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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下水道里困着一个人(2)

她从车上找毛巾,我告诉她不用了。

“脏水,一会儿还得再泡一次。”

她瞪大眼睛,但我保证她想破脑袋也不会知道我们在­干­什么。

“晚上回家告诉你。”我悄悄说,好像自己真的有什么秘密行动,有一点兴奋劲,寻找海盗财宝的感觉。

我跟着老先生来到离市场不远的钟表小屋。小木门上刷的红油漆剥落得差不多了,上半截嵌着块大玻璃。玻璃不擦­干­净的坏处是,它脏得不仅是它本身,还会把它背后大大小小的表盘一起弄脏,有人要是透过它看星星,就会激动地发现大片未知的­祼­眼星云。门上落了锁,老先生早就从腰上取下的钥匙就是为它准备的。店面真的不大,又摆满了各种滴滴答答的小玩意,给人留的空间没多少。

他走进去,我刚要跟着进去看个究竟,他又ρi股朝后倒退着出来了,手里拖着个折叠自行车,然后关门落锁。

他把自行车展开,看看我,问:“我带你还是……你带我?”

“我们去哪儿?”我问。

他不回答,自言自语地说:“我带你吧,你那棵树挡视线。”

这辆车后座低矮,我必须努力蜷着腿,上面的树又兜风,我得费劲与沉重的上半身抗衡,让自己不那么早就摔出去。

“你要是不舒服就站起来。”他说。

这样我尝试着在行驶中慢慢起立,成为他招摇的旗子,手扶在他肩头,每次转弯都能感觉到他肩头两块骨头的运作。这样的力量切实可见,我却不知道它将把我带向何方。一个星系的旋转动力那么神秘,我却觉得能预见它的未来。这是个奇妙的反差。

此前我见过一种艺术照片,把一部电影的镜头压缩在一张图上,整个故事的­色­彩就一目了然。而我们路过的街被速度拉长压缩成光影片段,行人是一段他们衣服颜­色­的长条,店面是红、绿、黑的各种线条,路边石是绵延不断的长长灰­色­。老先生骑起车来飞快,让我惊奇。

一个颠簸之后我们的速度被一道长斜坡加快,有点陡,急速下坠的不安恐惧让我胆战心惊,我紧紧抓住了他的肩头。风的力道让我觉得自己马上可以成为风筝,只要他还用一根线拴在我腰上。老先生双臂交叉在胸前,右手伸过来按在左肩,我的左手在那里;左手用同样的姿势拉住我右手。他不想我飞出去。但这会让我惊恐:他究竟在用那只手­操­纵方向?短小的自行车把上一只手也没有,他放任车子自由地带着我们滑行,在急速下降的下坡路上,两只脚也放纵了脚蹬,它被飞速的花盘带动起来,在一双凭空想象出的脚的踏动下剧烈转动着,我的尖叫和链条的叮咣响声被它听作赞美。

下坡并没有持续很久。实际上由于速度太快,我们用了短短几十秒就把它跑完了,但仍在前进,速度渐渐慢下来。老先生的手从肩头松开,终于重新回到它最安全的地方去了,它们紧握车把,捏住了刹车,我差点没一头栽到前面。我们终于到了。

老先生带着我走进一扇大门,由于楼梯道异常狭小,大部分光都挤不进去。我跟在后面,注意着头顶的空间,它随时会无端衰减。我也在慢慢适应黑暗的环境,很快周围的一切清晰可见了,墙壁上的脚印和煤气广告,歪七扭八的黄粉笔字迹,楼梯窗户的残旧木框等。我能听到一户人家案板上菜刀的节奏,洗衣板发出的唰唰响声。我们继续往高处走,安静的楼梯被两个小孩变成了动态,他们尖声叫喊着追逐而下,遇到了我们稍微停一停,楼梯太窄,我的样子太奇怪。

“谁啊?”他们问。

他们看清了蓝围裙老先生,就不再管他,仔细瞧着我。

“你们好。”我说。

“你是谁啊?”

“我是棵树。”

“一棵树!”他们重复着,尖叫着从我身边跑下去,“来了一棵树!”

