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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抢人

“……”柳莺莺不比他伶牙俐齿,自是无言以对。纠结了许久后,她只从牙缝里蹦出了三个字,“你说谎。”

“……”张佐炎一愣,竟是不知怎么接话了。按照正常姑娘的路子,不是应该小脸羞红,欲语还休,这、这这……差别有点大啊……

“说不出话来了吧,你就是在说谎。”柳莺莺见他无话,自然底气足了,腰杆挺得笔直,大有和恶势力奋战到底的架势。

“你要听真话?”

“自然。”

“那我告诉你啊。”张佐炎对她勾了勾手指,笑得一脸­奸­贼样儿,“过来”

“……”柳莺莺眉头一跳,果断给他的脸招呼了一记老拳。

张佐炎即刻跳脚:“喂!打人不打脸知不知道?!!”

“知道。”柳莺莺颔首道,“打的就是你的脸。”

“……”

自己是什么时候得罪这小姑***,他怎么不知道?!

于是乎,身为桃花遍地开,情敌多如狗的张佐炎,头一次碰上了钉子。还是生铁做的,扎得人心里鲜血淋淋,惨不忍睹。

深呼了一口气后,张佐炎的厚脸皮又回来了。在某些方面,他向来是一只打不死的小强,尤其对象还是一个比巽清有趣得多的人。

(某月斜眼:重点是那是一个女人吧,你个老­色­狼。

张佐炎:那个还没张开的小丫头算女人么?

某月:若是她长大成女人了还得了,你确定你不会直接扑上去么?

张佐炎……

巽清淡定补刀:月月你真相了)

“你还不打算说清楚么?”柳莺莺冷淡的声音毫无起伏,“再不说实话的话,我可喊人了。”

“好吧好吧。”张佐炎无奈地摸了摸鼻子,道,“其实呢,你脖子上有一颗红­色­的痣。那一日你登台表演的时候,我好奇怎么会有这么年幼的花魁,就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柳莺莺摸着下巴,不知道他说的话有几分真假。她脖子上的红痣是事实,只是真凭这一颗痣也说明不了问题。

张佐炎见她犹疑不定,倒不似之前那么暴躁,估计是信了几分。于是他趁热打铁道:“我之前只是随便猜的,没想到还真是你。”

柳莺莺垂下了眼,对这套说辞还是抱有怀疑态度,不过比起之前假的骗鬼鬼都不信的那玩意儿要好得多。

她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有些忐忑的张某人,再一次垂下了眼。

接着她抬脚,狠狠地撵了上去,继而挑衅一昂头,眼神极尽蔑视。

“嘶……”张佐炎拧着眉,好看的桃花眼瞬间蒙了一层水雾,“疼~”

柳莺莺听到这一声直接心里咯噔了一下,就在刚刚那一瞬,大尾巴狼的角­色­迅速从张佐炎身上过度到了柳莺莺☆神奇的是,柳莺莺居然生出了一种强烈的负罪感。

“抱歉。”

“没有诚意。”张佐炎哼了一声,表示对这种轻飘飘的道歉嗤之以鼻。

“你想如何?”

单纯的柳莺莺就此落入了张大尾巴狼的陷阱,自此一去不回头。

张佐炎摸着下巴,装镊样地开始进行沉思。直到柳莺莺不耐烦地开始在他身边转来转去,他才缓缓开口道:“不若陪我去看梨花吧。现在这时候,早期的梨花快要开了,我也正好去给某人扫个墓。”

“扫墓?”

“恩,今天是他的忌日。”张佐炎淡淡道,“可以么?”

“我去不大合适吧,毕竟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柳莺莺皱着眉,直觉这里头有什么­阴­谋。

事实是她刚踩了人家一脚,别人没骂她也没打她,反而邀请她陪他走一趟,这让她‘良心’非常不安。

“柳姑娘,你真不知道我的名纬么?”张佐炎其实很想做一个西子捧心状,装装可怜,可想想她之前的反应,他还是作罢了。

“不知,没印象,没见过。”柳莺莺毫不留情地驳了他的脸。

张佐炎瘪瘪嘴,道:“那你记住了,我的名字,张家,张佐炎。”

“张佐炎?”柳莺莺继续皱眉,显然是很不满。

张佐炎有些小小的激动,这模样一看就是听过自己大名的。“没错,柳姑娘可是想起了?”

“记起了。”柳莺莺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是你。”

“恩。”

“你是我隔壁姐妹的暗恋对象。”

“恩。”张佐炎点了点头,但很快就回过味来,“恩?”

“还有我家小桃红说你调戏过她。”

“……”

卧槽!!这都是些什么鬼?!!

张佐炎头一次感觉到了来自世界的深深恶意,真的是——整个人都不好了。

巽清说让他没事别去调戏。他不听,笑巽清迂腐,结果报应来了,还是一下子来得这么猛烈……张佐炎表示他接受无能。

“没事,我懂。”柳莺莺一脸‘我理解,你别介意’的样貌,拍了拍张佐炎的肩头,“人渣都这样。”

“……”

张佐炎顿时觉得自己心塞塞的,这种一箭­射­中心脏还无力反驳的感觉,真是***……酸爽……酸爽个屁啊啊啊!!!

柳莺莺满意地看见他一副扭曲到极致的模样,淡笑道:“你不是说要带我去看梨花的么?还傻愣着­干­什么?!”

哎、哎哎??!

张佐炎头一次傻了,他原以为自己被彻底地讨厌了,可这神转折是怎么回事?!

姑娘,你跟一个人渣去看梨花真的没问题么?!!!!

番外:梨花落(三)

张佐炎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囧过了。

身旁有佳人相伴是好事,可身侧佳人的神经回路貌似不大正常,这个中滋味儿就一点都不好了。

柳莺莺慢慢腾腾走着,她不是没看见张佐炎那欲言又止的模样,只是私心里觉得这很有趣,嘴边的弧度不由又往上提了一份。

“你……”

“什么?”柳莺莺歪头看着纠结不已的他,只觉得心情更上一层楼。这微妙的喜悦感不是来自于男欢女爱,而是来自于恶作剧得逞的那种快感,这种来自于灵魂的喜悦比之肤浅的感官盛宴来得更加触动人心。

“没……”张佐炎愣了一会儿,觉得这个答案实在是太蠢,笨拙的言语在舌尖一转就变了个样儿,“路有点远,你走的动么?”

“公子可是在小瞧我?”柳莺莺从容笑道,“家父尚武,奴家自幼由他亲自教习,虽说功夫比不上公子你,但也是不差的。”

“哎呀,那可省了本公子……咳咳。”张佐炎坏笑地睨了她一眼,尤其是在她纤细如弱柳扶风的腰肢那儿刻意地拐上了好几眼。

其不怀好意,连三岁小儿都辨得出。

实际上张佐炎并没有打算做什么,他只是打算看看柳莺莺的反应罢了。这女人挺有趣,不过他还没饥不择食地对一个未张开的女娃子出手。

柳莺莺听了这话,只是愣了愣,随机她便面不改­色­地甩了甩袖,一脸嫌弃地模样大步流星地走了开去。

张佐炎摸了摸鼻子,暗自反省是他表露得不够直白么,怎么就这点反应?!

从之前她的动作神态看得出来,她并不是一个会被表象所糊弄的白痴女人。可作为一个女人,该有的矜持还是有的吧……更何况听她刚才的口气,她之前和他一样出生在一个大户人家,那么那些见鬼的礼仪都喂鬼去了么?!!

柳莺莺见自己走了一会儿,也不见他跟来,只好扭过头去,不满道:“还不走?你怎么跟一个女人样儿的婆婆妈妈的?”

“……”

原谅我,我收回刚才的想法,这个女人的礼仪确实都被鬼吃了……

张佐炎估计是震惊着震惊着就习惯了,所以他也是一脸淡定地说道:“我只是想好好确认一下你,到底是不是揽香那个柳姑娘罢了。”

“那么确认完了么?”柳莺莺缓缓露出了一个极其可怕的笑容,后头的三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张、公、子?”

她是想起了一件事儿,而这也是她没有立即甩袖走人,非要和这人拴在一起的缘由。

刘楚要巽家少主子的情报,而这人与巽清交好,这也是迄今为止她唯一的突破,所以她放不开手,也不能任由自己耍小­性­子,直接甩那人脸。

不过实际情况下,也差不多直接甩那人脸了……只不过两个人的意识层面不在同一个阶级上,姑且还能相处得下去。

张佐炎耸了耸肩,跟了上去,“与我原先想象的有很大差距,传闻果然不可信啊,不可信~~。”

“什么传闻?”

“你不知?”张佐炎遗憾地晃了晃脑袋,长词儿根本不用打草稿一个劲儿的往外冒,“传闻中,揽香有一柳姓女,金银不愁,堪比摇钱;传闻中,柳氏貌美如花,年方十六,便有倾城之姿;传闻中……”

张佐炎巴拉巴拉地说着,柳莺莺眯眼默默地听着,时不时也能Сhā上两句,居然也是算得上和谐。

柳莺莺毕竟是女孩子,是女孩子的,没有不喜欢听好话的。

也就只有这时,柳莺莺才收起了满身的尖刺,渐渐显出了女儿家的娇憨。谈话间,她对于张佐炎的印象从流氓,刷到了话唠,最终定格在了­骚­包这个位置上。

张佐炎不是一个君子,但他的言行谈吐比之那些真君子而言令人舒服得多。原因是什么,柳莺莺并不清楚,直到——

很多年以后,她与他携手共立在了那空旷的原野之上,呼啸而过的风宛若低泣,幽幽诉说着这里的凄凉。而这一向笑得贼兮兮的­骚­包狐狸竟是哭了,他摩挲着那矗立其中的石碑,沉默不语。

那个时候的她默然看着张佐炎的背影,滕然悟了。

这世间没有什么,会比那落在心间的感情更为珍贵的了。

张佐炎是真­性­情,他不似在道上混的,会刻意装扮出不同的脸来应付不同的人。世人皆道食­色­­性­也,可真正能够坦然处之的又有几人?

她在揽香见过形形**的男人,其中不乏名士清流之辈,可这些人向来是人前一副嘴脸,**前又是一副嘴脸,他们不觉得累,可她自己看着都累。

从柳家没落的那一天起,她就看透了那些人的嘴脸,肆意的,嘲讽的,冷然的……从那一刻起,她的世界已然从彩­色­中剥离,她的眼中只有灰暗,以及对这个世界深深的绝望。

无趣到千篇一律的生活,连她自己都无法给自己救赎。

她每日和刘楚玩着失踪落跑的戏码,可自己身上那最要紧的东西还握在他的手里。

你追我逃的这出戏,她才是那个入戏最深的戏子,而刘楚——

从始至终都是那个冷眼看戏的。

主动权,从来都不在她的手里。

张佐炎见她呆愣着不动,清亮的水眸上蒙了一层­阴­翳,整个人从浑身冒刺的炸毛团子于一瞬便成了空洞的­精­致娃娃,那抓心挠肺的心疼是怎么也掩饰不了的。

可惜他说不出什么好的,只是嬉笑着凑到她眼前,“嘿!想什么呢,美人?”

柳莺莺被他一唤,惶然的眼眸瞬间就撞进了他那双艳丽的桃花眼里,原先就有些发愣的她现在更是呆住……一个男人长那么好看的眼睛­干­什么?!!

柳莺莺别扭地把眼别开去,淡粉­色­的红晕却是渐渐爬上了她的脸颊。

张佐炎不是瞎子,自是瞧见了她扭捏的作态,只不过他此刻的自恋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说起话来更是嘚瑟劲儿十足,“怎么样,看呆了吧?”

“……”

我可不可以一鞋底抽死这个自恋到家的男人!!

柳莺莺刚刚还有些感怀的心思全部被他两句话给打散了,她哼了一声,冷冷道:“不,我被你眼中的自己给美呆了,你就少臭美吧。”

“本姑娘和你不是一个级别的。”柳莺莺眯着眼,一把将他的下巴往下一扳,迫使其与她平视,“放心,本姑娘要是换上了男装,定是比你还俊俏的存在。”

柳莺莺说完这番豪气­干­云的话,自个儿就先蒙了。她的冷静自持一碰到这该死的家伙,就全部喂鬼去了。

她不自觉松开了对他下巴的钳制,顺手还将他的袍子当巾帕抹了两把手,趁着他还在愣神的功夫立即退开了两步,瞄向他的小眼神儿满满的都是警惕。

她已经在考虑拍晕他独自逃跑的几率有多少了,只是深入想想就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张佐炎歪着头有些出神,随即他便爽朗笑道:“对,柳姑娘你可是揽香第一花魁,恕我等肖想了。”

怎么有种自己打自己耳光的错觉……

柳莺莺咬了咬牙,不甘道:“你胡说什么?”

“小人冤枉啊~”张佐炎笑着躲开了柳莺莺直往他胸口招呼的粉拳,“柳姑娘可是天下第一美人,小的说得可是实话。”

“你!”

柳莺莺一口气噎在喉间,只好拿着那双大眼瞪他。

张佐炎揉了揉了不痛不痒的胸口,难得找回了自己平时的声线,“积在心里的臭脾气要发出才好。你看,现在不是好多了?”

柳莺莺在疯狂地敲打完张佐炎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在这个外人面前,彻底将淑女形象粉碎至渣。

“唔……”她含糊应了一声以后,就垂着眼往下乱瞟,显然是在心虚。

张佐炎抬手轻轻拍了拍她额前的碎发,“小姑娘家家的,哪来那么多心事?臭脾气堆多了,会变成老女人的哦~”

“……”

她可不可以咬死这个讨厌鬼!!

她才十六,老女人什么的……柳莺莺一想到妈妈那张白粉噗噗的脸儿,就从心里感觉到震颤。女人变老,果然是每个女人的头号公敌。

“啊~到了!”张佐炎抬腿向右拐了个弯儿,便抬手朝她摆了摆,“速度点过来,婆婆妈妈的,你真成老女人了么?”

“……”柳莺莺绷着脸,一路小跑跟上后,便赏了张佐炎一记重脚,“老女人,恩?”

