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羊颉一边操控“乘鸢”,一边听着两人的对话,听见熊侣的惊呼出声,他的心中微微一动,侧头看着他。
“你知道羊城?”他有些惊讶地问道。“你这样一个少年也知道羊城的事?”
熊侣微微一怔,心念电转,笑容有些勉强。
“没……没有啊!我只是听了这名字觉得有趣,那是牛羊的羊吗?怎么会有这么有趣的城市,难道是羊儿很多吗?”
听见他这样说,桑羊颉呵呵大笑。
“果然是个小孩子家。不,我们羊城没有羊的,取这个名字,是因为羊城创建人姓桑羊,历代以来的城主也都是桑羊家的族人,所以才会有这个名字的。”
桑羊冰柔笑着接口道。“而且因为羊城的桑羊族人学识特别丰富,从几百年来就是各封国诸侯间最出色的智囊策士,所以只要在封国之间谈到国家大士,便常常会有羊城的人才名列其中。”
“喔!”熊侣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什么是这样?难道你这样就懂了吗?”桑羊冰柔笑骂道。“其实众封国之间,即使是最出色的贵族国君也未必知道羊城的奥妙,因为他们接触到的只是桑羊家族出外谋生的子弟,真正羊城最宝贵的宝藏神秘,却是没有几个人知道的,更不用说亲眼看见了。”
“这样神秘的地方……”熊侣静静地看着她,耐人寻味地笑了笑。“你们却要带我们去?”
桑羊冰柔一怔,侧头看了看父亲桑羊颉,也是一脸的困惑神色。
“这一点,我也不太晓得了……爹爹,”她转头问道。“他在问,为什么要带他们回羊城呢?”
桑羊颉沉吟了一会,仿佛在思索着什么难解的问题,过了半晌,才沉声说道。
“其实,我本来不会出手救你们的,虽然那公孙剑妤小姐对我们礼敬有加,但是有礼归有礼,如果不是真的有必要,我也不会随便出手。”
“可是您毕竟出手了,”熊侣静静地说道。“当然是有原因的,是吗?”
“我会出手救你们的原因,是一件我在羊城也百思不解的奇事,”桑羊颉说道。“总之在那个城市之中,又有什么事是凡人能够通晓的呢?其实说穿了也无妨,我会出手搭救,是因为在魔族的光雾之中,看见了你们三人头上星芒的缘故。”
“星芒?”熊侣奇道。“您也看见了我们头上的星芒?”
“嗯!”桑羊颉点点头。“因为这样的星芒,在我少年时代有位奇人曾经提及,所以我才留上了心。
这些年来我带着柔儿在各封国间闯荡,经历了许多奇异的历险,印证之下,才知道少年时代那位奇人的指点简直是奥妙非常,他的智识简直可说是巧夺天地之造化。
也因为如此,只要是他提过的奇异叙述,我便会加倍留神。”
“真的吗?那位奇人真的提过我们这种星芒的事吗?”熊侣向来神色镇定,有着不太符合他这年纪的沉稳,但是此刻听了桑羊颉的叙述,却是大感兴奋。“那么,那位奇人有没有说,我们长了这种星芒有什么用处?”
看见他热切的神情,桑羊颉微微一怔,随即即有些歉意地摇摇头。
“这一点,我可就真的不知情了,”他微微笑道。“当年奇人只是约略和我提过,说有人头上长着红色星芒时,‘必主天下大事归其身上’,除此之外,却什么都没有说了,”说到此处,他忍不住打量了熊侣和虎儿、东关旅几眼,露出疑惑的神情。“就因为我也想知道个中的端倪,所以才会带你们回羊城看看啊!如果你我的运气好,那位奇人仍在羊城,也许就能找出答案来也未必可知。”
听了他这样的说话,熊侣的眼睛深处,此时却隐然湛发着奇异的神采。
“天下大事,归其身上……?”他轻轻地,以不为人知的低沉声音喃喃念着这两句话,忍不住回头看了东关旅和虎儿。
一个被高空飞行吓得神魂出窍,一个却是吐个乱七八糟。
再怎么看,也看不出来和“天下大事,归其身上”有任何关联。
如果是我,那也罢了……只是他们两个……难道……
带着熊侣藏在心中的困惑,春秋时期的超时代器械“乘鸢”在空中一个灵巧的转折,乘上了另一股朝向东北的强大气流,楚国和鲁国间数百里的距离,转眼便已经飞越过去。
五个人在郢都的水月居升空之际,大约是清晨时分,如今还没过午,却已经来到了数百里外的鲁国。
鲁国,春秋时期的礼仪之邦,文明之国,为周朝的周公旦后代,首都名为“曲阜”。
越过鲁国边境之后,桑羊颉的操控逐渐转为复杂,只见他屈指计算得极为繁忙,额上微现汗珠。
随着他的动作改变,“乘鸢”的高度逐渐降低,本来是在俯看地面草木宛若蝼蚁的高度,现在却是逐渐接近地面,有时飞得低了些,便从几株山林间的巨木顶端飞了过去。
这样的高度虽然没有像先前那样的惊人,但是却仍然离地至少百丈上下,有时高低落差相距甚多,这样一上一下,东关旅又是惊得脑筋一片空白,连熊侣和桑羊冰柔也有些抵受不住。
“救命啊……”桑羊冰柔低声地叫道。“受不了啦……”
“刷”的一声,巨大的乘鸢从一处草原上掠过,又急速地滑上高空,便在此时,前方不远处便已然出现一座雄伟的城郭。
只听见桑羊冰柔低声说道。“曲……曲阜到啦!咱们也快回老家啦!”
一阵狂风迎面而来,桑羊颉抓着巧妙的时机,让“乘鸢”略为倾斜右转,便登上了那道气流。
熊侣放眼看去,只见曲阜的城郭越来越近,突然间,“乘鸢”又是疾飞而上,一眨眼间便已经越过了曲阜的城门高墙。
俯看下方,只见那曲阜是个热闹的大城,城内人来人往,街道纵横开阔,却看不出来桑羊颉父女所称的“羊城”在什么地方。
仔细看去,那曲阜的大街上极为繁荣,处处都是栉比麟次的楼宇,不用说放一座城市了,便是要找出一块大一点的空地,只怕也有困难。
但是遥望城郭的外围,只见荒山漫漫,平野辽阔,再怎么看,也看不出有别的城郭的迹象。
在狂风之中,桑羊冰柔注意到熊侣困惑的神情,忍不住哈哈大笑。
“看不见羊城,对不对?”她笑得极为开心。“不用费心了,几百年来,有多少能人异士想到鲁国来找到羊城的入口,却从来没有人成功过,你只不过看了几眼,又怎么可能找到羊城的踪迹?”
在她银铃般的笑声间隙中,“乘鸢”已经开始在曲阜城池的上空回转,每一回转之后,高度便逐渐降低,回转的圈子也越来越小。
但是五人在空中划出的圈圈,中心点却始终脱离不开曲阜城最热闹的街道。
而且更奇怪的是,此刻“乘鸢”的高度已经降到数十丈左右,按理说已经低到可以清楚看见街上鲁国人民面貌的距离,偶尔有几名鲁国人抬头看见“乘鸢”在上空回旋飞翔,但是众人却像是看见最稀松平常的物事一般,不但没有人大惊小怪,连最起码的惊疑神情也没有。
几个买菜的老太太看了空中的“乘鸢”一眼,仿佛是视而未见一般地,重新又把注意力放在青葱萝卜上面。
便在此时,“乘鸢”又在低空划了个圈,“咻”的一声,居然已经降到几丈来高的空中。
这样的高度,便是撞上楼房也是稀松平常。
但是桑羊颉却似乎一点也没有减低速度的意思,随着回旋的速度加快,熊侣等人的眼睛也像是铜铃一般地睁得老大。
因为此时“乘鸢”的速度飞得更快,角度却是向着地面俯冲而下!
如果是这样的猛冲,再回旋个半圈,整个“乘鸢”上的五个人便要斜斜地从天空摔在地上!
这样的速度,这样的高度,只怕是再皮粗肉韧,再如何“打不死”,也要在地面上摔个稀巴烂!
就在这千钧一发,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东关旅、熊侣、虎儿便不约而同地,像是杀猪一般地惨声大叫。
“前辈!”三个人像是排练好一般,异口同声大叫惨呼。“不要……!”
但是“乘鸢”下坠之势却绝没有因为三人的惨叫而停止,只见地面上的景物越来越近,草木、水池刷刷刷地在眼前掠过。
直到落地前的最后那一幅景象。
然后,“噗”的一声轻响,整个“乘鸢”便结结实实地撞在地上。
黑暗。
瘫软。
这便是东关旅等三人“撞”上地面,“死于非命”时的一致感觉。
连闭上眼睛等死都来不及。
然后整个天空豁然开朗,“乘鸢”依然在空中回翔盘旋,仿佛整个场景重又回到了空中,而那段急速坠地的惨事从来不曾发生。
整个空间明亮宽广,有花有草,俨然又是一个城郭的模样。
只是为什么在曲阜城的街道上急速坠地,却会来到这样一个全然开阔的城市里?
“克”的一声轻响,东关旅等人只觉得脚下一震,便已经踏在实地之上。
这一次,众人才货真价实地降落在地面上。
但是方才受的惊吓实在太过骇人,东关旅和虎儿着起之后,脚下一软,便双双地坐倒在地,不住地喘气。
而熊侣也没有好到那儿去,他缓缓地一脚跪坐在地,一边抚着狂跳的心脏,紧闭着两眼,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睁开眼睛。
出现在眼前的,却是一个巨大神秘的城郭,整个城市以不知名的淡灰色材质打造而成,城郭中的建筑物古怪雄奇,有的是圆圆的尖塔,有的却是莫名其妙,像是旧货堆一样的古怪楼宇。
抬头一看,城市的上空一片蔚蓝,偶尔有几朵白云掠过。
只是,不晓得为什么,这样的一片天空看起来却仿佛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
但真要说出来哪里不对,却又有些摸不着头绪。
三个人手酸脚麻地坐在草地之上,前方不远处桑羊颉父女二人似笑非笑地看着三个少年的狼狈模样。
刚开始,东关旅本来也像熊侣一样,仰着头呆呆地看着天空,过了一会,他突然高声大叫。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桑羊颉面露赞许的神色,笑着点点头。
桑羊冰柔咯咯一笑,瞪了他一眼。
“你又知道什么了?叫得那么大声。”
“那天空,那片天空不是真的!”东关旅指着天空大叫。“只有最中央那片天是真的,其它的都是镜子,都是镜子映照出来的天光!”
熊侣闻言便是一楞,微一思索,便知道东关旅的推测果然正确,这也就是为什么这片天空会看起来不太对劲的真正原因。
“说得好!你的眼光果然锐利,”桑羊颉笑着说道。“这便是我羊城先祖传下来最珍贵的宝藏。
世人们说到羊城,都觉得神秘莫名,每个人都知道羊城‘广袤十里,神秘莫测’,每个人也都知道羊城位于曲阜城中,但是却从来没有人可以找得到羊城。
只因为羊城的确在曲阜城中,也真的广袤十里,但是就因为它深藏在地底,没有羊城的人带领,是绝对走不进来的,所以数百年来,才会让它成为这样一个神秘的所在。”
桑羊颉将降落地上的“乘鸢”细心收好,东关旅在一旁睁大眼睛,看着这具载了他们五人在天空飞行数百里的奇形器械,收拢起来之后,却只是个长形的箱子,再想起前一个夜里,桑羊颉用来对抗魔族的“龙神笔”,心中不禁对这个神秘的“羊城”萌生了崇敬期待的感觉。
桑羊冰柔巧笑嫣然地笑语不停,领着三名少年走入羊城,只见羊城是一个极大极广的城池,虽然没有曲阜那么宽广,但是城内街道、楼宇俨然,虽然格局和郢都、曲阜、齐国临淄等大城无法相比,却更有一番令人肃然起敬的庄严气度。
只见大街之上偶有居民来往,大伙也像外面的平凡鲁国人民一样,穿着寻常的衣物,街上的商店也是货物齐全,和传说中的“广袤十里,神秘万千”形容似乎有点不同。
但是仔细一看,有的人的眼中居然像是点了灯火一般,能够闪闪发亮,有的人走了几步,却像是溶化在风中一般凭空消失。
街角几个小孩兴高采烈地传着一颗晶莹的球嬉玩,但是那球却是透明澄澈,便像是水做的一般。
东关旅张口结舌地盯着那颗球看,桑羊冰柔调皮地对他笑笑,便将孩子们手上的晶莹水球引了过来,伸手一送,便将它丢到东关旅的面前。
“接着!”
