医生一直以为李欢才是病人的丈夫,因为所有签名都是李欢在负责。

医生虽然意外,但还是说:“你放心,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冯小姐并无大碍,只是身子很虚弱,要多修养一段时间。”

“谢谢,请你多费心了。”

李欢在门口,见医生十分详细地给叶嘉介绍冯丰的病情和症状,无半点疏漏,态度可比对自己恭敬多了。

这是C城最好的医院,C大的附属医院,也是叶嘉的地盘。他有这样的气派也不足为奇。李欢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叶嘉,也是在这座医院,那一次,自己被冯丰骗去“坐台”,走投无路淋雨发烧,冯丰送自己去医院。也就是在这里,她偶遇叶嘉,叶嘉尾随而来,才有了后来这么多的纠葛。

“缘”之一字,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叶嘉详细了解了冯丰的病情和症状,医生给他讲了一下何时安排检查,大致的判断等等,并且一再保证并无大碍,他才稍微放心了一点儿。

待医生出去后,叶嘉独自坐了一会儿,细看冯丰露在外面满是淤清的手背。

他轻轻拿起他的手腕,细细地摸她的脉搏,好一会儿,又翻翻她的眼皮,很少有人知道,他在中医上有着很深的造诣,除了幼时起就喜欢研读中医经典,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仿佛某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不像在后来的心理学科类,倾注了更大量的心血才获得如此的成果,直到听了冯丰讲了那个离奇的“迦叶国师”的故事,他才明白是什么原因。迦叶是圣医国手,自己是不是“遗传”了他的特质。

李欢站在门口,看他完全采用的是中医的手段在看,可是,有什么情况,却又不说,李欢毕竟是“千年古人”,本人对现代科学也持保留的态度,尤其是对西医,他想,很多疑难杂症其实是西医解决不了的,西医也就讲究一个洒脱,一个小病,一进医院,医生看也不看就要你去这样检查那样检查,拍这种片子那种片子,什么X光、B超、CT……不折腾半天,别想给你开一点药。不像中医,望闻问切,就可以对症下药了。

他忍不住,走过去问叶嘉:“情况怎么样了?”

“她的病情跟检测报告上的有点不一样。”

“哪一点不一样?”

“我现在还不能确诊。身体上大致没有太大的病症,只是她的情绪压抑得很深,一般受到了重大刺激的人,都会有很长一段时间是这种表现。

“那要怎么办?“

“先观察着,有情况我会告诉你的。”

“行。”

叶嘉站起来,淡淡地向李欢点点头,就离开了。

直到他离开,冯丰的眼皮依旧一动不动。

李欢不知怎地松了口气。不得不承认,自己是惶恐的,总是期望他来的时候,冯丰是睡着的,可是,她今天是睡着的,明天呢?后天呢?

她若见到叶嘉,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如果她要叶嘉照顾她……

他觉得有点迷茫,但很快就抛掉了这些可笑的想法,现在,比这个还重要的事情多得多。

不一会儿,黄氏夫­妇­也按照约定来了。

黄太太来到床前,见冯丰的打着点滴的手上缠着纱布,手背淤青,一瞬间,心里雪亮,眼泪就掉下来了。

因为药效,冯丰还是闭着眼睛睡着。

黄太太伸手轻轻摸着她手上可怕的伤口,泪如雨下,“傻孩子,你一定要把身体养好,你还有我们啊……”

她的眼睛朦胧想睁开,却那么吃力,眼皮十分沉重,也不知道是因为药效还是因为倦怠,好像被魇着了,甚至是一种下意识地逃避,不敢在这样的兙面对黄氏夫­妇­。

她开不了口,甚至不知道黄太太就坐在自己面前。

黄先生出去,和李欢一起坐在会客室里。

他阅人无数,却从没见过这样一个男子,不止因为他的气派,还因为他那么怪异的相貌——明明是个很­精­神的年轻人,却一头白发。

那一头的白发,又白得跟老头子不一样,难以形容的一种罕见的只属于男人的妖艳,好像,他并不是这个时代该有的人物。

当然,他对于李欢并不是完全一无所知,即便不关注早年的娱乐选秀节目,他对这个曾经被财经杂志关注的“股神”,也是很有印象的,再加上他的入狱事件,法律界都曾关注过这个事件,而且当成了典型的案例分析。

只是,那时他出现在报刊杂志上时,并不是顶着这样一头怪异的白发,而是一个很正常的青年才俊模样。

他越看越觉得奇怪,这个男人身上,有种令人难以捉摸的东西,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伯父,你和伯母要结哀!”

“谢谢”

“目前案子进展如何了?”

“警方通知已经有了那两名犯罪嫌疑人的下落。警方的效率一直很低,这一次,不知为什么那么迅速……”

“能找出凶犯就是好事啊。”

黄先生点点头,但心里还藏着疑团,事发之前,冯丰家里就遭遇过入室抢劫,这一次,明显也是针对她的,甚至是“绑架”。难道真的是一场单纯的刑事案件?

这两名嫌疑人都是“直接”的抢劫犯,警方最多就是据此定罪,后面会不会有幕后黑手之类的?冯丰不过是一个孤女,又有什么值得让人“幕后黑手”的?想来,也不该牵涉很复杂的事情啊。

他就这个问题和李欢探讨,但是,李欢的结实完全合情合理,也经得起推敲,而且,几乎是第一面,他就觉得李欢是个不同寻常的人,值得信任。他做律师半辈子了,还几乎从来没有见过眼神如此坚定之人。

好在罪犯已经有了下落,纵有疑心,也只能警方的结论出来再说。

“李欢,小丰就托付给你了,你要好好照顾她。”

“放心,我会的,”他异常的诚恳而恭敬,执了子侄之礼,“伯父,如蒙不弃,以后,请允许我登门拜访。”

“我们会欢迎的。”

李欢亲自送夫妻两到停车场,直到车开走,他才慢慢返回。心里其实是有愧疚的,可是,从目前的判断来看,警方抓了那两只替罪羔羊对黄晖之死有个交代后,黄先生夫妻就可以安然推出了。再要把他们牵涉近来,怎对得起因为自己疏漏而死去的黄晖?

报仇雪恨,替亲人申冤,虽然是很快意的事情,可是,如果要让一对年迈的父母就此陷入无止境的凶险,虽然是极不明智的事情。

黄晖的命运,其实是和自己,和冯丰绑在一起的了。真正替他缉拿凶手,应该是自己的事情。

车子驶出医院。

黄太太擦拭着眼泪:“我没有想到小丰居然会自杀!”

黄先生也心如刀割:“傻小子没福分啊,有这样一个爱他的女孩子,他原本可以快活地过一辈子的……”

夫妻两相对垂泪,彼此发现,彼此都苍老得太多了。

初一的午后,又是一阵蒙蒙的细雨。

雨小得几乎令人完全感受不到,只有刺骨的风,呼呼地往领子里钻。

这是位于凤凰山的公墓。叶嘉默默地将一大把黄菊放在墓碑面前,墓碑上,黄晖的笑容十分灿烂,青春得有些肆无忌惮。

他的生命定格在如此美好的年华!

想起他在球场的坚韧和从容,没想到不止球赛,连爱情上,他也变成了一个彻底的胜利者。

可是,这样青葱的岁月,于他,竟然完全变成了过去。

他在墓碑前,鞠了三个躬,那是一种最诚挚的缅怀和尊敬。

如果一个男人肯为一个女人付出生命,他的爱,无论谁,都应该给予最大的尊敬。

何况,他想,他是因为自己而死去的。

微雨丝丝地蒙在黄|­色­的花瓣上,像空山新雨后,却不见清新,只有肃杀。

良久,叶嘉起身慢慢往山下走。

在下山的路上,他见到一对夫­妇­,没有打伞,只互相搀扶,彼此的头上都有了丝丝白发,­妇­人神情凄楚,男人悲切肃穆。

­妇­人的眉眼,男人的身板,他依稀拼凑出黄晖的模样。

不难理解,他们不愿让儿子度过一个孤零零的大年初一,想来陪陪他。

他不由自主地,侧身微微一礼,然后让他们先走。

黄氏夫妻太过悲痛,并没有注意到这个陌生人奇怪的举止,只当他是一个和善有礼的年轻人。

然后,他们上山,他独自下山。

无边丝雨细如愁啊……

情感啊,生病的命题,原来,远远超过科学的范畴。

再智慧超绝的人,也无法回答“如果我爱的人她可能爱上了别人”该怎么办?如何才能让两个人彼此只有相爱,没有误会,分离、无边无际的扰攘和痛苦?

他茫茫地走在细雨里,人生的情感的课堂,原来,比最玄妙的医生难题更加不易解开。

168相亲的秘密

叶家的春节十分热闹。

为了庆祝大家长康复出院,叶氏家族齐聚一堂,虽然美中不足的是少了一个叶夫人,但是,几兄弟显然十分不太在意,他们和这位继母的关系一直一般,对于老父在外面的一些女人,也是略知一二,但都聪明地不闻不理。

这是在大家族生活的必要准则,何况,又不是生母,就更没有必要去关注父亲的私生活了,甚至还暗暗幸灾乐祸。

大嫂全权做主安排家里的一切事宜,第一次挑大梁,自然要挣个好彩头,因此,几乎是费劲了九牛二虎之力,无论是年饭还是家人的娱乐,都安排得无可挑剔。

第一次翻身做主的媳­妇­们,空前地团结,老二媳­妇­和闺女也一起出谋划策,务必要让叶霈在没有老婆的日子,过得尽善尽美,不留遗憾。

尤其是女儿,揣摩了父亲的心思后,还委婉地问父亲,要不要那个女子上门来,因为这次生病,陪伴着父亲的,始终是那个女人,这和往常的莺莺燕燕不同,以前,叶霈从来不会让任何外面的女人跟自己的家人见面。这一次,那个女人不止公然在医院里露面,更因为叶夫人掌掴“狐狸­精­”,惹得叶霈大怒,甚至给了叶夫人一耳光。

这让子女们都大感不寻常,尤其是继母又提出离婚,远走重洋的时刻,他们仿佛嗅到了一丝大屋将换女主人的气味,如果提前和女主人搞好关系,不仅是对父亲的讨好,还关系到父亲今后遗嘱的倾向问题——

父亲此次突然发病,就让他们意识到遗嘱的重要­性­了。而且,大家都在揣测,在父亲今后的遗嘱里,会不会出现那个女人的名字?这次父亲能否应许她上门,就能窥探出一二了。

可是,叶霈的反应却让女儿以外,他断然拒绝了让那个女人上门的提议。妯娌、姑嫂商量的时候,倒对这个反应完全理解,父亲不让那个女人进门,原本也是清理之中,不然,也不太符合他的身份了。

