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顾长倾再次找笙哥儿的时候,笙哥儿就知道不好了。
顾长倾的脸色不好看,眼里还有些血丝,说明他昨晚没有睡好——
“顾管事,你说吧。”
“傅公子,你之前说的那个红痣蛊,可有救?”顾长倾亟不可待地问。
笙哥儿的拳头握了握,“你看到了那颗红痣?”
顾长倾点头,“昨晚将军沐浴,我看到了。”
笙哥儿沉默半响,在顾长倾开口之前说,“其实那红痣蛊又叫‘忘情蛊’。被下蛊之人会忘记一切和他所爱之人相关的事,而这只是开始。”
“我知道,将军爱慕你。”顾长倾垂下眼脸,“他忘记你恰恰是因为他对你感觉……你既然知道红痣蛊,那么你一定知道解法了?”
笙哥儿摇头,“如果我知道的话我早就有所行动了。”
顾长倾起身,“我去找齐安王。”
“你便找了他他不认你又有何法?况且这蛊就是下蛊之人也未必解得了的。”
顾长倾坐了回去,有些失魂落魄。
“所以你要帮我。”
“帮你?”顾长倾重复。
“既然是因我而起,当然要我来解决。”笙哥儿徐徐道,“昌阳现在对我如何你也看到了,你要帮我接近他。”
顾长倾旋即点头了,“好。”
“我以为你会犹豫一下。”笙哥儿说。
“是啊,我应该尽可能的阻止你与将军见面接触,可是我更担心将军。”顾长倾自嘲地一笑,“况且,我知道,不管是以前的将军还是现在的将军,都不会与我有其他的可能。”
笙哥儿看着他,“顾管事,不知道为什么,你说完这句话以后我觉得我对你好像更加不喜欢了。”
顾长倾挑眉,“为什么?”
“因为有时候,一个有理智,而且没有‘野心’的情敌更加有威胁。”
“我以为,”顾长倾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你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我不是菩萨,自然会有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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笙哥儿站在窗前,一只灰鸽子飞了过来,最后停在他的手上。笙哥儿修长白皙的手指轻抚着灰鸽子的羽毛,然后从它的脚上把小竹管取下来,这才把灰鸽子放到窗台上,那里有一个小小的掬花瓷碟,瓷碟上是饱满的核桃仁和榛果仁,灰鸽子只管低头啄食。
那个小竹管里面是一张卷起来的小纸条,展开,上写:巳时二刻左右,绿满楼。
笙哥儿把那纸条捏在手心,转身,“余容,进来。”
余容蹬蹬蹬地跑进来,“哥儿,怎么了?”
“帮我更衣,我要出门。”
“又出门?”余容垮下脸。
笙哥儿一个眼神余容就乖乖地跑去拿衣裳了。
“哥儿,还是去昌阳哥哥家吗?”余容问。
“不是,去……去吃饭。”
“吃饭?”余容眼睛一亮,“去雁回楼吗?”
“不是。”笙哥儿回答,“绿满楼。”
“绿满楼?”余容脑子转了转,“绿满楼好像也是老字号的酒楼,听说去那里的都是一些达官贵人……”
“你知道得不少。”笙哥儿一边整理自己的衣领。
“哥儿今儿兴致可真好。”余容嘻嘻笑着。
笙哥儿与余容出门,这次护卫足足跟过去了五个,乔护卫便是其中之一——之前他是跟着苍术在外做事的,因为他武功高强,苍术把他留下,叮嘱他务必跟着笙哥儿。
笙哥儿没想到才刚走出家门就看到一辆马车在门前,一个灰衣的男人趴在地上,然后一个人踩着他的背下来——
“璧姜……公主?”笙哥儿没想到璧姜会这个时候过来——刚回来的时候他倒是希望璧姜过来的,只因为老爷之前给他那封信,他不想让杜若呈上去,这样显得他与杜若关系太亲近,有诸多弊处,便想着什么时候见到璧姜或者见到圣上的时候交上去——当然,他知道前者可能性比较大——后来昌阳的事出了,他就什么心思都没了——如今一门心思想要把昌阳的事情给解决了,这璧姜却上门来了。
璧姜今日梳着反绾的元宝髻,鹅黄的窄袖上襦交领半臂,下穿孔雀纹朱红褶裙,身上带着的不是宝石就是珍珠,这么打扮处处昭显她的富贵——笙哥儿心想这样的小女孩幸好有这么多仆人丫鬟侍卫跟着,要不然不是被抢了就是被拐了。
璧姜见笙哥儿的打扮,睁大眼睛,“你要往哪儿去?”
“去外头酒楼吃饭。”
璧姜笑了,“我也去。”
笙哥儿只觉得头疼。
不过很快,笙哥儿觉得身边站着璧姜实在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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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禁卫大将军吗?”璧姜推了推笙哥儿。
“嗯。”
“难道你不是与他相会来吃饭的吗?”璧姜又问。
笙哥儿摇头。
璧姜又看了眼昌阳对面坐着的白衣小将,眉清目秀,倒也是一脸英气——她琉璃般的眼珠子转了转,随后掩嘴偷笑。
笙哥儿有些莫名,转头看她,“怎么了?”
“我知道你为什么要来这里了。”璧姜仰头一脸自信道。
“捉奸啊。”
跟着璧姜的丫鬟和仆从(其实是宫女和太监)都皱眉了——这可是大魏国的大公主,怎么可以说出这么粗俗的字眼呢?
笙哥儿伸手把璧姜的嘴捂住后发现自己的举动有些过了——不知道碰到公主的身体有没有罪……
笙哥儿恍惚的时候,璧姜却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拿开了笙哥儿的手,一幅我很理解你的表情,用带着安慰的语气说,“傅晏笙,好歹你也是我的驸马,你放心,我会帮你的。”
“你做什么?”笙哥儿拧眉。
璧姜拉住笙哥儿的手,往那雅间走去,门口昌阳的燕侍卫等人看到笙哥儿已经很吃惊了,又看到璧姜——当然,认得璧姜也只有去过宫宴的燕侍卫和一两个小将——更是惊到了,正要跪倒,却见璧姜摆摆手,让他们让开站到一边,自己拉着笙哥儿直接进去了。
昌阳和那白衣小将也看到两人,昌阳的视线是先放在笙哥儿身上,微微皱了下眉,目光掠过去以后才注意到璧姜——他当然认识璧姜。
“大公主千岁。”昌阳行了武将的礼。
那白衣小将也忙得跟行礼,实在是措手不及。
“都起吧。”
昌阳和白衣小将起身。
“等等,你们忘了与本宫的驸马行礼呢。”璧姜吊着小脑袋说。
“驸马?”昌阳只是愣了下,虽然心生疑窦,但还是给笙哥儿行礼,白衣小将如是。
“不用多礼。”笙哥儿虽然不喜欢璧姜处处告知他人自己是她的驸马,可是如今的情形看来,与璧姜一块儿,到底跟昌阳更接近了些。
璧姜拉着笙哥儿坐下,昌阳两人也在她的命令下坐了。
“不知道这位小将叫什么名字?眼生得很。”璧姜开口。
“回禀大公主,小将名唤‘崔谨郎’。”
“哦,崔谨郎。”璧姜是点了点头,就看向昌阳了,“禁卫将军,本宫常听我父皇夸奖于你。”
“圣上思眷,不胜感激。”
璧姜很聪明,他看看笙哥儿又看看昌阳——笙哥儿分明眼中有话,而昌阳却神情漠然,便觉得不对了,她干咳一声,“禁卫将近,本宫听说你与本宫的驸马是旧相识。”
昌阳停顿了下,道:“是,不过……”
“昌阳,没想到我,我们出来吃饭,在这儿遇见你,来,不如干一杯酒。”笙哥儿说着已经倒了一杯,又把那酒壶往昌阳那边倾去,昌阳顾及公主,也端起酒杯让笙哥儿给他倒酒。
两人的酒杯相碰,一杯酒一饮而尽。
璧姜看着两人——有问题,很有问题。不是说傅晏笙和禁卫将军有“奸情”吗?那日和傅晏笙说话好像也是如此,可是现在怎么看着就不是这么一回事呢?好像是傅晏笙唱独角儿?……
“既然本宫的驸马敬了酒,禁卫将军,你也得敬本宫一杯才是。”说着自己把空酒杯递了出去。
“公主,不可……”身后的宫女轻声道。
“住口。”璧姜瞪了她一眼。
“半杯就好。”笙哥儿说。
昌阳也拿起了酒壶,给璧姜倒酒,岂料酒壶才倾斜下来,璧姜的手一移,那酒就倒在了璧姜皓白的手腕上了——
昌阳一愣,忙把酒壶放下。
“公主!”身后的宫女太监都叫出声,还拿出了帕子。
“不用你们管。让驸马来。”璧姜说。
笙哥儿在心里叹口气——明眼人都看得出是璧姜故意的。他还是接过了那宫女手中的帕子给璧姜擦手,细细地擦干净了,问,“还好是温酒,若是烫的,看公主怎么办?”
璧姜身后的宫女和太监都觉得稀罕——这驸马爷,嗯,本来驸马爷竟然‘训斥’起公主来了?公主肯定要生气了,可是……
璧姜只是吐吐舌,复转过头去看昌阳,“禁卫将军,你可知你方才的行为是犯了什么罪吗?”
昌阳起身,跪下,一板一眼道,“微臣知罪,请公主降罪。”
那崔谨郎也跟着下跪,头上都流汗了,他想,大公主果然如传闻中的喜怒无常……
“降罪……”璧姜托着腮,看了看笙哥儿,嘴角一勾,“这样好了,本宫让你将功赎罪。驸马近来有些闷,不如吃完这饭以后你陪驸马去郊外骑马如何?”
“微臣……”昌阳看了笙哥儿一眼,“微臣领命。”
璧姜转过头来偷对着笙哥儿眨眼,笙哥儿无奈地一笑,同时对璧姜心里满怀感激。
“记住。”璧姜又一幅天家公主的威严,“不到饭时不准回来……还要送驸马回……嗯,回驸马府,听到了没有?”
“是。”
驸马府?笙哥儿暗笑——天知道他的驸马府在哪里……
124-128
笙哥儿 第一卷 哥儿的生活第一百二十四章 骑马
笙哥儿是会骑马的,不过他并不怎么喜欢骑马,平时出门不是坐马车坐轿子就是干脆步行。
“昌阳,麻烦你了。”笙哥儿转头对昌阳说。
“驸马爷客气了。”昌阳语气淡淡的。
“我还不是驸马。”笙哥儿说,“你叫我……晏笙就好了。”笙哥儿想想他们一直叫他“哥儿”是因为曾经的主仆之情,现在昌阳什么都不记得了,还是叫自己的名字显得亲近些。
“不必了,公主说你是驸马就是驸马。”
笙哥儿也不气馁,笑笑:“昌阳,我知道你现在不认识我,可是我们可以从现在开始重新认识是吧?我们还是可以成为朋友的。”
“不可能。”
“为什么?”笙哥儿一愣。
“没必要。”
“可是我有信心。”
昌阳不语,径直住前面走去,从那马厩里挑出一匹白马解了缰绳,转身把绳子交给笙哥儿,“你的。”
“这匹马好像瘦了点。”笙哥儿看向那马厩,走到一匹正在用头顶食槽的棕马面前,“这匹吧。”
昌阳皱眉:“这匹马野性未驯。”
笙哥儿挑眉,侧头看他:“你看出来了?”
“它的眼神并不温驯,而且看得出它并不喜欢被束缚住。”昌阳说:“还是这匹马比较安全。”
笙哥儿笑了,“你在关心我?”