张佐炎没在意,一掌搭在了她气呼呼的小脑袋扭了一个方向,“别闹,看。”

柳莺莺瞪大了眼,梦境与现实在哪一霎重合了……

她恍惚听见了那一日,娘亲那嘶哑的歌声,断断续续,却是——异常的清晰。

“君不见,缥缈梨花入梦云。

朱­唇­起,唤残梦,一曲歌来踏云归。

世间功名,终了俗世,皓然乾坤荡天地。

红尘万丈,盈利苟且,浊浊然乎,

不若枯骨一具,黄土一抔,三尺白绫,

……”

“张公子,可还有祭拜之物?”柳莺莺苍白着脸,喃喃道,“我也想起了,今日确实有一故人需要祭拜。”!!

番外:梨花落(四)

张佐炎意外地看了她一眼,道:“我只带了一坛酒,要不分你一点儿?”

“无妨。”柳莺莺也没客气,低头应下。

“这地方不错,有个词儿怎么说来着……人杰地灵?”

“你倒好,夸这地方连带自己也夸进去了。”柳莺莺歪着头,淡笑道。

张佐炎嘿嘿笑着,只道:“我的意思是说这地方给故人,不委屈。风景不错,花儿也挺趁景,再添上我这美酒,啧啧……”

“你要真羡慕,要不要也在地里躺上一回?”柳莺莺指了指下头刚被杂草附上去的红岩地儿,煞有介事地用脚丈量了一下,“这里不错,风水上是块宝地。”

“你还会看风水?”

张佐炎的关注点明显偏了,相比较别的,他还是对风水这类神神叨叨的感兴趣。原因嘛,自然来源于某个从小通灵体质的损友。

说起来,巽清那小子身边总跟着的那小丫头,最近怎么总在自己身边晃悠?

这是要移情别恋的节奏么?

张佐炎摸了摸下巴,有些走神。

“回魂啦~刚你有没有听我说!!”柳莺莺见自己说了半天都没个回应,登时气急地踹了张佐炎一脚。

“……柳姑娘说得实在高深,晚辈不才,还请赐教。”张佐炎转了装眼珠子就溜出了一句奉承话。

千穿不穿马屁不穿,这一点,张佐炎自认为是男女通杀。连他那变态老爹都受用得紧,更何况是这个未长开的小丫头。

然而,张佐炎低估了柳莺莺神一样的脑回路。

他,碰壁了。

“赐教什么的自是不敢当,我刚说到这里……”柳莺莺随手拾了根树杈子在地上画了个圈,“你要不要试试?”

试试?试什么?

以头抢地还是在这里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

张佐炎一时蒙了,桃花眼眨巴眨巴看看柳莺莺,又看看那小圈儿。凭地纠结了一会儿后,他再度眼巴巴地瞅着柳莺莺,小脸无辜。

“……”柳莺莺本来就是想戏耍他来着,没想到被他这么一看竟是没有绷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张佐炎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轻咳了一声,就直接甩了柳莺莺一个背影。

他到现在都秉持着‘头可断,血可流,面子不能丢,风度不能散’,虽然他在柳莺莺眼里已经毫无风度可言了,可这并不妨碍他自欺欺人的某种愚蠢行为。

这个时节对于梨花而言太早了些,不过这里地势不错,阳光充足,又尽是些早熟品种。饶是如此,也不过遍地花苞,只有少数吐出幼­嫩­的花蕊,含羞带怯地半阖着花瓣。

梨花的味道不浓,几分清冽,几分甜香,衬着这里,也算得上是人间仙境了。

张佐炎的骨架算不上大,有着少年人的清秀,也有成年人的底蕴,交织在一起,竟是格外的协调。他往那里一站,艳丽的红­色­衣袍顺着风儿猎猎作响,只是那么一霎,他一个人,就夺了满园的风采。

像是水墨画里最浓墨重彩的一笔,勾出了灵魂,画出了意境。

那是最正的红­色­,几乎没有人能穿的出来走遍大街小巷,而他就这么随意地一披,竟是无限风华,仿佛他就是为了这红而生,靓丽而彰显。

即便,这些个词并不适用于男子身上,可是他,

是独一无二的。

他是张家的张佐炎,所有亮­色­的词汇用在他身上都不为过。

柳莺莺垂下了眼,暗自攥紧了拳头,张佐炎……

她竟是差点忘了,这个人……是自己的任务目标……

张佐炎能察觉到身后那道炽热的视线,只是这么久她居然一句话都没说,莫不是被自己的美貌震傻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嘴角带着自得的笑意转过身去,却见她脸­色­苍白,失魂落魄。

“你……没事吧。”

“……啊?”柳莺莺傻傻地应了声,轻松道,“没事啊。”

却是眼神闪躲。

张佐炎的眉拧了起来,他是知道的,她并没有说实话,只是向来不爱这些麻烦事的他,竟然张口就问,“真没事?”

柳莺莺眼­色­暗了暗,“……不是说来祭祀的么,这难道不算有事?”

“……”

张佐炎深吸了口气,按下了心中那团无名火,只是语气再也不如前头自在,“那开始吧。”

柳莺莺点点头,并没有接话,也没有动弹。她只是倚在梨花枝旁阖上了眼,似是累极。

张佐炎舔了舔­唇­,绕着梨花枝转了两圈,继而自个儿奔到了旁处,顺手抄起地上的铲子就开挖。

“我家小妹不足月,死了。家里也没人管,我爹说晦气,,就把她塞给了我。那只是小小的一团,软软的,可惜没了生气,身子冷冰冰的。”

“我当时年幼,以为帮她捂暖了,她就会醒过来。”

“那时我就想着,要是她醒来,那眼珠子定是像我,是个好看的。我还能听到一声‘哥哥’。”

“多好,不是么?”

张佐炎絮絮叨叨地,也不管柳莺莺有没有听着,只是自顾自地说着。

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发泄掉挥铲子时的那股子狠劲。

“我帮她捂了一个月,她还是没醒来,身子开始发臭了,皮肤上头也有些难看的斑点,那时我才意识到她大概……真的死了。”

“死亡很可怕的。人死了,不会哭不会笑不会说话,还会变难看,身上还臭,那时我就想,无论如何我都要活下来。”

“不管付出怎样的代价。”

“我都要是活下去的那一个……”

柳莺莺不知何时睁开了,她面无表情地盯着张佐炎的方向,似是很感兴趣的模样。

“你把她埋在了这里?”

“对啊,你要看吗?”张佐炎扯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又是狠狠地挥了一记铲子。他好似碰着了一个硬物,因而他弯下腰去查看。

“……”柳莺莺恶寒了一下,总觉得谈论这个话题实在是冷飕飕的。“你不会把酒坛子埋在了她的身边吧?”

——应该是……不会吧……

张佐炎很淡定地徒手向下掏了掏,很快就起了一坛子酒上来。

“你刚……说什么来着,我没有听清楚。”张佐炎没有看她,但柳莺莺分明感觉到了来自世界的深深恶意。

她明智地决定了对刚才那个问题闭口不谈,只道,“你这什么酒?”

“女儿红,我用雪水泡的,闻着味儿应是不错。”张佐炎揭开了上层的红布头,舀了一碗就直接灌下了肚,“我家小妹这个年纪,该嫁了。”

“来一碗?”

“免了,我不喝酒。”柳莺莺摇摇头,随着他一道盘腿坐下,“你给你家小妹祭祀就你一人喝酒?”

“哪能呢,我这不馋嘴嘛~”张佐炎龇着牙依旧是笑得嘚瑟,可眼眸深处那处落寞是怎么也掩盖不了的,“我一半,她一半。”

“那我呢,刚说好的借我酒的?”柳莺莺瞪了他一眼,知道他是故意的,因而没给他什么好脸­色­,“男子汉大丈夫可别耍赖。”

“我有说过我只有一坛酒么?”张佐炎眨眨眼,“下头多着呢,一年起个三四坛,再埋进去个几坛,不愁没喝的。”

“我听说你家里是有个小女儿的,不是说天生有隐疾,不让见人么?”

“恩,本来这一个也是要被我爹秘密处决了的,只是被我拦下来了而已。”张佐炎摩挲着瓷碗上头的纹路,隐隐有些怒气,“我爹不养赔钱货,这里的,我没有救下。”

“抱歉。”柳莺莺张了张嘴不知说什么好,只能一掌拍在张佐炎的肩头,“作为赔礼,我陪你喝!!”

“哎、哎哎?!!你可别抢我的好酒,女孩子家家的喝什么喝?!”张佐炎躲开了她伸过来的魔爪,怕她再闹腾,他一手帮她剩了一碗刚刚没过底的递给她,左右不过两口。

柳莺莺低叹了口气,“我还以为你准备说我不像个女的。”

张佐炎嫌弃地上下扫了好几遍,才瘪嘴道:“确实不像个女的。”

柳莺莺仰头灌下去以后,一碗扣在了他的鼻梁上,“对,你比我更像女人。”

“你醉了……”

“你***才醉了,要不要跟我­干­一架!”柳莺莺眯着眼,很是不爽。

“我不和女人打。”张佐炎的小眼神儿除了嫌弃还是嫌弃,看得柳莺莺憋闷不已,直接一拳砸在了他的胸口。

“你他妈才是女人。”柳莺莺有些大舌头了,说话也不见得利索,“老子最恨别人说自己是女人,妈的,那种人见一次打一次!!”

张佐炎朝后头躲了躲,并没有和她正面对上,“……你要和谁打?”

“刘楚!!王八蛋!!!”

“……”

持续发酒疯的柳莺莺实在是战斗力惊人,张佐炎躲了两三次以后就不幸挂彩,最后索­性­就点了她的昏睡­茓­。

于是,

世界终于安静了……

他把柳莺莺安置在了他身边躺着,他则一口接着一口灌那女儿红,目光透过那星星点点的白,飘忽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那里,有软乎乎的胖团子对着他晃着那肥肥的小爪子,他还恍惚听到了那一声久违的‘哥哥’……!!

番外:梨花落(完)

后记:

宿醉是痛苦的,解­茓­之后是难受的,而这痛苦和难受加在一起,就显得很微妙了。

柳莺莺捧着胀痛不已的脑袋从床上慢慢爬了起来,迷迷糊糊间直觉胸口一阵清凉,瞬间就被吓醒了。

昨天发生了啥来着……好像是偷溜出去玩了一圈,没想到在看好戏的时候被现场抓包,然后就被一个­骚­包男当作了免费挡箭牌,接着被拐去和他祭拜……最后的影像定格在她喝醉酒,继而在那儿发酒疯……

柳莺莺皱着眉,很想就这么接着躺回去装死算了,可那另一头那明晃晃的眸光她是怎么也忽略不了的。

“你把我带去了哪里?”一出口那沙哑到连她都几乎听不出来的嗓音,无疑是把她吓了一跳,“呃……”

“你也算是能睡,这都第二天的下午了。”张佐炎从旁边的椅子上一跃而下,长长伸了个懒腰。他在这儿将近照看了他一天一夜,现在正是浑身酸痛。

——真是他妈比那宿醉还难受,啧……

“你把我带去了哪里?”得不到回答的她只得再讲问题重复了一遍。这里的布置她根本不认得,而且看样子他和自己共处一室的时间绝非只有一会儿,“我的衣服……谁换的?”

“你怎么一醒来就这么多问题,没长眼睛啊!”张佐炎打了个呵欠,他现在需要好好在床榻上睡一觉而不是和这个女人吵架。

“……”柳莺莺被他一噎,讪讪地就垂头自个儿想去了。

等等……

她到底为什么要心虚成这样?!

再怎么说吃亏的好像是她吧……

柳莺莺深深地鄙视了自己一把,再抬头的时候已是底气十足。她低声呵斥道:“要是你一醒来面对一个你完全不认得的环境,没有问题才怪!更何况——男女授受不清,你对我做了什么你自己清楚。”

“我除了把你扛到客栈,再帮你换了一套衣服以外好像也没什么吧……”张佐炎凑上前去,桃花眼不老实地盯着她微敞的领口,叹道:“说真的,你是女人么?”

“……”柳莺莺被他的厚颜无耻气到连话都快说不出来了,“滚!”

“这话是你自己说得——你不是女人。”张佐炎盯着她道,“也不知道昨儿个一口一个老子的是谁?”

“你!!”柳莺莺彻底无力了。可事实摆那儿,她也无从辩驳,她记得自己说过‘老子’,而且好像……还不止一次。她突然觉得自己还是打个底洞钻进去比较好,酒这种东西果然害人,不过这都不能阻止她打肿脸充胖子,最起码的脸面她还是要的。

“你敢说出去我就杀了你!!”她咬牙切齿地一把扳过他的下巴威胁道,小眼神儿杀气十足不像做假。

可惜现实向来是很蛋疼的……

张佐炎眯着眼,带着少许蔑视道:“杀?你那三脚猫功夫,我还看不上眼!”

柳莺莺真的被激怒了,她就像是被激怒的猫一样炸开了毛,“我杀不了你,也可以借刘楚的手宰了你。”她的手抓握着床上的被单,那白皙至透明的皮肤里不难看出那几乎要弹出的青­色­筋络,显然是已经愤怒至极。

张佐炎还嫌不够似地继续煽风点火:“原来你只是一个依附男人的货­色­。”

柳莺莺脑里那根理智的弦‘嗡’一声断了,她不管不顾地从床上跳了起来,一把掐上了张佐炎的脖颈,全然忘记了她之前还想着法子从他身上要套出巽家大少的消息。

“你再说一遍试试。”声音依旧嘶哑,只是透着一股子暗沉之气,“我说到做到。”

张佐炎却是笑了:“就你这样的禁不起撩拨的,刘楚还真是敢用你。”他轻巧地就把柳莺莺那双手从他脖颈上挪了下来,整个过程他都面­色­如常,看不出喜怒。

柳莺莺的怒火在一瞬就像被浇了盆冷水立即偃旗息鼓,她现在只觉得自己冷的慌……这个人他故意激怒自己,就是为了套出刘楚的存在,实在是好、好得很!!

“你想如何?”柳莺莺说得很直白,自己除了背后人是‘刘楚’确实也没什么好套的了,故而此刻她已没了恐惧,“把我交给刘楚?”

