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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8章:须尽欢

这他妈的不是雪就是村,不是白的就是黑的,哪来的红绳?

正想低头骂他是不是拿自己开涮,突然视线一瞥,就微微愣了下来。

是红绳,只是早就已经掉了颜­色­,变得乌白。绳子很细,可是看起来却很结实,一看就是经历了很长时间的风雨打磨,然而却并没有断。一只苍青­色­的小东西被一圈一因的绑在上面,不知道是不是她听错了,风过处,竟有呜呜的声响从那里面发出口

“找打了吗?”

“哦!找到了!”

小舟清脆的答应了一声,然后手脚麻利的就解了下来,时间太长了,结已经打死,她只得掏出匕首斩断。然后扬声说道:“喂!接着!!”

嗖的一声,小东西滑过半空,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李铮披着斗篷站在那,仰着头,伸出手来接住口

小奇刖是气急败坏的嚷道:“喂!梯子怎么倒了?”

谁知李铮却一言不发,拿着那个东西默默的站着,过了一会,竟然转身就走。

“喂!你去哪啊?这么高,我怎么下去啊?”

只可惜,前面行走的人好似突然间就隔绝了五官音­色­,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理也没理她,就这样扬长而去。

并不是真的就下不来,只是穿着这样贵重的皮草却要爬村,实在是有点暴殄天物。

整个晚上小舟都没搭理他,不过看他那个样子,似乎也没有想搭理她的意思。

于是很难得,队伍里又恢复了一贯的平静。那个成天叽叽喳喳没完没了,还不停的到处找人讲故事讲笑话的宋老板安静的像是一只猫,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转变,众人一时之间竟然还感觉有点不太适应。

当天晚上风平浪静,小舟预言的大风雪并没有准时到来,只是第二天一早醒来的时候,西北边的浓云更重,黑压压的,让人看了心里就不舒服。

李铮今天仍旧是一贯的安静,面­色­很平常,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可是小舟却觉得他的气­色­很差,昨天晚上,她半夜醒来,听到他辗转反侧的声音,也许是一直都没有睡吧。

这条商道以前是西北最重要也是最繁华的商道,可惜在十五年前,因为皇储夏诸婴失踪一案,整个瀚阳和西陵的强盗马贼都遭了秧。因为西陵太尉苏水镜一口咬定是瀚阳西陵两地的马贼害死了夏诸婴,于是一场针对两地匪帮的绞杀整整持续了一整年,朝廷出动兵力多达二十多万人。

从那以后,不光是两省的大型匪帮被扫荡一空,就连这条商道也在连年的动乱中荒废下来。

但是这条路,却是距天逐最近的路途,尽管因为年久失修,路面难免会不平整一些。

中午的时候,开始起了风,小舟估计可能就要下雪了,就让方潜赶紧找一处躲避风雪。谁知还没走多远,方潜就来说,后面有两个人跟着他们,从昨天开始就一直跟着,要不要把他们处理掉

李铮则摇头说不必理会,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小舟则好奇的探出头去,只见狂风卷起白雪,一片白茫茫的,极远的商道上,一大一小两个单薄瘦弱的影子正在后面远远的跟着。看起来虚弱无力,好像每走一步就要掉倒一样。

“李铮,是女人和孩子!”她惊讶的回头叫道,李铮却只是淡淡的一挑眉,没有接话。

看着他的眼神,不知为何,她突然有点恼怒,皱眉说道:“是女人和孩子,不是别人的探子。”

“我知道,所以我叫方潜不要为难他们。”

“不用你去为难,再这么等一会,他们就要死了!”

李铮声音波澜不惊,只是静静问道:“那又如何?”

是啊,那又如何?

这一路上,这样的丹羯人见的还少吗?遍地都是流民的尸首,青紫的肌肤早已被积雪冻成了冰柱。救?救的过来吗?而且,救了之后是什么后果?与大局,又有什么作用?

可是,她还是觉得恼怒:“没心没肺的,早晚让你也尝一下穷困潦侧的滋味,没有马车坐,冻死你!”

很快,小舟就开始懊恼了起来,暗暗警告自己,以后千万可不能乱说话。

才走了没一会,丰轮子就被一个雪窟陷坑给卡住了,十多个人拉也拉不出来。无奈之下,李铮和小舟不得不下牟来,站在风雪中等着方潜等人抬车。

小舟有些心虚,斜着眼睛打量李铮,却见他仍是那个样子,心下腹诽的骂了几句,就跑前面去给方潜等人喊号子。鼓励他们加油使劲,赶紧抬车。就在这时,后面那两个人影却一步步的挪了上来。

果然是两个丹羯人,母亲大约三十岁左右,还很年轻,纵然面­色­苍白的像鬼一样,但是碧眼雪肤,身材高挑,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而那个孩子却不完全是丹羯人,眼睛是黑的,长相也更趋近于华人。只是轮廓很深,想来应该是这女子和某个华人所生。

孩子不过八九岁的样子,帽子上全是风雪,冻得几乎睁不开眼睛了。但是还是很坚强的迈着小步子一步步的往前走,完全不像一般的孩子一样,哭闹着要母亲抱。他们两人穿着厚厚的皮袄,低着头一步一步的走,悄无声息的,也不抬头,也不要吃的,也不请求别人帮他们一把。就那么静静的往前走,可是经过马车旁边的时候,那女子突然一愣,然后就停下脚步,对孩子说了一句什么。

小舟离得远,也没听清,然后她吃惊的看到那一对瘦弱的呣子,竟然就站在马车后面,伸出手来,使劲的帮他们往前推丰。

李铮也看到了他们,微微转过头来,似乎颇为感兴趣。

风雪越发大,女人和孩子的手腕细的像是陶瓷,可是他们还是使劲的推着,小孩的小脸都憋红了,小靴子踩在雪地上,踏出一务长长的雪痕。

“一

二,三!”

方潜等人突然吆喝一声,只听砰的一声,马车就被抬了出来。那小孩一时不小心,一下就扑到在雪地里,他母亲连忙蹲下来扶起他,却见他满脸都是雪,却没有哭,而是对着他母亲展颜一笑,笑容灿烂的,一时间甚至晃花了小舟的眼睛。

“公子,可以上车了!”