东关旅直觉伸手一接,明明看见那是颗混圆成型的水球,但是手指一碰到那球,整个透明的水球便“哗啦”一声,像是沙子一般“垮”了下来,化为一滩透明的水,还溅了好大半在他的脸上。
他有些发楞地看着手上的濡湿,看见他的狼狈,几个小孩拍手大笑,其中有个三四岁的孩子摇摇晃晃地走到街上一具蛇头般的器械旁,压下一个长柄,便从蛇头上流下水来。
那孩子笑嘻嘻地在水流中揉了几下,便又揉出来一个水球,晶莹剔透地映照天光,那孩子将球丢向同伴,因为他年纪尚小,手臂较短,这一丢便没能丢准,整个水球便“咚”一声掉在地上。
说也奇怪,那水球这样一掉,不仅没有化为水流,而且像是极为坚韧似地弹了起来,连颗沙子也没有沾上。
东关旅和熊侣、虎儿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几个孩子将那水球接在手上,又嘻嘻哈哈玩了起来。
东关旅无可置信地看着手上的水渍,和熊侣两个人面面相觑,却怎么想也想不出个中的关键。
看见他们困窘的模样,桑羊冰柔哈哈大笑,和小孩子们欢笑了几声,便领着三人走进一条大街。
走到这儿,桑羊颉便转了个弯,绕向另一条街去,走了两步,仿佛想起来什么似的,又回头对桑羊冰柔说道。
“我想了想,还是先去‘碧落门’看看好了,你叔公那儿就让你先去拜见,记得跟他们说我回头就来。”
桑羊冰柔点点头,笑着说道。
“我看这不用说大家都知道了吧?谁都知道爹爹你一回来当然是先到‘碧落门’去报到。放心,我会和无畏叔公说的。”
桑羊颉不再说话,转身便往另一条街道快步而行,不一会儿便消失了身影。
第二部(羊城碧落) 第八章 羊城中的碧落门
东关旅看了看他的背影,忍不住问道。
“碧落门?”他脚一落实地,没有了高空的恐惧整个人便灵活了起来,连好奇心也一并恢复。“那是什么东西?还有你那个什么‘无畏叔公’又是什么人?”
“嗨嗨嗨……”桑羊冰柔叹道。“你这小哥还真奇怪呢!刚刚还像个死鱼一样翻着白眼,怎么现在就问题多多咧?”
东关旅不好意思地笑笑,说道。
“只因为我从小爱管闲事,见了这么有趣奇怪的地方,免不了便要多问几句。”
桑羊冰柔瞪了他一眼,却将眼神转向一旁的熊侣。
“还有你,却刚好和这位小哥相反,在天空上的时候还勉强有点话可讲,怎么一到地上就没有声音?”
熊侣淡淡一笑,说道。
“哪有这种事?你瞎猜的。”
他的手上搀着虎儿,这个“打不死”的少年果然是个铁打的好汉,虽然身上受了伤,又在高空中吐了那么多次,但是没几下子就又精神恢复了些,虎儿听见桑羊冰柔取笑熊侣的话,忍不住也笑着说道。
“我也在这儿,你怎么就不关心我说不说话?”虎儿有些促狭地笑道。“难道只因为熊侣长得俊,就对人家多关心一些?我在天空上时没有声音,现在下了地了还是没有声音,怎就不见你来关心我呀?”
听见虎儿这样说,桑羊冰柔秀脸微微一红,登时抗声说道。
“你……你瞎说!我哪有只关心他说不说话?”她佯怒地瞪着虎儿,大声说道。“我不找你,就是知道你全身上下就是死透了,也还长着一张嘴巴!不用管你说不说话,反正你就是要开口,又何必人家来关心你?”
虎儿哈哈一笑,便不再开口,只是不怀好意地看了她几眼,故意唉声叹气地摇摇头。
桑羊冰柔却是个受不得激的直性子,看见他这样瞄了自己几眼,又摇了几次头,便大声说道。
“你看什么?”
虎儿笑道。“我看什么?我只是在看你什么时候要告诉我们东关小哥刚刚问的事。”
听见他这样不着痕迹地将话题转开,桑羊冰柔自己也觉得好笑,也就不再和他斗口,想起刚才东关旅问的事果然没有回答,便笑笑说道。
“对不住,对不住,我忘了本来正在和你说话。
你问我,什么是‘碧落门’,还有无畏叔公是什么人,对不对?”
东关旅微微一笑,点点头。
“对。”
“这‘碧落门’哪!是我们羊城最重要,也最神秘不为人知的所在,打从上百年前就已经有了,听说在里面有着许多奇人,我们羊城里有很多奇异器械和建筑,听说都是他们做出来的。
但是碧落门里面有着什么东西,还有那些异人在里面做些什么,我就不太清楚了,即使是爹爹常常在里面和他们商谈诸多神妙之事,但是提起了碧落门中有什么东西,爹爹却还是常常说,便是穷他三辈子的力气,也不见得能够参悟碧落门之谜的万一。”
听见她这样的描述,东关旅不禁大为神往。
“这世上果然有这样神妙的地方吗?只是不晓得我们有没有机会进入看看?”
桑羊冰柔皱着眉头想了一下,露出困惑的神情。
“如果是按照往日羊城的规矩,那只怕是不行的,但是现下城里的状况又不同于以往……
不过我爹爹不是说过吗?说你们三个人脑袋瓜子上有什么‘星芒’,又说什么碧落门内的异人对你们有兴趣。
这样一来,说不定是可以进去看看的。”
东关旅大喜,正在高兴的时候,一旁的熊侣却静静地问道。
“还有那个‘无畏叔公’呢?他又是什么人?”
“喔!你是问这个,”桑羊冰柔说道。“无畏叔公便是当今羊城的城主,他的名字叫做桑羊无畏,是现今羊城最有权势之人,所有羊城的事务都归他管。我叔伯公这一辈都以‘无’字排行,现在还在管事的还有无伤伯公、无双叔公,无灭叔公等十几个人……”
这样的答案,却没有像碧落门的故事那样吸引了人,虎儿听了之后,便忍不住又开口说了一声。
“喔!”
不晓得为什么,桑羊冰柔便是非常喜欢和他斗嘴,她说了羊城城主的事情后,东关旅耸了耸肩,她没有意见;熊侣闷声不响,她也没有关系,便是听见虎儿这样“喔”了一声,又让她杏眼圆睁。
“‘喔’是什么意思?”
虎儿笑道。
“‘喔’真的没有什么意思。”
“我说着无畏叔公的事,你又在那里‘喔’什么?你看不起我是吗?”
“‘喔’的意思是说,‘原来是这样……’,‘再下去没有了吗?’,或者是‘好棒好棒’的意思,绝对没有看不起你。”
“那你是看不起我无畏叔公了,是不是?”桑羊冰柔瞪眼道。“你看我会不会向他告状去。”
“我没有看不起他,也没有看不起你!”虎儿有点哭笑不得地说道。“全世界的人我都没有看不起,这总行了吧?”
桑羊冰柔森然地看了他一眼,露出凶狠的神情。
“这次我就不和你计较,下次再敢惹姑娘我……哼哼……”
看着两人斗口的模样,东关旅和熊侣都是暗笑不已,四个人这样谈谈说说,不一会儿便已经来到一座巨大的宫殿建筑前方,走了几步,却看见殿门打开,走出来几个皮肤泛出青色光泽的人来。
看见这几个青肤之人,东关旅和熊侣都是一怔,两人微露惊疑神色。
而桑羊冰柔的反应更是强烈,她睁大了眼睛,看看这群青肤人虽然形貌特异,身上却是锦衣华服,身上的珠玉宝饰耀眼生光,打扮得比唱戏的优人还要光彩华丽。
比起众人来,虎儿久居市井,却要比众人多了分见识,看见这几个青肤华服之人,他忍不住低呼一声。
“妈呀!是龙族的人!”
只见那几个龙族的怪人睁着黄磷磷的眼睛望着他们,在龙族众人的身旁,这时候闪出来一个形貌斯文的年轻人,看见桑羊冰柔张着大口的惊诧神情,那年轻人连忙说道。
“柔儿柔儿,你回来了!”
这年轻人名叫桑羊钦,是桑羊家的第三代,论辈份算是桑羊冰柔的堂兄,此时他满脸堆着笑,一只手搭在龙族人的肩上,神情颇为亲热。
但是这桑羊冰柔却是个直肠子的个性,她皱着眉,一脸疑惑的神情。
“钦堂兄!”她大声地说道。“咱们羊城数百年来不接外客,虽说这几年来禁令比较宽松,但是我们邀来的也是寻常之人,怎么你今天带来了这群东海的水族外客?”
那些龙族之人果然是来自东海,要知道海中的龙族生性高傲,最不喜欢被人讥为“鱼虾虫蟹,甲壳水族”,此时桑羊冰柔的语气不佳,有几个龙族人便开始神色不善,有些发怒了起来。
桑羊钦见状连忙大声叱道。
“柔儿不得无礼!这些都是我们羊城千方百计请来的贵客,你怎敢这样怠慢人家?”
桑羊冰柔奇道。
“贵客?是你自己请来的,还是长辈们的意思?”她露出狐疑神色,不住地打量那几个龙族之人。“你擅自把他们带进来,叔公他们知道吗?”
“知道的!”桑羊钦有点不快地说道。“你个女孩子家,越来越不像个女孩,我的事还要你来管吗?邀请龙族的朋友来,是爷爷的意思!”
他乃是当今羊城城主桑羊无畏的嫡亲孙子,言下之意,也就是说邀请这些龙族之人前来,便是城主桑羊无畏答应的事。
桑羊冰柔大感意外,想要再多问几句,却看见桑羊钦不再理她,客客气气地挽着龙族众人的手走下台阶,迳自离去。
一行人的背影在殿前逐渐消失,东关旅看了看桑羊冰柔疑惑的神情,笑笑问道。
“怎么?你和这些龙族人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吗?看你一付气鼓鼓的模样。”
桑羊冰柔摇摇头,脸上神情依然困惑。
“不,不是这样的。我和东海龙族的人又不熟,怎么会有什么地方不对头呢?
只是我那无畏叔公向来看不起水族之人,常说他们是海里来的甲壳畜生,今天却邀他们前来羊城,让人觉得有些奇怪罢了。”
四人走入羊城主宫,只见在殿门后是一片极大极广的花园,此时来来往往走着为数极多的工人,砰砰锵锵地搭建着无数的棚架。
看着这来来去去的热闹景象,桑羊冰柔忍不住欢声说道。
“啊呀!我倒忘了,这几日是羊城的庙会庆典,好一阵子没回来,这下子可热闹了啦!”
虎儿好奇地看着四周围的忙碌热闹景象,抓抓头问道。
“却不知道什么是羊城的庙会啊?”
桑羊冰柔此时心情大好,也不再挑虎儿的毛病了,只见她蹦蹦跳跳在几个棚架间这边看看,那边摸摸,笑着说道。
“这是咱们羊城每四年要办一次的大庆典,和外头世界的迎神庙会很相似,只是咱们的庙会并不拜神,纪念的是无欢先祖的诞辰。”
“无欢先祖?”东关旅奇道。“那又是你们羊城的叔伯公吗?”
