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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笙哥儿 > 第十章 机缘

第十章 机缘

木丹在去找二爷的路上遇到正在采花的宝瑟和锦屏,就让他们两个去后街找苇儿赫尔葭儿,自己往二爷的书房来了。在书房门口,将余容坐在石阶上在那里背书——这是二爷和四爷交代给他的任务,每日都要背几段书,当然这个书就不是在老爷那里的什么诗词歌赋了,而是一些账房用得到的书案口诀,余容若是背不好那他平日的吃食可就得逐一减少了,为此余容给没少头疼。

余容见到木丹来了,打住,问道,“你不在老姨身边伺候,来这里做什么?”

“二爷在吗?我来找二爷。”

“二爷正在里头和几个管事的商量庄子田租上的事宜,一时半会抽不出空来,你找二爷做什么?”余容如今见到木丹,其实心里是有些“嫉妒”的——本来嘛,这跟在老爷身边的是自己,老爷那里好吃的­精­致的东西不少,又可以光明正大的出门子玩,可是现在这些事都是木丹的差事了,而自己……哎,不堪回首啊、

木丹不知道余容心里所想,老实回答,“是老爷让我来找二爷过去的。老爷他……”木丹看看四周围,就拉着余容走到一旁的假石那里,小声道,“余容哥哥,你知道吗?我今儿跟老爷出门,去了雁回楼,在那里,老爷遇上几个人,特别是里面的一个年纪轻轻长相极俊美的少年郎,老爷对他亲热得很呢,有说有笑的,现在竟还带回家里来了,可不就是为了他,老爷才让我找二爷过去的。”

“啊。还有这种事?”余容挑眉,也觉得奇怪——老爷的­性­子他还是知道的,老爷和这四位爷的感情他也是清楚的,除了这府里和那杜府里相关的人,老爷也就对无居公子亲密了,怎么这又好端端的冒出一个什么“极俊美的少年郎”?木丹说的好像是认识的人,可是他记忆里没有这么号人物啊……怪了……

“既然是老爷的话,那你在这里等等,我去叫二爷。”

“嗯。”

余容去敲了门,那里头传来了回应以后才推门进去,见二爷坐在上首,下面是几个得力的管事分成两边坐着,都是一本正经的——

“何事?”二爷问。

余容走上前去,“二爷,老爷那边遣木丹过来让二爷过去呢。”

二爷一顿,对下面的人说,“你们先回去吧,待用过晚饭以后再过来一趟。”

“是。”

几个管事都散去了,二爷理了理衣服,走了出去,看到木丹百无聊赖地站在那里瞅着已经发红的石榴看,道,“老爷那边怎么了?”

“二爷,老爷那里有客呢,所以让二爷过去之悟堂陪客。”木丹也不敢多说什么。

“有客?”二爷虽然疑惑,可还是让余容关了门,往之悟堂去了。

这厢,璧姜正看着这案几上一个剔透晶莹的白玉圆雕佛手——这佛手比成年男子的双臂并拢还要大——“这么大的佛手吗,那原石该是有多大啊。”

“那是我家老太爷留下来的一件玩器,说是西南一个老坑里挖出来的一块大石头,被老太爷买了下来,剥出来里面倒是有不少料,这才弄了这个来摆在正堂里。”

“这傅府果然有不少宝贝,单看这件青玉蟠璃纹璧,我家里倒也是有一个玉璧,原来觉得那也是稀罕的,可是看了这个,却远远不及。”漂阳侯也说。

“这些不过是玩器,也值得来说。”老爷接过小丫头云珠手里的托盘,给璧姜三人倒了三碗,“这是酸梅汤,夏日里吃正好,消暑止渴。”

“我正想着喝这个呢。”璧姜十分捧场,端过来也不等漂阳侯和章太傅阻止,就灌了下去,若不是知道她是个女儿家,还是个公主,这形态也是豪爽得很——“好喝得很,太傅,长宗,你们难道要用眼睛来喝不成,快喝吧。”

老爷笑着,见璧姜还要去倒一碗来,说,“只再喝一碗,也不可多喝了。”

“傅晏笙,这几年没见,你不止年纪变老了,还跟宫里的老嬷嬷一样唠叨了。”璧姜拿过那壶酸梅汤,倒了一碗,继续喝。

章太傅和漂阳侯觉得这公主一出京城就不对劲了,这来了珞城更是了不得,现在再进了这傅府,越发说不得了……两人只默默地喝酸梅汤,喝完以后觉得确实好喝,同样是酸梅汤,也不知这傅府用的什么材料,就是让人忍不住还想要再喝——而章太傅到底顾及礼节,放下了碗,漂阳侯却还是自己又喝了一碗才罢。

二爷就是在这时进来的。

“老爷……”二爷看向老爷的同时也看到与老爷站在一块儿的璧姜,不过他没有马上认出来,只是觉得眼熟,再定睛细看才看出来的,忙要跪下来行礼,被老爷给拦住了——

“重楼,陆公子,你该是认识的吧?这位是陆公子的老师章先生,还有这位是hi陆公子的表哥许公子。”

二爷会意,笑道,“还真是三位贵客光临啊,我来晚了,怠慢贵客了。”

“你们果然是一家子,别一口一个‘贵客’了,来到珞城我可是想要自在些的。”璧姜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还真是十分自在。

对于璧姜此时的姿势,章太傅暗自摇头,不过也只是装作没看见罢了。

漂阳侯的目光倒是在老爷和二爷间来回停顿了几下,依旧转过头去看那堂上的书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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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些时候,大爷、三爷和四爷也都回来了,没想到回来的时候会看到璧姜等人,不过因着璧姜如今的身份,所以还是只当做是老爷的旧友来看待了,不过晚间的饭食那真的是比往常丰盛了许多。

夜里,对于这三人的住宿又有了问题。按以往,都是安排了专门的院子给客人住的,可是,即便如今璧姜穿着的是男装,可是到底是女孩子,又是身份尊贵德尔公主,这如何都不能安排三人同住,老爷想着是不是再找一处院子给璧姜单独住,再拨几个丫鬟去服侍,但这样女孩子的身份就暴露了……

“傅晏笙,我和你一块住吧。”璧姜笑道。

老爷的脸­色­一变,“公主,不可玩笑。”

“好好,我的意思是说我就在你这个院子里住吧,这对人说我是你的好友,这和你就算秉烛夜谈又有什么要紧?你这里屋子这么多,拨给我一间如何?”璧姜不甚在意地说。

“公主,这个……”章太傅觉得不妥——这男女七岁不同席,这公主已经快要及笄了,就算是住在一个院子里也不好啊,这又不是内宫里,只有太监和宫女。

“章太傅,还是你想要和本宫一起住?”璧姜挑眉看他。

章太傅年轻的脸上一红,­干­咳一声,“公主,微臣的意思……”

“太傅,公主想要睡在哪里就随公主吧,有多少双眼睛看着,公主是出不了事的。”漂阳侯指的是黑暗中的那些暗卫。

“就是,太傅你不必­操­心了。”璧姜说,“方才太傅不是说要和杜大人手谈吗?这月­色­正好,可不是个好时机?”

三爷见此也笑道,“太傅,既这样,就随我去吧,我让人摆了棋子在鸿蒙轩,那里有个亭子,正是手谈的好去处呢。”

“太傅,快去吧,去吧。”璧姜也催促着这个有些古板的太傅走。

章太傅无奈,只得随三爷去了。

漂阳侯可不是不识趣的,他知道公主是厌烦他们了,如今也对老爷他们放下了戒心,遂转头对着喝茶的大爷说,“广威将军,早听闻将军的威名,不如出门咱们也‘手谈’一番?”漂阳侯取了自己的长剑,其意不言自明。

大爷顿了下,抬头看老爷,见老爷没有不喜欢的意思,才起身,去那案上拿了自己的刀,跟着漂阳侯出门了。

漂阳侯对傅府不熟悉,所以还是让大爷走在前面,还没走出平湖苑,就听到有孩童的笑声,然后就是女孩子的声音——

“慢点……你慢点……君儿……”

大爷只看见一道小小的身影扑过来,及时站住,把人给稳住,微微弯下腰,摸摸那小人的脑袋,“小心点。”

“昌阳哥哥,哥哥呢?”君哥儿问道。

“老爷在里面呢。”

“那我去找哥哥!”君哥儿跑得很快,倒是让跟在身后的傅雪昭很郁闷——

傅雪昭先给大爷行礼,“昌阳哥哥,你要出去?”

“嗯。”

傅雪昭知道大爷本来就话少,遂只是笑笑,然在看到大爷身后的少年时,一愣,倒也不便多说什么,不过还是微微点头以示礼节——只是因着爱笑的缘故,脸上还是有些浅浅的笑容,那酒窝在灯下还是看得分明的。

傅雪昭追着君哥儿去了以后,大爷走几步,有些不对劲,回头看,见那漂阳侯背对着自己,往里面看……准确地说,是往那傅雪昭的背影看——大爷皱了下眉,那是老爷的妹妹,也就是自己的妹妹,轻咳了一声,“漂阳侯,不走吗?”

漂阳侯回过神来,转头看大爷,问道,“方才那女孩子,是府上的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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笙哥儿 第二卷 老爷的日子 第十一章 处罚

四爷拿起那把象牙梳子,浸过茉莉花水后才慢慢地给老爷梳发,一边梳一边说,“这今日起得这么早,怕是这一整天都要犯困了。”

“困了,横竖是要歇中觉的。”老爷倒是无所谓,“这家里有客,今日是不能贪睡了。”

“现下那边院子里没信儿,这边这位也还歇着,老爷起早了做什么?”四爷心疼老爷少睡了。

“就是起早也不好起晚。”老爷摸着自己手上的玉扳指,“好久没起那么早了,待会儿去园子里走走。”

“好,先用过早饭吧。”四爷说,“我昨晚和宝瑟说过了,早饭是鱼馅包子、荷莲兜子和酥蜜饼,都是老爷素来爱吃的。”

“我爱不爱吃不要紧,璧姜他们喜欢才好……”

“老爷多想想自个儿吧,老惦记着人家做什么?”四爷把老爷的头发束在了头顶,拿起桌上的莲头簪子固定住。

“都说是客人了,那璧姜撇去身份不说,也是我的朋友,如何都是要顾及的。”老爷在镜子里睨了四爷一眼,“你做了那么多生意,难道也都是这样不顾及他人吗?”

“老爷,”四爷微微一笑,“你是不是忘了,做生意本来就只是为了利己的啊?”

“你牙尖嘴利的,我说不过你。”

四爷还要在说些什么,却听见了脚步声,转头看去,锦屏进来了,神情有几分忧­色­。

“老爷,四爷。”

老爷侧过脸看她,“你只说什么事吧。”

锦屏上前来回话,“弄杏园的张妈妈过来说,君哥儿病了。”

“病了?”老爷拧眉,“昨晚上见着还好好的,怎么就突然病了?”

“就是昨儿晚上,到了半夜的时候,上吐下泻的,折腾了一宿……”

老爷站起身来,“可请了大夫没有?”

“还没,所以张妈妈来请示……”锦屏话未说完,就听老爷怒道——

“都这种时候了还请示什么?!难道看个大夫还要我来批示吗?”

“锦屏,你去和张妈妈说,快请大夫来,晚了半刻就等着受罚吧。”四爷说。

“是是。”锦屏也被老爷难得的怒容给吓到了,忙退了下去。

四爷见老爷急着出去,拉住他,“等等,还没更衣呢。”

来也只得让四爷给他更衣了,两人这才往那弄兴元去了,到了弄杏园门口,还没进去,就听到里头传来拌嘴声——

“……这是我新做的裙子,被你坏了颜­色­,你要怎么赔我?”

“不过沾了水就坏了颜­色­,那是你的料子太差,也好意思让人赔!”

“我这是上好的纱裙,可是最忌茶水的了,你这贱蹄子弄坏了我的裙子,还说这些话,不过是没钱来赔罢了……”

“我没钱?你也不打量打量我是什么人,便是你这样的三等丫头也配在屋里头伺候,不过是托了个二等婆娘就蹬鼻子上脸了,什么腌臜东西……”

“你说什么……”

听那声音似乎都要打起来了,也没有个人来劝——老爷铁青着脸进门,那两个拌嘴的丫头还没看见,四爷咳了一声,冷笑道——

“听那话,还以为是什么样的主子­奶­­奶­在说话呢,什么二等三等的,你们是什么人,我和老爷倒想好好听听呢。”

那两个一个穿红一个着绿的丫头闻声,再看到进来的两人,脸马上白了,汗也流下来了,忙扑过来跪下了——

“老爷……四爷……”

“好的很呢。”老爷沉声道,“这里面主子生病,大夫也没人去请一个,自己在外面自自在在的,还嫌不够热闹,吵起来了……这样的规矩,倒不像是咱们傅家的!”

“老爷恕罪!老爷恕罪……”两个丫头现在知道不好了——这老爷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可是现在那样分明是气狠了。

“老爷也犯不着和这起子人生气,没的玷辱了自个儿。”四爷的目光扫向那边廊上几个偷偷往这边看的丫头仆­妇­,原本她们倒是有看热闹的意思,被四爷这么一看,一个个跑着过来跪了,又是一阵求饶讨好声。

“我从太爷手里接过这傅府也有几年了,原以为咱们这虽说家大业大,我和四位爷也算是治理得有条有理,这规矩礼数也该是人人尽知的……可是如今看来,是我想得太圆满了,是我没治理好,傅府虽大,可是也没有某些人的心大,这样看来,倒不好拘着各位了。”老爷没再看面前瑟瑟发抖的人,转头对四爷说,“你看着办吧,我进去看看君儿。”

“好。”

老爷了里屋,见屋里有一个仆­妇­一个丫头,那仆­妇­是除了苏嬷嬷之外的另一个­奶­嬷嬷赵嬷嬷,而那丫头是君哥儿屋里伺候的大丫头青棋。赵嬷嬷正抱着君哥儿拍着他的身子,青棋在一旁给君哥儿擦汗。两人见老爷进来,忙要跪下去,被老爷阻止了——

“不必了,君儿怎么样?”

“昨晚又拉又吐的,都没了力气,如今也是昏昏沉沉的。”青棋回答。

“我一早过来的时候,君哥儿脸­色­白得跟张纸一样,现在到有些发青了。”赵嬷嬷的语气有些心疼。

君哥儿大了以后,赵嬷嬷就搬出去和她家人住在后街上,那条街住着的几乎都是傅府的人——而苏嬷嬷是寡­妇­,有一个和君哥儿差不多大小的女儿,跟着婆婆住在乡下,所以她偶尔会回乡下一趟,这一次也是回去了,所以房内最得力的人也就是青棋了,青棋是原来就跟着君哥儿的丫头,脾­性­也都是好的,做事也仔细,就是不怎么敢出头,所以都是在君哥儿房里伺候着,因为脾气,没少被房里其他的丫头挤兑。

“大夫来了!”

外头不知谁喊了一声,然后随着脚步声,锦屏、张妈妈带着一直为傅府主人看病的孙大夫进来了。

“老爷好。”

“孙大夫,你快帮君儿看看吧。”老爷说。

“是。”

孙大夫给君儿搭了脉,又看看了瞳仁、舌苔,然后让青棋带他去看了君哥儿的排泄物,这才给君哥儿开了方子。

确认君哥儿无事以后,青棋对着老爷跪了下去,“老爷,青棋没有伺候好君哥儿。昨夜君哥儿要吃桃,青棋拦不住,吃了好大一个,在那以后,又吃了厨房做的绿豆汤,这才坏了肚子……青棋自知失职,请老爷处罚。”其实那绿豆汤倒不是青棋没看管住,而是她去送东西以后,屋里的另外两个丫头给君哥儿吃的,那两个丫头只顾着猜枚,也就任由君哥儿吃喝,后来青棋回来的时候已经喝了不少……这些青棋都没说。

老爷是知道青棋的脾气的,要不然也不会放心让她呆在君哥儿房里,至于其他的丫头却是后来分到屋里的——他也不能不责怪青棋,这屋里头她是大丫头,失职是肯定的,所以老爷说,“罢了,你既知错,我就罚你两个月的月钱吧,你可认罚?”

“青棋认罚。”

这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阖府上下都知道因着君哥儿吃坏了肚子,弄杏园里失职的丫鬟仆­妇­都受了重罚,甚至有两个丫头被打了板子不说,还被赶到了洗衣房里做粗使活儿去了——这老爷生气可是少有的事,好这么大动­干­戈,现在众人更加肯定君哥儿在老爷心目中的地位,对君哥儿也就更不敢有一丝的轻视之心了。

璧姜听说这件事的时候她正在把早饭和午饭一块儿吃——“傅晏笙,你也会发火啊,我还当你是个面团捏的没有脾气的人呢。”

“这是人都会有脾气,只是有没有触及到底线的问题。”老爷见璧姜把那一点点的葱末给挑出来,暗道:没想到还是个挑食的。

“你的底线是什么?”璧姜抬头好奇地问。

“公主问这个做什么?”

“我觉得想要看看触及到你的底线会怎么样喽。”璧姜撇嘴道。

“公主真是一股子淘气。”老爷摇头说。

璧姜用汤匙指着他,“哎,不是说过了吗?别叫我公主。”

“好好,璧姜。”

“这才对。”璧姜喝了一口粥,又拿起一个荷莲兜子,“这叫什么?”

“荷莲兜子。”

“是甜的吗?”