方潜大步跑过来,见小舟和李铮都看向那一时呣子,也微微一愣。

李铮说道“人家刚刚帮你们推车了。”

方潜忙会意点头,取了此­干­粮和银子,就跑了过去,说了几句话之后,又拿着银子走了回来。

“她说他们不要银子,就算有钱也没处花,只拿了点吃的。”

李铮点了点头,说道:“那走吧。”

上了马车,小舟掀开车窗,就见那名女子拉着自己的孩子蹲在雪地里。拿着方潜给他们的食物,咬一口­干­粮,吃一口雪,呣子俩笑语妍妍,完全没有她一路所见的那些流民脸上的死气和绝望,也不是悲悲切切可怜巴巴的祈求别人的帮助。

一阵风雪吹过,那名女子将孩子抱在怀里,抬头间,却对上了小舟的眼睛。她很瘦,瘦的脸都脱了相,可是尽管这样,她还是很友好的对着她一笑,牙齿洁白,比雪还耀眼。

“那么同情她,你不妨现在就下去。以你的能力,安置他们两个人还不是轻而易举。”

很难得的,李二公子也开始会说风凉话了。

小舟心情不太好,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低声说道:“心情不好,别惹我。

李铮浅浅一笑,似乎看到她心情不好是一件很开心的事,靠在温暖的垫子上,手里把玩着那只小舟从村上取下的东西,很是专心口

晚上还是没有找到地方投宿,方潜等人在一处雪坡下搭了简易的帐蓬,然后生火做饭。那个叫孟祝的家伙从厚厚的斗篷里露出脸来,心不甘情不愿的给李铮遥来了汤药,然后看着他喝完,才一脸不耐烦的歪在火堆旁边休息。

小舟的心情的确不好,有些狰狞的情绪总是要刺破脸上的笑意露出来,让她觉得很不开心口

火堆噼啪作响,方潜走过来递给她一只碗,小舟接过,见是一碗­肉­粥。她皱了下眉,然后张大嘴仰头就往肚子里濯。没几。”就已经吃的­干­­干­净净了。

方潜微微一愣,还从来没见过谁家姑娘这样喝粥的。不过这位姑娘和常人不同,也不能以常理来度之。

夜渐渐深了,那些侍卫们在风雪中骑了一日的马,此刻也累了,除了几个守夜的,大多都抓紧时间睡觉。小舟却走了困,­精­神奕奕的睡不着。见李铮还没回来,就披好斗篷,下了马车,四下看去。

一路沿着雪坡往上爬,这样空旷的荒原,满满都是皑皑的大雪,天­色­­阴­沉沉的,没有一颗星子,月亮也是瘦瘦的一弯,洒下极清淡的光来。小舟走的有些累,气喘吁吁的一抬头,却见那不高的雪坡上生着一棵村,茫茫荒野,也只有这么一棵树突兀的生着,笔直的一棵,竟是一株耐旱的胡杨。

李铮坐在树下,披着素­色­的斗篷,微微颔首,似乎在看什么。

清淡的月光照在他侧脸的轮廓上,有着极清的光芒。一阵风吹来,扬起细小的雪花,在地上幽幽的打着旋,他的影子也是瘦瘦的一弯,和村影一起倒影在地面,好似要融进雪里去了。

小舞看着他,突然就有些发愣。脚下轻轻一动,发出簌簌的声响,李铮闻声转过头来,目光静静的一脉,淡淡的投在她的身上。

小舟笑笑,就往上走,却被他看得心里发毛,马上就要走上雪坡的时候,脚下却一滑,她微微一惊,正要稳住身形。一只手却突然伸了过来,一下就抓住了她的手腕。

“小心点。”他淡淡的说。

小舟拉着他的手走了上去,微微有些气喘。站在此处看雪景,心情又是不同。只见茫茫旷野上一片银装素裹,冷月凄凄,瘦瘦一弯,满地渍辉如腊月寒梅,透过指缝,筛出一点点细小的光斑。

“你不怕冷吗?”

她回头去问他,他却沉默不语,仍旧在摆弄那只小舟从村上取下来的东西。

小舟一皱眉,突然想到,说道:“我见过这东西,小时候听虎子他们吹过。”

她又仔细的看了两眼,点头道:“就是这个,湘然衙头,有很多小孩晚上会吹这个,吵得人睡不好觉,好像叫什么木知了。”

李铮没说话,却突然将那在外面不知道被风吹日晒了多少年的东西扔进了嘴里,然后就在小丹诧异的目光中,吹出一段极欢快的小调。这曲子小舟也听过,湘然城人人会唱,小舟自小听的多了,也多少会哼几句,只是没想到李铮也会。

只是这曲子明明是欢快的,可是小舟听在耳里,却觉得寂寞非常。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她不由分说的一把上前去将那木知了夺了下来,皱眉说道:“不要吹了,难听死了!”

李铮微微一愣,说道:“你听过?对了,你是湘然人。”

说罢,他又低头去看小舟手里的那个木知了:“时间久了,已经损坏了,吹起来的调子也不正。“

“李铮”,

小舟蹲下身来,眼巴巴的瞅着他,苦着脸说道:“咱能不要这样苦大仇深的吗?年轻人为什么不能阳光一点呢,生活里那么多值得开心的事,­干­嘛老是一副全天下人都欠你钱不还的样子,就不能乐观向上一点吗?我看着你我都替你难受。”

李铮没料到她突然会说出这番话来,月光下女孩子的脸颊白皙剔透,琥珀­色­的眼睛泛着琉璃的光泽,他突然嚣出一丝微笑来,伸出手来像是摸小狗一样的摸着小舟的头,笑着说道:“就算再聪明伶侧,也还是个孩子。”

然后,他拿回木知了,站起身来就要离去。

小舟被他突如其来的话搞得一愣,半天没回过神来。

孩子?

多少年没人这么说过她了?

死小子,毛还没长齐,说谁是孩子?

正想去和他理论,忽听一阵喧嚣声从远处传来,小舟一愣,李铮也是顿住了脚步,两人对望一眼,就向声音的来源处跑去。

所幸他们及时赶到,方潜等人也听到了声音随后就赶来了,不然的话,那对呣子可能真的就要死在这冰天雪地之中了。

他们赶到的时候,三只狼正围着他们两人打转。出乎意料的是,这对呣子却并没有束手就擒,而是背靠背的靠在一起,一人拿一把小弯刀,正和狼群对持。

几箭­射­死了狼,将两人救了下来。不想那女子却登时昏倒,原来她手臂上已经受了伤,鲜血直流,刚才不过是强撑着罢了。

不得已之下,不得不将他们带回了营地。第二日一早还是没见她醒来,那孩子一直像一只小兽一样的守在母亲身旁,一句多余的话也不多说。只是在众人给他们送去食物的时候,很懂事的点头致谢。

方潜将他们两人安置在后面的货车里,小舟趴在窗子旁,探着头向后望去,嘴角微微弯起,觉得很有趣。

真是一对奇怪的呣子。

“公子,那女人醒过来了。”

李铮没做声,小舟却噌的一声跳下马车,几步跑过去,拉开货车的门就跳了上去。

“你醒啦!”

她笑眯眯的问道:“饿吗?想吃什么东西?”

“多谢这位公子相救。”

女子华语说的很好,一点胡人味都没有。小舟也脸皮很厚的接受了她的道谢,完全把自己当做了这里的主人,说道:“相识就是缘分,你就安心的在这里养伤。”

谁知那女子听了,却顿时一愣,诧异的皱紧眉头,过了好一阵,才说道:“公子,是要收留我们吗?”

