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儿?”杜若也很讶异——笙哥儿来雁回楼并不勤,这个时间他该呆在家里才是。
笙哥儿本来想要和杜若说几句话,但是看到同杜若一起的五个人——另外四个人虽然衣着也较为考究,可是分明就是那一个人的护卫,而那个被围在中间的人,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枣红色的鹤鹿同春的锦袍,袖口袍脚都压着金线暗纹,身上佩戴者的梅花玉佩和宝蓝色的香囊一看都是好的——更别说那人一身不同寻常的气派了,那张脸明明是笑着的,可总给人不怒而威的感觉。
笙哥儿对着那人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他也没有要和他们交谈的想法,这些人他都不认识,又是和杜若一块儿的,看起来好像还是有身份地位的——笙哥儿并不想和这些人打交道。
“杜若,你先做你的事吧,空了再来找我。”笙哥儿说完,转身欲走——
“这位就是雁回楼的老板吧?”一道略显低沉的声音。
笙哥儿转头,和自己说话的正是那个男人,他正微笑着看着自己。
笙哥儿看了杜若一眼,见杜若脸色有些奇怪,心里对那个男人的身份便有了几分猜疑,但市面上还是不露声色,“正是,如果客人对我们雁回楼有什么意见,尽管和我说。”
“我听说雁回楼虽然新开张不久,可是在京城里口碑极好,这便让仲君一起来这里了。”那人笑道,“没想到老板是这么年轻的少年,即来了,不若老板给我们介绍介绍。”
仲君是杜若的字,这个字是当初杜若上学的时候,先生给他取的——只是笙哥儿他们并不叫那个字——便是笙哥儿也是有字的,只是他不喜欢那文绉绉的,他也不要考功名,家里的先生走了以后,那个字他也不用了——在家的时候也没有人叫他的字,便是作画的时候用的那个印也只是一个“笙”字——能叫杜若字的人……笙哥儿瞥到杜若对那人的态度见分明是有几分恭敬的……
“好。”
带着那几人去了最靠里面的雅间,两个人站在外面,两个人跟着进去,坐在那人的两侧——笙哥儿没有机会和杜若说话,推说去拿菜单,出了雅间,在楼梯口遇上捧着菜单上来的重楼——
“哥儿,你和杜若他们遇上了?”重楼问。
笙哥儿点头,“刚好碰上了,来者是客,不论如何,我们一视同仁就是了。”
重楼道:“哥儿今儿一时兴起来雁回楼,却碰上了,本来哥儿就少些麻烦事了。”
“无妨,”笙哥儿说,“你把菜单给我,余容不够谨慎,你叫个人过来听差,你只去厨房那边盯着点。”
“好。”
笙哥儿拿着菜单回到了雅间,见杜若倒了杯茶放到那人的面前。
“不知这位客人如何称呼?”笙哥儿问道。
“敝姓陆。”
“陆老爷。”笙哥儿把菜单递过去,却不是那陆老爷接的菜单,而是身边的人接过来,那人的手在菜单上摸了几下,然后才把菜单交给陆老爷——笙哥儿看在眼里,只不动声色,“这是我们酒楼的菜单,不过是一些粗鄙食物,陆老爷只管尝个鲜就是。”
那陆老爷翻看着那菜单,突然转头对杜若说,“我看着蝇头小楷倒与你的有几分相似,平日看惯了你呈上来的折子,再看这字变成了菜名确实有趣得很。”
这才但其实便是杜若写的,那是杜若整日和笙哥儿一块,笙哥儿在写新的菜单,杜若便帮忙了。
杜若闻言嘴角扯了扯,“我的字却是寻常了。”
那陆老爷把那招牌菜一个个都点了,时鲜小炒也是一样不少,加上几样点心,笙哥儿粗粗一算,也有四十多道菜了——只怕一桌子都不够摆了——那陆老爷却像是习以为常一般。
“傅老板,你也坐吧。”陆老爷笑说。
“好。”笙哥儿坐下——这路老爷知道自己姓傅,难道是杜若说的?
“傅老板,你和仲君交情不浅啊。”陆老爷语气就像在聊家常,“听说那时仲君重病几乎不治的时候,便是傅老板在床边悉心照料,这样的情谊也是难得的。”
这陆老爷倒是有不少“听说”……笙哥儿现在到不觉得是杜若跟他说的了,因为杜若一直在刻意掩饰自己和他的关系,并不想要自己暴露出来。
“我与杜若说是知己好友也不为过。”笙哥儿也不想要在这里遮遮掩掩的,再掩饰也不过掩耳盗铃,“士为知己者死,他出事我如何都不能无动于衷的。”
杜若看了笙哥儿一眼,那一眼千般柔情,不过很快就收回了。
“士为知己者死,好。”那陆老爷点头,“看来傅老板也是个重情义的人,真是难得啊难得。”
笙哥儿听他又说了两个“难得”,只觉得他的话里似是有话,不过却参透不了——后来才知道他说的“难得”是在对比之下得出的。
“那时,仲君命悬一线,傅老板可是出了不少力吧。”陆老爷笑道,“太医说,傅老板用了一颗堕春丹就让他起死回生,连太医都束手无策,傅老板的丹药可算得上神要了。”
笙哥儿听到他说到“堕春丹”,心里疑惑——难不成是为了那堕春丹而来?
“药神不神我不知道,只是刚好对了杜若的症,就把人给就回来了,这样说来,那可药也是发挥了它的功效了。”笙哥儿说。
“一颗?是半颗吧。”陆老爷云淡风轻的说。
笙哥儿一惊——他怎么知道是半颗?当时知道的人也只有自己和昌阳他们,杜若也是后来知道的,其他人并不知情——所有人都以为那颗堕春丹用完了……
陆老爷见笙哥儿发怔,轻笑,“你们两个出去吧。”
陆老爷左右两边的人闻言起身,行了个礼才出去了。房内只剩下陆老爷、笙哥儿和杜若——
“老爷,这堕春丹……”杜若也觉得奇怪,这件事……
“你们不必如此。”陆老爷慢慢道,“这堕春丹的事我在清楚不过了,比你们两个都要清楚……堕春丹药性极强,用半颗已是极限了,整颗用在一人身上,反而要了人性命。”
“实不相瞒,这堕春丹是家父的珍品,只这么一粒便给了我,家父对堕春丹的事也从未与外人提起,陆老爷怎么知道的?”笙哥儿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要说堕春丹,我也有一颗。”陆老爷没有直接回答笙哥儿的问题,“这世上,只怕也就这么两颗堕春丹了。”
“老爷,这里头是否有什么故事?”陆老爷提出要来雁回楼,本来就把杜若给惊到了,自己与雁回楼的牵扯便是与哥儿的牵扯,杜若和昌阳都极力隐瞒着——虽说陆老爷只说去吃饭,杜若已经有心惊胆战了——没想到,难得来回宴会楼的哥儿竟也在,还撞了个正着——对于陆老爷知道笙哥儿身份的事,杜若已经觉得大不妙了,现在看来,分明有不少内情——却不知自己的牵连了。
“要说故事,傅老板,令尊可该是最清楚不过了。”陆老爷叹口气,“不过都是年少轻狂的事……我一看到傅老板,还真是勾起了不少过往回忆……傅老板,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长得和令慈十分相像?”
笙哥儿 第一卷 哥儿的生活 第107章 疑云
要说笙哥儿的长相,其实和他娘亲杜绾长得并不真的是十分相像。只是见过杜绾的人,再看一眼笙哥儿,就能猜度出他们之间的血亲关系——容貌上是有差别的,可是神韵气度上却称的上神似——那秦寰不过是眉眼与杜绾相似,可是笙哥儿那一颦一笑都是有杜绾的影子在——这个杜家的人和已去的孙嬷嬷都是说过了的——这越大就越相似了。
笙哥儿听这陆先生一口一个“令尊”“令慈”,心下便肯定了这陆先生与自家该是有些渊源的。
“陆老爷,敢问你是家父的故人吗?”