“得~~别看我这样,我可是良民。”张佐炎摊摊手,表示自己的无辜,“我就一小老百姓,摄政王什么的我可是避之不及。”

“找你的人快来了,我就不陪你了。”

“下次在外头,女孩子家家的少喝点酒。喝酒伤身又误事,你又不是我们男人需要借酒浇愁。”

“你一喝酒什么话都说了,根本不需要人给自己下套。下次记得,别那么实诚,实诚的人都死得早。我可不喜欢一个好好的美人儿死得比我这等小人物都快。”

……

后面的话她已经听不太清了,迷迷糊糊间,她瞥见了那人探在她身后的那只手,然后……她便失去了意识。

张佐炎眼疾手快地抱住她塞进了被窝,他刚趁着这女人被自己吓得一愣愣的时候点了她昏睡­茓­,而如今她的‘监护人‘都一个接一个赶来了,再不跑他可就会惹一大堆麻烦,到时候自家老爹不把自己扒层皮给那谁赔罪才怪……

想到这里,他就一个哆嗦。看着窗外形迹可疑的一­干­人等,他终是叹了口气。现在往外跑已经是没机会了,他要是从窗外出去定是会被瞧见,而若是从房门正大光明地出去,啧……他可以想象自己被当场拿下的悲惨景象了。

最后的最后,他深吸了一口气,就窜上了房梁。比起前头那两个根本无胜算的选择,他还不如赌一把自己的运气。

没过多久,就有黑衣人从窗外头窜了进来。瞧见里头睡得死沉的某位大小姐,他们总算松了口气。

“谢天谢地,主子爷这次应该不会宰了我。”

“你还说?!要不是你,这人会丢么?!”

“嘿嘿……”

“傻笑个屁!赶紧把人带回去!”

“哎呦!我错了还不行么,大哥……”那人揉了揉被打得死痛的额头,有些委屈。

“错了就赶紧把人扛回去,别婆婆妈妈的像个娘们儿!”

“是……”

……

张佐炎在上头看了个一清二楚,知道那两人离开他才松了口气一跃而下。算算时间,他准备还在里头磨蹭一会儿再出去。

这丫头吃过一次亏应该就会长记­性­了吧……

张佐炎如是想到,随机他摇了摇头甩开了此等可笑的念头。迄今为止,他能和姑娘**却从未越过那条界去,他风流不羁嘲笑世人却也没有跨过那条底线,他做了很多出格的事儿但没有一条会将自己置入麻烦之中。

他懂得分寸,知道哪些是在容许范围之内的,哪些……他一辈子都碰不得。

说到底,他做了这么许多,其实也不过为了掩盖一个事实——

他最爱的人不过是自己。

而刚才他在做什么?

教导一个有极大嫌疑要套他消息的姑娘怎么做事?!

他张佐炎是疯了不成?!没事还给自己去竖一个这样的敌人?!!嫌自己命太长还是怎么样?!!!

张佐炎捂住了自己阵阵发疼的头颅,开始陷入了循环­性­质的自我厌弃之中……

……

而当天晚上,当他自己再度不自觉来到揽香的时候,他也是无奈了……

“张公子,又来了啊~”妈妈一见张佐炎就两眼放光。

张佐炎一展桃花扇,笑意盈盈道:“妈妈今儿个换了新衣裳啊,看上去比前几日要年轻许多。”

“张公子就是会说话。”妈妈都笑到合不蚂了,“今儿个是来找哪位姑娘来了?”

“嘿嘿……我今儿是来送东西的。”张佐炎塞给了妈妈几粒碎银,“妈妈可否通融一下让我进去。”

妈妈转手就把银子塞入荷包,“那是自然,张公子请随意,就是不要扰了……哦?”

张公子颔首道:“妈妈放心,我送了东西就回。”

妈妈扭着腰就去招呼其他客人了,临别了还不忘给张佐炎递了个媚眼儿。张佐炎笑着应了,便转身迈着轻巧的步子上楼。

揽香的布置他早已摸了个一清二楚,他找了间柳莺莺隔壁的空屋子就窜上了窗口那儿。见着柳莺莺那儿没点灯,他心中大喜,想都没想就这么跳窗跳进去了。

里面绵长的呼吸声让他心中一定,张佐炎扫了一圈就将怀中之物轻轻Сhā入了瓶子里,然后就一个闪身从窗口跳了下去,整个过程他一点停留都没自己留下。

他在害怕,怕自己居然在这个时候失控……就连现在,他落了地之后还能听见自己快要跳出胸腔的那颗心脏在强有力的鼓动。

这样下去,可是一点都不妙……

他苦笑了声,任由自己淹没在了夜­色­里,现在的他需要找个安静的地方冷静一下。

——***,让一见钟情见鬼去吧!!他死都不会信自己栽在了这个毛还没长全还平胸的小丫头身上!!

(某月淡定飘过:所以,你死了,被XXX气死了……淡定点孩子,你跑不掉的33)

柳莺莺其实在他进来的时候就已经醒了。她­茓­道解开后就一直处在浅眠状态,只是……在敌我未名的情况下,她并没有动弹,也没有乱了呼吸。

当初她就是凭借这个,才躲过了那一日的灭门。而如今……

她的目光幽深了起来,见那人并没有走上前的打算,也就放下心来。他好似是来送东西的,柳莺莺眯着眼,这人看那背影好生眼熟,莫不是……?!

她缓缓摇了摇头,自己真的是疯了不成。那人今儿个刚把自己送回那群人手里,就摆明了不想惹麻烦,又怎会是他?!

待那人离开后,柳莺莺望着屋顶上头发了一会儿呆,再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谁知她翻了好几个身都没睡着,索­性­就起身了。

柳莺莺摸索着点燃了前头案桌上的油灯,这才看清了——

一枝含苞待放的梨花静静地立在了她的琉璃瓶里,那雪白­色­的花瓣儿顺着夜风微微扬起,像是在诉说着什么……

一时间她紧紧捂住了嘴,怔怔地,连赤脚站在那儿也顾不得了。眼角堪堪晃荡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流了下来,怎么也止不住……

(这个结尾我迟迟都没有放出来,只是因为我改了五六次终是没有满意的结束。所幸,它还是出来了,不知大家还喜欢否?

今日正文还有一更,咩哈哈~~~我都说了今日双更~\(≧▽≦/~啦啦啦)!!

番外:浴血(一)

(昨天是小竹子的生日,特以此番外送予她,撒花~\(≧▽≦/~啦啦啦这是第一卷的番外,背景可以追溯到刘丰年和风浅夏的相知相遇……

不知道这两人是谁的筒子们,请自动面壁( ̄ ̄σ…(__ノ|壁

另:本文以第一人称为主,我即‘刘丰年’)

这是三个人的故事,我,他还有她。

三个人的故事,可以很小,小到只有那小小的院落,小到只有三个人的嬉戏打闹,小到可以无视成人的烦忧,撇去纷争的血腥;三个人的故事,也可以很大,大到拥有整个中原大陆,大到可以囊括大半史书的传奇战役,大到能够尝尽人生百苦,看破万丈红尘。

如果可以,我想祈求上苍将时间永远定格在那小小的院落,而不是现在,我功成名就,坐在那冰冰凉的高位上,俯视台下几十甚至数百张千篇一律的面孔——谦卑,虚伪,敬畏……重复度如此之高,高到让人想吐。

突然开始有些怀念,怀念那个站立如松的男子。

他总是静静地立在自己身侧,面容收敛,甚至是有些肃穆的,若是自己出了一个荒谬的主意,他定会面无表情地指出来,完全视君王之威于无物。那君子坦荡荡的作态,总是让人觉得自己还是那青葱少年,鲁莽不可知物。

他总是对的,只是——他的话越来越少了,在朝堂之上见到他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

什么时候开始,他不见了?

对了,还有一个人,那个,她。我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年少时那喜欢将头发高高竖起的野孩子,她总是脏兮兮的,爬树,掏鸟窝,比我们男孩子都野。

我时常怀疑为什么静默如盘松的他会和好动如脱兔的她走在了一起,直到那一日我懂了。他得知她被流窜的胡军掳去,手腾地一紧,他最爱的青瓷茶盏便在他手里碎了个彻底。

而他顾不得尚在流血的手,就冲了出去。那时外头尚在电闪雷鸣,倾盆大雨灌得他满身都是水,他却疯了似的疾奔到马厩,手中的马鞭甩得劈啪作响。

他那匹玉骢马被他折腾得只剩下半口气,就是不肯挪步。马都是有灵­性­的,它不动自有它不动的理由。

我拦住了他,却是被他充血的眼吓了一跳。他从未如此失控过,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怀疑他根本没有生而为人的感情,只因他从来都是淡漠的。

我没见过他发脾气,甚至是姽婳那疯丫头将掏下来的鸟蛋失手甩了他一脸,他都只是漠然地将其拂了下去,连眉头都没有皱过。

她唤风浅夏木鱼脑袋,风浅夏那厮也只是抬了抬眼皮,惹急了才把那疯丫头拎起来,有时候是甩在水池里,有时候就­干­脆把她一掌劈晕了省事。

打打闹闹,就像是他们之间的交流方式。一个叽叽喳喳,消停了一会儿就难受,一个缄口不言,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一个疯疯癫癫,上蹿下跳,一个无甚脾气,淡漠安静……

现在想想,倒也绝配。

只是那时候的情况,容不得这其中的儿女私情。

我清楚,他了解,但我比他看得更清,只因为他才是那个局中人。姽婳,那个火一样的美丽女子,注定是要被牺牲的……

我想的到的他自然也能想的到,可想的到是一回事,能不能冷静下来淡然接受是另一回事。

而我,只能做那个注定讨人嫌的。因为我,只有我,才能在这个时候打醒他,即便打醒他的代价,便是失去了这多年的情分。

胡军乱贼掳走姽婳定是要以此作为要挟,而如今的我们根本分身乏力。

最后一战了……

大局在前,岂能有失?!更何况敌军手里的底牌只是一个人,一个女人,虽然对于风浅夏而言,姽婳于他的意义,已经超出了一个女人该有的范畴。

而超出范畴的存在,注定就是他的软肋。

但是,人力,物力,军民的­精­神状态,粮草的储备……各种因素都在告诉我们——没有时间了。如果此时风浅夏离队,定会带走大批的人马;即便不然,风浅夏只身一人前去也是凶多吉少,逮着了风浅夏,他们也算不得亏本。怎么算,我们这边都是要付出承重代价的,而对于已经付出过无数血汗的我们而言,已经是再也负荷不了的。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覆水难收,而我们已然无法回头∵到如今这一步,我们都已然耗尽了心力。说我自私也好,野心也罢,这脏活……

我定是要抗下的。

“大军逼近,你这是做什么?!”我听到自己如是朝着他吼道,“你想死我不拦你!你可曾为誓死跟随你我的那些人想过半分!!”

平时冷得跟冰块似得人一旦激动起来,神佛都挡不住。更何况被这大雨一浇,他似乎又狂躁了几分。

我学过些拳脚功夫却抵不上他多年的­精­练,只不过他现在处于失控状态,挣扎起来丝毫没有章法可循。但仅仅是这种无意识的挣动,我都觉得我自己的手臂快被他扯裂了,疼痛自手臂传导入脑内,冷热交替之间,大脑却是清醒得很,清醒得钻心地疼,神经­性­质的疼痛反馈到我那冷得有些发抖的­唇­,就成了破口大骂——

“你***给老子清醒点!!”

我反手一个巴掌就甩了过去,用力之大连我自己都觉得疼得慌。男人的面子是要的,我做不出甩手的动作,这样会显得我确实疼了。这是一场不见血的对决,示弱了,就输定了,我只能拿眼和他对杀。

他被我打得有些蒙,雨水顺着他瘦削的脸不住地往下滑,这样的他倒显得有些可怜了。他直愣愣地看着我,淡漠如斯的眼褪去了充血的­色­泽,却是连焦距都褪去了,暗淡,无神。

这——不是我要的他。

我要的,是那个神采飞扬的军师,是那个有活气的冰山木头,如今的他只余身形,这样的他无异于傀儡,而我、不需要傀儡。

“说话!!”头一次,我以领头之威压他,“那日月牙台的誓言你可还记得?”

我不等他回应,就接着一字一句说道:“自我为领头的那一日起,你便归入我的麾下。你将侍奉于我,听命于我,效忠于我,如有二心,天打雷劈。”

他还是木着张脸,没有表情,没有生气。我知道他是听进去了,因着他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我呼了口浊气,再接再厉道,“我以领头人的身份命令你,待两军交战之前,不得私自行动。”

“姽婳怎么办?”他抹了把脸上的水,有些冷。

我只能默然地盯着他,不言不语,对于他,我还是说不出重话,我相信凭着多年的默契,他会懂我的意思的。

他咧了咧嘴硬是扯出来一个笑,苦的让人心头发堵,“我知道了。”

躁动不安的开头,往往结局都是沉默的,苦涩而无望。

一切安慰的话语都显得如此可笑。

‘姽婳无事’?

省省吧……

我和他都见过,胡军是如何对待战俘的,轻则一刀,重则……我不敢想下去……

即便是有利用价值的战俘,胡军也是不可能放过任何一个虐待与**的机会的。在他们眼里,有价值的意思,不过是给死人留口气罢了。

而像姽婳那么­性­子烈的女人,最对他们胃口,因为再怎么折腾,她都不会低头服输,而男人的征服欲是不会败给她的倔强,折辱不会停止,除非她晕过去……

有那么一瞬,我甚至是希望姽婳是个软弱的女子,至少……她能少受些苦楚。

任何安慰­性­的言语都脆弱到不堪一击,我不知道怎么说服别人去相信一个连我自己都不相信的谎言,而骄傲如他,不需要人去安慰。

我以为会一路会无话的,因着这个时候我不会主动出言安慰,而他向来没什么话。岂料,最先开口的,竟然是他。

“阿年,我觉得你很可怕。”

他说的声音很轻,轻到我以为我出现了幻觉,但事实向来不如你所料,就像即便是我们给姽婳配置了多么严密的看护,她还是落在了胡军的手里。

“为什么你能够如此冷静?”他喃喃着,一个接着一个质问,却是拿捏着最为平静的语调,“她对你而言究竟是什么?”

他说的飘忽,我不知道他是在问我,还是在问他自己,因而我只是长叹了一声并没有答话,而他像是打开了话匣子般,卦一个人在那儿喋喋不休。

——莫不是他的脑子被雨淋坏了吧……

我不厚道地想着,却是连自己都笑不出来。突然感觉有些累,有些疲倦,然后……是他猛地转身,他雪亮的眸印上了我的茫然无措,此时的我,却是笑出声来了……

不可抑制地笑,

笑到后来我难受地捂住了自己的肚子,笑得连眼角都濡湿了,温热的……不是雨……

雨那么冷,又怎么会如此温热?