小丹点头道:“你跟了我们几天了,不就是希望我们收留你们吗?”

“不是的,“那女子突然摇了摇头:“你们人多,跟着你们,不怕有强盗。”

“那你这是要去哪呢?”

“我也不知道。”女子苦涩一笑,神情却很是爽然:“我是霍郡人,那里杀胡人杀的太凶了,我就跑了出来。可是外面的胡人更凶,大家没饭吃,都要开始吃孩子了。不得已下,我就带着儿子离开了人群。”

“就你们两个人,只要是在大华境内,都很不安全的。你的样子,也骗不了人。”

女子点了点头,无奈的一笑,摸着儿子的头,说道:“恩,我知道。”

突然,她笑着对小舟说道:“公子,你看我儿子,长得不像是胡人吧。!”

小舟点了点头:“恩,还真不太像。”

“他阿爸是你们华人,是位讲书的先生。”

小舟笑着说:“是嘛,那可真了不起。”

“是呀!”

女子很开心的说:“我叫蓝娅,这是我的儿子,叫容子桓。”

“恩,蓝娅,我姓宋,我叫宋小舟。”

“小舟公子。”

两个人说着说着,就亲近了起来。那女子跟小舟说起自己和儿子一路上的见闻,说的很是开心口这些东西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好像就是寻常的出游一般,全是赏心乐事,哪里是流离失所的躲避灾祸?

“小荣,叫人帆”

容子桓冷着一张小脸,一直坐在一旁,听了母亲的话,才不太情愿的开。道:“宋公子。”

蓝娅皱眉道:“小荣,你爹爹是怎么教你的,要叫叔叔才有礼貌。”

小舟一愣,心想这果然是胡人,真是够爽快的,不过这叫叔叔还是不必了吧。

她忙笑道:“随便,叫什么都行。”

两人又说了会话,为防被那小孩当成登徒子瞪死,小舟最后还是依依不舍的下了那辆马车,回到闷葫芦李铮的车厢里。好在,李美人这次没要把人家呣子赶下车去,很有人道主义­精­神的继续看书,一言不发。

晚上的时候,小舟给蓝娅呣子送了吃的和被襟,再过一天,他们就要进入王域境内了。再走个七八天,就能到天逐帝都了。

然而第二天一早,小舟还没醒过来,就听外面一阵吵闹。她一把推开车门跳下去,却见是方潜等人聚在一起,李铮也走下来,沉声问道:“出了什么事?”

“是那个女人,她偷了我们的马。”

方潜皱着眉答道。

小舟闻言一惊,转头看去,正好看见容子桓静静的站在一旁。

孩子的目光很冷,冷的像是冰块一样,他左右看了看,然后转身就回了货车。不一会就走下来,背着他的小包袱,转身就想走。

“站住!你要­干­什么去?”

小岳拦住他,那孩子却头也不抬,挥手说道:“让开口”

“你娘是骑马走的,看来昨晚就已经走了,你现在追,以为还追得到吗””

容子桓也不出声,绕过她就还要走。然而这时,李铮却突然走上前来,一个手刀­干­净利落的就打在孩子的脖颈上,小孩白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孟祝。”

他扶住孩子,转头说道:“过来看看。”

孟祝气的咬牙切齿,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抱着孩子就上了后面的马车。

“收拾一下,准备上路。”

李铮转身就上了马车,小舟皱着眉站了会,也跟了上去。

“你说蓝娅为什么要走?”

李铮抬起眼梢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说道:“你不知道?”

小舟皱着眉说:“我已经答应收留他们了。”

“她不相信你。” “恩?”

“这一路上,有多少富商因为胡人丧命的?所以她不相信你。”

小舟不解的说道:“那她还把孩子留下来?”

“她走了,她的孩子自然也就安全了。”

小舟一愣,顿时醒悟过来。

也对,如此简单的一个道理,她竟然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想起蓝娅昨天的话,她难得的竟然觉得有些心酸。

没有她在,自然没人能看出容子桓是胡人的孩子了。之前没人愿意收留他们,她只能带着孩子在旷野上流亡,而如今,她却要离开自己的孩子,才能为他找到一条生路了。

“蓝娅真是个好女人。”

小舟叹了一声:“李铮,你去找找她吧。一个胡女,你只要动动手指,就能庇护的了她的。”

“蓝娅活不了多久了。”

李铮淡淡说道:“她受了伤,孩子又不在身边,这样冷的天气,她很快就会死。”

尽管知道他说的是对的,可是小舟还是觉得有些郁闷。心里好像压了块石头,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让她觉得自己变成了废物,不爽极了。

“丫丫个呸的!”她突然骂了一句:“李铮,你说你们那个朝廷,除了祸祸人一天天还能不能­干­点正经事?”

李铮没出声,看那样子好像睡着了一样。

马车一连走了七八日,这天下午,终于到了天逐城外的十四长亭,再往前不到两里地,就是天逐帝都了。

到了首都心情就是好,连天气也暖和起来了。小舟拉车窗子,整天探着头往外看,活像一个刚进城的土老帽。就在这时,忽听前方蹄声如雷,马踏飞雪,一群人策马而来,为首的人一身松青长袍,眉目俊朗,只是眼角轮廓之间,隐约透着丝杀伐决断的狠厉之­色­。

小舟见了那人,仔细的看了两眼,却突然“呦”的一声就关上了窗子。任由马蹄飞掠而过,正襟危坐,再也不敢伸出头去看热闹。

那个人,不是方家少主方子晏吗?

当年狂风寨一事之后,就再也没见到他在湘然出没,怎么竟会在天逐?

李铮见她神情苛怪,轻轻挑眉,似在询问。小舟心想要不要跟他说呢,反正他也知道自己和方子晏之间的过节。然而就在这时,马蹄声竟然一路回转,又奔了回来。

只听一个冷淡的声音在外面说道:“里面坐的可是安霁侯府的李二公子?”

小丹头皮一麻,就求救的向李铮看去。

冤家路窄,丫的他还真是­阴­魂不散!

军火皇后 东风起第21章 进京

李铮好整以暇的推开车门,瑟瑟寒风中,方子晏只穿了一身松青­色­的素­色­长袍,面容清冽,身材修长,坐在一匹通体乌黑的骏马上,显得十分­精­神。

李铮侧坐在马车上,微微侧目,目光淡淡的打量了方子晏一番,道:‘好兴致,出游行猎吗?”

方子晏的目光在马车内轻轻一闪,轻而易举的就见马车里还坐着一人,但因她坐的靠里,只能看清穿着一身枣红衣衫,却看不清面容。他手握马鞭,鞭梢在手腕上缠绕几圈,向前一指,却并未回答李铮的问话,径直说道:“什么时候回的京?”