笙哥儿问。
“只说是故人,却是疏远了。”陆老爷饮了口茶,说,“不过,就这两字,令尊也未必愿意。”
笙哥儿和杜若都很是不解。
“傅老板,我与令尊当年一处求学,入得同门,他为长我为幼,便是师兄弟了。”陆老爷似是在回忆往事,“只是令尊性子冷淡,再后来因为一件事,我们便再也没有了来往。至于那堕春丹,便是先师的至宝,我和令尊一人一颗。”
老爷竟然和这傅老爷是师兄弟——笙哥儿从来没有听说过老爷当年什么拜师学艺的事,而老爷只是与银钱打交道的,而这陆老爷……这里头也不知道有什么样的缘故。陆老爷说老爷性子冷淡,这倒是道明了老爷的本性,笙哥儿与老爷一脉相承,自是对老爷的性子有几分了解的,老爷明面上确实八面玲珑,可是也是冷情冷性的,有时候就算笑着那笑容也达不到眼底——这一点,笙哥儿多多少少有从老爷那里遗传到了——不过,如果不是重楼他们四个,也许他会变成另一个老爷也未可知吧。
“这些,我倒从没从家父那里听说过。”笙哥儿道。
这时,门被敲响了,店里的伙计把凉菜和小菜先上来了。
笙哥儿把一道熏鱼子摆放到陆老爷面前,“陆老爷,这道熏鱼子风味独特,您可以尝一下。”
陆老爷见那熏鱼子色如琉璃,光泽诱人,笑着点头。转头看到桌上摆放着的金丝银筷,道,“人说雁回楼的雅间处处精致,现在看来确实不差,这金丝银筷也不是哪里都有的。”
事实上这一套金丝银筷是专门给笙哥儿准备的,笙哥儿让余容从自己那里特意拿过来给陆老爷用的——这有些东西还是不得不小心的。这一套金丝银筷一共就三对,刚好够席上三人。
“实不相瞒。”笙哥儿回道:“并不是所有的雅间都备着这金丝银筷的,只因陆老爷是贵客,才用了这筷子。”
“贵客?贵在何处?”陆老爷又问。
“我是个生意人,但凡是生意人,这眼睛还是要精着的。陆老爷气度不凡,我看不是凡人。”笙哥儿也不拐弯抹角,“再者,杜若是我好友,杜若带来的客人也自然就是贵客了。而方才,陆老爷又说了一段与家父的旧交,这更是贵中之贵了。”
陆老爷抚须哈哈大笑,对笙哥儿的回答也很是满意,“倒是个口齿伶俐的。说来,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抱过我?”笙哥儿一愣——笙哥儿那时一出生娘亲就去了,没过多久便被送到了庄子上——而这陆老爷竟然说抱过自己……
“那时,令慈辞世了,我去吊唁,便看见了你……那时看着,你还只是小小的一团,看来似是有些不足之症,如今再见,竟也长到这么大了,身子骨也好,再是这样的人品,可见令尊是会调教人的。”
笙哥儿虽说有诸多疑问,却不好问出口,只是劝陆老爷吃菜。这边杜若试了菜,才让陆老爷吃——笙哥儿只作不知道。
这一顿饭,吃得笙哥儿是疑问重重——那陆老爷言谈间和老爷交情不浅,可是陆老爷话里的意思,他十几年来与老爷未作联系——陆老爷说因为一件什么事,和老爷断了关系——老爷的性子,若非必要,也是不会如此决绝的——这是生意人的本性,凡事都有转圜的余地。
吃得差不多了,陆老爷又夸赞了一番雁回楼的菜品,才问——
“令尊生意可好?”问的不是老爷,却是问的生意。
“我已离家几月,只是离家前见并无差错,老爷在生意上花了不少心血,也断不会允许生意上有什么失误。”
“是了,以令尊的才智,就算是入朝堂也该是能加官进爵的,做生意也只是小材大用了。”
笙哥儿总觉得陆老爷话里有话,可是也说不出个究竟。还不等他细想,陆老爷便要告辞了,杜若自是与他一起走的,临走前,杜若轻声对笙哥儿说了句“晚上去找你”便跟着陆老爷走了。
笙哥儿看着陆老爷与杜若他们离去的背影,心里疑窦重生。
“哥儿,那陆老爷……”重楼不过才开了个头,笙哥儿就拉着他进了雅间,关上门,连余容都没让进来。
“你也瞧见那陆老爷了。”笙哥儿拉着重楼坐下,“放眼京城,有谁能让杜若那样对待?杜若是个气傲的,再加上他那样的身份地位,能让他称为‘老爷’的,想来……也就只有那位了吧。”
“哥儿是猜到了,才会让余容准备银筷的吧。”重楼说。
“他自称姓陆,我倒记得杜若原先和我闲聊的时候说到了那位的事情,我朝有两位太后,一位是先皇后,另一位便是上头那位的生母,我记得娘家便是姓陆的吧。”杜若他们平时和笙哥儿说话,笙哥儿看似漫不经心,其实也都是记在心里的。
“想不到,竟然会来咱们雁回楼……”重楼看着笙哥儿,“哥儿,难不成是杜若和哥儿的事被知晓了?”
“说不清。不过,”笙哥儿望着重楼,“方才席间,他提到了堕春丹已让我吃惊了,后来还提到了老爷和我娘。”
“这是怎么一回事?”重楼也很是吃惊。
“按他说的,他和老爷是同出一门的师兄弟……只是,我从未听老爷提起过,更别说见过了,这事,古怪得很……我觉得,他更像是为此而来的。”笙哥儿叹口气,“内里究竟如何,也就只有老爷知道了……重楼,你去帮我准备纸笔,我要写一封家书。”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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笙哥儿心里有事便有些提不起精神来,回到家后只是躺在榻上发呆,一直到苇儿和葭儿这对姐妹的到来。
看到她们两个,笙哥儿才想起那桩子事——竟把这个给忘了。
笙哥儿从榻上起来,“你们来了。”
“哥儿,这个东西……”苇儿把那婚契拿上来,“这个东西……是哥儿的意思?”
笙哥儿见两人眼睛都有些红了,顿了下,“这上面有我的签字,也确实是我经手的。”
“哥儿,你是要赶我们走吗?”葭儿气得把那婚契给扔了,“如今我们年级也大了,宝瑟、锦屏这些丫头进来了,哥儿便是嫌弃我们要赶我们走吗?”
“这话怎么说的?”重楼刚进来就听到葭儿的话,奇怪道,“哥儿怎么把两个丫头给惹恼了?”
笙哥儿去把地上那张婚契捡起来,递给重楼,一边说道,“怎么是赶你们走呢?我是为了你们好,这女孩子家大了是要嫁人的啊,我把你们留在身边这么久,已经耽误你们了,如今是时候把这事给办了,这才是不辜负你们。”
“如何就耽误辜负了?”苇儿咬唇,“我心甘情愿跟着哥儿。”
“这就是说的傻话了。”重楼已把那半空白的婚契看了,也知道了大概——“要说跟着哥儿,这哪里有大丫头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跟着少爷主子的?便是有,最后也是要给名分的……这样说来,你们倒是想要向哥儿讨名分了?”
“谁要向哥儿讨名分了?”葭儿气得脸都涨红了,“谁要那劳什子名分了?我只要……只要……和你说不清楚了!”
重楼微微一笑:“那便是你们要向哥儿讨名分,我也是不允许的。你们两个丫头,哥儿说是为你们好,你们真的不明白吗?大家都大了,总不能都像小时候那样胡闹吧?那两个人,哥儿是早就知道的,只是一直不言语,观察着他们的情状,只怕你们受委屈,这也是知道你们有心以后才做出的决定。哥儿也没有真的要逼着你们成婚的道理,就这样的婚契,你们细想想,哪里不是为了你们着想的?这婚契上的内容是你们写的,这要不要签字单凭你们的意愿……苇儿,你是聪慧通透的,葭儿,你性子虽活泼,可是并不是傻子,这里头的事情你们难道还想不过来?”