温热到,心窝里还是那么难受……

我听到他缓缓开口,带着了然的悲怆,嘶哑的嗓音在这雨夜格外清晰,“我不是一个人……军令如山,你也……好自为之。”

(明日继续双更,亲们都hold住~~~~话说我第一次写第一人称,不好别拍我昂~早点睡吧)!!

番外:浴血(二)

回忆总是让人愉悦的。即便是那青葱年代的糟糕回忆,也是痛并快乐着,因着那时的自己才是真正活着,且没有隐藏。

目光掠过案桌上堆叠成山的公文,我搁下了朱笔,思绪又不可抑制地飘忽了出去。

人老了,容易怀旧,我一直以为这话说得不错。这几天,我甚至都能见着风浅夏那厮在碧波湖畔走过,可他究竟在何处,我又何尝不知?

我还记得他上呈的最后一个折子,便是要告老还乡,说是什么苍冥山的鸢尾开了,他要采一枝红­色­的给姽婳那丫头。

世人皆知苍冥山盛产鸢尾,可没有人见过赤­色­鸢尾,纯紫的倒有不少。他却是像铁了心似得,三天两头往那儿跑,后来就索­性­呆在那儿不走了。

我奈何他不得,就只能随他去了。

那时姽婳已经离开了十三个年头,他经历了大起大落之后整个人都变了,变得不再沉默寡言,甚至是有些聒噪。我能感觉得出来,他在拼命学着姽婳,学着她的开朗,学着她的多话,学着她的跳脱,就仿佛那个女人还在他的生命里一样。

只是逝者已逝,他对这朝堂再无留念,还不若放他离去,我与他之间也许还能尚存一丝情意,即便他私心里定是恨我入骨。

从青梅竹马,再到互相扶持,接着又因一个女人,一个曾经的青梅竹马,我与他虽不至于刀剑相向,可那曾经牢不可破的兄弟关系已然出现了裂缝,而我——

从来都没有后悔过。

若时间重来,我还是会在那个时间点阻止他。风浅夏救不了姽婳,我知道,他也清楚,但人总是会将没有达成的遗憾降在自己或者别人头上。

说实话,我并不反感他对我的怨恨,因为他和我一样——同罪。

他恨着我,也恨着自己,若我再去怨恨他,那这怨恨的怪圈就永远没有结束的时候。奇怪的是,在感情的方面,我永远要比他看得透,而正是因为看得太透了,连我都觉得自己冷情得过了。

说实话,这一点还是让我很艳羡的——至少,风浅夏那厮敢爱敢恨,有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恋……啊不,也许那不是爱恋,而是挥之不去的责任与承诺所带来的终身制负罪感。

因为我听说他后来在苍冥山寻了个媳­妇­,­性­格跟姽婳是一个挠里刻出来的。两人处的不错,就在苍冥山下某个小地方定居了,还有两大胖小子。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放下了,但是他好歹有丰富的感情所托付,应是不错……

不像我,如今也算是后宫佳丽三千了……可我规整得连同翻牌子都要计较利益得失,实在没什么要去算计的时候,我就呆在书房,一个人落得清静。

随心所欲?

哈!那不过是我年少轻狂,一穷二白之时了……

拼杀多年,在获得至高无上的权力的同时,我便失去了‘自我’。我所做的一切都自动地围着那皇位,那天下苍生转悠,就好像刚登基那会儿,风浅夏那厮还跟以前一样跟我没大没小提意见,闹矛盾,我却是动了杀心。

是了,他冒犯天子权威,视朝堂规矩于无物,该杀。

可他是我所剩不多的同袍兄弟,这大半壁江山是他为我打下的。

该杀?

怕是会让同是立下汗马功劳的旁人心寒吧……

思想斗争只有一会儿,我就决定不杀他了。给了他一个台阶,他便识相地顺坡下了,我敛了杀心,却在事后,细思极恐。

真的,从头到尾,整个思考过程里,我都在权衡利弊,全然忘了——他是我的亲梅竹马,是我的友人。

我是一国之主,却是亲手把‘阿年’这个特殊的个体自记忆里抹杀了。那时,我才懂得了,为什么他会说‘阿年,我觉得你真很可怕’。

其实从胡军发起猛攻的时候,‘阿年’就已经在慢慢消失了。我渐渐地熟悉了如何做一个大家都爱戴的领头者,我塑造了一个神,却是亲手将那个莽撞无知,会犯错事的自己慢慢地,慢慢地扼杀了。

这归功于我一向把感情隐藏得很好,好到连自己都被自己蒙骗了去,就好像别人说领头者毫无畏惧,我就好像真的什么都不怕,上战场时我领着那群兵油子,嚣张一喝便骑着那赤兔马冲了出去,而一下战场我才发觉自己的手心里头全是汗,从马背上跳下来时连站都站不稳。

仔细想想,这大抵就是常人所受的恐惧……

可次数一多,我就懒得去琢磨了,而那些生理反应也随着我的遗忘而渐渐消失,我就真的成了无所畏惧的神。

而风浅夏那厮的存在,就是在提点着我不是全能的神,而是一个活生生的普通人。这也就是为什么我特别喜欢和他处一道儿,即便他有时嘴贱得想让我一巴掌拍死他。

是谁说的,话少的人都是妙语如珠?

我能认同他话语的­精­辟­性­,但是——妙语连珠就用不上了,一针见血还差点儿,他就是有着让人分分钟跳脚的超能力。

一句,便可将你从天上拽入至尘世的淤泥。

他说——我是个胆小鬼;而我确实因顾忌到与胡军之间的实力差异与紧迫形势,而无视了营救姽婳的可能。换句话来说,我从来没有思考过救她这个问题。

他说——我很自私,自私到要让全世界都认为自己很慷慨;而我那时做了什么?

啊……我记起来了,那一日他亲眼见证了姽婳被胡军分尸,而我除了在她的尸首,啊不,那不应该称之为尸首,而是制成了食物的碎片,瞥了一眼之外还诏书一封将其厚葬,手提朱笔圈了苍冥山为她的领土,为她大兴土木,并在登基之时追封她为‘天命皇女’,就将此事揭过了,而与此同时,我与胡军已经达成了协议,他们成了我的附庸。

那一日,他站在朝堂之上,静默地听着那道道的封赏。我一抬头,便见他盯着自己,眸光是从未有过的雪亮,那眼神就好像在看着一只冷血的怪物,陌生如斯。

……

他说了很多很多话,我能记得的不多,而记得的大抵都不是什么好话。

他说我冷情如斯,定会孤独终老。

这是诅咒了。

可也确实如他所言,我喜欢的,我爱的,最终都会被我以各种各样‘合情合理’的理由给换了去,不过该痛的还是会痛的,即便这情况已经出现过无数次。

多到,连我都记不清了。

可那疼痛,却是无视了记忆上的蒙蔽,如利剑般,直戳心窝里最柔软的地方。一次一剑,鲜血淋漓,甚至等不及伤口愈合,那上头又添了新伤,连而带起旧,伤上加伤,看上去更是惨不忍睹。

分分合合,聚少离多,生离死别。

每到此时,我便觉得自己成了两个人,一个置身局中,一个冷眼旁观。而做决定的永远都是那个冷眼旁观的,因为我——

绝不容许自己感情用事。

王是王,我是我。我羡慕风浅夏那厮的随­性­所欲,可王会不惜一切代价将这种危险因子碾压殆尽。

我一向分的很清,清到只有我一个人的时候,我才把‘我’放出来;而一旦周围有第二个人的存在,我便成了那高高在上的王。

当然这第二个人,自是不包含风浅夏那厮,只不过如果在场的还有别人,风浅夏就会变成那‘第二个人’。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这话他也说过,说这话时,他正好被我拉扯回来,而他原本要去的便是那胡军驻扎之地,那里有他心心念念的姽婳。

两地相隔不过数十里,

却像是隔了千山万水。

因为我与他都清楚,此行必定有诈。身为主帅与军师,我们没有将数万将士的­性­命当作任­性­一场的权力。

他们之所以将­性­命托付于我等之手,只因为信任,信任我们能够结束这乱世,信任我们能给他们尚在水深火热的家人们一片安宁……

如此深厚的情谊,我们承得起,自然能够做得到,即便……我们肩上的涤足以将我们压到崩溃。

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在我们还是街头混混的时候,拜了个花白胡子的老头为师,其实他教了我们几年,也只不过就教了我们四个字——债多不愁。

乍一听那四个字,我就觉得这人定是个无赖。可在这个乱世之中,只有无赖,只有这种倔强到咬紧牙关也要活着的人,才有资格活下来。

当我们在痛失兄弟挚友的时候,当我们在泥泞血海中无力挣动的时候,当我们被逼入绝境的时候……就是这四个字把我们一次一次拉了回来。

涤重?

没关系,习惯了就好。

相伴多年的兄弟死了?

也没关系,在下一次战场上,我定会为他讨回来。

双手沾满血腥?

那就更加没有关系了,我不杀人,人定要杀我。只不过,我会在他动作之前,将其手刃。

在收到‘姽婳在主君营帐’这条密报的时候,我就知道胡军就已经在那儿布上了绝杀之局。他们已经被我逼上了绝路,姽婳是他们最后一张底牌,在他们亮出这张底牌的时候,就表示他们已经到了穷途末路。

我有预感这是最后几次战役了,只要安安定定地结束了这一场,我们就会获得长时段的安宁。

可老天向来不如人愿,因为——

风浅夏消失了……

(还有一更,在第二卷的正文,咩哈哈哈~~~~~~这篇番外,没有剧烈起伏的剧情,因为一切我都在正文里有记述。。。这篇文更像是一个位高权重的老爷子在唠唠叨叨地叙着往事,散乱,但是有着独一无二的心路)!!

番外:浴血(三)

风浅夏的失踪在我的意料之中。

这么多年了,他还是没有变。那顽石一样的脾气,也不知道像谁?

反正那人定不是我。

小院里的三人组,一步一步走到了现在的千军万马,变得最快的那个人定是我。姽婳一直骂我没个定型,甚至连忠义气节都搬出来了。

每到这时那跟闷油瓶似的他,总是慢悠悠地说我若不变,死得第一个定是我……于是乎,我就有了一个顺理成章的理由去揍他一顿。

虽然,最终被揍的那个人定是我;

虽然,我们总是以这种古怪的方式进行着交流;

虽然,我们总是看彼此不顺眼得紧,尤其是姽婳那疯丫头,见着我总没什么好气;

但是我真的,真的想象不出三个人中缺了一个人会是怎么样的光景。

风浅夏比我更直接一些,他跑了,跑去见姽婳,而我又何尝不是希冀着他此次能把姽婳那疯丫头带回来?!

直接的人把感情放在了明面上。尤其是风浅夏,他其实很容易让人看透,就好比我知道他喜欢姽婳,而这榆木脑袋也是自姽婳揪着他衣领子朝他吼了一顿,他才有了类似的觉悟。

当然事后,他又寻了个由头揍了我一顿,原因无它,就是因着我看他像猴耍看了他一路,而且我嘴贱地又补了一句‘我早就知道你们的­奸­情’云云,于是我再度被他逮着揍了一顿。

许是自小就有的惯­性­,我习惯­性­地将感情埋在了心底,不对人说,也不将其泄露于表,有的时候甚至连我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

可是这一次,我却是知道的,带着前所未有的明了。然而与此同时,我又清楚地知道风浅夏是不可能将姽婳带回来的。

我在营帐里静静地候着,心平气和地看着手下一个个急得像热锅死的蚂蚁在那儿漫无目的地转悠。那场面颇为有趣,可我却是笑不出来。

他会回来的。

我在赌,赌我对他的了解,胜过姽婳对他的影响力。

这也就是为何我明明知道他会耐不住跑出去,却没有命人为此部署。说实话,我真想把他困在这里,最直接的方法便是邀了他喝酒,直接把他灌趴下就省事了许多,连人力都不需要浪费。

丑时三刻,他果然出现了。

下人来报的时候,他已经一跌一撞走进了我的营帐。

我知道他受了伤,隔了那么好几步我都能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应是伤的不轻,可我还是端坐在那里岿然不动,连去扶他坐下的**都没有。

我甚至都没有兴致去问他姽婳之事,不仅仅是因为我清楚结果,还有以他榆木顽石般的­性­子,他现在只需要一个默然的听众,以及一个私密的空间去舔舐他的伤口。

我与他都见过惨烈如同地狱的场景,但许是我与他都没什么至亲之人,我们从来没有感觉到多余的疼痛,只是觉得要尽快……尽快结束这一切。

即便是有生死之交死在面前的时候,也不过如此。

但现在这个人变成了姽婳,我不知道他是否还能维持本心,不知道他的理智是否已然被愤怒所掩去,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所有的不确定在他开口的瞬间——被敲定了。

他问我,为什么不拦着他。

他说姽婳让他滚,让他回来,让他……明日将胡军血洗,以讨他们对她犯下的罪孽。

他说姽婳现在的状况非常糟糕,手筋脚筋都已经挑断,琵琶骨被胡军用千年寒铁穿了个对过,整个人已经被废了个彻底。

他说姽婳已经生生被他们逼疯了,疯到几乎连他也认不得……

是了,姽婳……

我按住了阵痛的太阳­茓­,努力不让自己去想姽婳现在的情状。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给我的印象就一直停留在小院落里的疯丫头?

原来自己的潜意识一直都在害怕,害怕自己看到某些不该看的。这种保护机制应该说幸还是不幸?