“刚刚。”

“湘然这一次闹的动静不小,京里都猜是你居中动的手脚,要小心了。

李铮淡淡点头道:“多谢相告。”

方子晏继续说道:“安霁侯卧病在床,回来之后,记得去看看他。”

“那是自然。”

两人没头没脑的说了这几句,突然就没了话说,方子晏眉头轻蹙,目光淡淡的扫过马车,然后就转过马头,挥鞭径直离去了。

李铮则是关上车门,对方潜淡淡说道:“走。”

认真说起来,这方子晏这些年来一直与李铮的父亲安霁侯保持着亲密的关系,不管是多年前,还是未来几年的计戈当中,他们都将是最亲密无间的作战伙伴,自始自终站在同一各战线里。但是因为一些特殊原因,李铮和方子晏的关系却始终亲近不起来,便是这样说几句话,已是难得了。

“那个是方子晏。”

门刚一关上,小舟就笑吟吟的问道,见李铮不答话,她继续说道:“真是看不出,以方家的那点家业,方氏的儿子竟然敢跟你这么说话,真是奇怪哦。”

“管住自己的嘴。”

李铮竖起两根手指,歪着头靠在矮几上,以食指和中指椽着太阳|­茓­淡淡道:“不要乱说话。”

“一般不让说出去的,都是大秘密。”

小舟笑眯眯的跪坐到他面前来,指着自己娇艳欲滴的红­唇­说道:“封口费。”

她嘟起嘴来,食指点在嘴角,笑着说:“一百两银子。!”

见李铮不理她,她又往前蹭了蹭,说道:“别那么小气嘛,不想给钱也可以,那就亲一下。”

李铮却随便一脚就踹开了车门,对方潜说道“去叫方少爷来,我有事要跟他说。”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小舟连忙一连声的叫起来,拦着看起来立马就要付诸于行动的方潜,可恰巴巴的对李铮陪着笑脸道:“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别那么冲动嘛!”

说话间,马车突然越过一座高坡,远远地,一道铁灰­色­的城墙突然就映入眼帘,在茫茫旷野中拔地而起,高耸如山,巍峨辽阔,小舟透过暮­色­的薄雾看到那座幻想了千百遍的宏伟建筑,一时间就将到嘴的话咽了下来,愣愣的看了半晌,方才叹道:“不愧是首都,真大!!”

这就是宋小舟看到天逐王域时的第一感觉,她不是没见识的人,也不是没见到过古代城池。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她也去过埃及,去过印度,见过很多历史遗留的杰作和伟大建筑。重生之后,也是见多识广,走南闯北之辈。但是看到天逐城的第一眼,还是被这宏伟的建筑所震撼了。

大!果然是很大!

一眼望去,似乎走到了天尽头,目光所及之处,那座巍峨的城池整个占据了遥远的地平线。巍峨高耸的城墙向两侧延伸,迎着黄昏的金芒,似乎看不到边。溘黑的砖石给人以极大的压迫感,随着距离的靠近,连呼吸都越发急促了。在那道无边无际的城墙里,一切建筑都被掩埋包裹,神秘的让人看不到一片瓦壁,只有一座同样漆黑的高塔,耸入云端,像是一把剑一样,傲然的矗立在天逐的中央。

不愧是首都!果然有大国豪迈之风范气度!

小舟略略有些失神,不知道,迎着旭日的晨光,站在那座高塔上俯视整片大华国土,是何感觉?每个人第一眼见到帝都都是如此,方潜带着几分首都人的骄傲说道:‘宋老板,欢迎来到天逐!”

暮­色­四合,飞鸟还巢,火红的流云在西方滚动,洒下血一般的殷红之光。天逐城在那片红光之下,乌黑的好像要流出血来一样。

刚一进城门,一阵震耳欲聋的声音就猛地传进了耳朵里,敲锣打鼓,还有人­棒­着花束就跑上前来,样子颇为疯狂,引得周围的百姓和官兵人人侧目,不知道这是谁家的车队,竟然搞出这么大的排场。

方潜看着迎面而来的一群人,头皮一阵阵的发麻,暗暗道:“帝都的百姓什么时候这么热情了,难道是知道我们今天回京?”

“欢迎老板前来视察!老板一路辛苦啦!”

响亮的声音整齐戎一的响起,然后,就见车门拉开,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懒散的侍在马车上,笑眯眯的瞅着下面的人,说道:“不错不错,大家辛苦了。”

喂喂!你们是什么人?别在这堵着城门,要发疯进去疯!”

城门守军皱着眉前来呵斥,这位久居天子脚下的城守军自问眼力出众,一看这帮家伙就像是乡下来的暴发户,还敲锣打鼓送鲜花,你咋不放几千响的鞭炮啊?眼见人群越聚越多,就皱着眉上前来维护公共秩序。

“都在这­干­什么?唱戏啊?滚滚滚!赶紧进去!”

方潜眉梢一挑,心道你小小一个城门守卫也敢跟我们这样说话,正想回头训斥他。却听李铮声音在耳边响起,回头一看,李二公子打开了窗子,但是却用手掩住脸孔,说道:“方潜,别报我的名。”

“二公子,这人一看就是新兵,不懂现矩,属下去教西教训他。”

李铮则是­干­净利落的断然拒绝道:“不准。”

说罢,眼看周围人正探着头往里看,李铮唰的一声就关上车门,冷冷说道:“丢不起那个人。”

“你怎么说话呢你!”

他们不吱声,不代表别人也能忍着,就见宋小舟很嚣张的一扬下巴,对着那人哼哼道:“你知道这是谁家的马车吗?”

“快走!”

李铮急忙说了一声,方潜闻言,立刻打马上前,马车和众护卫一溜烟的驶出人群。让那些前来接宋小舟的锣鼓队一愣,随即就在后面撤腿狂奔的追了起来。

一直跑到了白胪寺后面的十二月明桥的人烟稀少出,才缓缓停了下来。锣鼓队追的上气不接下气,一个个弯着腰站在一边狂喘着粗气。

小舟抖了抖衣裳,突如其来就上来想要拥抱李铮。李铮早有防备,立刻伸臂拦住她,说道:“有什么话就站那说。”

“我就要走了。”小舟眨巴眨巴眼睛,似乎还想挤出几滴眼泪来一样:“想我了,就到报社来找我。”

“天­色­不早了,我先走了。”

李铮转身就上了马车,走了老远,小舟还在原地笑眯眯的看着他,高声喊道:“小铮铮,天冷啦,晚上睡觉别踢被子啊!”

正在喝水的方潜闻声一口水就喷了出来,敏锐的感觉到身后的马车好像凭空升起一团杀气。

“小铮铮?”