“不是,无欢先祖不是叔伯公一辈的人,他的年代要早上几百年。
无欢先祖是殷商末年,周朝初建时代的人,也是羊城的创始人。”
东关旅和熊侣点点头,看见四周围的热闹景象,也不禁被感染出欢乐的气氛,笑得极为开心。
四个人都是十来岁的少年,看见这等热闹的庙会庆典都是精神大振。
这羊城宫殿中的庭园居然极为宽广,走了好一会还又见到一栋雄伟的建筑。
“到啦!这便是我们羊城的中宫,”桑羊冰柔笑道。“我和爹爹虽然带了你们进来,但是按照规矩还是应该让无畏叔公见见你们,你们在这儿等一下,我去进去告诉他。”
桑羊冰柔一蹦一跳地走上中宫台阶,便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东关旅和虎儿、熊侣站在门外百无聊赖地等待,便四下看看,打量起这个奇异城池的景观来。
只见羊城的天空依旧湛蓝开阔,要不是知道众人此刻深入地底,乍看之下还是很难看出这片天和外头的世界有着什么不同,虽说东关旅方才已经猜出这是镜子反射的原理,但是能将整个天空做得如此逼真,也的确令人匪夷所思。
放眼看过去,远方的地平线似乎辽阔到无边无际,虽然这羊城“广袤十里”,但是从远方的距离看来,似乎远远超过这十里,也不晓得建造者用了什么样的惑人技巧,让人觉得整个城市便处在一个开阔的天地之间,混然天成,一点也没有什么破绽。
东关旅赞叹地看了好一会,却发现熊侣仍然仰头看着天空,仿佛在思索着什么难解的问题。
过了半晌,他才静静地说道。
“不是镜子。”
东关旅怔了一下,随口问道。
“啊?你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说,”熊侣看着天空,指着那片惊人的宽阔蔚蓝。“那天光映照的极为清晰干净,如果是用镜子反照的话,不可能会反照得这样清楚透明。”
三人所在的时代是公元前七世纪左右的春秋时代,其时的文明科技和二十世纪之后当然绝对无法相比,便是镜子这一类物事,最精致的不过是磨得晶亮的铜镜,清晰度和后世的玻璃镜、水银镜自然无法相比。
听见熊侣这样一说,东关旅也点点头,仰头看了看那片天空,那种清晰之感,果然不太像是铜镜能够反映出来的。
“能够反映到这样清晰的,在我的记忆中,只有水面倒影能够这样清楚可见,但也要在大太阳下才行……”熊侣沉吟道。“除此之外,就只有寒冰了,可是这种季节又怎会有寒冰……?”
正在沉吟思索间,却听见虎儿“啊”的一声,惊声低呼出来。
“天哪!是魔族!”
东关旅和熊侣闻言都是大惊,只见远方的城郭尽头,几堵巨大城墙上,果然轻巧巧地掠过来几个烟雾般的人影。
这种看似迷雾的轻烟,便是魔族出现时的特征,当日三人在水月居见过魔族出现时的可怕情状,此时看到那熟悉的烟雾时,都是大惊失色,正想四下奔逃藏躲的时候,却看见中宫大门“砰”一声打开,走出来桑羊冰柔和另一个胖胖的年轻男子。
看见东关旅三人抱头鼠窜的狼狈模样,桑羊冰柔又是好奇,又是好笑。
“干什么呀!”她皱眉笑道。“瞧你们一付见到鬼的模样。”
虎儿苦笑道。“见到鬼了……那敢情还好一点,咱们见到的是比鬼还糟的东西。”
“什么东西比见鬼还要糟?”公孙剑妤奇道。
东关旅指着方才见到魔族出没的方向,但是此时远远一看,整个城郭上又是空荡荡的,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那儿……在那儿,我们刚刚看到了魔族的人出入……”
“魔族?”桑羊冰柔皱了皱眉,转头向那胖胖的年轻人问道。“钰哥哥,我们这里有魔族的人?”
那胖胖年轻人是桑羊冰柔的另一位堂兄桑羊钰,此时他微微一怔,摇摇头。
“我们这儿没有魔族人的,”他和善地对东关旅等人笑道。“一定是你朋友看错了,”他见东关旅等人还要说话,便抢在他们前面,对着桑羊冰柔笑道。“总而言之,你们先去歇息一下吧!城主现在有事要忙,所以不能见你,不过他老人家交待下来了,只要是颉叔和你柔儿的朋友,都是羊城的贵客,我会安排人好好接待他们的。”
桑羊冰柔秀眉微蹙,还想要问些什么,但是桑羊钰却和先前的桑羊钦一样,不再理她,只向众人笑着拱拱手,便迳自转身回到中宫。
没奈何,几个人只好走出庭园,在大街上逛逛。
那羊城的街道一如外边世界的热闹城市,虽然来往的人潮不多,却也是什么商店都有。桑羊冰柔带着三人在街上这边吃吃,那边喝喝,一行人倒也玩得颇为快乐轻松。
后来,她带着东关旅等人坐进了一家小茶摊之中,点来了一壶古怪的凉水,说是羊城的特产,放眼天下,再没有别的地方能够喝到同样的东西。
东关旅和熊侣、虎儿每个人各斟了一大杯那种古怪的凉水,只见水色作鲜艳的翠绿,里面还升升降降地许多小小的气泡。
虎儿的胆子最大,端起杯子便喝了一大口,只觉得那气泡沁入鼻腔,口舌间微微出现刺痛之感,有着说不出的清凉,喝入口中甜丝丝的,却是极为可口。
“好喝!”虎儿大声笑道。“这东西古里古怪,却好喝得很!”
东关旅和熊侣看见他喝得高兴,也就放下心来,个自饮了几口,果然入口极为清凉好喝。
桑羊冰柔笑道。“这便是我们羊城的特产,据说便是碧落门中的能人调配出来的,名字却极为奇怪,叫做‘西忧菟’天水。”
第二部(羊城碧落) 第九章 超时代的庙会
四人正在谈笑之间,却听见门外突地传来一阵骚动之声,却是从街上走过一群神情严肃之人,为首的是一个高大白发的老人,只见他眼中神光湛然,形貌甚是威猛。
这一行人的脚步极快,在街道上“沙沙沙沙”的脚步声不住响起,不一会儿,便越过了茶摊,向着另一个方向扬长而去。
看见这个老人,桑羊冰柔忍不住失声叫道。
“无畏叔公!”
原来,这个带头的威猛老人竟然便是当今羊城之主:桑羊无畏。
但是她这声惊呼并不是太大声,并没有引起这行人的注意,众人的脚步绝不停留,转眼便鱼贯走了过去。
正在惊疑之间,却听见茶摊的阴暗处有人幽幽地叹了口气。
“唉……”
茶摊的主人是一个年老的婆婆,看似年纪极为苍老,但眼神却仍然炯炯发光。
在羊城中,便是一个在街头清扫的杂役也可能是身怀惊人艺业的高手,桑羊冰柔从小在羊城长大,当然深明这一点,于是她也也不敢怠慢,轻声问道。
“请问老太太,为什么要叹气?”
“我叹气?”那老婆婆轻轻摇头。“唉……我哪里在叹气呢……?”
桑羊冰柔笑道。
“您分明叹了气的。”
“人叹气哪……”老婆婆说道。“是因为有了不快活的事,或者是在心里积了什么不舒服的闷气。”
“那么您叹气,到底是不快活呢?还是积了什么闷气?”
“我叹气啊……”老婆婆静静地说道。“只是因为看见有人做了笨蛋的事,还自己以为了不起。”
“那么,是谁做了这样笨蛋的事呢?”桑羊冰柔笑道。“什么样的事才是笨蛋的事?”
“其实,近日以来,你那无畏叔公,我们羊城的大城主已经做了好几回这样的事了,”老婆婆无奈地说道。“他不晓得受了什么人的怂恿,突然间想要找碧落门内异人们的晦气,要他们交出碧落门中的掌管之权。
你说说,这如果不是天底下最笨蛋的事,怎样才算是做蠢事呢?”
“碧落门的掌管之权?”桑羊冰柔骇然道。“怎么会有人想到这种事的?无畏叔公莫非是疯了?”
“你是颉哥儿的女儿,对吧?”老婆婆温和地看着桑羊冰柔,走过来轻轻握着她的手。“你爹爹我小时候也抱过的,他是个不争俗世的好孩子,你是他的女儿,当然对这种倾轧斗争的事不会了解。
这些年来,你们父女不在羊城的时候,我们这个大城主的野心越来越大,不仅改变了祖宗的家法,打算走出羊城,和别的封国合作扩大地盘,还常常自我陶醉,认为他是羊城有史以来最伟大,功业最标炳的城主。
更糟的是,这些年来碧落门内的异人已经有十多年没有和外界通讯息,最近几年就连无畏城主去求见,也常常连看门人的样子也没看见就被轰了出来。”
听到此处,桑羊冰柔想起了父亲,不禁失声叫道。
“没见到面就被轰出来?那爹爹不是……”
那老婆婆露着没牙的嘴巴微微一笑。
“你爹爹一定是进了羊城,什么地方也没去,就往碧落门跑了,对不对?
他小时候是这样,到了长大还是这样。
总而言之,这些年来羊城和碧落门处的极为不好……不,应该说我们对碧落门越来越不尊敬,但是碧落门里的异人却始终不理不睬,也不晓得听见了大城主带人去叫骂的声音没有?”
“叫骂?”桑羊冰柔大惊。“你说无畏叔公带人去碧落门外叫骂?”
“最近以来,算算已经是第三次了,也不晓得是什么样的怨气,城主每次都带着人去碧落门外大叫大嚷,刚开始还客气些,只是说他们全然不顾羊城中人的死活,也不想帮大伙解决城中的问题。
但是不管他们怎样叫,碧落门里却是无声无息,连看门的人也不出来了。
后来,大概是憋不住了,城主便开始让手下人叫骂起来,在门外大叫大嚷,哭天喊地。
只不过他们胆子再大,却还是不敢自己冲进碧落门去。
也许有人冲了,但是你知道的,那碧落门是何等神妙惊人的古怪所在,就这样贸然闯进去,搞不好连尸骨都找不回来呢……”
“如果是这样,”桑羊冰柔急道。“那糟了。”
“糟什么?”