苇儿和葭儿都没有作声。
笙哥儿向来是偏疼女孩子些的,见此他便道:“罢了,你们不愿意就不愿意吧,也是我多事,这也就算了,这婚契的事情就此作罢,叶师傅和乔护卫那边我也会说清楚……你们可别为这个伤心了。我且说清楚了,我并没有要赶你们走,只是想要为你们找个归宿。”笙哥儿说着从重楼那里拿过两张婚契,便要当着他们的面撕掉——
“等等。”苇儿开口了,她上前从笙哥儿手中把婚契拿回来,“是苇儿冲动了。我知道哥儿是为我好……这个给我,我再想想。”
葭儿也上前来,把自己那张拿回来,“我也要想想,总而言之,我是不要离开哥儿的。”
两个丫头拿着自己的婚契走了,笙哥儿摇头道——
“早知道两个丫头这么不喜欢,也就没这回事了。”
“未必就是不喜欢。”重楼对笙哥儿笑道,“只是两个丫头想岔了,又怕离开哥儿,女孩子嘛,说到嫁人的事,总是别扭的……两个丫头与那两人若是无意,哥儿也不会写这两张婚契了。”
笙哥儿点头,又想起那件事,道,“家书……”
“哥儿放心,已经派人送去珞城了。”
“好……”
笙哥儿 第一卷 哥儿的生活 第108章 傻子
“哥儿,听说今天……圣上来雁回楼了?”昌阳一进门就问道。
笙哥儿正在碾磨晒好的颜料,听到声音抬头,“你的消息倒快。”
“圣上怎么回去雁回楼……便是出宫也是少有的啊。”昌阳皱眉道。
“如此更是不知了。”笙哥儿低头继续做自己的事,“人是杜若带来的,我便是想问,杜若也不在。”
“哥儿,圣上可有和你说了什么?”昌阳又问。
“你且放心,与你们的事都不相干。”苍术捧着新买的宣纸进来了——他回来以后便听说了这件事,心里有些懊悔没有在雁回楼里,同时庆幸没有发生什么事。
昌阳看了他一眼,“我并不担心这个。”
“哥儿,杜若来了。”重楼掀了帘子进来了,身后跟着提着灯笼的杜若。
“哥儿。”杜若看起来风尘仆仆的,脸上有些许疲态。
“你们来的都还及时,刚好要用晚饭呢。”笙哥儿放下杵子,用苍术拿来的水洗了手,“就一起用饭吧。”
“……嗯。”
这一顿饭吃得很安静——两个丫头很有默契地没有来吃饭,笙哥儿让小丫头送到她们房间了,重楼他们因为笙哥儿的态度也没有说话,那余容他们就更加不敢多言了。吃完了饭,笙哥儿和他们四个聚在了房间里。
“杜若,我倒好奇了,这上面那位如何就想到来我们雁回楼了,你可得好好说说。”苍术直接质问杜若。
杜若顿了下,“这件事我也有许多摸不清的,今儿朝上无本奏,早早就退朝了,圣上召我去御书房,突然就说起了雁回楼,让我带他来雁回楼坐坐,别的却丝毫不透露。我心里也怀疑圣上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可是终究问不出口,及至来了雁回楼,想不到哥儿竟然也在,然后在雅间里,才知道了那些事,所以我知道的也不过和哥儿一样的。”
笙哥儿半靠在洋红撒花的引枕上,“听他话里的意思,在十几年前与我家有交,如果是那时……”
“那时圣上的年纪也和如今的哥儿相仿,如他所说与老爷一同拜师学艺,那么他该还没有进宫……圣上小时候因病,一直寄养在外祖父家里,一直到十八岁的时候才入宫,正式成为了三殿下,也才开始接触政务。”杜若接话道。
“今儿听他的话,虽然对于和老爷的交往说的云淡风轻,对我也是和颜悦色的,可是老爷与他疏远不假,我究竟也看不出里面有什么不妥……”笙哥儿叹口气,“如今只得老爷那边的信儿了。”
“哥儿莫担心,”重楼给笙哥儿倒了杯梅子茶,“哥儿看如今老爷和咱们傅府如何?这十几年来,若是真有什么大的恩怨,早就该有结果了,况且,如果真的有什么,老爷如何会让哥儿来京城?做生意哪里做不得?”
“是这个理。”苍术点头。
“哥儿,无论怎样,昌阳都会陪着哥儿。”昌阳虽到现在也没有搞清楚事情的究竟,不过也听出了一些利害关系,及时表态了。
“你为人臣子,这站在我这边,可是要当个逆臣不成?”笙哥儿笑了,“重楼和苍术说得对,我该是难得见一回圣颜,便有些紧张了,哪里就真的到这么严重的地步了,现在不过是杞人忧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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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昌阳和杜若留宿——不过与笙哥儿同寝的是昌阳——也不知道他们四个是什么时候达成共识的,陪寝也有了个先后顺序——以前还在珞城的时候,他们四个还在,笙哥儿也只凭自己兴起让谁陪睡就是谁了,可是如今笙哥儿也挑选不得了,只能让他们自己折腾。
“昌阳,”笙哥儿看着正在换寝衣的昌阳,“你如今时常夜不归宿,谁在我这里,你那将军府里可有什么话说吗?”
“什么话?”昌阳疑惑道。
“你一个大将军,有好好的府邸不呆着,难道别人都没有什么闲话?”
“他们不管这些。”昌阳将军府里的人都是他已经营里的手下,军纪严明,谁敢在背后说三道四?还是说自己上司的闲话……除非是想要受军法——
“那也该有想管的人才是啊。”笙哥儿轻笑,“那顾管事呢?”
“长倾?”昌阳换好寝衣了,往笙哥儿床上走来,“哥儿怎么又说起长倾了?”
“我只是好奇啊,”笙哥儿道,“顾管事可是关心你得紧啊。”
“长倾倒是有劝过我几句……”昌阳说完就有些后悔了。
“劝?劝什么?”其实笙哥儿还真的只是随口问几句。
昌阳面对笙哥儿是很难说谎话的,“他说的也和你方才说的类似,他说我如今的身份多少人等着抓我把柄呢,虽说我朝并没有禁止官员外宿的禁令,可是圣上治下向来严厉……他知道我是往哥儿这里来,可是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放肆浪荡,眠花宿柳去了……”
“你这顾管事说得也有理啊。”笙哥儿语带嘲讽,“你过来我这边都是悄悄地来,而有心人发现你时常夜不归宿,不免猜忌些……说你眠花宿柳算是轻的,你是个禁卫将军,你的职责可是关系到整个京城甚至皇城,那就是圣上的安危了……要是真的被冠个谋逆就不好了。”
其实顾长倾还真的说过这类话,不过昌阳觉得严重了些所以在对笙哥儿说的时候就刻意隐去了——
“哥儿,长倾也就是说说,这如何就真的到这么严重的地步了?”昌阳可不想笙哥儿说出什么以后让他少来的话——那他真的要懊恼死了。
“你紧张个什么劲儿?”笙哥儿斜眼扫了他一眼,“虽说这担忧不无道理,不过,上头既点你为禁卫将军,就该是全心全意信任于你,何况,你清清白白,并没有那些龌龊的事呢。”
昌阳连连点头。
“愣着做什么?还不上床?”笙哥儿往里面去了些,把被子掀开,让他进来。
昌阳很快上了床,把朱红纱帐放了下来,烛光还是透过纱帐一丝丝地映照进来了,彼此的形容正好看得清。
笙哥儿看着昌阳坚毅的脸庞,突然笑了。
“怎么了?”昌阳不解。
“我看你的样子,这张脸本来就冷了些,又是不爱笑的,不知道吓唬住了多少人呢。”
“吓唬?”昌阳摸摸自己的脸,“很可怕吗?”