他默念道,感觉一阵恶寒,­鸡­皮疙瘩雨点般的往下掉。

“真怀疑她是怎么活过这一路的。”

方潜叹了一声,带着人手就往府中赶去。

李铮坐在马车里,却见一卷书放在案上,他缓缓拿起,就见书页上画了一个极大的笑脸,鼻子眼睛都皱在一起,看起来颇为滑稽。他立时知道这是谁的了,眉头不由自主的就皱了起来。

随手翻开第一页,却见有人用很难看的字迹写到:“皱眉的人容易老。“然后在旁边画了一个很有气势的小人,皱着眉毛,一脸严肃的样子,下巴上飘着长长的胡须,绕着脖子好几圈的飞起来,长长的拖拽到后面。

他看了一眼,眉毛皱的更深了。

再翻一页,又是一个小人,平平整整的躺在地上,歪着脖子,舌头伸的老长。下面有批注道:“不听劝的人死得快。”

他眉心紧锁,有点恼火。又翻一页,果然还有,这次是两个小人。一个在上面,踩着云彩,威风凛凛的拿着大锤,下面的一个衣衫破烂,披头散发,泪流满面,可恰兮兮的蹲在地上,几道类似闪电的东西从飞着的那个小人的大锤旁蔓延下来。

一旁写道:“屡教不改的人遭雷劈。”

“臭丫头!”

很难得的,他竟然在心里腹诽一句。然后,下一页果不其然的出现了一句话:“背后骂人的是变态。”

底下仍旧画了一个小人,趴在地上捶地大哭,长着长长的胡子,可是胸部却明显隆起,让人看不出是男是女。

一连翻了十多页,全是骂他的话。纵然李铮涵养好,被人家这么骂一顿也是够郁闷的了,难为他竟然一页一页的看了下去。然而翻到第十页的时候,竟是一张空白,他微微一愣,继续翻下去,却见竟是一幅画,画上画了长长的两条路,一个小人站在路中央,眼神很迷茫。

画画的很简单,只是粗略的几条线,可是她画的却很好,让人看一眼,就能感觉到画中人的那种茫然和无错。

李铮不由自主的又翻了一页,仍旧是刚才的那幅画,只是一条路画的很模糊,另外一条却空前清晰起来。小人挺胸抬头的往前走,笑吟吟的眯着眼睛,旁边写着一行小字:“放得开过去,才看得清未来。”

他看着那行字,看着那个看起来有些可笑的小人,突然间就有些失神。

风从外面吹进来,吹在纸张上,发出轻微的哗哗响。

然后很难得的,他竟然轻扯嘴角,露出一个极清淡的笑。

然后,他又翻了一页…,

妖娆的身姿,娇媚的眼神,放荡的动作,两具赤噪的身躯纠缠在一起,手臂缠绕,私|处尽现。便是只对着一张纸,似乎也能听到那急促的娇喘和低沉的闷哼!

这,竟是一副春宫图!

又见底下那行难看的字迹,以及其嚣张飞扬的笔记写到:“哈哈,你不是不看吗?”

他眉头一皱,一把将书合上,唰的一下扔在矮几上,然而眼睛一瞥,就见书卷的背面以极大的字写到:“记得给我送一百两银子,这可是孤本。”

“臭丫头!” 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这一次,可不是在心里骂了。

正在往城南猫耳胡同赶的宋小舟使劲的打了一个喷嚏,椽了椽鼻子,皱着眉嘟嚎道:“谁在背后说我坏话?”

尽管今天城门口上演了那么一出闹剧,但是天逐实在太大了,达官显贵也实在太多了。所以那一段小Сhā曲,很快就被人抛诸脑后了。

阿铁站在大厅里,笑着对小舟说道:“虎子刀儿他们还好吧?”

“一切都好,阿铁你呢,好不好?”

阿铁这个当年岚溪山上的孩子王,如今已经长成大人了,宠溺的椽了椽小舟的头发,说道:“看到你,我就更好了。”

两位久别重逢的朋友相视一笑,有下人走进来,将一大卷卷宗全都放在桌子上,说道:“东家,一切都准备好了。”

小丹回过头来,灿然一笑道:“那就开工吧。”

这一天,不过是很平常的一天,唯一的新闻,就是安霁侯府的那位小钱篓子悄悄回京的消息。以烈武侯为首的一批朝臣不由得皱紧了眉,前此日子在湘然掰的那次手腕,他们可是吃了大亏。若不是后来驱胡令为他们挽回了损失,户部的钱袋子可能就要露了。

“李九青,竟然生了这么个儿子。”

淳于烈冷冷的说道,一名年轻人站在书房里,青衫磊落,面容儒雅,闻言淡淡道:“李九青并非只有一个儿子。”

似乎是领悟到了他话中的意思,淳于烈冷冷一笑,说道:“小卫,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

“光”

卫青宁点了点头,淡淡说道。

府门缓缓关上,门口的石狮被冷月洒上一层­阴­冷的光芒。李铮站在略显陌生的庭院里,沉默了许久,才沉声说道:“父亲的病怎么样了?”

“二公子,您进去看看吧,老爷等了你很久了。”

老管家没有说话,只是在前面引路,候门深深,庭院重重,天逐,刮着肃冷的风。

东风起 第22章 痞子混京城

京城的天气要远比湘然温暖,太阳也比西北略长些。小舟靠在窗子上,看着自己肃白无饰的指甲,在阳光下有一钟透明的苍白。一阵风吹过,卷起地上的一层清雪,在九曲十折的回廊间扬起,萦绕在侍女绣花鞋尖的珠子上,有一种皎皎的银光。

她已经在这里等李铮等了半个时辰,常司府上静悄悄的,下人都避的很远,便是走在一起,也很少有交谈。府中像是一座安静的庙,就连临衙那些喧嚣的声响,似乎也被这高墙碧瓦给隔绝在外了。

普天之下都知道,安霁侯府的二公子虽然热衷商贸,在西凉叶家有很大的权柄。但是作为大华百年不遇的奇才,他还是在朝中有一份官职的。早在他九岁那年,就受了爵位,十三领了官,在太常寺任常司一职,虽是个闲职,但是到底也是能够出席军政两院议会的四品之官。所以早在两年前,他就已经离开李府主宅,自己开府建衙了。

“姑娘请喝茶。”

侍女又上来添茶,怯生生的说话,声音很好听。

小舟闻言却苦笑着皱起眉来,还喝?她无奈的抬起头,对那侍女说道:“不能喝了,再喝肚子就要炸了。”

侍女一愣,低着头,拿眼睛极快的扫了小舟一眼,没想到这样漂亮的一位女孩子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和京中的这些千金小姐们全不相同,不由得俏脸微红,点头就想退去。然后小舟却一把伸出手来,拽住了她的衣角,说道:“这位姐姐别忙着走,走前顺便告诉我一声,茅厕在哪啊?”