“我爹爹刚刚就是跑到碧落门去了,只怕他也要被轰了出来。”
“这一点,我看倒是未必,”那老婆婆饶有深意地微微一笑。“不说别的,在这数十年的光阴里,你爹爹是最得碧落门内异人青睐的羊城子弟。
多少年来,能够获准进去碧落门的桑羊家人算算说不定不到十个,而你爹爹却在十来岁之前,便已经进去了碧落门不下六十次。
而且你说他刚进城时便直接去碧落门的不是?如果他被轰了出来,早就回来找你了,现下他不见人影,只怕早已经进了碧落门。”
她这一番分析入情入理,桑羊冰柔听了之后,总算放下心。
“那我也要去碧落门那儿看看。”
“依我看,你就别去了,”老婆婆又是一声长叹。“那种不干不净,不痛不痒的坏话,像你这样的女孩儿家有什么好听的,依我看,你还是乖乖地等你爹爹回来,听他怎么说才是正经。”
四个人在阴暗的茶摊之中又坐了一会,听了老婆婆叙述的羊城近况之后,桑羊冰柔因为担忧,早没了游玩的兴致,于是便领了东关旅等三人来到歇息之处。
那歇息之处是栋不太起眼的小房子,但是里面的房间却极为雅致干净,而且是东关旅、虎儿、熊侣每个人一间,桑羊冰柔向小房子内的侍女杂役交待了几句便离开了,也没有告诉三人要到哪里去。
这一番折腾之后,总算有了个休息的地方,虎儿因为身上伤势未愈,体力虚弱,这一放松下来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东关旅百无聊赖地在房内东摸摸西摸摸,想要去找熊侣说话,走出房门却看见熊侣的房间已经关上房门,问了问杂役,才知道他在不久前早已看不见人影,也不晓得到了什么地方去。
过不多久,暮色渐至,这羊城的天空设计果然是绝世的惊人之作,整个天空的光度和外面世界是一样的,只要外边天空一片蔚蓝,城内便是同样的晴空万里,而天色一旦黑了下来,整个羊城也随之罩上深沉的夜色。
天黑了之后,外面的人声逐渐嘈杂起来,伴随着欢乐的音乐之声,烧烤食物的香味,仿佛已经开始了白天桑羊冰柔所说的“羊城庙会”。
东关旅毕竟是少年心性,听见那欢乐的吵闹声音便纵身一跃,跳到窗边遥望出去,只见北方的天空灯火通明,仿佛还可以见到烧煮食物的烟气,一阵阵欢乐的笑声、乐声从光亮的方向传来,更是让人神往不已。
“嗤”的一声长响,天空突然绵延出一道穿过天际的长长光影,这样的光影拔空而起,到了天空的正中央时,便像是一朵巨大无比的丰丽大花,整个炸了开来,红色、青色、黄|色的火焰放射开来,照亮了半个天空。
东关旅这辈子哪曾看过这样的奇景,看见那片几乎照亮天际的美丽火花,仰着头,嘴巴张得极大,久久合不拢来。
事实上,这样的烟花奇景在春秋时代的天空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的,因为其时中国人的四大科技之一:火药还没有发展出来,距离做出这样的巨大烟花至少还要上千年的岁月,只因这羊城是个奥妙神秘的超时代城郭,才能够让羊城众人看见这提早了千年的天空奇景。
人的心灵面对绝美奇景的赞叹,是不会因为时空的差异改变的,此刻东关旅楞楞地站在窗边,看着一个又一个的烟花在天际炸开,看得咋舌惊叹不已,看了一会,这才想起了要叫虎儿起来看,便三步两步跑过去叫他起来。
但是这虎儿却是极度贪睡之人,任凭东关旅怎样叫他也没有办法叫醒,没奈何,只好将这个“打不死”,又“睡不醒”的虎儿颓然放下,自己一个人跑出去逛羊城的庙会了。
东关旅走出了小楼,认了认热闹灯火的方向,便信步走了过去。
只见在城北之处,果然腾出来好大一片空地,在空地上搭着无数的棚架,欢乐不禁地卖着各式小吃、游戏。
他从小便在山林长大,活了大半辈子也没到过几次城镇,更不用谈见到这种难得一见的热闹盛会了,他在这儿逛逛,那儿绕绕,只见所到之处都是芳香可口的各类吃食,他摸摸口袋,袋中还有几枚在水月居中公孙剑妤给的几枚楚币,也顾不得人已经在鲁国了,便瞧准了一摊烤肉,吞了口唾沫,便举着楚币要买。
卖烤肉的老板是个油亮亮的胖子,只见他呵呵大笑,在火上烤了只熟鸟,递了过来,却没有收东关旅的钱。
“小兄弟!”他嗓音洪亮地笑道。“您敢情是外地来的是吗?咱羊城可不是什么小气所在,在这个庙会里,只要你看得到的,吃得下的,通通不用钱!在羊城里是不用钱的,这下子你学会了吧?”
东关旅大喜,连忙接过那只香喷喷的烤鸟过来,不住地称谢。
吃完烤鸟之后,他又绕了几个摊子,果然老板们全不收钱,只要向他们说一声,便任你吃喝玩乐。
羊城的庙会之中,除了食物奇特有趣之外,也有不少相当新奇的游戏,有几个台子便搭起了极为明亮的灯台,在上头上演一种相当古怪有趣的偶戏,那种偶戏的身长大概四五个手掌大小,服饰便像是常人一般,动作也是灵活宛若真人,乍看之下,便是一群缩小了的小人在那儿跳舞歌唱。
东关旅左看右看,却怎样看不出后头有人操控的样子,只见那舞台的背景也是瑰丽万状,有时是壮阔的平野,有时则是浩瀚的星空,灯光炫丽流转,非常的好看。
东关旅左手一根糖霜葫芦,右手半只烧鸡,一边吃,一边津津有味地看着几台偶戏。
看了一会,逐渐看出来戏中的端倪,他便更聚精会神地看着其中一台戏。
那一台戏中的人偶极多,演出来的却都是传说中出名的人物,随便看看就是一堆。
神鬼莫测的姜子牙。
三只眼睛的“二郎神”杨戬,后头还跟着他的神兽:哮天犬。
一脸蓝靛,雷公长相的雷震子。
脚踩风火轮,一柄长枪疾如惊雷的“风火”哪吒。
酒池肉林的昏庸帝王商纣。
东关旅自小的生活虽然过得贫苦,但是猎户夫妇二人对他却是极为疼爱,他记得小时候在星空下,义父常常就着火堆说着一些神话传说给他听,常常听得他悠然神往,怎么样也不肯睡觉。
在那些天马行空的叙述中,义父一边说,一边还夸张地挥着手臂,做出故事中那些大神、怪物的狰狞模样,像是射下太阳的后羿,追着太阳跑的夸父,领着十个太阳在天空巡行的羲和……
还有殷末周初著名的“封神榜”故事,周朝的“太公”姜子牙领着一众英雄豪杰,辅佐周武王推翻暴政的侠义故事。
此刻在戏偶剧中出现的,便是这群最令东关旅神往的古代神兵勇将。
但是在羊城的偶戏之中,真正的主角却是白天桑羊冰柔叙说过的羊城创始人:桑羊无欢。
在精采的场景中,只见桑羊无欢穿梭在封神时代的众多著名故事中,经历极为精彩好看;如何他在殷末周初的乱世中得到高人传授,学得了一身超凡入圣的绝世技艺,如何在滂沱大雨巧遇周文王,也启迪了文王对于易理的另一层认识,才导引出后来伟大的“文王金钱卦”。
后来,桑羊无欢又辗转来去于西歧周朝与商纣阵营之间,在佳梦关参与了西歧神将与“四大天王,魔家四将”决战的著名战役。
偶戏演到这一段的时候,更是全戏的Gao潮,只见当年魔家四将的神兽“花狐貂”在战阵中忽大忽小,吃人无数,看得在场的羊城众人欢呼叫好。
这一段段的精彩好戏只看得东关旅血脉贲张,也跟着众人欢呼叫好,他本是个好奇心极强的少年,此刻看了羊城特有的“封神榜”故事版本,和外头听过的传说绝不相同,更是听得津津有味。
正看得痛快过瘾之际,却从身后传来了一阵银铃般的声音。
“哇!这里在演无欢先祖的故事哪!这个好看,真的非常好看。”
东关旅楞了一楞,偷眼一看,却看见桑羊冰柔和熊侣并肩走了过来。
看见这对少男少女走了过来,东关旅忍不住眼睛一亮,要知道熊侣本就是个俊美好看的少年,而桑羊冰柔此刻穿了件鲜红的轻柔长袍,持着一柄轻扇,肌肤洁白透红,巧笑嫣然,两人站在一起,简直便要夺去当场所有光彩。
只听见两人走到自己的身后,桑羊冰柔叽叽喳喳,不住地指着这个指着那个解说给熊侣听,两人讲得高高兴兴,却没有发现东关旅就在他们的面前。
因为不想打扰两人,东关旅也没有回头和他们打招呼,只是自顾自地偷偷闷笑,咬口烧鸡,又将注意力放在热闹的戏偶台上。
但是桑羊冰柔和熊侣便站在他身后,因此两人的说话也无可避免地传入他的耳中。
此刻桑羊冰柔叽叽喳喳地,却是在叙说着台上的“无欢先祖”事迹,她的叙述颇为精彩,补足了偶戏没有解释的部份,简直就要比台上的表演更为抢眼。
“无欢先祖啊……真是个际遇不凡的奇人异士,”桑羊冰柔笑着说道。“几乎在伐纣时代的重要大事,都和他或多或少有关联。
你看看,现在演的就是他在梅山上和七个精怪幻化成|人的‘梅山七圣’一起生活的故事,那个山犬模样的人,听说还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旧友。
唉呀呀!你看看那二郎神杨戬下手多凶狠,‘七圣’一个个都死在他的手上,不过他身后那只哮天犬其实并不是兽类,而是法宝的一种。
还有,这一段演的是西歧阵营遇上歹毒法宝‘化血神刀’的事。
我爹爹说,那‘化血神刀’其实是一种淬着厉害毒素的法宝,那种毒素只要见了血,就会将人身上所有的血化为剧毒,非常的毒辣。
后来因为无欢先祖的体质中有着特异的血质,能够克制化血神刀的剧毒,所以中了刀的雷震子、哪吒才被他救了回来。
但是无欢先祖并不喜欢西歧阵营的人,特别是‘太公’姜子牙,更是好几次都想要把他害死。
所以等到西歧周朝得到天下之后,无欢先祖便隐姓埋名来到鲁国,做生意赚了大钱,也就是这样,才把整个羊城建造了起来。”
戏台上,这时候已经演到了羊城初建时的情节,只见桑羊无欢其时已经极为苍老,但是他仍然远渡西域,找来为数极多的巨大水晶,将水晶镶嵌在羊城的天空。
看到此处,东关旅忍不住点点头,这才知道羊城上空反映天光的奥妙所在。
在他的身后,此时熊侣也是一样的心思,点点头说道。
“果然不是铜镜,我早那不可能是铜镜。”
桑羊冰柔奇道。
“你说什么?”
熊侣不再说话,只是淡淡一笑,便继续聚精会神地看着戏台上演着的桑羊无欢故事。
根据羊城的记载,后来桑羊无欢得享高龄,同时他的子孙又将羊城的规模扩大,并且得到碧落门中的“真人”相助,一直到桑羊无欢过世数十年后,羊城才总算有了现今的规模。
只是羊城人对碧落门的内部情形仍然极为不清楚,所以在戏台中仅能够以闪亮的光芒象征性演出,便是有碧落门中的“真人”出场时,也是光芒强烈,连真人长的是什么模样也模模糊糊。
整出戏在“无欢先祖”过世后,又演了几幕便光彩万分地结束,虽然羊城中人已经看过这幕戏很多次,但是结束时大家仍然高声喝采,气氛极为热烈。
戏剧结束后,人群开始离去,几个孩子在脚边嘻嘻哈哈地推挤而过,东关旅脚下一个踉呛,险些站不住脚,便往后方退了两步。
这一退,却刚好和桑羊冰柔、熊侣两人打了个照面。
看见是他,熊侣和桑羊冰柔两人都是微微一怔,桑羊冰柔诧异神情过后,又看了一会东关旅的背后,眼神四下看着,仿佛是在找着什么东西。
东关旅有些不好意思地抓抓头,笑道。
“嗨……”
桑羊冰柔微微一怔,本来没有什么的,不晓得为什么,听见他“嗨”了这一声,看了看身旁的熊侣,嫩白的秀脸却陡起有些红了起来。
东关旅却是有些促狭地雪上加霜,看着熊侣便对他挤了挤眼睛,桑羊冰柔瞪了他一眼,便有些讪讪地说道。
“你们聊……聊一下好了,”她的声音有些结巴,一改原来的谈笑风生,口齿流利。“我……我去那边看看。”
第二部(羊城碧落) 第十章 要你们进去碧落门
看着她纤巧的背影在庙会的光影中消失,东关旅笑嘻嘻地看着熊侣。
“哈哈。”
熊侣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沉静地笑道。
“‘哈哈’是什么意思?”他向来较为沉默,但是这句话却巧妙地用了桑羊冰柔的语气。
“哈哈的意思就是说,你们两个很配啊!站在一起样子很登对,”东关旅笑道。“如果不知道的话,还以为你们是一对呢!”
“一对?”熊侣摇摇头。“我们不是一对。”
“现在当然不是啦!”东关旅呵呵一笑,亲热地搭着熊侣的肩,两人一高一矮地在热闹的庙会中并肩而行。“只要你加把劲,我看应该没有问题吧?我看你们谈得挺投机的。”
熊侣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脸上的神情却有些古怪。
“你真的这样想吗?”
“当然。”
“如果你这样想,我只怕你要失望了,”熊侣静静地说道。“刚刚我和她聊了大半天,说了一些事情,倒有一大半是在问我虎儿的事。”
“虎儿的事?”东关旅奇道。“她不是看虎儿最不顺眼吗?”
“我起先也这么认为的,”熊侣淡然一笑。“但是虎儿不在的时候,却不一样了,她叽叽呱呱地问,什么都想知道。
虎儿多大了,他是哪里人,他喜欢什么东西,家里是做什么的。
平常和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凶不凶?他爱不爱吃猪肉炒辣椒?”
“问这么多啊?”东关旅咋舌道。“难道是想帮虎儿说亲作媒人?”
