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书包网

收藏备用网址www.dier22.com不迷路
繁体版 简体版
第二书包网 > 楚星箭战纪 > 第一章 星箭荒场

第一章 星箭荒场

第二部 简介

陷入楚国“星箭荒场”的东关旅和虎儿,会在那儿发现什么千古的绝大机密?著名的二十四世纪生化人战警“冷血”冷怀谦,怎会出现在公元前七世纪的荆楚国度?

随着鲁国“羊城”奇人的乘鸢之术,东关旅、虎儿和熊侣飞越千里的遥远距离,来到了传说中的“碧落之门”,也得知了星箭之族的身世之谜,而且,熊侣的真实身分居然是……

只是,在碧落门中传出来的那一声声凄厉哭喊,为什么会和千年前神话时空的生命之神“女娲”有关?来自二十四世纪的“风中恶鬼”冷血,又和这位人首蛇身的女­性­大神有过什么样的前世情缘?

※牎牎牎牎

第一章 星箭荒场

巨大的石窟之中,此时的气氛令人觉得极为窒涩不快。

至少对东关旅和虎儿两人来说,是这样的。

如果你刚刚目睹了一个人在那些古怪巨像中挤碎血­肉­而死,你大概不会觉得太赏心悦目。

特别是接下来,人家还要把你往那些巨大人像中塞进去,更不会是什么令人欢欣鼓舞的事儿。

不过看看那几个在高台上巍然而坐的楚国贵胄们,倒是神情轻松,有的人还露出期待的神情,仿佛要看一场­精­彩至极的好看表演。

虎儿是个极度硬气的少年,此时自认必死,看见斗子玉等人高高坐在那儿,一付满不在乎的神情,心中便是有气,他本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此时怒从心起,忍不住便大声吼道。

“妈你个头!”他的声音在石窟中不住地回荡。“你妈的不得好死斗子玉,你祖祖孙孙爷爷­奶­­奶­全都生疮流脓,死到你家十八代还死不完!”

他骂得兴起,正要大声再骂的时候,身旁的卫士怒叱一声,“砰”的一记重拳,便将他重重地击倒在地上。

虎儿被这样重重地击在地上,正在天旋地转之际,却听见了一阵欢声大笑。

东关旅诧异地望向声音的来处,却看见发出这阵大笑声的正是那个奇怪的小乞儿熊侣,只见他不住地拍手,手舞足蹈,笑得极为大声,显是对虎儿这场破口大骂满意至极。

说也奇怪,虽然他有着这么无礼的举动,但是那群楚国的贵胄们却仿佛对他视若无睹,有几个人装出无所事事的神情这边望望,那边看看,就是不把眼神放在熊侣的身上。

只见斗子玉坐在高台之上,脸上神­色­­阴­晴不定,咬着牙,显是怒气暗生,但是他却也没有对熊侣有着任何反应,只是“哼”了一声,同样对他视若未见。

那几个押着东关旅和虎儿的大汉低喝出声,便像是死猪一般地拖起虎儿,将东关旅双手反背,便要将二人推入两个巨像之中。

刚刚将屈廷子西碾成碎裂血­肉­的,是一座黄|­色­的巨像,只见那巨像似金非金,似陶非陶,昂然立在石窟的­阴­暗光影之间,令人不禁毛骨悚然。

但有一点相当的奇怪,方才屈廷子西飞溅而出的血­肉­如瀑如雨,数量极多,按理讲巨像的周遭应该溅满了模糊血­肉­,但是此刻放眼望去,巨像周围却­干­­干­净净,连一点最起码的血污也没看见。

然而此时绝对不是抽丝剥茧的推理时机,眼见自己的小命再过片刻就要不保,两个少年一清醒,一昏沉,两个人的脑袋却不约而同空白起来。

东关旅睁大著眼,瞪视这些即将结束自己­性­命的神怪巨像,他虽然不是懦弱无胆的少年,但是此刻命在旦夕,却也吓得几乎尿了裤子,不住地惊惶四望。

这一望,却远远地和高台上的斗子玉打了个照面。

只见斗子玉丰神俊朗地倨坐,高高在上,不晓得为什么,看见他的容貌,却忍不住想起了另一个秀丽的容颜。

想起那夜斗子玉进了公孙剑妤的房内,两人直到次日近午仍未起身的情景,东关旅没来由地热血上涌,整个人登时勇敢了起来。

因为他不要被斗子玉看笑话,不要让这个害了他全家,又和他最敬重女人同床共枕的男子看不起!

那斗子玉的眼力却是极佳,此刻他看见这个山野少年突地昂然坚毅起来,心中一动,便转头看向远方的熊侣。

眼见那几个大汉便要将东关旅和虎儿丢进巨像之中,只见斗子玉突地眼珠一转,脸上露出了­阴­狠的神­色­。

“且慢!”

几名大汉同时一愕,听见斗子玉这样大喝一声,手上动作便停了下来,拎着两个少年转向斗子玉,看看他到底有什么吩咐。

斗子玉斜睨了熊侣一眼,­干­笑数声,大声说道。

“今日你们两个小鬼何其有幸,能够死在我楚国‘星箭荒场’之中,也罢也罢,既是如此机缘巧合,也让你们两人死得明明白白,黄泉路上不要糊里糊涂。”

他说着说着,似乎是对着东关旅和虎儿两人所说,但是眼光却不经心地横视着远处的小乞儿熊侣,似乎他才是真正说话的对象。

“这‘星箭荒场’乃是我楚国历代先祖最神圣之地,俗谚有云:“得星箭兮者,胡不得楚柄兮’,不懂得‘星箭荒场’的关键与神秘,即使侥幸登上了楚王的宝座,也不可能坐得稳。”

说到此处,他眼中神光迸现,森然地凝视全场,然后放开喉咙,开始唱一首曲调奇异的歌。

这首歌,方才在屈廷子西惨死之前,几个卫士也唱过的。

“高楚王英灵兮,神国之君杀敌千百兮,不复返重金神英兮,古神于我祖灵入之而成鬼神兮,天神共鉴……”

斗子玉高声地唱着那首奇异的楚国歌谣,声音深远神秘,仿佛在曲调中还蕴藏着奇异的谜题。

他唱了一会,歌声逐渐止歇,眼神如电,远远地,饶有深意地看着远方的熊侣。

良久,他才缓缓地说道。

“你们知道,这首古代祝辞说的是什么东西吗?”

一方的随从楞了一楞,面面相觑,有个中年男子眼珠子一转,陪笑说道。

“小人才智浅薄,却不知道这首祝辞有着什么深远的含意。”

斗子玉当然知道这些随从不晓得这首楚辞有着什么含意,只是打算这样一搭一唱地,巧妙带出他想说的话。

“这个星箭荒场啊……”他悠然地叹道。“说起来也算是我楚国的命脉之地,先人曾经传说,说这片荒场的奥秘无穷无尽,而我楚国千秋万世以来维以不坠的关键,就在这个荒场里。

因此,如果说掌握了这个地方的神秘的话,便是掌握了整个楚国的权柄,也不算为过。”

他说到此处,很有技巧地顿了一顿。

虽然没有明说,但是那个“掌握了这个地方神秘”的人是谁,已经不言可喻。

人人都知道他斗子玉在楚国的权柄极大,但是这样的言语说出来,还是有点令人不知所措的。

要知道其时楚国的国王是穆王商臣,虽然他这些年来重病缠身,但是毕竟还是一国之主,虽然斗子玉背后代表的斗氏家族历代以来在楚国的权力极大,但权力即使大到了顶点,却还是在楚王的统领之下。

在楚王统理的国土之上,说出“掌握整个楚国权柄”的话,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便只有两个字可以解释。

谋逆。

想起他即将说出来的言语,几名手下不禁有点忐忑起来,虽然明知斗子玉的权势薰天,却也不约而同地,跟着斗子玉的眼神,望向坐在远方的小乞儿熊侣。

只见熊侣的神­色­­阴­沉,只是冷冷地和斗子玉对望,也不晓得是害怕还是愤怒。

果然,斗子玉的剑眉一轩,朗声地说出了令人咋舌的话语。

“有的人啊!混混噩噩地当了楚国的王,却仍然不懂得这个‘星箭荒场’的奥妙所在,于是便连王座也坐不稳来,这在我们楚国的历史上是屡见不鲜的,便是咱们前任的大王,也是从这样的脓包手上取得王位的。

若不是当时的‘堵敖’熊溪太过慵懦,今日的楚国大位又怎会在大王的手中?

但是现在楚国的情势和那时候又不一样了,国内的暗云诡谪多变,只有最强的强者,才能够在乱世之中脱颖而出,成就一代的功业!”

他说着说着,胸臆间陡地热血上涌,昂然站起身来,声音更为洪亮。

“‘高楚王英灵兮,神国之君’,说的便是这星箭荒场中祭拜的诸神,乃是我楚国历代以来各位雄主们的伟大英灵。

回想古代,我楚国源自上古帝王颛顼,祖神粥熊,那是个威猛难以想见的大英雄大豪杰,上古的英主们,便是当年西周势力最强的时候,那权势滔天的周昭王,到了我们的荆南,却还是要淹死在我们的水滨。

这么伟大的功业,这样惊人的史事,所有的力量和泉源,都来自这‘星箭荒场’的众神,所以才会有这样的颂歌……”

他说得畅快,忍不住又高声唱了起来。

“杀敌千百兮,不复返……

重金神英兮,古神于我祖灵……

入之而成鬼神兮,天神共鉴……”

在歌声中,斗子玉的目中­精­光大盛,高声大叫。

“入之而成鬼神兮,入之而成鬼神兮!”他朗声地大笑,笑声充满了狰狞和残忍。“只要进了我星箭荒场的众神之中,你便会成鬼成神,也能以无用的血­肉­祭祀众神,现下便有整个荒场的天神共鉴,你们两个小鬼能够贡献血­肉­祭我众神祖灵,总算是死得其所,还真是抬举了你们这些贱骨头!”

说着说着,他冷然地环视四周,高声吼道。

“将两人处死,祭我荒场众神!”

此语一出,众人尽皆凛然,东关旅虽然打定主意不要在斗子玉面前丢脸,但是他毕竟只是少年,遇上这种命在旦夕的场面还是免不了手足酸软,和被打得只剩一口气奄奄一息的虎儿正好是对难兄难弟,倒让拎起他们的楚兵省了不少工夫。

便在此时,星箭荒场的巨窟之中突然响起了一阵少年稚­嫩­的高叫嗓音。

“住手!”

出声的人,自然便是那神秘的小乞儿熊侣了,只见他皱着眉头站起身来,叉着腰高声大叫。

“听到没有?我说住手!”

几个拎着东关旅和虎儿的楚兵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抓着虎儿的那个楚兵更是早已将他推在半空,此时被少年大声一喝,只能生生地将虎儿瘦小身躯暂时地凝在空中。

而且,大伙又不约而同地转向斗子玉,求救似地看着他,不知所措。

斗子玉却仍是气定神闲,仿佛早已料到会有这样的场面出现,只是冷冷一笑,淡然说道。

“你们莫非是活得不耐烦了?我说过的话,几时有人敢不做的?”他悠然地弹了弹手指,仿佛在察看指甲修整得­干­不­干­净。“我说,处死!”

那少年熊侣闻言大怒,此时他的神情由原先的漠然转为激烈,开始迈步奔跑,向着斗子玉等人的方向远远地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大声叫道。

“斗子玉,你敢!”

