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捻起一颗紫红的葡萄,去了皮塞到他嘴里,“乖些,再抄一幅字来给我看。”
“嗯!”
杜若,也就三爷回来的时候,就见老爷正在教君哥儿写字,笑着上前,看了看那幅字,“不错,长进了不少。”
君哥儿一听说这话的人是杜若,心里就高兴--毕竟三爷的字那可是堪比大家的,而且对于启蒙没多久的君哥儿来说,三爷这个博学多才的人确实是非常值得尊崇的--
“杜若哥哥。”
三爷摸摸他的头,“不过力道还是欠缺些。”
老爷看着三爷,道,“他还小,你还想他真的写出多好的字?你也忒挑剔了。”
“我只是说说我的看法。”三爷笑着捻起一颗葡萄吃了,“嗯,这葡萄不错,够甜,籽也小。”
“这是庄子上自己种的,自然是好的。”老爷抬头看了看头顶的葡萄架,“可惜咱们院子里的葡萄结出来的果实不是那么尽人意,看来也还是要找花匠师傅来看看。”
“这颗葡萄倒也不必真的结出什么样的果实,又不指望这个,只是这样的夏日遮遮阳就尽其用了。”三爷说。
老爷抬眼看他,“今儿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你的府衙里清闲下来了?”
“这马上就月底了,文案处理得差不多,今儿他们约着出去喝酒,我推托了就回来了。”三爷伸手把老爷的头发抚顺。
“那不也是你衙里的人?虽说是小吏,可是你也该同他们一块儿热闹热闹,也是亲近,怎么就回家了?”老爷怪道。
三爷低头看了眼依旧趴在那里一笔一划地写字的君哥儿,才压低声音在老爷耳边说,“你可知道他们是要去哪儿喝酒?”
“哪里?”
“是玉露楼。”
三爷的呼吸吹拂在老爷耳朵上,老爷因为痒退开了些,却见三爷勾着嘴角,对自己笑得促狭--“你说我这是去还是不去?”
老爷挑眉,“你便是去了,我又能耐你何?”
三爷拉住老爷的手,“是啊,不能耐我何,想到半个月前,苍术去了那里谈生意,回来以后愣是把轮到人的机会给推了,连亲近都颇为嫌弃,我可不想重蹈覆辙。”
老爷斜了他一眼,“你若是真要去我也没有把你绑在家里的道理。”说着往里屋走去。
三爷跟着老爷进屋,进屋前给宝瑟使了个眼色,让她“看顾”着点君哥儿--其实就是让她看着君哥儿不要让他进屋。
“老爷这是恼了?”三爷走到老爷身后,看着老爷在那里拨冰块。
“我有什么好恼的?”老爷不动声色,把那些小冰块给舀出来。
三爷的手在老爷脸上抚过,“到底是不喜欢了。”
老爷转过身来和他对视,“那些烟花之地,你们真要去去多少回都没有什么使不得的……上次苍术的事,如若不是因为他瞒了我,我会给他不自在?他和我说了,那这件事就不算是什么事了。”
“苍术不与你说,不过是因为怕你知道了不高兴,”三爷道,“生意人去那里也多得是,以前他都是能推就推了,可是那次是个外族商人,派头大得很,挑了那个地方,他也多有些身不由己。”
老爷似笑非笑,“这倒怪了,平日你们可是没有看得顺眼的,怎么现在倒是替苍术说起话来了?莫不是真的有了什么‘利害相关’?”
三爷搂住老爷的腰,“什么利害相关?我们四个平日里说话也确实是你来我往的,不过我也不至于要落井下石。其他的事也就罢了,唯独对老爷你的心,可都是一致的。”
老爷把他脸推开,“你少在给我表情意了,我还不知道你们?都是一丘之貉,狼狈为奸的还少吗?”
“这怎么就狼狈为奸了?”三爷一脸“冤屈”。
“好了,同你说正经的。”老爷抓住他的手臂,“昨儿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那个唐秋江?”