侍女的脸蛋通红,低着头急忙说道:“奴婢,奴婢带姑娘去。“

小舟一笑,说道:“那多不好意思,你告诉我一声就可以了。”

在侍女尴尬的指可下,小舟慢悠悠的走出茶厅,李铮这个宅子极大,却没有一般奢贵豪门的锦绣奢华。布置的十分简洁,并非南国的素雅之­色­,而是有几分简单的武风之气。

宋小舟如何是个安分的人,见他迟迟不来,自是自寻而去。侧着耳朵仔细的听,不一会就在这一片寂静中找到一缕人气,施施然的往东面园子走去。

还没推开门,一阵嘈杂的吵闹声就传了出来,小舟缓缓的推开院门,只见正对着院子的房间大门畅着,十多名侍女仆人全都低着头跪在屋外,一名白衣女子站在堂上,满脸怒容,砰的一声将桌子上一只­精­致的古董花瓶砸的粉碎,捂着胸口怒声说道:“我的死活与你何­干­?滚出去!我不要你来假仁假义!”

李铮静静的坐在椅子上,默默的望着她,好像浑然听不到她的怒骂。一身素­色­的衣衫陷于宽大的红木椅中,面容清俊异常。

一名侍女大着胆子走上前去,苦苦劝慰道:“锦瑟小咖珍重些吧,今日刚刚才下了床,别再动气了。”

“都滚出去!”

名叫锦瑟的白衣女子倔强的仰着头,皓白的袖子被风吹起,洁白的肌肤在阳光下分明可见。小舟微微一愣,只见她的两只手腕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刀痕,一惊之下仔细看去,就连脖子上,也有两道掩饰不住的刀伤口

李铮突然站起,走到女子的身后,一个手刀下去,就见原本怒骂痛哭的女子身子摇摇一晃,就软软的倒了下去。李铮将她抱在怀里,然后打横抱起,对下人说道:“叫孟先生过来看看,药重新煎。” “是。”

说罢,就进了里间。也不知道那屋子是不是特别的热,竟连窗子也是畅着的,小舟从院门可以轻易的看到李铮将她小心的放在床上,然后接过侍女的药,一勺一勺的喂进她的嘴里,模样异常的专注。

总算做完了一切,那女子仍旧昏昏沉沉的睡着。李铮站起身,站在床前默默的看了一会,然后转身就走了出来。刚一出门口,却见一个十二三的小女孩一下子扑到他的身上,仰着头,眨巴的眼睛叫道:“舅舅,娘亲又病了吗?”

李铮今年也不过是十五六岁的样子,看起来绝不比小舟大多少。可是那份沉稳的气质和出众的容貌,总是能让人轻易的忽略了他的年龄。

看到孩子,他的心情似乎好了点,摸了摸她的脸颊,然后牵起她的手,说道:“恩,你娘亲病了,所以你要乖一点,别吵到她。”

“恩,莺儿会乖乖的,不惹娘心烦。”

李铮微微一笑,抬首间,却正见门口处的小丹,和所有秘密被人发现的人一样,面­色­顿时就冷了下来。

茶厅里,两个人相对而坐,白莺莺蹲在门外的回廊下玩小猫,大大的眼睛却扑扇扑肩的盯着屋里的两人。小舟今日并未着男装,这京城里,和她有过生意往来的商人不在少数,她穿着女装,反而无人认识她。今日这一趟需来的隐秘,所以才难得的穿了一身裙子。反正李铮早就知道,也不必掩饰。

“有事就说吧。”

“李铮,我需要你的帮忙。”

小舟递过去一张纸,放在他身前的桌子上

李铮眼梢低垂,静静的扫了一遍,然后问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小舟笑道:“我只是一介商贾,家小谢薄,又能­干­出什么事来?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

李铮看着纸张上淋漓的墨迹,微微一晒道:“小打小闹?”

“与人方便,自已方便,你我目标一致,帮我,就是帮你自己。”

李铮闻言抬起头来,静静的打量着眼前的宋小舟。只见她穿了一身浅紫­色­的裙子,上面是紫貂狐皮马甲,下身则是东罗进贡的锦缎软裙,剪裁得体,一张清秀的小脸笑眯眯的望着他,似乎吃定了他一定不会袖手旁观一样。她的相貌也许并不算得上是绝美,但是只因她的神态、举止、言行,总是透着那么一丝与世间女子截然相反的味道,所以反而形成了她自身独有的气质。

“以茶代酒,祝你马到成功。”

听他这样说,就知道这件事成了一半了。小舟举起茶杯,轻轻颔首:”承蒙二公子吉言。”

该说的都说完了,小舟站起身来,­干­净利落的一行礼,仍旧是男人间的礼节。

李铮也站起身来,吩咐下人送客。

然而小舟一转身,多年不穿裙子的某人步子迈的大了,竟然一不小心踩在了自己的裙摆上,身子一晃,就向一旁的椅子例去。

李铮手疾眼快,一把抄住她的腰,就将她半抱在怀里。

门外的阳光洒进来,落在小舟浓密如小扇子般的睫毛上,她一扬下巴,正好撞进李铮的眼睛里。

两个人一时间都有些愣,墙角的铜炉里燃着上好的白檀香,一缕一缕,像是绣女手中那细密的针脚。

“喵!!!”

猫儿突然发出一声惨烈的叫声,然后就听侍女们惊呼上前,回廊上一片混乱。

小舟和李铮忙站好转头望去,却见竟是那名叫莺莺的女孩,也不知道她怎么惹了小白猫。猫儿发了狠,在她的手腕上抓了一道狰狞的血痕,鲜血淋漓,看起来十分可怖。

侍女们惊慌失措的围着她,她蹲在廊下,目光看着小舟和李铮两人。尽管她已经掩饰的很好了,几乎是在转瞬间就变作了一幅怆然欲滴的委屈模样,但是小舟还是准确的抓住了她眼底之前的怨毒之­色­。

一个在大户人家长大的这么小的孩子,何以会有这样的神­色­?

她微微蹙眉,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个很会伪装的小女孩。看着李铮匆忙走过去,然后她大哭着扑到他怀里,似乎被吓坏了,死活的不肯松手。

想起她引刚对李铮的称呼。

舅舅?

小舟一笑,突然觉得这一幕很有趣。

好不容易安顿了那个孩子,小舟也该告辞了,走到大门前的时候,小舟突然回过头来,貌似不经意的问道:“你买了我的猫,就是为了给那个孩子吗?”

李铮一愣,眉心轻皱,没有回话。

“既然如此,你还是把它还给我吧,你付给我的钱,我会双倍退还给你”。

小丹披着一条斗篷,逆着光站在庭院里,目光有淡淡的犀利之­色­。

“姿鹃,把那只猫带来。”

李铮淡淡的吩咐一声,不一会,就有侍女抱着小白猫跑了过来。小舟接过猫儿,也不知是不是刚州受了委屈,此刻见到小舟,小白猫竟然没有以往一贯的敌意,反而缩在小舟怀里,喵喵的叫了两声,然后很可恰的舔了舔她的手腕。

“让你离家出走,这下知道厉害了吧?”