我咧了咧嘴,却是连苦笑都做不出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的确就是个懦夫。我担心姽婳,却是不敢亲自去确认,美其名曰镇守军营,却是偷偷放了水,让风浅夏那厮溜了出去。

我不看,不看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什么都还是原样,不曾更改,可当我看到风浅夏那张痛苦到扭曲的脸,我就明白我是一个多么自私的懦夫,自私到——

本该属于我与他两人份的苦痛,却是让风浅夏一人承担。

“好好休息吧。”我听见自己毫无情感的声音,慢慢悠悠地从我的嘴里吐了出来,就像是说着明日天气那般的闲适与安宁,“明日辰时我会发动一次突袭,该讨要回来的东西就趁这个机会赶紧出手。”

风浅夏一把按住了左臂上那个再度迸裂的伤口,几经喘息之后,他缓缓抬起了眼,对上了我的冷眸。

我能看见,淡漠褪去,仅存在那黑暗弥漫的双眸里的才是那个真正的他,狠戾嗜杀,毫无感情。

他站起了身子,掸了掸袍子上沾染的风尘。痛苦隐去的他,又恢复了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只是这样的他怎么看都让人胆寒,“不了,辰时的战役我不参与。”

“你说什么?”我拧起了眉,突然有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风浅夏缓步走出了我的营帐,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再看过我第二眼,“姽婳死了,我需要些时间。”

“等等!”我被他的话吓了一跳,甚至于都没怎么思考就从上头跳下来,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你刚才说什么?”

“姽婳死了。”风浅夏的身形一顿,良久,我才听到了他闷闷的声音,“我杀了她,在最后。”

“……”

我一时愣住了,连自己什么时候松开了手我都不知道,更别提风浅夏什么时候离开了。待回过神来,偌大的营帐只剩下我一个人,而萦绕鼻尖的那股子血腥气提醒着我刚才的真实。

姽婳……死了?

消息来得太突然,我还没来得及准备,就得知了这个噩耗。而风浅夏居然亲手杀了她,这条的信息量更大,我相信他这么做自有他的理由,可相信的背后隐藏了什么……

我不敢去想,也不能去想。

有多少日子我都没有睡过好觉?自从接到消息‘姽婳被胡军掳走’的那日起,我一闭眼都是她站在泥泞之地,向我艰难地伸出手,手上沾满了血污,脸上更是布满了血痂伤口……

不敢去想,不能去想。

我不知道她遭受了什么样非人的对待才遭致风浅夏那厮竟然忍心将其一剑毙命,但我能想象得出风浅夏那厮此刻定在酝酿着什么。

他不会如此就善罢甘休的。

“报——”

“进来。”我回身坐回案桌旁,右手再度揉上了自己的眉心,似乎这阵子这个动作已经成为了我的习惯,“出了什么事?”

来人单膝跪下,奉上了烙漆的信笺便退开少许,拱手道:“胡军内应来的常规报告。”

“下去吧。”我朝他点了点头,便将头埋了下去,“早点休息,明天会有一场硬仗。”

“是!”

营帐里再度只剩下我一个人,我却是胆怯了。

只因我在这该死的常规里看到了‘姽婳’二字。

一直牵肠挂肚的答案就在手边,而自己却是根本没有勇气看完,哈!多么讽刺!!

姽婳要是看到了我怂样子,估计又要骂我‘男子汉的外体内有着一弱女子的脆弱心灵’了,啊,不对……姽婳已经死了,没有人会来骂我了……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要不是明天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我现在就该让人搬酒来,死活都要拽着风浅夏那厮,就算疯也要疯了个彻底。

可惜,不行啊……

明天,明天还有仗要打,成败就此一举。我们已经牺牲得太多,要是在这会儿掉链子,姽婳就不是骂我了,估计真的要被我气活了。

哈!

我真是糊涂了,这会儿说什么疯话!

白纸墨字,我从来没有发现看这些文字有多么困难,尤其是最后,一字一句,字字扎人双眼,本就不过寥寥数字,却是让我看了将近有一个时辰。

“胡军军师张司缪进言……姽婳留,可制约刘氏大军;姽婳亡,则胡军气数尽矣……首君大怒,遂斩其军师,启用孙鹤……

孙鹤乃妖道,进言女子留不得,可烹制,献祭其破军天神,既可得天助……”

信笺无声无息地滑落在地,我已经顾不得将其捡起,指尖烦躁地一记又一记敲击在案桌上,渐渐地,上头已经有了一个小小的凹印。

我终于明白风浅夏那厮为何去了那么许久,也终于明了他到底看到了什么才会失控如此——挑断手脚,穿琵琶骨,这还不够,他们还要将其烹制献神……他们到底要将姽婳侮辱到什么地步才肯罢休!!!

久违的怒气冲进了我的大脑,我想都没想,就一脚踹翻了我的案桌——

***!老子不把你的人一个个宰了喂狗,老子就不姓刘!!!

(还有一更在正文~~~~我溜溜达达地去了,别太想我~~~)!!

番外:浴血(四)

­鸡­飞狗跳。公文乱飞。

巨响之后杂音纷纷而至,多数是些小兵们的窃窃私语。而这内容多半与我大半夜的不睡在那儿发神经有关。

是个人都知道我现在的脾气是有多暴躁,也不怪乎我的营帐外头多了些鬼鬼祟祟的黑影子。

本来最近都没怎么睡,长时间的低气压再加上这则让人血气上涌的坏消息,我就忍不住把自己多时的怒气给一个劲儿得发出来了。

终于有人一掀帘子就窜了进来,看到那张扭曲到极致的脸我就知道他是谁了。

现在我该是夸奖他勇气可嘉在这种时候来触我霉头,还是感叹他做人太失败以至于偏偏在这时被风浅夏那厮给一脚踹了进来充当炮灰呢……

那人哆嗦着­唇­,连头都没敢抬就扑通一声跪下了,“还请刘……刘……刘大帅息怒。”

我抿­唇­看着他,不言不语。这送上门来的出气包也不能拂了风浅夏那厮的心意不是?

即便我知道那厮定是在营帐外的某个地方偷窥……

那人见我什么话都没说,不由偷偷从下头转着眼珠来瞄我。我自是如他意站那儿等他将目光一寸一寸移,直到——他瞧见了我那似笑非笑的眸,哆嗦了一下后将头埋得更深了,“大帅……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这倒霉孩子是哪根筋搭错了?

“……”我摸了摸下巴,觉得有些古怪,“哪里错了?”

“啊?”那人叩首一拜,再度磕巴道,“我……我……鄙人无故闯帐,是……是为……不敬这……这这……”

“行了,让风浅夏那厮进来说话。没事让你这个不顶事的炮灰来做什么?”我不耐烦地把他一把拉起,“这都多少年了,你还能不能长进!就算他正你负,你曹泶也是我的军师,你看看你这幅熊样儿!成何体统!!”

“……”曹泶默了一会儿,终是抬起头来低声道,“这……我……鄙人此次前来并不是因着风前辈。”

“你说什么?”我一听这话就蹩起了眉,然后我才后知后觉得记起了风浅夏那厮今日受了很大刺激,应该不会这么无聊拿自己开心,“不是风浅夏让你来的……那么是谁,说!别吞吞吐吐得像个娘们儿,再打一句茬儿,军法处置!”

曹泶看上去有些委屈,可估计他是被我吓狠了,竟是在我的瞪视下说了一句还算完整的话儿,“这个……是王副将让我来的,说是老大你这回难得发脾气,让我来探探底儿。”

“王副将啊……”我摸了摸下巴,眼底冒火似得笑意更深了,“我看他今晚是太闲了!让他给老子滚进来!!”

“是!”曹泶­干­脆利落地直起了身板,许是见我并没有追究他的意思,便想着开溜,“大帅,我去叫人!”

“回来。”我勾起了­唇­,见他如惊弓之鸟般僵直了身子,高涨的火气总算略消了一点,难得对他有了些许的同情,“你的东西掉了。”

曹泶瞄了一眼地下,捡起自己的令牌就飞也似得离开了,连跟我打个申请都没有。我摸了摸鼻子,开始反省自己是否真的那么……呃……让人恐惧……

外帐传来一声更比一声高的质问,那浑厚的声音不消说定是那王副将。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急吼吼地掀帐,又急吼吼地跑到偏位,还没坐稳半刻钟,他又急吼吼地起身……

一炷香不到,他就做了诸多动作,全然无视我的存在。

“……王副将。”我最终还是忍不下去了,“可否解释一下你这是什么意思?”

“老大!”他好似被我点醒了,转过身便朝我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他虎掌生风,一使劲就差点拍碎了我的案桌,“我们现在就去攻下那帮兔崽子吧!”

“……”我拧着眉,差点被他激得发作,“王副将!”

“老大你现在的怒气正盛,正是攻敌的大好时机啊!”王副将嘚嘚瑟瑟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抽风样儿,我要真信他早就被胡军反攻得连渣都不剩了。

“王副将,皮痒了就不要拿本帅作借口!”嗜杀的**因着被这小子的认同而越发扩大。好在拿捏着我的动作的,始终都是我残存的理智,“守了才几天,你就耐不住寂寞了?!需要本帅去找几个女人给你去去火?!!”

王副将是个粗人,平生最爱打打杀杀,能安全混到现在,察言观­色­的把戏绝对是他除­干­架之外最拿手的。他见我神­色­不对,立即软了口气,“老大,胡军都欺到我们头上了……”

“刚刚传来的消息……你都知道了?”

“我们这帮弟兄都是向着姽婳的。”他摊平的手掌渐渐收紧,青­色­的脉络因着他激烈的情绪而显得格外扎眼,“老大,此仇不报,我们这些人都不用混了。说出去连个姑娘都护不了,我们还有何颜面大言不惭地让百姓相信我们能护得了天下?!”

我深吸了一口气,忍着内心的抽疼,再次按下了现在就去屠杀胡军大营的冲动,现在……不是最好的时候。

一来,我们全营上下的状态都不大妙,如此不稳定的情绪再加上我们目前几乎内虚的后备,一旦受得敌方的挑拨,必定上钩;二来,我们的准备还有所欠缺,尤其是那孙鹤,之前制定的计划看来得推翻重制了;至于最后一点,我还是比较在意风浅夏那厮,我了解他正如我了解我自己,他一定会有所动作……

而这动作,怕就怕在它的不确定上。

风浅夏那厮远比他平静的外表要疯狂许多,他认定的事不会改变,他要做的事也没有人能够阻止。一旦有人触及到他的底线,他定会展开疯狂的报复,而现在这情况……还真难说他会­干­出什么傻事来。

“老大。”

“喂喂!!”

“老大?!!”

“老大你怎么了,老大你别吓我啊!!喂!!!”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大,我被他晃得有些晕,神游中的眸子终是找回了焦点,“王副将?”

“呼……老大,你吓死我了……”眼见警报解除,王副将舒了一口气,口里也没个正行起来,“我差点以为老大你气急攻心,要随姽婳而去呢!”

“油嘴滑舌。”

我睨了他一眼,将手旁的那叠公文甩到了他怀里,“立即召集副将级别及以上的人员还有军师过来,就说我有要事要商。”

“诶?”

“怎么?”我不详的预感越发浓重,而事实证明我的预感最终成为了现实,即便我一直在默默地祈祷着那只是自己的错觉。

可事实就是那么……让人不堪。

“风军师可能来不了。”王副将挠了挠头,“我本打算让他过来探探老大你的口风的,谁知他理都没理我就把自己关在小屋里头,谁也不见。”

“连我都不行?”

“他居然在小屋门口布上了五行八卦阵,已经是铁了心了。”王副将叹了口气,有些无奈,也有几分伤感,“姽婳那是多好的姑娘啊!风军师恐怕是想一个人静静,要换做我,指不定当时就什么都不顾就跑上去强人!”

“然后我去灭了胡军,再来给你们两个收尸?”我挑了挑眉,挥手便让他下去办事了,“别乱折腾,把除了风军师的其他几个都叫过来。”

王副将嘿嘿­干­笑了两声,也是意识到自己多嘴说错话了,便乖乖应了一声‘是’就躬身退下了。

营帐里最终只留下我一个人,但过一会儿又会开始热闹起来。来了一个,走了一个,来了一个,又走了一个,最后再来一批……这都是些什么事儿?!

我揉着阵痛的额角,少许的空闲时间便让我回想起姽婳那倔丫头会受到什么样的对待,然后……‘砰!’

我的白瓷盏又被我捏碎了一个。

我始终都是凡人啊……

只是时间一长,我就把自己给忙到忘记了,忘记了自己还有着懦弱的情感,忘记了自己只不过是一个被遗弃的小孩,忘记了自己不是……神。

是了,我不是救苦救难的神,也不是想要还百姓一方乐土的英雄……我的起义,只不过是为了有口饱饭吃罢了……

什么时候开始,我认真地对别人说起我那微不足道的理由,他们都笑着拍拍我的肩说‘兄弟,你真是太谦虚了’?

什么时候开始我连说真话都没人相信了?

什么时候开始……我成了众人的神,高高在上而又不可侵犯?

那时的我突然觉得寒意遍布全身,然后——众人纷至沓来,我再度被‘老大’‘大帅’等等称谓所淹没……

啊……又开始了……

(明日继续有我可爱的双更~~~啦啦啦~\(≧▽≦/~啦啦啦,?(^?^*明天据说要下雨,要出去的筒子们都要备好伞哦~~~~爱你们的无月君要睡了,明日再见~~~~~挥挥~~~~~~晚安,么么哒(* ̄3(ε ̄*)!!

番外:浴血(五)

“陛下,子时了。早点休息吧,明日还有早朝。”

“陛下?”

“陛下!!”

头晕目眩之间,我被小德子给生生摇醒了。还是那张熟悉的紫檀木案桌,还是那摞分毫未动的公文,我又……做梦了么?

“出了什么事?”我揉着太阳­茓­,脑子还有些发晕,“大半夜的大呼小叫些什么……”

“陛下,已经子时了。”小德子抹了把汗,看向我的眼神明显带着闪躲之意,“明日还有早朝,陛下还是保重龙体为妙,早些安寝了吧。”

“是丽妃让你过来的?”

脑子发晕不代表我的智商生生降到了和他一个等阶,我不耐地朝他挥了挥手,让他走开,“我还有公文未处理,你让她好生呆着,别给朕平白整出些幺蛾子出来。”

这话是有些狠了,小德子的脸­色­瞬间就白了,膝盖比他的脑回路快了一步就直接扑通一声跪下了。

我的心情不大好,他自是看得出来,恐怕他也不知道自己正好撞上枪口。我不是嗜杀之人,点到为止,就不再言语了。丽妃那儿,她只要是个聪明人,这段时间就该消停些,如此也给我自己找了点清净,倒也不失我难得爆了一回低气压。

他抖着­唇­却是再也说不出什么来,只好伏在地上磕了一记响头,哆嗦着离去了,怕是被我吓得不轻。

室内弥漫着龙延香的味道,我突然有些不喜,便自顾自将其掐灭扔到了香灰里头。这么一动,我才发现我自己把老骨头像是被什么碾过一样,生疼。

活络了一下腰部和酸麻的腿,我又踱步到窗前,支起了杆子,将那窗户支到了上头。深吸了一口外头的冷气,发晕的头脑才算清醒了不少。

都说人老了,容易怀旧。

而我才多少岁,三十几?四十几??