“倒不是甜的,不过里面有不少的料,公……嗯,你可以一试。”

“那你先说说看有什么。”

“有莲子­肉­、松子仁、胡桃仁、榛子仁、杨梅仁、蘑菇、木耳、去心的­鸡­头­肉­、|­乳­饼、鸭饼子,还有上面的一层是羊­肉­馅,拌上了羊肚、羊舌、羊尾子、羊脂等等,再浇上了酪和浓麻汁,这就叫‘荷莲兜子’,也有其他的,像是什么鲤鱼兜子,蟹黄豆子、杂馅豆子等等。”

“你知道的不少嘛……”璧姜把那荷莲兜子给弄开,果然看见了里头的‘文章’,“啧啧,也就是你们家,这样繁琐的东西亏你们想得出来……”

“我看不尽然吧,这宫里御厨房的东西可是更­精­致一些呢……”

“……”

笙哥儿 第二卷 老爷的日子 第十二章 重遇

纤细白皙的手指扯住那两边­嫩­­嫩­的脸颊,往外拉,直把那张笑脸拉扯得有些变形了,那手指的主人还是笑嘻嘻的——

“傅晏笙,你这弟弟还真是可人疼啊。”

老爷看过来,无奈道,“可不可人疼我不知道,不过,现在他是真疼了。”说着老爷伸手把璧姜的手拿了下来,把皱着张脸满是委屈的君哥儿拉进自己怀里,轻揉他的小脸。

璧姜撇嘴,“真是个好哥哥啊。”

“我也就这么一个弟弟。”老爷笑道。

“我看你哪里把他当弟弟,是当儿子疼了吧。”璧姜对着老爷怀里的君哥儿扮了个鬼脸,惹来君哥儿羞涩地一笑——璧姜心道,真是呆得可爱。

老爷摇头——到底骨子里还是有些淘气的……“不管是弟弟还是儿子,那都是我傅家的人,是我在意的人。”

“这到底还是有差别的吧。”璧姜拿了桌上的一块枣糕递给君哥儿,被老爷给拦住了——

“不能了,他这刚好,这些不好克化的东西还是少吃吧,我已经让宝瑟去煮粥了,让君儿喝粥就好了。”

“好好,我自己吃。”璧姜说,“他运气可真好,有你这么个好哥哥,若是我也有个好哥哥,那么……”像是想到了什么,璧姜没有再说下去。

老爷摸摸君哥儿的头,让木丹带着他出去玩了,才望着璧姜说,“你若真有个哥哥,也是个好的,那你便不必如此紧逼自己了。”

“是啊,便是没有哥哥,只要有个再年长的,我便能安安稳稳做一个养尊处优的公主了。”璧姜自嘲地一笑,“那如今我倒只需烦忧自己的驸马了。”

老爷缓缓道,“我这几年虽没有回过京城,可是京里的消息却是知道一些的。朝堂上的那些事我是不通的,只是想着你……我知道你对什么权利声名都未必在意,只是身处那个境地,已经万事由不了你了……说到底,便是我这样一个富贵人家出身的,也有许多无可奈何,更别说你了……圣上如今虽说千秋鼎盛,可是关于继承人一争从那藩阳侯之乱以后,就没有平息过,便不是你所愿,你也推脱不掉。”

璧姜叹口气,“你到底是知晓我的。若是可惜选择,我也只想要出生在一个寻常人家里,就不是像你这样的富贵人家,只是在一般人家里,就是日日为着生计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那也是一件自在的事,比不得我现在,时时担心被人算计不说,还背负着那许多所谓的责任……有时候,我真想就那样逃出皇宫这个牢笼,恣意江湖算了……”

“还好我知道你这次出来只是微服私访,要不我还真承担不起藏匿公主的罪责……”老爷笑了,“不过公主说话也过了,恣意江湖也就算了,那什么投身在寻常人家,为了生计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日子也是公主过得的?若真是那样,公主未必忍受得了。要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平民百姓想着往上爬,过上吃穿不愁的生活了,而如公主这般金贵的身份更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

“人家同你说认真的,你这是在取笑我吗?”璧姜虎着脸。

老爷微微一笑,把那雪芽茶送到她面前,“可不敢。只是,到底喜欢你笑起来的模样,这年纪轻轻的,为何要总给自己找不自在呢?更别说是在外头了,能笑便笑,若是时时想着不高兴的事,那真是活活要把自个儿给愁死了。”

璧姜脸上总算露出笑容,“你说的也是,好不容易出了那‘牢笼’,我好好的,做什么给自己找不自在?有的吃便吃,有的喝便喝,今宵有酒今宵醉,那又何妨?”

“这样想便是了,”老爷点头,“虽说不敢带坏公主,可是我这里有什么乐子,公主只管取便是了。”

“你这样说那我便不客气了……”璧姜慢慢喝了口茶,才笑眯眯道,“你那弟弟着实有趣,不如借我带在身边玩两天……”

“公主……”老爷的声音里满是无奈。

“你难道说话不算数?”公主起了身,“我又不把你的宝贝弟弟如何,只是让他陪我玩玩罢了。”说完,公主边往外走了,那院子里,木丹正带着君哥儿给白鹤投食。

老爷正要跟出去,就见余容悄悄进来了。

“老爷。”

“何事?”

余容看看外头,才说,“无居公子来信儿说,让老爷去他的西江亭一叙。”余容知道公主同小王爷认识,而无居公子的事呢,又是要瞒着小王爷的,所以也就是说公主应该也是不知情的好,所以才在公主出去以后悄悄进来和老爷说话。

老爷想到许久没去西江亭了,倒是不知道这次又是有什么事,怕是要紧事,只是这里公主还在,倒不好走开……正好二爷陪着章太傅和漂阳侯来了,老爷就让二爷陪客,自己推说有事出去了——二爷见此就猜到了是西江亭有事,所以也没说什么,让余容跟着,带上几个护卫一同去了。

老爷到了西江亭,才知道是赵无居的十美图完工了,他找自己去赏画了——赵无居对这幅画爱得不行,两人一块儿赏玩,又拿了许多酒,两人你斟我饮的,一来一回,喝了不少,老爷醉得厉害了,不意竟把那幅十美图给弄坏了,这边引发了后面的事……

若是赵无居早知道的话,就不会说出让老爷再画一幅十美图赔他的话了——虽说他只是说说而已,老爷却当了真,然后……这位无居公子便倒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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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王爷一众人是在两天后到达珞城的,彼时,老爷正在为自己弄坏了赵无居的十美图想要补偿而烦恼,他让木丹给他去买那些春宫画,好来完成这幅十美图——大爷和三爷因着有官职在身,小王爷一行来珞城,自然要跟着忙碌了,四爷去了外地看货,府里只有二爷了——所以二爷发现老爷那些春宫画是情理之中的事,二爷本来是脾气挺好的一人,至少在老爷面前是,可是看到老爷为着那幅所谓的十美图烦恼,又买了那许多的春宫画来看,二爷能不生气吗?这一生气,二爷在见到小王爷的时候,说的话里就话中有话了,一提到无居公子,小王爷眼睛都亮了,虽然二爷说得含蓄,可是小王爷也是个人­精­,如何听不出那意思来——分明是他心心念念,找了这几年的人就在珞城!

老爷其实是有些怪二爷的,可是再仔细想来,他何尝不想那两人能重逢,了却了这桩公案呢?他又不是看不出赵无居对小王爷依旧有情,而小王爷对赵无居的用情那更不必说了,以他的身份地位何必执着在这么一个人身上,便是被泼了几次冷水还是死心塌地的……老爷在责怪二爷的同时,也是有些期待的。

所以当赵无居某一日打开门的时候,看到那个比几年前又高了许多清瘦了许多的人时,一瞬间还以为自个儿身处梦里,直到身后的小仆暮鸦叫他,才清醒过来,在那人开口之前,就把门给关上了——

小王爷本来还在酝酿情绪想要说些软语,可是此时可不就是又碰了一鼻子灰……不对,这次是那鼻子被门狠狠摔了……

小王爷捂住鼻子,才发现流鼻血了,身后的侍卫正要上前踢门,反而被小王爷给踢了一脚——

“滚开!”

其他人就再也不敢有所行动了,连多言一句都不敢,一致面朝外,只看着外头,那里面如何,谁也不敢去看。

屋里头,暮鸦正捧着铜盆,刚才本来是要去倒掉的,现在只能捧着站在那里——其实方才外面的人暮鸦也还没看清楚,可是那一声“滚开”倒是听得清清楚楚——别说,那声音怕人归怕人,可是怎么有点熟悉呢?……

“公子……咱们不出去了?”暮鸦小心地措辞,“你不是说了要去那竹子底下取酒的吗?”

赵无居瞪了暮鸦一样,走回了案前,把手里的喜鹊石榴画扇扔到了案上,自己坐在了椅子上,双手扶着椅托,面无表情,可是心里却早已波涛汹涌了……

他……怎么来了……

笙哥儿 第二卷 老爷的日子 第十三章 门第

听说了小王爷在赵无居的门口站了一天一夜,滴水未进的消息,老爷也只能叹气了,他合上了扇子,道——

“都已经在人门口了,他大可以破门而入……做到这一步,不过还是顾及着无居。”

“我说,那赵无居也忒矫情了,”璧姜翘着腿,一边吃着老爷剥好送上来的葡萄一边说,“这人都来了,还避着不见,跟个娘儿们似的。”

“你到底不懂情为何物,这不见有不见的道理。”老爷浅浅一笑,“待你大些了,就明白其中滋味了。”

“是啊,我不懂,我也不想懂这些有的没的……”璧姜冷哼道,“你看那魏襄君,在文武百官眼里也是个极厉害的人物,在我父皇那儿也是颇得重用的,他这些年,虽在京中,可是那心依旧牵挂着赵无居,就是我父皇都说,要在政治上有所作为,必得抛弃儿女私情,虽然她恋上的是男子,可是却陷得更深了……父皇说了,幸而是魏襄君,若是我,他必先把我钟情之人给手刃了,省得日后的麻烦。”

老爷听了一惊,先不说圣上这话里的无情,但是听这番话揣摩一下,就让他心惊——圣上的意思莫不是……已经定下了长公主……

璧姜没听到回应,转头见老爷发怔,推了推他,“发什么呆啊,难不成被我父皇的话给吓到了?这与你无­干­,你都不是我的驸马了,又有了四个男妻,早没有了做驸马的资格了……”

老爷摇头,“我并不是担心这个。”

“那你方才在想什么?”

“我想……”老爷看着璧姜的眼神变得严肃起来了,“公主,你同我说实话,你究竟有没有那上位之心?”

璧姜一愣,把葡萄籽吐在了玉碗里,“你问这个做什么?”

老爷收回了目光,“公主若是不想说就当我没问过。”

璧姜看着老爷,“我不会允许大魏皇朝落入任何旁支之手。”

老爷闭了闭眼:这还不够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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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怎么了,好端端的叹什么气?”大爷身上穿着青莲­色­的家常长衫,此时正撩着袖子给老爷擦背。

老爷趴在浴桶沿上,闭着双眼,“昌阳,你觉得公主,是个什么样的人?”

大爷一顿,缓缓道,“公主少年老成,有聪颖异常,不同俗人。”

“公主身在皇家,少年老成都是被逼出来的,这样一个聪敏灵透的人,真要生在寻常人家,或许能安乐一世,只是可惜了……生在皇家,却真的是要有大作为的,不过,终是多了许多烦忧。”

“老爷怎么说起了这个?”大爷用那杏露给老爷涂身,道,“难道老爷叹气是和公主有关?”

“可不是这个……”老爷扭过头来看大爷,微黄的烛光下,只见大爷的五官更加分明,而那双绿玛瑙一般的眼眸里满是柔意——“我待公主如友,自然关心她。原先我对坊间传闻公主继承大统的话多半是不信的,倒不是不任务圣上不看重公主,实在是觉得以公主的­性­格不像是会愿意接受这些的……可是今儿公主说的话,倒是有那八九分的意思了。”

“老爷,那是公主,是皇帝的女儿。”大爷和老爷一起的时候话便会多起来,“圣上没有儿子,这长公主就是最尊贵了,这也无可厚非。况且,那是皇家的事,公主就是老爷的好友,可是她更重要的身份是公主。”

老爷笑了,“也有你来开解我的时候。”

“只是见不得老爷不高兴。”大爷一点点地擦着老爷的背,“老爷的心里是最不能有事了。”

“你们说来说去都是说这个。”老爷咕哝这,继续爬回去了。

大爷无声地笑了,给老爷擦好了背,又让他转回来,给他清洗头发并按摩头部——这些这么细致的事情看似不像是老爷这种粗人会做得来的,可是大爷跟着老爷这么多年,即便是坐骑来不如二爷他们那么好,可是也是周周全全的,该注意什么,该小心什么都是知道的——看着老爷柔顺得任由自己摆弄,大爷心里也满是温存,手下放柔了动作,两人即便是呆在一处不说话这样安安静静的,也是好的。

“对了,今儿一早你要和我说什么来着,因着公主来了就住嘴了?”老爷想起昨儿一早大爷正和自己吃早饭,似乎想要说什么来着,可是璧姜走进来了,后来就没再继续了,在吃过晚饭以后大爷就出去了,到了现在老爷才想起来有这么一回事了。

大爷本来自己也忘记了这么一件事,被老爷一提醒才想起来,道,“老爷,这几日可有见到那漂阳侯?”

“不是说漂阳侯和那章太傅这两日不是上街就是在咱们园子里逛吗?反正是闲着,我陪着他们也无话,倒让他们自寻乐子的好。”老爷觉得漂阳侯这人似乎有些心机,虽说不一定是坏的,可是他现在很多时候是不想费脑子与这些聪明人周旋了,少碰些面字迹还自在一些。

“我这里倒是有一件事要告诉老爷。”

老爷对难得主动和自己说起某个人某件事的大爷挺稀奇的,觉得必定是有什么事让他上心了,也起了几分兴趣,懒懒地抬起了眼皮道,“你说吧。”

“这件事我原先也没放在心上,起先以为只是那漂阳侯一时的兴致,这过面了也就算了,”大爷徐徐道,“没想到这后来竟越发觉得不对劲了。”

“你可别卖关子了,说吧。”老爷让大爷把自己的湿发盘好,说。

“那一日,也就是公主三人来到傅府那天晚上,用过晚饭以后,公主说是要留在平湖苑里,那漂阳侯要与我过招,就那样出去了,却在门口遇到了雪昭……”

“雪昭?”老爷没想到会突然提到傅雪昭——不过想想也是,那一夜可不就是大爷带着漂阳侯出门了,雪昭和君儿就来了?这撞上倒也是在常理之中的。

“然后呢?”

“漂阳侯同雪昭正面撞上了,雪昭倒是没什么,追着君儿进屋了,可是漂阳侯却盯着雪昭的背影看,后来还同我打听起来了雪昭的身份。”

“你的意思是……”老爷的神情也变得凝重起来,“漂阳侯……看上了雪昭?”

“我那时只是粗略说了雪昭的身份,就再没说什么,原以为就过去了,可是昨儿我回来,竟见到漂阳侯在同雪昭说话,这才觉得不好了的,可是昨夜公主也在,又是重楼陪寝的,才等到今儿一早和你说,却是耽搁道现在了……”

“漂阳侯怎么会同雪昭认识的?还一起说话……”老爷拧起了眉。

大爷见此说,“你有皱眉了……早知道我也不同你说了,省得成为你的心事……”

老爷睨了他一眼,“你若是不同我说,若是之后有什么事,我才要同你生气呢。”

“好好,”大爷继续说,“不过,昨儿见那样子,雪昭是无意的,她看见我也是坦坦荡荡,倒是漂阳侯有些不自在。”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老爷叹气,“那漂阳侯是皇亲国戚,又有官职在身,怎样的女孩他没见过……怎么就来招惹咱们家的女孩子?我们也不稀罕进那侯爷府的门……”

“老爷说的是,”大爷说,“傅家是商贾之家,雪昭又是庶出的小姐,这门第身份都不配,那漂阳侯就是看上了雪昭,要娶她为妻也是不容易的。”

“他想娶,我也不会答应。”老爷目光一冷,“那样的人家,雪昭进去不知要受多少委屈,咱们傅家可从来没有把女儿往那些地方送的。这雪昭又没有那心思,我自然是要给她好好找一门亲事的,便是往低了找也不要那高的,便只要雪昭喜欢就是。”

“说着雪昭的婚事,老爷可别忘了,这雪卿还未出阁呢,这没有大姑娘还在闺中,二姑娘先寻了人家的。”大爷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老爷这眉头又皱起来了,“你又提醒了我这一桩子事了,雪昭那还是好办的,就是雪卿……确实有些轻狂人大雪卿的主意,只为了雪卿之前的那点子事还有那一份大嫁妆,如今雪卿那情伤也未必好全了,这才是不好办的呢。”

“好了,老爷,这一个妹妹够你烦心的,这又是两个,”大爷给老爷擦着头发,“我看不如找个时间,老爷跟雪卿和雪昭都谈谈,到底这是件大事呢。”

老爷点头,“是这个理,还是在她们身上呢……”

笙哥儿 第二卷 老爷的日子 第十四章 木兰轩

璧姜终于在府里呆着觉得厌烦了,她要上街去玩,老爷推说太累了,就没跟去,璧姜愣是把君哥儿也带出去了,而漂阳侯和章太傅自然是跟着的,老爷还是有些不放心,毕竟璧姜是个胆大放肆的,而君哥儿又抬小,好在大爷今日无事,就跟着去了。

老爷正躺在竹榻上,一边吃着荔枝一边翻着书,享受着难得的闲暇,这跑腿去的木丹回来了。

“老爷老爷”

老爷被木丹打扰没有不悦,放了书看他,“如何了?”

