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小区,新的生活。初来乍到,耿直铁还不太适应。
以前,他在茅屋村前路边摆摊修车,随心所欲、自由自在。以前这样可以,现在可不行了。现在,他不可以随便摆摊。要想摆摊修车,得经过市容部门的批准。批准你在哪儿摆,你就在哪儿摆,千万不可以
乱来;越雷池一步之行为也要慎重为之。就算你在市容部门备过案,也要不时地伙一伙他们,省得他们找你麻烦。假如你擅自而为,那么就算他们不找你麻烦,他们手下的一批纹了身、剃着光头的小混混是不会放过你的。
耿直铁是一个只知道干活、不会来事的“榆木疙瘩”。市容管理人员叫他别乱摆修车的摊子,他就是不听。有一次,十几个市容管理人员将他的修车的摊子收了,他跑到市容局大吵一场后,硬是将修车的工具、铁皮车子、配件、招牌、组装好的车子、修好的车子等物品要回。要回之后,我行我素,像往常一样,摆摊修车。
由于没有了田地可种,收入来源减少,且住在新区花销变大——水也要钱,电也要钱,气也要钱,粮也要钱,油也要钱,盐也要钱,菜也要钱,穿衣磨脚也要钱,等等。郭彩屏便时常觉得入不敷出,经济拮据。她左思右想之后,拿定主意,欲在小区门前马路旁边卖水果。她想卖水果,耿光荣举双手表示赞成。耿平康与爷爷心连心,他见爷爷支持,自已便嚷着非要母亲马上去贩水果来卖。一老一小都同意妻子干此种营生,耿直铁沉吟了片刻之后便依了她。于是,郭彩屏就不再整日呆在耿直铁的修车摊子那儿给他打下手、当保管员,她摇身一变,便成了一个踩三轮车的名符其实的水果商人。从此,耿直银修车,郭彩屏贩卖水果,耿平康上小学,耿光荣负责接送,一家人过得倒也平静、充实、快乐。
耿光荣除了负责接送二孙子耿平康之外,还承担着烧饭送水的任务。三儿子夫妻两个整天守着小摊苦钱,他不承担此任务说不过去啊。家里进项少,开销大,他看在眼里,心中有数。他怎敢吃闲饭哦,于是,闲暇时,他就东奔西颠,找地方开荒。功夫不负苦心人,他找了一阵之后,终于觅到了几分荒地。它们位于方形大山山根,是茅屋的拆迁户弃种的几领小地。这几领小地因为受到大山的呵护没有受到开发商的侵犯,不像他的那几分早就荡然无存的自留地,它们已是开发商的囊中之物,并且沦落为他们谋取暴利的可悲、可怜、可恨的工具。
闲暇时,耿光荣在这几领遭人遗弃的小地上种一些时令蔬菜以及经济作物。它们无非是青菜、萝卜、青椒、大蒜、茄子、西红柿、韭菜、蒲芹、山芋、油菜、棉花,等等。芝麻,他是无论如何不种的,往事不堪回首,一想起芝麻,他就感到辛酸、苦恼,更何况要面对它们呢。种植时令蔬菜以及经济作物,采撷、收割它们,节约家庭开支。也给了他及三儿子夫妻三个人每人每月的二三百块钱拆迁田亩补偿款挽回了一些颜面机会。
与三儿子耿直铁相比,耿光荣更富有斗争经验和战斗精神。俗话说“生姜还是老的辣”,这话的确不假。当一批市容人员又来和耿直铁“捣蛋”时,耿光荣用铁拳狠狠地教训了他们的头儿一顿,打得他好长时间不敢带人来这儿“捣蛋”。
耿直铁从市容局要回自已的被十几个市容管理人员收走的修车的工具、铁皮车子、配件、招牌、组装好的车子、修好的车子等物品之后不久,他们又来到摊前“捣蛋”。这一回带领他们的是一个长得彪悍、门牙处装了一颗银牙的中年汉子,他们称之“曲大”。
“曲大”对着耿直铁及其修车的摊子指手画脚,说得唾沫星儿横飞。他越说越激动,显出一副恼羞成怒、忍无可忍的模样。
“真不像话!老讲不信!给我搬!”“曲大”一声令下,他的虎狼下属冲上去七手八脚,将修车的工具、铁皮车子、配件、招牌、组装好的车子、修好的车子等物品往行政执法车上搬。
上一次,十几个市容管理人员来这儿搬耿直铁的东西时耿光荣碰巧下地去了,没赶上。这一回,他准备去接孙子,路过这儿,正好赶上。
耿光荣见十几个市容管理人员动手搬三儿子的东西,顿时怒火中烧,火冒三丈。可谓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他三步并作二步,窜了上去。然后一把揪住“曲大”的领子,不给他走。
“今天东西不放下,老子不给你走!”耿光荣恶声恶气地吼道,“老子快七十岁了,活够了,打死不要紧!”