我也记不大清了,反正终归脱不了五十岁,顶多只是个不惑之年的奇怪大叔罢了。

我是这么想的,但难保别人会给我添上几条喜怒无常什么的。

这是事实,我也并不是特别在意,只是忽然很想,很想风浅夏那厮。

他应是恨我的。

我一直都是那么认为的,要不然这么多年他怎么从不来看我?

但要论是否后悔,我是不会有任何犹豫的。若是时光重来,我还是会那么做,即便那意味着我还要再忍受一次他那冰寒彻骨如同看待陌生人般的眼神。

按理说,那一日是要开战的。我和王副将他们花了两三个时辰在那儿讨论军情,连备用方案,我手头都堆积了三四个,可以说是万无一失。

然而,变数总是随着意外而来。

攻战时间我定在了申时时分,那时正值胡军外围换班,内部后勤准备伙食,防守力度最为薄弱,是开战的绝好时机。

如果我没发现风浅夏那厮在偷偷摸摸筹划着什么的话,那就真的是一帆风顺了。

可惜……

我的直觉一向准得可怕,尤其是对那些不好得事情。

“你在这里做什么?”

“与你无关。”

“这里可是我军的外围边界,再过去就要到胡军主营了。”

“丰年,别拦我。”他头一次朝我低吼道,满目的血丝纠缠着近乎疯狂的执念,让人恐惧,“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可事实上他已经一个人把自己生生逼到了崩溃,即便我对他暗地里做了些什么一无所知,也不会允许他如此糟践自己,“你这么做姽婳也不会活过来。”

“但我也绝不容许她的尸首让那群畜生糟蹋之斯!”

“风军师!”我也恼了,这事儿搁谁身上都不好受,“你冷静点!已经晚了!!”

“祭祀仪式在今日午时举行,一点都不晚。”风浅夏面无表情,手上却是青筋暴起,“我现在出去,不是以我军的军师,而是以我风浅夏个人的名义。”

“别跟我说那套‘以天下为重’的狗屁理论,你比我还对它不屑一顾!”

“昨日,我念着与你的情分,念着大局,给了姽婳一刀痛快,而没有衬着我的意把她从那腌脏地儿带出来,这已经是我忍耐的极限了。”

“昨晚你走之后,线人来报,你将现场伪装成行刑之人没有把握好力度而将姽婳刺杀,孙鹤怒极,借主君之刀将其斩杀。”

我没有直接回应他的怒意,而是将话题引到了别处去。风浅夏那厮现在最需要的不是满脑子复仇主义,而是一盆冷水,这是我对他最直观的评价。

冷静是他最大的利器,而他却将其弃之不顾。

果然不出所料,风浅夏愣住了,但也只是片刻他就拧起了眉,闷声道:“你什么意思?”

“就字面上的意思。”我叹了口气,将他骑的那匹高头大马顺手往回牵,“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昨日算计那孙鹤的冷静被你扔哪里去了?!”

“……我说了,我已经到我的极限了。”风浅夏一把夺了我手中的缰绳,居高临下地睨视着我,“让开!”

没用。

固执如他,怎肯轻易改变?!

我缓缓摇了摇头,瞪向他的眸子眨也不眨——老子就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你准备怎么的?!

言语无用,我就只能无声伺无赖,反正这地儿偏,除了当事人谁也瞧不见我这有些孩子气的做派。

风浅夏眉头一跳,眉头皱得更紧了。从他手背青筋暴跳的状况来看,他确实有一扬马鞭抽死我,或者催着马儿把我践踏成泥的暴力**。

但好在……风浅夏终是一个重感情的人。

“你打算过去做什么?“见危机解除,我就赶紧上去搭话,总之让他取消了这等费力不讨好的行动才好。

“杀人,劫尸。”他的回答一如他的人那般简明­干­练,但是越是简短的话语,越是表明他的杀心有多重。

我怀着他还有点儿理­性­的希望,提醒道,“你应该知道孙鹤那人。”

“自然。”他如此肯定的回答倒是堵得我没话说了。

风浅夏的那匹玉骢不耐地刨着蹄子,我从来都没有发现它那么讨人厌。现在的气氛已经凝滞了,再加上玉骢那嗤嗤的喷气声……真是别提有多糟了。

“孙鹤­阴­险狡诈,挑这种敏感时间用姽婳来挑衅我们,其深刻用意一目了然。”他的话语很平,很慢,慢到像把钝刀,刀刀磨在心间,虽不至于鲜血淋漓,但那疼痛感绝对不比一次­性­的重伤少上半分。

“那你还去?!”倒是我先沉不住气了,“明知是陷阱你就这么傻不拉几的往里跳?!人死如灯灭,为了一具已无魂魄的尸首,风浅夏你是疯了才以为你能以一当万呢?!!”

“嘶……”

没等我吼完,风浅夏那厮就在马上给了我狠狠一拳头,直打得我右脸都肿了一块出来,“刘丰年!我敬你,但不代表有些话你能随便说!”

我被打蒙了,从小到大他不是第一次打我,但这一回他是真的动怒了。

是我的错,我口不择言,但……

这些都是事实,即便难听,即便不堪,那也是,我们必须要接受的事实。

姽婳已死,胡军与我们之间的仇恨又添了一笔,仅此而已。再执着于人死,再执着于那尸首的去处,也只不过是将那仇恨又刻了一道深深的印记罢了。

就在这时,我明白我犯了个错,基础­性­上的错。风浅夏那厮不是已经愤怒到失去理智,而是明知不可为还偏偏要逆天而行,他清楚他在做什么,他也清楚自己会有什么样的下场,飞蛾扑火,不过是他逃避现实的愚蠢行径罢了。

“忠言逆耳,是你冲动了,风军师。”我掸了掸染灰的袍子,从地上慢慢悠悠爬了起来。迎着他那染满怒火的墨眸,我抹了把­唇­边的血迹,不怕死地接着道,“姽婳的命已经在你的手里,胡军已经没有能力再去侮辱她,而她也不希望因为她一个人,一个死人,葬送了我们这儿最为杰出的军师。”

“……”风浅夏抿着­唇­,黝黑的眸子早已褪去了淡漠,变得锋利如刀,此刻盛怒已经涵盖不了他郁结的心情,若不是还有残存的神智克制着他自己,他估计会将砍杀胡军的架势用到了我的身上,“你、滚!”

“我若说不呢?”

豁出去了!我是一定要阻止他做傻事,不仅仅是因为他是我们这儿重要的军师,还因为我的私心——小院落里的三人组已经少了一个,我不会再容许另一个就这么走出我的世界。

“刘丰年,我不是你,我也不会有你这么冷的血。”他调整了好久,才稍微平复了一下他想把我撕成碎片的冲动。只是再怎么克制,他也平息不了想要一刀砍了我的杀意,“姽婳,我是一定要把她带回来,你若再拦,休怪我翻脸无情!”

(怎么说呢。。。。这真是一个超长的番外333,,,,停都停不下来的节奏啊O(∩_∩O~老家伙的节奏都是这么缓慢,还请大家见谅,且听我娓娓道来~)!!

番外:浴血(六)

热血是少年郎的权力,而我这项权利大抵是全给了风浅夏那厮,才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你一定要走?”

僵持了半天,我只感觉我的右胳膊是要废了的。

“同样的话我不会再说第二次。”风浅夏冷哼了一声,可瞥向我高肿的侧脸时,眼神还是不可控制地闪躲了一下。

我长叹了一声后,便撤下了自己的手,淡淡道,“也罢,你走。”

“……”他狐疑地望我一眼,见我双目平淡不像作假倒像是认了命,便抿着­唇­,扬手一甩马鞭,同时双腿一夹马腹就这样一路彪了出去。

我被淹没在扬起的尘土里,一阵咳嗽后,我便直起了腰,眯眼望着那绝尘而去的男子,心里默数:十,九,八……六,五……三,二,一,倒!!

远方一阵隆隆之声过后,便起了大片沙黄­色­的尘烟,而那刚刚还骑在马上的男子,此时早已是不见。

“这……风军师他……”

“没事,大不了摔晕过去了。”我一指那风沙处,似笑非笑对着来人道,“风军师心系我军,巡查中因一时不察而坠马。小徐啊,你可看清了?”

“是!”

黑影一闪而没,却带不走我那迷离的笑意。

没错,是我做的手脚。

不然我也没兴趣和风浅夏那厮在马上来了一场拉锯战,趁着他对我发火,他的注意力全在我的身上,我就很容易在他的马匹上动手脚。

最简单的那一套,却往往是最有效的。

人就是这样,在经历过高阶级的陷阱之后,却往往对那些低级而无甚杀伤力的东西视而不见,这也就是为什么老一辈的人总爱说­阴­沟里翻船。

教我们的老头儿和我们说过这事,我听进去了,而风浅夏那厮只是冷哼一声,那时我就已经知道他定会栽在这上头,可没想到他竟是会栽在了我手里。

可以想象的出来,他醒来的时候定会拆了我的房子吧,说不定还会拆了我的骨头……啧,想想就心寒……

“报——”

“风军师被小徐带回去了么?”

“这……”

我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快说,别磨磨蹭蹭的!”

那人许是被我严厉的语气给吓坏了,可他的眸光竟不是对着我的,而是……

顺着他眸光看去,我心里咯噔了一下,却是连­干­笑也做不出来了。

“本军师心系我军,巡查中因一时不察而坠马,恩?”风浅夏一把拽住我的衣领子,凤眸微眯,那黑仁里的寒光却是迫的人根本抬不起头来,“我怎么不知道?”

“呵呵……”我扯了扯嘴角,却是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那个……”

“恩?”

“可以把我放下来说话么?”

“你说呢?”

“……”

我有些欲哭无泪,风浅夏那厮分明是笑着的,我却有种他想把我挫骨扬灰,吃我­肉­喝我血的森然杀意。

他还是骑着那匹马,只不过马鞍什么的都不见了。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只是突然有种想死的**,风浅夏那厮发起疯来是会拖着我一起的……

我被他一手甩在了马背上,虽然是早有觉悟,但我还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对,没错,惊吓……

尤其是还在我理亏的情况下……

卫兵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两,不知说什么好。我朝他挥了挥手,拼着老命稳住自己有些发抖的嗓音道:“全军待命,如有胆敢擅自出营者,杀!”

“是!”卫兵得令就赶紧下去了,那逃命般的姿态让我更是心寒……

“不错,还能正常发令。”

他面无表情地吐了一句,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只好坐在他后面……当鸵鸟……

“丰年,我现在不杀你,不代表我原谅你。”风浅夏本就有冰块脸的天赋,尤其是他在强压怒气的时候,冷气更甚,“如果这次因为你,我没来得及赶上,那么一切就到此为止。”

我眯细了眼,不是没感觉到他的怒意与心寒,只是现在说什么也晚了。我打不过他,也耍不了手段让他强留在营地,也只好随他在那儿发疯。现在我与他,不过是拴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到时候也只能见机行事了。

“你应该知道此行凶险,孙鹤之意,司马昭之心。”知晓归知晓,我还是要劝上一劝,反正还有些时间,倒不如把劝他回去的可能­性­提上一提,虽然那可能­性­低得实在是有些吓人。

“与我何­干­?”

“哈?!”我被他如此冷然的话语给激了起来,想都没想就吼道,“别跟我说什么你已经把生死置之身外这类的屁话!!你究竟想怎么样?!”

“想怎么样?!”他猛然扯住了玉骢脖颈上的鬃毛,马匹吃痛立停了下来,而我就这么不幸地撞扁了自己的鼻子。

“这话你没有资格问我!”

“姽婳不会让你拿自己的命开玩笑!”我不甘示弱地朝他对吼了回去,却不料他冷然地弯起了­唇­,“你不是姽婳,凭什么拿姽婳来约束我?!”

“……”

这最简单的‘子非鱼,安知鱼之乐’的命题,我却是无力反驳。这是一个死循环,谁都争着自己比他人更了解某人,可惜某人已死,这……终归是没有答案。

“你也不是姽婳,就不要打着她的幌子好让你那点可怜的良心安稳。”盯了他良久,我的怒气也消了大半。

发生了这种事,本来就是我们每个人的责任,而风浅夏那厮总喜欢把责任往他自个儿身上揽。姽婳的死不是他一个人的疏忽所造成的,我,还有看守她的将士们都有这个责任,而这责任所带来的补偿,就是我们将亲手用胡军的血液来祭奠这个与我们失之交臂的女子……

现在,实在不是逞匹夫之勇的时候。

“我只想把她带回来。”许是堆积的怒气都通过与我的对吼所发泄了出来,他终是软了口气,只是倦怠之意也被引发了出来,“我会帮你夺得这天下,待战事末了,时局稳定,我就会离开,带着她……”

“你……”

“我只是有些累了而已。”他双腿再度一夹马腹,清淡的话语更像是耳边的呢喃,顺着风就散了,“三个人里面,你的心最硬。心硬的人,没有福气,即便能坐拥如画江山,也要享得百年孤独,你喜欢清静,倒也还好些。”

“我一直都很羡慕你,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能够这么冷静,冷静到有的时候我真的很想往死里打你,看你会不会为此乱了分寸。”

“你在开什么玩笑?”

“丰年,我没有开玩笑。”即使我看不到他的眼,我也能感觉得到那黝黑的眸子里应是死寂一片,“你我之间,已然生出嫌隙。按照军法,我自知此行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但求将功赎罪,而我……只要把姽婳带回来。”

“你非要和我这么清算么?”

“难道不是么?”风浅夏的声音越发飘忽,他甚至是已经开始学会对我用敬语了,“刘大帅。”

而我也知道我与他的距离已经是越来越远,虽说我此刻和他同乘一骑,但是夫妻尚有同床异梦,更何况我与他,现在连兄弟都算不上了,“风军师。”

“这样吧。”我终还是狠不下心来那他怎么样,只是拿了一个折中的法子,“我与你同去,劫取姽婳的尸首便立即回来,而你必须许诺于我永生不得背叛并助我夺取江山,称帝那日我自会许你离开,如何?”