“我方才去西江亭,那些侍卫还在外面,长安王却已经进门了,听暮鸦说,长安王滴水未进,终于在无居公子的门外晕倒了,无居公子总算是开了门让人把长安王抬进去了。”木丹想着,那样一个尊贵的王爷,竟然也这样不管不顾了,也不知道无居公子怎么想的……

“那你看,无居如何?”老爷又问。

“依我看,无居公子看上去也没什么不一样的,就像没事人似的。”

老爷点头道,“行了,便这样吧,今日你也不必去西江亭了,等明日再去看看。”

“是。”木丹又小心地问,“老爷,那还有其他的吩咐吗?”

“其他的……”老爷想了想,“对了,你去把雪昭找来。”

“是。”木丹转身就走,还没到门口,又被老爷叫住了——

“等等。”老爷下了榻穿鞋。

“老爷,怎么了?”

“还是我过去吧。”老爷说,“也去看看雪昭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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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雪昭的木兰轩如其名,里面的院子里种着大片的木兰花,现在的时节,木兰已经将近谢了,再过些时日也就要结果了,木兰的果实里面的种子一颗颗如同红­色­玛瑙珠子一般,看着也是十分喜气招人,采摘以后可以再栽种,那又是一颗木兰了。傅雪昭喜欢木兰花,而这个木兰轩原来是一个老姨­奶­­奶­住的,但是老姨­奶­­奶­去世以后就空着了,如今府里的老姨­奶­­奶­不是搬出去在道观里清修了就是已经去了,所以院子倒是空出来了不少。

老爷来到木兰轩门口,两个丫头刚抬水回来,见了,忙行了礼,又要去通传,被老爷拦住了,老爷进了院子,见那只傅雪昭养的白毛狮子犬正在奋力扑着一只黄|­色­的蝴蝶,不时发出“汪汪”的叫声。一个穿着葱绿衣裳的丫头正在院中晒衣裳,一边晒一边和在修剪木兰扎着双髻的丫头说笑。那廊下放着两个彩线绣墩,傅雪昭和敛黛一个在挑线一个在打络子,时不时讨论几句,一时间倒没注意到院门那里进来了什么人。还是那两个打水的丫头出声才让院里的女孩子们发现老爷和木丹了。

“请老爷安。”敛黛等人忙行礼。

“别管我,你们尽管做你们的去吧。”老爷笑笑。

女孩子们都是知道老爷是好说话的,就是偶尔严厉些,也是因为犯了老爷的大忌,所以她们听老爷这么说就依旧做自己的事去了。

“大哥哥怎么想到来我这里逛逛?”傅雪昭放下了那些线,站起身走到老爷面前。

“想来看看你在做什么,就进来了,”老爷又看看敛黛等人,“你这里伺候的人倒不多,清净也是清净,方才看着也觉得一派闲适呢。”

“我这院里也没有多少事情,这活儿也都有人做了,要那么多人做什么?府里其他地方都是要用人的,让他们去该去的地方比在我这里白呆着的好。”傅雪昭笑道,“就像大哥哥说的,我还乐得清净呢。”

“小姐,还是让老爷里面坐吧,我去泡茶来。”敛黛是个有心的,见两位主子都站着,遂开口道。

“好丫头,你去吧。”傅雪昭才对老爷说, “大哥哥,我们进去说话吧。”

“好。”老爷本来就是来找傅雪昭“说话”的。

老爷跟着傅雪昭进了屋,木丹很识趣,自己在外面和那些女孩子说话,现在他嘴巴也活络起来了,“姐姐长姐姐短”的听得那些女孩子也高兴,他本来长得就讨喜,所以一时间也是热热闹闹的。

傅雪昭的屋子收拾得也是整整齐齐的,倒不至于太简单素净,这原来屋里摆设的是老姨­奶­­奶­用过的东西,因为现在住着的是年轻的女孩子家,二爷早就让人给收起来了,这里的东西一件件不是傅雪昭自己挑选的,就是老爷赏给的,自然都是好东西,那家具是清一­色­的红木,还有一些花瓶摆设,有不少是古玩,也有一些是西洋来的新鲜玩意而,放在一起,却也不显突兀,傅雪昭是会收拾东西的,就是有些不搭的,也被收起来了,这屋子里的东西依旧有不少,可是并不会给人杂乱的感觉,只是更­精­致了。

“这个花瓶我记得还有一个是松香­色­的,瓶肚子更小些,没有托座的。”老爷指着摆在窗下一个绘着水鸟和水纹的宝蓝西洋大花瓶说。

“是有一个,那是半年前苍术哥哥让人送过来的,不过那时君儿见了喜欢,我就让人送到弄杏园了,一个月前,君儿身边的青棋过来说,那花瓶被她不小心打破了,还向我请罪,我想着青棋那样仔细的一个人,怎么会好好的把那样一个花瓶给打破了,说不好就是房里哪个不着调的小丫头犯了错,我也就说了几句依旧让青棋回去了,那花瓶是没了。”

老爷摇头,“这以后君儿问你要东西你也不必就给了,他自己是热过头了就完了,说丢就丢开了,好东西也不一定护得住。而他院子里的那些丫头婆子多的是偷懒耍滑的,我先前已经整治了一番,往后,你有什么和君儿相关的事,和苏嬷嬷或者青棋说就好了。”

“要我说,君儿那个弄杏园早该整治整治了,府里多少人打量着君儿没有助力,又年幼,虽说面上好些可是心里确实有些轻慢的,单看君儿院子里原先是些什么人就知道了,那都是想要在院子里偷懒摸鱼的。”傅雪昭说。

老爷听了,有些欣慰地笑了,“雪昭,你是个好孩子,又是会成算的,知道好歹。我且问你一句,你可愿意学习一些管家的东西?”

“大哥哥……”傅雪昭还没说什么,敛黛就捧着茶进来了,敛黛也机灵,见那情状知道这兄妹两是有话要说,放下了茶,就出门去了,还把帘子放下来了。

傅雪昭给老爷倒了茶,又把那木兰纹杯递给老爷,见老爷喝了口茶,才说,“大哥哥,你的意思是……”

“雪昭,我也不拐弯抹角了,”老爷把茶盏托在手里,“你要出阁,若是快,也是这一两年的事情了,有些大户人家,对女儿这些方面的教授是很小就开始了,不过咱们家的姑娘,你不是不知道,那都是养尊处优的,后面又有整个傅家做后盾,很多东西也不是必须要学的。不过,依我看来,学了这些东西以后不论是招婿还是嫁出门都是有用的,这柴米油盐不用你懂多少,只要把一个家给管好了,这就尽了。”

傅雪昭沉默半晌,才看着老爷,一脸认真,“大哥哥,我愿意学。”

老爷微笑道,“我会给你请两个教养嬷嬷,然后再让重楼在这些方面指导你,你但凡有不明白的地方,只要问他就好了。”

“嗯,谢谢大哥哥。”傅雪昭知道,大哥哥是真的对她好——要是傅家先前的习惯,女儿家出门子,不管是爹亲还是兄弟,只要添妆送礼,讲究好排场就罢了,可是大哥哥却……

“雪昭,既是说到了你出阁的事,我还想问你一件事。”

“大哥哥尽管说。”虽然女儿家对于这些事情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可是傅雪昭的­性­子也不至于扭扭捏捏。

“你可有什么中意的人?”老爷又补充道,“我知道你出门少,见到的男子大多是府里的,你若没有真的喜欢的人,那,可有对什么样的人比较喜欢?”

傅雪昭听了只是摇头,“不瞒大哥哥,雪昭先前只想着长姐未嫁,这些事与我不相­干­,所以这些事从来未……”

“好,我明白了,”老爷又转了个话题,“那雪昭,你觉得漂……嗯,那许公子如何?”

“许公子?”傅雪昭愣了下,“大哥哥说的是那陆公子的表哥许公子?”

“正是他。”

傅雪昭有些迟疑,“大哥哥……你方才说到我的婚事,又提到了这许公子,难道大哥哥是想要我与他……大哥哥,雪昭与那许公子不过见了两面,说过的话也没有几句,着实不知许公子其人如何……不过,若是大哥哥相中了许公子,雪昭也愿意……”

老爷忙打断她,“不必了。雪昭,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怎么会相中许公子呢?我只是随口提到了他……雪昭,你放心吧,大哥哥会给你相一门好亲事的,只是,这要等到你姐姐雪卿出阁以后……”

“大哥哥,我知道的。”傅雪昭很善解人意地笑了,“我现在要做的是学好管家的事。”

老爷看着傅雪昭脸上的两个酒窝还有那弯弯的眉毛,觉得这个妹妹还真是可心啊。

笙哥儿 第二卷 老爷的日子 第十五章 复活

老爷从木兰轩里出来,也没回平湖苑,而是往芳台院去了。

芳台院里木兰轩并不远,中间还隔了一个迷津馆和一个不小的水池,要穿过水上的回廊才能到芳台院。

芳台院里也有自己的花,这里种着的是桂花,不过现在还没到桂花开放的时候,等再过些时日,这芳台院里就满是桂花飘香了,甚至是府里其他地方,也会闻到浓郁的桂花香。

老爷进芳台院的时候,里面只有几个小丫头凑在一起小声说话,那鹦哥儿的声音都比她们的声音大——老爷是知道傅雪卿的院子里规矩大,这里的规矩并不是说寻常的规矩,而是傅雪卿自己的规矩,她在傅府别的地方还要怵着老爷,可是在自己的院子里,当然要可着劲儿的折腾了,她素来严厉,她这里的丫头没有一个没被她教训过,就是最得力的兰佩也时常因为一些小事被责骂,其他人就更甚了——所以芳台院的丫头看上去总是没什么­精­神头的样子。

“这怎么都在这儿?你们小姐呢?”老爷见那院门口都没人守着看着,这些人全只顾自己聚在一起说话,自然不高兴。

“老爷!”几个丫头忙跪在了地上——她们没想到老爷会过来——老爷可是很少会来芳台院的。

“也太不像样了!”老爷说,“这李妈妈和万嬷嬷呢?你们这难道一个管事的都没有了吗?”

“李妈妈……李妈妈的儿媳过来找,她出去了就没回来,王嬷嬷被佟姨­奶­­奶­叫去了……”一个穿着水红的衫儿的清秀丫头忙回道。

“这管事的不在,你们就这般放肆?”老爷看了那紧闭着的房门一眼,“你们打量着你们小姐今日身子不适,无人管你们了,你们就不知高低了?”

“老爷,奴婢们不敢啊……”那些丫头们都哭丧着脸——谁不知道老爷那日把弄杏园伺候的人打发出去了大半,这若是老爷认为她们偷懒,那……

“好了,先起来吧。”老爷说,“下次再让我知道,可不是这么简单的了。”

“谢老爷恩典。”

众人松了口气起身来。

“你们小姐呢?”

“在房里。”

“这几日的饭用得可好?”老爷又问。

几个丫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那红衫丫头开口了,“回老爷,小姐虽然都有在进食,可是吃的并不多,人……人也消瘦了许多。”

老爷拧了下眉,“小姐不吃饭,也是你们不好好劝着的缘故。行了,去你们的小厨房拿几样小姐爱吃的点心,我先进去看她。”

“是。”

老爷先敲了敲那房门,而里头傅雪卿其实已经听见了外头的动静,不一会儿就来开门了。

“大哥哥。”

老爷见傅雪卿难得没有穿红着绿,而是披着一件天青的绣着兰草的绸衫,里面是月白的齐胸襦裙,头发也有些松散,只是挽了个髻,用一根鹊头镶宝金钗挽着,这钗子与她的服制并不相配,分明是随手拿来就用了的……

老爷先进了屋,那门没关,绘着牡丹的竹帘子被放了下来。

“你这院子里的丫头也越发不像样了,怎么也不好好给你梳妆一番,这样想什么样子?”老爷坐下来便道。

傅雪卿顿了下,继续给老爷倒茶,“是我睡懒了,没让她们伺候。”

老爷凝视着她,雪卿的皮肤较白,现在有未施脂粉,她的脸上那几颗雀斑都看得出来,看上去比平日要少了几分凌厉,只是那眼里却透着几分疲惫——“雪卿,咱们府里也就你和雪昭两个小姐。你和雪昭的年龄也是一样的,只是你比她大了半岁。可是雪卿,你看看现在的你,再看看雪昭,我知道你不喜欢雪昭,可是不得不说,你现在看起来比雪昭要憔悴得多……雪卿,你知道女孩子最要不得就是这两个字吗?你才几岁?”

傅雪卿的手抖了下,她放下了茶壶,抬头看着老爷,“大哥哥,那你要我怎么办?我也想要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可是不可能……我也不是石头人,不可能无动于衷的……大哥哥,你怎么明白我……”

“你觉得我不明白?”老爷和她对视,“如果我不明白我现在就不会在这里和你说话了。”

傅雪卿盯着老爷,欲言又止的样子,“大哥哥你什么意思?”

老爷让她坐下,才说,“雪卿,你觉得现在的这个你是你吗?我记忆里的傅雪卿,嚣张跋扈。娇气高傲,我也不怕你恼,就这样说了,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傅雪卿沉默了下,才点头,“这也是大哥哥你不喜欢我的原因。”

“你那是­性­子使然,当然,我也承认,我是不喜欢那样的你,不过,说到底,你还是我妹妹,还是傅府的小姐。”老爷道,“这血缘的事情是改变不了的,如今傅府是我当家,我的责任就是傅府的子子孙孙,就像傅府历任的继承人一样,你和雪昭都是我的责任,我会把你们两个风风光光地嫁出去,当然,如果你们不愿意离开傅府,也大可以招婿入门,这些都不是问题,重要的是,只要你们活着的一天,整个傅府就是你们的后盾。”

傅雪卿是第一次那么仔细地看着老爷,也是第一次感觉到,老爷对于自己来说,是那么可靠的存在——也说不清是为什么,傅雪卿觉得自己的鼻子有些酸了,她别过脸,哑声道,“大哥哥,你说的对,你是我的哥哥,而我,是你的妹妹,也是傅家的小姐。”这话其实说起来是有些别扭的,可是在傅雪卿这方面,承认傅家小姐的身份不难,可是承认与老爷的关系,却并不容易了。

老爷知道她有些松动了,继续说,“现在也没有外人,我也就直话直说了。我知道那段也许根本就是荒唐的感情对你打击很大,可是,你应该庆幸,你还来得及回头,一切也还有回转余地。”

傅雪卿低着头,听老爷继续说——

“其实佟姨­奶­­奶­说的对,那唐秋江是什么人,你傅雪卿又是什么人?他如何匹配得上你?我这里也不说身份地位这些老掉牙的话,我也知道你在决定与他一起的时候就不在乎这些了……若是这段感情为真,我倒是听佩服你的……坏就坏在,那唐秋江是家有妻室的,那说明什么?说明他欺骗了你,我是最见不得欺骗的,如今他欺骗你的感情,或许他还想欺骗你的身子,甚至有可能连你的家产都要骗了去……别说大哥哥我说话难听,这你真的被他骗了去,你往后的日子如何你可有想过?幸而,这一切都及时挽回了。”

“我知道,不管怎么样,我也是要谢谢大哥哥的。”傅雪卿轻声说。

“不管你的一句‘谢’是有多少真心,可是你说出来了,我还是高兴的。”老爷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是过了夜的香茶,又放下了——“我是来看看你,也是想要问问雪卿你的打算?”

“打算?”傅雪卿抬头,神情还有些迷茫。

老爷挑眉,“难道你要如此稀里糊涂下去?雪卿,无论是我还是你娘,都是希望你有个好归宿的……你可不要告诉我,这次的打击让你断了嫁人的念头。”

傅雪卿捏紧了自己的前襟,才吐出一口气,“我自然是要嫁人的。而且,我傅雪卿也是必定要寻个良婿,风风光光从傅府嫁出去的。”

“好。”老爷拍了下桌子,“这才是傅雪卿。你有这心就好,你真要嫁,大哥哥就一定会帮你找个好人,为你准备好十里的嫁妆送你出门。”

傅雪卿终于露出了这几日的第一个笑容,带着坚定,“我等着这一日。”

老爷看着她,心里也是高兴的,复又问道,“雪卿,那你得和我好好说说,你是喜欢什么样的人,是有才情的还是好相貌的,是……”

“不管是怎么样的,”傅雪卿盯着老爷,“我只要一个有权有势,能让我一生荣耀富贵的。”

老爷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个傅雪卿看似是回复到以前的傅雪卿了,可是又有一些地方似乎不一样了,他在自己这个妹妹身上看到了一种名为“野心”的东西……

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呢?老爷又有些搞不清了……

16-24

笙哥儿第二卷老爷的日子第十六章亲事

老爷正在摆弄一盆白­色­月季花,冷不防腰被人从后面抱住,一惊之下,手竟被那月季的刺给刺了下,正在指尖,那是真的刺痛——老爷还来不及说什么,身体被转了过来,手就被执起来,然后“受伤”的手指被他含进了嘴里,细细舔舐……

老爷看着面前穿着苏绣雪缎袍的四爷,无奈道,“你这回来怎么也不出声?把我吓一跳。”

四爷放开老爷的手指,见那没有出血了才说,“见老爷在认真做事,就不由放轻了脚步。可不想倒把老爷给吓到了,还被这月季刺破了手指,真是该死该死。”

“这样是小事。”老爷并不在意,“还以为你这次看货要长久些,没个十天半月不会回来的。”

“那批货是上月就订好的,这次只是去查验了一番,并不需要那么久时间。”四爷又说,“我听说小王爷已经来了?”