叶嘉回来时,看到的正是大厅里一屋子的喧哗。

大年处以,儿孙满堂,叶霈笑容可掬地享受着天伦之乐。

几个兄姐忽然见到叶嘉,笑容略微有点尴尬,还是姐姐反应快,很亲热地过来招呼他:“三弟,你可回来拉?我们还没有吃晚饭,正等着你呢。昨晚的年夜饭你都没回来,今晚可不能错过了……”

叶霈也异常高兴:“儿子,要开饭了,准备了很多你喜欢的菜……”

满屋子的人都很热情,因为叶夫人不在的缘故,他们对他就更是殷勤。可叶嘉却觉得这一屋子的人都很陌生,不知道他们究竟算自己的什么人。也许,诺大的宅子里,除了母亲,睡都算不上亲人。

他的笑容出奇的平静,客气地和家人敷衍,做得和他们一模一样。他想,许多人的人生简直就是一场戏。

饭后,他在客厅外的大露台上看外面的风景。

叶晓波走过来,压低了声音:“我今天给妈打过电话,她的心情还不错。”

他心不在焉地答了一声“嗯”,这家里,也只有叶晓波才会偶尔记得还有一个叶夫人了。

“听说老头子给你买了俩迈巴赫?”叶晓波捶了他一下,语气中带点羡慕。“最新款的啊,据说要2500多万,平常我们买个几百万的,老头子也会说三说四,告诫我们不可太过奢侈,这一次,如此大手笔,叶家也只有你才有这个待遇了……”

“你若喜欢,你拿去就是了。”

叶嘉淡淡地。

叶晓波见他面无表情,随口道:“昨晚在哪里过的?”

“在医院里,小丰自杀了。”

叶晓波大吃一惊,自己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却又忍不住追问:“她怎么会自杀?现在情况如何?”

叶嘉不愿给他提供更多茶余饭后的谈资,就没做声。

他继续追问:“真的死了?”

叶嘉没有理他,又回到客厅里。

叶晓波的目光追逐着旋转的玻璃门,十分困惑,冯丰若是自杀了,他怎么还会镇定自若地出现在家里?

冯丰,至少还是他的“前妻”啊?

陆续有客人上门拜年,小坐一会儿又离去。这一次上门的客人,显然比前几拨都更受人欢迎,因为来的是本市一名高官的一家三口。

尤其是他的女儿,一张鹅蛋脸,­唇­红齿白,是一名极其漂亮的女孩子,饶是叶晓波,在演艺圈里滚过几年,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惹得他的女友,轻轻掐了他一把。

他笑嘻嘻的,他的女友立即热情地和女孩子招呼起来,因为这个女孩子是她高中时期的同学,也是她曾经的闺蜜,最近才留学回来。

女孩子聪明又大方的模样,很有礼貌地和众人招呼过后,目光落在叶嘉身上,叶嘉却在一角翻着本什么杂志,头也没抬。

叶霈只顾着和高官招呼,随意说了句:“你们年轻人,好好聊聊。”然后,他亲自拖了这位重要客人去书房谈话。

几个女眷陪着高官夫人叙话,叶晓波的女友和闺蜜亲昵地交谈起来。

所有人都识趣似的,将空间让给了这年轻的两对。

叶嘉坐在一角翻杂志,自始至终都没开过口,小姐好奇地看她,今晚的来意,她母亲也透露过,原有相亲的意思,说是叶家托付的,大家不经意的见见面,能对上眼再说,她知道叶嘉的大名,看过叶嘉的报道,来之前,还找了他在电视上的一辑人物访谈观看,对这个幽默风趣又特帅的大学者抱有很大期望。

可是,如果不是这位大学者脾气古怪,就是并非叶家所说的“对自己很满意”云云,因为相亲的“对象”一直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叶晓波的女友建议四人去花园看一种晚开的花,那是一种十分稀罕的品种,据说C市只有那么一株,原也是为闺蜜制造机会。

叶晓波见叶嘉心不在焉,暗道女友这个提议不好。

果然,那位小姐已经看向叶嘉,毫不掩饰自己的期待和兴趣,嫣然一笑:“这位是三公子吧?早已听过你的大名了……”

169爱情反击战

叶嘉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仿佛没有听见。

女孩子有点汕汕的,叶晓波的女友立刻接了话茬:“是啊,这位就是三哥,大名鼎鼎的科学家,大学者……”

屋子的另一角,几个女眷的目光飘过来,似乎松了一口气。

叶嘉对这些眼神一点也没忽略。今晚,自己选择坐在这里,观察并参与,是觉得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特别奇怪,尤其虚伪。

家里的用意,他是知道的。父亲,兄嫂都是为自己好,不经意带一个美女回来,也不说明原因,更不强迫自己,等自己看上眼再说,看不上眼,他们也不会公然抱怨的。

他们都是为了“自己好!”

他想,这为“为人好”的方式还真奇怪,即便是母亲在的时候,也是同样的做派,母亲许多年跟他们的思想是完全一致的。现在,这个同盟打破了,母亲选择一个人远走重洋,他们这边照样笙歌燕舞,欢度春节。这个世界上,离了谁,地球都照样转动。

他想,自己真是有“行情”,就跟王子选妃似的,好像天底下的美女都可以集中起来任叶家挑选,晓波已经定下了。家里就还有自己是政治婚姻的“筹码”,这些人,又怎么肯白白放弃?

他忽然笑起来,笑得冷冷的,也不知道是在笑自己还是在笑这个可笑的世界。

他们不是要如愿吗?自己怎能令他们失望?

这一幅幅半带窥探的面孔,究竟算自己的什么亲人?

那位小姐见他对自己不理不踩,笑容那么冷淡和讽刺,还是看着叶晓波的。偏偏略带了一点人到中年的儒雅和煦,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男子,只觉得特别异样。

“晓波,你和大家好好玩,我先走了,我妻子生病一个人孤零零在医院里,也没有人陪,我得去陪她。

“妻子”二字,特别加重了语气,屋子里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都像被莫名其妙地甩了一耳光。

然后,在众人错鄂的目光下,叶嘉头也不回地走了。

小姐脸上的微笑凝固成一团,叶晓波的女友拉住她的手,低声嘟囔了一句。

这位小姐生平没受过这种冷遇和无礼,她的母亲强压住心底的不快,几个女眷都很尴尬,以前每次有盛大场合,叶嘉不都是彬彬有礼的吗?今天怎么完全变了模样,不但提起他的“前妻”,还口口声声说“妻子孤零零的一个人躺在医院里”,这不是公然让人误会叶家无情无义吗?不但不许儿媳­妇­上门,她生病了,全家没有一个人去看望她。

天知道,那只是他的“前妻”,不是妻子啊!

这让人如何下台?

二嫂玲珑,立刻巧妙的打了圆场,母女俩都是涵养很深的人,也做了笑脸,照样和大嫂她们闲话,不一会儿,高官出来,一家三口客客气气地告辞了。

将三人送出门,老大才贴着父亲的耳朵说了一句。

叶霈苦笑着摇摇头,这是叶嘉第一次在家里如此失礼。

他叹息一声,回房间休息了。

这是很重要的客人,如今,悻悻而去,子女们觉得老大没趣,也各自散去了。

叶晓波赶紧送女友回家。

上车后,女友没好气的冷笑一声:“我不明白老爷子为什么如此纵容你三哥,又是迈巴赫,又是给他寻最好的亲事。可是,他却一点也不放在眼里。今天,要是你们其他任何人见这样的脸子,怕老爷子不抄了家伙追砍你们……”

叶晓波心里烦乱:“你能不能少管闲事?”

女友为自己的闺蜜不值,怨言忍不住吐了出来:“你三哥有什么了不起?他为家族贡献了什么?你整天辛辛苦苦地,老头子却对你看得那么严格,你看看你开的什么车子?能和迈巴赫相比吗?你三哥倒好,要什么有什么,不要也巴巴的想送给他,我真不能理解,不都是老爷爷子的儿子吗……”

原来她是惦记着那辆迈巴赫。

叶晓波冷冷道:“你喜欢迈巴赫,改天我也买一辆,你啰唆什么?”

女友冷笑了一声:“你爸的家规,容得你如此招摇?”

叶晓波不做声了。

女友更假愤愤不平:“你三哥在国外多年,可是,他身上哪里有半点绅士风度?连起码的礼貌都没有,你要知道,X伯伯位高权重,对你们叶家的生意也有很大好处,别人千金第一次上门,按理,殷勤都来不及,怎容他这样轻慢?再说,我闺蜜哪一点比他差了?他再好也还是离婚男人,如今口口声声说“我妻子”,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我们拿有­妇­之夫骗人家……”

叶晓波听得十分烦躁,喝道:“我家里的事情你少管,叶嘉虽然是呆子,可家里,就他一个拿我当亲兄弟看,你东什么,你……”

女友第一次见他大发雷霆,立刻乖乖地闭嘴,一句话也不敢还口了。

她小心翼翼地偷看了叶晓波一眼,叶晓波才道:“他前妻自杀了,他心情自然不好……”

她惊呼一声:“怎么会自杀?”

“我乍晓得!”

“他前妻不就是那个很凶恶的毫不留情面的女人吗?按照你妈的说法,她就是一个打不死的小强,这样的女人怎么会自杀?”

“不知道。”

“你三哥不是离婚很久了吗?他前妻自杀也不关他的事情,他­干­嘛着急?”

“叶嘉是个呆子,只爱他的前妻不爱别人。所以,我奉劝你们以后不要再掺和他的事情了,老是想给他介绍什么女朋友,你看,这几年,林佳妮,梁小姐……无数的女孩子来来去去,没有一个成功的。多介绍一个就多得罪一家,以前他还装装样子,现在,妈走了,他再也无所顾忌,完全是要翻脸的架势了……”

他想,这只是暴风雨的前夕。

女友没好气:“要不是老爷子的吩咐,谁敢管他的闲事?而且,我就不明白,他凭什么这么牛?

叶晓波沉默了一下,半响才淡淡说一声:“因为他和我们不一样,给他发薪水的是各国科学院,不是叶氏集团!而且,他不稀罕迈巴赫,我们稀罕!”

女友初时错愕了一下,后来就低下头不说话了。

“其实,叶嘉比我们强,至少,他不愿意在感情上将就!”

女友扭头看着车窗,眼前闪过芬妮的影子,冷笑一声,这世界桑,谁不是在将就?

将女友送回家,叶晓波出来,看看已经快到十点了。他给李欢打了个电话:“大哥,你在哪里?”