小丹抱起猫儿,嘟着嘴训斥它。

“喵……”

猫儿示好的叫,用小爪子探着自己的脑袋,一幅诚心悔过的模样,逗的小舟扑味一笑,很豪迈的说道:“看在你认罪态度良好的份上,就原谅你了。

然后,对李铮一笑,转身就出了这座常司府。

上了马车,小白趴在她的怀里似乎睡着了,小舟低下头一看,只见猫儿的头顶少了一大绺毛发,已经见了血皮。看来,就是引才那个小女孩的杰作了。

这个年月真是王八蛋,两个十二三岁的小崽子也这么难搞。

小舟哼哼一声,对赶车的下人说道:“阿铁在哪呢?”

下人忙说道:“萧管事这个时辰应该在楼里。”

小舟点头道:“去千丈楼。”

千丈楼并非有千丈高,只是在京城的建筑里,除了那座回风塔,已是第一高的建筑了。

这千丈楼只是一家酒楼,刚刚开业没多久,也就是去年,才逐渐被京城的权贵所接受。楼内菜­色­齐全,每个月必有一道人们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新式菜肴作为主打。加之他们优美的就餐环境,高质的服务态度,奇特的宣传手段,短短的一年内,就已经成为天逐城内首屈一指的高档酒楼,进出来往的,都是京里出了名的权贵人物。

然而这样一家酒楼,后台老板却是一名姓萧的年轻公子。这人来历神秘,两年前突然出现在京里,才华横溢,家财万贯,长袖善舞,短短两年间,就已经是京中年轻权贵们流水宴席上的必请之宾了。

上了三楼的雅间,隔着一道珠帘,萧铁正坐在大沙发上饮酒。

酒红­色­的上等葡萄酒,明晃晃的高脚杯,实木长桌,褐­色­沙发,如果不是坐在上面的男子长发束冠,锦袍古扑,小舟一时间还会以为自己身在二十一世纪的高档西餐厅。

岚溪山上的猎户百分之七十都姓萧,阿铁听到声音,转过头来,看来小舟,轻声说道:“事情办妥了?”

“哎!”

小舟无奈的一叹:“京城就是不一样,阿铁,你这才来了两年,我都快不认识你了。”

萧铁一笑,说道:“还不是你要求的,若不进入那些上层公子哥的因子,这两年哪能这么顺利。”

撩开珠帘,小舟就陷入软绵绵的沙发之中,椽着头说道:“听说京里的那些千金小姐们成天为了你上吊跳楼的,都恨不得把你吃了,说说看,处男之身是不是不保了。”

萧铁笑骂道:“你这家伙,穿着女装能不能稍微收敛点?”

小舟却仍旧叹息:“哎,可恰的良玉,被人戴了顶大大绿帽子。”

萧铁闻言神­色­也没有不自然,只是笑道:“我和良玉情同兄妹,偏你在这里乱点鸳鸯谱。”

“呸呸!”

小舟不屑的一扬眉:“这世上最无耻的就是情同兄妹两个字,没有血缘关系的男女之间哪有纯粹的友谊,你就在那懵死自已不偿命吧。”

萧铁眼睛微微眯起,语调平静的缓缓说道:“那你和虎子呢?你和我呢。”

“谁是女人了?”

小舟嘿嘿一乐,从窗子上探出头看着大衔上行走的女子,故作猥琐的一抹并不存在的口水,说道:“我比你们谁都拥有一颗更为坚定更为顽强的男人心脏。”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这家伙,八辈子也改不了你的流氓习气!”

两人笑谈了一会,厨子就给上了饭菜,两人边吃边说。

“小舟,我虽然支持你,但是这件事,我还是觉得有些冒险。”

小舟笑着说道:“想必你也和虎子想的一样,觉得驱胡令不可能长久,只要耐心等下去,自然会有别人出头,对吗?”

“是”,萧铁点头说道:“我们毕竟是商人,这些事,自然有朝廷上的人­操­心,何必去趟这趟浑水呢?”

“你的想法也对。” 小丹微微一笑,却突然一扬眉,说道:“可是现在,我却不仅仅想做一名商人了。”

萧铁眉心一蹙,问道:“你想做官?”

“没有。”小舟摇头道:“我从不想为官,但是我也不想让当官的找一个名目,就可以随便的来欺负我。”

想起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小舟缓缓说道:“除了做官,这世上还有一些别的方法可以掌握一些看不见的权利。”

萧铁眉头越皱越深,联系起小舟的计划,他似乎有些了然。

“况且,我们也实在应该给朝廷上的那些家伙一点教训了。!”

小舟突然冷笑一声,用筷子狠狠的Сhā在一块鱿鱼上,说道:“让他们也知道知道,无论做什么,都是要付出代价的。不然的话,这件事结束之后,他们一定还会来打四月份盐场的主意,想要来圄谋我们的产业。”

萧铁优雅的拿起高脚杯,轻轻晃了晃,说道:“你有把握吗?”

“这个世上若是什么事都要有十足的把握,那做起来就没劲了。!”小舟突然灿烂一笑,筷子在手指间灵巧的旋转:“我们要像七年前的西凉叶家一样,一出手就捏住他们的咽喉,让他们永远也不敢轻举妄动。”

萧铁淡淡点了点头,说道:“时间确定了吗?!”

“不着急。”

小舟靠在沙发上,嘴角戈过一丝浅笑:“先让他们过个太平年。!”

萧铁晚上还有宴会,就先走一步去内堂换衣服,让小舟吃完之后自行返回宅子。

小舟吃饱喝足之后,披上风衣,戴好风帽,遮住了头饰和裙装,又是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见侍女进门,她还耍花腔的摸了侍女的脸蛋一把,这名侍女是萧铁的亲信,自然知道她是女儿身,当下还颇为配合的娇笑了一声,笑着说道:“公子举止这般轻浮,小心将来娶不到媳­妇­。”

小舟正要玩笑几句,忽听楼下一阵乒乓声响起,她走到回廊上往下一看,却顿时微微一愣。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没想到竟会在这遇见他们。

楼下的这两个人,都是老熟人。说起来,还都有些亲戚关系。其中一位,就是被宋小舟连揍两次,又烧了宅子夺了钱财的张惟良,另外一位,则是东城宋氏本家的公子,宋离图的大儿子,宋亭安。

张家在湘然败了之后,就举家迁移,没想到竟然进了京城。看张惟良那副趾高气昂的样子,貌似如今混的还不错。

反观宋亭安,就不比当年了,形容憔悴,衣衫落寞。也难怪,宋离图豢养丹羯武士被举报,如今已经举家被下了大狱。宋亭安却因为娶了湘然城守的女儿,再加上本身也是有功名在身的人,才幸免于难。只是听说,他几次去求自己的岳父搭救父亲,却屡次被拒,后来和城守一家闹僵了,还传出要休妻的话来。只是不知道,他此刻在京城做什么。

对于这位本家兄长,小舟倒是并没有什么过于厌恶的情绪。相比于宋家小儿子宋仁杰的飞扬跋扈,宋亭安在湘然城倒算是位正人君子。虽然难免仗着家世和功名眼高于顶,但是却很少听到他有什么欺男霸女的行径。说起来,这名声比起她宋小舟来,还要好上许多。

只听那张惟良轻蔑的说道:“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才几个月呀,亭安兄就落魄到这种地步了,真是让人不胜唏嘘。”

宋亭安身边的下人闻言面露怒­色­,上前一步说道:“张公子,当初你家落难,若不是我家大少爷出手相助,你现在能在这里耀武扬威吗?做人可要有良心!”