昌阳:“……随便你。”
“那就这匹吧。”笙哥儿指着那匹棕马,旁边的小厮忙上前解了绳子交给笙哥儿。
昌阳自己有马,他牵着自己的马就往前走了。笙哥儿牵着马跟上。余容和护卫们都没有跟上――笙哥儿的命令可不敢不听。至于那崔瑾郎也没有跟来――所以只有笙哥儿与昌阳两个。
笙哥儿上马的时候确切感觉到了那棕马的顽劣了,它根本不配合。笙哥儿想要去踩马镫都踩不上去,笙哥儿看着那马背有些犯愁,随后转头看向了已经骑在了马上的昌阳――昌阳原本是不想要理会笙哥儿的,可是他那目光实在有够可怜――所以虽然黑着脸还是下了马,紧紧拽住那马缰,把马身强硬固定住,然后扶着笙哥儿上了马。
“昌阳,谢谢你。”笙哥儿骑在马上,笑得灿烂。
“驸马爷若是骑够了就和昌阳说一声。”说完,冷酷地转身离去。
两人一人白马一人棕马,一前一后,只能说是骑着马散步――不过笙哥儿这边辛苦了点,因为那马明显不怎么受控制,马头动来动去,一副要摆脱束缚的模样,笙哥儿平时接触的马都是已经驯服了温顺得不行的马匹,现在骑在这匹马上连坐直身子都又些困难,因为他有点担心自已会被甩下去――他暗暗苦笑――还真是自讨苦吃啊。
昌阳骑了一半,转头看发现笙哥儿还落后自己一大截,那马是完全停住了,笙哥儿现在正拉着马绳想要控制住马头的方向……
昌阳心里再次肯定了,这驸马爷是个麻烦,不过他还是返回来,“驸马爷,放轻松,脚下不要夹太紧,向一侧拉缰绳,如果它不走用你手里的鞭子抽就是,像这样。”
笙哥儿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昌阳一鞭子抽过来,那鞭子带出来的风在他脸上划过,都能感觉到一丝疼痛,“呼”地一声,那一鞭子抽到马脖子上――应该很痛吧。笙哥儿觉得昌阳确实比自己狠心――不过很管用,那棕马嘶叫一声,马上乖顺了。
“驸马爷明白了吗?”昌阳问笙哥儿。
笙哥儿点头。
昌阳转身骑马走了。
笙哥儿俯身对那棕马耳语:“让你不听我的话,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快走吧。”
接下来那匹棕马都算是听话,让向哪个方向就向哪个方向――笙哥儿倒是想要和昌阳搭话,可是昌阳却都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笙哥儿也都有些泄气了。
天渐渐暗下来了。笙哥儿还有些心不在焉的时候,昌阳回头――
“驸马爷,可以回去了吧?”
“啊?……哦。回去吧。”
两匹马还是一前一后地往回走,到了马厩前面,笙哥儿准备下马了,而意外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生的,那匹棕马在笙哥儿下马的时候突然发作起来――疯狂地甩背,笙哥儿就那样直直地往下坠――这边昌阳眼疾手快,飞身过去,接住了笙哥儿,自己却是后背朝地摔在了地上。
笙哥儿看着被自己压在身下的昌阳――总是在这种关键的情况下,昌阳救了自己――好像又是以前的那个昌阳了,对自己义无返顾好的昌阳。
昌阳看着笙哥儿,突然有一种恍惚,可是这种恍惚只持续了一会儿,很快就消失了。
昌阳抱着笙哥儿坐起身:“驸马爷没事吧?”
“没事。”笙哥儿要起身的时候,发现昌阳的手还放在自己的腰上,愣了下,“手……”
昌阳一怔,很快松开了手:“驸马爷见谅。”
笙哥儿已经站起来了,只觉得大腿内侧和小腿都是一阵酸疼――谁让刚才的这匹马那么顽劣呢,当然在昌阳面前他得忍着,“我该谢你才是,如果不是你我可就遭难了。”
“这是我该做的。”昌阳站起身,“我送驸马爷回去。”
“嗯。”
于是,昌阳送笙哥儿回了所谓的“驸马府”。在来到门口的时候,昌阳看到那挂着红灯笼红绸带,贴着红色对联,一副喜气洋洋模样的门面,多看了两眼。
笙哥儿见此借机说:“昌阳,再过几日就是葭儿和苇儿的成亲之日了,你也算是两个丫头的兄长,这婚宴上怎么少得了你,到时候我会送喜帖到你府上,你一定要来。”
原本是要拒绝的,可是那拒绝的话在看到笙哥儿那一脸的期盼时,突然就咽回去了,“有空再说。”
“那就这么说定了。”笙哥儿的笑容愈加灿烂了。
昌阳皱眉:我好像没答应吧――不过看到他的笑脸好像也没有那么讨厌……不对,我为什么要在意他……
“驸马爷,那我先告辞了。”说完依旧酷酷地骑马走了。
笙哥儿看着那昌阳离去,心情却是好了不少――这时,远远跟着的余容他们才回来了。
“疼……”笙哥儿一双秀眉蹙了起来。
重楼正蘸着药水给笙哥儿擦那被磨伤的部位,其实那部位也够暧昧的,还好是重楼,这种事让杜若和苍术两个来做都可能走火的……与他们相比,重楼自制力是最强的。况且,这个时候,重楼更多的还是心疼。
“知道疼了,哥儿就不该去骑那什么马,吃这个苦不是自讨苦吃是什么?”重楼责备道。
“我只想与昌阳多接触,多亲近。”笙哥儿说。
“那昌阳领情了吗?”重楼没好气道。
“虽不是十分领情,可是我觉得我们的关系已经好上一些了。”笙哥儿笑了。
“骑一次马关系就好了?”重楼嗤之以鼻:“哥儿,那可是昌阳,还是不记得你的昌阳。”
闻言,笙哥儿沉默了,目光又黯淡了下去。
重楼见此,恨不得抽自己的嘴巴,他蹲在笙哥儿身前,抓着笙哥儿的手,“哥儿,重楼说错话了。”
“不,你说得对。”笙哥儿摇头:“我也知道没那么容易,要让现在这个昌阳再接受我,除了难还是难,但是,我始终相信这是有可能的,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这个目的,我总觉得昌阳会回来的。”
“哥儿,你不要做傻事。”重楼想起那时苍术说的那件事,苗疆的那个人可是在手刃爱人以后才清醒过来的,而哥儿――“只求哥儿心疼我们一点,哥儿不是只有昌阳一个。”
“你想到哪里去了?”笙哥儿失笑:“我哪里是这么想不开的人?我还有很多舍不得的呢,你们便是我最大的牵绊。”
“能成为哥儿心里的牵绊是我们的幸事。”重楼也笑了。
这夜,昌阳做了一个梦,梦里,都是一个人,那个人的一颦一笑都牵动着他的心绪――当梦醒来的时候,他觉得一阵怅然若失,可是当他想要回想梦里那人的音容笑貌的时候,却发观脑子里一片空白。
梦醒,现实生活便与梦里的世界割离,昌阳还是那个冷面将军,没人能扰乱他的心――真的是这样吗?
笙哥儿 第一卷 哥儿的生活第一百二十五章 大喜……
这日,昌阳从营里回来,顾长倾把一个帖子送上来――
“不是说,这些帖子不要接吗?”昌阳皱了下眉说。
“这是喜帖,是……是傅公子派人送来的,说是知会过将军的。”顾长倾回答。
昌阳把刀递给他,帖子拿过来,正是笙哥儿那日说过的喜帖,一张帖子上却是说的两对新人。
“将军,这婚宴你要去吗?”顾长倾试探地问。
昌阳把帖子合上:“到时候再说。”
“嗯。”
“长倾,我问你,先前我与那驸马傅宴笙关系如何?”昌阳突然问。
顾长倾顿了下说:“将军和我说过,将军和傅公子是自幼时就相识的,其中情谊自不必说,就我看着,将军和傅公子很好,我从没见过将军对一个人那么好过。”顾长倾缓缓道。
昌阳沉吟半晌:“今儿我听了一些闲话。”
“闲话?什么闲话?”什么人竟然敢对将军说闲话?
“那齐安王爷和小侯爷也来了营里,遇到我的时候两个人一说一和的,话里话外,都指我有断袖之癖,那齐安王走了以后小候爷还提到了驸马爷,那意思不言而喻。”昌阳脸色变冷。
顾长倾听到齐安王的时候眼神有些恨恨的,可是又不好在将军面前表现得太过,只是说:“将军,齐安王与你有过节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小侯爷跟齐安王交往着,也是不着调的。将军且不要把他们的话放在心上。要说将军与傅公子的事,其实长倾所知也不多,倒是自打傅公子来京以后,将军时常夜宿在傅公子那里……”
“夜宿?”昌阳眉皱得更紧了。
“是。”
“……我知道了,长倾,你下去吧。”
“是。”
顾长倾把昌阳的刀摆好,就关了门出去了,他又立在门口一会儿,看着那扇门,叹了口气才离开了。
屋里,昌阳闭上眼,眼前似乎又浮起了那张脸。
明日就是两个丫头的成亲之日,宅子里乱哄哄的一片,笙哥儿倒成了最闲的了,而顾长倾那边也没有个消息,笙哥儿更是无事可做了,杜若来看笙哥儿,见笙哥儿闲得很,就带他出门走走――如今笙哥儿也不避讳和杜若一块儿在外面走了――最上头的那个都知道他们交好了,再避讳也没有什么意思了。况且杜若不穿官服,只拿着便服充作书生,那也很像一回事。
笙哥儿与杜若一块儿坐在马车上,现在天渐热了,马车的帘子幔子都是用的编藤和竹片,编藤编的是海棠和玉兰,竹片上绘着鸟儿雀儿,相映成趣。马车里也放着一小桶子的碎冰,另外备着瓜果茶点。
“天一热,街上的人都少许多了。”笙哥儿透着竹帘往外看。
“是啊,再热一些中暑气的人只怕更多了,哥儿也要好自保重。”杜若说。
“这不管是冷是热,是春夏还是秋冬,你们都巴不得我锁在宅院里不出门。”笙哥儿靠在沁凉的丝绸垫子上:“今天便是出门也是坐着马车,脚踩地的机会都没有。”
“哥儿,你出门的还少吗?”杜若把剥好的葡萄送到他嘴边,“先前哥儿出去与昌阳见面,还一起骑马,甚至还把自己弄伤了……这样的事可都是哥儿自己擅自决定的,我们都等到事后才知道。”
“我在家里听重楼和苍术的唠叨还少吗?你也来说我……”笙哥儿吃了葡萄,把核吐在杜若递过来的帕子上,“杜若,你说你都是御史了,在人前也是威严十足的,怎么对我这些琐碎小事都要管着呢?”
“哥儿的事再琐碎也不小,这跟我是不是御史没有关系。”杜若凑过去圈住笙哥儿,“我知道哥儿不缺我一份关心,可是我这份关心却独给哥儿。”
“好稀罕啊。”笙哥儿斜眼瞟了他一眼,一边试图去挣脱杜若的怀抱,“哎,方才还说了暑气了,还抱在一块儿,也不嫌热。”
“哥儿体寒,就算是炎炎夏日,哥儿的身体却不热,这样凉凉的正好。”说着还故意在笙哥儿身上蹭了蹭。
“我就知道你会动手动脚的。”笙哥儿把他的脸推开,“杜大人,你好歹庄重点,这样可算是调戏良家少年了。”
“好啊,杜大人今天就是要调戏良家少车傅晏笙了……”杜若擒住笙哥儿的嘴,肆意缠绵,舌头要窜入的时候被笙哥儿咬了下才退开――“哥儿现在连亲都亲不得了?”
笙哥儿微喘着气:“若是料到今日情景,就不该让你们亲近都这里了,你啊,就是会得寸进尺的,你的手放在哪里呢?杜大人,现在可是半分斯文都没有了……”笙哥儿的语气满是调侃。
杜若只是笑:“哥儿是清心寡欲了,可是我这边却忍得难过……哥儿,杜若只盼者哥儿快点满十八岁……”
笙哥儿突然间想到了什么,偏过脑袋似笑非笑地看着杜若,“杜大人,且不说你如今已经二十几岁了,你入官场多年,迎来送往,逢场作戏的机会多得是,这不知杜大人可经历了几人了?”
杜若倒不急着辩解,“吃醋了?”