“所以啦!”熊侣有些没好气地瞪着他,摇了摇头。“说我和她很配什么的,一点也没有用。
老虎和狮子看起来也很配,只是如果你把它们放在一起却可能要打架,是不成的。”
东关旅听着他说着这样没头没脑的话,一时间也不晓得该怎样回答,正在发楞的时候,却听见桑羊冰柔从离去的角落大呼小叫地重又跑了回来。
“接上了!接上了!”她在人群中大声地叫道。“爹爹和碧落门里的人们接上了!”
东关旅和熊侣都是一怔,狐疑地对望一眼,熊侣无所谓地扬扬眉,而东关旅却是喜上眉稍。
桑羊冰柔快步跑了过来,娇喘吁吁,一边向两个少年大声说道。
“我在那儿遇上爹爹了,”她急急地说道。“他说要我找你们,三个人都要来,他说碧落门里的人要你们去看看!”
东关旅大喜,拉着熊侣就要跟着她走,桑羊冰柔推了他肩头一把,笑着说道。
“你没听我说吗?爹爹说是‘三个’,要把另一个也带去!你们先去把另外那个家伙也找来,我和爹爹在城门那儿等你们,再带你们去碧落门!”
东关旅点点头,便和熊侣快步跑回居住的小楼,手忙脚乱地把虎儿叫醒,拖着半睡半醒的他跌跌撞撞地来到羊城的城门口。
到了城门,远远地就听见有人大声争吵的声音,走过去一看,却是几个中年和桑羊颉在那儿大叫大嚷。
远远地,只听见桑羊颉大声说道。
“这不成!这不成啊!”他生气地大声说道。“咱们自己不争气,有什么东西欠了缺了,怎么能够怪人家呢?再说人家照顾了咱们那么多年,怎么可以这样做呢?”
另外几个中年人有高有瘦,有胖有矮,几个人的面貌和桑羊颉依稀有些相像,想来便是羊城中与他同辈的堂兄弟们,这几个中年男子都是神色不善,和桑羊颉也吵得颇为厉害。
桑羊冰柔站在一旁,有些无奈地Сhā不上口,侧头一看,却看见东关旅等人已经走了过来,脸上露出喜色,便向他们招了招手。
那几个中年人看见东关旅等人走过来,也就不再和桑羊颉争吵,只是上下打量着这几个少年,神情又是好奇,又是不喜。
只听见其中一个瘦瘦小小的中年人冷冷地说道。
“反正,我们的话也已经说尽了,城主的话我们也已经带到了,要不要听随便你,”那中年人瞪视着桑羊颉,一字一字地咬牙说道。“只盼你记得你还是桑羊家的子弟,桑羊家的生死荣辱可不只是咱们的事,也是你的事!”
桑羊颉瞪大了眼睛,微怒说道。
“颖堂哥,这种话我还要你来提醒吗?我当然知道这是和桑羊家事关重大的事,所以才不能让你们这样乱来!”他怒声说道。“总而言之,你们不要乱来,一切让我弄清楚了之后再说!”
那中年人桑羊颖冷然一笑,也不再说话,便和另外几个桑羊子弟怏然离去。
桑羊颉瞪着他们,仿佛怒气未息地呼呼喘气,过了一会才转过头来,看见东关旅等人,露出勉强的笑容。
“你们来了,”他点点头,松了一口气说道。“碧落门内的异人说要见你们,要我带你们进去。”
东关旅等三人点点头,便随着他走向羊城的另一个方向,走了大约十来条街,眼前便是豁然开朗,出现一片极大的平整空地。
那地面上灰朴朴的,却不是寻常的沙地或是石板地,只见地面上泛出金属的光泽,居然像是全数都由金属铸成。
在广场的彼端,有着一个孤零零的门,也不见什么建筑,整个平坦的广场上放眼看去,便只有那扇门。
“据说,在几十年前,碧落门还可以见得到建筑,”桑羊冰柔低声说道。“但是我们这一代却再也没有人有缘见到了,因为后来碧落门中的异人们改变了主意,那些建筑一个个消失,就只剩下这扇门了。”
“就这扇门?”东关旅奇道。“那么,那些什么异人都住在什么地方?”
“你这人有点怪哪!”桑羊冰柔笑道。“不就告诉你,他们都在碧落门里吗?当然就在那扇门内啦!”
“那扇门?开什么玩笑?”虎儿这时候总算醒过来了一些,抓了抓头说道。“这样孤零零一扇门,后面空空荡荡的,怎么可能住人?”
桑羊冰柔正要回答,一旁的桑羊颉却沉声说道。
“小孩子家不懂,不要乱说话。碧落门乃是我们羊城的命脉,个中的神秘怎能让你一眼看透?柔儿说异人们住在门后,便是住在门后。”
只见在广场的中央,有的地方却并不干净,丢着一些杂物,有些地方更有着燃烧的痕迹。
看着这些脏乱的地点,桑羊冰柔忍不住问道。
“这些是城主他们弄的?”
桑羊颉脸色沉重地点点头,看着东关旅等人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想了想却又住口不说。
一行人缓缓越过广场,来到那扇古怪的门前,只见那是一扇质料似金非金,似木非木的奇门,门上有着古怪的花纹,两扇门板上挂著有些破旧泛着尘土的门环。
只是,再怎么看都只是一扇空荡荡,孤零零的门,很难相信在门后能够藏任何东西。
虎儿最是调皮好奇,看着看着便打算绕过门后去看,但是走了几步,却发生了令人匪夷所思的怪事。
明明在眼前是空荡荡的一片,但是他走到门边,打算绕到门去看时,一跨步,明明什么东西都没看见,却眼睁睁地身上突地一震,一身酸麻,整个身体却是轻飘飘地向后一纵,居然结结实实地向后方震“飞”了出去。
看见虎儿像是片叶子一般轻飘飘地震开好几步,整个人腾空而起,东关旅和熊侣都是大吃一惊,瞪大了眼睛,仿佛见到了天下最不可思议的事。
桑羊冰柔咯咯一笑,仿佛早知道了会有这样的事发生。桑羊颉皱了皱眉,说道。
“不是说让你不要乱来吗?这碧落门后神妙万千,又怎是你们能够窥见的?”说着说着,他神情恭敬地走到那扇古怪的门前,大声说道。“碧落门‘化人’前辈,羊城桑羊颉求见!”
东关旅和熊侣好奇地探头看着那扇怪门,从地上爬起来的虎儿有些赧然地摸摸脑袋,也站在两人的身后。
只见那扇门轻轻地一动,便从两扇门前开了一道小小的细缝。
从细缝中,此时出现了一张长长的马脸,神情木然,脸色苍白,却是一个脸容极长的高瘦男子。
看见这个人,桑羊颉微微一笑,说道。
“‘化人’前辈,我已经依言带他们来了,还请您代向夷羊前辈通报。”
那个被称作“化人”的长脸怪汉森然看看众人,嗄声说道。
“知道了,叫他们进来了。”
桑羊颉招招手,示意东关旅等人走进去,等到三个人都走进碧落门之后,他也举步打算进去,但是那“化人”却伸出大掌,阻在他的面前。
“你不能进来。”
桑羊颉惊奇道。“我不能进来?”
“化人”点点头,阴森森地说道。
“只让他们三个进来,你这次不能一起进去。”
桑羊颉和桑羊冰柔父女二人楞楞地站在碧落门前,看着大门缓缓合起来,两人面面相觑,却不晓得该说些什么。
东关旅等人走入碧落门之后,心中有些忐忑,虎儿见桑羊颉父女也被阻在门外,忍不住悄然对东关旅说道。
“喂!连他们两个也不能进来呢!”虎儿有些担心地说道。“不晓得会不会是把咱们抓去生吞活剥杀掉。”
东关旅心下也和他一样的有些不安,但是听见虎儿这样说,他瞪了虎儿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别乱说!”
熊侣走在三人的最前方,紧随在那个长脸怪汉“化人”的身后,他想了一下,试探性地问道。
“请……请问前辈,我们现在要去什么地方?”
那长脸怪汉却是对他们不理不睬,也不回头,只是迳自走在前面。
那碧落门内果然是个奇异古怪的所在,只见里面是个深远见不到底的黑暗空间,但要说是绝对的黑暗那也并不尽然,因为在四周围还是偶尔出现星光一样的微弱光芒,在众人的上下左右闪闪发亮。
东关旅看了一会这个空间的古怪深邃,心中一动,突然想起来一些怪里怪气的回忆与梦境。
眼前的景象,竟然好像是什么地方见过似的。
他有点困惑地看着四面八方,远方的深邃之中,偶然有着闪亮的星子划过天际,看见这样的情景,东关旅这才想起来,眼前的景象,其实自己在十多年的岁月中已经看过了无数次。
打从童年时代开始,他就常常在浩瀚的星空前看见许多古怪缤纷的幻象,有时看见迷蒙瑰丽的彩色星云,有时看见惨烈的神战,有时还会看见闪烁在风、火、水里面的奇怪人形。
话又说回来,那种古怪的人形,倒是和不久前见到的那个“风之恶鬼”有点相似。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却听见身旁的虎儿低呼一声。
“见鬼了!”
东关旅好奇地看了他一眼,只见虎儿抓抓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
“嘿嘿!你听到了啊?”他赧然地笑道。“没有什么啦!只是觉得这种黑天暗地的样子好熟,才不不心叫出来的。”
“你也觉得很熟?”东关旅奇道。“你也见过这个地方?”
“‘也’是什么意思?”虎儿张大了口,露出了吃惊的神情。“难道……难道你也做过这种梦?”
东关旅连忙点点头。
“嗯!做过的,我在做梦的时候就看过好几次这种模样!”
两人正在惊疑之间,忍不住又多打量了周围的黑暗星空几眼,便在此时,走在前方的熊侣突地回过头来,,若有所思地盯着两人看。
虎儿笑嘻嘻地看着他,但是看见熊侣那种既迷蒙又困惑的神情,他的心思也算灵巧,一转念便想到了熊侣会出现这种神情的原因。
“不会吧?”虎儿张口惊声叫道。“难道说,你也做过这样的梦?”
熊侣有些迷惘地转头看了看四周围的浩瀚天空,这才点了点头。
原来他真的也见过这片奇异的空间!
这样一来,三个人都已经有过这样的梦境经验。
只是,为什么会这样呢……?
东关旅等三人正在惊疑的时候,那“化人”却背着大伙,静静地说起话来。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他的声音依然沙哑低沉,稍一不注意便听不清楚。“你们三个都是星箭后代,当然会有这样的记忆了,井底之蛙,这又有什么好奇怪?”
听见他突然开口说话,东关旅和虎儿、熊侣都是吓了一跳,三个人面面相觑,过了一会,东关旅才小心翼翼地问道。
“前辈说我们是‘星箭后代’,请问那是什么意思?”
那“化人”哼了一声,却仍然没有回头。
“星箭后代就是星箭后代了,又有什么好解释的?”他冷冷地说道。“待会儿你们自己去问夷羊兄便是。”
这个“化人”口中的“夷羊兄”,桑羊颉说过的“夷羊前辈”,已经不止一次出现在碧落门的对话中,想来便是碧落门中一个关键人物,只是此刻众人还是漫行在一片未知的深邃空间之中,却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见到这位“夷羊前辈”?
还有,虎儿在心中嘀咕着,“夷羊”和“桑羊”念起来好像都是羊,现在大伙又是在“羊”城,这样一大堆“羊”下来,不晓得他们之间有着什么样的牵扯关联?