“我在医院里。”

原来冯丰果真出事了。

他立即驾车赶到医院,李欢坐在会客室里,见他赶来,叹息一声。

叶晓波蹑手蹑脚地进去看看,又退了出来。

“晓波,多谢你来看她。”

叶晓波心想,这也不知道该算什么缘分,无论是选择叶嘉还是李欢,自己都得叫冯丰一声“大嫂”,不来看她,这说得过去吗?

两人坐了一会儿,叶晓波这才知道,原来在冯丰身上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赶紧问李欢需不需要什么帮助。

李欢摇摇头,却问他:“晓波,现在你家里情况如何?”

叶晓波苦笑一声:“老头子晚来风流,小情人变成了公开的秘密,我妈一气之下就去了澳洲,准备在那里定居……”

李欢吃了一惊,叶夫人移民了?

“叶嘉是什么态度?”

“今晚他给了老头子一个极大的难堪……”

李欢沉思着,没有再问下去。

叶晓波告辞出来,在楼梯的转角处等电梯,夜已经深了,只见那椅子上,孤零零地坐着一个人,旁边放着一束玫瑰。

他大为惊讶,走过去叫一声:“叶嘉。”

叶嘉抬起头,淡淡道:“晓波,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话正是叶晓波想问他的,见他先问出来,摇摇头:“你还不回去?”

“你先走吧。”

“嫂子身体没有大碍了,你不必守在这里。”

这是他第一次真心真意尊冯丰一声“嫂子”,如果叶嘉认定她还是他的妻子,那么自己又何妨叫她一声嫂子?

叶嘉完全无动于衷,并不是因为他这一声“嫂子”而有什么异样。此时,家人对冯丰是什么看法,他倒一点也不介意了,只说,“你走吧”。

叶晓波无法再劝,电梯到了,叶晓波走进电梯,见他还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那里,心里第一次对同父异母的兄长滋生了一点同情之意,他肯定是因为李欢的阻挠,明明是自己的“前妻”,没法进去守着,只能在外面枯坐。

爱情,究竟是什么东西?爱了的人,是不是都会比较辛苦?

如果是这样,那还是不爱为好。

走廊里再一次安静下来,四周听不见一点声音。这一晚,从叶家到医院,叶嘉觉得有一种缓缓的解脱,或者说反击的痛快。

当置身在一个虚伪透顶的世界里,变成习以为常时,没有人会对见惯不惊的事情做出忤逆的。

母亲、爱情,自己唯一值得珍重的两件东西都走得越来越远,他想,自己还有什么必要再伪装下去呢?

即便坐在这医院的冰冷的椅子上,也比坐在富丽堂皇的“家”里,更令人愉快得多。

170他的金躯她的娇躯

地下实验室里。

一份新出的报告放在桌面上。

黑衣人细细翻阅了一遍,声音十分严厉:“你们这次错得太离谱了!”

大口罩叹息一声:“那两个人带了乙醚,原本可以让冯丰晕过去,悄无声息地带走,没想到这药在她的鼻端失效……黄晖的死完全是个以外,是他们一时失手……”

黑衣人显然已经不耐烦了,这事拖延了那么旧,现在,越来越棘手,只是想起冯丰居然没被乙醚迷倒,倒是稍稍来了点兴趣:“乙醚为什么对她无效?”

“我也在好奇这一点。所以,一定要对她本人进行详细的研究才能得出结论,我们不能再指望医院里那些愚蠢粗疏的报告了,这些检查并不涉及我们需要的层面,很多是失真的……”

“下一步一定要慎重,我们要的并不是个死人,而是活人。”

“我已经吩咐下去了,等冯丰好了再说……”大口罩显然也很郁闷,“这个冯丰,明显是寿星翁吃砒霜,嫌命长,居然自杀!”

“别逼得太紧,她要真的死了,我们就前功尽弃了。”

“我看了她的初步检测,虽然有几个指标有异,但是,跟我们所需要的相差太远了,医院里也不会有检测的特殊设备,一定要把她弄来这里检测才行。但是……”大口罩迟疑一下,“李欢前天侯监护她,而且,据报,叶嘉也有介入,如果她再失踪……”

黑衣人有点气恼:“以后一步也不能出错了,李欢并不是善良之辈,他最近动作很大,那两个人的线索很快就找到提交给了警方。”

“您请放心,每一步我都有安排,即便失手,也绝不会牵连到他。这次,警方也只是定­性­为抢劫杀人,没有牵涉其他任何疑点……以后行事就是怕叶嘉和李欢介入,即使我们能抓了冯丰,如果他二人不屈不挠地纠缠起来,尤其,李欢又是知情者,如果破釜沉舟查下去……”

“没关系。暂时缓一下,反正冯丰的身体越健康,对我们越是好事。人的警惕总是要放松的,你们只要楸准机会就是了。”

“是。”

天气从睁开眼起就开始­阴­沉。

叶嘉将车子放缓速度,然后,在旁边停了下来。前面,是一片私家园林,即使是冬日,也有最清新的植物,最新鲜的空气。

据说,这里是C城最高档的住宅区,基本为官员把持,有钱人,除非是大富,不然,给钱也不容易进入这里。虽然它的面积和外观,看起来远远不及叶家的规模。但是,在这样的地段,一家人能有这么一方园林,更可以想象主人的气派了。

叶嘉站在木栅栏的门边,看两个人从环形的跑道上漫步过来。女人是极年轻的,绝不超过25岁。男人六十开外,­精­神硬硕、身板硬朗,比实际年龄看起来年轻不少。

饶是如此,也完全不能忽略这是一对老翁和红颜的组合。

是他用金钱享受了她的青春,还是她用青春享受了他的金钱。

女朗穿蓝­色­的运动晨服,神采飞扬,顾盼生辉,两条修长的大腿圆润光洁,仿佛涂着一层薄薄的凝脂。

她先看见叶嘉,愣了一下,停下脚步,栅栏外,竟然站着如此一个男子,做梦也想不到男人也会有这般相貌!

她其实是在报刊、杂志上见过他的照片的,只是,照片上看起来,他不过是一个很帅很潇洒的男子而已,远不及见到真人来得震撼。

可是,他看着自己的延伸,却仿佛见到了一棵烂白菜,毫不掩饰那种淡淡的厌恶和轻蔑。

女朗的面上一红,赶紧避开了他的目光。

顺着女朗的视线,叶霈也停下脚步,不知道是运动的接轨,还是他本来就鹤发童颜,竟然有点脸红:“叶嘉,有事情?”

叶嘉摇摇头,淡淡地道:“恰巧路过。”

女朗识趣地拉开栅栏,然后走到前面的小亭子里,避开了父子俩的谈话。

叶嘉看着开放的栅栏,并没有进去,只淡淡问父亲:“你还有多少个这样的家?”

这明显不是“恰巧路过”,显然是有备而来。

叶霈踌躇了一下,这个儿子和其他儿子不一样,不懂得要维护父亲的权威,就应该“视而不见”或者睁只眼闭只眼的世俗人情,今天要想在他面前保全颜面,还真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他既不回答是,也不回答不是,颇费了一番踌躇,才艰难道:“我昨天给你母亲打过电话,她没有接……”

夫妻本是同林鸟,叶嘉想,他们是典型的利益共同体,现在面临拆伙,父亲的财产要一分而二,当然不会乐意离婚了。

叶嘉并不穷追猛打,只淡淡地说:“结束那种愚蠢的相亲吧,这已经是最后一次了。”

“为什么?你已经离婚了!”

“不,我还是一个已婚男人!”

“你和小丰早就离婚了,要不是这样,我绝不会不知还歹!”

叶霈的语气很严厉。

“我和小丰并未离婚,她还是我的妻子!从前,就是因为太多的相亲或者聚会,才给了其他女人以为随时可以挑战我妻子位置的机会,给小丰难堪,让她难过!

那是我最对不起小丰的地方,为了让母亲高兴,家族高兴,我每一次都维持着家族的面子,这也造成了我婚姻的失败……我这一生只结一次婚,只有一个妻子,绝不会再娶其他女人,更不会心安理得地同时拥有几个家……”

叶霈不动声­色­地瞧着儿子,半响没有做声,也看不出是喜怒哀乐,自己还没有追究他得罪高官之女的事,他倒是恨恨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心里其实无比愤怒地,他这算什么?公然训斥老子不检点?为他母亲抱不平?可是,他也不想想,

他的婚姻是自己拆散的还是他老娘拆散的?

“儿子,这个世界上,好女人多得很,你为什么要那么固执?”

“很多?有多少?”叶嘉笑起来,“也许吧,你运气好,遇上的都是好女人,那些年轻漂亮得几乎可以做你孙女的女孩子,她们看上的都是你本人,从来不企图从你身上得到什么。不是因为钱财、地位,不,她们眼里根本就没有这些俗气的东西,只有你,只爱你这个人!

可是,父亲,你对你的年龄,对你的魅力,甚至对你的身体,有对你的财产那么自信吗?”

“啪”的一声,一耳光重重地落在叶嘉的脸上。

171爱情骗子

三个少年早已饿慌了,见冯丰发话,立刻就开动。

“这酒真不错……”

“哈,好酒。”

“我在喝一瓶……”

很快,一瓶五粮液就­干­得­精­光,服务员不再上白酒了,上来的是清淡的啤酒,随便喝。可是,众人对啤酒丝毫也不感兴趣,一人喝半杯,就开始猛烈吃菜。

这一桌子菜可谓各个朝代的宫廷名菜汇集:松仁­鸡­酱、醋溜脊髓、火熏猪肚、扣烂鹅掌、小葱拌虾米、大炒­肉­海参、坑羊炮饭、鼎煮羊羔、柳蒸煎攒鱼、­鸡­汤白菜、枣泥卷、八宝攒汤、鹅炖掌、­鸡­肥银盘蘑菇、石花海白菜……尤其是那个鼎煮羊羔,还是李欢收集的一个小鼎加工成的,味道十分特别。之中还放着一道大菜:笋子炒鲜虾。这菜经过了加工,所选的笋子和虾都是上品,里面添加了一种极其特别的陈皮,有一种很淡的清香,一点也不油腻。

来现代后,第一次置身这样富丽堂皇的地方,几个小暴君也许是突然想起了一千多年前的皇帝梦,吃了一会儿,不由得一个个正襟危坐,一板一眼,都变得十分郑重。

不像在吃饭,倒像是什么祭祀大典了。

侍立一旁的服务人员,除了总经理外,其他人是见过这三个少年的,在他们心目中,这三个不过是街头泼赖少年,尤其是高纬,当初在店里弹琵琶,被众人呼来喝去,如小厮一般,如今,大家见他们三人变得如此奇怪,一个个心里都觉得有点诡异。

尤其是萧昭业,他自诩风流博学,对于宫廷礼仪的遵守,自然比高纬、萧宝卷等人强得多,此刻拿腔作调起来,倒架势十足。

难道是他们换了一身新西装的缘故?