“吃不吃醋我可都管不了杜大人的过往了……只是,”笙哥儿微微一笑,“从今往后杜大人可要小心些了……”
“哥儿且放心,杜若可不是谁都可以的。”
笙哥儿挑眉,依旧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
两个人在一家书肆前下了马车,来这里不过就是挑些闲书来看,笙哥儿平日的消遣不是作画就是翻书,这一季做的画少了,不过倒是看了不少书,所以才又来买书。
这家书肆虽然不是京城最大的书肆,可是却是人最多的书肆,不过现在天热以后,明显生意冷清了许多,只有几个书生在里面。
笙哥儿拿了一本逸闻杂记一本志怪小说,把书交给杜若以后,又继续翻翻找找,突然地笑了,转头看杜若,示意他过来,杜若走过去,顺着笙哥儿的目光看去,原来是春宫图。
“哥儿要买这个?”杜若挑眉。
“我却还真没看过这个。”笙哥儿摸着下巴。
杜若笑笑,抽出了另一本书,“哥儿该看的是这个。”
笙哥儿一看,原来是龙阳图画――竟然还有这个……
“你看过吗?”笙哥儿转头问杜若。
“自然看过。”杜若并不否认。
“那我看来也得看了。”笙哥儿让他把书收好――最后又挑了本新诗词,才去付账了――那掌柜也没有因笙哥儿他们买的那本龙阳图画对他们侧目,似乎习以为常。
两人出门的时候,笙哥儿因没注意脚下的门槛,差点绊倒,被杜若扶住――
“哥儿小心些。”
笙哥儿看了眼脚下,“这门槛不是一般高的,我才没注意。”
两人说说笑笑着上了马车,及至马车离开,两人都没注意到街口那里一匹马站在那里,马上坐着一人,正往这边看。
“将军。”身后的小兵叫道。
昌阳回过神来,神情依旧冷冷的:“走吧。”
“是。”
外头吹吹打打的,炮仗声和欢笑声一片,这是个喜庆的日子。
虽说新娘子的闺阁男子不好进入,可是笙哥儿还是进去了,他在一旁看着穿上牡丹吉服和凤凰吉服的两个丫头修容梳发擦脂抹粉,两个丫头身上的首饰件件都是上品,给她们梳妆的都是京里有名的梳妆娘子,两个丫头打扮好一个艳若桃李,一个如花似玉。
两个丫头在盖上盖头前,走到笙哥儿面前,双双跪下,说不出话,眼中却已含泪,若不是笙哥儿劝着,这妆看来是要重画了。笙哥儿亲自给她们挂上了吉祥如意锁,一手牵着一个出了闺阁,然后看着她们两个被丫头牵着上了花轿,花轿在吹打队伍中抬走了――这花轿将会绕半城,然后再回来这里――可即便是这样,笙哥儿也有些怅然,伴他十多年的两个丫头出嫁了,往后她们都有了自己的终身依靠,有了自己的归宿――
“哥儿发什么呆呢?”重楼、苍术和杜若走过来。
“这还好是还住在身边的,若是真的远嫁,哥儿可如何是好?”杜若笑道。
笙哥儿转头看他们,看了一圈:“他没来?”他是指昌阳。
“我一直在门口守着,没看到人来。”苍术撇嘴:“我就知道他不会来。”
“哥儿,今儿是大喜的日子,可不要再愁眉苦脸的,咱们不是一块儿吗?”重楼说。
笙哥儿点头,“那边开戏了么?”
“开了,宾客们正看着呢。”
其实宾客倒不多,便是自己宅子里的人,雁回楼的人还有就是叶师傅自己的老友,加在一块儿也有五六十人,四五桌子便坐满了,可这也足够热闹了。
“过去看看吧。”
“嗯。”
这边正往宴席那边过去,余容就跑过来了――
“哥儿,哥儿,来了来了!!”
“谁来了?”重接问。
“昌阳哥哥来了!”余容喘着气说。
“来了……”笙哥儿一脸喜色。
总算是来了。
笙哥儿 第一卷 哥儿的生活第一百二十六章 割舍
“昌阳,你来了。”笙哥儿看走到昌阳面前。
“嗯。”昌阳的目光在笙哥儿身后的三人身上扫过,杜若和苍术他都是见过的(当然是指他现在的记忆里),重楼倒是里面眼神最和善的――昌阳转身让人把贺礼送上来:“这是贺礼。”
“好,苍术,你让人抬下去吧。”笙哥儿转头对苍术说。
“好。”
“昌阳,我带你去入席吧。”笙哥儿一高兴,忘记了昌阳如今是记不得的了,就携住他的手往里面走去――
昌阳手和笙哥儿的手交缠,其实是有一瞬间的僵硬的,本来是想要甩开的,就如那次笙哥儿来他的将军府的那次一样……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竟没有甩开。
看着两人携着手往前走了,杜若的扇子抵着下巴,道,“这情景,我都以为是以前的昌阳和哥儿呢。”
“也怪了,自从昌阳失忆后我是第一次见他,你们说他变得如何如何,我觉得他被对哥儿也没有你们说的那么差……”
“我看他还是那副死样子,不过,比以往更甚了就是。”苍术已经回来了,看到笙哥儿两人,嘴里难掩的醋味:“就是觉得不爽,他这一失忆,哥儿的心思全在他身上了,见到他眼里都会发光。”
“那你也失个忆好了。”杜若似笑非笑道。
“这失忆也不是人人都失得了的。”苍术冷笑,“况且,我也舍不得哥儿伤心,更别说伤了他了。”
“待会入席以后你们好歹留些口德,说话收敛点。”重楼道,“这人总算是来了,可别让人难堪。”
“你这是在教训我们吗?”杜若斜眼看他。
“重楼,你在哥儿面前装乖就算了,可别把我们也盘算在里头了。”苍术冷哼。
“我也管不了你们,只是提醒你们几句。”重楼看了他们一眼,“你们想怎样便怎样吧,我只是不想要哥儿难受。”
闻言,那两人也没再说话了。
不过挡下来的席上,杜若和苍术也算是配合,没有在昌阳身上做文章,言谈举止也很自然,好像他们几个还是以前那样。昌阳和重楼一人一边坐在笙哥儿旁边,其他三人对笙哥儿献殷勤,而笙哥儿不想冷落了昌阳,处处以昌阳为先。
及至新郎官迎着新娘子进了门,拜天地的时候因为没有长辈,所以笙哥儿坐在上位,昌阳、重楼、杜若和苍术四个一边两个坐了,珞城的习俗,这是舅兄的位子,他们四个也是两个丫头的兄长了。
入了洞房,其他人便不好进去了――笙哥儿下了令,新婚之夜,谁也不准去闹洞房,一夜良宵只留给新人。
笙哥儿一向不怎么沾酒,这夜却是喝醉了,两个丫头出嫁感怀也有,五个人齐聚高兴也有,最后喝得醉狠了,是苍术把人抱去了卧房。这一席上只有昌阳、杜若和重楼三个了。
“昌阳,听说你已记不得我们了,连哥儿也一并给忘了。”重楼开口道。
昌阳看了他一眼:“嗯。”
“咱们分开也不到一月,你就把我们都当陌生人了,难怪哥儿要伤心。”
“最不该的是,哥儿高高兴兴地拿着送你的礼物去了你的府上,你竟然还把他给伤了。”杜若的语气带着寒意。
“我没怎么他。”昌阳道。
“你把哥儿的手腕都给弄伤了,那伤可是三日都消不下去,你竟还说没怎么哥儿?”重楼口气也严厉起来了。
昌阳一回想,便想起那日在自己府门口的事,自己对傅晏笙要说真做什么,不过是抓住了他的手腕而已,冷哼一声:“那便是他太弱了。”
“昌阳,”重楼盯着他,“若是以前的你知道你现在伤了哥儿的话,只怕你要悔恨万分了。”
“可惜,我不是以前的我了。”昌阳语气里满是不在意。
“昌阳,你的心果真越来越硬……这么狠心的你,尤其是对哥儿狠心的你,不配留在哥儿身边……”杜若神情冰冷。
“是傅晏笙自己要来找我,要与我接触的。”昌阳冷声道。
“那是因为不管你怎么变,哥儿却都没变,他心里有你才会这样在你面前伏低做小。”重楼说:“咱们四个,当初是费尽怎样的心思,多么难得才能挤上哥儿的心,你却都忘记了。”
“昌阳,且不管你是怎么失忆的,当初的约定就是,谁先辜负哥儿谁就放手退出。守着哥儿陪着哥儿的人永远不会少你一个。”杜若道。
“原本男子相恋已经超越人伦,何况还是共享一人”昌阳站起身:“这种事,如何都与我无关。”说完,转身便欲离去。
“昌阳,你不要后悔。”
昌阳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出了门,从随从那里牵过马,上了马往自己的将军府而去――骑在马上,身后的嘈杂声愈来愈远,耳中听闻不知哪里传来的虫鸣声,昌阳只觉得心里更加烦躁了――
‘在哥儿面前,昌阳不是将军,只是昌阳,心里只有哥儿一个的昌阳。’
‘哥儿若是有事用到昌阳,昌阳万死不辞。’
‘哥儿,无论怎样,昌阳都会陪着哥儿。’
‘……’
昌阳猛地勒住马――刚才那在脑子里冒出来的话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自己和杜若他们一样叫傅晏笙“哥儿”……自己和傅晏笙真的……
“将军……”马边的随从疑惑地问。
“你先回去。”昌阳掉转了马头往回跑了。
“将军……”
昌阳的马在笙哥儿的宅子不远的桐树下停下,昌阳下了马,把马绳系到树上,自己大步往宅子走去,却没有从大门入,而是绕到后面的小门――他只是感觉那里有个小门,竟然真的有……昌阳只看了看便飞到墙上――竟只有一人守着(其实不止一人,只是另一人去了茅房,剩下一人守门而已)――这傅家就这么松懈吗?这种日子没被贼人惦记上是侥幸……昌阳避开了那人的耳目,直接往后院而去,那主院一目了然,要找笙哥儿的卧房也好找,最大的正方即是。
那院门口有两个小厮站着,在说着闲话,里面灯火通明的也就那个房间了。昌阳没有立即行动,伏在树上见那卧房里出来一人,正是苍术,苍术出来,对那两个小厮吩咐了一通,便出院去前厅了。
昌阳冷笑,马上行动――神不知鬼不觉地便进入了笙哥儿的卧房,把门给关上了。
笙哥儿的房间布置精致,处处透着巧思,而那摆件一件件都不是凡品,看上去却不会显得过分奢靡,只觉得雅趣异常。大件的紫檀木多宝阁把房间隔成了两半,那多宝阁中间是扇可转动的门,门上垂挂着海棠红的流苏帷幔――昌阳推门进去,见里面另设一架千树梨花刺绣绿纱屏风。进了这里,只觉那股清雅冷香更浓烈了,原来那窗边的案上摆着一个白玉八宝香炉。昌阳走过屏风,见里面是红木四脚大床,床下的脚踏上放着一双青碧色缎鞋,昌阳上前,把那纱帐掀开,只见笙哥儿卧在榻上,便是热天也还是抱着那红绸香被――脸上不知道是因为醉酒还是熟睡满是晕色,在那床边罩灯映照下,更添了几分惑色。
昌阳坐在床边看着床上的人发呆――这个人……好奇怪,为什么自己对这个人总是有一种难以割舍的感情……明明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可愈接触,看到这个人就愈来愈觉得不对劲……本应该不多做纠缠,果断一点,与那剪不断理还乱的过去给抛弃……可是,自己却还是……
那是怎样一份感情……如果自己真的对这个人动情的话,那是多深的感情才能让自己与人共享一人……
昌阳的手卡在了笙哥儿的脖颈处,眼里闪过一丝厉色――只要使一点点力……一点点力就可以……
可是,最后,那只手却往上抚上了笙哥儿的脸,那手下的触觉柔嫩光滑得不像话……
傅晏笙……
可是,出口的却是――
“哥儿……”
笙哥儿 第一卷 哥儿的生活第一百二十七章 公主的信
“哥儿……”
笙哥儿睁开眼睛,看到是仙鹤游春的帐顶,转头那帐幔也是掩得紧实的――
可是为什么他感觉旁边会有人,而且那叫自己的声音好像是……昌阳?
“吱呀――”外面的门被推开了,有人走进来,不止一个,那脚步声笙哥儿一听就知道是重楼他们。
“还睡着呢。”重楼小声道。
“那喝得也太不节制了些,劝也劝不住。”苍术说。
“两个丫头出阁,哥儿心里都说不清楚是高兴多一点还是惆怅多一点呢,自然喝得多。”
笙哥儿坐起身来,掀开了帐子,往外面看去,天已经大亮了。日光从纱织的窗棱投射进来,屋外传来那鹦哥儿和白鹏的声音。
“祖宗,可醒来了。”重楼正把烧了一夜的蜡烛给灭了,转头就看到笙哥儿起了。
“现在是几时了?”笙哥儿眼神还有些迷蒙。
“都已午时三刻了。”苍术走过来:“哥儿睡得好沉。头还疼吗?”
笙哥儿揉揉自己的脑袋,摇头:“不疼。”
“是现在起来呢,还是再躺会儿?”重楼问。
“起吧。”
苍术拿来衣服给他换,一边说:“两对新人都己经起了,等着奉茶都等了好一会儿了。”
“要那虚礼做什么?昨儿是新婚夜睡晚点也无妨。”笙哥儿抬起手臂让苍术给自己穿衣。
“这都是别人的人了,可用不着哥儿心疼了。”重楼笑道:“哥儿顾好自己吧。”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不舒坦呢。”笙哥儿睨了重楼一眼。
“哥儿就算听着不舒坦也得接受事实啊。”
笙哥儿又道,“杜若呢?”
“昨儿散席以后就回去了,哥儿睡得沉,他早起还要上朝,就没在这过夜。”苍术给笙哥儿系上葱青的丝绦腰带,拨好衣服,香袋玉佩平安符一一挂上,“哥儿放心,这一下朝,那杜若准往咱们这里跑。”
“那……昌阳呢?”笙哥儿当然不会以为昌阳会留下来:“他昨晚什么时候走的?”
“他……”苍术冷哼一声:“他想走的时候自然就走了呗。”
笙哥儿听他语气不好,又见重楼脸色也怪怪的,说:“怎么了?吵架了?”