老先生一句话也不说,快步往前走,我赶紧跟上,忘记爬了有几层楼,我们开始数走廊上间错开的模样相似的门,在一扇只有他能认得出的门前停下来。

“我家。”他说。

这扇门后,他家有着和钟表店相似的狭小,我想他是个习惯了狭小的人。

小房间遍布着小玩意:表,表壳,表芯,各种小螺丝,一张小床和一个小衣柜,似乎连充斥最后空间的机油味都变得谨小慎微。如果跟随他走了进去,会发现就连脚需要蹚到的地方都邋邋遢遢散落着看不懂的齿簧,惊叫着连滚带逃钻进床下。

“你先坐。”他安排我坐在床上,自己拿起桌上的茶杯,端在手里,好像又忘了什么似的四处环顾。

“是要倒水吗?不用了,我不喝。”

“那好,我也忘了热水瓶放在哪儿了。”

他把茶杯放回去,拉开抽屉开始稀里哗啦翻找。我就在床上坐下——ρi股刚落座就感到不对劲,那是个陷坑,发出嘎啦响声,我陷在里面了。

“对不起,我把你的床坐坏了!”我一边道歉一边挥舞着手脚爬起来,脸上发烫。

“没关系,它就是那个样子,我忘了提醒你。”他连头都没回,正忙着把一些小玩意放进胸前围裙的口袋里,我看见他面前的桌子上站着一只灰白­色­的鸟,在一片钟表零件中间很显眼。

“那只鸟是什么?”我问。

“鸟,杜鹃,小杜鹃。”那个瘦小的背影回答。

“杜鹃……不是花吗?”

他终于转过身了,我没再敢坐回床上,就呆站着,他不得不仰望我。

“杜鹃也是一种鸟。”

“我不懂花鸟,说起来惭愧,我还是个卖花的呢。”

“歇好了我们就回去。”他冷冷地说,围裙口袋鼓囊囊的。

在这之前我应该好好再看看这座村子。

这庞大又沉默的傍晚的慵懒,街道上窗户反­射­的光,鸽子扰动的光,除了一处下水道堵塞,没有任何大事发生的和平的街道。再离远一些,如果能从更高的地方往下看,村子就是星球上的一片藓,城市就是增生的骨刺。

傍晚时分我从一处僻静的小门踏进了它的地下部分——一座村庄犹如一棵树,或遥远大洋上的漂浮冰山,隐藏在下的部分要比显露出来的大得多。自从成为一棵树的从属,我才认识到根的重要,竭力支撑着表面的光鲜,承受更多痛苦。我让我的树受委屈了,它的根在我身上长不大,而且一个人的营养远远不及土壤。

我走进村子的地下,带着手电筒、刘阿姨的手机、老先生的工具包,一窥根的究竟。本来我是不用下来的,我不方便移动。但地下的情况有些不可以预料,路径复杂交错,很容易迷路。于是我身上装了老先生的监视模块,在他那里我是一只棋盘上的小铁皮人,我走它走,我停它停,我转个身,小人儿就跟着转个身,我永远也无法走出那个布满格子的棋盘。这样他就能随时观察我的位置,我需要在他的指挥下摸索着达到我们那所房子的正下方。我们真是疯了。

下水系统,村子又临近大海,地下通道很潮湿,有一股霉类或菌类繁衍时独特的味道。下面本来有照明,因为不是例行维护时间,灯光被关掉了,我只好小心打着手电前进。入口在东边,刘阿姨家在东南角,我只要尽量挑往南边的路就行了,应该不会很远。

小提琴的四根弦让我产生同样的幻想。我知道其实它们几乎位于同一个平面,但那平面如同夜晚仰望星空时的幻想天球,我坚持认为它们实则距离遥远,就像参宿四与参宿七的距离要用光年计算。如果扭动这弦头的“轴”,整个空间就会产生某种深刻的变化,仅从外表无法一查端倪,只有无比熟知这四根弦的道也都黑黢黢,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不敢轻易用手电去照,而它们被我甩在身后,我就更加不安。

我开始变得有点气愤不平,因为这件事看起来对我一点儿好处也没有。这很有效,我是说一旦我生气、发怒,害怕的感觉就会消退。人的情绪圆桌就只能容纳这么点东西,别的情绪进来了,就要把恐惧挤掉。

第一个电话打进来时我的手电刚好照到一对发亮的眼睛,手一软差点把工具包给摔在地上。是只老鼠,它看到我转身就跑,我盯着它消失的地方看了好久。

“有点偏,得往东边来。”

“我一直沿着进来的路走的,一个弯也没拐。”

“那就是路本身不正,可能是东北西南方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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