“什么相助?”

张惟良冷哼一声,说道:“区区几百两银子,让我们家灰溜溜的离开湘然,就算是相助吗?”

“张公子,你说话!”

“好了,别说了。”

宋亭安拦住下人,上前一步,沉声说道:“张兄,当日是我不对,没到岳父大人面前为你求情。可是你知道我的为人,我向来不愿……”

“算了,你想说什么我知道,你宋亭安是正人君子,不愿蝇营狗芶对人低头。既然如此,你今日又何必在这里求我呢?”

宋亭安面露为难之­色­,落寞的说道:“实在是,求告无门,别无他法。

“那好,既然如此,你今日就跪下来对我磕三个响头,我就帮你递这张门帖,不然的话,一切休提。”

“张兄你?”

宋亭安闻言变­色­,豁然抬起头来,面上终于露出一丝震怒之­色­。

却见那张惟良狞笑道:,怎么,放不下架子?当日我是如何求你的,你忘了吗?既然放不下,那就眼睁睁的等着看你们全家掉脑袋吧!”

说罢,转身就想离去,就在这时,楼上突然有人轻笑一声。楼下看热闹的众人顿时抬头,就见三楼站了一名少年,披着硕大的斗篷和风帽,只能看到一张脸,相貌清秀俊美,可是却极有英气。就那么闲散慵懒的靠在栏杆上,笑吟吟的望着下面,缓缓说道:“张惟良,既然这么大怨气,怎么不敢来找我,就在这找软柿子捏,也太没种了点。”

“宋小舟?”

张惟良一愣,没想到竟然在这里见到她,双眼顿时好似要喷出火来,咬着牙说道:“是你!”

“对呀,就是我,怎么,见到我太惊喜了吗?”

“好,很好。”张惟良咬牙切齿的说道:“你在京城就好。”

“我在当然好,对了,我这次来还有东西要送你,你先等一下。”

说罢,小舟转身就进了包厢,不一会又走了出来,招着手对张惟良说道:“有东西要给你,接着。”

说罢,众人顿时惊呼一声,只见她从地上捧起一盆巨大的盆栽,时着张惟良的脑袋就砸了下来。张惟良区区一介书生,怎能躲过,还是他身边下人机警,一把推开他,只可惜还是没有幸免于难,被那盆栽整个砸中后背,碎瓷片也砸伤了他的额头,一时间,整个人像只王八一样的趴在地上。满身泥土,满脸鲜血,狼狈至极。

“宋小舟!你这个,你这个……

张惟良狼狈的爬起来,捂着额头,气急败坏的叫骂。宋亭安刖是愣愣的站在一边,仰着头看着宋小丹,几乎傻了眼。

一楼大厅里的众多食客在京里住了这么多年,哪里见过如此说打就打张扬跋扈的主,一时间,也是愣在当场。

然而宋小舟却不肯善罢甘休,说话间又­棒­起一只花盆,椎身就要往下砸。一旁的小侍女吓得面如土­色­,死命的拽着她,她则是冷笑着骂道:“张惟良,打你的人是我,将你赶出湘然的也是我。有种的就来找我,别在这跟不相­干­的人装孙子!”

张惟良捂着血葫芦一样的脑袋大骂,对身边的下人怒道:“还不上去给我修理她!”

然而话音未落,萧铁就面­色­­阴­沉的走了进来,沉声说道:“张公子这是­干­什么?砸我的场子吗?”

萧铁如今名头甚大,就连皇室的公主生辰,都曾宴请过他。张惟良自然不敢跟他叫板,忙说道:“萧公子,这事与你无关,今日打坏的东西,我一律照价赔偿。!”

“在我的地方,就与我有关。张公子有什么恩怨,还请出去解决,不要惊扰了我的客人。”

眼见萧铁态度强硬,张惟良也不敢放肆,抬起头来恶狠狠的说道:“宋小舟,咱们走着瞧!”

说罢,带着下人就出了门口

小丹呵呵一笑,很得意的摇手道:“不送了。”

萧铁无奈的看了她一眼,转身也出了门,闹出这样的事,他当然要去打点一番。

小舟回到包厢,安慰了几句吓坏了的丫鬈姐姐。这时,门外有人敲门,小舟早料到他会来,吩咐一声,下人就将房门打开。

宋亭安面­色­略显苍白,神情间也带着几分不自然,却还是拱手说道:”多谢舟弟出手相助。”

“不必叫弟弟,你爹把我爹赶出家门的那一天起,咱们两家就没什么关系了。”

宋亭安皱着眉,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颇为尴尬的站在原地。

小舟穿戴整齐,转身就要离去,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回过头来,沉声说道:“看在大家都是姓宋的份上,奉劝你一句,活着要有点血­性­,不然只会被人欺负。做人是如此,做男人更是如此。”

“宋老板!”宋亭安突然大声叫道:“家父的事情……

“宋亭安,我劝你还是别说了。”

小舟淡笑着说道:“以你我两家的关系,我没在背后使黑手下绊子就已经不错了。求别人之前,先想想自己到处都做了什么。”

说罢,她就打开房门走了出去,只留下宋亭安一个人站在包厢里,宋亭安沉重的叹了口气,突然间觉得那么累。

本来就不是吃饭的点,酒楼里人很少,被这么一闹,人更少的可怜。走到二楼楼梯的时候,小舟正低着头想事,不想迎面来了一个人,这楼梯很窄,两人都是低着头,谁也没留意谁,等发现对方的时候已经晚了,一下子就撞在了一起。

小舟的风帽被人撞落,露出梳着女士发簪的一张脸孔来,她皱着眉头抬起头来,却顿时一愣,指着眼前的人呆了半天,才惊讶的叫道:“怎么是你?”

男子穿着一身紫授长袍,眼梢斜挑,眉眼间充满了邪魅之气。衣襟华丽,墨发高束,脖颈间还带着一抹疑似女子­唇­印的嫣红。半眯着狭长的眼睛,静静地打量着小舟,突然邪气的一笑,缓缓的说道:“宋掌柜,你真是无时无刻不在给我惊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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