“你不要告诉我你忘记了……”老爷眯起眼。
“怎么会?”三爷轻佻地摸摸他的脸,“你的事对于我来说可是头一等的大事。”
“那说吧。”
笙哥儿 第二卷 老爷的日子第三章 看戏
老爷和四位爷上了湘莲阁的时候,几位姨奶奶都已经坐好了--这几位姨奶奶在之前老爷还在的时候,那真的是明争暗斗,不过现在彼此相处似乎还不错,至少像现在一起坐在一起还能说说笑笑。
“大哥哥。”傅雪卿和傅雪昭站了起来行礼。
“嗯,坐吧。”
几位姨奶奶也站起身来,老爷说,“几位姨奶奶都在坐吧,雪卿和雪昭也坐吧。”
“哥哥!”
老爷还未坐下,就听到了君哥儿的声音,转头看到余容和木丹一人一只手牵着君哥儿过来,君哥儿看到老爷就跑过来抓住老爷的衣角,笑得一脸灿烂。
最后君哥儿坐在了老爷腿上,同一桌的还有大爷、二爷、三爷和四爷。另一桌是几位姨娘和傅雪卿、傅雪昭这些女眷。
二爷拉了拉铃铛,那边的水榭上就开锣了。
“这是我从外头请来的芍药班,”老爷对另一桌的女眷说,“芍药班先前来咱们府里唱过堂会的,我记得那时,佟姨奶奶就说芍药班唱得好,所以这次还是请来了。”
穿着一身朱红的佟姨奶奶笑道,“老爷有心了,这芍药班我记得呢,里头有个小旦叫‘寸心’的,唱得确实不错,我记得还有一个唱小生的,叫什么来着,唐……唐……一时还真想不起来了。”
“是唐秋江吧。”三爷说,“这个唐秋江扮相俊美风流,在珞城的戏园子也是号人物。”
“是这个名儿,”佟姨奶奶掩嘴笑道,“三爷记性就是好。”
老爷看了眼三爷,才说,“他啊,哪里是记性好,分明就是会在这些事上做文章,值不得什么。”
三爷并不反驳,只是看着老爷笑。
这时,一溜丫鬟捧着食盒上来了,送到老爷这边,大爷打开食盒,老爷看到里面的菜,说,“这道菜放姨奶奶那一桌吧,这是一道夹肝尾,是羊尾和羊肝同煮的小吃,我记得秦姨奶奶和雪卿都是爱吃的。”
丫鬟送到那一桌,秦姨奶奶谢了,傅雪卿也行礼谢道,“谢大哥哥。”
“都是自家人,何必这么拘谨。”老爷望着傅雪卿,“这平日也没怎么觉得,今日这乍以看到雪卿,才发觉真的是大丫头了,雪卿相貌都肖似佟姨奶奶,出落得好,这样看着,还真的是到了找户好人家的时候了。”
佟姨奶奶听了,面带喜色--她其实早有这个心思了,也在想着和老爷说这件事,现在老爷主动提起了,她忙接话道,“是了,雪卿也已经十六了,我这最大的心事就是雪卿的事情了。”
老爷见傅雪卿和她娘亲不同,脸色有些发白,低着头一言不发,看似是害羞了,可是她手里的帕子却几乎被她绞烂了--老爷微微一笑,“姨奶奶安心吧,我是雪卿的哥哥,雪卿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绝不会耽误了她。”
“是啊,佟姐姐,”坐在佟姨奶奶身边的舒姨奶奶说,“有老爷在,还有这几位爷,咱们傅家这样的人家难道还愁找不到好的婆家吗?”
“我看啊,到时候只要老爷一开口,这等着和雪卿结亲的人就能排出珞城城门了。”金姨奶奶也跟着说。
其他两位姨奶奶也点头称是。
傅雪昭看看坐在对面的姐姐,又看看几位姨奶奶,不动声色,横竖不与她相关--长姐还未出阁,这些事都不干她的事,更何况她也不着急--她只看着那戏台上,“哎,那位白衫小生就是姨奶奶说的那位姓唐的小生吗?”