斗子玉哈哈大笑。

“我敢?我斗子玉在当今世上,还没有什么人能够让我不敢!”他咬了咬牙,怒声大吼。“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几名楚兵更不迟疑,一左一右,拎着东关旅和虎儿各挑了一个巨神之像,“咚咚”两声,便将他们丢进了巨神像肚腹部位开启的门洞。

和方才屈廷子西进入神像时一样,从神像中伸出了无数的金属小支架,眼睛一花,两名少年便被“塞”进了巨神像之中。

接下来登场的,当然便是两人被挤成血­肉­飞溅而出的残忍场面……

那神秘少年熊侣大步狂奔,跑到巨像前不远处却已经来不及阻止。他的大声喝止虽然让楚兵会略为迟疑了一会,但是却仍然比不上斗子玉的号令,终于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人进入巨神像之中。

只见熊侣的神­色­冰冷,眼神像是利剑一般,怒目转头,瞪视着高台上的斗子玉。

看见他这样的怨毒目光,斗子玉眼睛微微一眯,只是冷然一笑,但是身边的随从却仿佛惧怕非常,不自禁地纷纷后退一步。

所有的人,等待的都是接下来即将出现的,那些令人牙酸脚软的声响。

撕心裂肺,痛苦万分的惨叫哀嚎。

或者是“噗嗤”的一声,血­肉­飞溅的长响。

没有声音。

将东关旅和虎儿二人丢进神像之后,居然连一点动静也没有。

有个记­性­好的楚兵更想起来,方才将屈廷子西丢进去的时候,那黄|­色­巨像还“荷荷荷”地发出了淡蓝­色­的光芒,但是这一回却什么都没有,连最起码的动静也没有出现。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便在这一瞬间,整个星箭荒场中,所有人都像是泥塑木雕一般楞楞地站着,熊侣张着大口,本来想要向斗子玉大吼,却怔在当场。

斗子玉昂然地站在高处,本想在东关旅两人的血­肉­飞溅而出时得意地哈哈大笑,但是这个“毫无声息”将整个场面变得极为突兀,让斗子玉也整个人生生地凝在当场,却不知道下一个动作该如何做下去。

而那些随从楚兵们更是傻傻地站着,面对这样奇异诡谲的死寂,更是不知如何是好。

地面上,这时却开始起了一阵缓慢的嗡嗡之声。

那嗡嗡之声初时并不甚大,只像是昆虫振翅一般,但是后来却越来越大声,连地面都开始震动起来。

便在此时,地面上开始出现许多的巨大裂缝,像是整个大地都已经开始分崩离析,像片巨大的蜘蛛网一样,迅速将整个巨窟的地面占满。

但是那裂缝却又不是实像,只是发着强光的一条条光纹,数量极多极密,盘根错结,满布在大地之上。

而且每条光纹都发出极为耀目的强光,从下往上,像是一面面光线形成的墙面一般向上方照­射­。

这时候,那种缓缓的嗡嗡之声开始转为细密,强度也开始增加。

斗子玉和手下们几时见过这样的惊人场面?这样的情景不用说是亲眼目睹,便是听也从来没有听人说过。

事实上,这样的场景远远超出了他们的知识范畴之外,便是三千年后的二十四世纪之人,见了这样的场面也会惊得呆住。

在这些春秋战国时代人们的认知中,对于这种声音也无法形容。

对于一些活在三千年前的人,你又能对他们怎样解释空间能量异常产生的高频周波共振现象?

西元1626年5月30日,也就是古中国明朝天启年间,曾经在当时的首都北京城发生过一次神秘的大爆炸,在当时的诸多异象之中,也曾经出现过高频声波的现象,但是当代的人们没有这种知识,只能勉强形容为:“……忽闻音乐之声,一番粗乐过,又一番细乐,如此三叠。众内侍惊怪,巡缉其声……”

第二部(羊城碧落) 第二章 楚星箭巨神

几个楚兵惊惶万分地看着一地的炽亮光墙,耳中又听见那嗡嗡之声转为强烈,方才不可一世的凌人态势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能惊惧地哀声大叫。

但是叫声一出口,却像是投入大海一般的无影无踪,只能在炽亮的视野中看见彼此张大了口,涕泪横流,但是叫出来的声音却一点也听不见。

唯一听得见的,只是那越来越强的嗡嗡声响。

而随着那些声波逐渐转强,众人的脑门中也开始出现骇人的剧痛。

那种剧痛来得极为快速,仿佛是有人在脑门中斫了一刀又一刀似地疼痛难当,而且随着心跳的频率,每次一跳,便是重重砍了一刀。

一时之间,在光亮耀眼的空间之中,只见斗子玉和众随从们纷纷痛苦翻倒,大声狂嚎,但是却没有人的声音能够穿透那些高频声波。

有几个在高台上的随从无法忍受这样的头部剧痛,疯狂地扯抓自己的头皮,手指过处,便是鲜血长流,不住翻滚之下,还有人生生地便从高台的边缘重重跌下,摔得肢断骨折。

更可怕的是,这一切的地狱场面是几近无声的,而且视野中几乎全数被强光布满,只像一个梦境。

但这个梦境却是一个充满了剧痛和无边折磨的可怖噩梦。

楚国众人之中,斗子玉也状似癫狂地在高台上不住地翻滚踉跄,他因为是个久经战阵的猛将,手上的力气极大,这一狂乱下来,有一两个随从在剧烈的痛楚中抓住他的腿,便被他一把猛力抓起,像是麻袋一样地生生掷下高台。

在这样的狂乱剧痛之中,他迷迷糊糊地望向四方,却发现在强光之中,依稀仿佛,看见了熊侣静静地飘浮在半空之中。

不,这个神秘的乞儿少年此刻并不是飘浮在空中,因为在他的身后,此时却站着一个光影恍惚的巨大人像,此刻熊侣便是站在人像的手中。

那人像和星箭荒场中的巨像大小相近,但是身上却比巨像要“瘦”上许多,形貌古拙奇异,倒像是全身都是金属制成,­祼­露出无数叫不出名字的缤纷组件。

而熊侣的脸上神情依旧冷漠,显然无没有像斗子玉等人一样,因为高频声波而遭受脑部剧痛。

奇异的是,在熊侣的脑门处,此刻却闪耀着一颗­色­作淡红,光彩却极为耀目的星状图案。

然后,只见整个空间开始扭曲旋转,斗子玉的脑门剧痛稍歇,定一定神,又往熊侣所在的奇异空间望去。

只见在那光彩耀目的众多光墙中,熊侣脑门上的淡红星图依然夺目,纵使在强光之中依然清晰可见。

在他的身后,那捧着他的人像在淡红星星的映照下显得有些模糊,而且那人像不只一个,而是有着数十个,有的飘浮空中,有的巍然而立,有的则像是鸟兽虫蚁般地横陈在地上。

在这些“人像”……不,这些形体有些并不是人形,有的甚至看起来像是猛恶的金属巨兽,在这些“形体”之中,斗子玉也隐约看见了那两个少年东关旅和虎儿,同样飘浮在半空之中,同样的也在脑门上有着清晰的星芒。

只不过东关旅的星芒位于头顶,虎儿的星芒却长在眉心之上。

这斗子玉本是个极为出­色­的人才,不论是文采武略都是楚国当世一流人物,此时虽然情势诡谲狂乱,却也能在一瞬间将这些细节记在心中。

但是他却再也没有机会仔细观察下去。

只见空间之中不断地扭曲,景物的线条不住地崩毁。

然后所有的“形体”巨像一个巨大震颤,便像是春蚕吐丝一般,从身上纷纷绽放出颜­色­缤纷,瑰丽雄伟至极的扭曲光柱。

而这便是斗子玉看见的最后一幅景象。

轰然一声巨响,斗子玉只觉脑部一阵前所未有的剧痛,整个人便在剧痛中晕死过去。

而他也是楚国众人之中最后一个失去知觉之人,这一晕死过去,楚国一­干­人等全数死的死,晕的晕,便横七竖八地躺在巨窟之中,再也无人能够动弹。

在巨大的洞窟之中,巨像们身上的各­色­光芒依然不住地吞吐,粗粗的红光、黄光、白光、蓝光在洞窟中交错飞舞,仿佛还能穿透出洞壁出去,看起来极为炫目好看。

东关旅、虎儿和熊侣茫然地站立在巨像的掌上,彼此看见头上的粉红­色­星芒,三个人毕竟是少年心­性­,除了震惊之外,还觉得有几分好玩。

方才在洞窟中出现的剧变,三人因为所处的方位不同,当然遭遇便和斗子玉等人地狱般的痛苦大相迳庭。

东关旅和虎儿被楚兵“塞”入巨像之后,本来以为会立刻步上屈廷子西的后尘,在巨像的腹中被生生挤碎而死。

但是等了许久,那随时可能出现的粉身碎骨惨状却始终没有出现。

过了一会,东关旅只觉得整个身子反倒暖洋洋的,不像是关在冷硬致命的巨像腹中,倒像是身处在暮春的午后,晒着暖暖的阳光,在潺潺溪流旁睡一场舒服的好觉。

恍惚之间,自己似乎还曾经飞入夏日午后的星斗天空,在闪烁众星中不住地自在飞翔。

但是这种感觉只是一刹那间闪了神,等到回过神来,整个外边的空间已经泛出了强烈的光芒。

那种高周波的音频,东关旅也听到了,但是不晓得为什么却没有出现斗子玉等人那样的可怕痛楚。

更有趣的是,楚国众人的狂吼痛嚎,在东关旅的耳中居然是听得见的,他虽然也听见了那些奇异的嗡嗡声响,但是身处在这些声音之中,他却仿佛是免疫一般,并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

听了外面的惨嚎一会,又从巨像腹中看见外边透入的强光,东关旅好奇地轻轻一推,居然在眼前开了一扇小小的门。

这动辄残酷杀人的星箭荒场巨像,却不晓得为什么对他特别友善,明知道身边任何器物都可以在片刻间置他死命,但是不晓得为什么,东关旅从巨像腹中探头出来的时候,却觉得像是从住了多年的老家漫步走出一样的亲切。

在巨像的肚腹前方,“它”早已伸出了巨灵之掌,静静地横在出口之处,东关旅有些迟疑地跨步出来,伸脚踮了踮那巨掌是不是稳固,这才跳到巨像的掌上,手掌撑地,好奇地观望四周。

看了几眼,看见身旁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已经站满了许多形貌不一的巨像,而且个个的形貌都是古拙奇怪,和原先的模样颇不相同。

他心中一动,也回头看看自己身处的巨像模样,只见“它”本来是宛若雕像一样的形貌,此刻却像是被剥了皮一般地,变成了只剩下骨头的金属骨架模样。

但是定睛一看,那原来的雕像形影却还是存在的,只是变得极为轻淡,像是光影一样地“包”在骨架外面。

这种古怪的现象就和其它众多现象一样,远远超过东关旅的知识范围,便是让他再聪明百倍也不可能想像出个中原委,于是他只是抓了抓头,又回身过来,只见眼前一花,却是身边另一个巨像的肚腹大开,缓步爬出来的,便是同样被楚兵“塞”入巨像的虎儿。

只见虎儿一脸茫然,仿佛置身梦中,不时还摸摸脸,摸摸身子,仿佛很难相信自己仍然保着一条小命。

“虎儿!”东关旅兴高采烈地大叫,站在巨像的手上不住挥手。“在这儿!”

他叫了几声,却听见身后一声轻笑,转过头来,却是熊侣也站在另一个巨像的掌上,似笑非笑地盘着手,看着两人。

虽然和这个神秘少年只见过一次面,但是东关旅却对他的印象极好,方才被斗子玉下令投入巨像中的时候,他也听见熊侣大声喝止的声音,虽然后来斗子玉没有理会,但毕竟也是这少年的一番好意。

“是你!”东关旅笑道。“又是你!”

在石窟的光墙中,那一阵阵的高频声波夹杂着斗子玉众人不住的惨呼哀嚎,呈现出一股极为诡异的气氛。

过不多时,三人的脑门上不约而同地缓缓泛出那种光线清晰的红­色­星芒,东关旅张大了口,指着虎儿和熊侣,脸上露出极为惊异的神情,虎儿更是大呼小叫,惊诧神情绝不掩饰。

熊侣却要比二人冷静一些,他看见眼前两人的头上泛出淡红星芒,又看见他们的指指点点的惊诧表情,微一思索,便知道自己的头上也有同样的现象。

而斗子玉在晕死过去之际,看见的便是这时候的情景。

便在这个时候,所有的巨像开始出现震颤的情形,纷纷吐出了­色­彩缤纷美丽的粗大光柱,在洞窟中不住的回旋,回旋了好一会儿之后,才逐渐止歇下来,个自保持着凝定不动的方向。

不同的光柱,指着不同的方向,穿透了岩壁,却不晓得指向什么地方。

东关旅睁大眼睛,看着漫天的光柱终于静止下来,正在惊疑之际,却听见虎儿在那儿大呼小叫。

“不动了!不动了!”他惊讶地大声叫道。“那些光指到你那边去了!”

东关旅一怔,直觉地便回头看,果然看见几道淡黄|­色­的光束指向自己的身上。

看看那些黄光的光源来处,是一具­色­作淡黄的巨像,巨像的头部有着四张脸,巍然地端坐在一处石丘之上,四张脸缓缓旋转,而这四张脸虽然只是金属,却都有着明显的表情,有的狰狞,有的和善,有的威严,还有一张狂怒的怪脸。

而虎儿虽然大呼小叫,他的身上其实也有着光芒投注,那是几束纯白朦胧的光柱,光柱的源头却是一具手上持着两具巨大扇形物体的巨像。

看着虎儿和自己身上的光柱,东关旅心念一动,也回头看看熊侣,只见熊侣早就已经发现自己身上的光柱来源,那是几束来自天空的淡青­色­光,光源来处是一具飘浮在空中的鸟头人身巨像。

仔细观察其它的巨像,可以发现这些巨像大多有着同样的光柱,每个巨像的光柱颜­色­不同,却都指着洞窟外的不同方向。

熊侣仔细一数,发现眼前可以见到的巨像大约有三十来个,如果每个巨像的光柱都像三人身上的光柱会指向特定一人,是不是表示其它巨像的光柱也都会指向自己所属的那人呢?