“是啊,在你走后没多久就来了,只是不住在咱们这里,另外安排了一处看似不起眼的宅院住着呢。”老爷携着他的手坐下,“这另一件,你许也听说了,小王爷知道了无居在珞城,便也去了西江亭,如今正在那痴缠着呢。”

“要我说,这无居公子也大可不必这样躲躲藏藏的,有什么话当面说开了不是更好?若真的无意,也没有牛不喝水强按头的道理。”四爷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荷包,那荷包的样式是如今新鲜的花样子,看起来倒不似傅家的绣娘活计,该是外头铺子里买来的时新物件——而四爷又从荷包里掏出了一样东西,给老爷看,那是一个水头极好,透绿剔透的如意平安玉坠子,还打着一个莲花络子做了托底,更是­精­致,让人看着也喜欢——“上次看到老爷那把鹿鹤同春扇子的玉坠儿磕破了个角,那把扇子并玉坠子是老太爷给老爷的,老爷爷喜欢,我这次出门看到了这样一个坠儿,就买来了送老爷。”

“你真是有心了。”老爷接过那玉坠子把玩,也很是喜欢,“这些东西咱们府里也不缺,难为你还惦记着。”

“不管送什么老爷也都不缺,这也不过是个心意。”事业笑道。

老爷点头,又说,“还有一件事,是雪卿和雪昭的事。”

“那两个丫头怎么了?”

“雪昭聪慧,只是凡事都太无谓了些,我想要给她寻两个教养嬷嬷磨磨她的­性­子,再让她跟着重楼学学管家之道,你倒是也指导她一些,不必真要把她给训成怎样厉害,只是到底要知道哪些东西,以后也是有用的。”

四爷点头,“老爷对这个妹妹到底用心。那雪卿呢?她又怎么了?”

“你不是不知道雪卿自从那件事以后就郁郁寡欢,不问俗事,我看着实在不像样,就往她那里走了一趟……”老爷把那日自己和雪卿的话都和四爷说了一遍。

四爷也叹道,“真要说,这也是一件好事,至少让她恢复了­性­子,也比原来的眼界宽了许多,她要嫁怎么有权势的人家那都是她的选择,老爷便只要给她找几户人家,让她挑选既是。”

老爷道,“可不是吗?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我这都在府里头,这外面的那些好人家只怕知之甚少,还是你们来帮我找。”

“老爷既这么说,我倒是想起一个人来。”

“什么人?”老爷急问。

“是我在阳城的一个合作的老东家,姓林,世代米商,京里的那些主子吃的大米有一半是他们家进贡的,那也是商家典范了。”四爷细细说来,“林家有三个儿子,一个嫡子,两个都是姨娘生的庶子。”

“你说的可是那庶子中的哪一个?”

四爷摇头,“我说的却是那林家的嫡长子。”

“这……”老爷拧着眉,“你难道不知这身份之别吗?雪卿是庶女,虽说是傅家的小姐,比寻常人要富贵金贵些,可是按你说的,他们家的地位,嫡长子自然是要找门当户对的了。”

“这都不是了,若是一开始确实是找的门当户对的,可是那林大公子……”四爷顿了下,才说,“林大公子已然成过亲了,只是他原来的夫人福薄,在生产的时候难产,就是孩子出生了,也还没看得上一眼就去了,而林大公子到如今也未曾续弦。”

“你的意思是说……”老爷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那林大公子不仅娶过妻,而且还有个孩子?”

四爷点头。

老爷却是直摆手,“不可不可,雪卿便是从前和那唐秋江如何也只是少女情怀误了她,到底还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家,怎可嫁给一个带着孩子的鳏夫?这太荒唐了,雪卿就是庶出,也没这么作践的。”

“老爷,那林家家大业大,林大公子的人品我也是听说过的,后也曾见过几面,确实差不到哪里去……老爷,我倒觉得,雪卿未必会不答应的……”

老爷睨了他一眼,“我承诺过雪卿,会帮她找一户好人家,这一点我这个做哥哥的还是做得到的。”

四爷见此,道,“罢罢,只当我没说过吧。”这再说下去把这位给惹恼了才是自讨没趣呢。

这四爷这头和老爷说了些顽话,不想后来他还是去找傅雪卿了,然后试探­性­地问她的意见,原真的只是问问,不成想,傅雪卿竟然一口答应了。

知道这件事以后,老爷着实气恼,一是责怪四爷瞒着自己喝傅雪卿说这件事,二也是觉得傅雪卿破罐子破摔,不爱惜自个儿——可是没想到傅雪卿亲自来找老爷了——

“……大哥哥,雪卿想嫁。”傅雪卿难得低眉顺眼的,可是语气坚定。

“雪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老爷拧紧眉头,“那是个鳏夫,他还有一个儿子,而且我打听过了,他还有三四房的姨娘呢,这样的人雪卿你也要嫁?你明明可以有更好的选择的……”

“大哥哥,我已经想开了,他是有姨娘,可是我嫁给他,我便是他正儿八经的妻子,谁还敢越了我去?他是有儿子,但是那横竖与我无关,我听说那儿子是养在他们老太太那里的,教养事宜也用不着我­操­心,我只要安心做我的当家太太就好了。”傅雪卿一脸认真。

“雪卿,你想的太简单了……”老爷叹道——那里面的­阴­司算计有多少,傅雪卿是不晓得的。

“大哥哥,这夫妻缘法本就不是人人都一样的,我只要嫁过去是正正经经的太太,那又有什么?我早已看开了,这男人家,真的从一而终又有几个?就一开始夫妻恩爱,可是后来变了心移了情的又有多少?横竖我现在嫁过去,我知道他有妾室,有儿子,一切明明白白,我再也不用担心再有什么意外……大哥哥,你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吗?”

老爷一时间不知道要如何开口,因为傅雪卿的这番话说得真诚,他也知道她说的对——沉默了半晌,才说,“你去好好和你娘说吧。”

傅雪卿真的去找佟姨­奶­­奶­说了这件事,佟姨­奶­­奶­有些不敢置信,对着傅雪卿一阵责骂又要来找老爷,被傅雪卿拉住了——傅雪卿的态度坚决,坚决得老爷都觉得有些不真实——若是以前的傅雪卿,这样的事对她来说就是个侮辱,她如何肯就范?可是这次,她主动提出来了,而且完全是九头牛都拉不会来的气势——佟姨­奶­­奶­倒是有诸多不满,可是这是傅雪卿自己的决定——再后来,林家那边也定下来了,遣了媒婆来说媒,后来,甚至一箱一箱地把一些金银首饰和燕窝人参补品送进傅府,佟姨­奶­­奶­再看见那些东西,由刚开始的不屑后来也就真的接受了这个事实——傅府虽然少不了这些东西,可是这样外头送重礼给佟姨­奶­­奶­却是第一次了,而且看着其他几位姨娘按按艳羡的目光她有十分得意了——无论如何,这个女婿至少知道孝敬自己,懂礼识趣,让她有面子那是真的。

老爷爷暗地里为这段亲事惋惜,对四爷的不满渐渐也转化成了实际行动的不满。

据说,后来四爷有一个月没有轮到上老爷的床——对于他来说,也是一个重罚了。

不提也罢。

笙哥儿第二卷老爷的日子第十七章问罪

“傅晏笙,你还真是好得很呢。”

伴随着一道清亮的声音,一个青莲­色­的身影掀开帘子慢慢进来了。

老爷这里正在教君哥儿作画,一抬头看到来人,先笑了,“这来了也没人来给我通传一声。”

来人正是赵无居,赵无居虽然话中似乎没有好气,可是语气还是好的,这又看到了端端正正坐在案前的君哥儿,遂道,“你不是日日派人去我那里打听吗?我来了哪里还要通传?”

君哥儿看到赵无居,忙叫人了,“无居哥哥好。”

“君儿好。”因着君哥儿是养在老爷身边的,赵无居常来傅府走动,也算是看着君哥儿长大的,又因他素来乖巧听话,赵无居也喜欢,面­色­又和软了几分。

老爷摸摸君哥儿的头,让他继续画,自己走过来,对赵无居说,“外头有个亭子,又有葡萄架子掩饰,风吹来也很是凉爽,不如我们出去坐坐,再说说话可好?”

赵无居也不想在小孩子面前说那些话,点点头,和老爷一起出了屋。

“老爷,这西瓜在井里镇了一夜,很是清凉,老爷要现在吃吗?”锦屏提这个水桶过来,里面装着一个碧绿的西瓜,那西瓜黑­色­的纹路很是清晰,看着就是好的。

老爷看来赵无居一眼,“这西瓜是庄子上自己种的,我昨儿吃了一个,很是清甜,我倒不爱太沙的,你也尝尝看。”

赵无居看了那西瓜一眼,点头。

老爷才对锦屏说,“你去切一个来,先把一半给切块了,拿过来,再那一两块去里屋给君儿吃,记住,看着他一点,不许多吃了。”

“是,老爷。”

院子里的葡萄架子其实是搭在一个亭子上的,枝叶繁盛加上亭子的顶盖,所以­阴­凉一片,老爷和赵无居坐在葡萄架下的石桌边,宝瑟早捧了茶过点心来,也不敢在旁打搅,只是去院门口的石凳上坐了做着针线上的活计。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恼我这里把你的消息泄露给了小王爷听。”老爷倒了茶推到赵无居面前。

赵无居的修长的手指摩挲着那茶盏,道,“亏得我这么信赖与你,你也不觉得辜负了我?”

这话虽说是二爷传出去的,可是老爷其实也是有几分乐见其成的意思,所以对二爷也不会真的恼了。

“这件事是我对不住你。”老爷缓缓道,“这你与小王爷的事真可以说是冤孽了,当年你也是一走了之,可是那位却是痴痴寻找多年,这次南下未尝不是有这里的缘故,那样一个尊贵的王爷,也不顾自己的体面,这就是寻常百姓家,也未必有几个这么真心真意的——我看着也着实可怜。况且,我也知道你对他分明还是有情的,既然如此,何必再躲藏避忌着呢?这好好见一面,实实在在地说几句话,难道不比这样挂念着要好?就是走不到一起,没有那个缘分,也该是要好好说清楚啊……”

这时,锦屏用水晶盘子盛着西瓜端来了,又很快退下了。赵无居喝了一口茶,才说,“你这样一番话,倒是真心为了我好,我这人,这过去的二十余年里,都还没有一件愧疚心虚的事,也就只这一件了。这我也不是不知道这样躲下去也不是办法,只是想着远了至少­干­净些,却还是……”

老爷听赵无居叹气,也跟着叹气,“若是能让你解开心结,我也高兴。”

“那人看着有些孩子气,脾气却是最执拗的了,我原以为我离京以后,再不出现在他眼前,他伤心难过一阵子也就罢了,继续做他的长安王,继续奔自己的前程了。这几年,他的年龄也大了,竟然也没娶妻,连一房妾室都没有,倒把心放在我这个无情人身上,可不是可惜了?”

“你无情?”老爷轻笑,“你若是无情,当初早就不必急着离京,也不必这样躲着他避着他,这也不会和我说出这番子话来了,可不是心疼了?”

赵无居睨了他一眼,“这才和你好好说话,你就不能少些贫嘴烂舌吗?”

老爷挑眉,“我说的可都是实在话,哪里贫嘴烂舌了?只是我道明了你的心事,你羞恼了?”

赵无居冷笑一声,拿了块西瓜,咬了一口,觉得味道好,把它吃完了,他吃得优雅,嘴边竟不沾汁水——他又从袖中掏出一块莲叶­色­的锦帕擦了嘴角,这才说话了,“你再不好好说话我这就家去了。”

“可别。”老爷扯住他的袖子,“这几日知道小王爷在你那里,我也不敢过去,只是让木丹去探望你,也是打探你们的消息,我听来也觉得不差,只是,到底不知你如今的心思。”

“我能有什么心思?不过是顺其自然,得过且过罢了。”赵无居回答得随意。

“这何谓‘顺其自然,得过且过’?这人都找上门来了,还在你那里住着,你这顺是要顺着他还是顺着你?”

赵无居沉默良久,才道,“晏笙,你是否觉得我活得太过自我了些?”

“这话是什么话?”老爷拧眉道,“这人活一世自然都是为自己而活的,这所做之事不多是自己一一度量选择的?那即便是做什么事思虑到了他人,也不过是为着自己的心好过些,本就无可厚非。”

赵无居望着老爷,竟笑了,“偏你是会说话的,又懂得我的心,因而我才结交了你。”

“这彼此彼此。”老爷也笑了,“能结交到你也是我人生一打幸事。”

“为了我的事,你也费了心思。”赵无居继续说,“晏笙,你说得对,我始终放不下他,若是放下了,我早不必这样躲着藏着,也不让自己听到京城的消息了……这次再见,我发现我的心里那种感觉还是在的,这一个人于我终究是不同的……这几日我想了不少,兼之两人朝夕相对,我越发觉得自己欺骗不了自己……我想,或许这段孽缘真的是到了了结的时候了。”

老爷看着赵无居,有几分不相信,“无居,你的意思是……”

“晏笙,我想,我是时候接受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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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这几日心情很好,这头一件傅雪卿的亲事有了眉目,这另一件事,就是至交赵无居总算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老爷这一日瞧着天气好,就带着君儿去了在苇儿和葭儿那里,虽则君哥儿年纪大个两三岁,可是到底年龄还是相仿的,而他身边又没有玩伴,所以和千欢和承希两个倒是亲近——这苇儿和葭儿本来说着等千欢和承希大了以后跟在君哥儿身边,可是被老爷拒绝了,老爷知道她们的意思,不过是承了傅府那么多的恩情,自己也就尽了,想着小一辈的也和少主子做事,也亲近亲近——老爷把承希和千欢是当做侄子看待的,自然不会答应,只说等他们大了,可跟着君哥儿一起进傅氏的家学,不拘以后做什么,识些字读些书总是没错的。

“这君哥儿瞧着又大了一些,这摘以后衣裳可得做得更勤了。”苇儿看着君哥儿说。

“可不是嘛,这再长得快些,可不止衣裳了,连鞋袜都是要另做的。”老爷笑看着君哥儿,君哥儿正在让苇儿给他戴项圈,那项圈是老爷小时候的器物,后来给了君哥儿,这每日带进带出的,这项圈上的络子和穗子都是要常换的,君哥儿房里的青棋也是会做这些的,不过到底不如葭儿,葭儿在家时,两个小的也会自己做一些衣裳鞋袜,帕子荷包,而君哥儿也是少不了的,而且用线用­色­都更加鲜亮出挑,毕竟是小主子,张扬些也是为了不让人看轻——这件事也有一些是老爷的授意。

此时承希正追着千欢要东西,千欢手里的是一个风车,做工算不得­精­致,是市面上的货,可是小孩子都爱这些。

看着两个小家伙你追我赶的,­精­力旺盛,老爷觉得心里更舒坦了。

正在和苇儿两个拉家常的时候,宝瑟竟跑来了,带了一个让老爷措手不及的消息——

璧姜受伤了。

笙哥儿第二卷老爷的日子第十八章受伤

老爷听到璧姜受伤的消息,忙往府里赶。

老爷见到璧姜的时候,孙大夫正在给她包扎,一旁的章太傅和溧阳侯等人皆是脸­色­­阴­沉。

孙大夫包扎好以后,二爷领着他出去了。

“这又是怎么来的?”老爷走过去问一旁的三爷,“不是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回来就这样了?”

三爷看着璧姜,倒有些欲言又止了。

璧姜开口了,“不过是小事,我这也只是小伤,只是他们也忒大惊小怪了。”

“公主,你但凡伤到了一根头发丝,我们这些人都要遭殃。我们是跟着你的,还有那些暗卫,公主说是小伤不挂在心上,可是我们是­干­什么吃的?到时候要被降罪的还是我们。”章太傅皱眉道。

“公主难道不知那里头龙蛇混杂?便是进去了,低调行事,看看也就罢了,何必和那些人计较起来?”溧阳侯跟着道。

璧姜明显不乐意了,看着这两人,“横竖你们不过是怕父皇降罪,这原是我任­性­固执之故,于你们不相­干­,父皇饶是知道了,这山高水远的,也问不到这里来,便是回去有我呢,我揽了罪,父皇不会拿你们如何的。”

章太傅一愣,急道,“公主明知我们并非这个意思,只是担心公主,公主是千金之躯,这一点伤都不是小事。”

璧姜扭过头去,不看他们,粉­色­的嘴­唇­微微嘟起,明显是在赌气了。

老爷听着倒是有些不对,问道,“公主究竟是哪里受的伤?又是什么人竟敢伤到公主?”

璧姜转过头和老爷对视,“我不过是听说了江南多风流美人,才去逛了青楼,这是多大点的事儿?难道我还去不得?这天下还没有我不能去的地方。”

老爷听了却有些无奈,“是是,公主自然都是畅通无阻的,又有谁敢拦着呢?只是却不知在那青楼里公主是和谁起了争执,如何伤到了自己?”

