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分野斗、女、虚,三宿一同出动,将三清山方圆五十里翻了个底朝天也不见这画上的孩子。
“除了三清观,寻常人家孩子都查过了。只是这三清观,我们不好明查。”斗木獬脸上露出些许难色。
赤澜思索片刻,道:“就说刘家庄要做一场法事,请观里所有十岁以上、十四岁以下的道童。”
虚日鼠闻言一愣,问:“给谁做法事?”
赤澜道:“刘夫人。”
“贱内尚在人世啊。”虚日鼠有些纳闷。
赤澜瞥他一眼,轻巧的说道:“你就不能多一房妻妾吗?”
虚日鼠汗下,也只得颔首道:“是。”
很快,石太然便带着三清观里所有道童来到离山脚不远的小镇,进了刘家庄。
石太然向来是不做法事的,此次他为何要来呢?因为他好玩,这溜出道观的良机他怎能错过。前一夜,他跟莫己见和两位师兄求了半宿,终于请了下来。再说,有这堆孩子,也只有他能带得了。
院子里,众道士正等候。圆歧扯了扯石太然的衣摆,问:“师父,做什么法事要我们师兄弟都来啊?”
“你问我,我问谁。”正喝香茶的石太然低声应道。
“因为今日是先妣周年祭日。”
众道士抬头,循声看去,一个娇美的白衣小姑娘。
她走到石太然跟前,微笑道:“先妣因思念亡弟抑郁而终,所以请了三清观众仙童前来做法,以慰藉家母亡灵。不知此法是否妥当?”
石太然也算是得道之人,一眼便看出来这个小丫头不一般,挂在她嘴角的笑,看似纯真,却绝不简单。他瞥了一眼那群愣愣地看着她的小道士,心忖:好厉害的小丫头,若是我这些没用的徒弟落她手里,岂不是栽定了。
他脸上旋即笑开,道:“妥,妥,太妥了。”就算不妥,也得说妥,因为做了法事才有钱拿。
“老爷。”有仆人叫道,只见走来了虚日鼠。天水教教众,许多都是另有身份的。他与石太然行了礼后,道:“那就请道长开始吧。舍下已经备下饭菜,法事后请道长与诸仙童享用。”
做法事时,赤澜仔细看了那些道童,自然是看不见圆缺。
石太然带众道士离开后,虚日鼠问道:“二小姐,还继续查找吗?”
赤澜心中不免有些失落,找不到琴弦,她就别想翻身了。她低声说道:“不必了。”
女土蝠:“二小姐打算……”
赤澜道:“明日我就离开。”
当天晚上,三清观内下了话——今后谁也不许提圆缺,有人问起也要说不知。
翌日,赤澜与烛影各骑一匹白马,青雳子骑一匹黑马。三人往东行去,来到杭州近郊的一座园子。园子的主人——桑梓,天水教五行使之金行使,也是唯一一个还被重用的五行使。
看着眼前这个一袭襕衫,单眼细眉,貌白神清的中年男子,赤澜叫道:“桑伯伯。”
桑梓一脸谦和,微笑道:“霡儿都长这样大了,记得那时桑伯伯还抱着你呢。”
赤澜一直以为只有在她年幼时,爹叫她霡儿,原来桑梓也这样叫她。跟着桑梓向园中走去,看着沿路的景致。江南园林,玲珑精致,恬静淡雅,质朴无华。走在低近水面的折桥上,秋风拂过,水中残荷轻摇。
桑梓边走边道:“琴弦之事需另做打算,我会派人查探。你尽可安心在此在长住,把桑伯伯这儿当做自己的家。”
赤澜笑:“多谢桑伯伯。”
“呵呵,和桑伯伯客气什么。”桑梓轻拍她的头,倒像是跟自己女儿说话一般。
赤澜略微迟疑,说道:“桑伯伯,赤澜还有一事不明,就是巫族……”
“玉指,玉指……”前方长廊里忽然传来妇人的呼喊声,打断了赤澜的话。
只见一位妇人穿过长廊,跑上折桥,一路呼喊。几个仆人跑在后面,口中叫道:“夫人,夫人……”
妇人看见桑梓,一把拉住他,慌张地说道:“玉指,玉指不见了,玉指不见了,儿子不见了……”
桑梓轻抚她的后背,十分温柔的安慰她:“玉娘,放心,玉指他没事。”
妇人似乎安静了一些,痴痴的自语道:“没事,没事,儿子没事……”桑梓温柔地笑着,以手轻拍其背,使她安静下来。
“不,玉指不见了!儿子不见了……”没一会儿,妇人却又突然高呼起来,带着哭腔叫喊着。
桑梓柔声道:“玉指出去玩耍了,还没有回家。”
“玩耍……”妇人嘴中喃喃的说着,痴呆的目光弥散地望着前方。忽然,她的双眼盯住不远处的水面,又高声喊:“玉指掉进水里了!救他……”
她狠狠挣脱桑梓的手,奔跑过去。几个仆人惊呼一声,急忙去拦她。
“放开我!玉指,我要救我儿子!”她凄声呼喊。桑梓死死拉着她,可她似乎执意要跳进水里,去救她的儿子。秋意正浓,这会儿跳进水里可不是闹着玩的。