在浩瀚星空世界中走了一会,周遭开始出现一个个像是不同入口的奇异空间,有的空间大如楼房,有的却是小似桌椅,这些空间乍看过去便像是一个个大小不一,景物各异的窗口,从窗口看出去,有的窗外风光明媚,有的窗外却是险山恶水,风雨交加。
这种景象远远超过了三人的知识范畴,便是要他们看个清楚,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事实上,数十年前的齐桓公时代便有人曾经走过碧落门中这类的奇景,但是出得碧落门后,同伴向他询问个中的经历,却再怎样说也无法说出个所以然来。
走了一会,整个世界的光度逐渐转亮,但仍然有点晦暗不明的阴沉,只见整个天空变成了一处极大的黄昏光影圆幕,有时还有着霞光透现出来,极为瑰丽好看。
这时候脚底下开始出现一条像是道路一般的通道,但是这通道却像是木板随便搭成的,还可以看见一条条的木片,这木板道却逐渐升空,像是不着力似地浮在天空,远远望出去,整个条木板道长得看不见尽头,在空间之中弯弯曲曲,像是一条长得看不见底的削苹果皮,轻飘飘,浮荡荡地悬挂在空间里。
那“化人”领着东关旅等人走上那条奇怪的木条小道,原先还担心这单薄的小道走上去会支撑不住大伙儿的重量,但是走了几步,却发现脚底下极为厚实稳重,简直就像是走在寻常的实地上。
这样上上下下,有时整个空间还翻转了过来,走了一会,四周又开始渐渐变暗,又是那种古怪的天空场景。
但是这一次,天空中出现的不是浩瀚的群星,而是十二道古怪的光团。
这几个光团,其实都还算清晰,每一个都有着不同的颜色和光彩,只是那些图案仍是令人迷惘不清,不晓得为什么会有这些东西。
东关旅一边走,一边细看,发现这十二个图案中有的一眼便能看得明白,有的却是看不出来到底是什么东西。
要说它们是兽类的图案,没错,在这些光团中有着巨牛、狮子、两条鱼、螃蟹和蝎子,但是其它的图案中却还有着一个古怪的水瓶子、一个美丽的少女、一个人头马身的怪物,有一个图案居然还是一座左右都是秤台的杆秤!
第二部(羊城碧落) 第十一章 泡在水中的亲人
三个人好奇地仰头看着这些古怪神秘的图案,却不晓得它们高高挂在天空有着什么用意。
但是熊侣仔细看了一会,却失声叫了出来。
“星图!这里也有星图!”
东关旅和虎儿好奇地看着他,齐声问道。
“什么星图?”
熊侣面露疑惑的神色,指着天空说道。
“天空之中,群星各司其位,在深宫中的众位官员中,便有人职司观察众星,以测人间的吉凶。
这上头的的图案虽然好看,可是你们仔细看,图案的背后仍有众星的位置,每个图案中似乎便有一组星星。
星图的分类,在我们楚国的宫中也早有分类,和当今世上封国大致类似,天上群星通分为二十八宿,每一宿都是一种兽类,像是女土蝠、室火猪什么的,只是却和这十二种光团不甚相同。
比方说,那半人半马的图案背后,便有着一组星星,天象有云:“北斗主生,南斗主死’,这组星星一部分在太史记载中便称为‘南斗群星’,主死亡刀兵。但是却怎么看也和那个半人半马的怪东西没有关联……”
他这一番叙述下来说得极为清楚,仿佛是熟得不能再熟的知识。
东关旅和虎儿听得目瞪口呆,因为这等知识在当世是专属宫廷的深奥学问,平素的升斗小民不用说了解了,便是听也可能从未听过。虎儿听见他说到“南斗主死”的时候,大感兴趣,忍不住便随口赞道。
“你老兄懂得好多啊!倒像是你从小到大就净学这种现意儿似的。”
熊侣微微一笑,也没有出口否认。
三个人便跟在长脸怪汉“化人”的身后,走过那十二光团下的通道,又走了一会,便来到了一处状似寻常大厅的所在。
这个地方虽然仍旧大得吓人,但是总算比较像是三个人平日习以为常的普通摆饰,自从进了羊城之后,这一两日来放眼所见都是奇异匪夷所思的地点,连吃的喝的也常是古里古怪说不出口来的怪东西,此番见到一个普通些的地点,倒有点令人惊讶起来。
只见这个厅堂光度依然不佳,仿佛是点的灯不够亮似的,“化人”领着他们走了进去,在厅堂中有几张大椅子,桌上摆着素雅的鲜花,墙上却有着无数张质材古怪的图画(其时人类还没有发明纸张,因此东关旅等人便不晓得什么是纸,连画在纸上的画也觉得无法理解。)
在大厅的椅子上,此时静静地坐着一名身材极为高大的老人,这老人的形貌威严,虽说只是坐在那儿,但是整个身躯便已经高大得令人咋舌,如果是站起身来,却不晓得有多么高大。
那“化人”走到高大老人的面前,微微一拱手,嘶声说道。
“夷羊,已经把三个孩子给你带来了。”
那老人微微颌首,他的眼睛极为明亮有神,上下打了东关旅等人一眼,老人的形貌虽然威猛,但是眼神却颇为亲切柔和,倒不会令人产生任何恐惧之感。
“我的名字叫做夷羊玄羿,”老人洪亮地说道。“是在碧落门中栖身之人。今天能够见到‘星箭’后人,已经是我极感欣慰之事了。”
东关旅好奇地打量了他几眼,发现这老人除了脸上不少皱纹之外,举止间仍然相当的灵活,丝毫没有老态,就连他的头发也没有全数变白,有些发丝居然泛着红红的色泽。
而老人的长相也和一般人不太相似,只见他的眉目轮廓颇深,整个脸像是雕成的一般,极为清晰立体,老人的眼睛更是奇怪,一双眸子的色泽极淡,还泛出淡淡的蓝色光彩。
更重要的是,东关旅从小便有一种古怪的能力,能够见到某些常人肉眼无法见到的奇异现象,比方说,当年他便曾经在一些人的身后见到被称为“元神”的古怪光影。
当初在楚国监狱遇见那个用元神削人头颅的斗家贵族,他也能够很清晰地看见那人身后的蓝色“元神”。
此刻,在老人夷羊玄羿的身后,便悬浮着一个这样的古怪“元神”。
看见他诧异的神情,夷羊玄羿微微一怔,便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于是微微笑道。
“好孩子,你也看得见元神是吗?”
东关旅点点头,一旁的熊侣却想了想,沉声问道。
“请问,您老人家说的,说我们是‘星箭后代’,那又是什么意思?”
夷羊玄羿若有所思地看着三名少年,过了一会,才点点头。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你们当然是还不知道的。”他说着说着,便袍袖一挥,也不晓得用了什么方法,便让整个房间内的灯光陡地变暗。
便是这样突地变暗,这才发现大厅中另有一道淡淡的蓝白色光源,从夷羊玄羿的身旁静静地映照出来。
被这样的蓝白光芒一照,东关旅等三人都是吃了一惊,只见到眼前又泛起了淡淡的红色光芒。
虽然看不见自己脑门上的光芒,但是其余二人头上的星芒却都看得清清楚楚。
从三个人个自的角度看出去,都是这样的奇异景象。
“这样的红色星芒,便是‘星箭传人’的最好证据,”夷羊玄羿淡淡地说道。“据我所知,每一世之间只会出现三个人,而且这一世的红色‘星箭传人’,全数都是出自楚国的王族。”
此语一出,三个少年都是吓了一跳,在他们的认知里,只知道三个人之中,虎儿是前代成王的私生儿子(但实际上他真正的父亲是“堵敖”熊溪,只是因为阴错阳差,才和东关旅掉换了身分),至于东关旅和熊侣同时也是楚国王族,这件事听起来却是颇为匪夷所思。
虎儿瞪大眼睛,吃吃地指着东关旅和熊侣说道。
“你……你们你们,也是楚国王族的人?”
东关旅困惑之中,也带着几分茫然,当年他虽然的确是楚成王亲生儿子,但是自从坠下深谷,被猎户夫妇捡到之后,就再也没有人知道这事了,因此此刻虽然夷羊玄羿说他乃是楚国的王族贵胄,但是一时之间,却很难令他接受。
夷羊玄羿看着少年们的困惑神情,只是轻松地微微一笑。
“奇怪吗?其实一点也不奇怪,我知道你的身分早在你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被人认出来了,这件事待会我再详细解释给你听。倒是你这少年……”他饶有深意地看着熊侣,脸上有着耐人寻味的神情。“他们两人的身分,我是早就知道确定了的。倒是你这第三个星箭传人……据我所知,除了他们两个之外,这世上只有剩下一个星箭传人,而且他的身分我也早就知道了……”
熊侣却仿佛并不惊奇,只是静静地笑着,聚精会神地听着他说下去。
只听见夷羊玄羿悠然地说道。
“第三个星箭传人,我知道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经出生在楚国王宫,而且还是楚穆王的儿子。
过了这么些年,这个孩子也早已经被立为楚国世子,将要继任楚国的王位。
对于这件事,少年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他这样一说,东关旅和虎儿两人都是眼珠子瞪得老大,仿佛听见了天底下最难以置信的事。
但是熊侣却仍然是气定神闲,调皮地转了转眼珠子,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没有什么好解释的。前辈果然通晓天下万千至理,这种小把戏果然没能瞒得过您。
是的,我的名字叫做楚侣,熊侣是我的小名,我的父亲便是穆王商臣,我果然便是当今楚国的世子。”
东关旅和虎儿虽然已经大致猜到了事情的原委,但是从熊侣口中亲自说出来自然更令人震撼不已。
楚国世子!
这个不久前还一身脏兮兮的小乞丐,居然便是当今楚国最荣宠尊贵的世子!
一念及此,两人脑门中只觉得轰的一声全数空白起来。
想起认识熊侣以来的诸多言行,再想起来和他嘻嘻哈哈的诸多时候,忍不住脑袋瓜子有些发晕。
只听见夷羊玄羿说道。
“我打从听到你们三个来到羊城时就觉得有些奇怪,东关旅和虎儿也还罢了,你是楚国的世子,按理说应该是金玉之体,尊贵无比,怎会和他们一起流落到水月居去呢?”
他虽然只是第一次和三人会面,却是对所有情事通晓清楚,不只知道东关旅和虎儿的名字,连三人是从水月居来的也清清楚楚。
听见他的问话,熊侣轻轻叹了口气。“这个中的缘由,说起来就很奇怪,也很复杂了。
我会常常流落在外,其实是我父王教我的。”
“你父王教你的?”夷羊玄羿奇道。“为什么他会叫你做这样子的事?”
“只因为我父王虽是楚国一国之君,但是他近年来身体多病,已经没有足够精神治理国政,所以有很多国家大事,他都得仰赖斗家的人来帮忙。
但是这斗家的世族与楚国的关系是很错纵复杂的,他们一方面能够将楚国治理的很好,但是另一方面却常常背着我父王做些培植自己势力之事,只因近几年来父王更加感到力不从心,他认为我长年住在宫中反倒比较陷入斗家的控制,便嘱咐我要多多深入民间,一方面在民间我的安全反倒不受威胁,一方面也可以多多了解人民疾苦,对我日后登王也有帮助。”
“为什么叫你出去闲逛会比较安全呀!”虎儿好奇地问道。“在街上不是比较容易被人打吗?”
“只因为在宫中,我的安全是楚国王宫所管,出了什么事便和斗家无关,反而容易让他们有暗算下手的机会。
如果我出了宫门,当作是世子天Xing爱玩出来透透气,那么我的安全就变成了掌理国政的斗家责任,一旦我出了事,便是他们要担起的罪责,所以他们反而不敢对我怎样。
就好像那日在星箭荒场的时候,我大剌剌地走进去,还跟斗子玉吹胡子瞪眼睛的,他也对我无可奈何。
后来跟着你们到了水月居,想想可以到传说中的‘羊城’来看看,所以我就跟来了。”
东关旅点点头,恍然说道。
“所以那日在‘乘鸢’上头的时候,你早知道了羊城是什么样的所在,桑羊前辈也奇怪你这样一个少年,怎会知道羊城的事呢!”
“没错,我楚国王宫中也曾聘请过羊城的智士,早已深知他们的能力,”熊侣说道。“不瞒大家,我此番前来还有另一个想法。
这几年来我的年纪逐渐长大,见识也多了,但是我总觉得斗子玉对我来说越来越危险,从前父王认为他会有所忌惮,不敢在王宫外对我不利,但是这一阵子我却觉得他仿佛另有图谋,有几次简直就是要取我性命。
因此我已经不愿再束手待毙,我要多多培植自己的势力,否则到时候楚国王位登不上不打紧,也许还要送掉一条小命。”
认识他以来,这是熊侣说过最有情感,也最长的一段话,虎儿的个性本就热血豪爽,此刻听了他这样说话,胸中不禁一股热血上涌,便大声说道。
“好!就冲着我们是兄弟,虎儿这一生便帮定了你!我们尽全力,就是要磨掉一层皮也要送你登上楚国王位便是!”一边叫着,还拉过东关旅的手来。“还有小旅也是,对不对!”