“不是可怕,”笙哥儿侧过身子支着脸看着他,“是威严和威势。还好我是和你熟识的,若是不认识的,才见面,定也要被你给震住……也不知你在军中是怎么样的情状,说起来我也只看过你戎装的样子,到底没见过你的军威。”
被笙哥儿那样盯着,昌阳一阵耳热,讪讪道,“其实也没什么……那军中都是些莽汉子,虽说不拘小节,到底许多行为言语粗鄙了些,而且军营生活艰苦,那种地方,可不适合哥儿。”
“我是说见见你的军威,也没说要去军营。”笙哥儿说,“不过,你们对我都太小心翼翼了些,把我保护的太好,同样是男子,我怎么就不适合去军营了?”
笙哥儿从小虽说不是娇生惯养,可也是锦衣玉食,吃穿用度都比寻常人好上了无数倍,只看那时他为杜若运粮去梨县,在那里吃喝不下便知道了——笙哥儿是吃不得苦的,这个是事实。
不过这些人昌阳是说不出口的,他本来就不会说话,停顿了好久都憋不出一句话。
笙哥儿见此也不为难他了,笑道:“昌阳,你这人就是容易认真,和你说笑都分辨不出……”
“哥儿……”昌阳看笙哥儿笑了也扬起了嘴角。
“谁真的要去那种地方了,我这里吃的好睡得好,谁要去那活受罪啊。”笙哥儿低笑道,“傻子……”说着拉下了昌阳的脖子,唇舌交缠……
昌阳不过一愣,然后便再也不肯被动了——这种事本来就是本能性的,昌阳虽然面对哥儿的时候总是顺从的模样,可是他的本质还是攻击性的。
最后两人气喘吁吁地分开,昌阳翻转过身来,不让自己压着笙哥儿,笙哥儿靠过去贴在他身上,“傻子,再忍几个月吧……”这是笙哥儿第二次对人说出这句话。
“……”昌阳虽然不解还是没问出口,他的欲望还没有平复过来。
笙哥儿 第一卷 哥儿的生活 第109章 花朝节
这又是番外了,主角又换了,这辑的番外可能多一些,先放第一部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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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你这样看起来好年轻啊。”木丹望着镜子里的人,不由赞叹道。
“你的意思是说我平日里很显老了?”老爷把头上那根玉簪给拿掉,换上一根式样简单的黑檀木簪子挽发——这黑檀木比玉簪要低调多了,看上去和一般的木头没什么两样,况且,这根黑檀木簪子还是大爷闲时亲手给他雕的,上面还有细细的木兰纹。
“怎么会?”木丹忙解释道,“只是平日老爷打扮的太……太……”其实木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老爷平日穿着打扮无一不透露出他的富贵无双,人家看到他第一感觉就放在他的身份上了,年龄反而不去关注了,更多的是威势。
而此时,老爷身上也不过一件素色的长衫,料子并不起眼,连多余繁琐的花纹都没有,平日那些金玉佩饰一样没戴,现在连头上的发簪也换掉了,更加显得整个人玲珑剔透,难怪木丹说老爷看起来要年轻一些了——老爷年纪本来就不大,现在愈发让人觉得是个如玉美少年了——
今儿是花朝节,也是花神节,据说是百花和花神的生日。这一日城中百姓,尤其是男女少年会结伴去郊外赏花游玩,既是“踏青”。老爷也想要去凑这个热闹,不过因为他平日“排场”太过,城中人都认识他,所以他才想要轻装出门。
“老爷,这个要怎么办?”木丹指着老爷脸上已经成为标志性的红莲胎记,“要不要去哪位姐姐那里讨些香粉或者胭脂给盖掉?”
“盖掉倒麻烦了。”老爷用那方才取下来的玉簪挑了一簇头发,让那乌黑发丝垂下来,刚好遮住了那红色的胎记,而且并不觉得突兀,那垂下来的头发使这张脸多了几分风流姿态。
“老爷比木丹要聪明多了。”木丹道。
“废这些话做什么?”老爷看了他一眼,“去,把你身上的衣服也换掉。”
木丹看了看自己的衣裳,“这件是刚做好的新衣……”
“我这都已经穿成这样了,你这穿的比我都还要好……”老爷站起身,“要么你留在家里吧……”
“不行,我也要去——”木丹忙去换衣服了。
一刻钟以后,老爷和木丹两人走在路上——虽然也有护卫跟着,不过都是远远地不现身。
“老爷,看……”木丹一开口就被老爷瞪了一眼,忙改口了,“少爷……”
不叫“老爷”倒不是叫老了,实在是这“老爷”两字一听就富贵,而“少爷”两字——城中书生多,无论贫富,有书童家仆者皆为“少爷”——这花朝节最会凑趣的就是一众才子书生了,老爷如今的形容装扮倒也和书生的身份契合。
“要说什么,说吧。”老爷干咳一声道。
“少爷,你看那边吧好多纸鸢啊!”木丹指着前面说。
老爷看了一眼,那天上果然飞着许多形形色色的纸鸢,多是一些孩童和少男少女在放,那草地上一片欢声笑语——此情此景,老爷不由忆起了往昔——
“说起来,我们以前也经常一起放纸鸢……”
“你们?老爷是说和几位爷?”
“嗯。”
“我一想到几位爷放纸鸢的样子,就觉得好……好奇怪……”木丹咋舌。
老爷手里的扇子打在木丹头上,“库房里都还有几只纸鸢呢,那都是以前玩的时候扎的。”
“老爷扎的?”
“当然不是我,是大爷……他这些东西最会了。”别看大爷一个面冷的汉子,可是这些手艺上却都是细致的。
“哦,原来是大爷啊。”木丹也不惊讶,“老爷,听说大爷以前可威风了……”
“大爷现在就不威风了?”老爷的语气还是那样淡淡的。
木丹瘪嘴,“我也没这么说,大爷现在也威风啊,可是……”
“多嘴。”老爷睨了他一眼,“走,去前面看看。”
“是。”
两人往前面走去,经过一个亭子的时候,见那亭子里有还几个书生,围在那里吟诗作对,个个都志得意满的模样。
“老爷,他们都在念什么啊,我都听不懂。”木丹虽然也念过一些书,可是到底在这方面没有什么灵性,现在不过识些字罢了。
“没什么意思,都是些无趣的酸腐句子,用词生僻拗口,不过求异心理。”老爷不以为然,“那边的花开得好,咱们去看看。”
“好。”
今儿花朝节,又是个晴天,出来踏青采青的人不少,尤其是这边花开得盛的,聚在一块的人尤其多,其中又以少女居多,这些少女穿红着绿的,姿容未必个个艳丽,不过都是青春年少,自成一道风景。这花朝节其实也是少男少女约会的日子,偷瞒着大人见面的不在少数。而那些单身的少女们与偶遇的少年公子看上眼的也有不少——而老爷一袭素雅青衫,添了几分儒雅气质,举止投足又不必常人,而那容貌更是好的,自然吸引了不少少女们的目光——于是,就有那胆大的,捧着花撞过来的,虽有几分怯意,可是那意思也不加遮掩,若是老爷真的有意,也许还真能成就一段佳话——可惜,老爷此行还真的只为赏花采青。不过,饶是老爷刻意疏离躲避,这些胆大的少女们还是有不少掷花送花过来的,木丹都替自家主子流汗——最后,老爷带着木丹颇有几分狼狈地离开了人群聚集的地方,来到了湖边休息。
“何时城中的女孩子这么大胆了?”老爷用带来的素帕子擦汗——老爷虽然也有厉害的时候,可是大多时候他都是没什么脾气的,况且明知道这些少女没有什么恶意呢。
“本来,城中的民风就比较开放,这还是花朝节呢,凡是这种日子,不知道促成多少段姻缘呢。”木丹道,“那也该是老爷的女人缘好啊,怎么木丹我就没人送花呢……”
“你才多大?就想这些了。”老爷扇扇风,看到那湖中游船,转头对木丹说,“木丹,去,咱们也租条小船游湖去。”
“好啊。”凡是有得玩的,木丹没有说不好的时候。
老爷和木丹上了船,却没让那跟着的护卫上船——老爷说船小没位子了,说只一会儿就逛回来——其实老爷是不想要时时刻刻被人盯着,虽然知道是为了保护自己,可是总也有想放松的时候。
老爷站在船头,木丹在划船——因着傅府里的大园子也有个不小的湖,偶尔也会在湖上划船,木丹这划船的本事还是不错的。
“早知道就带纸笔出来了,这么好的风景不画下来可惜了。”老爷叹息着又想起了一件事,“哎,木丹,昨儿我画好的那幅牡丹图你拿去给无居了吗?”