“吵架?人家大将军才不稀罕和我们吵,弄得不好一刀就把人给解决了。”
“怎么阴阳怪气的?”笙哥儿看着他们:“若是昌阳说的话不好听,你们也多担待,你们不是不知道,他失忆了,不记得事,性子本来也冷……”
“哥儿,”重楼开口了:“他若是对我们说什么欺什么我们也不和他计较,可是千不该万不该,他在言语上对你……”
笙哥儿一默,叹口气,“罢了,他能来两个丫头的婚宴我就很高兴了,不是都说好了吗?慢慢来,让昌阳熟悉我们,与我们亲近,帮他找回记忆……”
“哥儿倒是乐观。”苍术阴着脸。
“好了。”笙哥儿拉住他的手:“别气了,一大早的,自己给自己找气受做什么。”
苍术被笙哥儿的样子逗笑了,“哥儿如果都是这样软声软气的就好了。”
“我若都是这样,你们定不稀罕了。”
“我巴不得呢……”
顾长倾端着饭站在门口,犹豫了许久才敲门,“将军,你起来了吗?”
“进来。”
顾长倾推门进去,见昌阳坐在案前看兵书,案上的蜡烛都快烧没了……
“将军,你不会一夜没睡吧……”顾长倾问。
昌阳抬头,眼里布满血丝:“你把饭放下就下去吧。”
“将军,你昨晚回来就没睡了,还是去休息一下吧。”顾长倾劝道。
“我说了,出去。”昌阳语气冷硬。
顾长倾闭了闭眼睛,放下托盘,转身走出了房间,关上了门,他在门口又站了好一会儿――以前的将军虽然性子冷,可是那冷里还有几分温情,虽然那温情是为了那个人,可是好歹将军脸上会有笑容,可是现在的将军……
房内,昌阳放下兵书,却没有用饭,而是走到了窗口――他没睡觉,是因为不想做梦,他看不清梦里的那个人,也记不清梦里的那些事,只是,他现在怀疑那个人是……傅晏笙……
笙哥儿正在案前做画,重楼给他调色,苍求在床边换被面和枕面,不成想却从枕头里掉出一样东西,是一本书,那面上是金绣的牡丹,精致得很,苍术随手翻了一下,脸色就变了――这分明就是……
苍术似笑非笑,拿了那本书,准确的说,应该是画册,走到案前:“哥儿,你看这是什么……”
笙哥儿一看,哪里有不认识的:“被你找着了,我还当被我乱丢不见了呢。”没有一丝赧然。
重楼只看到那书面,没觉得异样,随口问道,“什么东面?不就是一本书?”
苍术翻开一页给重楼看,重楼看到那上面正是一稍瘦弱的男子坐在另一强壮男子腿上,两人正以十分yin靡的姿势交缠,连那处结合处也绘得清清楚楚的画面――画风艳丽细腻,以春宫画来说当是极品――重楼手里的墨条掉在了砚上,他眼角抽动了几下,低头看向笙哥儿――
“哥儿……”
“你们怎么了?”笙哥儿倒是不以为然:“不就是一个龙阳画册吗?”
“哥儿,你什么时候开始看这个的?”苍求没想到在自己没有察觉的时候,笙哥儿竟然……
“也就前日同杜若去书肆的时候买的,我只翻了几页,婚事忙,我也就忘了,还以为找不着呢,就被苍术你找到了……”
“是杜若……”
笙哥儿拿过那本画册,“杜若说了,他也有看过,难道你们就没有?”
此话一出,两人都哑然了。
笙哥儿把画册放好:“重楼,苍术,你们这般紧张做什么。难道你们看得我就看不得,这种事我也得研习研习一番啊。”
“……”其实两人就是觉得笙哥儿看这些东西……不好……
“哥儿。”余容进来了。
因着余容还小,这些东西自然不能让他瞧见,笙哥儿用一张画给掩了,抬头问:“怎么了?”
“外头有人来了,说是公主身边的宫女。”
“好,我这就出去。”
笙哥儿心里犯嘀咕――这大公主自己没来,怎么让身边的宫女来了,不会有什么事吧?
重楼和苍术也觉得奇怪。
笙哥儿见到那宫女,果然是眼熟的。
“驸马爷,这是公主让我交你的信。”
看到那信笙哥儿又忽起自己那封信还没交上去呢――这样一拖再拖不知道会有什么事,笙哥儿想着要不要让这宫女带回去――
“公主让您当面打开看。”
笙哥儿打开那封信一看――原来是那大公主的生辰快到了,让自己准备好贺礼进宫去赴宴。
“哥儿,怎么了?”
“大公主让我进宫赴她的生日宴。”笙哥儿眉头紧蹙――这宫里是谁都可以进去的吗?自己不过是平民百姓,这一进去,是要以何身份进去?难道真的要让人都知道自己是公主的……
“驸马爷,公主说了,驸马爷务必要来,这也是圣上允准的。”
好吧,都抬出这天下最大的人了,笙哥儿还能有什么推辞?得,那封信还是自己带进宫吧,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
“好,你回去告知公主,我会去的。”笙哥儿说。
“到时候宫里的马车会来接驸马爷的。”
“好。”
那宫女走了以后,笙哥儿叹了口气:“这下可真是说不清了。”
“哥儿,那大公主是怎么想的?她分明说过没有要与哥儿结亲的意思,可是今日却……”重楼也有些忧心。
“那大公主是骄纵惯了的,京城里谁人不知道这位的任性妄为啊。”苍术道。
“公主的性子确实反复无常,”笙哥儿看着那封信:“不过,她对我倒是没有恶意。进宫便进宫吧,风来将挡水来土掩。”
笙哥儿 第一卷 哥儿的生活第一百二十八章 宫宴
自从那日婚宴以后,笙哥儿就再也没见过昌阳,顾长倾那边也没有消息,笙哥儿去昌阳的府上,也说他不在府里――转眼,大公主的生日宴就到了。
宫里那边来人接笙哥儿,笙哥儿本来是想要带重楼两个去的,可是看那架势也就算了。重楼和杜若心里担心也无法,只能送笙哥儿出了门――好在,杜若说了他也会进宫。
笙哥儿坐在马车里,透过帘子看着外面,没想到在宫门口却见到了自己一直想念的人――
“昌阳……”
昌阳带着兵守在宫门口,一脸的威严。
马车被拦下的时候,宫人出示了宫牌,放行以后,笙哥儿的马车经过昌阳的身边,笙哥儿很确定昌阳看见自己了,可是他却没有把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笙哥儿心里有些小小的失落,可是想到昌阳在值勤也就算了――而他没有看到后来昌阳一直注视着马车前行的眼神。
下了马车,笙哥儿也算是看了个全景――宫里就是宫里,那宫殿庭阁富丽巍峨,那是怎样的富豪之家都比不上的,毕竟宫廷的规制不是哪个人家都享用得起的。笙哥儿随着几个宫人往前走,也没有多问什么。这一路行便来到了一处宫殿,名唤“斗鸾宫”。
“驸马,随我进去吧。”
笙哥儿见其他人都站在殿外,只有自己随着那名公主身边的宫女进殿,终于忍不住问了:“这里是……”
“这是公主的居所。”
笙哥儿停住脚步:“这样不好吧?公主虽还小,可是毕竟未出阁,而且后宫不是男子不得入吗?”
“驸马放心,这是圣上允准的。况且,这也不属于后宫,公主的斗鸾宫与圣上的章华宫相邻,并不在后宫里面。”那宫女笑道,“驸马既不是宦人也不是太医,便是给了奴婢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带你入后宫的。”
笙哥儿点头,心想:只说圣上对璧姜公主宠溺,没想到宠到如此地步,连宫殿都是与自己的相邻。
“公主饶命啊,公主饶命啊……”
笙哥儿还在门外就听到那大殿里头的苦苦求饶声,似乎是个年轻的宫女,还有老宫女的训斥声。
带笙哥儿进来的宫女停住了,犹豫了半晌才让笙哥儿等在外头,自己进去了。
笙哥儿想着,自己这才进宫,不会就遇到什么事了吧……
不一会儿,里面的声音渐止,里面传来声音――
“驸马爷,公主让您进来!”
笙哥儿见那门外两排宫人都是站的笔直的,目不斜视,脸上也是面无表情。进门了以后,那门内也是站着两排宫人,不过身上穿着的制衣比外头的颜色要更鲜艳些,不过不论长幼,全都是一色的表情,那就是面无表情。而地上是摔碎了的茶碗和一件缂丝金雀的帔子,被那茶水沾污了。
笙哥儿对着那坐在上处的璧姜行礼:“公主千岁。”
“傅晏笙,你不用对我行礼。”璧姜向笙哥儿招手:“你过来。”
虽然对壁姜这副招小狗一般的动作有些不适,笙哥儿还是走过去了,又在璧姜的示意下在她旁边坐了。
“在外头就听到好大的动静,今儿是公主的生辰,可别气坏了自个儿。”笙哥儿道。
“不是我想生气,这奴才把我今日要穿的帔子都弄破了,再不教训都把我当软柿子给捏了。”壁姜懒懒道。
笙哥儿看了一眼那跪在地上的宫女,双颊上红通通的,还带着掌印,应该是被掌掴过了――他回过头来,说,“便是教训也教训过了,大好的日子,还是少发火,也不要见血。”
壁姜哼了一声,才道,“好吧,既然是你开口,那就算了,来人,把她带下去,发到别的院子里,别再让我瞧见。”
“是。”
那宫女磕头千恩万谢,涕泪横流的,才被人给拖下去了。
笙哥儿想着到底是宫里,便是自己那样的人家,对下人最过不过打骂,而这宫女已经被打骂过了,如果不是自己开口,恐怕还有性命之忧。
“你可怜她?”壁姜看着笙哥儿。
“各人有各人的命数,我可怜也可怜不过来的。”笙哥儿说。
壁姜随即附耳对笙哥儿说:“其实那帔子是我自已剪破的。”
笙哥儿一愣,“这又是为什么?”
“她是楚贵妃那边的人,我可留不得她。”
笙哥儿对宫里的形势便不清楚,听璧姜这么说,也觉得后宫的复杂,一个贵妃放自己的人到公主宫里,怎么想都觉得不会有多少的好意――壁姜年纪小小,已经要面对这些,她的少年老成看来也是有这些的缘故了。
因为心里觉得不忍,笙哥儿语气也放柔了许多,“好了,都已经了了,你就只想着你的生辰就好。”
“没什么意思。”璧姜靠在软垫上:“说是我的生辰,可是父皇在宫里开宴,那些人我又认识几个?一个个说着巴结奉承的话,搜罗了那么多的珍宝玩物,还不是借着我讨好父皇?不过都是面上的功夫罢了。往年都是这么过来的,如今我怎么说也得要请一个我自己的人来陪我过生日。”
笙哥儿为自己之前的那些猜测觉得有些惭愧――公主毕竟还是个小孩子啊。
“听说公主还有好几个妹妹呢,有没有年纪相仿的?”笙哥儿随口问。
壁姜冷笑:“还在襁褓中的也上不得台面,大一些的但凡知事一点的都被教成了我的冤家,一个个都不让人省心,这样的妹妹还不如没有呢。”
笙哥儿也没去问那个“教”是谁“教”的,这里的事自己还是少知道为妙。
“好了,公主,那我们就这样坐着吗?你也不带我逛逛?”
“好啊,带你去御花园走走,前儿才送来一对孔雀,一只蓝的一只白的,开起屏来特别有趣……”
及至晚上的宴会,笙哥儿才再见到了圣上。这宴会的位置是按照品级来排的,上位的是圣上和大公主,四妃坐在下首,还有三个比大公主小了一两岁的公主。再下面就是几位白胡子的老臣――而笙哥儿是坐在靠近大公主的这侧,和那些老臣相对――再下首就是杜若、昌阳这些蒙圣宠的新派势力,文武相对坐着。朝臣携带着各自的家眷就坐了一百来号人――所有人都注意到了笙哥儿这个没有任何官职却被安排坐在上席的少年――圣上说是大公主民间好友,有人便联想到了之前大公主驸马爷的传闻,只是都没有人敢多问。
一席宴笙哥儿觉得也没多大意趣,那些所谓的御菜本该是美味的,可是因为菜是先做好的,又因着御厨房较远,所以送上桌的时候都冷了,那味道可想而知,不过宫里的酒却真的是极品,只是笙哥儿喝了几杯就见那边杜若投过来的视线带着些许警告,就还是放下了,只是把那些糕点挑拣着多吃了几样。好在,御前的表演很有看头,宫里有自己的伎人和乐人,歌舞除了中原的还有西域的,只看得人眼花缭乱。
宫里的席宴不比外头的,不用闹到半夜三更才休,当今圣上也不是贪恋玩乐的,才到亥时就叫停了,让各自家去了。
笙哥儿正想着自己那封信要如何的时候,圣上身边的太监过来让笙哥儿去御书房觐见。
杜若本来是想要同笙哥儿一块儿回去的,可是见笙哥儿被召,也就没有先回去,想着自己明日早朝还有一个折子要上,便借着这个由头去御书房门外等,没想到转头看到了昌阳也跟上来了――
“大将军,你不回去却跟着我做什么?”杜若挑眉道。
“去御书房。”昌阳面上冷冷的。
“御书房?”杜若冷笑:“不要告诉我,你是担心哥儿?”