众人的注意力到了那水榭上,果然有一白衫书生摇着扇子出场了,戴着无翅软帽,那扮相确实俊美--相比女伶扮的小生,男伶的气质那是天然的,扮起来也就更得心应手--而这个唐秋江唱功也不俗,音色圆润,唱腔婉约,扮的又多是多情书生的角色,所以很招女客的喜欢。
“可不是他,”佟姨奶奶说,“他唱得是真不错。”
老爷往傅雪卿那里瞟了一眼,见傅雪卿盯着台上目不转睛,眼神里甚至有一股痴然,老爷在心里暗暗叹气。
“老爷。”四爷夹了一块肉送到老爷嘴边。
老爷张嘴吃了,“这肉味道有些熟悉,却不是家常的,是什么肉?”
“是驼峰,”四爷回道,“这道驼峰是与核桃同煮,片薄了用蜜糖蘸食的,驼峰细腻肥美,不过老爷胃弱,倒不能多吃了。”
“合着方才只是让我尝个鲜儿?”老爷睨了他一眼,低头见君哥儿正戳着一个黄雀吓圆吃,边吃边瞪大着眼睛看着自己,笑笑,掐了掐他的嫩脸,君哥儿也笑了,满是傻气。
老爷正逗着君哥儿,大爷悄悄捏了捏老爷的手,老爷顺着大爷的目光看去,傅雪昭已经站起身了,正欲离去,注意到老爷的目光,才走过来,小声说,“大哥哥,我身子不适,先回房了。”
“怎么了,要不要找大夫来看看?”老爷问。
“不打紧,许是昨儿在园子里打秋千,中了些暑气。”傅雪卿说,“不用请大夫的,我回房歇息歇息也就没事了。”
“雪卿怎么了?”佟姨奶奶也注意到了这边。
“娘亲,我身子不适,先回房了。”
“要不要紧,还是找大夫来看看吧,可别是有什么不好……”
傅雪卿好不容易劝服了佟姨奶奶,又在老爷的允准下,才带着自己的丫鬟兰佩走了--她身边的那些小丫鬟都没跟过来。
一折子戏结束,老爷他们一齐给佟姨奶奶敬了酒,雪昭和君哥儿是晚辈,就说了好一些吉祥话,老爷也陪着说笑,几位姨奶奶心情也颇好,彼此敬酒猜拳,老爷也过去凑趣儿,几位姨奶奶见老爷兴致难得这么好,同她们一起玩,也都玩得兴起,结果在罚酒的时候,老爷的衣裳不慎被酒弄污了--
“几位姨奶奶玩好,杜若、重楼、苍术,你们陪姨奶奶们玩,昌阳,你陪我回房换衣裳吧。”老爷笑着说。
“好啊!”
老爷让君哥儿和傅雪昭还有几个大丫头一块儿玩骰子,自己带着大爷回房……不过,却不是回平湖苑的方向,而是……拐了个弯儿,上了石桥,往那水榭而去。
那芍药班的人看到了两人,都有些惶恐,忙行礼了。
“老爷和大爷怎么有空儿过来了?”那芍药班的班主挤着笑问。
“我来看看你们,那赏可得了?”老爷道。
“得了得了,老爷那么慷慨,我们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不算什么,你们接下来都好好唱,把姨娘们逗开怀了,不会少了你们的。”老爷回头看了大爷。
大爷从自己的袖中拿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交给班主。
班主又是一阵谢。
“说起来……”老爷看了看芍药班里的人,“那扮小生的唐秋江呢?怎么不见他?”
班主因为比较忙乱,所以也有些不清楚,转过头来问班子里的人,“小江呢?刚才还在换戏服呢,现在人呢?”
大家面面相觑,后来是一个演老旦的女孩子说是有人来找,往后头的房间说话去了。
老爷又说了几句话,才带着大爷往那所指的方向去了--那个房间其实就是水榭后的小耳房,老爷和大爷过去的时候,见那兰佩站在门口,东张西望,很是紧张的样子,在看到老爷两个时,脸色一瞬间惨白了,连站都有些站不稳了,然后有些大声地对他们说,“老、老爷,大爷……”
“兰佩,你怎么在这儿?”老爷走上前去,“你不是陪雪卿回房歇息了吗?你在这儿,那雪卿呢?”
