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城是多代朝都,又挨着武盟庄,城中来往之人多是达官显贵和慕名而来的,或者途经寄留的旅人,销售和娱乐服务行业占了很大比重。
销售来钱最快,也最有暴利的可能,牧青歌摸了摸紧巴巴的钱袋子,打消了这个念头,看来只能吃技术饭了。www!
虽然会点乐器,但那些花柳繁华之地自己去了只有吃瘪的,牧青歌想了想,买了身男装往身上一套,打理一番,再弄了些木炭将眉毛描得粗了些,直奔京城最大的酒楼来。
“掌柜的,我来当小二。”牧青歌冲着那个柜台里正看账簿的胖先生道。
“你到别处去吧,我们这里不收啦。”掌柜依旧盯着账簿,连头都没抬,说话这样生硬,来了只会砸招牌。
“你们这个酒楼虽然大,但饭食质量不怎么样。”牧青歌看看大堂内宾客的状态,“看看外面雨后春笋般的小酒馆就知道了。来这里的大多数都是些慕名而来的外地人或者好事想结识高手权贵之人,吃的都是生客。祈城不算腐化,所以数量最多的武夫和达官显贵们都不愿意来这里讲排场凑热闹。”
掌柜终于从账簿中抬起头来,看了看她,打了个哈哈,“我们生意人,这些会看不透么?你还有什么高见?”
牧青歌一挑眉:“高见不敢当,我看老板这家店每日里也不过进几百两银子,不说多的,若能进上千两,我便与老板三七分成,每日结算。若达不到,我分文不取,怎么样?”
老板抬起头来,看到她安宁认真的神色,微微摇了摇头,笑了笑,又埋下头去了:“空有抱负是不行的,年轻人,若是按你说的做我赔了,找谁诉苦去?你赔得了吗?跑上公堂为难你一个小年轻人?那不是自砸我招牌嘛?你不说出你的想法,我怎么知道可行不可行啊。我很忙的,没有多少时间。”
“老板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改进菜色,增加一些特殊活动,制造事端。刚好这些我都能做到,可惜了,老板既然没有时间,我到别处去也可。”牧青歌转过身来,有些想把自己扔进火坑的冲动。
“其它且不论,改进菜色你倒可以一试。”老板突然道,“待下午客人稀少的时候你可以去火房一试。不过可说好了,做出来不满意可是不管饭也不给工钱的,这是行内的规矩。”制造事端?生意人最讲究的就是和气生财,还是免了吧。至于增加特殊活动,他可不会盲目的把精力和钱财投入到看不见回报的地方去。
“好。”牧青歌再不多言,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要了壶茶和一些点心,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老六,你过来看看你做的账!”牧青歌正观察着店里小二的服务细节,就听老板毫无顾忌的叫起来,转头看去,便见他负着手,气冲冲的在那里走来走去。似是发生了什么要命的事情一般。
牧青歌回过头来,按了按额头,继续吃喝,四下打量起来。
离他不远的地方坐着一个全身黑衣的人,在众多客人中十分抢眼,戴着斗笠,手指很白,腰际挂着一枚绿莹莹的箫,从体型上看年纪应该不大,却十分清冷,点了些吃食,一块都没动。一直对着窗外,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那小二来来回回好几趟,他都还是保持那个姿势,小二似乎有些好奇,慢吞吞挪到他旁边往窗外一看,外面什么也没有,宽阔的湖面上几艘船,船上坐着几个渔翁,几个渡客,几百年不变的景象,有什么好看的?那小二微微的撇了撇嘴,一回头,却正见那少年看着自己,小二像是突然受到什么极大震慑般,连忙低下头去,“客,客官您还需要点什么?”那少年冷冷的转过头去,小二忙不迭的退了开来,心不在焉的往楼下走去,还不时的回头看那黑衣少年。
只听“哐啷”的一声,众人转头看去,却是小二在回头的时候端着的大盘撞到了正上楼的客人身上,一个始料不及,楼梯上又无法腾挪,来人竟没有避开,盘子掉到了楼梯上,摔碎了。
“客官你……对不住,对不住……小的真是瞎了眼……小的……”
想是汤汁尽数泼在了那个人的身上。
“不碍事,你不用慌,我不找你麻烦。”来人笑道,“快忙去吧。”
“我……我这就去给您买件衣服来换。”小二好生歉疚的急道。
“不必了,我找个人这就要走了。你这汤不错,就是八角放多了点,哈哈。”那人说着绕过小二直接走了上来。只见那人一身素净翩翩的白袍,给泼得全是菜汁油污,搭在肩上的冠带上还挂着一片菜叶。
“对不住,对不住了先生。”小二还在后面喊。那人只挥了挥手,直接走到那黑衣少年面前。却并不说话,与黑衣少年一同吃起饭来。而那黑衣少年,竟是吃饭也不摘下斗笠。
“你听说了么?陆震回来了!”
