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回到髯须大汉身边,看那尸体,发现汉子身上衣物不整,像是有人翻动过。他拿起汉子的青龙戟在一旁挖一个大坑,又拿适才从身上扯下得布将汉子身上的污血稍加擦拭。
要移动那庞大的身体,对一个孩子来说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尸体拖进挖好的洞里。把青龙戟也放进去,又用从汉子身上解下的披风盖住汉子的脸和身体,最后把土填回。也不敢起坟立碑,只是找了块石头往上一压。
跪下磕三个头,道:“圆缺会常来看望爷爷的。”原来,这少年名叫圆缺。他掏出怀里揣着的丝线看了看,晶莹剔透,泛着浅红,不像是什么寻常物。
“这是什么东西……圆缺会替爷爷好好收着的,决不告诉别人。”圆缺对着埋汉子的地方保证一句,才起身离开。
走了一刻钟,越过一个小山坡,忽听山上有嘈杂之声。
“蛇灵!”“蛇神!”“蛇仙!”
放眼望去,山上跑下来四五个十多岁的小道士,口中喊得各不相同。一转眼,都来到了圆缺跟前。
“别喊了,若是让师伯们听见,又要骂我们冒渎神灵了。”圆缺抱怨一句。
一个小道士笑道:“你若是怕师父骂,还会到了现在还在这儿晃悠?都大半天了,就是爬也爬到南山了!”
“别别别!”圆缺有些急了,“千万别告诉师伯。”
小道士拍拍他的肩膀:“可以是可以,不过……”只见他伸出舌头舔舔嘴唇。
“哦……”圆缺一扬眉,脸上露出一抹笑,“想吃蛇肉是不是?”
小道士们都傻笑起来。
“哼!”圆缺突然收了笑脸,沉下脸来,“就惦记着吃蛇肉,连我的姓都变成‘蛇’了。最好哪一天把我也吃了。”
“怎么能呢?”小道士忙辩解,“以后不叫了,不冒渎神灵。嘿嘿,你走后,我们想方设法千方百计才跑出来。有多少兄弟惨死在大鹞的魔爪之下,百万大军,唯独我们几个幸存下来。”
圆缺听毕,从腰上解下一个小布袋扔给他们。小道士们欣喜地接过来,打开一看却又不高兴了,抱怨道:“才两条小蛇啊,我们这么多人呢!”然后一个个都眼巴巴的望着他。
圆缺却不理会,“有得吃就算你们上辈子积了德了,那些惨遭大鹞毒手的千军万马还没得吃呢!子龙,咱们走。”话音一落,那条手臂粗的大青蛇从草丛里飞出来,缠在少年腰间,吓得小道士们急忙往后退。少年则阔步走开,嘴里说道:“我这次回南山,就不回来了。”
小道士们闻言,几乎要哭出来,求道:“别,你可一定要回来啊!”
圆缺步子加大,又翻过一个小丘,跃起跨过一条小山溪,没走两步,眼前突然一个人影从天而降,把他吓了一跳。看清来者身着玄青色道服,他吐了口气。那人转过身来,中年道士,虽也仙风道骨,却一脸谄笑。圆缺却不屑于他的讨好,撇过头去。那人便上前两步,一张笑脸就快贴到圆缺脸上。
圆缺往后一躲,戒备的问道:“做什么?”
“好师侄,不是明知故问吗?”
“子龙!”圆缺一声叫喊,腰上大青蛇将头一昂。
“哇!”吓得那道士倒退一步,圆缺则嘿嘿的笑起来。
道士假意沉下脸来,佯装生气,“圆缺,平日里三师伯是怎样待你的,你就这样对我?你给那帮小崽子吃,就不给我了?我要从大鹞的魔爪中逃脱可比他们难。”
圆缺却为难道:“我把蛇都给了他们,没有了。”
道士笑道:“现抓嘛!这点……”还欲再说,忽然发现圆缺脸色有些苍白,“脸色不大好啊,怎么了?”
圆缺也懒得回答,绕过他自顾往前走。
“你身上怎么有血?”道士追上前又问道。
圆缺心里一颤,站住了脚,脸上并不见惊慌,随意说道:“蛇血。”
道士一脸怀疑,“不是吧。”说着就伸手抓向圆缺的左肩。
圆缺忙侧身闪过,抬手拨开道士的手,纵身跃至五步之外。
“哈,跟你师伯动手!”道士倒来了兴致,冲上前去,与圆缺打起来。跟一个孩子打,自然打得轻松,边打边笑道:“我说我的好好师侄,都已经十三了吧?怎么还长不高,身短打起架来很吃亏的。”
闻言,圆缺脸上十分不悦,这正是他心中烦闷之事,道观里比他小的师弟都比自己高出一截了,要是他永远都这么高,可怎么办?他抿抿嘴,道:“再等两年,我一定赢你!”