“小、小姐她……”兰佩有些语无伦次了。
老爷看向那扇紧闭着的房门,有大爷上前去推门,门是从里面锁住的,有大爷皱了皱眉,正欲踢开,却被老爷阻止了--
“不用。雪卿,我在这儿,你还是出来吧。”
过了一会儿,门才开了,傅雪卿站在门里,脸色并不好看,嘴唇有些微红肿,幸而衣衫和发丝都没有乱--老爷暗暗松口气。
“大哥哥。”
“雪卿,你身子不舒服,为什么不回房,却在这儿呆着?”
“我……”傅雪卿别开视线,“我觉得好些了……看这儿风景好,才、才过来的……”
“这儿风景好?”老爷眉一挑,“我倒不怎么觉得,难道是从屋里看……会更好看些?那我也进去看看。”
傅雪卿的反应是把老爷给拦住,“大哥哥……”
“昌……”那个“阳”字还没有出口,就听里面有了动静,然后便是那后面传来重物落水的声音。
傅雪卿脸色大变,身子一软,幸而被兰佩给扶住。
“昌阳,你去。”
大爷点头,也跳下了水,往那后面快速游去。
而这落水的动静太大,这下不只是水榭里芍药班的人,就连园子里不远处的仆人也注意到了,凑过来看的人不少--
老爷对着众人微微一笑,“这唐先生也忒贪玩了,看到那莲花长得好,想要摘竟自己掉下去了……把我和雪卿都吓了一跳,你们谁懂水性的,也下去帮你们大爷的忙,快些吧。”
“是是!”又有几个下了水的。
老爷再回头看傅雪卿,脸上依旧带笑,可是声音却是发冷了,“雪卿,跟我回房说话。”
“……是。”
笙哥儿 第二卷 老爷的日子第四章 情困
“兰佩,跪下。”老爷坐在上首,面无表情道。
兰佩本来就已经腿软了,“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并磕了三个头,“老爷,兰佩知错了。”
“知错?那你犯了什么错?”老爷问。
兰佩偷偷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傅雪卿,又低下头去不说话了。
“如果自己犯了什么错都说不出来,算是什么知错?”老爷冷哼一声,“傅府养的每个下人,都是在做自己的本分。兰佩,你的本分是什么?”
“是……是伺候小姐。”
“是,伺候小姐。”老爷手里的杯子放到了高几上,“那小姐……你觉得你伺候好了吗?”
兰佩双手撑在地上,不敢回答。
“伺候小姐,并不只是要你跟着小姐给小姐端茶递水就好,也不是要你小姐要你做什么就是什么,你最要做的就是护主,保护你的主子不受伤害……”老爷冷眼看着她,“你的主子尚在闺阁之中,你知道对于她来说名和清誉有多么重要吗?这一点你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兰佩又重重磕了一个头,然后轻声哭起来了。
傅雪卿双手紧抓着扶手,她如何听不出来,老爷表面上是在责骂兰佩,实际上是在“指桑骂槐”。
“好了,兰佩起来吧。”老爷说,“你先出去产,在外面等着。”
“是。”兰佩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出去了。
房内只剩下老爷和傅雪卿。
“雪卿,这也只剩下咱们兄妹两了,都是自己人,这也不说外话了。”老爷看着她,“你现如今也十六了,我知道你大了,也多了些心思,可是你从小也是佟姨奶奶请正经的嬷嬷教养的,这有些事你该是知道的。”
“大哥哥是什么意思?”傅雪卿还要装傻。
“雪卿,你和那姓唐的戏子之事,我知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一直按捺着不说,是我以为你会知道分寸。”老爷缓缓道。
傅雪卿看着老爷,眼里带着惊讶,“大哥哥你……”
“你不必觉得奇怪。”老爷说,“你与那唐秋江结缘也是那次他们班子来傅家唱戏,那之后,你往外跑了几次,次次都是往芍药班的园子去的,看的都是他的戏,而这一去就去了大半日……我记得以前你可是不喜欢出门的,嫌外面不干净,这一下子转了性子,我能不过问?”