章太傅叹口气,回道,“公主听说那楼里的头牌罗筝姑娘生得颜­色­好,就点了陪酒,不成想那罗筝是有相好的,还是个嚣张跋扈的大家公子,这才没多久,人就来了,非要把罗筝给抢回去,公主自然不依了,两人起了口角,后那公子竟用话来调戏公主,还说要连公主一块儿抢回去,话里有许多不­干­不净的话……后来那公子把随身的匕首掏了出来……这才致公主受伤了的。”

老爷再看看公主,虽说是男装打扮,可是那俊美脱俗的脸确实容易引人遐思……

“傅晏笙,你说,我哪里做错了?是那人太胡搅蛮缠,又卑鄙无耻,我难道还要任人欺凌不可?那就不是我了。”璧姜对着老爷说。

“自然是那人不好,可是公主这即便是动手也用不着公主动手啊,我们要拦公主也拦不住,公主甚至还踢了那人的……”章太傅也说不下去了——他身为师长,见公主那时的情状倒如市井泼­妇­一般……也着实心愧。

“这动起手来还顾得上这些?”璧姜不以为意,转头又对老爷说,“傅晏笙,你别看我受伤流血了,其实也就是被轻轻一划,血流了一些而已,你是没看到那家伙的样子,等他回去以后,必定连亲娘的认不出来了。”说着还得意地笑了。

老爷摇头,转头问三爷,“那人的身份可查出来了?这伤到了公主,可不是小事。”

三爷点了点头,又有些迟疑,在老爷疑惑的目光中才说,“是向褚昀。”

“谁?”

“向褚昀,向家的那位公子。”三爷提醒他。

老爷愣了下才意识到这件事竟是和自己舅家牵扯上关系了……老爷和向褚昀虽说交情不深,可是也是喝过几次酒的,到底是和他二表嫂的娘家的外甥……那向褚昀是个纨绔公子,他老子管得虽严,可是母亲却很是疼爱和包庇,因此到了如今的岁数,依旧常在外花天酒地,胡作非为——不想这次竟是惹到了公主,还犯下了刺伤公主的罪,这万一弄得不好,可就是要殃及向家一门了……

璧姜看着老爷,见他这样,分明是和那向褚昀是认识的——“傅晏笙,那向褚昀是你什么人?”

老爷遂把两人的关系据实以告了。

璧姜撇嘴,“竟还是你家的亲戚……虽说是个远亲……如若是别人,我非得要父皇治他的罪,让其家无宁日不可……不过,是你的亲戚,就有些难办了……”

“若是按大魏的律例,傅老爷,此罪可是该当诛的。”章太傅在一旁说。

那溧阳侯倒是有些心思,此时竟说起好话来了,“公主,那向褚昀是混账了些,也确实犯了大罪,可是这不知者不罪,他并不知公主的身份,而且我看那时的情状,他也不似是有意要伤及公主的,把匕首拿出来最多不过是吓唬而已,哪想竟犯下打过呢……公主看,还是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璧姜拧了下眉,看溧阳侯,“这既是和傅晏笙相关的人,我自然不会真的治罪……不过,奇怪的是,你不是向来懒得管这些闲事的吗?又和那向褚昀非亲非故的,为何要替他说话?还有,我记得不久前你还说要去那向府拿人,封了人家的宅邸呢,怎么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变了?”

老爷望着溧阳侯,倒是有几分知道他的心思了——照公主的话,这溧阳侯分明是在知道向褚昀与自己的关系以后才求情的……这样的举动,难不成想要在自己面前示好,讨好自个儿?

溧阳侯听了璧姜的话,有一些讪讪的,只是说,“方才是我冲动了些,现在想想,公主此次是秘密下江南的,到底声势小些好,低调一点咱们也便利不是?那向褚昀可以小惩大诫,何必赶尽杀绝呢?”

“这小惩大诫和赶尽杀绝可差太多了。”三爷开口了,“想不到溧阳侯还是个心慈和善的人。”三爷何等聪明,那溧阳侯对傅雪昭的心思他也是听说了的,现在倒是更加确定了。

“心慈和善?”璧姜听了却是笑了,又看看溧阳侯,“溧阳侯心慈和善,我这还是头一次听说呢,是吧,章太傅?”

章太傅对溧阳侯的话糊涂着呢,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溧阳侯­干­咳一声,“我只是这么一说,公主听听也就罢了。”

老爷看向公主,“公主,这向褚昀到底是我那二表嫂娘家的人,若是能够,我也是要为他求一下情的。当然,我也知道他犯得可是死罪,并不敢轻易说要公主饶恕了他。只是,想请公主给他一次机会,我必定让他负荆请罪,让他前来,任凭公主处罚,只是向家的人到底不相­干­,希望不要殃及无辜。”

璧姜微微一笑,“行了,既然你和溧阳侯都这么说了,这个人情我也卖得。方才我是真的生气,可是细想来,太傅说得也是,我确实冲动了些……也罢,傅晏笙,就按你说的,让向家的小子来给我负荆请罪,然后就任由我发落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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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那个“好”不是随便说出口的,他当日吃过午饭以后就出去了,却不是去向家,而是到了他的舅家杜家。

老爷知道此时杜老太太在午睡,也没有去她的院子,直往向夫人的院落来了。

向夫人本是准备午睡的,只是因着脾胃不好,恹恹的倒是睡不着了,只是歪在床上,听到老爷来了,忙让人请进来了。

“笙儿,你怎么来了?”向夫人枕在花青的引枕上,含笑看着老爷。

“二嫂子,可是我打扰你午睡了?”老爷问。

“不妨,我也正睡不着呢,只是想不到这个时间你会过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要来找我?”老爷来杜府也不少,只是往向夫人这里来却是屈指可数。

“二嫂子,那我也开门见山了。”老爷扫了扫向夫人的左右。

向夫人会意,屏退左右,更加觉得严重了。

“笙儿,你快说,我心慌得很。”

老爷对着向夫人一行礼,“二嫂子,此番,嫂子的娘家怕是要遭罪了。”

此话一出,向夫人差点要歪倒。

笙哥儿第二卷老爷的日子第十九章负荆请罪

“二嫂子,此番,嫂子的娘家怕是要遭罪了。”

向夫人本就身子有些不适,此时一听更是气血上涌,差点厥了过去——还好及时压住了,只是强撑着身子,咬牙问道——

“笙儿,此话何来?”向夫人也算是看着老爷长大的,老爷除了在自己的终身上离经叛道了先,其余事上,都是可靠的——并不似自己家和娘家那些小子们爱拈花惹草、惹是生非——也是因着这个缘故,和他们倒并不是很好,不知道怎么竟突然跑来了告诉自己这么一句骇人的话。

“二嫂子莫急,”老爷安慰道,“我既是前来找二嫂子,自然不是就为了说这么一句话的。”

“笙儿你快说,是怎么一回事?”

“这事还是二嫂子娘家向家如今的大老爷的嫡子向少爷说起。”

“昀儿?昀儿怎么了?”向夫人对自己这个外甥那里还不知道,这也不是不知事的小儿了,做的事也没有几件像样,虽说不至于仗着家里的威势为非作歹、欺男霸女,可是那眠花宿柳、莺莺燕燕的事可是不少,自己的哥哥和嫂子也是知道的,可是是独子自然要宠,这自己也跟他们说过这件事,无奈自己只是姑妈,不过是叮嘱几句,也无用。

“这话也只和二嫂子说了,因是要紧的,所以不便让外人听了去。”老爷压低了声音,缓缓道,“二嫂子也知我当年去过京城的事吧?”

向夫人点头。

“在京城我偶然与一贵人结识,这也有好几年没见了,如今,那贵人住在我家中,因是机密之事,所以不好人人尽知。而告诉二嫂子皆是不得已,也是昨儿晚上,在容春馆里,那贵人在那里玩,点了容春馆的头牌名唤罗筝的姑娘,这一宿过去了,不曾想,这一早,向家公子到了容春馆非要点那罗筝,说罗筝是他的相好……这贵人哪里肯依,两人便吵闹起来了,这本也就是口角之间的事,竟还见血了……向家公子不知道从哪里带来了匕首,就那样吧贵人给伤了……”下面的话老爷没有说下去。其实昨儿晚上璧姜三人未归老爷是知道的,只是想着有那两个跟着,璧姜不会出事也就罢了——谁想会去那个地方?那一夜其实章太傅和溧阳侯一个昏昏沉沉,糊里糊涂,一个也只是­干­坐着陪着璧姜,璧姜只听那罗筝弹琵琶唱曲儿,玩玩一些市井间的游戏,当然还有几个女孩子作陪,不过她们这些人都是昼寝夜出的,这一夜玩乐也算不得什么。

向夫人越听越觉得不得了——这能让傅家的老爷说“贵人”的怕真的是京城里来的什么大人物,许还真的是什么皇亲国戚……那样的人秘密地来了珞城,竟然被自己娘家那不长进的外甥给刺伤了,这真要追究起来,说不好就是杀头的大罪——这严重起来,可不只是昀儿一人的事,那向家满门可就……

见向夫人脸­色­惨白,甚至有要撑不下去的意思了,老爷忙继续道,“不过二嫂子也别太担心,我这既来了,自然是要为二嫂子着想的,那是二嫂子的娘家,自然也是我的亲戚,我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袖手旁观的。”

向夫人抓住老爷的衣袖,“笙儿,你可是有法子了?”

“二嫂子,”老爷神­色­变得柔和了,“我不是说了吗?那贵人与我有些交情才住在我家的。这在他面前,我说上一两句话还是可以的。贵人终于答应不会为此事追究到向家,只是定要向公子登门请罪,一应惩罚只在向公子身上。”

向夫人的神情稍缓,可还是有些不放心,“那昀儿他……”

“二嫂子,虽说我不能真的让向公子免了罪,可是到底贵人看在我面上,不会伤及向公子­性­命,最多手些罪,并不会真的有什么大碍,这个我可以向嫂子保证。”

向夫人总算是放心了,她点点头,“多亏了有笙儿你,要不然我们向家就此覆灭也未可知……笙儿啊,二嫂子真不知要怎么谢你……”

老爷摇头道,“二嫂子,我这次来,可不是向二嫂子邀功的,只是我到底并不常去向家,这贸贸然去了,又是要带人走的,可不是要招人眼?这若是向公子在我家受了什么过,也怕向家不答应,这才想要请嫂子……”

向夫人敛眉,恨恨道,“昀儿那小子真的是要好好教训一顿的,成日家不做些正经的营生,只知花天酒地、吃喝赌钱,向家正正经经的嫡子只有他这么一个,若是将来继承了向家可是要把家业都给玩完了……我那哥哥嫂子­性­子都是和软的,又宠着他,才把他惯成了那样……我纵是想要管教,到底轮不到我,这次几乎就酿成大祸了,定要让他吃些苦头才是……”

老爷在一旁点头。

向夫人对着屋外喊,“梳云,进来!”

梳云是向夫人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她快步走了进来,“太太有什么吩咐?”

“你来给我更衣,再让梢儿去准备车马。”向夫人道。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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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说向夫人气势汹汹地回了娘家,又是如何和哥哥嫂子说的,等到老爷带着向褚昀回府的时候,向褚昀整个人就如霜打的茄子一般,平日的风流放荡荡然无存。

“傅晏笙,那人……是你家的什么人?”向褚昀是从他的三姨太的被窝里被拽出来的,还来不及发火先被他那向来好脾气的爹娘给狠狠地骂了一顿,骂了什么也没听明白,又差点被他老子拿着­棒­子给揍了……然后才跟着向夫人出来,又被交给了老爷——这说到底他还糊里糊涂的,只是隐约知道自己今儿惹上的那个人是什么厉害的人物,好像和傅晏笙有瓜葛,这次是要去负荆请罪的……

“算是我的友人。”老爷看了他一眼,“你啊你,这‘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你该懂的吧?到底是要收敛一些,这如何就与人动起手来了?这还惹了不该惹的人,这人家是流了血,倒肯定成了你家的血光之灾。”

向褚昀脸­色­有些难看,“那真的是什么厉害人物?我只是没见过,听口音像是京城来的……还道是一个京城来的什么纨绔子弟呢。那罗筝分明已是我的人,她答应我不会再接客,我这一早就去了容春馆,便是听说了这件事,才想要去看看哪个人这么大胆敢玩我的人……那人说话也厉害,着实让人不舒服,你也知道,这有时候男人气血上涌是容易做些冲动的事,原本拿话来说也就算了,后来拉扯起来,他还……罢了,我也不是真要用匕首伤他,只是吓唬吓唬他,哪成想他就撞上来了呢……”向褚昀觉得自己很无辜。

老爷回头看了他一眼,“我看,你还是好自为之吧。”

向褚昀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他突然觉得,自己还不如在家里让他老子给结结实实揍一顿呢。

及至向褚昀见到了璧姜三人,璧姜正在园子里的石桌前悠悠喝茶,一边和溧阳侯说话,他隐约听到了“军饷”“盐商”“河坝”之类的话——这些话可不是寻常人会说起来的——难不成真的是什么贵人……

“璧姜,人我带来了。”老爷对璧姜说。

璧姜抬头看到向褚昀,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然后开口,“荆呢?”

“啊?”向褚昀有些反应不过来。

璧姜转头问章太傅,“先生啊,何谓‘负荆请罪’啊?”

章太傅一本正经地回答,“语出《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廉颇因蔺相如比自己职位高而看不起他,蔺相如却对廉颇多番礼让,廉颇知道后,幡然醒悟,所以才有了‘负荆请罪’,廉颇‘负荆请罪’是关着上半身,背着荆条……所以,荆是荆条,坚硬可做杖。”

向褚昀背后满是冷汗,他转头看老爷,“这个意思是……”

老爷却故意不去看他。

璧姜终于站起来了,她拍了拍手,不一会儿,余容就捧着个盆子上来了,那盘子是用红布盖着的,所以看不见里面是何物。余容走进璧姜,璧姜伸手掀开了那红布,露出了里面的……鞭子,是,鞭子,一条黑­色­缠着红线的鞭子——

老爷瞟了他一眼,他是该庆幸不是带刺沾盐的鞭子吗?

“既然没有‘刺’,那我就用这个代劳了吧。”璧姜笑眯眯的,拿起那鞭子,还在手里折了折,对于那鞭子的柔韧度很是满意的样子。

向褚昀后退了几步,就想要跑走,可是才没跑几步,就被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黑衣男子给架住了……

笙哥儿第二卷老爷的日子第二十章吐露

木丹满头大汗地跑回来——

老爷倚在海棠花黄花梨贵妃椅上,懒懒地抬头看他,“怎么样了?”

木丹一边擦汗一边回话,“向少爷顶着盆水站着都有一个时辰了。”

“璧姜呢?”

“陆公子在亭子里和章先生下棋。”木丹回道。

“那许公子呢?”老爷又问。

“许公子?”木丹眉头皱了下,也有些摸不清头脑的样子,“没看见许公子啊,许是有事出门子去了吧。”

大爷正在给老爷剥葡萄,闻言抬头,“方才还看到许公子在那的。”

老爷转头看大爷,“重楼刚才出门前是不是说还给雪昭布置了课业?”

大爷点头,遂明白了老爷的意思。大爷站起身,“我去回缈轩看看。”

老爷穿好鞋袜,“我与你一同去。”

“好。”

老爷也没让木丹跟着,自己与大爷两个往回缈轩去了。

回缈轩门口,傅雪昭房里的丫鬟绿眉和紫靥在翻花儿玩,一边小声说着话。

两个丫鬟看到老爷和大爷进来,先行了礼,“老爷,大爷。”

“你们主子呢?”老爷问。

“回老爷,小姐在里面看账本呢,敛黛姐姐在里头陪着。”绿眉回答。

老爷看着那垂着的翠­色­琉璃珠帘,“就只有你家小姐和敛黛?”

绿眉和紫靥对视一眼,“那还有其他什么人吗?”

老爷勾­唇­一笑,“我只是随口说说,你们好生在外头伺候着,若是小姐要茶要水的可不能偷懒。”

“奴婢们晓得。”

见老爷和大爷要走,紫靥奇怪道,“老爷和大爷不进去看看小姐?”