昌阳看了他一眼:“有事要上禀。”
“什么事?京里最近可是平安无事啊。”
昌阳越过他,“与你不相关。”
杜若咬牙:“要丢开就干脆些,这样拖泥带水的,可别叫人笑话……”
昌阳只不理他。
《笙哥儿》第一卷 哥儿的生活 第一百二十九章 酸醋
圣上放下了那张信纸,抬头看着笙哥儿,“晏笙,你对璧姜印象如何?”
“大公主年纪虽小,聪慧异常,也是个性情中人。”笙哥儿老实回答。
“那与你可投契?”圣上又问。
笙哥儿顿了下,“是。”
“璧姜与你年纪相差大也是事实,只是她已经是我最大的女儿了。”圣上缓缓道,“当年与令慈结亲,便是与朕的长女结的,只是没想到朕平安长大的女儿最大的也就是璧姜了。”
“草民并不知圣上与家母当年是如何定的亲,只是草民于公主来说到底是大了。”
“若是璧姜不在意呢?”圣上摸着须髯,“避姜对你甚有好感,朕可是第一回见她对谁这么上心,还请你入宫参加她的生辰宴会。”
笙哥儿跪了下去,“公主对草民有好感,不过是因为公主自幼没有玩伴,深宫寂寞而已,况且公主如今的年纪,怎样也不会是男女之情的……草民也不敢隐瞒,草民已有心上人,不敢再耽误公主。”
圣上看着跪在下首的笙哥儿,“心上人?”
“是。”笙哥儿神情诚恳。
久久,圣上才笑了,“好,晏笙,你够坦诚。朕也不问你的心上人是谁,只一件事,你要答应朕。”
笙哥儿抬头,“圣上请说。”
“你方才也说了,璧姜生长于深宫,没有玩伴,朕要你在公主找你的时候好好陪伴公主,做公主的玩伴。”
其实便是圣上不说,哪次璧姜来找笙哥儿的时候,笙哥儿不是好好陪伴公主的?只是这次经由圣上嘴里说出来,这自己的“玩伴”身份更有一种“任重而道远”的意思。
“是,草民谢圣上成全。”笙哥儿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起来吧。”圣上笑眯眯的,“你与公主的事,所幸也没有昭告天下,便也还有收回的机会。”
圣上又问了一些笙哥儿珞城家里的事,半个时辰以后才放他离开,笙哥儿出门便看到立在门外的杜若和昌阳两人——
“你们怎么还没回去?”
“我……”
这时,一旁候着的太监说,“杜御史,禁卫将军,这都这么晚了,还要觐见圣上吗?”
“既如此,便让圣上歇息吧,我的折子明日再上。”杜若顺水推舟地接话道。
昌阳看了杜若一眼,说,“我明日再来。”
“那咱家就送三位出去吧。”
笙哥儿点头,“多谢公公了。”笙哥儿算是明白了,这两人哪里是要觐见圣上,分明是在等自己——杜若也便罢了,没想到昌阳也……昌阳到底心里还是有自己的。
笙哥儿是坐马车回去,杜若有官轿,昌阳有爱马,三人各有随从,走在一块儿,队伍也拉长了好多。不过最后在分岔口的时候,杜若下了轿子,让其他人回府,自己上了笙哥儿的马车——笙哥儿掀开帘子看昌阳,却见昌阳头也不回骑着马走了——
怎么这样?好歹打声招呼,说几句话啊……笙哥儿心里有小小的埋怨。
“还看呢,人都没影了。”杜若把笙哥儿拉回来,语气酸溜溜的。
“我都没和他好好说上话……”笙哥儿喃喃道。
“说什么话?人家未必稀罕。”
笙哥儿扭头看他,“你说话能不带刺吗?”
“我就是看不惯他。”杜若也不否认,“他那样对哥儿,哥儿倒要对他处处服软示弱,我怎么看得过去?”
“那不是他不记得事了吗?”
“就因为不记得事就可以为所欲为吗?”杜若反问。
笙哥儿叹口气,靠在他身上,“你就不问问在御书房里圣上同我说了什么?”
杜若这才想起这桩子事来,“对啊,圣上同你说了什么?可有为难于你?”
笙哥儿笑着把方才的事都说了。
马车里传来杜若的笑声,“这下可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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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这样?自己是着了什么魔?……
昌阳伏在屋顶,透过打开的瓦片看着下面的情形——
那人靠在浴桶里,手里拿着本书在看,很是悠闲。这时,有人走过来了,是那个重楼。
“哥儿,别看书了,这里不够亮,别把眼睛看坏了。”
那人乖乖地把书放下,转过身趴在浴桶上头,“我早起调的几样颜色晒好了吗?”
“都晒好了,明日再烘一遍就可以用了。”重楼回答。
“你帮我揉揉背。”那人又说,声音里满是放松和慵懒。
“好。”重楼撩起了袖子,给趴着的那人揉背,手法娴熟,那人也颇为享受,甚至发出舒服的呻吟声……
昌阳双手握拳——为什么可以这么亲密?……
重楼给那人揉完了背,又替他擦身,待要起身的时候,那人抬头,重楼低头,然后就……双唇相贴,引颈交缠,那姿势很是自然,好像就是理所当然——那人身上连布都没有披一块,身上还是湿的……在烛光下,似乎都可以看到那水珠顺着白皙的身体流下来的情景……
昌阳闭上眼睛,在自己的心绪更加复杂之前,合上了瓦片,飞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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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笙哥儿和余容上街,想要去雁回楼还有苍术的玉格轩看看,没想到在路上就看到昌阳了,他依旧骑着马,不过身上已经换下了披甲,变成了常服,身边是同样骑着高头大马的将士。
“昌阳!”笙哥儿笑着向他打招呼,可是——
昌阳只看了他一眼,就转头和身边的人说话了。
“昌阳哥哥,昌阳哥哥!”余容以为昌阳没看见他们,用力招手,可是依旧没有回应。
看着昌阳一伙人离开,笙哥儿皱紧了眉头,一副郁结在心的模样。
“哥儿,昌阳哥哥怎么了?不是已经认得我们了吗?”余容拉拉笙哥儿的衣袖问。
笙哥儿不语——总觉得昌阳最近有点阴阳怪气的——这和刚开始不认得他们的时候又不同,总感觉怪怪的,可是又说不上哪里奇怪……
到了玉格轩,笙哥儿自己去了内室喝茶——其实说是喝茶,不过还是发呆。苍术在外面交代好事情,进了内室——
“怎么了?”苍术笑着,凤眼里风流尽显,“一早的时候见着还好好的,怎么现在又不乐意了?”
笙哥儿手里掂着茶盏,“我方才见到昌阳了。”
“他?”苍术皱了下眉,在笙哥儿对面坐下,“他又给你脸色看了?”
笙哥儿睨了他一眼,“原先我觉得好许多了,现在再见又是那副样子,难道那红痣蛊还会反复不成?”
“红痣蛊会不会反复我不知道,不过昌阳本来就是冷清冷性的人,像个活阎王似的,以前若不是我们几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他未必会对我们多看一眼,现在不过回了本性而已。”苍术看了看那茶色,觉得不好,转身去小抽屉里拿了一小团茶饼,又把炉子上煮沸的水提来,自己再重新泡茶——“哥哥用不着太过烦忧。”
“我就知道,同你们说了也是白说。”笙哥儿撑着脑袋道。
苍术转过头来对笙哥儿笑了下,“我这里听说一件事,许是和昌阳有些关系。”
“什么事?”
“西疆那边有些不太平,说是有蛮子抢掠咱们的百姓,大有进犯之意……说不好就有战事了,昌阳是武将,可不就是和昌阳有关?”苍术细细地撕碎了茶饼,放进紫砂壶里,晃了晃,“不过,昌阳是禁卫将军,便是那边有战事,横竖有手下的人,用不着他。”
“这打仗的事,究竟是险事,我可不想昌阳再去冒这个险,便是要挣什么名利,如今也够了。”
苍术笑着把泡好的茶送过去,“哥儿担心他,人家才不稀罕呢。哥儿有这个心,不如多多疼我们吧。”
笙哥儿倒了一杯茶,颜色比刚才的要新些,闻了闻,味道更为清香,“这茶是哪来的?”
“是刘掌柜从老家带来的嫩茶,还是第一次喝,本来想要自己喝喝看,不错再拿回去的。”苍术回答。
“喝惯了家里那些讲究的茶,这个也新鲜。”笙哥儿说,“也不必拿回去了,我偶尔过来的时候再来喝,也是个意思。”
“就依哥儿说的。”
“我方才进来,见你这里的生意不错,那些小姐夫人来了不少。”笙哥儿似笑非笑,“以前,杜若他们说你女人缘好,现在看来,确实如此,都围着你呢……”
“做女人的生意,若是没个女人缘就不好了。”苍术弯腰凑过去,“有没有觉得心里酸酸的?”
“没有。”
“真的没有?”
笙哥儿低头喝茶,不欲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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笙哥儿 第一卷 哥儿的生活 第一百三十章 寻人
这日,顾长倾总算是来信了,他把笙哥儿约出去见面,并不在雁回楼,而是在一家小茶楼里。
“我还以为你已经忘记我们的约定了呢。”笙哥儿道。
“并不敢忘。”顾长倾喝了口茶说,“我不是言而无信的人。”
“我已经好几日没见过昌阳了,不知道他怎么样?”笙哥儿也不绕弯,直接问道。
顾长倾放下茶杯,抬头看着笙哥儿,“不好。”
“不好?”笙哥儿皱了下眉,“怎么就不好了?”
顾长倾叹口气,“我也不清楚,将军突然变得古怪了,整日阴沉着脸,心情越发不好了,夜里时常不睡觉,有时候会出门,很晚才回来,有时候就整夜看兵书,练起兵来也严厉异常,营里的将士都颇有怨言。”
“怎么会这样?”笙哥儿道,“你说他夜里出门,你知道他去哪里吗?”
顾长倾摇头,“并不敢问,况且,我都是暗自留意的。”
“大晚上他能去哪里呢……”笙哥儿皱着眉头。
“先前你说红痣蛊会引得人性情大变,我怕的就是这个。”
“我去过几次将军府,可是守门的侍卫说他不在,我也便没进去了。”笙哥儿缓缓说,“那日在街上瞧见他,和他说话他也不理人……”
“将军如今的行踪我也不知道了,问燕樽也问不出什么,所以我便没有给你信儿。”顾长倾道,“另有一件事,这西疆的事你听说了吧?”
“你是说蛮子进犯的事?”
顾长倾点头,“先前燕樽跟我说,将军有要领兵西进的意思。”
“可是,昌阳不是禁卫将军吗?戍卫京城才是他的职责啊。”
“原先并无战事,圣上封了禁卫将军是嘉奖之意,历来禁卫将军更换频繁,皆是内将和外将轮流之故,若是将军主动请缨,圣上大概也不会拒绝的。”
“那昌阳现在该还没有请缨才是,他现在在哪儿?我去找他。”笙哥儿有些着急。
“我来找你也便是想要你劝劝将军,”顾长倾说,“现在这个时辰,将军该还在校场才是,你只管去西大营的校场,等你到了训练也差不多时辰结束了。我不便与你同往,若是将军知道我与你暗中交往,必会责怪于我。”
“好。”笙哥儿点头,“顾管事,此番多谢你了。”
顾长倾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我并不是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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笙哥儿带着两个护卫去了西大营的校场,他到那里的时候,没见到昌阳,倒见到那日有一面之缘的白袍小将崔谨郎。
“驸……”
“你叫我傅晏笙即可。”笙哥儿打断他。
“傅公子,”崔谨郎虽不明就里还是盖了称呼,“傅公子来这里做什么?”
“昌阳呢?”
“将军已经走了。”崔谨郎如实回答。
“走了?往哪里去了?”笙哥儿急问。
“这倒不清楚了,傅公子找将军有急事吗?”