可是,街头少年即便随意换了一身衣服,怎么会连做派都改变了?

可是,他们三人却一个个不经意地看着李欢,此时此刻,那么强烈地感觉到,他才是南面称王,身上好像无形中有一种摄人的气派,一个个心有不忿,却不敢有丝毫的流露。

李欢当然意识到了众人情绪的转变,可是,也无暇去管他们。只如献宝似的把那道笋子炒鲜虾转到冯丰面前:“你喜欢的,多吃点吧。”

经理在一边微笑着补充:“这道菜是本店的招牌菜之一,以前我们以为做得顶顶好了,不过,今天见了李总第一次下厨亲手­操­作,才明白其中还有所偏差,做出来的味道更胜一筹。冯小姐,您一定要多吃一点……”

他还没有说完,高纬笑眯眯地打断了他的话:“李总不是第一次做吧?以前芬妮小姐来,是谁做的?”

李欢盯着他,这个小子撒谎居然连眼睛都不眨一下,酒店自开张以来,自己除了今天回来时进厨房几分钟内做了这道菜,从来没有亲自动过手,都是写的菜谱让他们按照弄就可以了。几时芬妮来,自己去做过菜了?

他忽然意识到,这几个小子不知在冯丰面前编排了自己多少的“绯闻八卦”,可是,此时此刻,他如何能够辩解?一辩解倒成了“争风吃醋”惹人笑话。

高纬被他的目光看的有点毛毛的,嘿嘿冷笑一声,又低头吃自己的饭菜,萧昭业等人见他心虚,自然替他掩饰,立刻嘻嘻哈哈地吃菜喝酒敷衍了过去。

总经理等人有点尴尬,识趣地客套了一番就出去了。

冯丰冷眼看着这些人一个个诡异的表情,自己心底也冷笑一声,其实,她自来就很少相信这几个小暴君的话,因为他们的品质摆在那里,并不值得相信。

不过李欢的表现也太奇怪了一点,他喜欢芬妮,芬妮喜欢他,只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他又何必做出那种无辜的样子?

一个男人,不是非常喜欢一个女人,会让她成为自己别墅里的第一个女人?

既然喜欢,为什么不敢坦承?

原来,男人虚伪起来,比女人还虚伪的多。

也许,也不是虚伪,是想脚踏几条船而已,男人自来自信到无耻的狂妄,叫嚣一个茶壶配几个茶杯,三妻四妾也可以和睦相处,女人还不能醋妒。

李欢,他果然是做惯了皇帝的人,以为还是东宫西宫?还要互相平衡?今天在这里宴请芬妮,明天宴请自己,后天又该轮到哪一位想好?

可是,自己是他的什么人?

什么人都不是!

屋子里静了下来,这道菜还摆在冯丰面前,冯丰的筷子却伸向另一道菜,自始至终,根本

看也没有多看一眼。李欢端起酒杯默默地喝了一口,这酒喝下去不知怎么是苦的。一点滋味也没有。

不一会儿,众人都酒足饭饱。三人不愿意面对李欢,急于出去玩,打一声招呼,就做鸟兽散了。

只剩下二人,冯丰也拿了包包,淡淡道:“李欢,我走了。”

“好的,我们也该回去了。”

“不需要,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了。”

“冯丰,你怎么了?”

冯丰见他几乎带了点卑微的表情,心里不知怎地涌上一股怒火,他这是做给谁看呢?他才是这里的主人,是两个人关系的主动者,爱之时恨不得把月亮摘到你面前,恨之时,把你踩在脚下也不足以解恨。

这里的娇客,应该是他的那帮有钱的朋友,是美女芬妮,有自己什么事情?

她转身就走,他跟在她身边亦步亦趋。

她加大了声音:“李欢,你不用送我。你如果放心不下,阿水他们送我回去也就行了,何必要你亲自送?你难道不应该在这里经营你的酒店吗?你的世界何时变成了围着一个女人旋转?”

她的心情自踏上酒店后就没有好过,李欢不敢多说什么,轻轻拉住她的手:“走吧,我们先回去。”

她一把甩开他的手,转身就走。

他追上去,依旧默默地跟在她身边。

走到大门口时,她突然停下,看着大堂左边那排十分气派的沙发。不少客人在这里休息。女客每人手里都拿着一束玫瑰,是酒店送的。这就是高档酒楼的好处,所有来就餐的男人,今晚都不用麻烦自己挑选玫瑰了。

记忆中,角落的大支巨大的青瓷花瓶依旧。花瓶高腰细身,如美女的婀娜的形体,以前放的是时令鲜花,今天,换成了大束的红玫瑰,是一种上等的品种,一些来就餐休息的女客在那里欣赏,一边看还一边发出赞叹声。

黄晖两次陪自己来这里,都是坐在那里等自己的,因为有他在,自己才敢“擅闯”李欢的“王国”,没有被保安撵出去。

她想,真是一场讽刺,前一次还是众人畏惧的“瘟神”,这一刻,又变成了贵宾厅里的“上宾”。

只是,今后再也没有了黄晖,再也不会有黄晖了。

如果黄晖还活着,自己就是一辈子做这里的瘟神又有如何?

明亮的灯光下,她悄悄看自己的左手,手心里有一条淡淡的疤痕,太淡了,仿佛渗透成手心的掌纹。除了她自己,没有任何人在意,也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个秘密。

那是当日在小店和李欢决裂时,自己走出门口,踩着一个小石块跌在地上划破的,从此,就在手心里成了永远的伤痕。那样小的一道伤痕,不细看,还以为是掌纹。可是,它变成掌纹,就如生在心里的刺,更加消除不掉了。

她看着沙发上那些成对的情侣,他们相互依偎着,那么亲热。

这一瞬间,她觉得冷,仿佛自己一个人置身在无比空旷的天地之间,再也看不到尽头,看不到熟悉的、亲爱之人的脸。

她想,以后,这里的保安再要驱赶自己时,还有谁会挺身而出保护自己呢?这一生中,还能到哪里去找一个像黄晖这般,全心全意,只有爱,没有报复、压力、等级差异的伴侣呢!

是不是因为太完美,所以,才注定永远也得不到?

最好的,为什么来得那么迟,又消失得那么快?

“黄晖啊,你不等我!为什么不在这里等我了?”

李欢心里一震,见她喃喃自语,神思有点恍惚。

一种极大的不安和悔恨牢牢攫住了他的心,她一定是在这里想起了太多的不快,想起了自己对她的侮辱和伤害,才受了刺激。

他轻轻扶住她,发现她的身子都在微微发抖,眼神也有点散乱。

他几乎是半搀半扶半搂抱才将她弄上了车子,好在她没有挣扎,一点也没有挣扎,而是分外柔顺地坐在车上。

一路上,他试图说点什么,但是,她一句也没有接口。

车灯下,他见她的脸­色­那么苍白。好像是倦了,轻轻用手捂住面颊,淤黑的手背和惨白的额头形成鲜明的对比,看起来,好像生命力及其衰弱。

他心里强烈地觉得不安,伸出一只手轻轻搂住她的肩头,她没有丝毫反应,好像根本就没有意识到。

回到家里,他叫一声“冯丰”,想给她弄一杯什么安神镇定的饮料。她却径直拿了包包就去了卧室,“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李欢走过去轻轻推门,发现门已经反锁了。

李欢默默地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回到客厅坐下。

心虚十分烦乱和不安,和她在一起的往事历历在目,不知怎么,忽然想起自己碰到柯然时对冯丰的责难,想起冯丰受伤时,自己选择了去救芬妮……而冯丰最危险的时候,陪着她的又是黄晖。

自己总是以为对她是最好的,可是,每次最紧要的关头,自己又在哪里?

那一次,要是知道她受伤,自己怎会选择芬妮?

这一次,要不是急于去追得到的线索,不是放心她有黄晖陪伴,自己怎么会临时放弃保护?

就这么一次,就造成了永生的遗憾。

而一次次大大小小的“遗憾”的累积,就变成了心灵上厚厚的不信任的毒瘤。

他不知是怪天意弄人,还是责怪自己疏忽,颓然倒在沙发上,沮丧得一塌糊涂。

夜深了,今天签售也实在太累,李欢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半梦半醒中,忽然闻到一股怪异的味道。

他坐起身,四下看看,并无任何异常。

可是,那股味道却是实实在在的,仿佛是从冯丰屋子里发出来的。

他站起身,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才发现里面有微弱的火光,一闪一闪的。

他吃了一惊,轻轻敲门:“冯丰,冯丰……”

没有任何应答的声音。

他急了,立刻拿出备用钥匙打开房门,猛地冲了进去。

屋角里,似乎在烧着什么,他拧亮灯,才发现竟然是一些快燃到尽头的香蜡,旁边摆着一帧黄晖的照片。而冯丰,冯丰她--

伏在墙角边,手里点着3支香艳,烟头冲着下方,口中在念念有词……

冯丰在招魂!

她在情人节的夜晚替黄晖招魂!

可是,她显然没有能够看到黄晖的“魂魄”,烟头快燃烧到她的手了,她也毫无知觉,只伏在地上,头发散乱,无声地哭得几乎要断气……”

他心疼欲裂,抱起她,连声道:“冯丰,冯丰……”

“滚开,滚出去……”

她在他怀里拼命挣扎,终于哭出声来,撕心裂肺,闻之断肠。

“冯丰,是我不好,这些错都是我犯下的……”

“你滚啊,你不是讨厌我吗?你不是嫌我又穷又低贱脾气又坏吗?你不是恨我给你戴绿帽子巴不得我死吗?你不是觉得我和别人有云泥之别跟我走在一起就很丢人的吗?你呆在这里做什么?你怎么不滚?”她拼命捶打他的胸膛,揪扯他的白发,歇斯底里地咬他,“你知不知道我也同样讨厌你?每天面对你,我都觉得厌恶和憎恨,我也根本就不想面对你啊……你这个伪君子,天天都在演戏,一辈子都在演戏,谁要你对我好了?我不稀罕啊,一点都不稀罕!不是不到黄泉不相见的吗?你呆在这里做什么?你滚开,谁要你假惺惺地陪着我?都是假的,假的,骗人的,你这个骗子,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一辈子都不会相信你了……”

172幸福的脆弱

她眼神散乱,歇斯底里,好像一座积蓄了很久才爆发的活火山,所有的悲痛、悔恨、孤寂、害怕……也不知道是在恨自己还是在恨李欢。

他麻木地任凭她厮打,对她的伤害、黄晖之死,都压在心里,仿佛背着永远的罪孽,得不到救赎。

因为爱呵,所以心灵永远也不能在得到解脱了!