“不了,”老爷摆手,“我们只是经过这儿来看看,雪昭既然在用功,就不好打扰了。”

“那老爷和大爷走好。”

老爷与大爷出了回缈轩,才说话,“还道那溧阳侯往这里来了,竟没见到人。”

“我看,溧阳侯未必知道雪昭在这里。”大爷说。

老爷点头,“若是溧阳侯真的向我开口雪昭的事,我还可以一口回绝掉,偏偏人没有提出来,我倒只能装作不知道了。这样防着也不是个办法。”

“老爷,我看还是化被动为主动的好。”

老爷扭头看大爷,疑惑道,“这种事还要怎么主动?难道要我硬生生地去问溧阳侯是不是爱慕着我妹妹?这可不是平白让人看了笑话,落下什么话柄的话才是对雪昭不利呢。若是溧阳侯否决了,那才是真的没脸呢。”老爷想着已经一个傅雪卿了,这傅雪卿好不容易才说了人家,虽说现在只是六七分,可是到底傅雪卿自个儿还是满意的——这再来一个浮现在可不能够了——傅家的小姐能让人羡慕嫉妒,只是不能让人背后说嘴取笑。

“我知道老爷的意思。”大爷牵住老爷的手,“我是说,咱们大可露些风声出去,只要那溧阳侯听说了,也就达到目的了。”

老爷眸光一闪,“……是了,我怎么没有想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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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溧阳侯,出身世家,他的姑姑就是先皇后,也是当今圣上唯一的皇后。许家出了一个皇后,本该声势更加壮大才是,偏偏许家太爷的遗训就是行事低调,不得倚仗权势,不得赖着祖辈的虚名——为此许家只是避居在塞北,如同隐世——而溧阳侯是继承了他父亲的侯位,他背了祖训来到京城,只因为当年先皇后临终前交给她哥哥也就是原来溧阳侯的一封信,希望在自己去了以后招抚幼女,在其艰难之时出手相助,保得周全。这几年继承人的消息满布天下——许家自有人安Сhā在京城,甚至是在宫里,得知璧姜年幼却时常要面临着朝里朝外的算计,这才让如今的溧阳侯上京来辅佐璧姜——许家本来就在京城有府邸,而圣上更是体恤,让溧阳侯有了兵权,虽然不能跟彼时的大爷相比,可是到底握着内城里禁卫军的生死,这也就足够许家人保护公主了。而这次璧姜下江南,溧阳侯自然是要贴身保护的。

这溧阳侯对于傅家是早有耳闻,这可是江南首富之家,据许家的机密消息得知,当年圣上能够隐忍多年,最后一击即中,这里头可是有傅家不少的功劳,只是这一切都只是保密而已。而对于老爷,溧阳侯是完全听璧姜说的,璧姜对老爷向来欣赏,引为知己——溧阳侯为此对老爷是很好奇的,他想知道是什么样的人能成为那样一个骄傲的公主视为知己的。

真正见到了老爷,溧阳侯没想到只是个长相俊美犹如文弱书生的人,心里确实是有几分失望的,可是后来证明,老爷是个非同寻常的人,他聪慧机敏,又颇有些手段——要不然偌大一个傅府不会被他管得井井有条。

若不是见到了傅雪昭,这次的江南之行对于溧阳侯来说,并没有多么不同——不过是生在塞北的他好好领略了一番江南风情,享受了人间天堂的奢华之物罢了。

初见傅雪昭,其实溧阳侯是先听到了声音了,觉得那个声音如玉珠落盘一般好听,又不像一般女孩子一样娇柔做作——而见到了傅雪昭的脸,溧阳侯才在瞬间感觉到自己的心里似乎产生了别样的感情。说实话,傅雪昭长得并不是怎样的国­色­天香,论美貌,她也不及傅雪卿。她肖似了金姨­奶­­奶­,微圆的脸蛋,眉眼温和细致,笑起来眼睛弯弯的,颊上还有浅浅的酒窝,那一笑似乎田地都为之失­色­——当然,这里大多是溧阳侯的主观感觉——不管怎么说,溧阳侯是真的相中了这个女孩子——这一见钟情,原先看来不过是戏文里不着调的机缘,没想到他也会有经历一番。

溧阳侯从大爷口中知道,这个女孩子是傅府的二小姐,闺名倒是说不得的,其实也是大爷不想多说,拿话给岔开了。不过溧阳侯还是从傅府的其他下人那里有一句没一句地打听了不少这位二小姐的事——那些丫鬟小厮们都说,大小姐是个不好惹难伺候的,可是二小姐见面既时三分笑,为人热心和善,又好说话,所以但凡有什么事求她,只要说得过去,也就有好处了。溧阳侯对傅雪昭的好感也逐渐加深了。不过到底因为那是女儿家,又是傅府的小姐,这溧阳侯不管是打听到多少,也都有限的,他倒是想要进一步发展,可是只能忍了。

再见到傅雪昭,她正在园子里的池边喂鱼,溧阳侯见旁边少人,也就上前去搭话——傅雪昭认出这个人就是那日在大哥哥那边见到的陌生男子,听说是大哥哥的旧友,傅雪昭也不排斥,再加上­性­格使然,你一言我一语也说了几句话——后来因为大爷的出现而打住了。

每见傅雪昭一次,溧阳侯就觉得自己的心跳加快了——他想着,真正的是沦陷了。

这一日,溧阳侯无意中从仆­妇­的口中得知傅老爷在给二小姐寻女婿,心一下子就紧了,这可是要紧的事情!原以为傅府的大小姐未出阁,二小姐的事情并不会急着办,可是如今看来却不然。

溧阳侯犹豫许久,终于打定主意去了平湖苑,找上了老爷。

老爷正在翻看余容和木丹送来的布料,说着话就见溧阳侯进来了——

“这是哪阵子风把溧……许公子给吹来了。”老爷示意余容和木丹把布给收起来了,才和溧阳侯说话。

“现在在府里听说了傅老爷要给府上的二小姐寻女婿,可是有这么一回事?”溧阳侯面上还是沉静如水的。

“是啊,”老爷点头,一边笑着,“就这么点事也让许公子上心了。确实有这么一件事,雪昭如今也十六了,若不是我们府里的姑娘一向出嫁晚,我早给预备上了,现今才筹备这件事,可是晚了一些。”

“只是,”溧阳侯看看老爷的神情没有什么不对,才说,“听说府上的大小姐都还未出阁呢,怎么就筹划起二小姐了?这不是本末倒置吗?”

“非也。”老爷摇头道,“雪卿的婚事已经差不多定下来了,雪卿和雪昭不过相差半岁,这也是时候了。”

溧阳侯看着老爷笑眯眯的模样,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是如今也顾不上猜度人心了。

溧阳侯咬咬牙,走到老爷面前,郑重其事地作揖,“傅老爷,既是如此,这里,我便向你求亲了,希望可以与令妹有个好结果。”

老爷似笑非笑:总算是说了啊……

笙哥儿第二卷老爷的日子第二十一章送饭

老爷坐在白鹤椅上,一只手搭着,一只手里把玩着一柄孔雀羽毛扇,扇子上缀着一个攒八宝坠子,是宝瑟跟葭儿学着编的,自然比不上葭儿的手艺,但是也算是­精­巧——老爷平素带的东西如果是自己房里人做的,也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是个心意就会带上——当然,这些玩意儿也都不会差就是了。

溧阳侯坐在老爷对面的交椅上,看似面­色­沉静,实则心里已然忐忑不安了——这自从自己说出求亲的话后,他们之间就只剩下沉默,这估摸都有两刻钟了……

“咳咳。”溧阳侯­干­咳几声,刚想要说些什么,那门外就传来声音——

“老爷。”是锦屏的声音。

老爷看了溧阳侯一眼,对门外说,“进来说话。”

“老爷,今儿其他几位爷都不在府里,也说了不会来吃饭了,想问一下老爷,今儿中午还要加什么菜吗?”锦屏轻声问道。

“这几位爷也不在,陆公子和章先生出门了……”老爷笑眯眯的,“许公子,你可有什么想吃的菜吗?”

溧阳侯自锦屏进来以后就有些心不在焉,突然听到老爷叫自己,愣了下才抬头,“什么?”

老爷重复了一遍,“许公子,可有什么想要吃的菜,说了锦屏好去厨房说加菜。”

溧阳侯道,“我倒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

老爷对锦屏道,“前儿吃的百果蹄还不错,还有一道甜酒酿蒸果子狸,酸酸甜甜,也鲜­嫩­。”

“是,”锦屏点头,“老爷。今儿雁回楼那里买了两个驼峰,送了一个进府给老爷加菜。”

老爷笑了,“也是许久没吃这个玩意儿,上次还是在舅妈家里吃的,那驼峰用带壳的核桃一起煮,片薄了用蜜糖蘸着吃,也甚是好味。”

“是,我这就去和厨房说。”锦屏忙往厨房去了。

溧阳侯借此Сhā话道,“傅老爷对吃食也很有研究。”

老爷摇了摇羽扇,“像我这样的闲人,其余的事是一概不理的,也就在这些小事做些文章了。与溧阳侯相比,还真的是不值一提。”

溧阳侯接话道,“我也只是一个侯爷的虚名,如今也就是受旨意跟着公主下江南,权当是个护卫。”

“护卫?”老爷收了扇子,“这可是怎么说的,溧阳侯是公主的表哥,这职位也不是个虚职,那可是有实权的。也就说是护卫了,这护卫中该是贴身保护公主的吧?如今公主出门了,溧阳侯怎么不跟着去?”

溧阳侯的表情有些僵硬了,不过他很快恢复了淡定的笑容,“傅老爷,这方才我已经说过了,我想要向贵府的……”

“溧阳侯。”老爷打断他,笑容也敛住了,“请自重。”

溧阳侯拧眉,“傅老爷这是何意?”

“溧阳侯,许家是什么样的人家,溧阳侯你又是什么样的人物,这历来有‘士农工商’一说,我们傅家不过是世代的商家,哪里配得上许家这样的门第?这第一门第上就不般配了,溧阳侯还向我们傅家的女孩子求亲,这求过去的分明不能入正房,傅家的女儿向来没有为妾的道理,这再让外人知道,说不好就以为我们家的女孩子不尊重,这闺中名声又该置于何地?”

“我从来没有轻待二小姐的意思,我向你求娶二小姐自然不可能为妾的……”溧阳侯的辩解再次被老爷打断——

“这为妻为妾应该不是溧阳侯你一个人可以做主的吧?若是如此那许家又算什么?许家的家风可是向来严谨的。”老爷似笑非笑道。

“……”溧阳侯沉默了,好像也想到了什么。

老爷继续道,“历来,傅家的女儿不管是嫁出去还是招婿进来,那都没指着要靠女孩子的婚姻来谋权牟利的,即便是联姻也是少,而且必定是要两厢情愿的,更别说是这样攀高枝了……这高枝可不是说攀就攀的,自然我们也不稀罕。溧阳侯向我妹妹求亲,那是觉得她好,我也高兴。不过,有些东西,到底不能强求。”

溧阳侯看着老爷,“原以为傅老爷不是一个被世俗所困的人。”

老爷轻笑,“我是不是被世俗所困倒没什么要紧,只是我不允许那所谓的‘世俗’困了我所在意的人。溧阳侯,即便是我妹妹嫁入你的府中,你能够同我保证她会真的顺心安乐吗?我可不想我的妹妹遭到非议,也不想她遭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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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菜准备好了吗?”老爷一边把袖子挽起来一边问身边的木丹。

“好了,我刚才见宝瑟姐姐在装盒呢。”木丹给老爷把青碧­色­云雷纹腰带给老爷系上,勾住玉带钩,“老爷今儿怎么兴起要去三爷的府衙呢?”

“最近那件人命官司闹得厉害,从县衙闹到了府衙,杜若昨晚都没有回来,这样忙着,怕是午饭没好好用,我过去看看,也带些吃的过去。”老爷道,“那几样三爷爱吃的菜给备着了?”

“都备着了,老爷放心吧。”

不一会儿,宝瑟便提着福寿纹的乌木食盒来了,“老爷,已经好了。”

“好,”老爷说,“你交给木丹吧,木丹同我一起去。”

“是。”

老爷同木丹一起坐马车出去,本是要骑马的,可是到底暑气在,还是坐着放着冰的马车里也舒服些。

马车一路来到了三爷的府衙,这个知府府衙也算是大的了,门口两个石狮子威风凛凛,那鸣冤的大鼓旁边还立着两个衙役,进门处又有四个佩刀的衙役站着,目不斜视。

“老赵,往后门去吧。”老爷对赶车的老赵说。

“是,老爷。”

“老爷,为什么不走前门啊?”木丹不解地问。

“前门是官家和有官司的人进的,我这一没身份二没官司的,从那里进去可不张扬了?这后门里杜若的后书房进,看门的老衙役也是我认识的,只从那里进去就好了。”老爷不放心,又打开食盒一一看了,见颜­色­依旧新鲜才好。

马车来到知府府衙的后门,敲门以后,开门的老衙役见到老爷等人忙笑脸相迎,老爷又问了三爷的事,知道现在没有升堂,三爷在书房里和通判、师爷等人说案子。

“大人可用过午饭没?”老爷问老衙役。

老衙役摇头,“午饭是送过去了的,可是那送饭的洪七说大人连吃饭的机会都没有,只用了一个馒头,就是早饭也……哎。”

老爷皱了下眉,才说,“好,我知道了,既然在谈公事,我也先不进去,你找个人去里头悄悄跟大人说我来了就是,旁的也不必说。”

“好好。”

“老爷,这三爷在谈公事呢,也不知道谈到什么时候,咱们就这样等着,就是暑天饭菜也都凉了,说不好还坏掉了……”木丹在老爷耳边说。

“我如果现在进去,打搅了他们,让人看着也不像样,这样悄悄说了,以你们三爷的­性­子,必定会来见我的,最晚也是一刻钟的功夫。”

这府衙的后院还有四五间房,本来这府衙后院就是知府家眷居住的,只是三爷住在傅府里头,就用不着了,有一间改做了书房,另一间是三爷休息的卧室,还有几间倒是给通判和留守的衙役住了。

老爷带着木丹去了三爷的卧室,这卧室自然比不得傅府里头的房间大,但是也是­干­净整齐的,窗外就是几株竹子,环境也幽静,用作休息之处也是好的了。

这果不其然,不到一刻钟的功夫,三爷就匆匆赶来了。老爷连一杯茶都没喝完,就见三爷推门进来,那官服官帽都还穿戴着——三爷身形清瘦,无论是穿儒服还是官服都自有一股清雅气度,谈笑间更兼几分风流,如今一身官服,倒又显得威严了一些,只是面对老爷的时候神情不自觉地就柔和了下来。

“这午后时间不好好在家歇中觉,怎么过来我这里了?”三爷把帽子拿下来给木丹,在老爷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了。

“再睡觉骨头都发软了。”老爷放下茶盏,“这想着你昨夜未归,必定是被案子跟难的,知道你的脾­性­,这一旦办起公事来,就忘乎所以了,这午饭定是不能好好吃的……这不,我让厨房给你做了几样爱吃的小菜,还有我留着给你的鲜菜,这米饭也是你爱吃的红稻米饭,快用了吧。”

“好。”

木丹把饭菜给一一端了出来,老爷把一双骨筷给了三爷,才示意木丹出去了。

三爷端起饭碗,他原来还不觉得怎么饿,现在闻到香味可是受不住了,拿起筷子就扒了一大口饭,把老爷看得直摇头。

笙哥儿第二卷老爷的日子第二十二章案子

“慢点吃。”老爷给三爷舀了一小碗的汤,“这是野鸭芋头汤,我特地让厨房撇了好些油,所以不至于太油腻,这野鸭补身,你喝了吧。”

“嗯。”三爷接过去慢慢地喝了。

老爷一边给三爷夹菜一边说话,“你啊,公事忙是一回事,如何都要兼顾自个儿的身子的。打量着我不在你身边,没人叮嘱,你也就随意了。”

“也不是不吃饭,只是这事一多,就有些顾不上了。”三爷笑道,“只是没想到,老爷会来给我送饭。”

老爷笑了一声,话锋一转,道,“你那个案子怎么样了?听说很是棘手。”

“这是我上任以来第一次遇到的难案,自然费心思些。”

“这珞城说大并不算大,说小爷不小,可是像是什么大案也不多,这又是人命官司。”老爷道,“这案子都到你的知府府衙了,必定是要大办的。”

“是。”三爷吃了一块脆皮烧­肉­,又扒了一口饭,才继续说,“这也是巧得很,小王爷和公主都在咱们珞城呢,就出了这么个案子,这两日小王爷和公主都有过问过,我想无论如何,这两路人都是要留到这个案子了解的。”

老爷沉吟道,“怪道公主这两日都要出门呢,难不成公主也想要Сhā一手?”

“小王爷是正儿八经的钦差,可是大公主未必就没有圣谕了,大公主这边还有章太傅和溧阳侯两个眼线,也是不可小觑的。”三爷把那道­鸡­丝拌青瓜的凉菜给吃完了,毕竟是夏日,这凉菜清爽可口,都是爱的。

“小王爷如今开始想要办正事了,可知是在无居那里得了好处,安了心,才伸手去做旁的事了。”老爷把那道清蒸鲤鱼的刺给剔了,虽说没有剔得和三爷他们那样完整,可是到底是看过许多了,剔得­干­净是可以的,就是卖相不好看了些,不过横竖老爷为三爷做什么事三爷都乐意,老爷把鱼舀到他碗里,他也乐呵呵地吃掉了——老爷见他那样,脸上的笑意加深,“可是饿着了吧?要我说,做事归做事,饿着肚子做事哪里就能用心了?这才是大忌呢。这些菜你可得全吃掉,我知道你的饭量,这菜也是比着你平日里来的,若是不吃掉下次别指望我巴巴的给你送饭了。”

“自然是要吃光的,”三爷笑嘻嘻的,全无在他下属面前的半分威严,“这我就算把肚皮给撑破了也得撑下去啊,这才是不辜负老爷的心呢。”

老爷“扑哧”一笑,“你就会贫嘴。我也是那么一说,你若是真的吃不了了,我还能把你怎么样?”

最后,三爷还真的把那些饭菜给吃得­干­­干­净净,连汤都喝完了,那真的是吃了个肚圆——这两日在府衙里,虽说府衙的饭菜也不差,可是到底不如家里的可心,况且他也没那心思用饭,吃得就少了,这一顿饭,又有老爷作陪说话,吃得那是个心满意足。

老爷见三爷要倒茶,按住他的手,“还是个知府老爷呢,这样的道理都不知道?这吃完饭能马上喝茶的吗?再等等,我让木丹给你泡茶,放几枚山楂,你只喝山楂茶消食就红了。”

三爷反过来握住老爷的手,“老爷如今越发会叮嘱教训人了。”

老爷眉一挑,“你不乐意听?”

“怎么会?”三爷忙笑道,“我巴不得老爷时时刻刻在我身边,和我说话呢,老爷说什么我都爱听。”

老爷似笑非笑,“你就是会哄人,这嘴巴厉害得和苍术都有一拼了。”

“我哪敢给苍术比啊,他做的那么好大的生意还不是靠着一张嘴巴?”