“这不是驸马爷吗?”一道轻佻的声音。
笙哥儿转头看到了齐安王,他披着一件红甲,正被人前后簇拥着出来——着齐安王原先是在军营里呆过一段时间的,虽说是纨绔子弟,可是因为那段经历,便也时常来校场,兴起便找人来练练,不过因着他的身份,无人敢真的全力比试,于是他十次比试里面九次是胜的,因此兴致就更高了——而昌阳与他在校场里有矛盾便也是因为他扰乱营纪,两人的矛盾无论在昌阳失忆前还是失忆后都不少。
齐安王知道笙哥儿也是因为那次大公主的生日宴,他倒是没认出笙哥儿就是那日在船上的人,而小侯爷不知道是什么心理也没把这件事透露给齐安王知道,齐安王也是听说过大公主的事,在生日宴上见到笙哥儿,也就认定了这是大公主定下来的驸马爷。
笙哥儿心里对这齐安王是很不喜欢的,可是也不能当场驳了他的面子——
“齐安王爷。”
“方才听你说找禁卫将军,不知驸马爷怎么和禁卫将军认得的?”齐安王笑着问——心里却想着那璧姜是圣上的掌上之宝,璧姜的驸马必得重用,竟不知怎么和那昌阳扯上关系的……
“这便是我的事了。”笙哥儿也懒得纠正他对自己的称呼,他更不想在此地久待,遂又应付了几句就告辞了。
那齐安王看着笙哥儿的背影,脸色阴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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笙哥儿这边想要找昌阳,却没有头绪,往他的府邸去了一趟,侍卫说人回来又出去了,笙哥儿又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溜了一圈,想着该不会是进宫去了吧……如果进宫的话
“哥儿,这天都要黑了,哥儿也给累了饿了吧,要不咱么先回去吧。”护卫甲劝说道。
“对啊,哥儿,这昌阳将军也找不到人,哥儿还是先回去吧。”护卫乙也说。
笙哥儿看了他们一眼,也知道他们怕遭责备,叹了口气,“嗯,回去吧。”
两护卫松了口气。
而就在这时,笙哥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燕侍卫?”
笙哥儿眼睛一亮,快步走上前去,“燕侍卫,你怎么在这儿?”
燕侍卫转头看到笙哥儿,“傅公子?”
“刚才看你站在这里一动不动,你看什么呢?”笙哥儿转头去看那燕侍卫方才看的位置,愣了一下——这个地方他是认得的,是“兰芝楼”。
“你……”笙哥儿有些迟疑地开口,“你如果想要进去便进去吧。”
燕侍卫反应过来,忙道,“不是我……是……”
“是什么?”
燕侍卫看了看笙哥儿的身后,两个护卫识相地退后了些——“是……将军 ,将军在里面。”
“昌阳?”笙哥儿的声音拔高了些,“你说昌阳在里面?”
“将军进去一个多时辰了还没出来……所以我才……”燕侍卫没有再说下去。
“昌阳……他常来这里吗?”
燕侍卫忙摇头,“不是的,我见将军也是头一次来这里……”
笙哥儿想到之前顾长倾和自己说昌阳时常夜不归宿,心里愈发不自在了——想当初苍术也是如此,可是那时的苍术与现在的昌阳又是两般情况……
“哥儿!”
两护卫见笙哥儿要进去,忙阻止他——这真要进去了,他们可就完了。
“你们要跟便跟来,废话少说。”笙哥儿沉着脸。
“……是。”
燕侍卫见此也跟上了。
“哟,几位公子快请进,请进。”老鸨子笑着迎了上来,“几位是头一次来吧……咦,这位公子有点眼熟啊……”说的是笙哥儿。
“妈妈,咱们见过的。”笙哥儿脸上挂着一惯的笑容。
“你……”老鸨子的记性当然也好,很快就想起来了,“是公子你啊,这都好几个月没来了……”
燕侍卫神情古怪地看着笙哥儿——这位主也会来这儿?
笙哥儿微笑,“妈妈想起我就好。”
那老鸨子眼珠子一转,道,“公子,你可不要跟我说你这次又是来找人的啊?”
“妈妈知道我的。”笙哥儿转身,身后的护卫马上会意,把钱袋子送上,笙哥儿从里面拿出一张一百两的票子,“这点意思妈妈先收下。”
老鸨子收了钱,笑呵呵的,“公子啊,你是财神爷,我知道的,如果客人都跟你一样爽快就好了。”
“妈妈,你的记性好。”笙哥儿笑道,“那上次同我一块来的那个男子想必你是记得的,不知如今他在何处?”
“这进了我兰芝楼的门,便是我的客人。”老鸨子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加深了,“你要找那位客人,我若是带你去找他,可不坏了人家的事?”
笙哥儿压下心里的不舒服,又从钱袋子里拿出一张票子,“妈妈,我与他是朋友,妈妈知道的,我如今找他有急事,若是他怪你,一切由我承担,不会妨碍妈妈你的生意的。”
老鸨子想了想,便答应了,“公子,你们跟我来。”
老鸨子带着笙哥儿他们上楼,边走边说,“公子,因为你们,子规可多了不少生意呢。”
“子规?”笙哥儿疑问。
“公子不记得了?子规,你们不是见过的吗?说起来子规与公子……”下面的话没有说下去了。
笙哥儿想起来了——子规,不就是那个子规吗?苍术上次找的也是……
“你是说……”笙哥儿咽了咽口水,“他找的是子规?”
“是啊,他一眼就相中了子规呢。”
笙哥儿握拳,心虚复杂。
昌阳……
笙哥儿 第一卷 哥儿的生活 第一百三十一章 乱
老鸨子轻叩了叩门,没人应门,老鸨子看了看笙哥儿,继续叩门,久久才有人来开门,开门的是那个子规。
笙哥儿见他衣衫有些凌乱,目光就暗沉下去了。
“妈妈,这个时间来敲门,有什么吩咐啊?”子规一边理着自己的长发一边问。
“是这位傅公子。”老鸨子指指笙哥儿,“你认得的吧?他与你里面的那位公子是认识的,以前一起来过一次。”
子规看看笙哥儿,了然,嘴角勾起一抹笑,“傅公子是吧?上次您来了,原本光顾我的苍公子就不来了,这次再来,看来,我的生意又……”
笙哥儿拿出两张票子给他,“你不是不知道,一个人的生意如何都做不长久的,这些你先拿着。”
子规收了钱,靠在门上,“公子真是大方啊。公子若是要找那位公子,就进来吧。”
笙哥儿却没踏进去,只有些迟疑道,“他怎样了?”
“公子若是担心我与他怎样倒不必担心,至少到目前为止,什么都没有,”子规神态慵懒,“不过再晚一点就不晓得了。”
笙哥儿暗暗松口气,又听那子规说,“那公子叫了一桌子的酒菜,菜没吃多少,酒倒喝了许多。”
笙哥儿点头,对他说,“既如此,这里也不用你了,我进去瞧瞧。”
子规无所谓道,“今日我该得的赏钱都得了,既用不着我,我便去休息了……妈妈,不介意吧?”说着打了个哈欠。
那老鸨子也不能说什么,“去吧去吧。”
燕樽等要跟进去,被笙哥儿拦住,“你们便不要进来了。”
燕樽听说,便道,“那烦请傅公子照料将军了,我先回府一趟。”
“好。”
燕樽走后,笙哥儿又对两护卫说,“你们不许回去通风报信,叫一桌席吃酒也好,自己寻乐子也好。不必守在门口了,看着不像话。”
“哥儿……”两人都不放心。
“我只在屋里和昌阳说话,也不做什么出格的事,又无危险,你们这也要监视着我吗?”
笙哥儿这话一出,那两人也无法了,只得点头——后在隔壁的房间叫了吃食,虽说有妓来陪也拒绝了,只坐等着笙哥儿回去。
这边,笙哥儿进了屋——这是兰芝楼的上方,虽说不上多么奢侈富贵,可也是精致华丽,那层层红纱幔帐掩着,一时到看不清里头的情景了——笙哥儿听到里头的动静,叹口气,掀开帐子进去了——里头果然摆了一桌子的菜,那人穿着宝蓝色云纹蓝袍,背对着自己在自斟自饮。
笙哥儿走过去,按住他的手,“别喝了。”
昌阳转头,看着笙哥儿,那瞳仁尤其的黑,这样直勾勾地盯着人,寻常人都会觉得心慌——可是,笙哥儿知道,他已经喝醉了。昌阳酒醉并不会显在面上,更不会发酒疯说胡话,他看着比清醒的时候还要清醒,可是意识却已经不与现实挂钩了。
“一起喝。”他把酒杯给笙哥儿。
笙哥儿推开他的酒杯,“不喝。”
昌阳举着酒杯,就那样看着笙哥儿,突然,他放下了酒杯,伸手抬起了笙哥儿的下巴,“真的好像……”
“好像什么?”笙哥儿心道:真的醉了,没有认出自己,却把自己当做子规了……
昌阳没有回答他,兀自说,“这张脸,这个表情,这个眼神……越看越像他……”手指摩挲着笙哥儿的脸颊。
笙哥儿握住他的手,“你喝醉了。”
“醉?我怎么会醉?”昌阳冷哼,“陪我喝酒。”
笙哥儿无奈,接过那酒杯,喝了,这边见昌阳又要喝酒了,忙拦住他,“昌阳,别喝了。”
“谁准你叫我名字的?”声音冷酷,那看过来的眼神如寒冰。
笙哥儿也不与一个醉鬼计较,“你已经喝了不少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回去?回哪去?”
“将军府啊。”笙哥儿回答,“难道你真的要在这里过夜不成?”
“将军府?回去做什么……”昌阳冷笑,灌了一杯酒,“没有意思,一个空空的将军府……”
“怎么会是空空的呢?”笙哥儿说,“将军府里那么多人。”这人何时也这么感伤忧怀起来了?
“那些人?再多的人,不是我想要的……也没有意思……”
“你想要的?”笙哥儿觉得他说话怪怪的,“昌阳,你怎么了?那可是你的府邸,你还有什么不顺心的吗?”
“顺心?”昌阳猛地转过头看笙哥儿,“我变成这样还不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
“因为我?”笙哥儿也有些糊涂了,不知道昌阳口中的“你”到底是子规还是……“我怎么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明明是……”昌阳突然把笙哥儿给拉近,“怎么会有这么像的脸呢……如果真的是他就好了……还好,还好你不是他……”
昌阳已经语无伦次了,说的话自相矛盾,笙哥儿也分辨不出他的意思——这个“他”,是指自己吗?昌阳把子规与自己作比较……可是那又“是”又“不是”的……
笙哥儿也便把自己当做子规,“你刚才话里说的那个‘他’究竟是谁?你觉得我很像他?”
“他?他是一个很奇怪的人……”昌阳望着笙哥儿,那黑眸里面有些难以言明的东西,“明明不认得他……明明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可是越接触越想要亲近他,越被他吸引,他有不止一个的情人,见到他们亲密分明很恼怒,却又忍不住偷偷去看他……”
“偷偷去看?你什么时候……”笙哥儿听他说曾经偷偷来看过自己,可以自己却不知情。
昌阳兀自说下去——“……我不能在这样失控下去了,我不能让自己被一个人给牵引心绪……便是喜欢男子,也不该就非他不可了……哼,你和他真的很像……这么相像的两个人……明明一开始只是两三分的像,现在却有七八分了,这么像……”
“昌阳……”笙哥儿觉得他平淡的语气里有说不出的苦闷,这不是自己认识的昌阳……他伸出手去摸昌阳的头发,想要安抚他,一如小时候那样。
昌阳注视着笙哥儿,面前的人和脑子里的人竟然重叠到了一块儿,那望着自己的眼神何其相似,那眉毛,那眼睛,那鼻子,那……嘴唇……忍不住便按住那人的后脑勺,蛮横的攫住那抹嫣红,凭着自己脑子里烧起来的欲望肆虐……
笙哥儿愣了下,便也随他了——两人上回亲吻是什么时候?那时在床榻上腻在一块儿,喁喁私语,如今想来都无比珍惜。
昌阳吻着面前的人——怎么这种感觉这么熟悉呢,好像许久之前便有过……
昌阳喝了不少酒,笙哥儿觉得满嘴都是酒味,连他都觉得有些醉了。
唇稍稍分开之时,昌阳看到面前的人儿脸上的酡红,脑子里突然出现那时在屋顶上看到屋里那人赤祼着身体,与人交缠亲吻的画面,眼神变得愈加深邃起来,在笙哥儿尚未反应过来之时,起身把人抱了起来,直往那红床走去——
笙哥儿在身子悬空的时候便觉得不妙了,后背跌在软榻上,他反射性地抵住上头压下来的健壮身体——
“昌阳,你醒醒,你清醒一点。”
“清醒?为什么要清醒……是你的梦里,和不是你的现实里,对我来说都一样……”昌阳握住笙哥儿的双手,压制到头顶,低头去亲吻他。
笙哥儿侧过头,避开他,“昌阳,你在胡说些什么……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啊?昌阳!”完了,这人醉狠了,说的都是醉话。
“这个地方,这张床,我能做什么?”昌阳用空着的一只手扳过他的脸,吻住,侵入。
“唔……”
笙哥儿觉得现在的情形十分之荒唐,自己来这兰芝楼如何都想不到会变成这样……身上的人是昌阳,是自己信赖的昌阳……
一吻终于结束,笙哥儿喘着气,感觉自己的双手被一根什么带子给绑住,缠绕在了床柱上——这人怎么这样,喝醉了却要用强不成?