“老人家,不是我们不给摆,是上面——”“曲大”语气温和、官腔十足,他正要往下讲时,冷不防遭到耿光荣一拳袭击,打得他颧骨通红。
“别动手!”旁边的目击者、他的几个手下伸手去抓、去扳他的一双粗糙有力的大手。
“你们打吧!打死我,我不找你们!”耿光荣声嘶竭力,一副痛苦、愤怒的表情。
“你们别搬我东西嗨!我要靠它们吃饭呢!跟你们讲过不知道多少遍了,你们高低不听!”这时,耿直铁开始与市容管理人员们来回争夺,他要夺回属于他的东西。
“老人家,你别乱来啊!我们讲政策——”“曲大”还想采用攻心战术,这时,耿光荣如同一头发怒的老公牛,他朝“曲大”的后背又来了一个摆拳。
“你们讲狗屁政策!我们在这儿摆摊影响谁啦?!为什么在茅屋给摆,在这儿就不给摆了呢?!”耿光荣大声地责问道。
“茅屋是乡下,这儿是城里!你在这儿摆明显影响市容,我们当然要取缔喽!”一个戴着眼镜的又白又胖、像一个干部模样的市容管理人员代替“曲大”回答他。
“呸!放屁!”耿光荣朝他脸上啐了一口唾沫,那人慌忙用天蓝色制服的一只短袖去揩。“你们专找掐头!专做‘驴子屙屎外面光’的事情!哦,城里要市容,乡下就不要市容了?!乡下人就不是人啦?!城里要市容,当初就不应该让我们上来!又不是我们要来城里,是你们请我们来的,我们是支持政府建设、改造的拆迁户啊!一句话,你们要吃饭,我们也要吃饭,你们不给我们摆就是不行!今天你们不把东西丢下,你们的头儿别想走人!”耿光荣态度坚决,不依不饶。
“老人家,你先放手!有话好好说!办了手续后给你摆!我们是讲道理的!”“曲大”态度诚恳,网开一面。
“你们先把东西还给我们再说!你们是土匪啊,动不动搬人家的东西?!”耿光荣坚持已见,毫不领情。
“老讲你不听,只好搬你东西!”一个又肥又壮、又高又黑、满脸横肉、戴着墨镜的大汉来到耿光荣面前冷冷地说道。
“妈要日×!你们别搬我东西嗨!我要靠它们吃饭呢!你们不给我吃饭,我就到你们家里吃!”这时,耿直铁还在与一些市容管理人员们来回争夺属于他的东西。
围观看热闹的群众越来越多,达到了二三十人。有人默不作声,有人进行褒贬,有人怂恿耿光荣父子闹事,有人建议报警,有人甘当和事佬,有人为耿家父子向市容管理人员求情,等等。七嘴八舌,非常热闹。
“那就报警处理!”那个戴着眼镜、又白又胖、像一个干部模样的市容管理人员说罢,掏出手机开始拨打。
“报警我怕你们?!笑话!派出所我有人!政法委我也有人!”耿光荣骄傲地说道。以此进行威慑、恫吓。
“你有人,我们也有人!家在河对过,哪个怕哪个”那个又肥又壮、又高又黑、满脸横肉、戴着墨镜的大汉回敬道
双方狠话放出之后,便不再言语。“曲大”由耿光荣揪着衣领,不再挣扎,试图解脱。其他市容管理人员抽烟的抽烟,说闲话的说闲话,东张西望的东张西望,发呆的发呆。围观的群众有的散去,有的继续围观。旧的去了,新的又来。人数始终显出稠密的模样。
过了不到十分钟,一辆警车开来。从警车上下来一个警察,一个保安。
见到保安,耿光荣喜出望外。“曲大”则皱起了眉头。这一位狭脸、浓眉、高鼻、黑牙、狭肩、矮个、神气活现、胆大妄为的保安不是别人,正是邹元清连襟何小宝。以前何小宝可是一个卖猪肉的小刀手,并不是干保安的人。
“是何所啊?!你鸟枪换炝啦?!”耿光荣“先下手为强”,争取主动。
“嘿嘿!你一个‘北京猿人’又胡搅蛮缠什么啊?”何小宝笑着问道。说罢,递了一支苏烟给他。
“邹主任最近忙些什么啊?!”为了接烟,也为了给何小宝面子,耿光荣松开抓住“曲大”衣领的手。
“调他到司法局当副局长他不肯去!可能要去检察院,或者下乡当书记,搞不清楚他的事情!”何小宝说罢,一个接一个朝市容管理人员散烟。市容管理人员们抽烟的都给他面子,个个伸手接了。
“是哪个报的警?叫什么名字?”这时,那一位警察一手托着一个记事薄,一手执笔,开始问话
“是我报的警!我叫谢德文!”那个戴着眼镜、又白又胖、像一个干部模样的市容管理人员恭恭敬敬地答道。
“——”
警察例行公事,一问一答。至于如何处理此事,何小宝的意见占了上风。
“‘曲大’,老耿也不容易,你就给他办一个证吧!摆一个小地摊,修一修车子,为老百姓做些好事,大家支持支持!没有人修车,行人不方便啊!你非逼他到政府去要工作啊?工作难找,下岗工人多,他自谋出路也算是帮政府减轻负担啊!”满脸威严的何小宝吱着黑牙笑着说道。为了增加自已说话的份量,何小宝不再理会“曲大”说一些什么,他开始给邹元清挂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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