东关旅被他的热情所感,也深吸了一口气,大声说道。
“对!”
熊侣本来是个情感内敛之人,但是此刻见了这两个好友如此重义相助,也忍不住心头一阵温热,开心地大笑。
“好!如果我能够登上楚国大位,我便一定和两位兄长共享一世荣华富贵!”
三个年少的孩子,此刻便在这座奇妙无比的碧落门中许下心愿,也为日后个自建下的奇异勋业开启了序幕。
只是,一旁的夷羊玄羿却没有他们的热切激昂,反而在眼睛的深处隐隐出现了淡淡的悲愁神色。
依稀仿佛之间,他并没有像三个少年那样的乐观。
并不是说,他们一定不会成就什么不凡功业,相反的,夷羊玄羿早已看出三个少年都是神清骨秀,格局不凡,日后必将个自成就极为不凡的事业。
此刻他不感乐观的,其实便是熊侣那句“共享一世的荣华富贵”……
夷羊玄羿一生际遇不凡,足迹和他的先祖一样遍布天下,也亲身经历过人间的悲欢喜怨。
只是,在他的记忆之中,却很少有人能够共享富贵的。
共患难,也许很容易。
但是在患难之后,真的能够共富贵的,可就少之又少了……
不过这种话此刻对三个少年来说,是一点意义也没有的,夷羊玄羿静静地坐在那儿,看着三人慨然地立下誓言,等到激烈的情感过去之后,这才站起身来。
他的血缘之中有着高壮雄伟的基因,站起身在来比三个人中最高的东关旅还要高一个头,像个天神似地站在那儿,让少年们都不禁肃然起敬。
“你们想知道‘星箭后代’是什么意思吗?”夷羊玄羿说道。“那就跟着我来。”
东关旅等人跟着他走进大厅旁的一处偏门,本来以为和寻常大厅,走过偏门便是内室,但是走出大厅之后,却发现整个空间变成了阡陌纵横的无数通道,有着为数极多的长廊、入口横亘在眼前。
夷羊玄羿说道。“这便是碧落门中的通路之一,要知道此处的奥妙,比天地间最深遽的秘密还要深,便是你有着通天彻地之能,也不见得能通晓其中之万一。”
东关旅好奇地四下观看,每看见一样新奇事物都是悠然神往。
看着这个少年的好奇的模样,夷羊玄羿的眼神中流露出慈和的神采,便温言地说道。
“你……你叫东关旅,是吗?”
“是。”东关旅点点头。
“你一定很奇怪,为什么我会知道你的名字,是不是?”
“一开始是有点好奇的……”东关旅不好意思地笑笑。“但是后来想一想,大概是桑羊颉前辈告诉您的吧?因为他先前已经来过了,大概也约略把我们的事讲给您听过了。”
“不,”夷羊玄羿摇摇头。“不是这样。”
“不是这样?”东关旅奇道。
“我会知道你的名字,是因为我们这儿有人认识你。
严格来说,应该是你还很小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你了,因为这里有一个人一直想要再看见你。”
“有一个人要见我?”东关旅惊讶道。“不会吧?我怎会认识碧落门里的人呢?”
夷羊玄羿微笑不语,但是神情中却有一丝丝的黯然,他随手打开了旁边一处入口,便示意东关旅等人走了进去。
走进那入口之中,只见是一个大约几间寻常房子大小的空间,这个空间中并没有什么东西,只在角落处有个几件闪闪发光,却又说不出所以然来的器物。
唯一一件奇异的物事,便是在空间的正中央有一个两人合抱粗细的透明管子,里头像是装了半管的蓝色液体。
远远望去,那液体中似乎载沉载浮着什么东西,夷羊玄羿远远看着那透明管子,忍不住幽然地长叹一口气。
“去看看吧!”他低声说道。“去看看你就知道了。”
东关旅好奇地缓步走过去,走近了一些,才发现那管子里的液体中悬浮的是一个人体,轻飘飘地浮在水液之中。
听见了东关旅等人走进来的声音,那人体仿佛还略有细微的反应,在水液中起了阵轻轻缓缓的波流。
走近那透明巨管,东关旅又是小心,又有些害怕地仔细端详,原先那人体是背向着他浮着的,东关旅轻轻跨步绕了过去,逐渐看清楚了那人体的脸。
看了一会,他的眼睛突地像是铜铃一般睁得老大,失声惊叫。
“义父,您是我的义父!”
此语一出,虎儿和熊侣都吓了一跳,他们两人和东关旅虽然感情极好,但是却没有熟到对彼此的往事一清二楚,此时听见他惊叫出来,却没有一个人知道东关旅的义父到底是何方神圣。
只见那“义父”身材也十分壮硕高大,一身赤祼地悬浮在蓝色水液之中,他的头顶像是鸡蛋一般地全秃,最奇怪的是,[奇*书*网-整*理*提*供]在他的背上居然长着一对奇特的肉翅。
这个悬浮在水液中的高壮有翅男子,当然便是东关清扬了,当年他在东关旅童年时候与他在郢都城外山上偶遇,看出东关旅的身分不凡,便决定收他为义子,就连“东关”这个姓氏也是他取的。
原先他与东关旅相约不久后再次相见,但是却始终不曾再出现,这些年来,东关旅时时都会想念这位只见过半日的义父。
这时候,却在这个充满神秘事物的碧落门中再一次与他相见。
只见东关清扬飘浮在蓝色的水液之中,也不晓得是死是活,他的眼睛半睁,在水液中缓缓地摆荡。
东关旅急切地绕过去,在他的面前跪下,眼睛含泪地仰头大叫。
“义父!义父!”
但是东关清扬却依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夷羊玄羿走过来,双手抚着透明的管壁,耳朵却贴在管壁上,一边喃喃地说道。
“嗯……好,我知道了……我会告诉他的。”
听了一会之后,他才正色道。
“你义父也很高兴见到你啊!他要我告诉你,说你长得好大了,他非常的高兴,也要我问你,你的义父义母好不好?”
东关旅跪在地上,眼泪像是决堤而出的河水一般地流个满面,面对着这样古怪的处境,一时间情绪激荡,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第二部(羊城碧落) 第十二章 原来你们都是星箭传人
夷羊玄羿却也不来催逼于他,只是点点头,任他自行将积压的情绪释放出来。
东关旅哭了一会,脸上纵横的都是涕泪,夷羊玄羿看了看水液中的东关清扬,脸上神情微微一怔,便又将耳朵凑向管壁。
“嗯……好,我知道了,你不说,我也打算告诉他们的了……”
他和水液中的东关清扬商谈一会,便招了招手,示意一旁的虎儿和熊侣也走过来,虎儿伸手将东关旅扶起身,三个人便站在夷羊玄羿和东关清扬的身前。
只见透明巨管微微映出蓝色的光,映在夷羊玄羿的脸上,东关清扬在轻轻摆荡的水液中飘浮,偶尔可以看见他的表情略作变换,但是动作极为缓慢,不注意根本看不出来。
夷羊玄羿环视了三名少年一会,这才慨然说道。
“这位东关清扬先生,与我是相交了六十余年的旧友,只因为遭逢了奇怪的变故,才变成了这个模样。
他和东关旅的关系较为深厚,是因为他曾经在几年前收他为义子。之所以收他为子,除了东关清扬先生和他投缘之外,也和你们的身分有关,因为你们三人都是‘星箭传人’。
什么叫做‘星箭传人’呢?简单来说,也就是你们的血统异于常人,和上古的一件大秘密有关。这个大秘密,我们也是来了碧落门之后才得知的,但是因为年代久远,又是属于远远超过我二人识见的古怪历史,所以实际上我们所知的也只是皮毛,个中真正的细节,也只能凭空猜测……”
便在此时,水液中的东关清扬开始从头部泛出淡淡的黄|色光芒,那光芒柔润地在水液中移动,动了一会,便像是有生命一般地“噗”一声放散出来,在透明巨管前映照出瑰丽的图案。
那图案看起来却十分逼真,虽然色彩有些淡了,但是映出来的影像却清晰一如真实。
看见这样的奇景,虎儿忍不住“哇”的一声赞叹出来。夷羊玄羿轻轻地拍着管壁,仿佛是在向老友略作鼓励。
“这是东关先生特有的投影能力,”他缓缓地说道。“接下来他要告诉你们‘星箭传人’到底是什么东西。”
只见在那投影之中,先是出现了一片苍茫的青翠大地,这片大地上完全看不见楼宇城郭,只见在平野之上处处有着燃烧、火山爆发的天灾痕迹,天空也是乌云密布,不时闪过一阵阵灼亮的电流。
大地之上,有许许多多叫不出名字来的怪人怪兽,这些怪人怪兽的日子显然极为不好过,除了遍地是致命的天火之外,还时时有着洪水的肆虐。
只听见夷羊玄羿在一旁缓缓地说道。
“这些映像,是我和东关先生在碧落门中找到的,只因为它们极为神秘吸引人,我们便将它烙印在‘元神’能力之中。
这片大地看起来极为残破,似乎活在一个非常艰苦的年代。古书有云,说上古的神话世界中‘四维绝,人踪灭’,在古代三皇五帝的时代中,常常有着可怕的天灾,那时的人们生活朝不保夕,眼前所见的这个世界,大约便是在那个时代左右。”
映像之中,此时却在一片残破的荒烟里出现了许多巨大的身影,一个个都像是传说中的巨人,形貌、色彩都是缤纷雄伟,大部分的巨人都是人形,只有少部分有着兽类的特征。
看见这些巨大身影在荒烟中隐约出现,东关旅和熊侣、虎儿都忍不住低呼一声。
夷羊玄羿看见他们的反应,微微点头,沉声说道。
“没有错,这些巨神天将你们其实也见过的,对不对?它们后来大多被收服在楚国的‘星箭荒场’之中,只是你们看见它们的时候,它们是不大会动的,和你们现在所见的大不相同。”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说法,映像中那些巨大人像本来只是在大地上缓缓移动,但是走了一会之后,却像是发了狂一般,开始个自抓对厮杀起来。
那种厮杀初看之下,并没有很严重的对战味道,与其说是对战,倒不如说是小孩子的扭打玩闹。
但是这样扭打一会之后,情况却有些不对了起来,有几个巨像开始发出灼亮的光线,光线所到之处居然轰然炸开,便是高山巨石也是应声而碎。
有的巨像却会发出弓箭一样的武器,而这种武器的威力也大得惊人,所到之处不只爆裂炸散,有时命中的目标还会凭空溶化消失!
但是最惨裂的还是巨像与巨像之间的扭打厮杀,原先大伙的动作并不激烈,但是打着打着却变得极度凶残起来,虽然影像寂静无声,但是从映像中看见那重若惊雷的殴击,击中对手时激起的火花,四散的碎片,可以想见当时战况之烈,对决之惨。
最令人触目惊心的,是有具人形的红色巨像和一具灰色的象形巨兽互相攻击,那象形巨兽用长鼻将对手紧紧缠住,但是那红色巨人却在遍体麟伤的惨状下猛力一击,双臂深入巨象的肚腹,居然硬生生地纠出来一个活人!
只见那人一身血污,脑门上有着和东关旅等人相似的星芒,但却是灰色的。有了这人的身量相比,东关旅等人才知道那红色巨人的大小和星箭荒场中的巨像相彷,大约都在三五人高左右。
在映像中,那血污之人不住地张口狂呼,无声的影像更令人惊慑,虽然这已经是千年前的旧事,但是映入眼帘仍令人震撼不已。
接下来的画面,却令人更为不忍卒睹。
因为那红色巨人将那个从巨象腹中“掏”出的血人握在手中,一时间有点像是握在大人手中的襁褓婴儿。
只是接下来,那红色巨人却是残忍至极地双臂一合,竟然便活生生地将那人在手上挤成碎片!