他正在皱眉思索之际,却听见东关旅和虎儿不约而同地轻声惊呼。

只见洞窟中的光芒逐渐减弱,那种古怪的高频声响也开始消失。

随着光墙逐渐变淡,地面上的“裂缝”也逐一收拢,原先隐身在石壁之后的部份巨像开始光芒黯淡下来,石壁又恢复了原先的实体,将那些巨像纷纷藏在巨石之间。

东关旅和虎儿纵身一跃,跃上了巨像旁的支架,只见两人原先停留的巨像缓缓缩手,包裹在它们四周的外壳又重新凝聚起来,恢复了原先的巨大雕像模样。

整个石窟之中,又像是没有发生过什么事似地,恢复了原先的静寂。

整个星箭荒场方才经历了那种奇异剧烈的变故,但是此刻却又宛若梦境一般地,重新回到了原先的起点。

只是在高台上,在高台旁的地面上,七横八竖地躺着死的死,晕的晕的楚国众人,有的兀自昏迷不醒,有的却是当场摔破脑袋,死于非命。

虎儿身上仍然有着拷打过后的重伤,东关旅搀着他勉力而行,走了几步,手上突然一轻,负担大减,转头一看,却是熊侣也搀了虎儿的另一边身子,露出淡淡的笑容。

“好兄弟,有好吃的一起吃,有事情一起扛!”

东关旅点点头,笑得极为开心,虎儿却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这样当然没有问题,”他忿忿不平地说道。“只是为什么每次都是我被人打得一塌糊涂?还有你这个东关小哥,”他又瞪了东关旅一眼。“你帮我认兄弟我无所谓,只是我连这个兄弟是圆是扁,姓啥名谁都还不晓得,怎么就平白帮我认了兄弟?”

东关旅哈哈大笑。“我的错,我的错。这位便是我认识的好朋友,他的名字叫做楚熊侣,不过他是­干­什么的,我倒真的不太知道。”

三人便这样说说笑笑,跌跌撞撞地打算逃走,走到高台旁的时候,东关旅心念一动,想起斗子玉的残忍­奸­恶,仰头一看,便打算上台去将他杀掉。

熊侣看看他的神情,心中早已经猜到他的意图,摇摇头说道。

“不成的,”他淡淡地说道。“你不可以杀他。”

东关旅一怔,脸上微现怒气。

“为什么不成?这样坏的人,杀了他可以少害许多无辜的百姓。”

“我也很恨他,也和你一样想杀他,”熊侣叹道。“但是杀了一个斗子玉,斗家还有很多跟他一样坏,却更没有用处的坏蛋。

现在我们楚国的大王多病衰弱,如果遇上了外国来打仗,根本就不能指挥大军作战。斗子玉虽然坏,但是却打得赢国外的敌人,你杀了他,也许他不能害一些百姓,但是却很可能有更多的百姓会被外国的侵略者杀死。

如果现在把他杀了,一样会有斗家的混蛋出来主政,但是这些混蛋却可能比斗子玉更没用,连外国的敌人都不见得压得住了……

所以,在我们国家出现新的能人,新的大王之前,留下他还是有用的,知道吗?”

这样的军国大事,东关旅当然不会懂得,但是熊侣的神情认真,加上东关旅自己也不是什么残忍好杀之人,只好点点头,三个人便这样跌跌撞撞地逃出了星箭荒场,任由斗子玉等人横陈在石窟之中,不再理会他们。

那星箭荒场位于郢都的西南方向,距离城内并不甚远,三个少年步履蹒跚地走入城中,东关旅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只好搀着虎儿回到公孙剑妤的水月居。

公孙剑妤在水月居中正为了东关旅的突然失踪有些焦急,看见他一身狼狈地带着两个少年回来,连忙找来几个水月居中的女子帮忙。

三人之中,东关旅只是受了点轻伤,熊侣则是一身污秽,全身上下倒没受什么伤害,只是虎儿被斗子玉的从人打了好几回,好在他虽然瘦小,身子骨却是极为硬朗,除了皮外伤之外,倒也没有什么严重的伤害。

公孙剑妤对待三名少年却是极好,也没有细问他们的来历,只是忙上忙下地张罗,叫几个杂工熬些伤药给虎儿包扎,又弄了些菜饭给三人填饱肚子,看看东关旅和熊侣都是一身脏污,便大呼小叫地要他们去烧水洗洗身子。

这样忙了一会,天­色­也逐渐黑了,近黄昏时分,天空却突地响了几声清亮的雷声,过不不久,便开始窸窸索索地下起了雨,跟着就雨水大滴大滴地洒落,变成了一场大雷雨。

望着天空泼洒而下的雨丝,公孙剑妤静静地坐在房门前,也不晓得心中在想着什么心事。她本是个爽朗活泼的女子,最爱朋友和访客,这一回东关旅带来了虎儿和熊侣,她不只没有责问于他,而且还忙进忙出地张罗照料他们,就是这样一阵的忙乱,好不容易总算将一切打理完毕。

“察”的一声巨响,天际又响起了灼亮的巨雷,闪电的光芒照耀在天边,她本也不是什么娇柔胆小的女子,这样声势的巨雷虽然惊人,却也没有让她有什么反应。

只是不晓得为什么,又在心中淡淡地映现出一张俊朗英伟的容颜。

想起斗子玉,公孙剑妤的心中不知道为什么有些酸楚,又极为思念,想起他坚实有力的臂膀搂着自己的感觉,她不禁闭上眼睛,抱着双臂,仿佛有些寒冷需要温暖拥抱的感觉。

便在此时,房门边响起了脚步声,转头一看,却是东关旅和熊侣两人一身清爽地,冒着热气走了过来。

方才公孙剑妤嫌他们身上脏,打发他们去洗个热水澡,此时东关旅和熊侣洗得­干­­干­净净,穿着简单的单衣,望见两个少年走过来的情景,公孙剑妤不自禁在心中“哇”的轻呼一声。

东关旅身量较高,大约高熊侣一个头左右,两人一高一矮地走了过来,本来晦暗的长廊却仿佛点了灯似地,让人眼睛忍不住一亮。

只见东关旅一头还没长齐的短发,身材瘦长结实,剑眉星目,面目清朗俊秀。

而那本来污秽得令人摇头的少年熊侣洗完澡后,才知道在那一层泥巴下的容貌极为俊秀漂亮,他的眼睛大而明亮,­唇­红齿白,那俊秀的程度比起水月居几个最美的女子来简直不遑多让,让公孙剑妤自己也要有些自惭形秽起来。

要不是他半露的胸膛平坦结实,­唇­上还淡淡有着少年稚­嫩­的胡髭,否则真让人会以为是个清秀娇美的大姑娘。

公孙剑妤有些好奇,又有些惊叹地见着两个少年走近的身影,笑道。

“洗好啦?少了这层老泥,这才真的好看嘛!”她仔细地端详了两人洗完澡后的模样,突然间睁大了眼睛。“咦?”

她这一露出疑惑的神情,东关旅和熊侣都是一怔,两人不自觉地彼此对望一眼,却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惊讶。

“什么事啊?”东关旅笑道。“怎么好像见着了妖怪一样?”

公孙剑妤仍然不掩惊奇神­色­,上下打量了两个少年一会,这才皱眉笑道。

“你们……你两个人长得好像……”

听见她这样说,东关旅和熊侣两人又是一怔,不自禁互相打量几眼。

打从东关旅认识熊侣以来,对他的了解本就不深,除了行径神秘奇怪之外,算了算,他这还真的是第一次能够这样清楚地打量熊侣的模样。

因为从第一次遇见熊侣以来,他便一直是脏不拉兮的一脸泥巴样,从来不曾真的露出本来面貌。

现在洗­干­净了,东关旅仔细看看熊侣的长相,果然隐隐约约有着和自己颇为相似的神采。

这样的感觉,仿佛在什么时候有过……

对了。

记得在荒林之中,和那位持着厉害光剑的倪负羁师父也有过这样的对话。

只不过当时倪负羁师父说的是他和虎儿,说他们两人不知道什么地方看起来极为相像,当时还让两人斗了好一会儿的嘴。

这样一联想,其实熊侣的眉目和虎儿也有些相似。

但是就如同从前东关旅想过的,他们三人的这种相似,和一般的血缘相似又不太一样。

以三个人的骨架和容貌来说,东关旅的长相比较斯文白皙,虎儿却是粗犷黝黑,而熊侣更是像贵族美女一般的俊雅清秀,按理说,这样三张脸是不太可能有什么相像之处的。

但是三人的神采中却又有著令人无法忽略的相似之处,长相各异的三个人站在一起,却很容易让人有着分不出来谁是谁的错纵之感。

此刻熊侣的长发洗得柔亮­干­净,舒适地披在肩头,他轻轻地将头发拢在脑后,露出洁白的牙齿轻轻一笑。

“我们长得像吗?”他淡淡地笑道。“你们聊聊吧!我去看看虎儿怎么样了。”

第二部(羊城碧落) 第三章 我愿意为她而死

看着他轻松离去的身影,公孙剑妤凝望许久,这才长长地吁了口气。

“这少年长得真是好看,”她赞叹地说道。“不过你们两个长得还是真像。”

说着说着,她亲匿地拉着东关旅的手,让他坐在自己的身旁。

闻见公孙剑妤身上散发出来的女子体香,东关旅忍不住有些晕沉起来,眼睛略为一侧,却看见了她隐隐露出的洁白胸膛。

这剑法独步天下的女子是个极为英气爽朗之人,平素便不是什么拘泥不化的迂腐之辈,加上她爱剑成痴,时时便要舞剑练剑,因此穿衣当然便是以轻松为要。

东关旅偷眼看了她美丽的颈肩之处,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微微定神。

那公孙剑妤却似乎对这少年的心事一无所知,握着他的手,笑语嫣然。

“刚洗完澡,还热着吧?”公孙剑妤笑道。“瞧你的脸热红通通的,像个苹果……”说着说着,她突然调皮的眼珠子一转,张开贝齿,冷不防便在东关旅的脸上轻轻咬了一口。“……真想把你这个小苹果吃掉!”

没料到她会有这样的做法,东关旅登时大窘,她这一口咬得很轻,但是口齿间的香味却残留在脸上,还沾了一些口水,柔柔地的湿气晚风吹过,在脸上有着凉凉的感觉。

看见他满脸通红的模样,公孙剑妤哈哈大笑,伸过手袖便在他脸上擦了擦。

“对不起,对不起……”她咯咯地笑得很是开心。“姊姊我就是这毛病,口水就是多,我帮你擦了便是。”

嘻闹了一会,公孙剑妤巧笑嫣然,本来有些沉郁的心情,不晓得为什么见了东关旅就好了起来。其时天空仍然下着倾盆大雨,间或带着灼亮的闪电。

便在闪电灼亮的那一刹那,东关旅偶然仰望天空,却看见天空隐隐横过一条条­色­彩缤纷的光柱。

“咦?”他不自禁地楞了一楞,仿佛见着了什么奇怪的物事。

对他来说,这些光柱的模样并不陌生,因为那便是他和虎儿、熊侣在“星箭荒场”那些巨像身上看见的光柱,当时那些巨像的身上发出这种粗大灼亮的光柱,远远地穿透石壁而出,也不晓得映照到什么地方去。

现在看来,这些光柱仿佛是在指引着什么,因为那些明亮的光芒在闪电之中仍然清晰可辨,向着远方直直指去。

至于指向什么,那就不得而知了。

公孙剑妤好奇地看着他诧异的神情,顺着眼光看去却又什么也没有看见。

“喂!”她笑着说道。“看什么啦!看得那么出神?”

东关旅微一思索,立刻猜到这些光柱极为神秘,而且只有他、虎儿、熊侣可以看得到,其他人却是无法看见的。

“姊姊,”他静静地说道。“我有事情要告诉你。”

倾盆而下的大雨声,仿佛将整个世界隔离成一个孤独的岛屿,偶尔响起的雷声映在东关旅和公孙剑妤的脸上,也映照出空间中逐渐凝重的气息。

东关旅先简单地叙说了闪电中那些奇异光柱的情形,也叙说了自己和熊侣、虎儿相识时的遭遇。

而叙述这些事情的时候,当然无可避免地,就要提到那个在公孙剑妤心中时时闪烁出现的名字。

斗子玉。

提及这个楚国最显赫名字的时候,公孙剑妤的眼神却变得极为复杂,有时相当喜悦,有时却又极为酸楚。

她静静地倾听东关旅的叙说,从最早的山林茅屋中谈起,如何斗家楚兵为了夜明珠杀害东关旅的义父义母,如何在闹市和虎儿相遇,如何在监狱中亲见众家少年死于非命。

后来,被公孙剑妤收留之后,东关旅也详加描述如何在后园救了熊侣,又如何在后门被那些古怪大汉抓去。

但是,因为某些微妙的原因,东关旅并没有将斗子玉提及公孙剑妤时的轻蔑言语说给她听。

而说到最后斗子玉等人全数在洞中昏迷,东关旅打算杀死他之际,公孙剑妤的手心登时变得冰凉,生怕斗子玉已经被东关旅等人杀死。

即使是知道了后来被熊侣阻止,斗子玉仍然安然无恙,她却仍然要问个清楚明白,直到确定东关旅并没有出手加害于他,这才放下心来。

少年的叙述虽然不见得完全流畅通顺,但是说出来的事,却也清楚明白。

公孙剑妤听了好一会儿,脸上的神情又是复杂,又是凄楚,听完了东关旅的叙述之后,她有些出神,想了一会心事,这才回过神来。

回过神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东关旅那晶莹清亮的眼睛。

“你……”她有些滞涩­干­燥地问道。“你知道我和他的关系?”

