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树连为一体的那个人喘着气,他目光追随着那个落下的孩子,而后又落到郭宇身上,准确地说是他的消防帽上,消防帽的警徽上。
“向消防员致敬!”他喊。他双手摆出个架势,摸索着一个无形的玩意,他注意到身后两个小孩还呆呆站在半空中,就轻敲他们脑袋,他们就被迫给他打拍子——戴眼镜的那个拍着手,另一个会打很炫的响指。然后他就继续自己那个神秘的召唤仪式,郭宇看出来了,召唤的是小提琴,这也是个演员,等他下来要好好跟他交流交流!他很配合地装作欣赏对方的演奏,尽管他根本听不见那曲子,他也不认识肖斯塔科维奇。空中乐队演奏的第二首是《鳟鱼》,他们自己报幕。
树人掉下来时气垫发出“噗”的一声闷响,那是棵杉树,下落的冲击力折损了不少针叶,一丛飞到年轻的消防员脸上,吓他一跳。戴眼镜的小孩也跳下来,发出怪叫,眼镜腿折了。最后一个瘦猴似的小孩捂着耳朵纵身一跃,无声无息地陷进了气垫里。
下雪的时候我正坐在一张小竹凳上,怕我凉,妞妞把自己的小坐垫拿给我。
妞妞的爸爸非常生气,他本想让我回去。(“你怎么敢……!!”)“我们还能买到合适的圣诞树吗?”妞妞的妈妈问。这样她爸爸就只顾生闷气了。最后他说:“你去坐在沙发旁边,不许再跟妞妞讲话,你只是一棵树!”
今天已经是平安夜了,还不放假,妞妞的父母上班临走前很不信任地关上所有门窗,好像我俩没办法自己打开似的。但我已经连开窗的念头都没有了。
妞妞平常一个人在家,他们根本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她哭了一夜,她妈妈安慰她说,晚上会带点心回来。今天是平安夜,没有人关心兔子。
我坐在沙发旁的小竹凳上,想着晚上的灯光,电视里的热闹场景,三个人本不该被我听到的家庭私语,电话铃打断了我。
妞妞跑过去接起来,很快回头对我说:“是爸爸。”然后又回到电话里跟爸爸应答,最后她告诉我:“爸爸说每隔半个小时就会打电话回来,要是我们再跑出去,他就从单位跑回来看着我们。”她说话时眼睛还红肿着,我从树枝间露出脸好告诉她我在看着她,在冲她点头。
“阿树,爸爸不在家,你可以说话的。”
我知道,但我就不。
她跑来坐在我旁边沙发上,看看我,我正在读一本去年的杂志,介绍数码产品、服装和时尚小玩意。她把自己陷进扶手坐垫和靠垫组成的凹槽里,穿着毛茸茸拖鞋的双脚就被带离地面,弯下腰,脑袋深深埋在膝间。不多时我就听到从那隐藏的地方传来呜咽声,渐渐变成清晰的啜泣。为了把脸完全挡住,她的左手从右胳膊下探出来,只待我的手越过树枝和沙发把它握住,她就顺势把我的胳膊收揽入怀,用它擦眼泪。幸好我已经不用说话。语言算个什么呢?这样或那样的时候,我思考着。
爸爸的电话很快又响了,她抽泣着去接起来,支吾应了几声,很快挂掉。
她说:“阿树,爸爸今晚可能要回来得晚,我们得自己去买些彩灯。”她的声音里还带着小雨过后湿漉漉的痕迹,轻微的痰音让她的嗓子低哑,给人的感觉就像外面街道上阴沉沉的天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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