“大哥哥原来早知道了……那这次请了芍药班也是……”傅雪卿算是明白了,她本来还想着这次终于和情郎在近处会面了,原来早在人掌握之中了。
“雪卿啊雪卿,你以往如何骄纵胡闹也都罢了,你是傅家的小姐,自然这些都算不得什么。”老爷板着脸,“可是这次,你却如此糊涂。那是什么人,你是什么人,你便是看多了戏,把这也当做西厢,你便是莺莺,也没那个张生……”
傅雪卿听到老爷严厉的语气,咬咬唇,一股气竟也冒上来了,她拽紧了帕子,开口道,“大哥哥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我不是莺莺,也找不得张生,可是大哥哥所行所做之事,难道就不是伦理纲常之外吗?那可比雪卿要严重太多了,大哥哥却依旧我行我素……”傅雪卿说到后来,因为被老爷盯着,有些没底气了,最后低下了头,没再说了。
“这么说,便是我这个做哥哥的没帮好榜样了。”老爷却没生气,反而笑了,“不过,有一件事,雪卿你要清楚,我是我,你是你,我们是不同的。”
傅雪卿想要反驳,可是张了张嘴,还是没说出口。
“我知道你不服气。有一点我要告诉你,我做事情,再离经叛道,也都是在我自己的把握之内,我只需要对自己负责就可以了。可是,雪卿,你有这个把握吗?你对你所做的事情清楚吗?”老爷的目光很认真。
傅雪卿看着老爷,“大哥哥这是什么意思?”
“雪卿,我只问一句,唐秋江,这个人你觉得自己真的了解吗?”
傅雪卿愣了下,然后点头,“大哥哥,我自然知道他是什么人。”
“是吗?”老爷笑了,“雪卿,如果你真的一心一意想要与他在一起,愿意抛下一切,那,我确实会对你另眼相看……可是,前提是你真的对你的情郎了若指掌。”
“大哥哥究竟想要说什么?”傅雪卿皱眉道。
“雪卿,你觉得我现在如何?”老爷突然转了话锋。
傅雪卿虽然不知道老爷为什么这么问,可还是回答,“大哥哥如今是傅府的掌权人,过的又是自己想要的生活,自然是好的。”
“那你觉得我和昌阳他们一起,开心吗?”
傅雪卿点头--别的她不知道,可是傅晏笙和那四个人一起如何还是看得出来的。
“昌阳他们对我有情,所以才不介意四人共入我们傅府……那么雪卿,如果是你呢?”老爷看着傅雪卿,见她还有些不明白,继续道,“你对唐秋江该是有情有意的,那么你可愿意与他人一起共事一夫?”
“共事……”傅雪卿眉拧得更紧了,“大哥哥,你为什么要提出这个假设?这与我们的之前的话根本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吗?”老爷神色一凛,“雪卿,你可知唐秋江家中已有一妻一妾,你若是真的托付终身于他,那你是要做平妻呢还是委屈做妾呢?”
傅雪卿脸色大变,她的嘴唇都有些失色了,“大哥哥,不可能……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说……他怎么会……”
“雪卿,如果我是你,喜欢上了这么一个人,必定要衡量左右,我喜欢的是一个怎么样的人总得清楚吧?这要定终身,也得知道人有无妻房吧?当然,若是你丝毫不介意这些,那你就有了义无反顾的理由。”
“不可能的……不可能……大哥哥,你骗我……”傅雪卿明显受到了打击,她不停摇头,“他怎么会有妻妾……他从来没有和我说过……”
这时,房门被敲响了。
“有没有,你不如自己问他。”老爷对着门口道,“进来吧。”
门开了,是昌阳,他推着另一个人进来,那人有些狼狈,甚至踉跄了几步,在看到坐在上首的老爷,又看到一旁圆睁双目看着自己的傅雪卿,心里发寒,竟在老爷面前跪了下去……
“唐先生是吧?”老爷俯视着他,“今日唐先生来敝府唱堂会,我该对唐先生多加礼遇才是,不过,没想到,竟引出了这么一件家事,就不能放唐先生离开了……唐先生该知道,依大魏律例,这诱骗良家妇女,该是什么罪呢?”