“你以为我忘了当初在京城的时候,人都把你说成什么?你这个御史有两绝,一是手里的笔杆子,二就是这张嘴巴了。”

“我的嘴巴厉不厉害老爷不是最清楚的?”三爷的话说得暧昧起来了,这房里只剩下两人,又是许久未亲热的,加上这俗话说得好:饱暖思那啥,隔着一张桌子,三爷就凑过去了——

老爷两根白皙的手指及时抵住了三爷的嘴,“这才吃好饭,你就不安生了?焉知不是把你喂太饱之故。你也顾些场合吧,这里可是府衙,有一堆公事等着你呢,你还想白日宣­淫­吗?”

“好歹也给我个意思才是。”三爷抓住老爷的手指,轻吻两下,“这不见还好,这又见面了,我若是一点想法都没有,老爷才是要担心呢。”

“我担心什么?”老爷斜眼看他,“还怕你背着我弄鬼不成?”

“岂敢岂敢,我也是贫个嘴而已。”三爷笑得有些狡黠。

老爷轻哼一声,“杜大人真的有心的话,买一两个清秀的小厮甚至是什么美貌的丫头放在府衙的书房里,来个红袖添香什么的,倒也是全了杜大人的风流趣味。”

三爷忙接话题,“什么清秀的小厮?更别说美貌丫头了,我就是有什么心思,那也只想着老爷一人。”

“别净挑着说好话,打量着我不知道先前那个姓杨的书吏在你书房走动的事?那样一个聪明的人,又有一副比他人耐看的容貌,好好的,又是因何被调了职去了平治县了的?”老爷含着笑。

三爷却是一个激灵——老爷来府衙的次数不多,那姓杨的书吏来了不过一月功夫就调职了,老爷又是如何晓得的?

“哎,你倒不必这么看我,”老爷的手摸着三爷胸口的暗紫­色­勾云纹刺绣,“我可没有什么眼线在你这府衙里,只是那日在你书房门口遇上了他,再后来……”

其实老爷遇上那杨书吏也是偶然,那日他出来逛街,要晚归时,经过这知府府衙,想着同三爷一块儿回去,便过来等他,不想在门口遇到那杨书吏了——

“这是傅老爷不是?”

老爷一看那人,穿着竹青的锻袍,戴着同­色­的四方帽,在府衙的一众莽汉中煞是惹眼,更何况是个好相貌的呢。老爷因着没见过,所以顿了一会儿才问人身份,后来才知是新来的书吏,这书吏一职其实与师爷类似,不过多是在知府的书房里做些抄录、整理的事,往来的书信也常要经他们的手。

“倒是不好意思了,我也好些日子没里了,竟不知道先生。”老爷笑道。

“傅老爷这样尊贵的人,又是个大忙人,哪里会知道我?不过是过过傅老爷的眼里罢了。”那杨书吏脸上也是带着笑。

不过老爷这样的人,看得通透,这杨书吏倒是像对自己有几分不满,只是不知不满从何而来,再后来见他看三爷的眼神,这才明白了。

老爷在心里冷笑,只是面上装作不知,横竖这是三爷的事,这点子信任他还是有的。

再到后来,三爷未提起这个人,老爷爷就差不多忘记了。及至一个月后,他再去知府府衙,又想起来这么个人,就随口问了那孟通判那个杨书吏的事,方知道人已经走了。

老爷细想想,这三爷在用人方面,倒是宽厚的,若不是有大过,都是留在自己身份效力的——况且一个小小的书吏,如何就特意打发走了?定是出了什么必须调走的理由……

这样一想,老爷就明白了,那杨书吏也是个没眼­色­的,看着聪明,却自己往墙上撞了,也是他活该。

三爷听说了老爷的话,心里暗暗庆幸那时及时把人给调走了——虽说自己没有亏心的事,可是留在身边始终是个祸害,就是自己没那心思,那人既然入了老爷的眼,若是有日老爷不爽快了,倒霉的不还是自己?……有时候,果然是该果断一些的。

三爷离了座位,走到老爷面前,却是半蹲下去了,和老爷对视,“这原也是小事,那个杨书吏做事不仔细,也不是个老实的,我这里是断断留不得他了,这才调职了的。”

“你同我解释是想要掩饰什么吗?”

“怎么会……我就是不想老爷误会了……”

“既然没什么事我误会什么?”

“老爷……”

老爷拉着三爷起身,又把他往外头推,“好了,既吃完了饭,你也该回书房和通判、师爷谈案子了,这公事要紧。待会儿我再让木丹把山楂茶送过去。”

“我……”

“去吧去吧。”老爷继续把他往外推。

“好,那我先去了。”

等三爷走了以后,老爷才笑出声来了——他自然是相信三爷的,其他三人也一样,只是有时候看着他们急于辩白的模样觉得有趣,也难免起了好玩之心……

老爷有时候的恶趣味就在这些地方了。

笙哥儿第二卷老爷的日子第二十三章准妹夫

老爷从知府府衙出来,也不急于回家去,让老赵赶着马车在街市上逛逛,想着买几样小玩意儿送给三个娃娃,马车来到了杂货铺子,这铺子也是和傅家有关系的,是原来傅家一个脱了奴籍的老家人买了铺子做起生意来的,那也是先老爷的恩典,因此第傅家是感恩戴德。每每有些新鲜玩意儿都留着等傅家的人来送上去,此次见了老爷亲自来了,哪能不好好奉承接待的?

老爷挑拣了几样小孩的玩意儿,又和那老家人说了几句闲话,这才出了铺子,想着去雁回楼坐坐,不想还没上马车就听到有人在叫自己,转过头去看——还是熟人,虽说不过见了一两面,可是算起来,也是正经的亲戚了。

“是你啊,”老爷让木丹把东西收好,慢慢走过去,“倒是许久没见了。”

那人穿着刻金丝云托麒麟的石青袍子,手执一把折扇,相貌虽不算是多么出众,可也是风流倜傥的,而那衣饰打扮都看得出是富贵人家出生的——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阳城林家的嫡长子林克堂,也就是老爷的准妹夫。

“今儿来谈一件生意,只是没带什么东西,倒不好上门了,不想在路上就遇到傅兄你了。”因着这门亲事还未成,倒不好以内兄弟相称了。

“谁说上门就必定要带东西的?那样我们家都成什么人家了?”老爷笑道,“你叫我一声‘傅兄’,也就是有朋友之谊,就是来家喝杯茶也是好的。”

“到底避讳些。”林克堂道,“若是傅兄无事,不如同我去酒楼喝酒吧。”

“好啊。”

老爷让老赵看着马车,自己带着木丹与林克堂一起去了如意楼,这如意楼虽说和傅家没有关系,可是却也算是老爷的舅家杜家的产业。

两人上了二楼,寻了个清幽的雅间,坐了下来。

“要一壶玉练槌和一壶珍珠泉。”林克堂对小二说完又看向老爷,“有什么要吃的菜吗?”

“如意楼的白炸­鸡­、羊炙焦和松花腰子都出名的,还有一到点心御花圈也是必点的。”老爷道。

林克堂点头,对小二道,“那再来几道招牌小菜好了,那酒快点上。”

“是是。”

别人不认识,老爷小二还是认识的,他哪里敢怠慢,忙跑厨房去传递消息了。

不一会儿,那酒菜就上来了。

木丹要给老爷倒酒,就听林克堂说,“我来就好了。”

木丹也就站在一旁了,只给老爷布菜了。

“可不敢把傅兄给灌醉了,今儿点的酒都不是什么烈酒。”林克堂倒了一杯玉练槌给老爷。

“这向来喝酒都是不醉不归点的,你还怕我醉了?”老爷托起酒杯,笑着抿了一口。

“这谁人不知傅兄家里的还有四个极厉害的家眷呢,真要让傅兄醉着回家,这我就得被人惦记了。”林克堂说,“其他三个我倒不怎么相熟,只是四爷我是知道的,四爷这人八面玲珑,做生意的手段百个都不及他一个,谈笑间杀伐决断,我同他做过生意,对他的为人也是知道几分的,那是真的不好惹的人,轻易谁敢得罪?”

“你把他们说得太厉害了。”老爷轻笑,“不过是喝酒而已,在傅府,还没有人能够管到我头上来。”当然了,是没人能管到老爷头上——不过老爷总是因为身边的人心软。当然这个老爷不会说出来就是了。

“这个是当然,傅兄是傅府的老爷,谁也越不过你去。”林克堂给老爷片了一块烤猪­肉­,放到他碟子里,“快吃菜吃菜。”

老爷一边蘸酱一边说,“先前听说府上的一位姨娘没了,我倒不好上门去叨唠,现在遇到你了,就在这里问一声吧。”

林克堂倒酒的动作顿了下,抬头看老爷,“不过是件小事,也值得傅兄来说什么。”

老爷微挑眉,“怎么会是小事?如何都是林兄的枕边人,这枕边人没了,说是小事,也太过无情了。”

林克堂微微一笑,“傅兄只管放心,姨娘是姨娘,正经太太是正经太太,这孰轻孰重我是知道的。”

“我知道你们林府的规矩,这身份规则是十分看重的,没有宠妾灭妻的道理。这一点我自然放心的,要不然我也不会把我妹妹许给你。”老爷缓缓道,“不过,林兄你该明白我的意思。”

林克堂看着老爷,“倒是不知傅兄是何意?”

“横竖这是林兄的家事,我本不该多管闲事,少不得我就多说几句。”

“傅兄尽管说。”

“府上那位姨娘的死可是传得不怎么好听,说是家宅后院争斗而起,这都闹出人命来了,”老爷摇晃着酒杯,“林兄到底费些心,便是如何也要后宅安宁,至少得等我妹妹安稳过门才是。”

林克堂点头,“傅兄的意思我明白,是我管教不严,那几位姨娘看着是好的,先前也都是安分的,只是因着我要娶新­妇­,彼此又勾心斗角起来,想要挣个名分,为那侧室的位份才惹出了这些事来,如今,我已经把两个遣出去送到庄子上了,只余一个,那是我祖母给我的房里人,是我过世的夫人抬到了姨娘位份,倒也老实本分,就先留着了,只等大小姐过门,到时候我的后宅全交给她了,若是她觉得不好,也只管撵了就是。”

老爷并不是什么慈善之人,与那些不相­干­之人命运相比,他自然更关系自家人,所以闻言,倒是满意了,脸上的笑意加深,“有林兄这些话,我就放心了。便说实话,我也没有要以后林兄与我妹妹真的举案齐眉、鹣鲽情深,这到底是你们两个的缘分造化,只是无论如何,我妹妹在林家的身份地位是不能动摇的,而且也要平安康乐才是。”

林克堂饮了一杯酒,“原先听说傅兄与两位庶出的小姐兄弟感情不深,不过是因着血缘关系照看着而已。这如今桩桩件件看来,傅兄却是真心实意关心妹妹。”

“到底是妹妹,作为兄长,她们的终身是我的职责,若是有一点差错,我一对不起列位祖宗,二辜负太爷之托。”老爷缓缓道,“要真的说起来,原先我对这门亲事并不喜欢,不过是四爷托媒,加上妹妹自己应承,我也只得小心查探了。后来看林兄,也是一表人才,颇有才­干­,也不是那轻狂浪荡之徒,这才放下心来。现在与林兄说这么些话,也是觉得林兄是值得托付之人。”

林克堂听了这些话自然受用——对于傅家的大小姐,其实他原先是见过一面的,不过是那时以前的傅老爷生辰办酒宴,他们阳城林家就是他出席,那时匆匆一瞥,也只记住了是个美人胚子,余的却记不起来了。一则那时他尚有妻房,二则他只顾着应酬,却也没真的放在心上。哪成想后来会有了这段姻缘——妻子亡故以后,因着林老爷日渐不管事,把大大小小的生意都交给了他,他忙得很,也就没想着续弦了,这次续弦的念头是念及独子长大,怕无人管教,那些姨娘都是上不得台面,终究没那资格,才想到了续弦之事。也就是在这时,他听说了傅府大小姐择婿的事,彼时正在同四爷谈生意,自然就试探起来了。要说,傅府大小姐之前那些传闻他是听说了的,要说不介意是不可能的,只是着人打听了以后知道傅家大小姐只是被小人骗了一段感情,于清白倒是无碍,才下决心想要结这门亲的。

“傅兄说这些话是看得起林某,林某必不会辜负大小姐。”

老爷举起酒杯,笑着与他碰杯。

正当老爷喝得兴起的时候,大爷来了——要说大爷为什么会来这里找老爷,也合该是巧,大爷骑着马往傅府去,在路上看到了在那喂马的老赵,停下马来问才知老爷与林克堂去了如意楼,这才过来了这边。

“老爷就少喝些吧。”大爷大踏步走了进来,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老爷看到大爷就有些讪讪的了,“你如何来的?”

老爷就把自己遇到老赵的事说了一遍,复又看向林克堂,“林大少,许久未见了。”

这大爷一股子强硬气势,虽说天热没有穿铠甲,可是给人的感觉满是凌厉和威严,林克堂这样的商家对于这些将军到底是有些忌讳的——原先去傅府的时候,大爷多半不在的,就是在了也未必会碰到,现在近看来,那双诡异的绿眸一扫就让人心里一凛了,可知也是个厉害角­色­——这样的人,也就傅老爷敢“娶”进门了。

“是许久不见,这我和傅兄才坐下,也没喝多少酒,大爷就来了。”

大爷点点头,转过头去又看看老爷,把他手里的酒杯接过来,放下,“老爷只是浅尝几口就好了,喝多了仔细头疼。”

“好,知道了。”老爷也颇为无奈,难得出来走走,还遇到熟人,想要把酒言欢,竟也被打断了——

林克堂看着看上去不拘小节的大爷给老爷剔鱼刺,想起了方才老爷说的话,在心里暗叹——这才是所谓的“一物降一物”呢。

笙哥儿第二卷老爷的日子第二十四章戏言

有大爷在,老爷这酒自然喝不了多少。而林克堂也是聪明人,看着差不多了就推说家里有事,先回去了。告辞以后,老爷同大爷一起坐马车回去,木丹先骑着大爷的马回去了。

“老爷方才同那林克堂说什么呢?”大爷用湿巾子给老爷擦了手,一边问道。

“同他还能说什么?横竖是和雪卿的婚事有关。”老爷吃了酒就有些懒洋洋的了。

“雪卿近来倒是安分,只在芳台院里锈自己的嫁衣,也不常出来走动了。”大爷道。

“他如今是想开了,这就要嫁人了,在自己家再折腾算是什么样子?”老爷闭着双目说,“她本来就是个聪明人,只是到底娇惯任­性­了些,现在知道收敛,虽说本­性­难移,到底也是好事,于她终生有益。”

大爷点头,又问,“今儿老爷去哪儿了?怎么这会子还出门?”按往常,这个时候该是在歇中觉才是。

“出了知府府衙,我想着,杜若有两日未回府,定是抽不开身,他这人,一忙起来,未必会顾得上别的,想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踏实,所以我去看看,也给他送些吃食。”老爷握住大爷的手,指腹摩挲着大爷大拇指上­射­箭用的翠玉扳指。

“那案子我也听说了,也算是大案,因为死了几个人,也有些人心惶惶了,在外头也时常听到人议论纷纷。”大爷说,“不过这并非我的本分,我也管不到,杜若是知府,这案子递交到他手里,他自然要费心了。”

老爷微微睁开眼看他,“说是出事的都是妙龄少女,也真是可恶,毁了人清白不说还伤人­性­命。我想咱们府里女孩子不少,也该加强防卫才是。”

“我也是这么想。”大爷轻笑道,“府里自有护卫,这些日子城里巡逻的兵将多,我有十几个人在咱们府外巡逻就是。”

“这会不会逾了制,太张扬了些?”老爷历来是不喜张扬的,也不想让人背后生出什么口舌来,省得麻烦。

“不会,本来我的将军府就是有兵将把守的,我如今住在府里,倒省了他们的事,我只把亲卫兵派去就好。”

“也好,你安排吧。”老爷再次闭上眼,“其他的也就罢了,只是公主我着实有些不放心,这样的案子躲都躲不及了,她一个女娃娃还要搀和进去,这些事只让衙差来办就好,就是想要做些事也只让溧阳侯等人去做就好了,怎么还要自己去?我听杜若说,公主跟小王爷都过问了这个案子,这也无可厚非,本来就是下江南体察民情的,这案子也是个机遇,办得好了,于他们的名声也有利不是?不过,是你们这些地方官要小心些了,若是他们有什么差池,获罪的却是你们了。”

“你放心,他们那样的贵人我自然都有安排人保护,况且公主身边还有暗卫,就是上次在青楼里出事也是公主不让他们出手的意思,这真要有什么公主并不会有事。”

“嗯。”因为没有歇中觉,又喝了酒,老爷昏昏沉沉的,很快就睡着了。

大爷小心地把老爷身后的藕荷靠枕给摆弄好,让老爷更舒适些,又把马车里的冰块给拨了几下,然后掀开帘子,小声吩咐老赵赶慢一点,这才悄悄在老爷旁边的位置靠着,闭目养神。

马车是两刻钟以后到傅府的,彼时老爷睡得正熟,大爷让老赵把马车从后院赶紧去,下了马车以后,才把老爷抱了下去——老爷也是有所感觉的,迷迷糊糊微睁眼睛,见到是大爷又闭上了眼睛,安心继续睡觉了。

大爷抱着老爷回了房,路上碰到了璧姜和溧阳侯等人,璧姜本来就是找老爷的,见到此景也不好去打扰了。大爷把老爷安置好,又让宝瑟和锦屏看着,自己出来见璧姜。

“公主可是有事?”