“微臣……听命。”

自此,我与他的关系敲定。

我们不再是小院落里懵懂无知却关系好到能穿一条开裆裤到处跑的青涩少年,那段美好的时光终将被我们埋藏在青春的岁月,任其尘埃散落,埋葬至深。

也许某一日我已老去,老到再也动不了的时候,我会像起一坛子的女儿红一样揭开它的封泥,独醉于它的甘洌与香醇。

只是现在,我与他,不过君与臣。关系的纽带,不过是利用与被利用,或者是互相利用?又有谁会在意这个问题?

然后……

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来了。

那是我头一次知道,从喉间发出的嘶吼,也能胜过野兽的哀鸣,爆裂而凄厉。

现场是惨烈的,我们……来迟了……

如果说血的味道让人反胃,那这带有腐臭意味的­肉­糜,无疑是让人要把那胃里的胆汁都呕了个­干­净,才算罢休。

那个背对着我们还在磨刀霍霍的人儿不慌不忙地切下来一小薄片­肉­扔到了锅里,这才悠悠转过身来,露出了一个诡笑。

“你们……终于来了……我等你们很久了。”

“可惜了……”

“这么漂亮一姑娘……哈哈!!”

是孙鹤。

他的脸上甚至还有飞溅出来的污血,而他拿在手里的——分明是一只人类的手,即便上头覆满了暗红­色­的血污,甚至是已经很难看清楚形状了,可那分明是一只人类的手!

而最要命的……

那第四个手指节儿上,一闪而没的亮光——分明是风浅夏那厮送给姽婳的银戒!

“啊——啊——啊——”

风浅夏,这个傲骨铮铮的汉子,在最后的关头,崩溃了……

(最后写崩溃的时候磨了将近有一个小时333,不过好在……还能看………………这真是超长的番呵呵哒,还有一章就结,我保证,不要拍我~~~)!!

番外:浴血(七)

正常人有正常人的世界,疯子也有疯子的圈子。而正如正常人无法理解疯子的思维,疯子也无法理解正常人,只不过疯子有疯子的方法——那就是把一个好端端的正常人硬生生地掰到疯子的圈子。

比如现在的孙鹤,比如现在的风浅夏。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还能保持那一份冷静,但是少有的,我并没有阻止发起颠来直接­操­刀挥向孙鹤的风浅夏。

原因无它,这四周除了孙鹤,并没有活人☆近的一个,估摸着到这儿来也得要一炷香的时间。

没有护卫,没有埋伏,这孙鹤究竟打的是什么算盘,无人得知,除了——他自己。

“刘大帅倒是个冷情人啊……”没想到孙鹤并没有在意那个杀气腾腾的风浅夏,反而是将背后送给了风浅夏,正面朝向了我,“这样都撼动不了你半分。”

“你是何意?”我面无表情地看向他,“你的筹码被你剁成了­肉­酱,你就没有想活着走出这里的打算。”

“刘大帅真是贵人多忘事,到这会儿功夫都没记起我是谁么?”孙鹤笑意盈盈,可惜配上那满脸的污血,真的是有碍观瞻。

“记得如何,不记得又如何?”我垂眼转向风浅夏那边,“我只知道他要杀你,我不拦。我有必要记得一个将死之人么?”

说话之间,孙鹤堪堪躲过风浅夏一击,岂料风浅夏是镶攻,他提膝点在了孙鹤的大腿上硬生生把自己的方向转了个儿,再见时风浅夏已是绕到了孙鹤的背后,一把寒气森森的匕首就这么搁在了他的喉咙上。

“胜负已定。”我拍了拍手,缓步走到了孙鹤面前,“说真的,我完全不知道你是谁。你是哪根葱又与我何­干­?”

孙鹤咧嘴一笑,却是癫狂异常,他甚至是无视了脖颈间的匕首,朝我啐了口血,“呵呵……你从来都是这样!从来都是!!”

我挠了挠头,茫然地和风浅夏对视了一眼,做了个劈手的动作。

风浅夏早就等不及了,要不是还顾忌着我,他早就一刀子给他捅了进去,然后……

“!!!”

“刺不进去……对吧?”孙鹤笑得更是得意了,“哈哈!!知不知道为什么这里只有我一个人?呵……哈哈!!因为我就是最伟大的武器,鄙人区区贱命能换二位的­性­命,值了!!”

我拧起了眉,“现在看来不过是你的个人防御超出了我们的预算而已,你又有何本事取我等­性­命?”

“很简单,杀了我,你们都得死。”孙鹤嬉笑地扯开了自己的布袍,里面赫然是成打的霹雳子(黑火药)。

一个霹雳子的威力可以炸翻一个千人的队伍,更别说他的身上至少有三四个,这些同时炸起的威力完全可以摧毁方圆十里的土地,无怪乎这周围什么人都没有。

“你们可以试试是杀了我的速度快,还是我引燃这些炸药的速度快。”孙鹤轻轻推开了风浅夏的匕首,一脸从容,“反正我横竖都会死,能拖得一个是一个。尤其是你们两位啊,一个是风大军师,一个是刘大帅,啧啧……想想都觉得自己有面子得紧!”

“你针对的只有我吧。”我一指定在了他的眼皮子上,“据我所知,你可是个惜命的人。”

“惜命?”孙鹤嗤笑了一声,却是不敢乱动他的眼,“刘大帅莫不是被我气糊涂了?我要是惜命能­干­出这种勾当?!”

“不惜命啊……那你躲什么?”我勾­唇­轻笑道,带着前所未有的冷静,直勾勾地盯着他得双眼,“这一对招子难不成比你的命更重要?”

风浅夏嘴角抽了抽,瞪向我的眼明显就是在鄙夷我‘狗改不了吃屎’。

本来嘛,我们都是小混混出生,谁会去在意这些个破玩意儿?!唯有他,向来对此不喜,出生微末,也难洗他傲骨铮铮。

他是一个宁可饿肚子都不会随我去偷去抢的好好先生,这一点,从未变过,即便是现在,他想到的复仇方法也就只不过是拿刀子去捅人而已,­干­脆利落。

想想看,如果是我,要是我失控了呢?

想来想去,我都没个答案,因为我根本不会失控。姽婳算是与我关系最亲密的女子,得知她的噩耗我也不过是怒上心头,但在行动上我还是利益优先的主儿。

“堂堂刘大帅说起黑话来还是跟以前一样啊……”孙鹤一脸怀念,语气却是讥诮莫名,“小混混大发了就不记得我们这些无名小卒也是正常。”

“真酸。”我皱了皱鼻子,脸­色­却是不大好,“你也混得不错,只可惜是个短命相。”

“呵……真难为你还能想起我。”

“丰年,他是谁?”风浅夏还是一脸茫然样,但总体还是杀气腾腾的修罗脸,不过好在这会儿他还愿意唤我的名字,而非刘大帅,这就足够让我欣慰了。

“杂鱼而已,你没必要记得他。”我嗤了一声,垂下的左手却是不老实地给风浅夏打着暗号,“嫉妒成­性­,也难为你不要命地来杀我们了。”

风浅夏那厮收到我的暗号,卦退后了几步。见孙鹤的注意力全部被我引了过去而未注意到自己的异样,他便动作麻利地收敛起姽婳的遗骸。

隔着不短的距离,我看不清他的脸,但想必他此时的心情是不好受的。或许不好受这个词表达的程度太浅,然而我这等冷血之人还是无法想象他伤痛如斯的情状。

杀孽过多的人是得不到幸福的,与其似风浅夏那厮痛苦不堪,还不若我等冷酷到底,倒也算是一种福气。

孙鹤的脸扭曲了,本就不讨喜的脸变得愈发丑恶。

“……刘!丰!年!”

一句话戳中了他的多年来拼命隐藏起来的伤疤。

好不容易恢复点正常,这倒霉孩子又被我刺激到神经失常了。

“你凭什么看不起我!”

“明明我们都是最低等的混混!!”

“你又有什么资格视我为蝼蚁!!”

随着一句句的质问从他口中不断溢出,他的­精­神状态也越来越糟。长年的压迫,长年的歧视,因为没人引导,全部堵塞到了一块儿,成了他的毒瘤。

而如今,毒瘤被我一语戳破,他也快……崩溃了……

……

“刘丰年!我要拉你下地狱!!”

这是他最后一句话。

而早在他还开始无意识地发疯时,我就拖着风浅夏那厮朝营帐外狂奔而去。孙鹤的运气不好,这附近有一处谷地,是供人逃脱的极佳之处。

我拽着风浅夏来了一次疯狂大蹦极之后,就被热浪吞没了半边身子,我很有牺牲­精­神地踹了风浅夏一脚,直踹得他愤恨地也给了我一脚。

这样来来回回了数个回合,不成想我们没有在闯荡敌营的时候受伤,反而是被自己人搞得青一块紫一块。

于是乎,我们下坠得速度快了不止一倍。

也亏得如此,我们都捡回了一条狗命。

与此同时,战事被搁置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毕竟主帅和军师都重伤在身。我与风浅夏那厮突然失踪,又一身重伤地被人带回,其中缘由大家伙儿都很有默契地谁也没提。

这事儿就算是揭过了。

然而风浅夏自那日后,整个人就恍恍惚惚得不对劲。

我知道那是人之常情,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如我这般没心没肺,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

自己心爱之人当着自己的面被**,而自己还得忍气吞声地为其收尸,这事儿搁谁身上都受不了,更何况风浅夏那厮的情感世界比谁都丰富。

其实他不正常的缘由还有一个,就是孙鹤他——竟然是自杀。

虽说孙鹤他最后算是不得好死了,但是风浅夏那厮的心里定是憋着火的。

不过我在意的并不完全是这一点,按理说人类的脖子是最脆弱的地方,可是孙鹤的脖子居然能抗下风浅夏那厮的奋力一刺,却是值得深究了。

胡军主君残暴归残暴,可最基本的常识他还是有的,否则他也不可能安然活到现在。他不会纵容孙鹤那种带有私人恩怨的瞎搞,这其中必定是有什么……

孙鹤自爆必定会给我与风浅夏那厮带来重创,而大军没了领头者,定是会失了士气,此时无疑是进攻的大好时机。

如若不然,那定是借机拖延时间,以备他们的猛然反扑。

总而言之,没一件好事。

与军士交代了几句后,我便在床上­干­等了两天,与其说我是在养伤,不如说我是在慢­性­自杀。可惜军医那厮软硬不吃,非要把我拴在床上,美其名曰‘­操­劳过多,需要静养’。我那可怜的第一次反抗很快就被他扼杀至连苗头都不剩,至于原因么……他在得知‘我不顾劝阻还赤着脚批阅公文至三更天’之后,连夜在第二天的汤药里放了壁虎腿若­干­,剥皮蛤蟆一只,还有未经处理的黄连……

在我丢尽颜面苦求他高抬贵手之后,军医那厮差了他小童极为高冷地甩了我一句‘医嘱为天’……

这样的折磨在一周之后终是落下帷幕,而这一周里胡军竟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不出击,定是在酝酿。

孙鹤那坚实无比的脖颈又开始在我眼前瞎晃,我按了按太阳­茓­周围那不安分的凸起,出言道:“来人,传风军师。”

(明天要不要双更,看我心情,咩哈哈哈哈哈~~~晚安,么么哒(づ ̄3 ̄づ)!!

番外:浴血(八)

他变了。

本就石头般的闷脾气现在是愈演愈烈,整个一三棍子打不出闷屁来的类型。

他一进来,我就发现了他,倒不是说他存在感多强,而是迎面走来整一乌云罩顶的人儿,任谁都会发觉,并不自觉想要离他远些。

这纯粹是本能的规避行为。

“刘大帅找我,有何贵­干­?”

他一开口,我就不爽地拧起了眉,这种极度陌生的感觉平白让人生出了一种惶惶不可触的无力感。

要不是身上像被碾过一般使不上劲儿,我早就扑上去揍他一顿了。像他这种糟糕的状态,武力值只有他一半的我都能把他揍到说不出话来,更别提还在不远处虎视眈眈的胡军。

“你就没什么想要对我说的么?”我深吸了一口气,按下心中的恼怒,尽量维持着还算平和的声线。

“上下有别,刘大帅还是别在外人面前称呼‘我’吧。”风浅夏垂首恭敬道,然而这般本该是十分顺眼的作态,我实在是无福消受。

“呵……你非要用这般语气跟本大帅说话么?”

“……”

风浅夏终是抬头看我,而我在他的眼里只看到一片荒芜,无悲无喜,无怨无恨。如果说原本的淡漠还有一丝清灵,那么现在的他就如同一潭死水,让人止不住地皱眉。

“算了……”我抓了抓已经凌乱成草窝的发,莫名的烦躁感催得我语气越发得不好,“谈正事吧,你打算怎么做?”

“大帅你已经有了答案,又有何必来问我?”

他答完这句话后便拱手立到了一边,眉眼越发得恭顺,越发得……看得人心悸。

“你在怪我。”

“……”

“怪我拦着你?”我嗤笑了一声,“还是怪我耽误了你英雄救美?”

“……”

“逝者已逝,你这样子姽婳是不会喜欢的。”

“……”约莫是听到了姽婳这个久违的名字,风浅夏总算有了点动静,“姽婳……你还没有这个资格提她。”

“别把多余的过错都算到我的身上。”我一把拎起了他的前襟,迫使他与我对视。任­性­了那么多天,他也是够了,我的忍耐有限,若是他因此而废,就别怪我……“姽婳的事情我们都不想的,她已经死了,死在了你的手里,你还想怎么样?!”

“你!”风浅夏被我一激也是怒了,但他这时好歹还有点人气,即便他的口气是越来越冲,“要是你不拦着我,我至少能保得姽婳全尸!”

“我不拦你?”我几乎是要咬牙切齿了,“我不拦你,你是准备让我为你们两个一道儿收尸么?!”

“你有没有想过因为你的一时冲动,会给我们这些弟兄带来多大的损失?!”

“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么任­性­地随着姽婳去了,置我们这些还在沙场拼杀的兄弟们于何故?!”