东关旅点点头。“知道。”

“那么,”她的神情转为严厉。“你就不怕我是他的人,会向他通报来害你?”

东关旅侧头很认真了想了一想,摇摇头。

“不怕。”

“不怕?”公孙剑妤故意厉声说道。“他是我的爱人,我是他的宠姬,我们是最最亲近的伴侣,你难道真是不怕我叫他来杀害你?”

东关旅看着她的神情,淡然一笑。“反正我的命是你救回来的,即使你要害死我,我也没有什么话好说,”顿了顿,他又轻轻说道。“而且,我知道你不会的,你也许会害天下所有的人,但是我却觉得你不会害我。”

公孙剑妤的眼睛有些迷蒙起来,望着东关旅凝神注视,好一会儿之后,才缓缓地说道。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这样相信我?”

东关旅摇摇头。“不知道,反正我就是相信你。”

听见少年心中这样诚挚的话语,公孙剑妤忍不住心中的激荡,伸手便将东关旅轻轻地抱在怀里。

“好孩子,好孩子,”她轻轻地说道,脸上终于掉落了两行晶莹的珠泪。“便是你这样的一句话,我便要向上天发誓,今生今世,我一定要永永远远保护你。”

闪烁着灼亮光芒的雷雨夜里,东关旅就任公孙剑妤这样拥着,闻着她身上的芳香,脸上、颈上无一处不是她轻软温暖的身体触感。

在他的心中,只希望时光就此永远停止,如果能让她这样永远的拥抱下去,不知道有多么的美妙?

将近午夜时分,雷声逐渐转歇,雨丝带着无可挽回的格调略作挣扎,便渐渐转停下来。

而公孙剑妤搂着东关旅的手也渐渐松开,口中开始叙述着她心里最深层的情怀。

“……我也知道他做过一些不好的事,可是他是掌理一个国家的人,为了治理国家,有时候会害到一些人,或者是手下的人会伤害到别人,也是常有的事。

相信我,遇上了这种事,他也很难过的。

有时候他会在深夜里对我说这些话,声音很低,好像有点哽咽,你如果听了,就会知道他其实也不愿意这样,一切都是命运的作弄啊……”

东关旅默然不语,只是望着远方的夜空。

“但是我真的很爱他,他是这样的一个人间难得的奇男子,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就是爱着他。”

公孙剑妤仿佛是自言自语似地,轻轻说了一会儿话,又轻轻地屈指敲了敲东关旅的头。

“我在说话哪!你有没有听着啊?”

“我在听着。”东关旅闷闷地说道。

“其实我也知道,我和他之间不会有什么结果的,”公孙剑妤悠然地说着,只是不晓得为什么,她的语气越平淡,其中透现的哀愁却更为明显。

“像他这样的男子,便是楚国最尊贵,最贤良淑德,最娇婉可人的名门之女也不见得配得上他。我呢?只不过是天空偶尔掠过的小小燕子,没有显赫的家世,连父母是谁也不知道,我又能做什么?”

“你也没有那么不好吧?”东关旅忍不住说道。“如果是我来看的话,不仅仅是楚国,便是全天下的什么女子也不见得能比得上你。”

公孙剑妤轻轻一笑,却深沉地吸了口长气。

“是啊……我也没有什么不好……”她瞪了东关旅一眼,淡淡笑道。“你来我这儿这没有多久,你又了解我多少?我过去做过什么事,从什么地方来,你又知道多少?真是小孩子话。”

东关旅固执地摇头说道。“这我不管,总之我就是觉得你最好,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心地好,功夫好,人又漂亮……”

公孙剑妤睁着一双妙目,仔细地看着眼前这个少年,看着他倔强真挚的神情,依稀仿佛,仿佛又看见了久远记忆前的许多画面……

想着想着,心情忍不住又激荡起来,她轻轻地拾起东关旅的手,想了一会,才正­色­说道。

“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但是总有一天你会了解,人世间并不是永远都像你想像的那么单纯。

有时候,一个好人免不了要做坏人的事。

可是有时候坏人做出来的,却又是救了不少人的好事。

人的感情和交往也是一样,有时你爱的人不一定爱你,而爱你的人,你却又一点也不爱她。

更奇怪的是,有时候你爱她,她也爱你,但是你们两个人却偏偏没办法在一起。

有时候是有人阻挠,有时候根本就是两人没有办法相处一起。

就像我,也许你觉得我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因为我救过你,又对你很好。

但是也许对别的人来说,我却是天底下最坏的人,只要看到我就觉得肮脏可怕,连和我打个照面都觉得恶心。”

东关旅有些愕然地看着她侃侃而谈,却不知道她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公孙剑妤看着他疑惑的神情,淡淡地笑了。

“我啊!你知道我开了这家水月居,是城里男子们前来寻花问柳的去处。

说穿了,我这儿便是风月欢场,好听点的叫寻欢之处,难听点的,就叫做妓院。

这种地方你从前不知道,现在应该知道了吧?”

东关旅想了一下,勉强说道。“但是你并没有和那些姐妹们一起接客啊?你只是开门做生意的老板,也不能算是……那个……算是那个……”

“妓汝,”公孙剑妤静静地笑道。“我们做这种事的,叫做妓汝,也没有什么好难以启齿的。”

“她们是,你不是,”东关旅固执地说道。“而且你从来不逼她们,还照顾她们,更帮她们解决纷争,为她们出气撑腰。”

“其实我不是说过吗?”公孙剑妤摇摇头。“你对我从前的事一点也不了解吧?其实我从前就是和她们一样的妓汝,打从十二岁我被人从街头抓进妓寨后,我就做过好几年的妓汝。”

东关旅微微一怔,一时间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我从小命苦,连爹娘是什么人都不晓得,”公孙剑妤悠然地说道。“打从有记忆开始,我就一直在邻近的蔡国街头上讨饭,跟着一群女叫化子沿街乞讨。

后来我长大了一些,容貌也好看了,街上的地痞坏蛋就常常打我的主意,到了十二岁上下,有次就在街头被人打昏,醒来才知道道自己被卖到了妓院,连谁卖了我,卖了多少钱都不晓得,第二天,就糊里糊涂地被人破了身子。

那个蔡国妓院里的人是一群畜生,老鸨子是畜生,打手龟奴们也是畜生,我在那儿待了三年,每天不是挨打就是接客人,常常接的还是那种爱玩畜生犬马肮脏事儿的大胖子,臭老头。

后来在十五岁上下我忍受不住了,就千方百计逃了出来,但是逃了没多远便被妓寨的打手追到。

在那个妓寨里,逃跑的妓汝下场都很惨,从来没听过有人活着回去,每次听见有人逃了,抬回来的总是支离破碎的死尸,老鸨子还会叫人把死尸高高吊起来,让乌鸦啄,让蛆虫叮,总要烂到见骨了,才叫人拾去荒郊丢弃。

那一回,几个打手追到了我,便打算每个人强Jian我一回,再当场杀掉。

只是几个畜生裤子还没脱,第一个脱得快的,‘咚’的一声,脑袋便掉在地上。

看见那畜生没头的脖子上,红红的血像是箭一般地­射­了出来,其它几个畜生开始狂叫哀嚎。

但是每个人都只嚎了半声,几个脑袋便‘察察察’地掉在地上。

在满天的血光中,那便是我第一次看见师父,当时她大约七十岁上下年纪,白头发整齐地梳在脑后,穿了件藏青的简单长袍,虽然刚刚砍下了几个臭男子的狗头,却是气定神闲,手上明晃晃的剑连一滴血也没沾上。

那便是我师父,上代的公孙大娘,从第一代的‘紫园娘’传到她手中,已经传了三代。

就这样,我才跟了师父,学了她一生的剑术,也在郢都城的水月居住下,‘剑妤’这个名字也是她取的,后来,我就成了这一代的‘公孙大娘’。”

这样惊心动魄的惨烈经历,在她的叙述中却平淡一如春风,仿佛那只是市井间再平凡不过的言谈,除了平淡无奇,也似乎和她自己全然无关。

但是想起她年少时的悲惨遭遇,东关旅也不禁红了眼眶。

看见少年哭丧着脸的神情,公孙剑妤轻轻一笑,伸手弹了弹他的额头。

“有什么好难过的,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便是要哭哭啼啼,你也不嫌晚了几十年?”她开朗地呵呵而笑,又恢复了原先的豪迈神情。“更何况当年紫园娘也说过:“人不能只看过去,手上把握的,才是最重要的事’。”

“紫园娘?”东关旅擦了擦眼睛,勉强笑道。“那是你们的师祖吧?常常听见你提起她。”

听见东关旅提及这个名字,公孙剑妤的神情登时严肃起来,点点头,正­色­道。

“没有错,创立我们这一门的开山始祖便是百年前剑术名满天下的‘紫园娘’,公孙紫园。

据说她早年也是出身寒微,后来得到不世出的奇遇,也遇见过幻境中的真人,得到真人们的指点,这才成就了她千古的伟大功业。

紫园娘在世之时,便时时告诫我门中的先辈,说生为女人并不如世俗人肤浅的想法一般,是什么命苦之事,生来贫微卑贱,并不表示你一生就应该永远这样,只要能够扭转自己命运,便是女人,也能够在人世间创出不凡的功业!”

她这番话说来慷慨激昂,说着说着,突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似地,露出有些尴尬的笑容。

“不过,这些话真的也只能说说罢了,像我是根本比不上紫园娘和师父他们的,”公孙剑妤讪讪地笑道。“光是一个情爱之事,我就如此看不透了,又哪能像紫园娘那样,‘扭转自己命运,在人世间创出不凡的功业’呢?”

东关旅望着她明朗的笑容,心中突然一热,轻轻地说道。

“这样也很好啊!”他垂下头,却没有将眼神放在公孙剑妤的身上。“你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

公孙剑妤开心地笑了,深深吸了口气。

“好啦!已经很晚了,又不知不觉和你说了这么多话,害你没能睡觉,”她“刷”的一下站起身,也顺势将东关旅拉起来。“小孩子要乖乖去睡觉,才会长高长大。”

第二部(羊城碧落) 第四章 深夜恶战

这时候,天空中的雷雨已经停了,空气中散发着水气的芳香,临走前,公孙剑妤亲热地又搂了搂东关旅的脖子,这才半开玩笑地举脚将他踢开。

走在长廊之上,东关旅心中只觉得热烘烘的,偶尔毫无边际地想着,这一生一定要好好地照护这位奇特的“姊姊”,便是要自己为她送了­性­命,只要能让她快快乐乐的,便是为她而死也是甘心。

水月居的从人在东关旅的房间里多放了几套被褥,便让虎儿和熊侣住在他这儿,好在东关旅的房间相当的大,床上、地上都可以歇息。东关旅出身山林,虎儿则是当了好些年的小乞丐,有了这样的地方可以睡觉,早就已经是天大的福气。

走进­阴­暗的房门,月光映照进来,只见虎儿包着一身的伤布躺在床上,熊侣则是拼了几张椅子睡在一旁。

东关旅悄没声息地拎了条被褥,打算在墙角一张桌子上凑和着睡,摊开被褥,轻轻地拍了几下,却听见床上的虎儿“嗤”的一声,贼兮兮地笑了起来。

就着昏暗的月光,东关旅回头一看,只见虎儿像是伤布扎成的假人似地躺在床上,眼睛却是亮晶晶地,在暗夜中闪着奇异的光芒。

“嘘……”东关旅低声说道。“你小子­干­嘛还不睡觉?别吵醒了人家。”

虎儿咯咯地轻声而笑,还没有答话,却听见一旁躺在几张椅子上的熊侣静静地开口。

“‘人家’是谁?”他的声音依然平静,但是隐隐有着几分促狭的味道。“‘人家’可没有睡觉,­精­神可是好得像鬼似的哪!”

虎儿压低着声音,忍住笑,这一忍却牵动了伤口,不自禁便“哼”了一声。

痛归痛,还是能够调皮地低声说话。

“是啊!‘人家’真的兴致好,外面风大雨大,大半夜的不睡觉,还在那里聊天聊得那么久。”

黑暗中,东关旅的脸上微微一红,微怒地低声说道。

“关你什么事?你这打不死的讨厌鬼,再啰嗦,小心我多打断你的两条腿,哼哼……”他恶狠狠地说话,说着说着自己也觉得好笑起来。“就算你真的打不死,打断你两节狗腿总成了吧?”

听见他这样狠恶的说话,虎儿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好好好,我不说,怕你老兄打断我这两条腿。

我且不说这个漂亮姐姐怎么这样美丽得吓坏人,也不说她人怎么好得像是天上的女娲娘娘下凡来?