“老爷,这点事你还不放心?按着你的吩咐,和前儿的白鹤图一并送去西江亭了。”
“无居可有说什么?”老爷因着昨日画好画就去舅家了,这便把事给抛在脑后了。
“无居公子不在,他的小童荷白和我说无居公子进京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进京?”老爷想着无居公子和那小王爷的事,叹口气——这两人也不知道要折腾上什么时候。
这思索间,老爷突然感觉一道视线盯着自己,扭头看去,原来是隔着不远也有一条游船,那游船比自己这条要精致多了,明显不像自己这样随便在湖边租来的——而盯着自己的人便是站在船头的公子,那公子一身刺绣的靛青色锦袍,头上戴着玉冠,身上的配件不少,一看便知是富家子弟——出于礼貌,老爷对那人微微一笑,便收回了视线——他并不喜欢那个人看着自己的眼神。
老爷望着不远处的一只水鸟,脑子里构思着回去以后的画作,突然感觉船身一阵摇晃,转头才发现是方才那只游船和自己的撞上了——
“老爷,这船我刚才看它过来想要避开的,可是他就这么靠过来了。”木丹对老爷说。
“别管它了,咱们往外面划吧。”老爷说。
“是。”
“这位公子,是我们大意了,竟撞上你们的船了,”说话的正是刚才看着自己的公子,“当做赔罪,不如上船来喝几杯如何?”
老爷不是不知事,那人看着自己的眼神分明有几分露骨的贪意——这撞船也不是偶然的……
“这位公子,不用客气了。”老爷语气温和又带着疏远,“横竖也没有什么事,就不打扰公子的雅兴了,我们先走了。”老爷并不想惹事。
木丹难得机灵,划着船就要离开,没想到那船又追上来了——
“这位公子,这便有些不近人情了,不过是几杯酒,这也不赏脸吗?”那人道。
“不必了,我想起家中有事,先走一步了。”老爷想着这人也真是死皮赖脸,竟追上来了。
“那可否告知名姓?在下杨敖,字洛春,不知公子……”
“只是偶然遇上了,也没有下文,就不必通名姓了吧。”老爷不去看他。
“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识相?我家公子以礼相待,你还装模作样,不过一个穷书生,我家公子可是关城首富杨家的二公子,公子亲睐于你你就该烧高香了……”骂咧咧说话的是跟着那杨敖的小厮,原本清秀的脸在骂人的时候倒显得有些尖嘴猴腮了。
“要烧香你去烧香!”木丹再也忍不住了,也跟着骂出声,“什么关城首富?那又如何,你可知我家老、嗯,少爷……”
“木丹。”老爷及时制止了他。
木丹瘪瘪嘴,憋着气没再开口。
老爷再次看向那杨敖,突然嘴角勾起一抹笑,直把那杨敖看的眼都直了——“你是关城杨家的公子?”
“是。”杨敖还以为知道自己的身份,他妥协了,喜道,“船上有好酒,便等公子一起品酒吧……”
“不急。”老爷还是那样笑着,“杨公子来了珞城,我家就在珞城,还有见不到面的时候?这船上多有不便,公子放心,咱们会再见的。”
杨敖见老爷笑得温柔,身上早就酥了一半,心下想着,果然知道自己的身份态度就不一样了——他的意思是会来找自己——“那么,公子……”
“敝姓傅,那么杨公子,先行一步了。”
那杨敖就看着老爷的船划远——
“公子,那人好不识抬举,怎么就这么走了呢……”
“你懂什么?这叫‘欲擒故纵’,他不是说了我们会再见的吗?”杨敖看着渐行渐远的船发怔。
“可是公子,你都没和他说咱们住哪里,还有,他也没说他住哪里啊……”
“……”
远去的船上——
“老爷,那算是个什么东西?竟然那样和老爷说话,而且,那人看老爷的眼神也太……”木丹愤愤不平。
“连你都看出来了。”老爷脸上带着讥诮。
“那老爷为什么后来还对他和颜悦色,说什么会再见面的话啊……”木丹不解道,“那什么关城首富杨家,关城和珞城能比吗?一个小城,首富又如何?我连名儿姓儿都没听说的,要他知道咱们傅家的手段……”
“关城杨家……”老爷的扇子点着下巴,“我记得咱们在关城那边第四家铺子也要开张了,和那边有合作的好像是有这个杨家……还有一件事,便是五日后大爷的生辰,那杨家好像也有递帖子上来,二爷是准了的,宴会怕也是要来的。”
“怪不得老爷说会在见面……”木丹的嘴角挂起有些恶劣的笑容,“到时候看他们怎么下得了台……”
笙哥儿 第一卷 哥儿的生活 第110章 开宴
老爷和木丹回府,在门口遇到三爷。
“这是出去了?”三爷看着老爷穿着打扮都和往日不同,若不是认识的人还真的会以为是个寻常的书生呢。
“是啊,花朝节自然要出去走走的。”老爷回答。
“三爷,我跟你说啊,刚才我们游湖的时候,有个人……”木丹迫不及待地开口——
“木丹。”老爷低声道。
木丹马上住了嘴。
三爷看看老爷又看看木丹,觉得内里有文章,笑了,“怎么回事啊?”
“也没什么,”老爷用扇子扇扇风,“出去一趟流了好些汗,我要好好沐浴一下。”
“老爷,我这就去提热水。”木丹机灵地马上闪人。
三爷跟着老爷进了房,帮老爷把外袍脱了,“昨儿不是只说在花园里祭花神,怎么今儿就想到出去了?”
“祭花神有那些丫头弄了,我看天气好就出门走走了。”老爷把头上的簪子拿下来,一头黑发披散下来。
“那游湖呢?游湖又是怎么一回事?”三爷拿起梳子给他梳理头发。
老爷嘴角一勾,“我就知道你还是会问的。”
“这老爷越不想说我便越好奇。”三爷笑道,“到底是怎么样的事让老爷要隐瞒的。”
“不是隐瞒,只是……”老爷扭头看三爷,“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老爷于是把那游湖遇见杨敖的事情跟三爷说了。
“杨敖……”三爷微微眯起了眼睛,“就他小小的关城杨家……”
“你看,你听了必定不乐意的,所以我也不想说的。”老爷道。
“咱们与他们杨家也只是近半年合作的关系,那也只是在关城的店铺而已……为着五日后的宴会他们家递了好几次帖子,想着又有新的店在关城开张,而宴会上也不缺那一席两席的,所以才回帖请了,这杨家的人该也是没来多久……”三爷道,“既如此,我把他们杨家的名单给删了就是……”
“大可不必,”老爷摆手道,“那杨敖也没有做出什么事来,只是有那个意思,既然是有合作关系,不管大小,明面上能和气些就和气些,等到了宴会那日,我也是要出席的,到时见面了,自有说法。”
“老爷既这么说,就这样吧。”三爷冷笑,“不过,敢对老爷起那种心思……就算我这里不言语,他们几个知道了,这杨家也要倒霉了。”
“所以,能不说便不说吧,也省些事。”老爷就是知道他们的性子,才不让木丹说的。
“老爷还真是越来越省事了。”三爷把老爷的长发给拢好,“这还好没什么事,若是真出事了……”
老爷斜眼看了他一眼,“你以为我就是好欺负任人搓圆捏扁的吗?”