“是么?听说是萧尘盟主失踪多年的儿子萧星燃回来了,正准备着给他筹办婚事呢,听说他已习得龙首诀上乘心法,以后盟主之位定是那叫萧星燃的了,陆震作为萧星燃的大师伯,当然是要来道贺的,这有什么稀奇。”
牧青歌乍听到萧星燃三字,连忙转头看去,却见一个富商模样的中年人正和一位独臂大汉聊的兴起。见牧青歌转头看他们,也不甚在意。
“他回来倒也没什么稀奇,”独臂大汉押了一大口酒,道,“可稀奇就在,他暗地里在招兵买马!”见富商模样的人瞪大了双眼,他豪气的一拍胸脯,道:“这消息,这消息可来的可靠的很……我那兄弟,就是之前我跟你说过的北山一带的草寇头头……”
他这一嚷嚷,所有人都看过来了。
“胡兄弟!胡老弟呀,你喝多啦,你看你,没喝几口就成这样了,尽是满口胡言……快起来快起来,我送你回去……”他絮絮叨叨的说着,根本不给独臂大汉说话的机会。说着拖了他起来。
“我没喝多,我没喝多……”独臂大汉声音越来越大了,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我这手臂是怎么被剁的知道吗!知道吗!”他掀开富商,眼睛有些发红隐隐的藏着泪光,有些迷茫的顿了半晌,喃喃道:“我忍了多少年了。为了这条贱命,我忍了多少年了……”他又坐了下来,大声对着宾客道:“二十三年前,我们家很穷,我资质愚钝,没有门派肯收留我,我便到了武盟庄当了个下人,想着或许能从出出入入的那些高手们那里学到个一招半式的也好。没想到,没想到功夫,没学到,却白白的丢了一只手臂。”
富商见劝他不住,又拗不过他,便自起了身来,看了看楼上在座的人,又看看独臂大汉,摇了摇头,重重叹了口气,转身下楼去了。
“我手臂没了啊。一个习武之人,和狗没了鼻子有什么区别?”众人听到这里,想笑,看着他那副样子,又笑不出来。
“他们家那点事,我最清楚了,叶木当上了盟主没几年,就有人来生事,你们道那人是谁?就是此前武林大会上险险败下阵去的凌寒青。他武功精进了不少,却没想到那叶木是如此歹毒,竟在剑上淬了毒,他以为这一切做得天衣无缝,连他几个弟子都不知道,却给我一个下人发现了!也真是,真是恶人有恶报……比武中他也受了重伤,这时却听闻外族大举来犯,二弟子萧尘圆滑周到,大弟子陆震武功高强,却是木讷得很,叶木怕他很多事处理不来,便派他作凡羽将军的后援去抵御外敌,结果没等他回来,叶沐就死了,死前把盟主之位传给萧尘,也把女儿许配给了他。果然是有其师必有其徒。那陆震赶回途中却遇袭,断了一条手臂。不是萧尘却是谁干的?他娶的那叶莺,本是和那陆震两小无猜的,生下的萧星燃,也不知道是谁的种,哈哈哈哈……”独臂大汉说的几欲发狂。
“那天萧尘在武盟庄设宴为他接风洗尘,我上前去端茶,见他神色吓人,忍不住手抖了一下,茶水泼到了他身上,萧尘便怒道:‘一个下人竟敢如此造次,对我师兄不敬,知不知道我现在杀你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给我拖下去,把手剁了!’就这样,我的一只手没了!就这样没了!我一个下人,一个家奴,说出去又有谁能为我伸冤!我为了偷生,忍辱了二十三年,二十三年哪……”他说的激愤,嘴唇也不可抑制的抖了起来,好不容易平静了下来,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顿了顿,神色渐渐变得有些颓靡悲哀,接着道:“当我走投无路的时候,收留我的却是一帮匪寇,给我一条活路,教我武功,待我如父兄一般,恩重如山,可就在前不久,我那兄弟,他是蜗行在北山一带的草寇,大家有听闻过吧?