不说她风­骚­迷人得让人心痒痒,当然也不说她怎么对我们这东关小哥好到像是亲生儿子一样。”

他在市井上待过不少日子,平素在大街上乞讨、打架,自然练就一份伶牙俐齿的工夫,几句话下来,又像说话,又像吟唱,只逗得熊侣哈哈大笑,东关旅听得尴尬,却也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虎儿躺在床上自顾自地唱了一会,看看东关旅没有什么明显的反应,便停口不唱,只是侧过头来,上下打量了东关旅几眼。

东关旅被他这样看了几眼,有点好奇,也有点发毛,于是便冷冷地说道。

“你小子看什么?”他没好气地说道。“再看我把你眼睛挖出来!”

虎儿眨着晶亮亮的眼睛,过了一会,才神秘地说道。

“你……”他不怀好意地笑道。“你爱那个公孙姐姐,对不对?”

此话一出,东关旅的脸上“轰”的一下,像是着了火一样飞红起来,还好其时房中光线­阴­暗,倒也不是太明显。

“你……乱说什么?”他有些气急败坏的叫道。“我……她……她不是我的……你不要乱说!”

看见他窘急的模样,虎儿也不好再和他取笑下去,于是吐吐舌头,连句话也不说地钻进被窝,只一眨眼工夫,便夸张地大声打呼起来,表示暂时鸣金休兵。

一旁的熊侣也耸耸肩,看见东关旅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也淡淡地笑道。

“别看我,这可不关我的事,”他的笑容中,同样透现出促狭调皮的味道。“依我看,你没有爱她,虎儿也没有爱她,我也没有爱她,没有人爱她,这样总行了吧?”他嘻嘻哈哈地说了几句,随即正­色­说道。“没事了,睡觉。”

暗室中,东关旅有些尴尬地杵在那儿,虎儿和熊侣却都刻意地大声打呼装睡,给他来个相应不理。

楞楞地站了一会,东关旅也只好抓抓头,讪讪地钻入自己的被窝,过不多时,也就进入了沉沉的睡乡。

这一觉睡得并不是太安稳,在睡梦中,东关旅一会儿梦见自己正和斗子玉比剑,­性­命交关之际,比剑的对手却又幻化成了公孙剑妤,而且剑光纷然的间隙中,仿佛她正在和自己解说些什么。

但是那语声却始终相当细微,东关旅一直听不清楚她在说些什么。

想要问个清楚,但是自己的声音却淹没在剑刃破风的声响之中。

睡到中夜,古怪杂纷的梦境依然层出不穷,在梦中,那缤纷灼亮的剑光一直不曾停歇,东关旅在剑光中不住地奔跑,也不晓得自己在追逐些什么……

后来,仿佛从极远的远方,出现了轰隆的巨响,那巨响的声音极为震人心魄,登时便将他惊醒了过来。

“轰隆……”

东关旅眼睛刚刚睁开的时候,还有些初睡醒时的失神,正在黑暗中试图回想自己是谁,在什么地方的时候,却从远远的庭院处听见了公孙剑妤的怒叱声音。

即使是初醒的时候再如何昏沉,听见她的声音便让少年整个人清醒了过来。

他“呼”的一声,便从睡觉的桌上跃了下来,只见一旁的虎儿和熊侣也都醒了,两人睁着亮晶晶的眼睛,露出不安的疑惑神情。

便在此时,又传来了公孙剑妤的怒叱声音,这一回却已经接近了不少。

“不行!你们敢!”

随着她的惊怒叫声,这时又传来了清晰的刀剑声响,在夜空中“铮铮锵锵”地响了起来,显是已经交上了手。

听见了刀剑的响声,东关旅大惊失­色­,便要抢出门去,熊侣却是动作极快,一闪身过来却阻住他的去向。

“别去!”他沉声说道。“你又不会和人打架,去了不是枉送了­性­命?”

东关旅惊疑不定地看着他,心中知道熊侣所说的当然是实情,咬着牙,眼角余光中,却看见虎儿勉强地爬起身来,也准备下床。

正在迟疑之间,公孙剑妤的怒叫声音和刀剑碰撞之声却快得惊人,早已飞掠而至。

只听见他们的交战声音从远而近,由地面到了空中,只听见屋顶上“啪啪啪”的脚步声连绵不绝,突然之间,轰然一声巨响,整个屋中透出一线明亮月光,烟尘四起。

虎儿惊声大叫,也顾不得身上的伤势,一个纵身便从床上滚了下来。

这一滚倒是滚得恰到好处,因为就在这一瞬间,整个屋顶陡地开了一个大洞,轰然一声巨响,就从那儿沉重浊钝地掉下来一大团物事。

就着月光一看,那一大团物事是个身量极大的汉子,此刻不晓得是被人用了什么样的巧妙的手法,整个人穿破屋顶,从三个人高的高处摔了下来,这一跤摔得却是极重,只听见他哼哼唧唧地,一时间却怎么也爬不起来。

出了这样的变故,东关旅等三人便是再镇定也待不下去了,于是他和熊侣两人搀了虎儿,一跌一拐地狼狈逃出屋外。

此时大雷雨方歇不久,空气中颇为清新可喜,天空一轮清亮的明月高高挂着,三人冲出房门之后,却冷不防发现屋顶上传来杂沓的重重脚步声,抬头一看,只见月光下,屋顶上站满了十来名大汉,其中三人身形轻盈,围住了公孙剑妤,三人手中持着亮晃晃的奇形兵刃,正和身形灵动的公孙剑妤缠斗不休。

四人在月光中刀光剑影,看起来煞是缤纷好看,只是屋顶上一个明显的大洞,显然便是方才那个大汉跌落时­干­出的好事。

那公孙剑妤的剑术果然极为出­色­不凡,那三名围攻她的大汉不论是气力、招式都颇为灵活迅速,但是三个人围攻她一个,却看见她依然气定神闲,剑芒舞动显然游刃有余。

打了没几招,公孙剑妤疾刺一剑,有个大汉又是左支右绌,脚下步伐沉浊起来,“砰”的一声巨响,整个人又踩破了屋顶,跌到屋内去。

看见公孙剑妤这等的神威,东关旅和虎儿两人不晓得是发了什么神经,明知道眼前的状况极为凶险,却还是忍不住拍手叫好。

这一叫好,事实上证明却是糟到不得了的错误决定。

只见那几个没有加人战团的大汉却有人耳音极灵,东关旅和虎儿的叫好声刚刚传出来,便有人侧头一看,看见东关旅等三人从房门中出来,大剌剌地站在庭园中观战。

那几个旁观的大汉相互一使眼­色­,便悄然地纵身而起,打算跃下屋顶来找东关旅等人的晦气。

此时公孙剑妤的对手只剩两人,缠战起来更为轻松,但是她眼角余光一瞄,也听见了东关旅等人的欢呼,心中便知要糟,身形一纵,便跃过身来,手上剑光转盛,便冷不防向那几个大汉挥出好几剑。

几名大汉没料到她有这样一招,看见眼前闪出剑光都是大惊失­色­,便纷纷倒退回身,有几个人还因而跌倒在地。

公孙剑妤虽然出其不意地快剑得手,但是这样一来,却成了一个人要面对所有大汉的局势,方才她只是和三两人出剑交手,只要在剑招上胜过对手就行,但是如今局势大为转变,除了面对敌手的缠战之外,还要阻止十来名大汉跃下来找东关旅等人的麻烦,难度陡地增加百倍。

她心念动得极快,知道此时情势已经变得凶险,便向东关旅等人大声呼道。

“快走!你们几个快走!”

她狂声大叫之际,有两个大汉又要纵身下来,公孙剑妤轻咬银牙,脚下一滑,便轻飘飘地奔到两人的身前,刷刷两剑,又将他们逼回屋顶。

那屋顶的范围极广,便是这纵跃几次,虽然公孙剑妤的剑法如神,但是她毕竟是个女子,体力与寻常男子相较也已有所不足,手上的剑法虽然凌厉不减,但是只见她的秀颜微红,发丝凌乱,气息已经开始娇喘不已。

在下面的庭园之中,三个少年却一时间没看出这样的奥妙之处,只知道公孙剑妤护卫三人的心意极为坚定。

熊侣冷眼看了屋顶一眼,便沉声说道。

“她叫我们走了,你们还没听见吗?咱们逃吧!别留在这儿拖累她了!”

东关旅仰头看着公孙剑妤身形如飞地不住阻挡大汉们跃下屋顶,心中一热,便咬咬牙,大声说道。

“要逃你们逃吧!”他昂然坚定地说道。“我要在这儿陪她!”

熊侣眼睛圆睁,仿佛听见了天底下最不可思议的话语。

“你说什么傻话?要在这儿陪她,你陪得了吗?”他有些气急败坏地怒声说道,一边转头向着虎儿。“这人疯了傻了,快点把他拖走!”

方才这几个激烈的动作下,虎儿身上的伤口牵动,让他痛得咬牙切齿,只见他虚弱地架在东关旅的臂膀上,却露出了虚弱的笑容。

“我知道这小哥儿疯了傻了,”他轻轻地笑道。“不过人家真的对我们很好,咱们这样逃了,就算逃了­性­命,又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熊侣无法置信地望着眼前这两个古怪少年,像是看见天底下最狰狞奇怪的怪物。

听见虎儿这样说,东关旅却没有什么欣喜的神情,只是皱皱眉,没好气地说道。

“我笨,你也跟着我笨?”他低声怒道。“一个人在这儿陪她就好了,你给我跟熊侣逃去!”

虎儿“哼”了一声,也微怒说道。

“就准你做英雄好汉,我就得做狗熊混蛋吗?我管你要怎么死,要老子走,老子就是不­干­!”说着说着,他更恶狠狠地瞪了东关旅一眼。“有种你来咬老子啊!就怕你的­嫩­板牙咬不动,还要崩你一口牙!”

他们两人你一句我一语地兀自在那儿斗口,熊侣百般无奈地站在一旁,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便在此时,屋顶上的战况已经隐隐起了变化。

只见公孙剑妤的剑影依然闪耀夺目,只是几个大汉也不是寻常角­色­,他们此时已经知道自己的剑术功夫比起公孙剑妤大是不及,但是却看出公孙剑妤不让他们跃下屋顶的企图。

于是大汉们的脚步逐渐移动,几个人将距离越拉越开,逐渐散立在屋顶的四周边缘。

这样一来,公孙剑妤若要顾及他们,不让他们跳下屋顶,每一个动作之间便要跨上更长的距离。

有几个大汉更是做势欲跳,等到公孙剑妤奔到半途时,却又缩身不动,让她几次都白白浪费了体力。

这样几次来回之后,公孙剑妤的体力更是耗费甚巨,气喘吁吁地,只能以剑拄地,娇喘不已。

而更令她气结的是,她偶一回头,却看见东关旅等三人依然傻傻楞楞地杵在那里,根本就没有照她的示警快步逃去。

身体体力的极度耗尽,再加上几个小子不听话的怒气,一时间,公孙剑妤有些闪神,右腿上一软,整个人便半跪下去。

几名大汉哈哈大笑,站在西边屋角有个满脸胡髭的巨汉更是笑得开心,眼神锐利地往东关旅等人的方向一扫,跨了两步,便要纵身跃下屋顶。

公孙剑妤见状大惊,想要仗剑过去阻止,却是混身疲累酸软,竟然一时无法起身。

长笑声中,那大汉纵身而起,只见他偌大的身躯跃在空中,笑声不绝。

突然之间,那笑声却像是被掐住了脖子似地戛然而止。

那大汉身材虽然胖壮,但是跃起的脚步却是颇为轻盈,看得出来是轻身功夫相当出­色­之人,只是他胖大的身子在空中只划出了半道弧线,便“嗤”的一声怪响,整个人无声无息地半途重重跌下。

那胖壮身躯落地时的重浊声响虽然不似惨叫声那样令人牙酸,在静夜中听起来却仍是极为令人惊心动魄。

只听见他哼也没哼一声,只是重重跌下,便就此动也不动,显然早已死去。

众人正在惊疑之间,只听见从水月居的南边传来了一阵清朗的呵呵笑声。

那个胖壮大汉生生跌落之时,东关旅正仰头看着屋顶,因此公孙剑妤体力不支跪倒在地,大汉得意长笑,纵身跃下的情景都看得一清二楚,此时笑声陡起,他当然直觉地一转头,却看见在水月居南边的围墙小楼上,此时正悠闲地坐着一个青年男子。

围墙小楼距离众人所在之处并不甚远,大约只有三十来步的距离,只见那男子坐在围墙之上,两脚轻松地晃动,像是孩童一样地嘻笑自若。

仔细看看他的容貌,东关旅却是认得的,他知道这男子是水月居中的一名火夫工人,名字叫做养擎玄,平素大伙儿都叫他养叔。

这养擎玄是个相貌平凡的男子,身材中等,也不见他特别粗壮有力,平素在火夫工人中静静的,并不起眼,此刻端坐在月­色­之中,除了方才发出的笑声有些突兀之外,也看不出来有什么异乎常人之处。

唯一比较不寻常的,只是此刻他的身上背着一柄并不起眼的小弓,腰上挂着几支短箭。

屋顶上的几名大汉看见那名胖壮汉子猝死的奇异情况都是大惊失­色­,惊疑不定地看看公孙剑妤,看看东关旅等人,又远远看了看坐在三十步外的养擎玄。

过了一会,另一名大汉狂吼出声,他的中气极足,手上握着一对长戟,在身前舞出一道缤纷的金属光芒,脚下飞奔,便要攻向已经无力再战的公孙剑妤。

他的身形来得极快,公孙剑妤只见他面­色­狰狞地逐渐接近,勉力举起长剑,杏眼圆睁,正要挥剑而出的时候,却看见那大汉的脸上扭曲,仿佛是遇上了什么绝不可能发生的怪事。

只听见“噗”的一声,他的头部往左直接挪移,整个人便同样动作戛然而止,向左方倾侧,然后倒地而死。

这一回,公孙剑妤总算看清了他的死因。

因为此刻在大汉的脑门上,便端端正正地Сhā着一柄直没至羽的短箭。

这样一柄看似不起眼的短箭,通常­射­不到二十步外的距离,此刻竟然直直地破骨而入,几乎穿透了大汉的整个脑袋!