“老爷自然不是。”三爷脸上的笑容加深,“老爷也就是平日里好性,真要触到逆鳞了……想当年,老爷那些事如今人说起来还是感慨万分呢。”
老爷伸手在三爷的腰间掐了一把,“你这是在取笑于我?”
三爷握住老爷的手,“怎敢呢?”说着把老爷拉进怀里亲昵——
“都说了流汗了,身上有些黏糊糊的,你也不嫌脏。”老爷推拒着。
“哪里脏了?老爷全身我都……”
“哟,这青天白日的也不知道收敛。”一道凉凉的声音来自门口——四爷不知道时候进来了。
“还说我呢,”三爷依旧和老爷贴在一块儿,“这白日宣淫的事某人做得还少吗?”
四爷冷哼,走进来,“老爷这是出门子了?”
“嗯,出去逛了逛就回来了。”老爷不想在自己出门的话题上多做纠缠,问道,“你去过码头了?那货都到了吗?”
“到了,清点过了,除了几件花瓶、茶具磕坏了些,其他的都好好的。”四爷回道。
“好,这从海外运回来路途遥远不说,也不知道经过了多少风浪,你可得好好奖赏那些管事和船工。”老爷满意的点头。
“这个自然,我已经在咱们天宝楼摆了十几桌上好的宴席请他们并家人一起吃了,还有一些银钱上的奖赏都是比着功劳来的。”
“很好。”老爷说,“上次那些西洋玩意儿卖得很好,这货及时也补上来了……”
这话题一下子就带远了,三爷但笑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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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很快就到了大爷生辰那天,府里早在前一日就张灯结彩了,宴席摆在傅府的大花园子里,那水榭之上就是戏台子,请的是江南最好的戏班子、歌舞坊和杂耍班子,热闹是少不了的。因着傅家如今的生意越做越大了,生意上交好的伙伴不少,再加上以往的人脉,花园中的二十几张席桌都满了——那还是筛选过的宾客——这能被收到傅家的帖子来参加宴会其实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因为如果不是有脸面的根本就拿不到帖子。
席上宾客满座了,傅府的老爷和四位爷才出现了——傅老爷走在最前面,一身银红的缎绣石榴花长袍,腰间是紫绀色的如意镶玉腰带,腰间一束,更衬得腰身细长。头上戴着红玉的玉冠,冠上垂下来的红绦缀着圆润的白色珍珠,华贵的装饰显得那张脸愈加精致。站在傅老爷身侧的便是今日的主角——傅府的大爷,大爷身形高大健壮,光是身形就很有压迫感,更别提那张冷峻威严的脸庞了,尤其是大爷那双与中原人相异的绿色眸子了,一般人根本不敢与之对视,就算对上了也会很快移开视线——大爷的衣裳和老爷的颜色相似,不过同样是红衣,可穿在大爷身上就只显得张扬了,也可以说是霸气。大爷和老爷是携着手一步步走过来的——傅老爷对身边的四位爷都是看在眼里的,而在老爷和大爷身后便是其他三位爷了,二爷是一袭碧青,三爷和四爷则分别是石绿和鹅黄,并不是沉闷的颜色,可是也不会喧宾夺主,不同的颜色陪衬着三位不同的人品。
老爷携着大爷的手在主位上坐下,另外三个分别在两侧下首坐下——
“开席吧。”
傅老爷一声令下,下面便是一片觥筹交错,在戏台上的吹奏弹拨声和唱曲声映衬下,更显得热闹。
“老爷,这道密火肉好,选的火腿不错。”四爷给老爷夹了一块密火肉。
“嗯。”
二爷让丫头把几道菜给撤掉,“老爷最近火气大了些,这鹿肉、羊肉都不要吃了吧。”
老爷哪里有说不好的,这边大爷已经把剥好的虾送过来了,忙吃了。
桌下,有人踢了老爷的脚一下,老爷抬头见坐在自己最远的三爷对他暗暗使了个眼色,再往另一个方向看去,便明白他所指了——在座的人中也就只有三爷是知道内情的,他使眼色便是要自己看那杨家父子的方向。
老爷看过去,正好,和那悄悄看过来的杨敖目光对了个正着——那杨敖一个措手不及,有些狼狈地收回了视线,低下脑袋一副羞恼的模样——他认出了自己。
老爷嘴角一勾,让二爷看去了——
“老爷,笑什么呢?”二爷问。
“没什么。”
四爷眼睛最尖,他也看得最真切,再加上方才三爷踢老爷脚的时候他也有所感觉,心里冷笑,“怕是老爷看上了哪位俊美公子了,这都被勾走了。”
“说什么呢。”老爷喝了杯玉醅,“这酒挺香的。”摆明了转移注意力。
“老爷,少喝些酒。”大爷开口。
“知道。”
“老爷,是时候下去和客人们敬酒了。”三爷笑着说。
老爷看到了三爷眼里的冷光,便知道他的心思了,心里无奈,只好点头,“好,一起去吧。”
老爷对大爷伸出手,大爷握住了,站起身。
这自己也不过想要让杨敖认出自己的时候惊吓一番,到底还是希望小事化了的,可是被知道了,那就不得安生了——何况现在还只是一人知道,要是被另外三人也知道了……
哎,杨敖,自取多福吧。
笙哥儿 第一卷 哥儿的生活 第一百一十一章 庆生
“这位就是杨老爷和杨公子吧。”三爷先开了口。
他们一路走过来的时候,那些宾客全站起来了,四爷说是要一个个敬酒,大家又坐下来了,而第一个敬酒的对象就是关城来的杨家父子。
“正是,正是。”杨老爷有些受宠若惊地起身,一边不忘记把自己的儿子也拉起来--这个儿子虽然不是长子,不过是嫡子,而且是他最宠爱的儿子。
“杨老爷,在关城的几家店铺对亏了您的关照。”四爷笑道--虽然不知道老爷和三爷葫芦里卖着什么药,但是直觉这里有文章。
“四爷客气了。”杨老爷笑得一口黄牙都露出来了,“这是我受几位老爷的关照了。”
“这位就是杨公子吧?”三爷看向低着头不说话的杨傲,“真是青年才俊,一表人才啊,老爷,你说是吗?”
老爷看了三爷一眼,点头,“确实是一表人才。”
大爷他们只看着三爷和老爷说话--这三爷好似是故意的。
“老爷和三爷过誉了,熬儿,”杨老爷子对杨傲说,“还不快见过几位爷?”
“……是。”杨傲硬着头皮上前,行了个礼,只是头始终抬不起来--
“杨公子,不必这么拘礼,”三爷依旧是笑盈盈的,“说起来,我们虽是头一次见面,可是老爷和杨公子好像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吧。”
“有这回事?”杨老爷望着自己的儿子,“熬儿,怎么你都没有和我提过?”
“老爷,我们竟也不知道,原来老爷只和三爷说过啊。”四爷似笑非笑道。
老爷笑的有几分尴尬--这原本是不想多事,也不是可以隐瞒的……况且,他也没做什么事啊,早该想到的,这一个知道了,哪里能慢的下去的?
“傅老爷,不知道犬子有没有哪里失礼与你,若是有,我替他向您赔不是了……”杨老爷是个生意人,哪里就没眼色了,看如今的情形似乎有些不好……
老爷还没开口,三爷就说话了,“怎么会?我们老爷那日起了兴致,就带着个小仆就轻装出门了,在游船的时候遇到了你们家二公子,而佛南瓜子也是个性情中人,遍邀请我们老爷去他的船上喝酒玩乐,老爷因念着家里头,二爷把名姓报了,老爷这才知道关城杨家的公子,不过老爷'疏忽'了没有说自己的名姓,如今可算是见着了,是吧,老爷?”
