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是在遇到了百里芜弦之后。
老实的说,刚刚百里芜弦那一声“重宵”的确是吓住了他,可事后一想,自己这个当上得太傻,以自己对重宵的了解,他怎么会到这个地方来。
每一次都是自己去找他,他什么时候来找过我。
端坐于一庄之主的位置,正襟危坐的样子,师父过世后,自己便总是要仰望他了,他的那双眼眸越发得冷冽了,有时候真让人想不起他还未当庄主时候的样子了。还记得五年前,他一身与庄内弟子无二的冷灰的衣衫,站在无垠的草地上,面对落日,留给自己一抹剪影,抬起手,豪气万丈,说:
“景彻,你看,纵是落日,我也要将它托起!”
景彻这么想着,忽然呛了一下,酒毕竟还是辛辣的,一时不慎,手一抖便呛入喉管。他捂着嘴巴咳得双颊通红,店小二在一旁看得都有些心惊,不知是该上去帮着拍拍背,还是就这么站着。咳了一会儿,景彻仍是止不住,嗓子里觉得不舒服极了,便断断续续地叫小二端来一碗水。
脚步声轻轻,水从景彻的身后端来,放在他面前的桌上,一只温暖的手在景彻的背上若轻若重地拍了几下。
“等会儿再喝,免得又呛到了。”
那声音……那声音……
景彻眼睛睁大,猛然回头,额前发丝微微拂起。身后这人,那般熟悉却又陌生的容貌,有多长时间没有见过了,每次见面,匆匆又别。可惜,离年少的时候已经过去太久了,那些过去俱已潜藏在昏黄的记忆里,自己再也不能在午后,伏在石桌上,静静端详他偶尔安静的睡颜,也再也不能趁他睡着的时候,小心翼翼地用食指摸摸他的鼻梁上。还记得那些时候,枫叶如血,落了半个山头,野鹭腾起,亦或是落在蓁香湖的湖面上,搅乱了一池斜阳。
而如今的景彻,只能忍住心头一切念想,声音平淡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重宵浅浅地笑了,他伸手摸了摸景彻的头发,手掌感觉到他微微的颤抖,随即笑意更浓了,他把景彻整个圈在怀里:“不放心,来看看你。”
所有的郁郁落寞,终究抵不住这一句话。
景彻仍是仰望着他,似乎这么多年都已经习惯了,就如同少年时习惯跟在他的身后一般。鼻尖有些发红,景彻缓缓地抬起手来,颤抖着,像是在与自己做着挣扎,可最终,他的手还是攀上了对方的后背。
自此,一切掩饰都破碎了,一切,都堕入万劫不复。
待景彻等到百里芜弦回来的时候,已差不多是子时了,四野俱静,百里芜弦推开房门,点亮烛火,再一看床边,吓得差点跳起来。
景彻坐在床沿边,沉着脸看他。
缓过神来,百里芜弦将烛台放回桌子上:“还没睡啊?”
“你不也没睡吗?”景彻反问他。
百里芜弦笑了一下,坐在桌子边上,单手撑着头看他:“怎么了,是不是没有我陪着睡不着?”久久,见景彻仍是阴着个脸不说话,虽了解他本就不爱说话,不过也知道他这回是真的生气了,这才叹了口气,伸出左手四指赌咒发誓道:“知道了知道了,只此一次,绝不再犯,若要再犯,断子绝孙。”
景彻的目光闪了闪,道:“当真?”
百里芜弦道:“自然是真的。”
景彻的脸色这才好了些,站起身来,道:“你过来,睡觉。”
“一起睡?”
景彻的脸色又变了变:“不是,你睡床上,我在桌旁即可。”
百里芜弦上前来把床铺铺好:“一起吧,两个大男人,怕什么,我保证老老实实,不蹬被子。”
“无需多言。”
景彻已在桌旁坐下,单手支着脑袋,阖目准备休息。
“你起来,”百里芜弦走过来,声音里带了些不满,“睡过去,我坐这儿。”见景彻睁开眼,抬头看自己,目光里没有一丝波纹,便又道:“我百里芜弦从来不习惯自己睡着,别人看着。”
景彻道:“我不会看。”
“少废话,去床上去,”百里芜弦把他拽起来,然后自己在凳子上坐下,同样回视着景彻,“看我作什么,别磨蹭了,明天一早还赶路呢。”
景彻看着他,想,这个人,倒也有不那么令人讨厌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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