唐秋江脸色惨白,嘴唇抖动着,原本称得上俊美的脸此时已经没有了颜色。
大爷看了唐秋江一眼,替他说了,“依大魏律例,诱骗良家妇女,赏三十板子、十鞭子,监禁至少半年。”
“老、老爷……大爷……饶命啊!”唐秋江直求饶。
老爷看了眼傅雪卿,才说,“你该对雪卿说才是,现在,便好好把你隐瞒雪卿的事情说了吧,不好好坦白,我这就让人把你扭送到官府。”
“是……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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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晚饭的时候,几位姨奶奶照样送了自己小厨房的一两道菜色过来给老爷他们加菜,老爷看那满桌子的菜,想起了傅雪卿下午那惨白如雪的脸和那双受伤的眸子,指了两道菜对锦屏说,“这道玉兰豆腐和茼蒿鸽蛋雪卿爱吃,你给雪卿送去。”
“是。”
“老爷这是心存愧疚了?”四爷坐下来,笑道。
“愧疚?我愧疚什么?”老爷轻笑,“长痛不如短痛,我这是以防雪卿入了那万劫不复之地,帮了她一把。”
“经过今儿这一事,雪卿可是深受打击。”三爷道,“在今天之前,她心里倒是编织了个好梦,只是如今梦碎了。”
“只怕这次打击太大,于她终身有碍。”二爷一边给老爷夹菜一边说。
“我傅晏笙的妹妹还不会愁嫁不出去。”老爷道。
“这也是,若不是老爷没有开口,外面的人早把傅府的门槛给踏平了。”
几人正说笑间,锦屏回来了。
老爷看到她手里的那个掬花食--“送了吗?”
“送了。”锦屏又有些犹豫,“老爷……”
“有什么便说吧。”
“兰佩说,雪卿小姐晚饭没吃,怎么劝都劝不动……”
“……好,你下去吧。”老爷在心里叹气--
为情所困,这铁打的人也受不了……雪卿在诸人面前如何骄傲,可是现在也……
真是造物弄人啊。
笙哥儿 第二卷 老爷的日子第五章 稚子
早上醒来,感觉身边的人还在,老爷侧过身去,见四爷睡得正熟,乌发披散,面如冠玉--在珞城,四爷也是排在顶尖的美人了,可是,在外头,没有人敢拿四爷的容貌做文章,谁都知道四爷的生意手腕。老爷凑近了些,闻到了他身上还有这若有似无的酒气,皱了下眉,然后伸出手捏住了四爷的鼻子,四爷因为呼吸有些不畅,逐渐转醒,睁开眼看到近在咫尺的老爷,微微一笑,把老爷的手拿了下来--
“是我睡死了,老爷醒了都不知道。”
“是啊,睡得够死的。”老爷冷哼,“昨晚又是喝了多少的酒?到现在还有酒气?”
“不该啊,”四爷道,“我昨晚是洗漱干净,仔细漱了口才上床的。”
老爷盯着他,“你先说,昨夜是几时回来的?”
老爷是一旦睡熟了以后,除非有很大的动静,轻易是醒不来的--而对于这四位爷他都是熟悉的,就算在当时清醒了一点,但是很快又会睡熟,这时就不记事了。
四爷嘻嘻一笑,搂住被子下老爷的腰,“不到三更回来的,那时你已然睡熟了。”
“我已然睡熟了,你还要摸上我的床?”老爷在他的手臂上掐了一把,“你就不能在自己的房间歇息算了?”
“这好不容易轮上我了,我这样不是又浪费了一个晚上?”四爷一脸认真。
“这横竖是睡觉,在哪里睡觉不是睡觉?”老爷淡淡道。
四爷把老爷揽得更近了,“你这是在责怪我少做了些什么吗?”
