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的妈妈当然看不见我们。我们又从房子拐角处退回去藏好,一动也不敢动。良久,我让妞妞探头去看,因为我的目标实在太大了。她刚悄悄从墙角露出一只眼睛,就发现了男孩同样探出来的脑袋,他迅速向我们招手。
“老余,他们在那儿,那栋楼上!快!”我听见刚才的两个老头之一在喊。
我们为了躲男孩的妈妈,却又曝露给老头们了。我一把抱起妞妞跑到男孩窗前,说:“借光躲一躲。”两扇窗旋即洞开,窗边小桌子上的物件被一把捋开,我们钻了进去踩着桌子跳下。只听老头们的嚷嚷声已经追到楼下,变成了一片疑惑不解。
男孩又开门去看他妈妈的动向,门外一个人也没有。
“谢谢你!”我说。
男孩若有所思地打量我们,说:“我认识你,秋天那时候他们带着你游行来着。”
“是啊我这么特殊的家伙……不过我是被迫跟他们一起去的。”
“我知道。”
“啊,我们刚才跟老爷爷们开了个玩笑才被追赶的,可不是做了坏事!”
我连忙补充道。
“我们是为了找兔子。”妞妞说。
“讲讲那只兔子呗。”男孩说。
“它平时可乖了,但一直没人跟它玩,它才跑出去的。”
“兔子也会寂寞吗?”
“那当然,它又不会说话,它说话我也听不懂,我不知道它喜欢吃什么就什么都喂它,它一定嫌我家不好……”妞妞说着又要哭起来,我连忙安慰她,生怕她又把男孩的妈妈引来,那些小泪花就只开在我手上。
“早上醒了我见它正啃着我的数据线,简直被吓呆了,等我回过神儿来它早就吃了个干干净净跑了出去。”男孩瞪大眼睛,仿佛兔子在啃数据线的情形正在眼前。
“它往哪儿跑了?”我们问。
“就顺着这根管子……”他指着窗台下面我们来时的路说,“一直往前。你们要继续追吗,老头们已经都走了。”
我们立即跳出窗外,试试看兔子要把我们带去什么地方。
“你们等等。”男孩喊。他正把自己的手机、游戏机往兜里塞,又抱上了手提电脑。然后是这些设备的充电器、各种电线。
“你干嘛啊?”
“带上我,我也去。我也是只兔子,在这儿忍不了了!”他说。他已经收拾停当,全身上下鼓鼓囊囊的。
“去倒是也行,带的东西也太多了吧?”
听我这么说,他想了想,把电脑放下。我还是摇头,他又把游戏机放下。
最后干脆连手机也没带。“是了,要跑就什么都不带。”他也从窗户跳出来,成为我们这小队伍的第三个人。“嘿,这就跟打游戏收同伴似的。”他又习惯性地扶镜框。
“你们知道眉间尺吗?”
“什么尺?”男孩问。
“就是个人,他爹叫干将,他娘叫莫邪。他爹被楚王害死了,他给他爹报仇。”
“啊,我听说过。”妞妞叫道。
“这楚王命干将给他铸剑,传说用的铁一是他夫人抱柱受孕所生,二是一对藏在兵器库里吃铁的昆吾山兔子的胆。你们明白什么了没有?”
“不明白。”两人一起回答。
“我想说,这只神奇的兔子,说不定就来自昆吾山。它能吃下铁,也就能吃数据线,也能吃咱们脚下这两根管子。幸亏它没动这念头,不然天然气可就漏了,咱们也没处可走了。”我停下来一口气说完,两个人呆呆看着我,眨着眼睛想。
男孩也不大,七八岁的样子,因为太瘦,显得整个人就剩下个脑袋。他可能觉得我又在胡扯,就什么也不说,只管听我安排。管道上的脚印早就不见了,接下来除了硬着头皮继续沿大道走没别的办法,但这一筹莫展可不能让两个小孩看出来。
我拍拍手。“走吧。”我吐出呵气来,三个人继续前进,从更多窗口走过,吓更多人一跳。
我的手冻得通红,但不能放进口袋,那样容易摔倒。我见妞妞手上戴了毛线手套,一道粉红一道白,看起来就很暖和。“妈妈给我买的。”她说。男孩说:
“我也有,忘了带。”“什么样的?”妞妞问他。“黑不溜秋的,很难看,”他回答,“我妈妈说戴着暖和就行,不用讲究好看。”妞妞说:“我要是找到兔子,就不戴手套了。抱着它可比戴手套暖和!”
她把两只手套拱在胸前,装作已经抱着兔子的样子,抚摸兔子脑袋,给它顺毛,这样它就不会再逃跑了。
“我姑姑家养了小狗,摸起来也是很暖和,还会用很暖和的舌头舔你的手。”男孩说。
“什么样的狗?”妞妞又问。
“小的,很能叫唤,叫起来能叫一下午。”
“那,它好看吗?”
“我姑姑觉得好看,我姑父觉得不好看……就是不是那种所有人都喜欢的。”
“那你喜欢吗?”
“我不怎么喜欢小动物,但是我养了小火龙。”
“什么是小火龙?”
“游戏里的,能喷火。”
“那你们家做饭就不用烧气了。”
“是游戏里的,不是真的。游戏里也不用做饭。”
“哦。那吃什么?”
“什么也不吃,游戏里也不用吃饭。”
“哦。”
男孩被妞妞问得有点烦了,转来问我。
“讲讲你那棵树呗。怎么来的?”
“有点没劲,跟我爸怄气就种了。”
“什么情况?”男孩扶眼镜。
“你知道小提琴吗?我爸拉小提琴把我比下去了,我想种棵树做把新琴比回去。”
“你会拉小提琴?我也学过,但没学会。”
“我会一点儿,”我想了想,“拿过点儿奖。”
“就跟我们班长一样,他也拿过奖状,每次晚会他都在班里拉。”
“差不多吧。”
跟小年轻人说话,自己也会变得年轻。年轻的意思就是,我虽然都二十了,仍然可以不顾安危地胡闹,领着两个小孩在天然气管道上寻找丢失的兔子,脚底下是三层以下的村子,那个卖棉花糖的老人刚把小车停在路边喝一口水,一抬头就看见了我们,举起的杯子就停住了。那像是三只迁徙的鸟,一只大的带着两只小的,各种原因盘旋在猜测里,他们在冬天来到时还没能跟上大部队,此刻驻足在楼房上为更远的旅途养精蓄锐。
一秒记住www点dier22点com,最新小说等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