第二部(羊城碧落) 第五章 风中恶鬼

转头一看,只见远方的养擎玄仿佛没事人似地,依然悠闲地坐在围墙之上,背上的弓,腰际的箭,似乎连动都没有动过。

只是方才东关旅早就将所有­精­神凝注在他的身上,只看见他的手臂仿佛一闪,动作奇快地拔弓、搭箭,瞄也不瞄地便­射­出那惊人的一箭。

然后,在那中箭大汉还没有倒地之前,养擎玄的弓便又回到了背上。

这一连串的动作说起来仿佛很长,但是他的手法却是一气呵成,只在眨眼之间。

便是这一眨眼间,那个三十步开外的大汉便中箭而死,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

这是多么惊人的可怖神箭!

只听见养擎玄在夜空中朗声大笑,高声说道。

“深更半夜,没有人可以在水月居闹事,扰人清梦。

你们有胆子便再动一动,动手我就废掉你的手,动脚就废掉你的脚!”

那几名大汉此刻的处境极为尴尬,方才养擎玄的神箭早已令人丧胆,几个人早已经失去了斗志,如今唯一想做的,便是落荒而逃。

偏偏养擎玄又已经出言警告,只要略有动静,登时便是神箭破脑的噩运。

月光下,几名大汉泥塑木雕也似地杵在屋顶,动也不是,逃也不是。有个大汉撑得久了些,鼻子有些发痒,偷偷地伸手一抓,只听见“嗤”的一声破空轻响,一支短箭又无声无息地Сhā在手背之上,大汉吃痛,登时便杀猪一般地惨叫起来。

那惨叫声在夜空之中更为凄厉明显,只是这样动了一动,便是利箭穿透的噩运,足见刚刚养擎玄的警告绝对不是虚言。

这时候,水月居的几个杂役、长工也已经到来,一群人吵吵嚷嚷地爬上屋顶,将公孙剑妤扶下来,也七手八脚地将几名大汉押到地上。

公孙剑妤方才独力对抗几名大汉,力气放尽,但是她毕竟有着练剑之人的根基,只是调了一会气息,便已经恢复了元气。

她深深地吸了几口气,让夜风的芬芳透入心肺,四下一看,只见东关旅等三人仍然楞在那儿,想起这三名少年不听她的话立即逃吧,忍不住杏眼圆睁,但是继而一想,他们也是因为放心不下才没有弃她而去,心中又觉一阵温暖。

转眼一看,只见在杂役长工们后方静静地站着几个水月居的住客,原来这水月居平时虽然是个风月之地,但是夜来公孙剑妤有时也会收留几个没有地方住的旅客,只见在旅客群中有个中年人,身边带着一个少女,想起这人的来历,公孙剑妤忍不住心中一动。

“桑羊颉先生,”她向那中年人招手说道。“请借一步说话。”

那中年人桑羊颉见她招手相邀,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却没有移动脚步。

不只没有移动脚步,此刻他的脸­色­突然转为严肃,开始静静地向四方警戒观望。

公孙剑妤微感好奇,正想出言询问,一旁的杂役们却将几个大汉围在中间,大声质问他们的来历。

大汉们的手上功夫原本要比这些杂役高上许多,但是想起远方有着神箭手养擎玄在那儿虎视眈眈,所谓“虎落平阳被犬欺”,只好垂着头,任由杂役们指着头骂个痛快。

突然之间,有个杂役骂得兴起,便“砰”的一声,重重一掌捶在其中一名大汉头上,这大汉平素作威作福惯了,明知道养擎玄在一旁随时就会­射­出神箭,但是平白挨了这一拳,他心高气傲,再怎么样也咽不下这口气,于是也顾不得可能一箭破脑的噩运,乒乒乓乓便和那杂役扭打起来。

这一开打,杂役们便和几个大汉开始扭打个不休,还好大汉们想到一旁有着养擎玄的监视,也不敢痛下杀手,双方实力陡地拉近,便打了个旗鼓相当。

公孙剑妤又好气又好笑地在旁边喝骂了几声,好容易才将两方拉开,便在此时,一名大汉冷着脸走到她的身旁,在她耳中轻声说了句话,公孙剑妤脸­色­大变,铁青着脸瞪视他良久,这才咬着牙说道。

“放他们走!”

水月居众人忿忿不平地瞪视着一众大汉,但是他们对公孙剑妤相当的敬重,因此她号令一发,众人虽然心不甘情不愿,还是让出了一条路来。

几名大汉惟恐夜长梦多,连忙缩着脑袋向外便跑,几个人脚步极快,没多久便在门外消失了踪影。

但是过没多久,只看见围墙外“轰”的一声,迸发出冲天的奇异云气,那种云气看起来灰灰的,脏脏的,让人一看便是极为不快,云气中且带着腥臭的味道,简直便要令人作呕起来。

水月居中却有人见多识广,一见这古怪的云气便大声惊叫。

“妖云!那是魔族的妖云!”

公孙剑妤大吃一惊,她知道魔族乃是天地间一种个­性­残恶的奇异族类,有几次也曾在山中远远见过,但是这种族类之人天­性­­阴­晦,向来不在人烟密集之处出没,却不晓得此刻为什么会出现在郢都城中。

正在惊疑间,只听见围墙外又是“砰砰砰砰”几声巨响,跟着一长串人影便从围墙外飞了进来。

不,那种来势不能说是“飞”,应该说是“抛”比较恰当。

只见那一个个的人影无声无息地飞过围墙,落地时却发出令人胆寒的骨碎­肉­破声响,仔细一看,居然便是刚刚落荒而逃的大汉们。

只是此刻他们每个人都已脸­色­青黑,睁着火红的眼睛,而且一个个都已经没有气息,显然是死后被人像是布袋一般丢了进来。

便在此时,围墙外传来令人牙酸的尖利声响,有人在夜空中怪声笑道。

“子玉爷的手下,怎能有这样的脓包?还是让我神族之人帮他解决了­干­净!”这魔族族类虽然凶残,但是天­性­上却和人类有点近似,明明是人人畏而远之的“魔”,但是他们却很虚荣地喜欢自称为“神”。“剩下的家伙们,还是自行了断,省得爷们多花了力气!”

语声未歇,“轰”的一声巨响,水月居的围墙居然平空炸开一个大洞,在烟尘之中,此刻走进来一群面目狰狞的魔族之人,只见他们的脸上布满了花花绿绿的斑纹,也不晓得是画上去还是天生的,每个人身上都是鲜明的毛皮重裘,头发淡黄膨松,有的人还在头顶长出角来。

只见那发话之人仿佛是个个头极大的巨汉,但是定睛一看,那“巨汉”却是只穿了衣服的狞恶巨猿,长臂獠牙,看看至少有两个人高。

在巨猿的肩上,此时蹲着一个头矮小的魔族,看来他才是真正发话之人。

“我乃是魔族猿真,”那矮小魔族嘶声说道。“此番前来便是要为斗子玉斗爷逮捕要犯!”

水月居众人之中,也有几个是见多识广之人,他们知道这魔族一般来说能力要比常人大上一些,有的魔族之人力大无穷,有的却能够以幻术惑人心志,纵使传说中曾经出现过能力超凡入圣的魔族高手,但是一般来说,这样的高手真正出现在人间的为数极少,因此只要应付得宜,和魔族交战打赢的例子也不是没有。

公孙剑妤手中微抖,她此生从未和魔族交过手,一时之间也不晓得眼前这些魔族之人是强是弱,也不知道一旦打起来胜算为何,转眼看看水月居的众人,不晓得一旦开打会不会危及这些纯真善良同伴们的­性­命,当下真是好生难以决定。

便在此时,坐在高处的养擎玄一声清朗地大喝。

“我是养擎玄,”他的声音响亮,在夜空中清清楚楚地传了出去。“魔族请吃我一箭!”

“嗤”的一声,养擎玄的神箭再次破空而出,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阵轻轻的微风吹过,空气中陡然亮出奇异的光芒。

但是这阵带着光芒的微风却是霸道异常,只见养擎玄的快箭在空中疾­射­而过,但是那微风迎了上去,一柄本来可以破人头骨的利箭居然速度逐渐减缓,从快到慢,到最后凝定在半空之中。

然后,那短箭居然在空中化为一道光影,“沙”的一声长响,竟硬生生地在空中摩擦烧毁。

这样的变故,让在场所有人都惊得楞住,养擎玄也是瞪大了眼睛,完全无法相信眼前所见的景象。

只见那道带着的光芒的微风在空中不住地旋转,逐渐幻化出一道光影,依稀仿佛之间,像是有个人影在旋转的微风中晃动。

然后,那人影逐渐变得清晰,只见得那是一个衣饰华丽到有些离谱的瘦小个子,他的脸­色­青白,虽然没有魔族们的花彩斑纹,但是相形之下,这个年轻小个子的形貌却比魔族更增几分鬼气。

只见那个年轻小个子在风中逐渐成形,眼神­阴­沉地俯看所有人。那魔族的猿真看见他的身影,大声说道。

“‘风中恶鬼’!多谢你啦!待会回到子玉爷那儿,一定向他禀报你的大功!”

然而,那个“风中恶鬼”却仿佛对他的话置若未闻,只是冷冷地横了众人一眼,仿佛所有人都不在他眼中似地,迳自飘浮在空中,不说话,也不再有任何动作。

那魔族首领猿真怒气暗生,但是他对此人似乎极为忌惮,狞笑几声,便不再理会他,伸出右手臂高声说道。

“既是如此,我魔族兄弟就大开杀戒吧!”

他话一出口,远方的养擎玄便又是一箭­射­来,“叮”的一声正中猿真的心口,但是这魔族领袖的身上却像是有什么古怪物事护着似的,那箭虽然正中心口,却像是­射­中石头一样地无法透入,歪歪扭扭地跌了下去。

这时候,其它的魔族也开始行动,只见他们大声怪叫,声音令人胆寒,随着怪声四起,整个水月居开始弥漫起古怪的妖云,在腥臭的云气中魔族之人开始身影飘忽,时远时近,或高或低。

突然之间,一声惨呼响彻云霄,却是一个水月居的杂役被魔族砍倒在地。

在烟雾中,只听见猿真长声大叫。

“找出那三个小鬼,把他们砍死!”

坐在围墙上的养擎玄看见整个水月居开始烟雾迷漫,心下微微吃惊,转眼一看,却看见那“风中恶鬼”浮在空中,他心念一动,也是一股争强好胜之心,想起方才被他毁去的那一箭,便打算在此报仇。

但是这养擎玄是个光明磊落之人,加上对自己的箭艺极有自信,于是他便高声地向那“风中恶鬼”叫道。

“喂!在下养擎玄!”自报姓名之后,他才手臂一闪,搭起了弓箭。“看箭!”

只见那“风中恶鬼”什么动作也没有,只是冷冷地横了他一眼。

但是这一眼,却是养擎玄这辈子见过最强猛霸道的一眼。

也不晓得为什么,只觉得一阵前所未有的强大热风袭来,明明眼前什么东西也没有,但是那股热气却像是闪电一样,带着飓风的狂吼袭来。

养擎玄还来不及反应,连叫都叫不出声,整个人连带坐的围墙便“轰”的一声巨响,被那股热风“炸”飞了出去。

巨响声中,砖瓦四下飞散,伴随着妖云中的狂吼声、惨叫声,整个场面简直就像是个地狱。

但是那个“风中恶鬼”却仍然面无表情,只是淡淡地飘在空中,似乎还是没有什么事情能够引起他的关心。

公孙剑妤置身在魔族的妖云之中,视野变得极为模糊不清,只能用耳朵倾听,有几次也是这样挡开了魔族的刀剑。

所幸魔族只会在晦暗不明处出手暗算,一击不中便会飘然而退。公孙剑妤在耳中听见众人的惨呼声,又想起妖云初起时,那猿真高喊着“把那三个小鬼砍死!”,更是心急如焚。

她对东关旅有着一份比亲人还要亲近的关心,脑海中只想着要如何救他出险,但是那妖云实在太过浓密,云中的气味又让人几作三日呕,一时之间却见不到东关旅等人的踪影。

“小关!小关!”她在妖云中急切地大声叫唤,偶尔出剑和前来偷袭的魔族“锵”地一声对上一剑。“你在哪里?”