老爷见他神情暧昧,就去推他,“一个清清爽爽的早晨,你就省些事吧。”
“什么叫‘省些事’?”四爷勾起唇角,倒是增添了几分邪气,他一个翻身,倒是把老爷压在了身下,不过撑着身子,也没有真的把重量放上去--“咱们也算是夫妻了,这鱼水之欢不是理所当然吗?上一次还是五天前呢,老爷就不想我?”
老爷看着他,心里倒是想说:还真不想……毕竟他是夜夜有人陪床的……不过,看到四爷已经动情了,他也知道他日间的辛劳,手臂揽住四爷的颈项,“先说好,只一次,我这待会儿要去葭儿和苇儿那里,我知道你今儿又有生意要谈,可别真的起不来了。”
四爷低头在老爷的唇上一吻,“遵命。”
外头日光满地,鸟雀声不断,里面却是被翻红浪,缱绻不已,其间缠绵自是不在话下。
木丹跟着宝瑟端了洗漱用品过来,看到锦屏在对着院子里的石榴树摆弄,石榴已经差不多要成熟了,现在倒是结出了不少,红红黄黄的煞是喜人。
锦屏看到两人来了,指了指里头,又做出了嘘声,宝瑟马上会意,指引木丹放下了东西,自己走过去和锦屏小声说话,“这还没起呢?”
“四爷昨晚回来得晚,方才我又……听到了些动静,”说到这个锦屏的脸上还是泛起了些微红晕,“咱们还是在这里守着,别让些猫儿狗儿进来的好。”
木丹站在那里,往那门看了好几眼--他是知道这个时辰一般来说老爷是起了的,听姐姐说,昨夜的是四爷,四爷是一贯早起的,因着要去铺子里的关系,可是今儿却怎么……
锦屏招呼木丹过去,又拉着宝瑟一起远远地在葡萄架下坐了,才和木丹说话,“听说这几日你都跟着余容,可有学到什么东西?”
木丹眨眨眼,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摇头,“木丹笨拙,只是学了些府里的规矩,其他的……”
“这也就尽了,”宝瑟笑道,“余容怎么样,我们还不知道?把规矩学透了就好,别的事,以后再慢慢来吧,这跟着老爷,第一件就是要守规矩,知道怎么伺候主子,余下的,也不用着急……你只看余容就知道了……”
宝瑟和锦屏跟着老爷这几年,与余容混得已经很熟了,怎么还摸不清余容的性子,那真的是一个没心没肺不知世事的,虽然机灵,可是也幸而是在傅府,还跟在老爷身边,这要在寻常人家里做事,只怕早被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当然,这也是老爷惯着的缘故。当然,不能否认的是,余容跟着老爷这些年,也算是大家出生的,世面见了不少,也是真的学了不少东西的,单看现在老爷让余容跟着二爷和四爷学做事就知道了,那两位可不是宽容松散的主。
“余容哥哥……很好。”木丹小声说。
“他当然好了,那是真没心眼的。”锦屏说,“今儿一早就没见他了,他去哪了?”