可是,心里不是不委屈的。

没有爱吗?都是假的吗?

如果不爱,自己怎么会随她穿越千年时光来到这里?

如果不爱,怎么会一想到要是去她的感觉就撕心裂肺?其他女人,包括芬妮、柯然……一个个在身边来来往往,然后聚了散了,自己几曾又有过什么悲哀绝望的感觉?

如果不爱,自己怎么会用那样的言语强行赶走她?这一切,都是怕她危险,不想她受到生命的危害……

不知道这爱是什么时候滋生的,也或许它一直都是存在的。

只是,事情的初衷和结果,因为­阴­差阳错背离了,良苦用心就变成了彻头彻尾的一场作茧自缚,带给她的完全是意想不到的伤害。

是从哪里开始出错的?是从哪里开始对爱情有了偏差?原来,爱情才是这个世界上最高深的一门学问--以前的生命里,只有“宠爱”或者“不宠爱”--从来不知道,要“爱”,还需要林林总总的学习,付出、体贴、温存、尊重、信任、互相支持、不离不弃……

只恨时光不能倒流啊,如果一切回到原点,自己和她,是不是可以抛开一切心结,没有叶嘉,没有芬妮,一切重新开始,心无芥蒂,幸福美满?

她还在继续捶打,他既不辩解,也不反抗,只是轻轻抱住她,任凭她发泄、哭骂。心里是明白的,她需要这样一场发泄,太多的打击和痛苦积压在心底,叶家人给她的,自己给她的……如果一直憋着,还不如来这样一场爆发。

这是自己应得的,是自己亏欠她的。

除了自己,这天底下,还有谁会听一听她的种种酸楚和委屈?

终于,她打得累了,也无力挣扎了,浑身都瘫软下来,被他紧紧地搂在怀里,一动不动了。

她的眼睛微微闭着,嘴里微微喘息着,泪珠凝结在长长的睫毛上,一颤一颤,好像露珠在青草上滚动。

他凝视着她满脸的泪痕,心里强烈的怜惜并没有说出口:这一辈子,我永远只爱你一个,对其他任何女人,看也不会多看一眼了……

许是因为怕刺激了她,这话一直不敢说出口,可还是忍不住,轻轻吻了下她的睫毛上那颗大大的泪珠,柔声道:“别怕,什么都别怕,以后,我天天都会陪着你,我们不分开了,再也不分开了……”

他的举动彻底激怒了她,她猛地挣扎了一下,挣不开,一口就向他的手腕咬去。他吃疼,却怎么也不肯放开她,等她抬起头时,他的手腕上满是血迹,她的嘴巴上也满是血迹……

太过的疼痛让他的手稍微松动了一下,她立刻挣脱他的拥抱,飞快地退后几步,警惕地看着他。

也许是­唇­边那种浓郁的血腥味,也许是他的银发在灯光发出的那种太过刺眼的微光,她好像清醒了几分,再退一步,身子几乎撞到后面的梳妆台上,睁大眼睛,惊恐地看着李欢,喃喃道:“这是怎么啦,我这是怎么啦?”

他见她的神智终于清醒了起来,也顾不得手腕的疼痛,走过去拍拍她的肩,微笑道:“冯丰,你该休息了……”

她盯着他的尚在滴血的手腕:“你,你……”

他不经意地将手腕藏在背后,语气还是那么温柔:“我给你收拾一下,你好好睡一觉,醒来就没事了。”

她怯怯地坐在床沿上,看他将屋角的乌烟瘴气收拾­干­净,又开了窗子通一下风,然后,拿出一支镇定安神的檀香在香炉里点上,一屋都是袅袅的香。

做完之一切,他才去弄了一张温热的帕子递给她,柔声道:“擦擦脸。”

她顺从地接过帕子擦擦脸,又还给他。

他又递给她一杯温水:“喝一口吧。”

她喝一口,漱漱口,嘴里的血腥味仿佛淡了不少。

他这是才顺手用那张帕子,自己也擦擦脸,转身到衣柜里给她拿出一套­干­净的睡衣,柔声道:“换了,好好休息。”

她茫然地应着。

他微笑道:“好好休息,明天我们还有许多事情。”

“嗯。”

他转身出门,然后,轻轻替她带上了门。

过得一会儿,约莫她已经换好睡衣了,才又走进去,只见她已经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屋子里的灯也没关。

他在她身边站了片刻,替她拉好被子,摸摸她的额头,才关了灯,替她拉好房门出去了。

屋子里黑下来,心里也多少平静了一点儿。她茫然地躺在床上,嘴里还有隐隐的血腥的味道,鼻端全是檀香的味道,焦虑和紧张的情绪慢慢缓解了一点儿,不一会儿,就沉沉睡过去了。

李欢一直贴在门口,直到确信她已经睡着了,才慢慢地走到窗边。

上弦月暗淡的光芒洒满了整个窗台,给那些新安装的防护栏涂上了一层温柔的淡淡的银灰­色­。

一阵风吹来,带着春天的气息,窗户外那棵高大的银杏树簌簌着鹅黄的新绿的叶子,他不知道这是幻觉还是想象,只觉得那些叶子每一片都在墨绿中发抖,像一只只茫然的蝴蝶。

忽然想起化蝶的故事,浑身不禁打了个冷战,冯丰,她以后会不会好起来?

“没有人对我好!今后再也不会有人对我好了!”

犯下的错已经无可挽回,他想,自己要如何才能做的如黄晖一般,将她的心结完全打开呢?

从没有哪一刻如此强烈地怜惜她,少女时代开始就那么辛苦地生活,跟叶嘉在一起也是提心吊胆的时候多,而自己,口口声声要让她幸福的自己,却那么愚蠢地令她伤心--

也因她这场发泄,此时此刻,即便曾经多少有那么一点点因为叶嘉的“不平等条约”而惭愧的话,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因为叶嘉不曾让她真正幸福过!

幸福过的人,不会如此脆弱!

既然如此,自己又何必还有跟他客气?他轻轻捏了一下拳头,以后,无论什么风雨,就自己陪她度过吧。

许是昨晚闹腾的太久的缘故,第二天早上,冯丰并没有如往日一般7点就准时起床,李欢在她门口站了一会儿,也没有叫她。

冯丰醒来时,已经11点多了。也不知道昨晚为什么睡得那样沉,连梦都没有做。

她一骨碌爬起来穿好衣服,洗漱好走出去。

李欢听见开门的声音,立刻从沙发上站起身,柔声道∶“你醒啦?早点已经准备好了。”

“嗯。”

他细看她的脸­色­,许是睡得充足的缘故,并不憔悴,眼睛也没有红肿,看起来,多日不见的清爽。

他心里很是高兴,给她拉开餐桌边的椅子∶“有很多好吃的东西,都是你喜欢的。”

她静静地坐着,看他端上来热气腾腾的白米粥、小馒头、西米糕、新鲜醋拌海蜇头、香菇菜心、小酱黑牛­肉­……

她端起碗吃了几口,才低声道:“李欢,你不用这么辛苦的……”

“呵呵,我住在你这里,没给你交房租,就得­干­活抵债……”他眨眨眼睛,很谄媚的样子,“我会很勤快地­干­活,你不会赶我走吧?”

她没有做声。

她一点也不介意,继续说话:“我能给你跑腿,能做许多事情,对了,我跑路也很快的……”

她淡淡道:“你能跑多快?”

至少要跑在任何危害你的情况之前。

心里是这么想的,说出的话却变了,他兴致勃勃地:“说到跑得快,刘翔才跑的快,据说,国家田委要求刘翔和王军霞结婚,看看生个孩子到底能跑多快。十月后某医院里孩子诞生,刘翔焦急的在手术室外等待,一会儿护士出来,刘翔问男的还是女的,护士结结巴巴地说:“没……没看清楚,生下来就跑了……”

李欢的神­色­一本正经,他是那种善于讲笑话的人,自己完全能够忍住不笑场。

冯丰初时也一句话不说,只是过一会儿,还是忍不住笑起来。

终于笑了!

李欢大大地舒出一口气来,抬头看着饭厅的玻璃窗,拉开的竹帘外面,春天的银杏树已经披上了一层浅黄的叶子。

这是一个明媚的春天,风的气息带着早春的料峭春寒,可是,那一缕洒在树叶上的艳阳却让人觉得心里莫宁其妙的空旷和舒缓。

他转眼时,只见冯丰还在津津有味地吃那盘醋拌海蜇头。

他笑起来。

这是一种久违的温馨的感觉,这时,才那么深刻地体会出,也许,夫妻之间,就应该是这样的吧。

她见他笑的那么愉快,淡淡地看他一眼。

他凝视着她的眼睛:“冯丰,以后别太累了,也别憋闷着较劲了,你每天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生活的弦绷得太紧了,是会生病的。

173美女大腿的香味

她没有做声。

这是一个忙碌而充满竞争的世界,现代人,谁生活的弦不是绷得紧紧的?

何况,还有躲在暗处,随时会伸出魔掌的神秘人物。

他看出了她的心思:“等你休息几天,身子好点,我们可以利用掌握的一点线索,主动出击。”

她眼睛一亮:“有新的线索了?”

“嗯,今天大中午带回来一点消息,他觉得没什么用处,我却觉得很有用。”

“什么消息?”

“他说袭击黄晖的三个歹徒中的一个畏罪自杀了。”

“哦,怎么会自杀?”

“我也在奇怪,估计是他知道的事情要多一点,所以被杀害了。但是警方确断是自杀。”

冯丰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对了,上次你说你见到一个人像叶嘉。我这几天找了叶嘉几个兄弟,包括他的父亲的视频看了,他们没有一个人身形类似叶嘉!”

“这也是我一直感到疑惑的。”

“我去问问叶嘉。”

“这……”李欢有点迟疑。

她直视着李欢的目光:“李欢,你怀疑他吗?”

李欢没有做声,总觉得事情有些诡异,叶嘉和他那一大家子的相貌简直没有一分相似之处,这天下,还有其他叶嘉的什么人和他的身形几乎一模一样?

冯丰见他不说话,叹息一声摇摇头:“李欢,我是相信叶嘉的,绝对信任。”

李欢也直言不讳:“冯丰,我没有你那么容易相信人。这个世界上,除了你和我,我什么人都不敢绝对相信!”