老爷见三爷对自己笑的和缓,只好点头,“那日真是忘记了。”
那杨老爷越听脸色越差--他自己的儿子还不清楚?在关城的时候,儿子的那些不干不净的事都是他在后头收拾烂摊子的,自己儿子偏好那些美少年,尤其是那些美书生--这三爷强调傅老爷轻装出门--在关城如何也就算了,这才珞城几日,竟就忍不住了,还惹上了……杨老爷心里恨恨地几欲把自己儿子给打死--自己费了多少心思才搭上了珞城傅家,竟然……但是想到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杨老爷憋住这口气,涨红了脸,脸上陪着笑--
“傅老爷,犬子性子张狂不懂事,竟冲撞到了您……”杨老爷低声喝道,“畜生,还不给傅老爷赔礼?”
“傅、傅老爷……”那杨傲吓得声音都变了--他再傻也知道这傅家代表什么、傅家对自家又有怎样的影响--“那日是……是我唐突了……我在这里……这里给您……请罪了……”
“老爷,”二爷的视线从那杨傲身上移到了老爷身上,“人家想你赔礼呢。”
老爷瞄到大爷看着那杨傲的目光阴沉,心里便觉得后悔--早知道那日三爷和自己说把杨家父子的名单划去了就答应了,何必闹出今日这一出……
“原也是小事。”老爷正要上前去把人家给搀起来却被身边的大爷给拉住,只好站在原处,“杨老爷,杨公子也没有恶意,年轻人,总是想要结交朋友的,你也不必怪罪于他,是我不惯与生人接触。”
宴席上所哟润都看着这边,众人心里都有了计较,也有窃窃私语的--杨老爷已经觉得丢脸至极,听傅老爷这么说,陪笑着把儿子拉起来,训斥了几句,依旧入了席。
这件事便也过了,老爷和那四位爷继续敬酒,不过也只是意思意思地和几位有身份的私交深一点的客人喝了几杯便也回到了主席那边。
“说起来那杨公子相貌也是好的。”四爷手支在桌上,筷子轻点着玉杯中的酒。
“是啊,原来听老爷说的时候,还以为执事相貌猥琐的花花公子呢。”三爷夹起一块鹅脯放进嘴里。
“老爷,这样的趣事为何不说与我们听呢?”二爷脸上挂着一抹浅笑。
大爷盯着老爷看。
老爷干咳一声,“我只当小事一件,不值得说什么,而且本来无事,何必生事。”
“这老爷若是说出来那就是小事了,可是老爷不说……”四爷眸光流转,那张让人惊艳的脸庞有一种说不出的风情“那我们还真当老爷心里有些什么了。”
“……”
演戏要到三更才散,中途老爷便推说累了离席,大爷跟着去了,席上只有二爷、三爷和四爷三人与宾客推杯换盏--这几个人之间的默契--而其他人,就算寿星不在了,谁敢有什么意见,继续喝自己的九看自己的戏罢了。
“在席面上总是有人来敬酒,吃也吃不好。”老爷拉着大爷在桌旁坐下,“我让厨房那边另备了些好酒好菜,咱们继续吃咱们的。”
“好。”大爷面对老爷很少又说不好的时候。
很快,几个丫头就把好酒好菜送上来了,摆好以后老爷就让他们下去了,关上了门。
其实老爷和大爷单独吃饭的话远没有和其他几位爷吃饭热闹--大爷话少,老爷也不是爱说话的,不过,两个人一起吃饭的时候总有一种和乐融融的感觉。
“再喝一点。”老爷给大爷倒酒,却被大爷给阻止了--
“这些够了。”大爷把那酒壶给放下。
“这些怎么够?”老爷也很坚持,“是你生辰啊,生辰怎么还只喝这么一点儿酒?”
“我吃菜就好。”大爷说。
老爷执着地把着酒壶,望着大爷挑眉道:“你怕喝醉?”
大爷嘴唇动了动,才闷出一句话,“喝醉不好。”
老爷盯着他看,不说话,久久才道,“喝醉就喝醉,这里只你我,喝醉又怎样?”
“老爷……”大爷神情纠结。
“那件事你到底要耿耿于怀到什么时候?”老爷脸也冷了下来,“不就是喝醉一次酒上了我吗?你也是不得已,况且那时情况不同……我可有怪过你吗?”
“老爷那时将养了好几日……”大爷徐徐道,“如若不是我,老爷怎么会受伤……一想到那伤是我弄的……”
老爷瞪了他一眼,自己拿起了酒壶往嘴里灌,大爷愣了下,便去阻止,可是他的力道很轻柔,一下子就被老爷给挥开了,再要阻止的时候,老爷已经放下了酒壶,整个儿贴了上来,直接就揽住大爷的脖子,亲上去,撬开他的嘴,把自己口里的酒给渡了进去--大爷哪里还会挣扎,只能无奈地接受--那酒其实并不是什么烈酒,味道也不辣口,温和醇厚--
很快,两人的姿势就变成了大爷坐在凳子上,老爷坐在他的腿上,他圈着老爷,老爷揽住他,如交颈的鸳鸯……
如果这种时候还能无动于衷就不是男人--大爷正欲行事,老爷却推开了他,微喘着气,含水的眸子瞪着他--
“……你就是……死脑经……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放不下……”老爷恨恨道,“被酒后乱性的是我,我都不在意了……伤到了又怎样,只当是房事便是……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连酒都轻易不沾了,床上也是,你忍啊,就把自己给憋死吧……我又不是花,那么容易就被玩坏了,你小心翼翼个什么劲儿啊……明明有欲望还没有发泄完……还忍着……一点都不懂情趣……他们三个这方面都比你要好上太多了……”
两人的目光对视,老爷的眼里水光带着火花,更添了几分艳色,而大爷则是一脸平静--真的是平静吗?