“昌阳……你听我说……你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知道我是谁吗?昌阳,你冷静一点……昌阳……”
身上的衣裳一件件被解开——明明是喝醉了酒的人,可是解衣带却是丝毫不含糊——笙哥儿想要挣扎,可是就他的力气,于昌阳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况且还是喝醉了酒不知道收敛力气的昌阳。
密密麻麻的吻不断落在身上,笙哥儿倒是想要叫人,可是此时的情景,便是惊动了人,定也不止把自己的人给叫来,他人来了,着实狼狈,再来,有人若是认出了昌阳……笙哥儿犹豫的间隙,那下半身便已沦陷了——
笙哥儿苦笑,这人是自己所爱的,便是用强,可是是这个人的话,自己并不会排斥,权当是和奸,可是最可恨的是此人如今酒醉,记不得前尘往事不说,对自己的感情也理不清楚,在床第之间,便连自己的人有没有认清楚都是问题……
两人肢体纠缠,昌阳虽说前面粗鲁了些,可是后面却逐渐温和了起来,笙哥儿在感觉到愉悦的时候也便有些自暴自弃了——和奸便和奸吧——以至于一条腿被抬起来的时候,笙哥儿脑子还有些迷糊,直至那尖锐的疼痛袭来——
“嘶……你便是用强也得考虑我……我这只看过几页龙阳图的都知道要用膏药辅助了……”笙哥儿声音嘶哑。
那昌阳一怔,也不知意识回笼了多少——于是,一阵忙乱。
双方身体稍稍适应了些,笙哥儿便已经懒得动弹了,任由昌阳翻来弄去——已经这么耗体力了,他就连挣扎的力气都没了——
“……笙……吾爱……”
耳畔的声音把笙哥儿的意识拉回了些,“昌阳……你说什么?”
“……吾爱……”
笙哥儿闭上眼睛,那许多的怨气似乎一下子消散了——昌阳,我信你。
这床上的混乱持续了多久不得而知——笙哥儿原本定的十八岁生辰礼物却在此时被昌阳给提前享用了……只是到底稀里糊涂了些,这么乱麻一团的初‘也’却是笙哥儿没有想到的。
意识远去的笙哥儿任由周公召唤而去,却也管不了许多醒来以后要面对的事了。
笙哥儿 第一卷 哥儿的生活 第一百三十二章 别离
外头是雀儿打架的声音,唧唧喳喳的,好不热闹,偶尔听到鸟儿展翅的动静,那该是院子里的两只白鹅。鼻翼间是加了兰花的沉水香的幽香,似有若无。
笙哥儿睁开眼睛,那刚换的床帐上绣着白鹭、莲花和芦苇,那是“一路连科”。这是在家里,在自己的床上吧。
笙哥儿动了动身子,却差点忍不住呻吟出声——好疼……全身像是被大力揉搓过似的,酸软作疼,而下半身更不似自己的了,腰部发软无力,后面那一处酸胀,甚至有刺痛之感。
这是……
笙哥儿的意识逐渐回笼——自己和昌阳……兰芝楼……可是现在自己在家里……那昌阳呢……
房间的门被轻轻推开,进来的脚步声也很轻,是重楼。
床帐被掀开的时候,果然出现的是重楼的脸。
“终于醒了。”重楼松了一口气,在床边坐下,“哥儿,怎么样了?”
笙哥儿只是看着重楼,没有言语。
“怎么了?”重楼有些担心地道,“不舒服吗?”
其实笙哥儿只是发呆。
“没。”
重楼伸手用手背试了试笙哥儿的额头,“总算是退下来了。”
“我怎么回来的?”笙哥儿问。
“如今都回来了,还问这个做什么?”重楼的眼神有些闪避。
“重楼。”笙哥儿盯着他,“我是怎么回来的?”
“哥儿这么问我,那边是想起来之前的事了?”重楼叹了口气,“哥儿,原先我们便说了,昌阳已经不是原来的昌阳了,可是哥儿说他会回来的……如果是以前的昌阳,他如何会对哥儿做出这样的事?那简直比杀了他还更痛苦吧?可是他做了……若不是我们找到将军府,那燕樽带我们去兰芝楼,我们如何找得到哥儿?那昌阳把哥儿当什么?在妓馆里对哥儿用强,这是他可以做的事情吗?哥儿彼时都已经没有意识了……”
笙哥儿见重楼眼睛都红了,知道他心里难过,握住他的手,“这兰芝楼是我要去的,也是我要单独和昌阳呆在房间里的,他会醉了酒,以为我……”
“哥儿是要说他喝醉了酒,把你当小倌了?”重楼冷笑,“即便是昌阳想要的是与男妓厮混,哥儿也容许了?”
“并非如此……”笙哥儿也不知道要怎么说,他知道昌阳找子规是因为子规与自己相像,而他对自己做出那些事,说他是把自己当小倌,还是把小倌当自己,这都是说不清的……他只知道……
“昌阳对哥儿做出这种事,哥儿还要维护他?”重楼眼神里满是难过。
“我不是维护他……”笙哥儿也知道自己这段时间把太多的心思放在昌阳身上了,把其他人都忽略了——那是因为他们都在自己身边的缘故……笙哥儿看着重楼,想要坐起身来,却被重楼按住——
“你这身体还没好呢,又要做什么?”重楼责备道。
“我只想好好跟你说话。”
“要说话躺着也可以说。”重楼道。
笙哥儿拉住他的手,“你陪我一块儿躺好不好?”
重楼犹豫,但是最后败在笙哥儿的眼神中。他脱了外衫和鞋袜,上了床,小心地把笙哥儿的身体往里面移了移,自己躺在外头。
“你想要说什么?”
“我知道你不高兴。”笙哥儿缓缓道,“是我不好。会有今日的局面,都不是我们想要的。我放不下昌阳,不论他变成什么样,我心里的他还是原来那个昌阳……就算不是昌阳,是你,是杜若,还是苍术,你们任何一个人,我都不会放手……这个,不是一开始的共识吗?”
“可是,哥儿……”
“我知道的,你们是心疼我。你们都想要保护我,可我也是男子,不需要人时时刻刻保护的。昌阳失忆后,我总想靠着自己来帮他,让他恢复记忆……事实证明,我的能力毕竟有限。”笙哥儿把他的手拉到脸边,磨蹭了几下。“这次的事,若是真的回想起来,我也不后悔,这也是我,若是别人,我如何都不允许他靠近昌阳的。”
重楼望着笙哥儿,多少有些明白笙哥儿的意思了,“哥儿话说到这里,便是丝毫不怪昌阳了?”
“怎么不怪?”笙哥儿扁嘴,“我这还疼着呢,又不是天生喜欢受虐的,那时他是喝醉了的,现在必已经清醒了,等我见到他,看他怎么办……”
“怕是见不到了。”重楼突然道。
笙哥儿一愣,“你说什么?这是什么意思?”
“昌阳已经请了旨,即日便领兵去西疆。”重楼是从杜若那里先听到这个消息的,如今京城说不知道禁卫将军出兵西疆的事。
“请旨?”笙哥儿一惊,“他已经请旨了?”
“哥儿以为自己睡了多久?”重楼看着他。
“多久?”
“哥儿去兰芝楼是前日的事,那日夜里我们才找到兰芝楼把你带回来,哥儿回来以后就发烧了,昏迷不醒,直至现在,已经一日一夜了。那昌阳请旨是昨儿的事,今日他便要出发了。”
“我原本就是为了阻止他请旨,怎么……你说是今日?”笙哥儿挣扎着要起身,再次被重楼按住——
“这又是要做什么?你就这样的身子,你还想往哪儿去?”重楼说,“这如今圣旨已经下了,再要有变动是不能够了。”
笙哥儿眼睛一暗,“我知道已经是覆水难收,不过,到底想要送送他。”
“但凡昌阳有一点良心,此时他也都是没脸见哥儿了的,哥儿又何苦去见他,自讨没趣呢?还是拖着这样的身体去的。”重楼把他脑袋枕着的枕头给弄好,“哥儿且放宽心把自己的身体顾好吧,其他的事想他做什么?那昌阳其他的不说,这打仗的本事哥儿还不知道?要不然也做不到这大将军的位子了。”
“你说的是,我只是担心他的安危。”笙哥儿突然想到了什么,抓住了重楼的手,“现在这个时间他已经走了吗?”
“差不多时候了,许已经往城门口去了。”
“你帮我拿一样东西送他。”
“一样东西?什么东西?”
“我……”笙哥儿想了想,说,“就拿我常日束发的红玉簪子给他,便当是等他回来的信物。”
“哥儿……”重楼拧着眉。
“就这么一件事,重楼……”笙哥儿抓着他的袖子。
“罢了,我替你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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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若是代表圣上出面送昌阳西行的,他其实心里恨得要命,可是面上必须装出一副样子来。
“将军一路走好。”
昌阳看出他对自己的厌恶和不屑,脸上也是面无表情,“有劳御史了。”
两人的马匹走近时,杜若以其他人听不到的声音说,“你,最好不要再回来。”
“他怎么样?”昌阳低声问。
“他?哪个他?”杜若明知故问。
昌阳盯着他,“你们照顾好他。”
“哼,”杜若冷哼,“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昌阳转身正欲策马,听得身后有喊声——
“且慢行!”
来者正是匆忙赶来的重楼。
“重楼,你怎么来了?”杜若疑惑道。
重楼看了他一眼,骑马上前,把手里的东西扔给昌阳,昌阳接住,是个红绸包,里面细细长长的似乎是个什么东西,他打开一看,却是根红云簪子。
“这是哥儿让我给你的,你要留着便留着,要丢了便丢了,这意思我反正是送到了。”重楼冷着脸说。
昌阳顿了下,把那红绸包塞进里衣,未说一话,调转马头,便带着自己的兵将走了。
杜若和重楼看着那渐渐远去的列队,两人一时说不上是什么心情。
“哥儿已经醒了?”杜若问。
“嗯,才醒,听说了昌阳要去西疆的事,便让我带着那东西来了。”
“到底还是念着他,即便是如此……”杜若喃喃道。
“哥儿的心思你还不知道?他记恨不了昌阳的。”重楼道。
“最恨便是,我们平日对哥儿小心对待,只怕哪里不好了,他却趁着酒醉做出这种事……”杜若阴着脸,“若不是局势不对,我如何会放过他?”
重楼看了他一眼,“你说,昌阳有没有可能恢复记忆?”
“便是恢复不了记忆又如何?在哥儿心里,他还是哥儿心系的昌阳。”杜若皱眉道,“只是,你还记得那日我们去兰芝楼找到哥儿时的情景?那昌阳的虽然做了那强行之事,对哥儿的作态却不像是无情之人。今日也是……”
笙哥儿 第一卷 哥儿的生活 第一百三十三章 收留
“这是我熬的红稻米粥。”葭儿梳着已婚妇人的牡丹三髻发式,发髻上Сhā着金镶玉花钗和玉蝴蝶纹步摇,穿着青底百蝠纹的齐胸襦裙,把托盘里的东西拿出来放到桌上,“还有几样哥儿爱吃的小菜。”
笙哥儿放下笔,“不是说厨房的事用不着你了吗?我要吃什么自然会交代厨房里的人。”
“如今哥儿的房里都少来了,我成日家也没有事做,你病着我就煮几次东西怎么了?”葭儿又说,“你啊,有一个毛病改不了,明明生着病,给你炖好的药还是不要吃。”
“不是吃了吗?”笙哥儿说,“我知道是苇儿炖的,每次送来的都好好吃了。”
“可是还是要三催四请的。”葭儿说,“如今我们不能日夜伺候了,余容是不可靠的,宝瑟和锦屏又太小,不敢吱声,重楼和苍术他们也是各有各的事做,哥儿身边着实不像样。”
“你们哪里不知道我?我是乐的轻松自在的。”笙哥儿说,“都已经嫁为人妇了,虽说还是住在家里,可是也要多把心思放在自己该放的人身上。”
“现在教训起我们来了?”苇儿走进来了,手上是一捧白兰花,她的发也梳成一个挽髻,头上只一根银鎏金镶宝观音簪,身上是一件官绿兰纹半袖襦裙——“哥儿但凡想到我们一点,也要自己保重些。这次的事情虽不知究竟如何,我么也不去追究,只望哥儿凡事想着家里一些。”
笙哥儿走过去,“不是不告诉你们,只是事情已经过去了,再提起也没什么意思。”
“罢了,那便不提吧。”葭儿说,“先把这粥给喝了,我可是炖了大半天了的。”
“好好。”
苇儿走到笙哥儿的书桌前,把那定窑白瓷大花瓶里昨日的拿出来,今日的白兰花换上,换好了花,不经意瞥到笙哥儿摊在桌子上的那幅画,画上是一匹马,马上有一人,身形高大,穿着红色的披甲,那人策马离去,画上的不过是个背影。只要是认识的人,看到那幅画还能想不到那画里的是谁?