这样在妖云中绕了一会,突然之间,却在左方出现了淡淡的红­色­光芒。

公孙剑妤好奇地循着光芒走过去,走近了些,隐隐看见那是两三个星星一样的红­色­光芒,再往前走了几步,却看见东关旅和熊侣、虎儿蹲在地上,三个人抱得老紧。

公孙剑妤又好笑又生气,正要将三人拉起来,却从妖云中闪出来一个巨大无比的身影。

蹲在巨猿身上的,当然便是那魔族的首领猿真。

公孙剑妤大惊,纵身一跃,顺手便是一剑刺向猿真,只见猿真哈哈大笑,便硬生生让她刺了一剑。

但是这一剑却“叮”的一声,像是刺在金属上似地令人手腕酸麻,也不晓得这些魔族之人身上有什么古怪,竟然如此坚硬。

那巨猿出手似风,“刷”的一声便将公孙剑妤的长剑夺去,双手一拗,便将那柄长剑弯折成三截。

便在这片刻之间,公孙剑妤已经落居下风,猿真狞声大笑。

“我还以为公孙大娘的功夫有多好,看来最强的功夫还是服侍子玉爷吧!我今天还是真好运气,三个小鬼再加上一个大娘,功劳可大着哪!”

大笑声中,那巨猿伸出巨掌便向公孙剑妤的胸口抓来,公孙剑妤怒目圆睁,却已经无法避开……

便在此时,在妖云中传来“噗”一声轻响,一道迅疾的光芒闪过。

那光芒像是一条直线一般,穿过巨猿的手掌,又穿过猿真的额头。

只见那魔族之首猿真蹲在巨猿的肩上,睁大眼睛,仿佛见着了世上最不可能的事物。

只是他这一辈子再也无法见着别的东西了。

“砰”的一声巨响,却是猿真直挺挺摔下猿背的声响,那巨猿手掌穿了个洞,手上剧痛难忍,便大声地狂吼惨嚎,一迸一跳地逃得不见踪影。

猿真一死,那妖云便逐渐散去,只见在公孙剑妤身后不远处,那中年人桑羊颉手上持着一柄银亮的­棒­子,神情悠闲地看着前方。

几个魔族之人看见猿真的死状,又看看桑羊颉手中的银­棒­,纷纷狂声大叫。

“龙神­棒­!那是龙神­棒­啊!”

惨叫声中,几个魔族之人动作好快,一把抄起猿真的尸身便跑,头也不回,转眼间便消失了踪影。

桑羊颉气定神闲地站在那儿,偶尔望向东关旅等三人,口中却喃喃地说道。

“奇怪,那便是星芒吗?怎么……”

他使用了手中的奇物“龙神笔”,只一招便击退了魔族众人,正在得意之间,却冷不防听见空中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

“你这是什么东西?这个时代你们怎会有这种高爆­性­武器?”

桑羊颉一惊,抬头一看,却是那个凭空出现的“风中恶鬼”,只见他如同鬼魅一般站在半空中,脸­色­­阴­森沉郁。

“我在问你,你听不见吗?”“风中恶鬼”冷然道。“这是什么地方来的东西?”

第二部(羊城碧落) 第六章 二十四世纪冷血队长

桑羊颉深吸一口气,手上动作极快,便扬起了那柄“龙神笔”,瞄准了那“风中恶鬼”,“嗤”的一声,便又向他发了一弹。

这“龙神笔”乃是桑羊颉从一个超时代的奇异所在取得的武器,功能和近代的灭音枪近似,能够在短距离内以子弹穿透对手,是件无往不利的神兵利器。

但是这样的利器遇上了这“风中恶鬼”仿佛一点用处也没有,只见发出的子弹在他的眼前突地消失,无声无息,像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只听见“风中恶鬼”冷冷一笑。

“这倒奇了,公元前七世纪会有高爆­性­武器,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他顺手一招,说也奇怪,桑羊颉只觉得手上剧痛,不自禁便松开了手。

而那柄“龙神­棒­”便像是会听话似地,歪歪扭扭地浮上天空,落入“风中恶鬼”的手里。

“风中恶鬼”将龙神­棒­把玩了一下,露出凶残的眼神。

“这种东西,让你用简直是辱没了制造的人,”他轻轻松松地将龙神­棒­倒转,却从空中瞄准了桑羊颉。

这一瞄却将桑羊颉瞄了个魂飞魄散,要知道这奇异武器龙神­棒­是他最引以为傲的武器,平素只要一用,敌人便是尸横当地,看多了敌人惨死的情状,此刻­棒­口对准的却是自己,怎不令他吓得肝胆俱裂?

“噗噗噗”几声轻响,“风中恶鬼”居然真的对他开了好几发,桑羊颉连滚带爬地躲藏,那“风中恶鬼”玩得兴起,居然还向东关旅等人开了几发,让众人吓得四处逃窜。

在忙乱中,桑羊颉取出一个长形箱子,拉着女儿,便冲到东关旅等人的身旁。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便从箱子中凭空迸出好大一片布来。

那片布中间却是有支架的,一瞬间便“啪啪啪啪”地撑成一片翼状的长帆。

也不晓得桑羊颉用了什么样的手法,这片极大的长翼居然在风中腾空而起。

“乘鸢腾空术!”那女儿欣喜地大叫。“爹爹,你真的用了乘鸢腾空术!”

那奇妙的器械“乘鸢”顺着气流扶摇而上,带着桑羊颉、他的女儿,还有东关旅等三人,转眼间便在天空中失去了踪影。

公孙剑妤气喘吁吁地站在破毁的水月居庭园之中,看着东关旅等人在天空中逐渐消失,又想起这一夜来的众多变故,一时间却有些茫然起来。

在她的身后,水月居的众人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每个人都是灰头土脸,几个杂工鼻青脸肿,那便是和第一批的斗子玉手下打出来的,而养擎玄更是凄惨,脸上头上的毛发几乎被烧掉一半,手上的弓也断了,此刻他惊魂未定,因为刚刚被那阵热风打下墙后,虽然摔得极重,却还是有命回来。

但是看见了空中的那个缥缈身影,养擎玄的心中又是一阵惊疑,生怕那个奇异的“风中恶鬼”会再次出手,如果真是这样,自己的小命很可能就要不保了……

那个“风中恶鬼”冷冷地看着“乘鸢”带着东关旅等人在天空消失了踪影,并没有露出什么惊讶的神情,仿佛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也像是对什么事情也都没有放在心上。

事实上,这便是他日后赖以成名的最明显特质,也为他带来了日后那个极为响亮的名号。

冷血。

这个衣着古怪华丽的“风中恶鬼”,其实是个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未来访客,他其实有个正式的名字,但是日后因为这个绰号太过响亮,因此人们就大多只记得他的名字叫做“冷血”。

公元二十四世纪,有一种奇特的生化人种,能够在人态和火、雷、水、风间转换,这样的人种曾经在多次的时光冒险中出现,而且据说上古时代有许多神话中的大神和这样的人种也有极深的关联。

而这个“风中恶鬼”便是未来时代生化人种中,能力最强的一个种族:“转化态生化人”。

但是这一切,水月居的众人当然是永远不会晓得的。

这时候,水月居众人唯一能够做的事,便只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风一般的奇人在空中静静飘浮。

并且,每个人心中都是忐忑不安,也在这一个片刻之间,大家才总算仔细看清楚了他的脸。

只见这个飘浮在空中的人年纪并不大,大约是十几二十岁左右的年纪,身材细瘦矮小,但是肢体间却仿佛漾着无穷无尽的­精­力。

而他的面貌长得也十分奇特,瘦峭的双颊,青白的脸­色­宛似鬼魅,但是却有着一种颇为奇异的­阴­邃神采,虽然看起来有些令人害怕,但是那种害怕却和寻常的害怕不甚相同,让你在恐惧的间隙间,还是忍不住萌生多看他一眼的感觉。

正当众人凝神看他的时候,那奇异的“风中恶鬼”有些嫌恶地环视了众人一眼,看见他森冷的神情,每个人都是心中一凛。

但是却没有人知道,其实便在这一刹那之间,大家的­性­命便已经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因为这个“风中恶鬼”在这个时期便已经有着残忍好杀,蔑视生命的不良习­性­,便是这股高高在上的嫌恶之感,他便轻轻举起右手,眼睛露出杀意,打算在举手间便将这些蝼蚁也似的讨厌无用之人全数消灭。

但是他却没有出手。

因为就在这个时候,他的周遭力场已经开始起了微妙的变化。

风的吹拂。

水的流动。

火的高温。

雷的震颤。

在这个时代,也有这些古怪力场?

难道是那些讨厌家伙也到了?

“风中恶鬼”在空中这样喃喃自语,“哼”的一声将龙神笔丢在地上,身形却在微风中逐渐消失。

看着他的身影在半空中突然转淡,缓缓消失,虽然明知道他是“恶鬼”,飞来飞去本是稀松平常,但是看在水月居众人的眼中,却仍然是骇然不已,有的人双腿一软,便支撑不住地坐倒在地。

高空中的强风,极为强劲,而且连最矫健的鹰隼,也已经很难飞到这样的高度。

那形貌奇特的“风之恶鬼”此刻形影缥缈地化作一阵轻风,逐渐追上了前方的雷声、风声、水声。

而那一团团颜­色­个自不同的奇特力场此刻也已经发现了情况有异,纷纷减缓速度,有的人在空中轻巧的一个转折,便绕个大圈回来,在空中不住地盘旋。

那些力场逐渐成形之后,也开始呈现本身的特质。

有的人是一团猛烈炽热的火云。

有的人是一大片波光粼粼的水幕。

有的人则是流动着灼亮蓝光的闪电。

还有的人的形态却和这个“风中恶鬼”一样,只是光影流转的空气和微风。

在这些力场中,逐渐形成一个个的人形,算算总共有六个人,此时在空中形成了包围的态势,便将那“风中恶鬼”的生化人围在当中。

但是那“风中恶鬼”却一点也不紧张,脸上露出微微不屑的高傲神巢,虽然已经被他们团团围住,却一点也没有什么惊惶惧怕的神情。

反倒是一个从火焰转化而成的女子看见他的相貌,忍不住失声大叫。

“你不是我们队里的人!”她的声音低沉有力,但是语声中却有着倔强的格调。“我没有见过你,你是什么地方来的怪物?”

“怪物?”“风中恶鬼”冷笑道。“你我都是同样的种族,为什么我是怪物,你就不是怪物?”他环视了周遭的众人一眼,眼神中也透现出诧异的表情。“而且,这才是我要问你们的问题,你们根本就不在生化警队的编制之内,为什么会突然间出现你们这些人?”

那火光中的女子怒道。“问这么多­干­什么?现在是老娘问你话,什么又轮到你说话了?说!你到底是什么怪物?为什么你也是转化态生化人,却没有人认得你?”

那“风中恶鬼”是个个­性­冰冷骄傲的人,听见这火光女子的口气极为无礼,心中便是怒气暗生,冷冷地瞪了她一眼,却再也不理会她。

那火光女子是直属二十四世纪“转化态生化警队”的“火”型生化警察,因为基因的缘故,平素便是火气极大的角­色­,此时见这个“风中恶鬼”仿佛对她不屑一顾,当下便是大怒,双手一扬,火光像是狂风一样地迸现,像是手上握了两个灿烂好看的巨大花团。

“我叫你这假冒的坏蛋立刻现形!”她在火光中大声叫道。“看你还敢不敢假扮我们警队的成员?”

便在此时,她的身旁一个“水”态的白发老人连忙水幕力场大盛,“刷”的一声水花漫天,登时便将她攻击“风中恶鬼”的火力场阻了下来。

那火光女子大怒,正要向那老人发作时,却听见一旁一个“风”态的生化警察叹了一口气。

“别打了,别打了……”这个“风”态的生化警察看来也已经年纪不小,脸上皱纹极多,虽然头发仍然乌黑,但是瘦峭­干­燥的脸庞看起来却像是沙漠中一颗脱了水的­干­果。“他不是妖怪,也不是坏人,他真的是我们潘朵拉核酸警队的生化警察。”

“我不信!”那火光女子圆睁双眼,怒声大叫。“整个地球现今编制有529个转化态生化警察,前些天我才看过人事档案,我就是没有见过这个家伙的档案!”

那阻住她攻击的白发“水”态老人和那“风”态­干­瘦警察对望一眼,苦笑地说道。

“晴天紫霓队长,也许你真的没有见过他,但是他真的是我们潘朵拉核酸警队的成员,而且是个名震天下,所有生化人都知道的著名人物。”

那名叫“晴天紫霓”的火光女子面露狐疑之­色­,打量了那个“风中恶鬼”许久,仍然倔强地说道。

“我不信!如果他真的很有名,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她固执地大声说道。“‘水’支队胡镌队长,我敢用­性­命和你打睹,我绝对没有见过他,这个家伙绝对不在我们潘朵拉核酸警队的编制之内!”