“你是不是真的忘了……我们都曾许下要好好活着的承诺……为自己,也是为了已逝的兄弟们……”

“风浅夏,姽婳最常对我们这些要上战场的兄弟们说的是什么,你可还记得?”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就不信风浅夏那厮还宁愿把自己困在一个人的世界里,姽婳是他的毒药,亦是他的解药。

“……当然。”风浅夏说得艰涩,暗淡无神的眼眸里也多了分清亮,“一定要……活着……回来……。”

“那你呢,回来了么?”

“……”风浅夏沉默了,但缠绕于他周身的死气已然消散。

那些悲痛,那些苦难,都被他以一己之力强压了下去,沉淀之后,是他如往昔般的淡漠,还是看破红尘后的陌然,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不多到即便发现了问题也有可能来不及补救……

“丰年,我突然庆幸你还是那个冷硬如铁,不为外物所动的男人。”

沉默了良久的他突然蹦出了这么一句,我也只能无言地看着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突然有了一种……想哭的冲动。

其实我也只是个普通人,会哭,会笑,会伤心,会难过……只不过我比你们任何一个都喜欢隐藏,欺骗,乃至麻痹……情感对于我而言不过是一个多余的负累,我无法想象某一天我会和风浅夏那厮一样失控,正如风浅夏那厮也无法想象某一天我会为情所困。

“风大军师既然回魂了,那我们就开始聊正事了。”

借由不着调的调侃,我才能将自己深深埋藏在硬壳之下。

开什么玩笑?!要是被风浅夏那厮发现了刚刚自己真情流露,自己的下半辈子定是要在他的嘲笑声中度过了……

“胡军整整一星期都没有动静了。”还好风浅夏刚从不定神的状态恢复过来,并没有注意到我略僵的表情,“这不正常。”

“姽婳那一次的陷阱是针对你的。”

“你倒有些自知之明!”风浅夏哼笑了一声,便苦笑着摇了摇头,“你在他们的计划之外,否则我这次……真的要命丧于此了。”

“杀了你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目前为止,我不认为我的吸引力要比你大。”

“也就是说,这并不是针对个人的勾当?”我摸了摸下巴,孙鹤那该死的脖子又开始在我眼前乱晃,“有一件事我一直都很在意。”

“哦?”

“孙鹤……”

风浅夏的眉宇间又出现了那股子黑沉的煞气,想必短时间内那段噩梦的记忆是消不了的了,“呵……”

再不出言打断,风浅夏那厮估计又要黑化了。我不由急急引开了他的关注点,“你还记得你刺孙鹤的那一刀么?”

“……”

“刺不进去对吧?”

“……是。”

“孙鹤像是习武之人么?”

“不,他只是一个普通人。”风浅夏摇了摇头,表情却是越发得难看。

“那么问题来了,普通人的脖子能挡得住你奋力一击么?”

“……不能。”

“对,这就是问题所在。”我抽出两卷卷宗扔到了他的怀里,“我一直觉得胡军在酝酿着什么,你还是自己好好看一看吧。”

“两军交战,胡军那儿很有可能会出现一支似孙鹤那般刀枪不入的军队。”我皱了皱鼻子,莫名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姽婳那一起事件,我一直觉得有蹊跷。现在再加上这么一出,我总觉得他们主君应该是在做一起实验。”

“实验做成一支无坚不摧的军队?”风浅夏翻书的速度一向快到让人叹为观止,“不错的想法。”

“不错?”

我一直怀疑风浅夏那厮是不是被人刺激过度以致于神经上有点不大对头,结果事实证明,不是他神经不大对头,而是我,太小看风浅夏那厮的疯狂程度了。

“的确不错,想法很好,可惜……”风浅夏在看完最后一行字后,直接把卷宗扔还给了我,“辛苦再多也难为他们了,只可惜到头来还是无用功。”

“听上去……你已经有对策了?”

我盯着他,还是那双淡漠如斯的眼,迷蒙得让人看不清他的心事。

“我们与胡军之间有一处必经之地,易守难攻。”

“鬼渊?”

“不错,任他将人体改造得如何坚不可摧,也抵不过自然之力的冲击。那种自上而下的碾压,足以让苟且如蝼蚁般的人类粉碎成灰。”

“你是说要用投石车?”

“是,也不是。”

“何意?”

“光用石头砸可能还治不了这些人。”风浅夏眯细了眼,慢吞吞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孙鹤之所以能够刀枪不入,因是一种药物所致,而这种药物……只要人还有一口气,他就能爬起来继续战斗。”

“投石车杀伤力虽大,但也难免有漏网之鱼,之后再用人海战术轮他们,恐怕会得不偿失。”

“所以我们这边还是要先做准备为妙。”

“听你的口气似是有办法……?”

“没错,此药为毒,毒者,采相生相克之道……”

“打住,说人话!”一谈起这些一套一套的理论,我就头疼。可偏生风浅夏对此有着异于常人的兴趣,因而每次谈及这类该死的问题,我的脸­色­都不大好看。

“我可以研制出相应的解药,不过我需要闭关。”风浅夏掸了掸袍子就要起身,“根据情报上得来的消息,胡军进军攻打主营的时间至少还要再往后拖个三四天,而这些时间对我而言足够了。”

“你要做什么?”

不详的预感愈发浓重。

“为姽婳,也为我自己,连本带息的讨回来!”风浅夏弯­唇­一笑,淡漠的外壳剥离之后尽显杀伐,“我要让他们有来无回!!”

震惊于他修罗的一面,我甚至还没得及说什么,他就已经走出了营帐。那时正值黄昏,残阳血­色­,火烧连天。

我知道马上,这天下将会迎来一场前所未有的洗礼,而那将是一场鲜血的盛宴。

(今天木有双更~~~~作业催人老,作业催人狂~~~~大家都懂得,哦?早点睡吧,孩子们,么么哒~~~~~~~~晚安吻奉上哦~~~~~~(づ ̄3 ̄づ)!!

番外:浴血(尾声)

史书记载,天乾三十七年,元灭,胡军入关,瓜分元启。

一支以刘氏为主打的自卫军自平阳村崛起,耗时七年,将胡军彻底赶出中原之地,并自立为国,史称‘汉’。

要说这一段传奇之史,必得先谈那决胜之局的鬼渊之战。

……

我一向很头疼这种说法。即便我是其中的主角,传说中的英雄人物,也实在是……不喜这种随意地编排。

现在已经是太平盛世,距离那个战乱纷纷的年代已经算是有一段时间间隔了。时间能够治愈一切,贫瘠的土地变得肥沃,胆小的人们也有胆子到处走了,全因我和我的弟兄们为其撑起了一个家,一个可以说得上是安定的家。

然而,这个家所要付出的代价早已超出了我们的预想。经历过那些战役的弟兄们甘愿被困在那永无休止的杀戮中无可自拔,只为自己的家人至亲能够得一方安乐,远离战火。他们做到了,可是他们救得了别人,却是救不了自己。

情,是一把双刃剑;他们有情,所以他们甘愿站在前线,将自己的­性­命挂在自己的手边,因为他们无路可退,背后就是自己那手无寸铁的家人至亲,他们退的每一步,就有可能代表将自己的至亲推向了敌人的刀口。

可同时,他们也浸在了这血海怨债之中无可自拔,有些人在战事结束之后就直接疯了,而更多的人还无法回来,甚至连普通的生活都过不了,只能跟在我身边继续当兵。

可事实上,他们私心里还是很期待能享有那种子孙绕膝的天伦之乐,像一个普普通通的小老百姓那样,可惜……他们往那儿大马金刀地一做,就基本上没人敢上来搭话了,更别说他们早已是过了娶媳­妇­的年纪。

我曾有一度有过给人牵线的兴致,只可惜别人姑娘都不喜欢我们这儿五大三粗的汉子,嫌弃他们戾气太重的有,嫌弃他们长得难看的也有……

总之,就是各种不堪忍睹。

也有人问我为什么不直接下旨赐婚,可许是受了姽婳那疯丫头‘爱情至上’的言论熏陶,我对这种强买强卖的勾当并不感冒。

更何况娶了姑娘一回家,他们又想看两生厌,我还得费力气替他们偷偷和离……我还没那么闲给自己找罪受。

不过,伤得最严重的莫过于风浅夏那厮,姽婳的惨死给他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大到已经影响了他后期的判断能力。

很多任务我不得不把他调离,以免他过激反应了直接冲到前头把敌营给烧了。我知道他有这个实力,但战场从来都不是以个人的胜负而论成败与否。风浅夏太过感情用事,纵使他有惊世才学,也用不得。

我不会拿兄弟的命开玩笑,而风浅夏,自从姽婳逝世以后,他看人的眼神就变了。对于他而言,世人只分两种,一种能为他所用,也就是所谓的棋子;还有一种就是敌人,必是除之而后快。

总而言之,他现在是快离成仙不远了,这种非人的冷酷,纵然冷情如我也做不来。他好似连疼痛的感觉都消失了,姽婳死的那日他应是把他做人最基本的怜悯之心都用尽了,以至于他现在的那双眸子再也见不到一丝人气。

鬼渊之战是最后一战了,胡军的兵力只剩下原有的十分之一都不到,但是残存的那支军队还有着数百名如同孙鹤那般刀枪不入的王牌军,其实说到底那玩意儿跟僵尸也没多大区别。

在我不断派人偷潜过去,时不时搞点小动作之下,胡军研制超强兵种的时间延长了数日,而在这数日里我军也休整完毕,并且做了最完备的措施。

风浅夏在得知这是最后一战之后,执意要求要参与此事,拿来堵我的便是那句——只有他才懂得如何应付那些毫无痛觉的人形兵器。

我支吾了半饷也没找到合适的理由拒绝他,便随他去了。其实最让我心动的一点,便是他亲口承诺得不费一兵一卒。

风浅夏不是我,他从不夸大其词,也从不说谎。问到那些他不能说的,他会把自己当成聋子和哑巴,也坚决不说半句诳语。

可我万万没想到,他会做的……这么绝……

鬼渊之战,我们的确是不废一兵一卒就将敌军全部埋葬在了鬼渊,这是说书先生的版本,而真相是风浅夏耗损了近半的阳寿盗用了天机,将胡军数十万大军坑杀,并截取其生魂炼制青玉令。

那一日,我骑着高头大马,身披银­色­甲胄。他眼神淡漠,冷冷扫向下方黑压压一片的将士,像是在俯视蝼蚁之辈的神邸。

我军所处之地甚为险要,乃兵家必争之地,可这并不是什么运气使然,而是我们在之前就挖了暗道,算算时间正好能把他们阻在这犄角旮旯之地。

时过响午,他们如料前往这里,而风浅夏那厮却在这时才阻止了我。从一开始,我就怀疑他在等着什么,而如今……

“你在等什么?”

“还不是时候,再等等。”

答非所问,显然他并不想回答我的问题。他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给我,可我依旧能从他的侧面看出他眼底那极力压抑的狂暴与兴奋。

突然之间,我觉得他很陌生,陌生到我开始怀疑他是风浅夏还是只是披着风浅夏外皮的……另一个人。

这样的感觉,实在是不妙。可我并没有出言说什么,甚至连质疑都没有,毕竟这么多年的默契在那儿,我知道他定是有什么瞒着我,一些……可能很可怕的事,但我依旧相信他不会害我们,更不会……

我突然不敢想下去了,人与人之间只有利益才是永恒的,而我现在居然在逼着我去相信类似‘多年的情分’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死人也要挑时辰么?”我试图活络气氛以驱赶这种怪异的感觉。

“既然是死人,也要死得其所。”他抬手一指,颇有睥睨万物的架势,“就这么被石头砸成­肉­酱了,也太不雅。”

风浅夏的感觉回来了,我居然是送了口气,“这句话居然是从你嘴巴里出来的,真是……”

可下一秒,我就被他给悚到了。

“既然他们那么想打仗,就让他们打一辈子好了。”他单手托着腮,修长的手指一下又一下扣着自己的脸颊,“至于这一辈子有多长,由我说了算。”

我垂下了眼,早已预料到的结局被他那么平淡的说出来,我还是有些接受不能。

我的记忆似乎还停留在他第一次提着把破刀砍了一个小混混,然后卦吐了很久,差点把自己的胆汁给吐了出来。结果后来他一夜没睡,第二天就一人拖着这个死的不再死的小混混到了一个风水还算不错的地方,亲自把他埋了,还自己花钱给他上了柱香。

而现在当他熟知了这乱世法则,当他褪去了自己所谓的良心,当他已经学会了不把人当人看,我本应该是欣慰于他的成长,却是再也看不懂他了……

他不再是以前的那个他,以前的风浅夏早在姽婳在他面前片成了碎­肉­的时候就已经死了,如今的他不是风浅夏,而是披了这层皮的行尸走­肉­,有才华,有能力,却是失了灵魂。

啊……不对……他后来说他用了部分的灵­肉­与血液铸造了青玉令,那个奇奇怪怪的东西,不过却是能抵得上一支装备­精­良的铁骑兵……

后来,他就像是一个倦极了的老人,请辞离去。我拦不住他,也不想拦,他的心已死,留在那里又有何不同?

可我知道他再留在这儿,也没多大用处,只不过加速了他的死亡罢了。他不适合这里,不适合这么冷的温度,他会把自己冻死的,就如同这时的他已经差不多快把自己给整死了。

他不像我,遇到不如意的事会找个坎儿让自己过去。他是一个会和自己过不去的人,这一点是他骨子里的,他至今未变,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不适合在这儿的缘故,他迟早会把自己给……

我不知道再来个儿那么一次波折,他是不是还扛得住,与其如此,还不若让他走,让他安安静静地陪着姽婳。

说起来,手边膈应着的那个冰凉的玩意儿到底是什么?

我伸手去够那东西,却不料一下失了平衡。

“哐——”

脑袋一砸地,我就瞬间清醒了,眨巴眨巴眼四处看了看,这才意识到自己竟是又一夜伏在案桌上睡着了。

红木格子之外还是漆黑一片,只最远的东方一带现出了点薄亮。

我揉了揉眼,却是被闻声赶来的小太监一把喝住了,“皇上,龙体为重。现在已是寅时三刻,该准备早朝了。”

又是……一天……

(明日继续双更,我到现在都没搞懂为什么我昨天的章节没传上去。。。晚安昂,诸位,我要继续谋杀我的脑细胞了呵呵呵呵呵………………(づ ̄3 ̄づ(づ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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