“玉指没掉进水里,他还没回来,很快就回来了。”桑梓一边拉她,一边说道。
几人就这样在水边拉扯着,折腾了许久也不能劝住妇人。听那妇人哭得凄惨,赤澜抬手将散开的头发束起,叫道:“娘,我回来了。”
闻言,那妇人突然安静下来,回过头愣愣地看着赤澜。赤澜一身简易打扮,素白的衣衫,再束起头发,倒真像个俊美的小少年。看那妇人神志不清的模样,大概能混过去吧。
“娘,玉指回来了。”赤澜再一次轻声说道。
“玉指,玉指……”妇人痴痴地念着,走向赤澜,缓缓伸手,轻轻捧起赤澜的脸。看了许久,她忽然笑了,“玉指,我的儿啊!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娘想你想得好苦啊……”说着,她竟然哭了起来。
“娘,玉指回来了。”赤澜为她轻轻拭去眼泪,搀着她走下折桥。
安静了不一阵,妇人忽然又一惊,惊叫道:“玉罗!”然后她撒开赤澜的手,慌张地跑起来。赤澜喊了一声娘,她都没有反应,仍是自言自语的说着:“玉罗,玉罗去哪儿了?女儿碰到坏人了……”
青雳子上前两步,堵住她的去路。赤澜追上去,拉住她的手,说道:“娘,姐姐出去给我买东西了。”
“买东西?”她将信将疑。但似乎“儿子”的话,她还是相信的,很快就安静下来,由赤澜搀着回到房中。
待劝慰夫人歇息下,出了房门,桑梓叹一口气,道:“十年了,一直这样疯疯癫癫的。适才多亏了你,不然她非要跳进水里去了。”
“这是赤澜应该做的。只听说玉罗、玉指在一两岁上便死了,出了什么事?”想这桑夫人变成这样,必是有内情的。
桑梓脸上依旧平静,微微笑着,笑容中却有隐隐悲伤。提及伤心往事,谁人不惆怅?他轻笑:“陈年往事,不提也罢。走了一路,又经这一闹,你也累了,去厢房休息吧。”
曲廊东西厢相连。一路走来,园中遍植松柏、古梅、美竹,可见其神品韵味。透着含蓄、隐晦,引而不发、显而不露意趣。
赤澜又接着适才被桑夫人打断的话题,道:“桑伯伯,商族和巫族究竟有什么仇怨?天水教为何要把他们赶尽杀绝?”
桑梓脸上仍是带着笑,但是那笑容有些勉强,淡淡说道:“都是过去那么久的事了,反正巫族已经不存在,还提它做什么!”终是什么也没说。
赤澜的房间,朴素而不失优雅,真是个好住处,大概要在此住上好久了。
她想知道一些天水教与巫氏之间的事情,可每当提及此,桑梓总是绕开话题,避而不谈。那究竟是怎样的往事,让两族之间有着这么大的仇怨?
“少爷,这是给少爷和小姐添置的衣物。”仆人走进屋,将一叠衣物放在桌上。
因为桑夫人总时时找着她的儿子玉指,于是赤澜就变成了“少爷”。久而久之,下人们懒得改口了,索性都叫“少爷”了。
“嗯,下去吧。”
仆人退下后,赤澜走到桌前,提起一件衣服,一件白色的男衫。自从在仙霞谷撕烂了那件红衣,她便又穿上了白色的衣衫。
自从赤澜来了,桑夫人也不疯了,似乎把失去儿女之后的那段日子从脑子里抹了个一干二净。其实她不发疯时,还真是端庄得体,毕竟她未出阁时也是大家闺秀。天水教金行使的妻子,那自然是豪门世家附远嫁过来的。
桑夫人似乎真的将赤澜当成了自己的儿女。赤澜也真的把她当作了娘亲,在她面前十分乖巧听话,也许是弥补自己对母亲的歉疚。
赤澜身着米色碎花缂丝襦裙,足蹑小头红绫鞋,屈膝行礼:“玉罗给娘亲请安。”
桑夫人伸手扶起“女儿”,将她拉到身边,上下打量了一番:“嗯,衣锦坊的手工就是好,做得很合身。”然后她看着女儿的脸,语气一转,问:“白日里去哪儿了,叫你和弟弟一块儿来这儿和娘一起吃饭,怎么就玉指一个人来了?”
她哪知赤澜□乏术啊,知道桑夫人离不了儿子,赤澜只能扮作玉指来陪她,玉罗就自然来不了。赤澜笑答:“娘,女儿逛街去了啊。”
桑夫人短叹一声,道:“女孩儿怎能天天往外跑。姑娘家抛头露面的,成何体统。都是娘平日疏忽管教你,都成野丫头了,看日后谁肯娶你。”语气里有些埋怨,更多的是宠爱。
赤澜看着桑夫人,心想若是娘还活着,是不是也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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