朱震那次大快人心的平匪,其实他是想将那八千人马尽数收编!他在边关蛰伏了那么多年,也不知道囤积了多少势力,我那兄弟过惯了自由自在的日子,眼见多年来的心血毁于一旦,这就要去日日听人使唤,自是不愿!于是,他一家十二口人,全被以叛变谋反之名悉数绞杀了!我只因了向往更高的武功,那时候正好离开他们前去闾山拜师学艺,才算幸免于难,他们武盟庄!打着尽仁尽义的名号,干的尽是这种,这种下三滥勾当!我那兄弟,我那兄弟,他死得好惨哪……”独臂大汉说着,眼里竟掉下泪来,十指渐渐收紧,目眦尽裂,“我苟且为人,若生有一日,定当为他们雪耻报仇……”
“不用等了,”那黑衣少年忽然冷冷道,“你要找的人,就在这里。”声音不大,每个人却都是听得清清楚楚。
“你?”独臂大汉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打量了一下他,“你不是那陆震……莫非是那陆震的养子?那,那不知哪里捡来的野种青未?”独臂大汉见那黑衣人并不否认,哈哈大笑起来,“我早就不想活了,可你们休想以一人之手,掩尽天下人的眼!你们,你们还我兄弟命来!”说着左手竟操起了一柄大刀要抢上前去。
“找死。”
只听那人冷哼一声,叮乓两声,众人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独臂大汉的刀已经掉到了地上,他身侧的桌子上一个大碗碎了,残汤里散着一枚飞镖和一颗铁菩提。很显然是飞镖大落了那柄大刀,又被铁菩提打偏了开去,掉到了大汉身侧的大桌子上。那铁菩提发的这等快速精准,令在场人不禁咋舌。
那被泼了一声油污的中年文士站起来,沉声道:“未儿不得无礼。”说话间走了过来,向大家一一抱拳道:“在下陆震,见过各位父老兄弟。”话音甫落,四下里顿时响起了一片议论之声。
独臂大汉扫了一眼他空荡荡的袖管和身上的菜叶油污,冷笑起来:“我真是瞎了眼,竟然连仇家在眼前都没认出来,真是没想到,没想到二十三年过去了,你毛都白了还是那么窝囊,算到底,算到底……我这手臂也是你害的!你,你还我兄弟命来!”说话间拔了刀疯虎一般扑了过去。
陆震淡淡一笑,左挪一步,轻巧的就避让开了,对着那独臂大汉道:“兄弟口口声声说我杀了你兄弟全家,可有证人?我协同李大人平匪那一日,匪众头目被刑押游街,当地民众可都是看到了,有人劫狱,被村民和官兵平乱当场也都是大家有目共睹,你怎么能说是我杀了他们呢?招兵买马之事更是无稽之谈,我若要招兵买马会去招那难以管束的八千匪寇?你是伤心过度了吧?”
那独臂大汉全力的一击就这样被人家不当一回事的让开了,如耍猴一般,继续谈吐自若,一时怔立在那里,闻言,不知是思维有些不清晰了还是羞愤急的,竟然憋红了脸说不出话来。
一看是非出了分晓,大家伙都纷纷议论着散了开去,对陆震的大度赞叹不已。
“未儿,你萧师叔还在等着咱们呢,咱们走罢。”中年文士说完摇了摇头,带着黑衣人径自走下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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