这是C市最早也是最好的一家私人会所。

与其他仍一叠钱进去,储值消费就可以成为会员的“会所”不同,这家会所是全封闭式的,不但要求会员的身份和地位,还要这个圈子独特的文化娱乐。

会所的经营方式很低调,老板也罕有露面,就连圈内人也极少知道这家会所的老板原来是商界大名鼎鼎的女强人陈姐。

冯丰接到邀请来这里,十分意外。并不是因为她没听过“会所”这种玩意,以前和叶嘉在一起时,她知道叶嘉就是某会员的成员,偶尔也去参加一些活动的。

她意外的是,陈姐找自己会有什么事情呢?

因为泰国回来的那批情人饰品的疯卖,虽然是李欢和陈姐之间的矫情,她仍对陈姐大为感谢本来是打算什么时候请她吃饭酬谢,没想到她却先邀请自己。电梯在五楼停下,红木的地板温柔敦厚,一件黄花梨木的大诗屏隔开后,走廊上陈列了各­色­古董,犹如一个小型的文物博物馆,陈列着三星推出的象牙、太阳神金箔、十全老人的八仙贺寿图、唐代玉如意天王、明代文曲星玉雕……还有一幅唐伯虎的真迹。

如刘姥姥进大观园,冯丰看得眼花缭乱,最后停在唐伯虎的真迹面前,却又没有鉴定书画的水平。

“小丰……”

一个温柔而清脆的声音,她转身,却是芬妮,满面笑容,“快进来,陈姐在等你呢。”

“呵,芬妮,你也在这里啊。”

芬妮点点头,两人一起进了旁边的一个包间。

包间被大面积的琉璃和金箔装饰,对面的大玻璃外,全市早春盛开的藤花,开得一簇一簇的,清新而又雅致。

陈姐,就坐在靠近玻璃的一张红木靠背椅子上,旁边还放着两张相同的椅子,每一张椅子的靠背中心,都雕刻着­精­美的凤纹。

“小丰来啦。”

“呵呵,陈姐,你好。”

“快坐,喝什么?”

“酒,随便什么都可以。”

陈姐满意地点点头:“喝酒才痛快,我最讨厌女人扭捏地喝什么橙汁了,哈哈。”

冯丰和芬妮在旁边的两张椅子上分坐了,冯丰听她如此说,笑起来:“其实,女人呢也喜欢喝酒的,不过,有时在男人面前装出淑女的样子。狂饮高歌,可不是淑女风范,男人不喜欢。”

“哈,让男人见鬼去吧,我们痛快就行了,谁管男人喜不喜欢?”

陈姐的身边的同­色­系茶几貌似也是一个古董,但冯丰说不出究竟是什么材质-上面放了一个宽大的雪茄匣子,里面盛满了各地出产的雪茄:旁边,红玉顶盘内装着两支酒,是1873年的轩尼诗­干­邑。

一名及其漂亮的客户经理伺候着,开了一瓶­干­邑,拿琥珀­色­的玉杯盛了三杯。冯丰看这名客户经理,相貌竟然完全不在芬妮之下,心想,陈姐不但能鉴赏雪茄、美酒、鉴赏美人也是一把好手。

“来,先喝一杯。”

三人举起酒杯,各自喝了一口,陈姐拿起一只雪茄,在鼻端闻闻,又一人递一支给芬妮和冯丰:“你们闻闻,这雪茄有什么味道?”

冯丰拿在鼻端,闻不出什么异样。

“哈,这上面有老娘们的大腿味……”陈姐兴致勃勃地道:“这种哈瓦那雪茄据说是当初为古巴总统卡斯特罗专用的。那些黑白混血的漂亮女人,用纤纤细手把烟叶撕成几毫米的碎片,然后在她们漂亮的大腿上卷搓,因此有着女人油脂的异香……”

芬妮觉得有点恶心,把雪茄放在一边:“那些臭男人真变态,癖好又多又恶心……”

“呵呵,就跟古代那些收集绣花鞋的男人一样,一些登徒子还把绣花鞋拿来当酒杯盛酒喝,完全是把恶心当有趣。”

“小丰说得好,这个世界上,就是恶心男人太多了,所以天下不太平。来,我们再­干­一杯。”

美酒入喉,有种丝滑一般的柔软,冯丰才发现自己很有酒鬼的潜质。

芬妮嫣然道:“小丰,你生病了,我们都没能来看你,真是不好意思。”

“呵呵,没关系,我早就好了,也没什么大病。”

陈姐啐道:“不是我们不来看你,是李欢不许。”

“哦?”

“他说你情绪不好,得等你情绪好点,所以将我们一概挡驾了。”

有这种事情?

芬妮拿起电话,修长的手指拨了一串号码,声音如银铃一般清脆:“喂,李欢吗……出来聚一下吧,好久没见了……什么?有事吗?来不了啊,那就算了……”

她按了免提键,电话里,李欢的声音不徐不疾,只说自己有点事情,来不了。

冯丰不懂她在闹什么玄虚,却见芬妮掩口失笑:“李欢以为我只请他一人,就推辞了。我没有告诉他,你也在这里……”

“小丰,你不要上芬妮的当,她故意试探李欢是不是变成‘耙耳朵’了,连美女邀约都不敢出来……”

芬妮捧住心口:“我很受打击呀小丰。我约过李欢三次了,三次他都不肯出来。”

陈姐幸灾乐祸:“呵呵,瞧这女人臭美的,自己的魅力大打折扣了吧?李欢连我都不从,怎么会从你?”

却见芬妮并不死心,又拿起话筒:“……喂,李欢吗?……小丰着这里……和我们在一起聊天……什么,你要来?你不是很忙么?不会耽误你吧?……”

她挂了电话,陈姐“哧”地一声差点笑喷:“芬妮,你够狠。”

芬妮笑靥如花∶“看看,耙耳朵就是这样炼成的。我真是没有想到,李欢竟然也变成耙耳朵,没有魅力了,哈哈哈……”

冯丰哭笑不得,一口喝­干­了杯里的酒。

本来,她还在寻思找机会撮合芬妮和李欢,但见芬妮的态度,明显是要表明“我和李欢大路朝天各走半边”的样子,自己再要去撮合,可就是不识趣了。

她暗叹一声,芬妮真是个不错的女人,李欢错过了,是李欢没福分。

“呵,小丰,你们那酒楼的生意可真好,菜品也很好。最近有没有研究出什么新的宫廷名菜?”

“说实话,我也才去过一次,也不知道那里经营的如何了。”

芬妮有点惊讶:“你怎么会才去一次?有你这样做老板的?”

“李欢才是老板,呵呵。”

“李欢难道跟我撒谎?除了开业典礼那天,我后来只去过一次,对了,那次还碰到你呢……那次在餐桌上,朋友们问他,他说你才是老板,他是帮你打工的……”

那一次,正是冯丰和黄晖一起去还李欢房契的那天。

“……那里的菜品算得上是C城最好的,不过,尽管我很垂涎里面的几道菜品,可是,好几次回C城我都没有再去过,因为正牌老板没有邀请我……”

“呵呵,芬妮,你要去,随时可以去……李欢一定会欢迎你的”

陈姐笑起来:“傻芬妮,他两口儿狡猾,一个推一个,就是不想让你常常去吃白食,你也忒不知趣,这点都不明白……”

“我是故意装不明白。呵呵,现在,老板亲自发话了,我真的要常常去混饭了……”

“……”

高纬不是说芬妮经常去酒楼吗?还说李欢为此常常抓他们­干­苦力连夜­干­什么宫廷名菜讨好她。事实上,上,芬妮也不可能常常呆在C城,更别提可能如此频繁地去酒楼了。

两相权衡,冯丰自然相信芬妮所说,因此,高纬等人一定是在添油加醋地撒谎,她暗暗寻思,他们为什么要撒谎呢?

是要表示和自己“同仇敌忾”,一起讨厌李欢?还是他们天­性­就喜欢撒谎?或者希望自己因为“妒忌”,帮他们对付李欢?

一些往常忽略的极小细节,清醒的时候,就一一浮上脑海了。

174女人可以贪婪到什么地步

陈姐拿出一张十分­精­致的红卡放在茶几上:“小丰,我的婚纱店春季搞活动,送你一张卡,全程赞助,你可以挑选任意一款婚纱照套餐,可以任意挑选一件你最喜欢的婚纱,全程VIP服务……”

“呵,多谢陈姐。可是,我又不结婚,我拿这个­干­嘛?”

“是不是觉得身边的男人还不够好?”

冯丰眨眨眼睛:“身边的男人永远没有下一个男人好。”

陈姐大笑起来:“我给你们讲一个笑话。话说某一个地方新开了一家商店,女士们可以为自己选购丈夫。入口处挂着如下内容的商店经营也规则:

1您仅能光临本店一次。

2本商店有六层,随着楼层号的升高男人的质量也一次升高。

3您可以选择某层的任何一位男士或者继续到上一层。

4不允许返回到下一层。

一位女士决定逛逛这家丈夫商店,为自己挑一位伴侣,读完一层入口处的招牌:有工作的男人,她立刻上了二层。

二层的招牌:有工作且爱孩子的男士。这位女士上了第三层。

三层的招牌:有工作,爱孩子,非常帅的男人。这位女士想“真厉害”,但还是上了四层。

四层的招牌:有工作,爱孩子,帅呆了,还顾家的男人,“不可思议”,这个女人惊叹,“我都经不住诱惑了”。但说完后她还是上了第五层。

五层的招牌:有工作,爱孩子,帅呆了,顾家,还非常浪漫的男人,女人非常想在这一层停留,为自己选一个配偶,但是她还是忍住了,上了最后一层。

在第六层她读到了如下内容的招牌:您是第314560位光临本层的女士,这里没有男人。

本层的存在只是为了再一次证明:要让女人心满意足是不可能的。”

……

冯丰和芬妮听得大笑,芬妮这时的目光看起来就一点也不媚了,直笑得差点拍大腿。

陈姐又说:“的确,女人在选择伴侣的时候往往事先想的很完美,以为总有一天会遇上完美多金的白马王子,没想到,大多数人都坐过站了,就像猴子掰苞谷,掰一支扔一支,到最后,发现地里不是没有玉米了,就是手里剩下的是最小的一支。”

“难怪我现在还单身。原来是没有找到最大的那支玉米。”

陈姐毫不客气:“去去去,芬妮你的绯闻起码可以装一大卡车,你就别装纯了。”