男人,有的时候真的是激不得--
大爷猛地起身,抱着老爷往那红绡帐走去。
当老爷被压倒在床上的时候,侧过脸埋在枕头里,同时掩藏掉嘴角一抹得意的笑容。
第二天早上,老爷没有起来。
至于那对杨家父子,他们从傅府离开以后,连夜赶回了关城--觉得丢脸,同时也怕傅府的人报复,不过,后来傅府在珞城的几家店铺依旧与他们合作,并没有受到影响,只是--那杨家的二公子在后来勾引美貌书生的时候反而遭难了,一夜风流以后第二天醒来却发现自己赤身祼体被绑在树上,周围全是围观指点讥笑的人--据说是之前被杨傲玩弄的少年书生联合出钱请了小馆楼的小馆出面教训他的,那杨老爷虽然有所怀疑,可是因事发在关城,最后也不了了之,杨家的脸再次丢尽了,而且是在自家门前丢的脸,气愤之下,杨老爷把那杨二公子一顿好打,还关了禁闭,足足一年没有出门--这都是后话了。
笙哥儿 第一卷 哥儿的生活 第一百一十二章 大定
自从那日把家书寄回去以后过去一个多月了都没有收到回信,而上头那位也没有再出现在笙哥儿他们的生活中——一切似乎又恢复了平静。
这里却又有了一件事,不过是件喜事——两个丫头,终于点头了。这期间笙哥儿一直保持沉默,重楼他们也不Сhā手这件事,所有的努力都是那两个男人的——毕竟是关系到终身大事啊,况且之前笙哥儿又说了那些话,他们真怕自己的媳妇跑了,能不花心思吗?两个丫头细想想,也明白古来笙哥儿的心意了,她们自然是对那两人有情的,只是打小就跟着笙哥儿,只怕分离,现在想明白了,也便把那张婚契给签了,有一条是两个丫头坚持的,以后照旧跟着笙哥儿住——那乔护卫本来就是笙哥儿的护卫,当然不会有意见,而叶师傅本来也是自己一个人住,没有什么负担,再加上他也是在笙哥儿的雁回楼里做事,既然自己的未来媳妇儿坚持,他二话没说就同意了——而那张婚契上究竟写了多少的框框条条,也只是他们自己知道,笙哥儿也没有要去过问。
原本笙哥儿虽然舍不得两个丫头,可是也还是想着两个丫头成婚以后给她们每人送一个宅子的——不过,现在两个丫头既然不走了,笙哥儿高兴之余,也想着要在现在的宅子里好好拾掇两间新房出来。
“哥儿,原先的阁楼可以改建一下,修整修整这一间新房就定了,另外一间的话在离阁楼不远的荷塘倒是有一个搁置着的房间,我和苍术原本是打算什么时候弄弄给哥儿休息用的,现在只好改了。”
“哦,是那个房间啊。”笙哥儿也想起来了,“原本苇儿见那边空着,还问过我,可不可以把晒好的药草先堆放在那里……我倒不缺什么休息的房间,现在正好,可以扩建一下,连接的回廊再改一下,也可以当做新房用了……暂时先这样,以后若是找到更好的宅子,咱们另搬就是了。”
“哥儿为那两个丫头可是费尽心思了,”苍术走了进来,把手里的册子交给笙哥儿,“这是一些要采买的家具用器,哥儿先看看,是不是有什么添减的。”
“这又是一件事了。”笙哥儿拿着那册子,“小件的还好,大件的家具可都是要好好挑拣的,我原是属意紫檀木和酸枝木的,可是如今真的要找齐全也难,只能看鸡翅木和红木这些了。”
“现做的怕是来不及了,只能买现成的,再一件件去看就是了。”重楼说。
笙哥儿大概翻了翻那册子,说,“这陪嫁的东西到底不过是个意思,乔护卫和叶师傅一个本来就住在这里,一个也要搬进来的,而且咱们这里的礼若是太重了,对方那边反而不好过了,我只要他们看清我对两个丫头的重视,却不要给人家没脸。”
“哥儿考虑得真是周周全全了。”
笙哥儿把那册子又交给了苍术,“你自己看着意思办吧,我没什么意见。”
重楼给笙哥儿把泡好的茶放到笙哥儿面前,“原来纳彩、问名、纳吉少不了,换庚贴排八字都是要的,咱们这却是省了不少事了。”
“这本来就是虚的,既已经有意了,那难道庚帖差了八字不合就不让结亲吗?这都是人自己妄测神意了,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亲,那神仙好好地在上头呆着,凭什么要拆你的姻缘呢?就算成婚后有什么不顺,不过是各人的命罢了,自己过自己的就好了。”笙哥儿托起茶盏,喝了一口,只觉甘甜,神情愈加和软。
“如果人人都像哥儿想得这么通的话,那世间可少了多少是非了?”说话的是笑着进门的杜若。
“你怎么来了?”笙哥儿看着他一身天青的直裰,衬得人潇洒清爽,“不是说近日事忙吗?”
“小定那日我不在,今儿可是大定了,我也算是两个丫头的兄长了,如果缺得了?”杜若走进来,“昌阳也来了,在后面呢。”
不多时,昌阳果然进来了。
今儿是大定,所以重楼和苍术都在家呆着,只等着男方带着媒婆、聘礼上门来。
“两个丫头呢?”杜若问笙哥儿。
“这时候就算要她们出来她们也必不会露面的。”
“不会是在绣嫁衣吧?”杜若笑道。
“这婚期也不远了,”笙哥儿说,“若是整件嫁衣都自己来做的话,可不得没日没夜的把自己给熬死?我让她们绣个盖头意思意思就好,那嫁衣就雇绣活最好的绣娘给赶出来。”
“这两个丫头啊和哥儿年纪相仿,”苍术揶揄道,“要不然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嫁女儿呢,就算是嫁女儿也没见这么宠的啊。”
“我倒是想要嫁女儿。”笙哥儿喝了口茶,抬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要给我生吗?”
苍术的话也在喉咙里,其他人都带着责备的眼神看着他——他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都是平时惯了贫嘴的缘故,这话可不是让笙哥儿着恼吗?
“哥儿……”苍术还要说些什么,门外就听到余容的喊声——
“来了!来了!送定的人来了!”
外面已经响起了热热闹闹的炮仗声。
笙哥儿起身,“走吧。”
重楼等人跟上,苍术落在最后——笙哥儿方才看也没看他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生气了——心里懊恼着,苍术忙跟上去。
那乔护卫和叶师傅各自请了媒婆来,那媒婆都是在京里数一数二的,而叶师傅这边是雁回楼的几个大厨伙计还有他的几个有交情的老乡,而乔护卫自然是他那些护卫兄弟了——原本这些不苟言笑的护卫今日都是笑容满面地给自己的兄弟撑场子。
那送来的聘礼与小定的时候相比自然厚重了许多,聘饼各自就有一担了,茶果糖点都是齐备的,按照珞城的习俗,另外准备了一对大鱼,一对鸡和一对鹅,鸡鹅大都是雌雄各半,猪腿子也是一对的,另有一个猪头,都用红线绑着。还有就是两大坛子的酒,一路过来闻到的都是酒香,可知是好酒。米面也都分装在坛子里,坛子上贴着红喜字。除却这些之外,便是上好的绸缎布匹以及装满聘盒的金银首饰,都是现打造的——而最上面的聘盒则放着封好的聘金。
乔护卫本来就是珞城人士,而叶师傅虽然不是珞城人,可是他的家乡江城离珞城不远,所以婚俗相差无几,两人的聘礼其实是相当的,这样抬进来也把整个大厅塞得满满当当了。
那两个一身红的媒婆舌灿莲花,说了好一堆的吉祥话,估计是拿了那两人不少的银钱,笙哥儿这边又让重楼给各自封了大红包,两个媒婆捏了捏红包,喜得脸上的褶子全都舒展开来,更是好话连连。
笙哥儿把聘礼收下以后,又叮嘱了乔叶两人几句,才把人送出门了——虽然乔护卫本来就是住在这里的,可是为了意头好,这聘礼是放在外面的客栈里,现在才抬进来的,现在送完了定也不能就留下来,还是依旧回的客栈——笙哥儿的意思,两个丫头便是住在这里的,那乔护卫在婚礼前还是住在外面的客栈里的。
杜若把那聘盒打开看了,聘金乔护卫是五百两,叶师傅是三百两,乔护卫在傅府已经不少年头了,又是跟着笙哥儿,自然富裕些,叶师傅虽然只是三百两,可是在寻常人里头已经是不少了。更别说另外的那些花销了,光是那金银首饰便是不少了——另则,虽然到时候婚礼是在笙哥儿这边的宅子里,可是宴席的花销全部是那两位“新郎”出的——这个笙哥儿却是不管的——对此乔叶两人很是感激。
“那两人也是用心啊。”杜若感慨道。
“他们倒是敢不用心,”重楼笑道,“那便抱不到美人归了。哥儿是第一个不答应的。”
笙哥儿摸摸那些聘盒,“这些东西先放在库房里,到时候依旧抬到两个丫头那里,让两个丫头处置就是了。”
“哥儿好像不怎么开心。”昌明定定地望着笙哥儿。
笙哥儿却是看了苍术一眼,“这嫁女儿,还是两个女儿都嫁了,可是如何开心得起来呢?”
杜若和重楼是“扑哧”笑出声,昌阳嘴角的弧度也变得柔和起来——只杜若哭着张脸——
“哥儿,我真的错了……”
笙哥儿仿若未闻,扭头对杜若和昌明说,“那鸡啊鹅啊猪啊的都是放不了的,可要现做了的,你们今晚若是无事便留下来用饭吧。”
“好。”昌阳点头。
“更好了。”杜若笑说,“那今晚我也不走了,在哥儿这歇息便是……上次和哥儿说的那书还么完,今儿继续?”
“好啊,上次说到哪了?”笙哥儿感兴趣地问。
“正说到那张家的姑娘抛绣球那段儿……”
见他们兴致勃勃,苍术心里发苦,却只能在默默咆哮——
今晚该轮到我了不是?是该轮到我了吧?明明该轮到我了啊……让你嘴贱……都等了三天,不,四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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