苇儿虽然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可是以她的灵慧,哪里猜不到哥儿受伤的事会和谁有关?昌阳领军西去的事他自然也是知道的,如今看到笙哥儿的画,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哥儿的情路,说是顺,那是真的比很多人要顺,毕竟哥儿不只是两个人之间的感情,期间牵连着五个人,更别说都是各有各的骄傲的人了——在哥儿这方面开始有感觉的时候,便早早收获了那四人的感情,何其顺利?可是,这一而再再而三的分离,也着实比其他人要艰难一些——何况还要面临可能的生离死别呢,即使那可能性很小——到底不安心。昌阳对哥儿的爱毋庸置疑,昌阳对其他人都透着种“冷”气,唯独面对哥儿的时候,像是要把所有的热情都释放出来似的,甚至有一种飞蛾扑火般不管不顾的感觉。可是便是这样一份坚定的感情也在昌阳突然失忆以后收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和打击,一个忘掉自己所爱甚至伤害自己所爱的人会怎么样?苇儿心疼哥儿,因此恨着昌阳的所作所为,可是,她却又觉得现在的昌阳有些可怜——她不知道昌阳有没有可能恢复记忆,可是一旦他恢复记忆,想起了自己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又该如何自处?
苇儿在心里叹口气:只望哥儿好,和这几人的纠缠早早有了结果才是。
“这天也太闷了,不知什么时候可以爽爽快快下场雨。”笙哥儿看了眼窗外说。
“可是看外面的天,那太阳大的,不像是要下雨的。”葭儿站在窗口说,“那荷塘里的锦鲤都跳起了好几条,院子里的白鹇也寻着阴凉的竹林去了,真的是太热了。”
虽然说着不会下雨,可是没想到半个时辰都没有,这天一下子就阴了大半,然后一场半月都没下过的甘霖降了下来,真的如覆盆一般,淋漓尽致,如哥儿所想的,爽爽快快下了好大一场。
而门就是这个时候敲响的。其实一开始没人发现有人在敲门,因为外头动静实在太大了,又是打雷又是闪电,在加上暴雨,再大的动静都容易被遮掩过去。守门的护卫听真切了以后,才开了门,门外却是站着一个陌生人,不,应该说是两人,因为其中一个被另一个抱在怀里。
那抱人的男子对护卫说想要求讨些吃食,并希望可以借个遮风挡雨的地方,等雨停了便走。若是以往,护卫肯定把人给赶走的,可是看那两人,一大一小的,被雨淋得凄惨,而且那抱人的大人似乎不比怀里小的要强壮多少,说话都没有力气,似乎再过一会儿就要晕倒了一般……
那护卫犹豫了一会儿,才决定去禀告笙哥儿,笙哥儿这边正在窗边看着雨打荷叶,闻言,便让护卫把人留下来,先给些吃的。苇儿听说那人带着个小的,似乎还病着,便要过去看,笙哥儿想着家里没有可以做主的人,苇儿和葭儿都是妇人,不好出面,便也跟去了。
笙哥儿在花厅里见到那一大一小,事实上,除了看起来病弱些,狼狈些,拿了一些点心和些厨娘她们自己吃的馒头包子——那大的虽然看起来也是饿得不行了,可是一直等苇儿给小孩儿看完病确认只是又饿又累体虚了才开始给小孩儿喂吃食,等小孩儿吃完以后,自己才吃将起来,最后吃得一点不剩——不过,即便是饿了,那动作姿态也透着优雅,这让笙哥儿肯定了这人不是一般人。
等他们吃完以后,那雨还没有停。笙哥儿见此说让锦屏收拾了一间房让他们在此过夜,等明日再走——其实,笙哥儿并不是多么滥发好心肠的人,可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一大一小,总觉得要做些什么——而有时候,恩怨报应便是在你自己都不觉察的情况下开始的。
“不用麻烦了,我们在廊上过一夜就好了。”那人抱紧了小孩儿,倔强道。
笙哥儿看了他一眼,“你就算觉得自己挨的下来,可是这孩子却未必,他已经这样了,虽说现在不是冻人的天气,夏季的夜里也是难熬的,这又下雨,蚊虫也有不少,只怕今日还好的,明日便起不来了。”
那人看着自己怀里的小孩儿,小孩儿睁着眼睛,眸子乌黑的,终于点头,“多谢公子,今日之恩,来日必将结草衔环来报。”
“这来日也得先过了今日再说。”笙哥儿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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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儿也未问清人底细,就把人留下了。”苍术说。
“别的不说,我看人还是不错的。”笙哥儿懒懒道,“这人偏偏来敲咱们的门,也便是命里注定和咱们有缘,帮帮也无妨。这也都是力所能及的事,不算施恩,不过是问心无愧。”
“哥儿说的是。”传来倒没直接否定笙哥儿,缓缓道,“只是那人我也见过了,看打扮穿着,看形容举止,不像是街上乞讨流浪的,也比那一般人要好上了许多,许就是个有来历的。可是这有来历的,落到这么狼狈的境地,说不好便是与人结仇了。这如今咱们收留了他,难保不会引来麻烦。”
“这么说,”笙哥儿眼波一转,“现在我是该去那房里,把人给赶走了?”
“这倒也不必。”重楼笑道,“人都留下来了,留一夜也便留一夜吧,现在赶走,只怕会伤人性命。我只是想和哥儿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哥儿不可轻信于人。”
“是啊,如今这世道,什么人没有,什么事不可能?究竟是人心太恶,世道太难。”苍术道,“说来,也是那守门的护卫不对,这么点事也去禀告哥儿,把门一关,别让人进来就是了。”
笙哥儿看着他们两个,冷笑,“以往只说我心冷。其实,你们一个个才是铁石心肠,同你们相比,我仁慈可比菩萨了。”
“我只觉得,过多的仁慈没有必要。”苍术说。
“这仁慈也是要看人的,不相干的人,帮得了一时,还能护得了一辈子?”重楼道。
“……”
笙哥儿 第一卷 哥儿的生活 第一百三十四章 因果
夜里,笙哥儿睡得正熟,就听到外面吵吵嚷嚷的。
“闹什么啊?”笙哥儿拧着眉爬起来,见身边的杜若已经不在了。
笙哥儿披上一件外衣,下了床走出了屏风,见杜若站在窗口往外看。笙哥儿走过去——
“怎么了,这是?”
“有十几个差人闯进来,好像是要搜人。”
“搜人?搜什么人?”
杜若回头看了笙哥儿一眼,“哥儿还记得今天收留下来的两个人?”
“他们……”笙哥儿道,“我也知道他们来历不简单,竟然能引来这些人。”
“苍术和重楼已经出去了,我也出去看看,哥儿在房里呆着不要出去。”
“我也要去。”笙哥儿说。
“外头蚊虫多,湿气重,而且也怕那些人冲撞了哥儿,哥儿就不要出去了。”
笙哥儿不说话,只是看着杜若,最后还是杜若败下阵来。
两人出去的时候,见那些护卫把人给拦住,而苍术和重楼在最前头正和让人在交涉。
“这是怎么了?”杜若道。
“这些人说是来搜查,分明是扰民。”苍术说。
“搜查?”杜若上前,“既是来搜查,你是哪里的衙差,可有手谕?”
那打头的人看到杜若,觉得有些眼熟,但是一时想不起来是什么人,皱着眉道,“你又是何人?”
“我是何人不要紧,这天子脚下,说的也是王法,明文禁令是不准再夜禁以后出行,更别说扰民了。”杜若神色淡淡的,“除非你有二品大员以上的手令,而这手令也须得有正当的理由才可。”
那领头的人也看出杜若的身份不一般,态度稍稍和软一些了,“我们是齐安王府的侍卫,因王府内遭了窃,才奉命来搜查,寻得窃贼。”
“齐安王府?”笙哥儿冷笑,“原来是齐安王的人,你们找人,哪里不能找了?来我们这儿,难道是认定了贼就在我这里?还是怀疑我们这儿就是贼窝?”
“这其他地方也搜了,现在搜到这里,如果你们没有窝藏窃贼,让我们搜搜又有何妨?”那人仗着自己身后都是带刀的侍卫,所以有恃无恐。
“那便不让搜了你们又能怎样?”笙哥儿斜睨着他们。
“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说着便要让人强入。
“据我所知,齐安王如今并无实职,也就是无品了,你们不过是仗着齐安王的封号在外就有恃无恐了,当今圣上最厌皇亲仗势欺人,扰民欺民,你们要搜这里好好回去拿个正正经经的手谕过来,否则别怪我明日上朝好好参齐安王一本。”杜若虽笑着,可眼里并无笑意。
听杜若这么说,那些人面面相觑,知道这不是寻常百姓,那领头人遂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左都御史杜若。”
那些人脸色一变——着左都御史是出了名的油盐不进,御史之职是圣上一步步提拔上来的,他的权责便是监管百官王侯的所作所为,若是看到一点差错,都可以上折子参一本——自从这杜若当上御史以后,败在他笔下的何止一个官员,且都是在五品以上的,他是不讲情面的,虽然看上去是个好说话的文弱书生,可是暗地里,被称为“笑面判官”,那支笔那张嘴厉害着呢——他们的主子齐安王不过因为皇室血统封了个王还有封地,原来也还是有实职的,但是因为不知道怎么得罪了圣上,被撤了职,如今真的是无级的王爷——这若是被这位惦记上了,再告一状……
“原来是御史大人啊。”态度完全变了,“这我们也是奉命行事,不成想这儿是御史大人的私宅……”
“这倒不是我的私宅,只是我友人之家。”杜若说,“倒是不知你们搜了几家了,都找到这儿来了。”
“没、没几家……”
“哼,我也管不了你们,横竖这里你们不能动。你们回去以后要告诉你们家王爷也尽管说,就说是我杜若的意思,不过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如今是多事之秋,齐安王还是安生一些,圣上说过多次了,见不得王爷王子欺压百姓,王爷可别触到圣上的逆鳞了。”
“是是是。”那些人再也不敢逗留,匆忙离去了。
“真是狗仗人势。”苍术啐道。
“这齐安王还真的阴魂不散,这咱们好好在家里呆着也能搜到咱们这里。”重楼说。
“圣上不过是念着老齐安王的功劳,才对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杜若帮笙哥儿紧了紧外衣,“哥儿,咱们回去吧。”
“哥儿,只怕还有后事,要不咱们先把人给偷偷送走。”苍术问笙哥儿。
“那齐安王既能这样在民宅搜人,必是和城门打过招呼,送走又能送哪里去?这一出去就是把人送入虎口,先缓缓吧,等天亮了再说。”
“今晚这么大的动静,他们那边必也已知道了。”重楼说。
“能让齐安王这样大肆搜索的,应该是要紧的人。”杜若说,“只是不知道是齐安王什么人,是关心的人还是结仇的人就不得而知了。”
“哥儿,要不去问问看?”
笙哥儿还未开口,就听到一道声音——
“叨扰各位了,给大家带来了这么大的麻烦。”笙哥儿转头,看到那个人站在拐角处,“不敢再多留,我们这就走,在此先谢过各位了。”
笙哥儿走过去,见他已经被下午看到的样子好多了,虽然还是有些虚弱,可是眼里已经恢复了神采——
“你要走去哪里?刚才你也该听到了,你出去必定会被抓的,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可是我看你不像是愿意回去的。”
“我们再留下来恐怕会给诸位带来灾难。”那人低垂着脑袋说。
“既然把你留下来了,那帮人也不是帮到一半就算了的。”笙哥儿说,“外面湿热,不介意的话跟我进去说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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笙哥儿的房内,烛光通明,泡好的茶放在桌上,笙哥儿与那人坐在桌旁,其他三个也就站在一旁。
“先通一下姓名吧。”笙哥儿说,“我是傅晏笙,这是重楼、杜若和苍术。”
那人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原先以为不会有多深的交集,便没有报上名字,我是希让觉。”
“希……是姓氏?”笙哥儿道,“这名字不像是中原人的名姓……”
那人点头,“我是苗人。”
笙哥儿一愣,“你从苗疆来的?”
“是。”
笙哥儿想起齐安王与苗疆的关系,“你是齐安王的亲戚?”
“齐安……你是说希卡因?”
“希卡因?”
“他的汉名是魏良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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