道士看见他的脸色,为了自己的口福,便改口讨好:“那是自然!到时候你比师伯高了,师伯也老了,当然打不过你了。”
又过数招,圆缺只觉肩头吃疼,自知不是道士的对手。避开道士甩来的拂尘后,退了两步,道:“好好,我给你抓蛇。”
那道士得意的笑笑,赞一句:“我的好师侄!”
圆缺拿起别在腰际的短笛,放到唇边。山林里便响起了怪异的笛声,十分奇怪的调子,并非一般乐声。未几,便听得“嘶嘶”声。笛声一停下,就有几条小蛇飞出。圆缺眼疾手快,伸手一抓,两手便各捏了一条蛇,将蛇递至道士跟前。
道士眉开眼笑,接过两条蛇,嘴里却还抱怨:“这么小?”
“没药了,用笛子我只能抓到这么大的。”圆缺懒懒说道。
道士看着圆缺肩上的血迹,又问道:“你受伤了?”
“从树上摔下来了,行了吧?”圆缺一味搪塞。
“哈哈哈,行行!”道士盯着手中的蛇大笑,转身走开,“早些回来,师伯会想你的。”
哪是想他呀,眼里明明只有那两条蛇。圆缺有些无奈,继续往山林深处走。
入了南山,来到一处山谷。清泉流曲涧,古柏倚深崖。深谷幽幽,草木茂密,飞瀑碧潭。却见草中盘蛇遍地,树上挂蛇无数。碧潭上,架了一个小竹楼。
圆缺脱下衣服,在潭边洗净血迹,又从腰上的小包袱里取出一件道服穿上,这才进屋。
刚踏进一步,便传来一个声音:“孙儿,疯哪去了,这么晚才到?”
圆缺穿过一扇小门,便见一老者在钓鱼。看那老者,松形鹤骨,白面长须,清奇古貌。圆缺笑问:“太公钓鱼,可有愿者上钩的呀?”
“哼!老头子就不信这一辈子会钓不到一条鱼,今日便证明了老头子是对的。”老者十分得意。
圆缺轻“嗯”一声,点点头。
“这是什么反应?”老者不悦,从鱼篓里拎出一条不足两寸的鱼来,“看,我没骗……哎,你怎么了?”只见圆缺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一脸惊讶。
“孙子,你就这么不相信爷爷能钓着一条鱼?一条鱼就让你惊讶成这样?”说罢,老者又露出得意之色。
却听圆缺满是仰慕的问道:“爷爷,这么小的鱼,你是怎么钓上来的呀?”
这回轮到老者瞪大了眼睛,又羞又恼,瞥见孙儿身上的蛇,便开骂:“死小子,叫你别把蛇带进屋,你还带,把它扔出去!”圆缺抱着那青蛇不肯。老者见他手上的拿的湿衣,又问:“你衣服怎么湿了?”
圆缺答道:“弄脏了就洗洗喽。”
老头却不买账,“呵,我的乖孙儿还会洗衣服呢,不是向来只会玩蛇的吗?”
圆缺垂下脑袋,低声道:“是被蛇咬了。”
老头闻言大笑:“不是只有你咬蛇的吗?你会被蛇咬,那老头子岂不是要被蛇吞了?”圆缺不言语,老头又问:“是不是在北山闯祸了?”圆缺还不吱声。
这时候,老头却又笑起来,来到孙儿跟前拍拍孙儿的肩,“不要紧,男子汉,小时候太乖,长大了没出息。来,让爷爷好好看看,怎么瘦了?爷爷晚上给你做清蒸鱼。”
“啊?”圆缺抬起头,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那玄衣道士乃是三清山三清观首座三弟子,石太然。他回到北山,路过三清宫。只见三清宫门前跪着二十多个小道士,每人头顶都顶着一个盛满水的瓷碗,口里还齐声念着:“和大怨,必有馀怨;报怨以德,安可以为善?是以圣人执左契,而不责于人。有德司契,无德司彻。天道无亲,常与善人……”
这些便是想偷跑下山被抓的,还有下了山回来时被抓的。石太然一脸严肃,从他们前方走过。
“三师叔。”黑漆大柱后忽然走出一个方面大耳的年轻道士。
石太然吓了一跳,“啊!大,大鹞,姚……姚师侄啊,这《道德真经》他们都快背完了?”
这大鹞乃首座大弟子的徒弟姚自开,因其主管三清观戒律,待人又十分严厉,便有了这外号——大鹞。
“善者不辩,辩者不善 。知者不博,博者不知 。圣人不积,既以为人己愈有,既以与人己愈多。天之道,……”
“是啊。”大鹞看一眼小道士们,伸出两个手指,笑,“已经二十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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