胡镌饶有深意地看着她,出乎意料地点了点头。

“没有错,你记的没错,他的确并不在我们现役警队的名单之内,”在粼粼的水光之中,胡镌队长说道。“只因为他早在你还没出生前便已经不存在这个世上。和你们支队中最传奇的伟大人物‘丹波朱红’、‘尹徐荷’一样,早就已经消失在我们的时代。”

他这几句话说得轻描淡写,但是听在晴天紫霓的耳中却像是凭空响了记炸雷。

“什么?你说什么?”她张大了口,诧异地说道。“难道……难道他是……”

“水”支队队长胡镌看了那“风中恶鬼”一眼,点点头。

“没有错,”他苍老的声音在高空的强劲风中依然响亮清楚,说出来的话也像是最清晰的烙印一般,深深地烙进了所有人的脑海之中。“他便是数十年前,‘潘朵拉核酸’生化人警队中最著名的‘风’支队队长:冷血!”

冷血!

二十四世纪最著名,也最冷酷无情的“风”支队队长冷血。

这个名字仿佛是有魔力一般,纵使在场的潘朵拉核酸警队队员们都是神通广大,火里来水里去的生化人,听见了这个传说中的名字,却仍然心头狂震不已。

在众人惊疑震骇的注视神情中,那“风中恶鬼”却是莫名其妙,看着众人那夹杂着震惊、景仰、恐惧的神情,这个年轻的生化人警察“冷血”却是颇为不快,有点发怒地说道。

“喂!老头,你老归老,­干­嘛在这里说这种怪里怪气的疯话?”“冷血”没好气地说道。“我还没和你们算这笔帐呢?你们又是什么地方来的怪物?这些古里古怪的潘朵拉核酸局制服又是哪儿来的?”仔细一看,在他身上所穿的紧身警队制服果然和众人穿的服­色­颇不相同,虽然颜­色­是对了,都照着生化警队编制中的“火红、水蓝、雷黄、风白”穿着,但是众人身上制服的样式却是前所未见,连听都没有听说过。“而且你说什么冷血冷血的,少爷我也不叫冷血,我叫冷怀谦。”

虽然他这么说,那老人胡镌却一点也不诧异,仍然点点头。

“是的是的,你现下当然还不叫冷血,根据记载,那要等你毫不手软,将六十九户核酸犯连同家属处以‘无声’极刑六百年之后,才会得到这个外号。”

那年轻人“冷血”冷怀谦皱了皱眉,隐隐想到了一些事,脸上开始有些迟疑的神情。

另外那名­干­瘦的“风”态警察叫做聂水峰,此刻他微微一笑,若有所思地凝视着他。

“其实你不用再想了,这其中的关键非常简单。

你现在应该是在出一次‘时光实验’任务,对吧?根据史料记载,虽然外界没有人知情,但是你们早在二十四世纪的初年便已经超越了时光发展局的科技,开始了探测时光旅行的任务。”

冷怀谦一怔,随即有些­阴­沉地问道。

“这应该是特级的机密,我们只不过是出了第一次的任务,连星际邦联和地球联盟的主席都不知道,为什么你们会知道这些?”

听见他这样说,聂水峰和胡镌起先有些愕然,继而一想,两人便呵呵哈哈地笑了出来,仿佛冷怀谦问了个天下最愚蠢的问题。

“冷血”冷怀谦也不立即发作,只是­阴­沉地看着他们,过了一会,才冷冷地说道。

“很好笑吗?也许你们仗着人多,但是你们今天不将话说清楚,说不定我就要对不起诸位了……”

胡镌微微一笑,摇摇头说道。“我们并不是在取笑什么,只是偶尔想起了时光之谜的荒谬,才会觉得哑然失笑。

其实,聂队长刚刚说过,说这其中的关键非常简单,也非常容易懂。

事实上,我们真的都是潘朵拉核酸警队的成员,你以为我们不是,因为你从未见过我们,这也是人之常情,”说着说着,他忍不住看了一旁的晴天紫霓一眼。“像晴队长也是一样的想法,因为她从来不曾见过你,便以为你是假冒警队成员的冒牌货。

但是真正的答案是,我们、你都是潘朵拉核酸的队员,只不过你来自二十四世纪初年,而我们却是二十四世纪末的人!”

这个答案,其实方才冷怀谦也已经隐隐料到,因为只有这样子才能解释一切的谜团。

况且,这一次的任务出的本就是时光旅行的任务,遇上了来自不同时代的人,倒也不是那么难以想像。

“所以我后来的外号叫做‘冷血’吗?”一念及此,冷怀谦好奇地问道。“大家都这样叫我?”

“嗯!”胡镌淡淡一笑。

“后来,我还成了潘朵拉核酸警队中最出名的人物?”

“嗯!一直到我们的时代,还是有许多警队的成员把你当成最崇敬的偶像。”

听见他这样说,冷怀谦虽然个­性­孤绝冷傲,但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听见了自己日后能够有如是的“伟大成就”,还是让他高兴不已。

突然之间,一个念头闪过脑海,冷怀谦微一沉思,便小心翼翼地问道。

“那么……我后来有过什么伟大的成就?”

听见他问出这样的问题,所有的转化态生化警察都露出古怪的神情,胡镌有些尴尬地抓抓一头白发,为难地说道。

“其实,我们是不能告诉你的,这会违反时光的规律,这一点在你临行前,当局一定和你说过。”

对于这样的答案,冷怀谦其实早在问出口前便已经心知肚明。

“嗯!知道了,”他冷冷地说道。“所以我如果要问你们此行来要做什么,你们也不会告诉我的,对不对?”

胡镌点点头。“对。”

冷怀谦冷冷地环视众人一眼,翻了翻白眼。

“那么,大伙儿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看见他的身形开始模糊,居然便要掉头而去。

看见他走得如此迅速,胡镌连忙说道。

“等等,冷……冷血队长,”其实此时冷血年纪仍轻,仍然只是个刚刚加入警队的初级队员,距离升上“风”支队队长还要等上好些年,但是在二十四世纪历史记载上大伙都已经这样叫惯了,所以他也就顺口这样称呼。“我有一件事要和你说。”

“还有什么好说的吗?”冷怀谦有点不耐烦地说道。“我已经和你们没有什么话好说了。”

胡镌神­色­转为严肃,正­色­说道。

“其实,只是有一言相劝……”

“相劝什么?”

“我们在这个古代楚国世界中,果然是另有任务,而因为任务关系,对于冷队长的行止也略知一二……”

冷怀谦怪眼一翻,瞪着他说道。

“那又怎样?”

“没什么,”胡镌依然好脾气地笑笑。“只盼冷队长牢记时光旅程的原则,不要介入太多这个时代的事物……而且,请冷队长也不要杀害太多生灵,虽然未必会影响我们的平行时空,但是杀戮太多,总是不好……”

听见他这样说,冷怀谦冷冷一笑,也不回答什么,便迳自化为一阵轻风,在空中缓缓地消失。

没有回答好,也没有回答不好。

来自二十四世纪末的生化警察众人看着这个传说中的“风之恶鬼”在空气中消失,都是神情严肃。

良久,有个“雷”支队的队员轻飘飘地过来,望着冷怀谦消失的方位,小心翼翼地向胡镌问道。

“那真的是‘他’吗?传说中,那几个最难缠的‘脱逃者’、‘时光英雄’都是栽在他手上的……”他说着说着,又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还有,不管你跟他说什么,他还是不会听进去的,对不对?”

胡镌沉吟良久,慨然叹了口长气,这才缓缓地说道。

“虽然到了我们的二十四世纪,科技已经进步到那样的田地,但是我仍然相信,‘天理昭昭,屡试不爽’这个道理。

无论人的科技如何进步,最终还是玩不过老天和上帝。”

他望着远方的天空,想着许多遥远时代前的古老记忆,悠然地说道。

“如果冷血对人能够有几分宽容的话,那他就不会有这样的称号了。

正因为他是这种‘宁杀错,不放过’的个­性­,所以才会在他手下造就那么多的冤魂。

只是他的下场之惨,也是世所罕见的,我在年少的时候,曾经亲眼见到冷血的晚年。

历史上有过那么多的生化人警察,也尽有些人遇上过惨烈的意外,送了­性­命,但是讲到下场最惨最可怕的,却也没有人比得上他……”

高空中,这时逐渐泛出水气,闪耀雷电,点燃烈火。

然后,这些来自未来时空的神秘人种也纷纷化作微风,在风势强烈的高空中消逝得无影无踪。

第二部(羊城碧落) 第七章 一跤跌进羊城里

天空中的风,无穷无尽地吹送。

吹过楚国的国境,向着东北的方向一直地前进。

从高空望下去,春秋时代的各封国国境间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区分,放眼看去只是一片青绿的山峦大地。

那古怪中年人桑羊颉取出的奇异器械“乘鸢”,有着极为惊人的飞翔能力,还没展开的时候只像是个长型的箱子,但是一展开来却能载动桑羊颉父女、东关旅、虎儿、熊侣五个人,而且乘着空中的气流越来越高,飞翔起来却似乎毫不费力。

但是在高空中的气流极为强劲不稳,“乘鸢”的飞翔虽然尚算平稳,但是偶然有着­肉­眼无法见到的混乱气流迎面而来,还是会让大伙天摇地动一番。

五个人之中,虎儿却是对这种空中的动荡飘流最不适应,只摇晃了几下便在高空中吐了个七晕八素,还好众人所在的是广大无比的天空,那呕吐出来的黄白之物随风而逝,几乎是一离嘴巴便飘散得无影无踪。

而东关旅和熊侣也好过不到哪儿去,他们二人都是寻常的少年,从来也没有过像雄健鹰隼一样,飞翔在这样高的天空,不只没有经验,连听也没有听说过。东关旅更有惧高的毛病,偶尔低头望着脚下蝼蚁般的树木山峦,忍不住便是呼吸困难,翻着白眼呻吟起来。

这古怪器械“乘鸢”以现代科技角度来说,便是一部极为­精­巧有效的滑翔翼飞行器,只是设计这器械者的科技水准直追未来时代的­精­密科学文明,除了在材质、结构上的设计能够完美地配合高空气流之外,连­操­纵者桑羊颉也仿佛深知方圆数百里内的所有气流特­性­,只见他不住地掐指计算,有时皱眉思索,但是他的­操­纵功夫的确极为出­色­,除了遇上乱流时有些颠簸外,整个翼展达数丈的“乘鸢”飞行的方向、高度极为稳定,看看初升的太阳,可以知道它正朝着东北的极远之处翩然而行。

那少女却是个活泼爱笑的女孩,个头甚为娇小,看起来也和东关旅等人差不多年纪,她上下打量这三个少年,看了好一会,才转了转灵活的眼珠,咯咯地笑道。

“喂!”

三个人之中,虎儿重伤未愈,又是因为乱流吐了个七晕八素,自然没有心情和她说话。

而东关旅则是这样的高空飞行吓得­唇­白脸青,不只是不能说话,连少女是不是开口说了什么也不太肯定。

因此,这一声“喂”就只剩下熊侣能够回答。

“欸!”熊侣勉强地笑笑,算是礼貌­性­地回了她一句。

“我的名字叫做冰柔,桑羊冰柔,”女孩开心地笑道,虽然在高空的强风中说起话来不甚灵便,但是仍然开朗得像朵阳光下的小花。“你们叫做什么名字?”

“我叫楚熊侣,”熊侣口中灌着强风,有些艰难地说道。“旁边这个叫做虎儿,快晕倒了的那个叫做东关旅。”

“熊侣……虎儿……东关旅?”桑羊冰柔笑道。“名字倒是不难记,又有趣。”

“请问……”熊侣睁着大眼,打量了一会周遭的情势,又看了看一旁专心­操­控“乘鸢”的桑羊颉,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要带我们去什么地方?”

桑羊冰柔调皮地转了转眼珠子,板着脸说道。

“我们?”她的声音故意装出严厉的味道,却又在眼角透着微笑。“我们是坏人,要带你们到一个坏地方去卖掉!”

一旁的桑羊颉听见她这样说,皱起了眉头怒声叱道。

“柔儿不要乱说话!”

被父亲这样叱了一句,桑羊冰柔吐了吐舌头,扮个鬼脸,便不敢再开玩笑下去。

“好啦好啦!我们不是坏人,也不是要带你去什么坏地方,”她笑着说道。“爹爹和我都是从鲁国来的,现在要回我们的老家去。”

“你们的老家?”熊侣奇道。“那是什么地方,难道我们也要跟你们一起去吗?”

“我们的老家在鲁国曲阜,是一个很了不起的城市,”说着说着,桑羊冰柔的脸上露出自豪的神­色­。“说出来也不怕吓着你,只怕你孤陋寡闻没听过,我们的老家便是鲁国的‘羊城’!”

熊侣瞪大眼睛,失声说道。

“羊城?你们是羊城来的人?”

一秒记住www点dier22点com,最新小说等你来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