这样的血肉横飞场景,东关旅等人却是见过的,当日在星箭荒场中,斗子玉将那楚国大夫屈廷子西丢入巨像后,便是这样硬生生挤死的血肉横飞惨状。
经过一番短暂的交锋之后,战况逐渐明朗,地面上横着一地的巨像残骸,幸存的巨像大约仍有四五十具,此刻所有巨像巍然地立在大地之上,形貌古拙雄伟。
然后,只见那些巨像一致地泛出色彩不一的美丽光芒,红光、蓝光、黄光、白光在空间中吞吐来回。
过不多久,那些巨像的胸口、肚腹纷纷打开,从巨像中跃下来一个个头上有着星芒之人,那些人有男有女,星芒的颜色也各不相同。
正想看清楚这些人的长相形貌之际,整个映像却戛然而止,突地黑暗下来,。
原来这儿便是映像的结束。
映像结束之后,夷羊玄羿轻轻地拍了拍东关清扬所在的管壁,温言道。
“辛苦辛苦。”
说着说着,又回头对东关旅等人说道。
“这便是碧落门中有关‘星箭传人’的记载,后来我和东关先生走遍天下,也在四方的古籍传说中听过不少星箭传人的事,最后总算归纳出几个重要的事实。
第一,原来星箭种族的巨神像并没有在上古时代全数绝迹,也不晓得是什么样的原因,它们后来散处在天下各处,年代一久,有的便湮没在土石之间。
第二,所谓的‘星箭后代’指的便是能够驾驭那些巨像的种族,特征便是他们的身上都能找得出星芒。但是真正能够遇上巨神像的星箭族人少之又少,大部分人都只是一生默默无闻地庸碌而过,至死也不知道自己拥有这样的奇异能力。
偶尔有找到巨像的人,便会在历史上留下不凡的功业。据我所知,当年翟国那个能够一人横扫鲁军的‘长人’侨如便是一个躲在巨像中的星箭族人。
第三,星箭族人之中,也有分等级的,在各色星芒中,又以红色星芒最高,有几个巨像是所有巨像的领袖,而这些巨像便只有红色星芒之人才能掌控。
奇怪的是,红色星芒的星箭族人只在楚国的王族之中出现,不晓得是什么血统上的原因,因此,我们后来才能得知你们三人便是生在楚国的‘星箭传人’。
其实,楚国这个国家不晓得为什么,和‘星箭’族类仿佛有著令人不解的神秘关联,不只红色星芒之人只出现在楚国王族,便是现存的巨像也大多停放在楚国的‘星箭荒场’,那便是你们曾经去过的所在。
只是楚国的历代国王始终不晓得星箭荒场的奥秘,像斗子玉那样的低俗之人不晓得巨像之能,居然把它当成了凌虐重犯的器具。”
夷羊玄羿的叙述,熊侣听得最为入神,夷羊玄羿说到此处,他仿佛极为沉迷,轻声地问道。
“那些巨像,真的有那么大的能力,现在它们仍然能够像上古时候那样的战斗、杀敌吗?”
夷羊玄羿点点头。
“当然可以,只要找到合适的星箭传人,当然可以驾驭那些巨像,像你们三人就有这样的能力。”
过后不久,夷羊玄羿带着三人走出东关清扬的房间,又带他们在碧落门中看了几处地点,一边简单解释了碧落门的起源。
原来在当年桑羊无欢建立羊城之后,本来只是要建一个能够让桑羊家后代安身立命之地,但是当年桑羊无欢得逢奇遇,曾经在古城朝歌附近一处深窟中学得来自未来时代的知识,于是在他离开人世之前,也将他的胸中所学传给了几个资质聪颖的子弟。
但是这些子弟之中,却有人比桑羊无欢的资质更为出色,不只承袭了那些先进知识,而且进而融会贯通,领悟出更深的道理。
大约在周昭王年间,羊城的城中来了几个奇异的客人,问了问,才知道这些客人是来自天外的“真人”,当时的羊城人士并不太清楚什么是“天外”,什么是“真人”,但是几个奇异的访客和羊城里的人相处得却是极为融洽,后来他们便在羊城住下,并且由城主建造“碧落门”供他们居住,因为他们自称来自天外,“碧落”为天,便以“碧落门”称之。
这几个来自天外的“真人”将碧落门逐渐发展起来,刚开始还有羊城的人在里面出入,但是随着里面的真人越来越多,碧落门中钻研的知识已经不是寻常人可以领悟的了,于是后来羊城的人便较少涉足到碧落门中。
但是随着碧落门内的奥秘越来越深,碧落门提供给羊城的器物、资源却也越来越充足,碧落门中的真人们并且时时改进羊城中的建筑和机件,让羊城变成一个越来越舒适的所在,像是羊城人们爱喝的“西忧菟”水,会飞翔的“乘鸢”,都是碧落门发展出来的器物。到得后来,碧落门中人便索性和羊城的城主达成协定,约定羊城从此不再管碧落门中的事情,而碧落门的职责便是提供羊城的许多资源和利益。
这样数百年来,果然相安无事,羊城城民过着比外头舒适许多的生活,而碧落门中也自行其是,两边不互相干涉,平时也没有太多的来往。
这样的均势,到了近数十年来却已经有了改变。早在夷羊玄羿和东关清扬到来之前,据说碧落门早已发生过几次不为外人所知的异变,每次异变过后,门中的“真人”便会少去一些。
到了夷羊玄羿和东关清扬进入碧落门中之时,碧落门内只剩下了两个“真人”,而仅剩的这两人也在十年前不告而别,也不晓得他们去了什么地方。
因此,这十年来,碧落门内其实便只有夷羊玄羿和东关清扬二人,而自从东关清扬遭到意外后,更是只剩下了夷羊玄羿一人独撑大局。
说到此处,熊侣突然摇摇头,问道。
“不对啊……”他静静地说道。“除了您们二人之外,至少还有那‘化人’前辈吧?难道他不是碧落门中人?”
夷羊玄羿赞许地对他笑笑,表示他这问题问得极好。
“严格来说,‘化人’他们并不能算是碧落门中人。
此刻在碧落门中仍能走动思考的‘化人’仍有四个,但是他们却不能算是碧落门中的成员。”
“因为他们不够聪明吗?”东关旅好奇地问道。
夷羊玄羿想了一下,仿佛觉得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便双掌轻轻一拍,过不多时,那领着东关旅等人进来的长脸“化人”便缓缓地出现。
“这几个小兄弟想知道你的真面貌,”夷羊玄羿对“化人”笑道。“你就告诉他们吧!”
那长脸“化人”面无表情,点点头,便将衣裳的前襟掀开。
东关旅和熊侣面面相觑,正在奇怪他的行止时,却看见“化人”手臂一扬,居然便硬生生将自己胸前拉开一道大口子。
东关旅等人大声惊呼,这他这样的行径吓了一大跳。
只见“化人”的胸腹之间有着一个极大的开口,在开口中并不是内脏和血肉,而是一大堆闪着古怪光芒,亮着不同闪光的金属物事。
夷羊玄羿淡淡一笑,轻描淡写地说道。
“这下子你们知道了吧?‘化人’并不是一般的凡人,只是当初住在这里的‘真人’为了多些人手帮忙,才做出来的器物。
你说他们是器物,但是‘化人’却和寻常器物不同,他能够思想,也能和你谈天,学起手艺来还要比我们快上许多。虽然不是真正的人,却也可以成为我们的好朋友。”
那“化人”静静地摊开胸腹,木然地站在一旁,夷羊玄羿笑道。
“可以了。”这才将胸腹关起,重新掩上衣裳。
但是,“化人”长长的脸上,此刻却突然间有些担忧的神情。
“有件事,我不晓得该不该和你说。”
夷羊玄羿笑道。“有什么事当然应该和我说。”
“这几日,我看门外并不安静,除了羊城的人常常来闹事之外,我还看见有魔族和龙族的人探头探脑,根据力场分析,似乎还有更强大的帮手。”
夷羊玄羿叹道。“这桑羊无畏图谋的事,我还不晓得吗?还不是想要把碧落门榨干,多分点他的好处?
只是如果‘真人’们在的话,只怕还有点可能,但是现在就只剩下我了,我也是力不从心哪!”
“根据我的数据分析,我觉得……”“化人”说道。“他们想要攻进来的或然率并不低。”
这“化人”说的是超时代的语言,东关旅等人都听得莫名奇妙,根本搞不懂什么叫做“数据分析”、“或然率”,但是夷羊玄羿与“化人”长年相处,当然听懂了他的意思。
“如果是这样,看我会不会让整个羊城的运行停摆!”夷羊玄羿微怒道。“如果要扯破脸的话,吃亏的恐怕是他们。”
“没有错,”“化人”硬梆梆地说道。“即使是现在,我们的战斗指数还是要比他们加上魔族、龙族高上一些。”
“所以防御碧落门的事,就要请多费心了,”夷羊玄羿说道。“我们的防御还好吧?”
“还可以,如果是羊城全部菁英加上魔族、龙族,他们是不可能穿透防御端线的。”
“那不就好了?”夷羊玄羿笑道。“反正大伙就只能看着办了,又能怎样?”
“化人”不再说话,便转个身,自顾自走了出去。
看着他逼真的身形,想起他居然是个“器具”,东关旅等人都觉得匪夷所思。
便在此时,从遥远处传来了一声尖利的惨呼,那声音也不知道是男是女,只听见声音极为洪亮有力,在碧落门内不住地回荡,但是却仿佛蕴藏了无数的痛苦。
听见这阵惨呼,夷羊玄羿不禁微露不忍的神情,摇了摇头。
“她又醒过来了……”老人长叹了一口气。“也好,也许见到你们,她会高兴一些。”
夷羊玄羿领着众人走碧落门中的无数小径,来到一扇门前,刚刚走近,门后便又传来那似乎蕴藏无限痛楚的惨呼。
距离一近,那惨呼声却是依稀可辨。
“……冷……血……”
冷血?
这个名字,东关旅等人却是从来没有听说过,也不知其所以然。夷羊玄羿站在门前,深吸了一口气,便打开门走进去。
走进那扇门后,只见又是一个极大的空间。
一进门,每个人的眼睛都是一亮。
因为在门后居然是个极大极为青翠鲜艳的巨大花草原野。
东关旅、熊侣、虎儿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大片鲜丽充满生命力的花草,都是赞叹不已。
突然之间,仿佛是整个世界出了什么异变似地,这片本来安详美丽的花草居然开始溶化起来!
东关旅等人大吃一惊,正要抱头鼠窜时,却看见一旁的夷羊玄羿神态安详,似乎对这样的异象早已习以为常。
在溶化的场景之中,他对少年们沉声说道。
“没事的,她不会伤害你们的。”
只见眼前的景物溶化得更为厉害,在空气中,仿佛有个巨大无比的形体开始凝结出来。
等到形体更为清晰一些之后,东关旅等人更是脚软手麻,吓得几乎便要尿了出来。
因为那凝结而出的形体,居然是一条巨大无比的长蛇,盘在溶化的空间之中,而蛇头的部位居然是一个长发的赤祼女子!
只见那女子形貌模糊,一身都是溶化的黏液,看起来痛苦万分。
而她在溶化的空间中不住地扭曲,身上飞散出无数的黏液。
只是那些黏液飞到空中,却又化作美丽的红花绿草,像是密雨一般地飘落在四面八方。
在扭曲的过程中,她仍然不住地痛苦嘶吼,吼出来的,仍然是那句没有人听的懂的话语。
“……冷……血……”
在这种残酷中带着艳丽,恐惧中带着困惑的场景中,东关旅等人纷纷骇然地回头看着夷羊玄羿,想要知道眼前这诡异的情景到底是什么。
只见夷羊玄羿神情黯然,缓缓地说道。
“这女子是个际遇不凡的天神,听说是从一个天外的壮美世界来的,”他的声音沉缓,一字一字说得非常清楚。“听说,她的本名叫做岸本绿,已经活了数千年,但是数千年来,大家却更熟悉她的另一个身分。”
“什么身分?”东关旅等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夷羊玄羿悠然地看着远方那女子喷洒出来的缤纷花雨,缓缓地说道。
“这个女子,其实便是远古时代,补天救了全天下的生命大神:女娲!”
第二部完
第三部(生化天庭)
0 0
一秒记住www点dier22点com,最新小说等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