芬妮只是笑,不说话了。

冯丰也没有说话,端起酒杯大大地喝了一口,不知不觉就喝­干­了杯里全部的酒。

陈姐有意地看看她瘀青的手背,上面的针管、伤痕、尤其是左手腕上的那圈伤痕,那么醒目,在动脉处,明显是割过腕的。

冯丰见她盯着自己的手腕,悄然不经意地将手放在衣袋里。

陈姐缓缓移开目光,抽了口雪茄,周围,有蓝­色­烟圈,带着股幽幽的香味,她的脸也很快弥漫在了蓝­色­里:“讲完这个笑话,我给你们讲讲我的初恋……”

芬妮和冯丰交换一下眼­色­,她们都知道陈姐是强人,虽然哟很多相好的“弟弟”,但是一辈子单身,从未结婚。她今天居然提起自己的初恋,真是不可思议。

“……我们是上山下乡认识的,那个年头,偷偷地谈恋爱,感情就格外浓烈。后来,返城的政策陆续下来,我家里成分不好,眼巴巴地看着别人都回去了。就我俩还留在乡下。我很着急,但想到爱人还在身边,也就不觉得苦了。没想到不久后,就有传言,说他和乡长的女人好上了。我和他已经偷偷发生过关系了,那个时候不像现在,失去了贞­操­好像失掉了做女人的自信,我感觉自己受了欺骗,被抛弃了。他也不给我解释,就这样,两个倔强的人闹得水火不容,从此就断绝了来往。不久后,我莫名其妙地得到了一个回城的指标,可是,他也没有得到。我以为是自己运气好,走得时候,趾高气扬地想去羞辱他一翻,报复他的负心薄情……”

冯丰有点紧张:“结果呢?”

“我去的时候,他已经卧床不起了,那个乡长的女人也不在他身边,我才知道,他早已查出患了绝症,怕我一辈子留在乡下,就四处奔走设法给我弄了一个回城的指标,所以……”

陈姐的脸在蓝­色­的烟雾里若隐若现,声音也是幽幽的,“我陪了他三天,他就死了。回城后,我遇到过许多男人,但是,再也不会有他对我这么好的了,所以,我选择了终身独身……”

她抬起自己的手腕,将手腕上一只红玉的镯子往上挪了一点儿,露出一道淡淡的疤痕:“年轻

的岁月是多么傻啊,那么艰难都活过来了,他死的一刻却只想到随他而去,幸好被父母发现了,活了下来。但是,也因为这次自杀,让我失掉了进厂顶替我父亲做工人的机会,不得不去做流浪的小贩,卖菜,卖瓜子,卖衣服,香烟……什么都­干­过。若不是后来有了自己的天地,他的苦心就完全付之东流了……”

芬妮和冯丰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人拿了一只雪茄,学她的样子抽几口。雪茄的味道那么浓烈,冯丰被呛得咳嗽一下,眼泪都差点流了出来。

陈姐坐正身子,看她拿着雪茄的瘀青的手不停地颤抖,她有些怜悯地看着她,像看着30年前的自己。也许,这就是自己第一眼见到,就有点喜欢她的原因吧。

她笑哈哈地:“小丰,上次提货看见李欢,才发现他变成‘犬夜叉’了,我想,这跟你生病有关吧……”

她没有说“自杀”,显然她是知道这件事情的,却只说“生病”,“看得出来,李欢是爱你的,如果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你也不要藏在心底,应该彼此坦诚和关心,否则,后悔也来不及了……”

芬妮嫣然接口∶“李欢变成耙耳朵了,说不定还要跪搓衣板∶怕老婆的男人是最没有魅力的男人,小丰,你要对李欢负责……”

冯丰勉强道:“芬妮,李欢其实是最欣赏你的……”

“欣赏算得了什么?得得拿点实际的东西出来才行……”芬妮不慎优雅地放下雪茄,随意地将腿搁在旁边的小几上,十分放松,“呵呵,李欢的财产又没有分我一半,又没有叫我做他的酒楼的幕后老板,没有给我买那么多裙子还写上卡片,他跟我有什么相­干­?难道我会找一个为了其他女人一夜白头的男人来过一辈子?”

芬妮想起那次参加叶大少的继任典礼后,还以为李欢就会重新追求自己了,没想到,之后就很少有联系了,自己心存希望,单独约过他好几次,他都诸多推脱。对于她这样玲珑心的女人来说,一个男人究竟爱不爱自己,自然再清楚不过了。她有点失望,但是也谈不上自己就很爱李欢,经历的事情多了,浮沉了这么些年,原想的的是寻个依靠,就安心一辈子,可是,这个依靠不是自己的,自己又能如何?再加上江湖传闻李欢在冯丰自杀的当天晚上一夜白头--别说李欢没有追求自己,即使他再追求自己,那也是心里鲠着的一根刺。

冯丰有点奇怪:“什么卡片?”

芬妮见她懵然不知,心想,李欢不说,我又何必说?李欢吃点苦头,难道不应该么?

她微笑不答,仿佛没有听到。冯丰不便追问,就没再继续下去。

“小丰,你也别掀起了。李欢是个极品男,我一度时间是想把他弄成我的OOXX专宠的,不过,他不知好歹,却拒绝我。这样一个男人,我也不甘心白白便宜了别人,与其让别的女人享用了,还不如就你把他吃了……”陈姐很豪爽地大笑,生冷不忌,“我研究过李欢的鼻子,和他OOXX一定很爽……”

冯丰满面通红,心想,谁管他OOXX爽不爽?自己又不和他OOXX。。

她今天的本意本来是想把李欢借机推出去,心里是明白的,李欢这样陪着情绪不定的自己,心里也一定很苦,如果他不得不长期留在现代,那么,他也应该拥有美好的家庭和未来,而不是被自己困住。她知道芬妮是她最欣赏的女人类型,也想过,如果他两在一起,他一定会得到幸福。

没想到,话没说出口,反倒被芬妮和陈姐将一军,将他又推回来,尤其是芬妮,完全表明了自己的立场,是铁定不要李欢了。

她二人一定以为自己的自杀跟李欢有关,所以,费了一番心思开解。她暗暗感激她们的好意,可是,其实,这是和李欢无关的。

陈姐见她歪着头,头发垂下一缕悄悄遮住半边脸颊,乌黑的眼珠每转动一下,长长的睫毛就像扇子似的闪动,脸­色­苍白,眼神清澈,带着一股子女­性­中罕见的那种执拗和坦率,又很有几分我见犹怜的感觉,心道,难怪李欢为她着迷,她较之芬妮,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女人,却另有一番动人之处。

她拿起那张卡递到她手里:“小丰,你生病了我没有来看你,这一份小礼物算赔罪。当然,即使你不选择李欢,这套赞助照样生效,是我送给你的,不是送给李欢的……”

她接过卡片,把玩一下,淡淡笑道:“应该陪我一起去拍婚纱的人,他已经永远离开这个世界了……这一辈子,只怕,我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芬妮忽然想起那一次见到的那个和她一起去酒楼的小伙子。那么­精­神的一个小伙子,眨眼之间就没了。

她试着问:“就是那一次和你一起的那个帅哥?”

冯丰点点头。

芬妮忍不住了:“小丰,那段时间你和李欢究竟发生了什么误会?为什么一度关系那么紧张?”

发生了什么误会?

冯丰自己都说不上来。

人生中,其实有很多错误是可以避免的。可惜的是,往往因为一念之差,人就会犯下各种各样的错误,有些,甚至是致命的,要改正的机会都没有了。

“李欢和我都错了,我比李欢错得更离谱,所以,我和他是在也不会有什么机会了。”

陈姐有些自嘲地笑起来:“看来,李欢并不是什么抢手货,我高估他了。”

冯丰坦然地看一眼二人,微笑道:“我爱的另有其人,他叫黄晖,是我在C大的同学。以前,只是因为孤独、因为他一家人对我很好才和他在一起,直到他死后,我才发现自己真正爱上了他……”

只是自己亏欠黄晖的,又怎么敢“生前日日说恩情,死后又随人去了”?

要是他还活着!要是他还活着!

可惜!

“黄晖因我而死,我怎能在他之后兴高采烈地和另一个男人去拍什么婚纱照?所以,我和李欢,真的只能是朋友而已。”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她没有说出口,自己和李欢,每一天都生活在神秘人的威胁之下,也许半只脚早就踏进了棺材也说不一定,又还有什么心思谈情说爱?

芬妮婉转道:“小丰,死者已矣,何不珍惜眼前人?”

陈姐没有做声,心想,如果人人都能轻易放下过去,这世界上就不会有那么多痛苦的人了。

她没有再劝冯丰,很快又开了话题,几个女人聊起了生意上的事情。

因为那批情人饰品的畅销,冯丰打算再开两家分店,扩大经营范围,反正有货源。陈姐又提及想开一家女­性­会所,专门针对高消费女­性­的需求。陈姐显然已经做过充分的调研,冯丰对这个计划很有兴趣,陈姐立刻问她要不要参加。

冯丰合计了一下自己小店的资金,她虽然很有兴趣,但是,这种会所,投资很高,自己那点积蓄,九牛一毛,想想,还可以拿自己的房子贷款抵押,虽然只能做一个很小的股东,而且明显陈姐有提携的意思,就欣然答应下来。

众人商量的差不多时,冯丰的手机响起,原来是李欢到了。

175真的会爱上你

众人商量的差不多时,冯丰的手机响起,原来是李欢到了。

客户经理带他进来,见到几个女人,倒没有觉得有什么意外,一一跟众人打招呼后,坐在冯丰身边,微笑道:”我没想到你会来这里。“

陈姐和芬妮忽视一眼,均笑起来。冯丰想起芬妮打电话捉弄他的情景,也笑起来。

李欢不知道她们在笑什么,但见冯丰笑得那么开心,自己也莫名其妙地笑起来。

陈姐道:“李欢,你是大忙人,好久不见了。”

“都在瞎忙,也没有什么要紧事。”

陈姐不经意地看他,见他在几个和他有过纠葛的女人之中,神­色­居然那么镇定。只有偶尔看着冯丰的时候,眼神是一种淡淡的浓烈,就好象一个初恋的男子面对自己心仪的女孩。

这样的眼神,只有少年人身上,或者第一爱的人身上。她有点奇怪,李欢为什么还会有这样的眼神。聊了一会儿,二人告辞,陈姐并没有挽留他们。

等二人出去了,芬妮问她:“陈姐,你说他们会不会在一起?”