“余容哥哥说是二爷找他有事,他让我跟着两位姐姐伺候老爷。”木丹老实回答。
而等老爷和四爷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了,四爷那叫一个神清气爽,反观老爷,却是没什么精神头的样子,四爷对着老爷的时候一脸讨好温存,可是老爷却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吃过“早饭”以后甚至催着四爷快走。
四爷走了以后,老爷带着木丹和锦屏出了门,来到傅府后街上挨着傅府的一户两进的宅院,锦屏上前敲了门,开门的是个挽着袖子的小丫头,她看到了锦屏又看到了锦屏身后的老爷,忙不迭地行礼,“给老爷请安。”
“苇儿和葭儿在家吗?”老爷抬手让她起来,一边问道。
“两位娘子都在家,老爷快进来吧。”
几年前刚回府的时候,苇儿和葭儿两对小夫妻都是住在傅府里头的,可是后来都生下孩子以后,这便多有不便了,他们商量以后,就主动和老爷说了,在傅府旁边寻个地方住,老爷便把这里的院子拨给他们,这院子和傅府的西门也就是一条巷子的距离,来往十分便利,院子也大,苇儿和乔睿,葭儿和叶两对夫妻东西两院住下来,老爷还把傅府里的几个小丫头拨过来,做些粗使活儿,再有两个奶妈子帮着照顾两个小的--苇儿和葭儿本来不要的,可是老爷坚持,最后也接受了。如今,她们两个除了不再像以前那样在老爷这里院子伺候了,其他也还是照旧,苇儿管着药方,葭儿管着厨房,而乔睿是府里的护院总头,也时常跟着二爷和四爷出门办差,叶是雁回楼的总厨,也都是各司其职。
老爷进去的时候,见苇儿在喂儿子吃饭,葭儿却追着儿子跑,似乎是小千欢顽皮捣蛋了,所以正在教训,苇儿一边喂小承希吃饭一边劝着葭儿--真是好不热闹。
小千欢年纪虽小,可是动作却很灵活,那样跑着苇儿一时竟还抓不到--他一边跑一边笑,最后扑在了老爷的腿上--老爷笑着弯腰,把他抱了起来--
“千欢,又顽皮了不是?怎么惹你娘生气了?”
“笙叔叔。”千欢看见很高兴,老爷对他和承希都很好,时常给他们好吃的好玩的,在他们娘亲教训的时候也会帮着护着,所以他很喜欢亲近老爷,此时看见老爷,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还露出了两颗虎牙。
“老爷怎么来了?”苇儿牵着承希走过来。
“我来看看你们……最主要的还是来看看承希和千欢。”老爷伸手又摸摸承希的头,承希抓住了老爷的手,笑得也很开心。
“老爷,把千欢放下来吧,他现在可重了,你也不嫌手酸。”葭儿要去抱千欢,千欢一扭身子,抱住了老爷的脖子,把头埋在了老爷颈侧--他知道,有笙叔叔在,娘亲不会把他怎么样。
“千欢,听话,下来。”葭儿的语气也强硬起来了。
“好了,我也不累,抱着就抱着吧。”
这边,小丫头搬来了椅子,老爷抱着千欢坐了下来。
苇儿把儿子的嘴巴擦干净,又问老爷,“这是刚起来吗?可用过早饭了?”
“用过了。”老爷看看院子里的葡萄架,“你这里的葡萄可比我院子里的长得好,也怪了,明明都是同样的葡萄种啊。”
“这哪里说得准,许今年我们这里长得好,明年就反过来了。”苇儿笑说。
葭儿进了屋子,拿了个青瓷盘儿出来,一边摘葡萄一边说,“也让老爷尝尝,我昨儿吃着觉得还挺甜的。”
“好。”老爷摸摸千欢的小手,又看看承希,见他脖子上空荡荡的,说,“我之前给承希打的金项圈呢?怎么不戴上?”
“那金项圈还好,上面缀着的玉锁可金贵着,让承希戴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摔坏了,这都在家呢,也就不戴那个了。”苇儿让锦屏和木丹坐下,木丹坐在了板凳上,而锦屏没坐,去和那洗衣裳的小丫头说话了。
“摔坏了就摔坏了,本来就是图个吉祥的意思,不戴就没趣了,坏了便再弄一个就是。”老爷道。
“老爷,承希才多大,也不能这么糟蹋东西啊。”苇儿不予苟同。
“你啊,就是太过谨慎了些。”老爷低头和两个小的说话,“再过几日,你们来笙叔叔那里玩,笙叔叔有好玩的给你们。”
“嗯嗯!”千欢和承希点头如捣蒜,“笙叔叔最好了--”
“老爷,你又得了什么宝贝,还要给他们?你自己收着就好了,要么给君哥儿也行,给他们这两个没笼头的做什么?”
“不过是几件西洋玩意儿,都是小孩家家玩的,君儿那边也有,承希和千欢当然也少不了了。”老爷笑着把千欢放下来,“来来,你们两个,先给笙叔叔背首诗,就背前儿我教你们的。”
“好!”
于是,院子里响起了稚嫩却有力的童声:
“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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