陈姐半开玩笑半认真:“李欢这种男人,看似对谁都好,其实,这种人才最是无情。对谁都好,也就是对谁都不好,女人要爱上他,完全是自找罪受。但他要是真正爱上了某个女人,也就死心塌地了,而那个女人也就基本逃不了了……一物降一物,白菜配豆腐,没想到李欢居然会被收拾成耙耳朵,芬妮,你改天应该向小丰讨教几招……”

芬妮忽然想起自己和柯然的几次较量。任柯然百般找麻烦,李欢也对她很好脾气的样子,要是自己再和他相处久一点,只怕也会爆发。没想到经历了这些事情,柯然也罢、自己也罢、李欢居然连单独见个面都推三阻四了。

大男人主义,看来,还是需要条件的。

她嫣然一笑,“唉,李欢这种男人,一般人也消受不起,就把烦恼留给小丰好了。”

陈姐点点头:“李欢是锲而不舍的­性­子,只要小丰解开了心结,他们完全可能在一起。只是,黄晖这个结,要解开,也并不就那么容易。”

“如果有男人如对待小丰一般待我,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的……”芬妮叹息一声,“错过这样的男人,也许一生中就再也找不到了。”

陈姐看看自己手腕上陈旧的单­色­疤痕,没有说话。暗思,其实。放不下过去的,何止冯丰一个人?

要是这个世界上,每一个人都能坦然面对一切的悲哀,不幸和误解,就不会有那么多无穷无尽的烦恼了。

早春的小雨蒙蒙地看不到天际,道路两边的行道树,叶子鹅黄鹅黄的。

车速不太快,冯丰一直看外面的街道,那些打伞的时髦的女子,黄的红的蓝的绿的,完全是一片伞的海洋,想起小时候老师教的儿歌:

细雨蒙蒙落江面

船头撑开花纸伞

好似彩云从天降

美似荷花静似睡莲

妈妈生我那一天

秋风阵阵雨绵绵

一只空船无遮处

只有那把花纸伞

她不知道为什么在此刻想起母亲,今后的雨天,谁又会是那个为自己打伞的人?

天气还很冷,李欢将车里的暖气调到最适中,柔声问她:“冷不冷?”

她摇摇头。

“我今天接到消息,检察院已经对嫌犯提起公诉,一个叫阿华、一个叫阿水,他们供出暗中还有个接应的司机叫阿亦,另外还有一个策划者,就是上次畏罪自杀的那个……”

“怎么定­性­的?”

“普通的抢劫过失杀人。由于主谋已经自杀,其他人的口供也基本一致。法院基本会这么裁定。”

“就再也没有丝毫线索了吗?”

“有一点,我们查到主谋在畏罪自杀之前,他的妻子和女儿移民去了新西兰。按照他的收入,她们是没有条件移民的。显然,这里大有问题,我还查到一点线索,刘昱失踪的方式和刘子业一样,看来,也是被神秘人捉去了。”

她心里一凛,会不会那几个人都被杀来吃了?他们几个可是货真价实的“唐僧­肉­”,冰冻千年后放出来的“妖怪”。

接下来,该轮到谁了?萧昭业他们几个,还是自己和李欢?

她打了个寒战。

“我已经提醒过萧昭业他们几个了,他们都是聪明人,也隐隐猜到刘子业等人遭遇了不幸,所以,他们自己会留心的。”

“嗯。”

她想了想,还是开口:“李欢,高纬他们几个说了很多关于你的谎言……”

李欢点点头:“我知道。他们几个恨我,是想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

难道仅仅只是因为挑拨?

她忽发奇想,萧昭业他们会不会被神秘人早就控制起来了?

他凝视着她的眼睛∶“你信我,一直都没有相信他们!”

她点点头:“嗯,我相信你,一直都相信。呵呵,当然赌气的时候除外,有时我会故意把你往坏处想,这样说服自己恨你,告诉自己,你就是一个­阴­险之人,我用不着因为这样的人而伤心,呵呵……”

“我令你极其伤心,冯丰,对不起!”

“呵呵,没关系。”

两人许久都没做声,好一会儿,他看她垂下头沉思,睫毛那样眨动,眼珠子清凉有神,看的心里一跳。

“李欢……”

“嗯……咳咳……”

忽然听得她叫自己,李欢咳得一口水几乎呛在喉咙:“啊,什么事情……”

“萧昭业他们几个会不会在弄鬼?”

“可是,叶嘉对他们的撒谎测试,我也知道一些,不太可能是他们。”

一个红绿灯路口,车子停下来,他轻轻碰一下她的手,发现她的手一片冰凉。他柔声道:“冯丰,不用害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她看窗外漫天的细雨,隐隐是知道的,无论爱与不爱,自己和李欢这样在一起的日子只怕也不会太多了。

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呵。

再互相伤害,准确地说,是自己在伤害他,又有什么意思呢。

李欢见她沉默不语,逗她说话:“今天怎么想起去陈姐那里?”

“她约我去的。呵呵,陈姐开投资开一家女­性­会所,李欢,我也会入股的……”

“行啊,这段时间,酒楼的盈利很丰,现在的资金闲置,正需要寻找新的投资项目……”

“不用吧,我可以用房子抵押贷款,反正我只出100万,嘻嘻……”

李欢并不和她争辩,自从情人节那晚“爆发”之后,她就突然改变了态度,完全恢复了正常的模样,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你们这个女­性­会所主要经营思路是什么?”

“暂时保密。”

李欢开玩笑地说:“该不会是高级鸭店吧?”按照陈姐的做派,这也并不是不可能的。

“呵呵,聪明,这也叫你给想到了,李欢,你要不要去坐台啊?你可以成为头牌哦……陈姐一定会欢迎你的……”

他见她声音软软的,脸贴在车窗玻璃上,这时回头看自己,眼神那么妩媚,带着一股奇异的妖娆,他心跳的很快,“哈,我去坐台也行,但是只替你一个人服务……你可以带我出去过夜,我知道行情,一般出台过夜是三至五千,我们老熟人了,可以给你一个友情价……”

“打折吗?折扣到什么地步啊?”

“我把自己的身子,整颗心以及所有的一切,全部倒贴给你,好不好?”

她笑得咯咯的:“呸,你想得美哪!”

他也笑起来,心里许久不曾有过的轻松。

“今天想吃什么?”

“笋子炒鲜虾。”

他放声大笑起来,一只手开车,一只手揽住她的肩,她柔顺地挨着他,一点儿也没有闪躲。

终于到家了。

刚买回来的新鲜的材料堆在案板上,李欢去厨房忙碌,冯丰盘腿坐在柔软的沙发上,懒洋洋地吃刚买的新鲜的枇杷。得感谢大棚啊,这样早的季节,就能吃到枇杷了,当然,它比当令的时候显得昂贵了一点儿。

厨房里叮叮咚咚的声音,她只舒适地拿起遥控器看电视,一个频道看到另一个频道。整个寒假,她几乎没有做过一丁点儿事情,连专栏有时都是李欢做枪手代笔,好像又回到了和他在一起的那些懒惰的日子,只赖着他做饭做汤,自己还常常挑三拣四。因为知道他会容忍,所以益发肆无忌惮。

一桌菜很快上桌,他走到客厅里:“冯丰,洗手吃饭了。”

她笑嘻嘻地搂住他的脖子,像一对热恋的情人。

他忍不住,轻轻在她­唇­上亲了一下,她一点也没有躲闪,只是红着脸,凝视着他温柔的眼睛,享受着这一刻被爱、被呵护的感觉。

她第一次没有拒绝额,这给了他莫大的勇气,他低下头,再一次吻了下去,只令他心里又腾起那把越来越频繁的火焰,恨不得立刻就将她轻轻揉碎,放在胸口揣着。

他粗重的喘息,眼里冒出奇异的火焰。她贴在他耳边,沙嘎嘎的声音甜蜜得仿佛磁沾着了铁:“嗯,我饿了,我好饿,先吃饭呢……”

他清醒了一点儿,轻轻放她在椅子上,柔声道:“吃饭啦。”

满桌的菜,红红绿绿的搭配得煞是好看,显然是李欢开酒楼以来,自己也研究过菜品,厨艺大有­精­进。

每一道菜都很好吃。她吃了满满两碗饭,更是将一大盘笋子炒鲜虾消灭得­精­光,才意犹未尽地跑到沙发上懒洋洋地坐着,只看李欢系了围裙又去洗碗。

忙碌了好一会儿,李欢终于收拾好从厨房出来。

她笑盈盈地去倒两杯热茶,一杯给他,一杯自己双手捧着,氤氲的热气熏了她满脸。

她的举止前所未有的温柔,像做惯了主­妇­的贤惠的妻子。

仿佛是一种错觉,二人就如很多年的恩爱夫妻。李欢在这种温柔下,不知怎么有点坐立不安。他急切地拥她入怀,她也柔顺地贴在他怀里,只小小声说:“李欢,明天开校了,我要住到学校里去啦。”

果然。

同一屋檐下的日子就要结束了吗?

他试着说服她:“不住校好不好?我可以早晚接送你,呆在家里比较安全,而且,你想吃什么我就给你弄什么。”

“呵呵,学校里才安全呢。他们不太可能闯到女生寝室里来,再说,人要是在校园里失踪,校方有也脱不了­干­系……”

她说的不无道理,可是,李欢只觉得心有点冷,好像某一种东西,真的要生生分离了,再也抓不住了。

她见他呆呆地坐着不说话,抓起他的手,凝视着他的眼睛:“李欢,我考研究生时、生病时、和叶嘉离婚后最痛苦的时光……你都陪着我,甚至,我们决裂时,你都有派人悄悄保护我……从来没有让我一个人真正陷入困境过.很长一段时间,我享受着你的好,却觉得理所应当,从来也没有想过要为你付出……”

这一刻,想起的不知怎么全是他的好,就连那一次自己烫伤了脚,他因故挂了自己的电话,但也是很快就赶到了医院,无微不至地给予照顾。

这世界上,谁有权力无缘无故永远享受别人对你的好?

“李欢,你对我很好,我却一直没有对你好过,请你原谅我……”

没有好过吗?是谁陪自己度过了那些窘迫的岁月?是谁不顾一切维护自己?是谁在自己最需要她的时候,永远不离不弃?

他觉得眼眶­干­涩,好一会儿才一字一句说道:“即便你不喜欢我,我也会一辈子对你好,永远不会反悔,我答应过你的……”

“呵呵,李欢,不行啊。”

“这样也不行吗?”

“不行,对你太不公平了。”

他急切地:“不,我没有觉得不公平,我愿意这样。”

她笑起来,仿佛一朵温柔的花悄然绽放:“李欢,如果黄晖还活着,我真的会爱上你……”

他的心跳的咚咚的,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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