璧姜看了看那老爷屋里放下的牡丹富贵帘子,才说,“也没有什么事,只是想要找傅晏笙说话。”

“老爷喝了酒,现正睡着,有什么话等老爷醒来再说吧。”大爷虽然对璧姜还是恭敬的,可是此时说话也有给人不容拒绝的感觉。

璧姜把玩着古黄白冻扇子坠,看着大爷,饶有兴趣道,“将军,我也觉得怪,你说以前你们因着主仆缘分称傅晏笙‘哥儿’也罢了,如今都已经成婚了,夫妻一般,就是没有什么亲密的称呼,叫个名字也是好的,怎么就变成‘老爷’‘老爷’的呢?这多生分啊,听着怪别扭的。”

大爷面无表情,“不过是称呼,叫什么都是一样的。”

璧姜听他这么说,倒有些没意思了——这个昌阳,就跟锯了嘴的葫芦的一般,半天都闷不出一句话,能不说话就不说话,也就在傅晏笙面前好些,自己与他见过那么多次面,见他笑一个都难——这么闷的一个人,不及重楼的玲珑心,比不上杜若的才情皆备,更没有苍术的美貌,也不知傅晏笙看中了他哪里……若是父皇要给自己配一个这样的驸马她是绝对不会情愿的,至少也要有趣些,能哄自己开心啊。

璧姜一只手撑着脑袋,袖子里的皓腕露了出来,那手腕上还带着一串红玛瑙手串,颗颗红润饱满,一看就知是极品了——她那样以探究的目光盯着大爷看,大爷竟也如丝毫没有感觉,只是立在那里,为人臣子的本分倒是半点不差。

一旁的章太傅看着觉得公主这样看人实在不妥,即使这昌阳将军是有家室的,又好男风,不会对公主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可是公主这样也太……章太傅正欲说什么,就听到了公主下面的话,那才让他羞愤欲死——这可是他管教的公主啊……

“哎,昌阳将军,看你这身板,强壮­精­悍,你与傅晏笙,这夫夫生活总该是圆满的吧?”

溧阳侯神­色­有些尴尬,这个问题也太……

章太傅涨红了脸,他是恨不得自己找个洞扎进去——自己是公主的太傅,公主竟问出这个问题,被圣上知道了也是责怪自己教导不利,德行有亏——“公主!”章太傅声音难免高扬了些。

璧姜不乐意地转头看他,“太傅又要教训人了?”

章太傅­干­咳一声,先把语气软了下去,“公主,这些话可是不该公主问出口的,一是不合身份,二是公主怎么也是女孩子家,怎么可以问出这些……公主,非礼勿言啊。”

璧姜不以为然,“傅晏笙是我朋友,这昌阳将军又是咱们大魏的肱骨之臣,我这是关心他们的生活,又有何不可?况且,我是公主,做什么跟小家儿女一般顾前顾后的,要说什么只管说就是了,难道不是吗?太傅?”

章太傅本来就不是那能说会道之人,每每与公主说教,学问上的事也就罢了,这学问以外的事哪次不是反被公主说得哑口无言?何况,毕竟是臣子,他也不好教训主子啊……

溧阳侯知道自己这个表妹的­性­子,只要事不关己,与公主的安全无碍,他是不会管这些事的,所以便只当自己是个聋子。

璧姜见章太傅无话说,又转过头看大爷,“昌阳将军,怎么不回话?难道不是你伺候傅晏笙的吗?”

大爷毕竟是大爷,对于这么隐密的问题也依旧能够维持一副冷脸,只是说,“即便是公主,也管不到房里的事。这是我与老爷的事,等公主招了驸马就知道了。”

璧姜被大爷说得有些讪讪的了,偏偏他不是章太傅,自己说不得他,就算说了,看他的样子,也不会搭理自己——璧姜自讨没趣,冷哼了一声,起身,“没意思,走了,去园子里钓鱼去。”

“公主慢走。”大爷毕恭毕敬,只是别去看他那阎王脸就是了。

章太傅倒是佩服大爷,竟然能够让公主无话可说,虽然他也没说什么话,可是偏偏公主不能奈何他——章太傅对着大爷做了个揖,跟着毕竟走了。

溧阳侯和大爷点了致意后也追着璧姜去了。

大爷转身回了房,让宝瑟和锦屏自去做事,自己留在房里看顾老爷——难得有半日的假,除了守着老爷,他是哪里都不愿意去的。他脱了外袍,除了鞋袜,稍作清洗,就上床陪着老爷歇息了。

外头的事自有人料理,闲事莫管。

笙哥儿第二卷老爷的日子第二十五章清修

老爷是在青赤莲香中醒过来的,这香淡淡的,正好伴之入睡。

老爷侧过身去,身旁没了人——虽说他是睡着的,可是身边有人还是感觉得到的。房内静悄悄的,倒是房外传来雨打芭蕉敲荷叶的声音——竟下起雨来了。

老爷掀开身上轻薄软绵的芸香被,掀了妃­色­的帐子下了床,见那冻蜡座的屏风前,那金猊香炉还烧着香,旁边的香拨还搁置着,应该不久之前还有人用过。老趿着木屐走到窗前,把那豆绿的纱窗给推开,果见外面正下着雨,雨不大也不急,就那样漫不经心地下着,只是见鹅卵石铺就的地上雨水已经积了不少,该是下了好些时候了——如今的天气,这下起雨必定先是一阵子疾风骤雨、雷鸣闪电的,现在已经下的差不多了——不过自己睡得也够沉的,那样打雷,也没把自己给弄醒。

老爷看到那小门被推开,一个墨灰的身影从那里跑进来,跑的也不是很快,像是怕发生什么大的动静似的——

“还不跑快点?不拿把伞也好歹戴个斗笠啊。”老爷对那道身影说。

那身影闻言往这边看了看老爷,这才快步跑到了这边的廊上。

老爷走到门口,掀开帘子,就看到用袖子擦脸的木丹,此时正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老爷——“老爷醒了啊。”

“这在自己家里,也这样慌脚­鸡­似的?这雨虽不大,也是有寒气的,真被淋出病来了看你如何是好。”老爷拧着眉道。

“我方才过来见雨小了些,再想也没几步路就顾不上了。”木丹­干­笑道。

“好了,衣裳也湿了,快去换件­干­净的吧,头发也擦擦。”老爷道。

“是,老爷。”木丹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真是该死,倒把正事给忘了。二爷和四爷回来了,大爷出去了,说是晚饭不回来吃,三爷那边也差人来报信说不会了。”

“大爷出去了?”对于三爷不回来吃饭,老爷倒没觉得奇怪,这案子不了结杜若不会安心的——老爷随意问道,“大爷有说去做什么了吗?”

“章先生来找大爷说了几句什么话,大爷就走了,还让我们看着老爷。”木丹又有些愧疚道,“方才锦屏姐姐让我去厨房,我见老爷没醒就过去了,也才一刻钟的功夫,这回来老爷就醒了。”

“我在自个儿院里睡着,外头院子又有人守着,也不打紧。”老爷又想到方才木丹的话,“只章先生一人来找大爷吗?那陆公子同许公子呢?”

木丹摇头,“陆公子和许公子没见到人。”

老爷摆手,“好了,知道了,你先去换衣服吧。”

“是。”

老爷心里犯嘀咕:不知道那鬼灵­精­怪的公主殿下又要做什么事情,这又不见人影了……这章太傅来找昌阳,倒不知是为了什么事……

不多时,二爷和四爷来了,二爷去了杜府,因着杜家又添了一个小子,所以去送贺礼了——不过因为是庶出的且并不要紧,所以只是让二爷去那边意思意思走个过场,这些亲戚往来的事一般也是二爷来做,而四爷刚谈妥了一宗大生意,倒是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

也正是晚饭的时间,宝瑟和锦屏带着几个小丫头摆好了菜,因只有三个人,所以菜品一共才十二品,这十二品里又有两个汤,另外还有老爷爱吃的四样点心不算在里面。在老爷这样的人家,这些菜已经算是寒酸了,想当初太爷在的时候,那排场先前服侍太爷的人都是见过的——而在几位姨娘和小姐那里,原先就是每人十二道菜如今也是十二道菜,只是君哥儿因着年幼,怕他吃不了也浪费了,只是六道菜,加上两道小点,饶是这样也是吃不了多少,余下的全是赏了屋里的­奶­妈妈和丫头们吃。可想而知,傅府一直以来的奢靡——这都是历来的规矩,不过到了老爷这里破了而已。当然,他们这样的人家,这吃食上的奢靡还真是算不得什么。

“舅妈还没回来吗?”老爷问二爷。

二爷给老爷夹了一块珍珠团,“还没回呢,说是还要一个月的功夫才能回来。”

“这毒老太太年纪也不小,何必这样折腾自己,在家享清福不好?偏要听什么人说去明月庵里茹素清修,还不是一天两天,可不是找罪吃?”四爷很是不以为然地说。

老爷睨了他一眼,“你还真当我舅妈是老糊涂了,听人一句话就真去了?”

“那又是怎么说的?”四爷常在外头走动,这内宅的事倒是知道得少,二爷却是都要Сhā手的。

二爷闻言说,“说到底是因为杜家两位老爷要分家的事。老太太年纪大了,见不得这些事,­干­脆眼不见心不烦,就寻了个由头出门去了,这才两月未回家的。”

“这也怪了,杜家好好地,怎么就分起家来了?”四爷是知道杜家里头事多,可是并不至于两房不睦啊,这分家可是大事啊,如果没杜老太太倒也说得过去,可是偏偏老母亲还在啊……

“你又不是不知道,杜家各房人都多,这人一多心就散了,大表哥这边管家严厉还好,二表哥那边,总是二嫂子费心盘算,到底不能真正齐心,”老爷叹口气说,“半年前,二表哥那边的二侄子辛沛就带着一家子搬出去了,可不是因为和兄弟闹起来的?再来,不说远的,就说近的,一个月前,我还听大嫂子痛吻我抱怨,杜家的学堂里侄子孙子打架,体统全无的事,那学堂还是在家里呢,又都是自家骨­肉­,竟打得头破血流,就是有年纪小的,可是又有十多岁懂事的啊,说出话来都是打打杀杀,你咒我怨的,这哪里像是一家子?大表哥自己房里管好了,可是二房里他又能如何?二表哥最烦这些事,只一心玩自己的古董字画,又和人喝酒吃饭,却不管这些事,二嫂子偏生身子不好,管也管不过来,更别说她那几个媳­妇­都是厉害不过了的,仗着自己有家世,公公不管婆婆体弱还真的是无法无天了,话里话外都离不开家私,听着着实不像样……又兼几个侄子还有大了的侄孙子各有各的心思,就是自己房里都亲不到一块儿,更何况是和那房呢?”

四爷喝了口梅子酒,说,“要我说,还是分了­干­净。虽说老太太如今舍不得,可是这儿孙那样的境况难道她心里不明白?何苦硬撑着这么大的门面,就是分了难道见不到儿子孙子了?我看未必,分了只怕他们孝敬奉承得更紧呢,毕竟者真正的家私是在那老太太手里。”

“老太太心里只想一家和睦,享受天伦之乐,如何愿意分家?”二爷接话道,“若是老太太想通了,早就不必折腾这些事了。我看着杜家两位老爷对老太太还是孝顺的,就是二老爷见老太太为了分家的事离了家去清修,心里也是不好受,这些日子似乎已经收敛许多,也想要整顿家里,不过,到底已经是积年的矛盾了,哪里那么容易就好了?”

老爷道,“这要说,我是外甥,舅妈伤心难过我可安慰,可是这家事却是管不得的,虽说两个表哥都是好的,可是真要搀和进去了,那些眼热的人还以为我Сhā手舅家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呢,那到时舅妈他们也要遭到非议。所以这件事,我只能旁观了。”

“要说老太太清修的明月庵也不远,虽说不好Сhā手杜家的事,老爷,咱们也可以去看看老太太,好歹让她心里有个安慰。”二爷笑道,“这老太太杜家的人是一概不见的,可是老爷你,却必定是要见的。”

老爷点头,“你说得对,我是该去看看舅妈,也不知她老人家在那明月庵里有没有清减了,这在家的时候那样养着,吃得­精­致,在庵里粗茶淡饭的也不知道惯不惯。”

“这吃食上是没办法,好在那时老太太去的时候带了几个可心的丫头和妈妈,到底照顾是周全的。”四爷也说起了体己话,“到时候老爷去看老太太,这酒­肉­是带不去,做几样老太太喜欢的点心倒是使得的,老太太必会喜欢。”

老爷听了又是点头,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去明月庵里看杜老太太。不成想,这很快出来一件头疼的事,让他不得不搁置了这件事。

笙哥儿第二卷老爷的日子第二十六章偏心

“还没回来?”老爷握住四爷正在给自己梳头的手,转过身去,看着站在门口的木丹,“门房那边怎么说?”

“自下午出去以后就没见陆公子他们了,大爷也不见踪影。”木丹回道。

“这究竟是去做什么了?怎么这么晚了还不回来,就是不吃饭也没有在外头过夜的道理。”老爷拧紧了眉头。

四爷对木丹说:“你去和余蓉说,让他带几个人到校场去一趟,看看大爷是不是在那儿。”

“是。”木丹才没走几步,又听老爷让他回来,复又折回来——“老爷还有什么吩咐?”

“如果在校场找不到人,你不妨去知府府衙看看。”

“是。”

木丹走了以后,四爷道:“老爷认为昌阳和公主去了杜若那儿?”

“我总觉得和这次的案子有关,许杜若知道些什么。”老爷按按眉心,“这公主啊,也不知打的什么主意。”

“公主那­性­子,哪里是安分的?这没事还自个儿折腾事出来,有事哪里还坐得住?”四爷说,“不过,她身边那么多人也不是吃素的,横竖可以保的周全。”

“章太傅和漂阳侯管不住她,那些暗卫又只听她的话行事,这主动权到底掌握在她的手里,这就是我不放心的地方。”

“老爷,别想了。”四爷拢了拢他如墨的长发,那发间还有幽幽的兰香——“这么晚了,咱们还是先歇息吧。”

老爷把自己的头发从他手中抽出,似笑非笑道:“歇息自然是要歇息的,你只不要多想,正经的歇息就是了。”

四爷揽住老爷的腰,神情有些可怜:“这老爷近来冷落我几次了?分明轮到我了,还要越过我去,这次我几日未归,老爷就不想我?还不准我亲近了,这四人中,重楼会卖乖,杜若会讨巧,就是那昌阳也会使手段,偏生我是个老实巴交的,老爷才不疼我些……”若是四爷此时这撒娇扮可怜的模样让他的那些生意伙伴看见,可不是连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老爷一挑眉,伸手却是勾起了四爷略尖的下巴——两人身高相仿,四爷比老爷高了没多少,所以这个动作做起来也没觉得怎么违和,反而因着四爷那艳生生的脸庞和“楚楚可怜”的表情,乍看起来,倒像是老爷在调戏四爷一样……不过,也就老爷,如果是其他人敢对四爷这样放肆,就是稍微有一个不当的眼神,肯定会被四爷揍一顿,事后还会被四爷­阴­……

“我不疼你?你说说,我是哪里亏待你了还是哪里欺负你了?”老爷慢条斯理道,“阖浮上下,你找出一个人说我对你不好的?那我便好好补偿你。”

四爷握住老爷的手,贴在自己的胸口:“老爷对我是好,可是到底不及他们三个。”

“好浓的醋味……”老爷含笑道,“说我不疼你,可是这四个里面你是最爱吃醋的,我对他们好,你就有话说了,你说说,是不是这样?”

“我吃醋是没错。”四爷凤眼里带着讥诮,“可是未必就是个‘最’。老爷看着,他们三个是好的,那是他们会装。重楼就是第一个了,对老爷那是一个奉承讨好啊,还真是‘贤良淑德’……可是,那都是表里不一的。再说杜若,那是真真会算计的,笑面狐狸一只,看着温良恭谦让他占了,实际上呢?老爷又不是没被他算计过,这个心是真黑的,要不然能在官场上混的这样风生水起的?还有昌阳,看着吧,闷葫芦一个,一天到晚扳着张死人脸,心里的弯弯道道有多少,老爷知道吗?这三个人啊,都是最会蒙人的,有多少人被他们骗了去?老爷就是其中一个。”

老爷忍俊不禁,笑道:“苍术,不是我说你,这其他人在我面前,可都没有像你这样说人坏话的……让我想想啊,好像每次你和我独处但凡提到他们三个的,没有一句好话……”

四爷听了老爷的促狭话也没有任何羞恼的表情,反而很是理所当然:“这我在老爷面前,向来坦坦荡荡的,我对他们不满当然要说出来了,这也不是就要当他们背后说,就是他们站在我面前,我也当说不误的。”四爷这人就是如此,在外头不管怎样勾心斗角,在老爷面前却真的是坦诚无比的。

老爷听了又是一笑,头靠在了四爷肩上:“好好,你啊,就是没有不是的时候。”

“我在老爷面前什么话都说,老爷不喜欢吗?”四爷反问道。

“喜欢,哪里不喜欢啊……”老爷勾住他的脖子,“你们四个啊,各有各的好,也都是对我好的……这样就足够了……”

四爷趁热打铁,揽住老爷的腰就往屏风后的拔步床而去——老爷和他这么多年,哪里还不知道他的意图,不过是由着他罢了——有的时候,看到四爷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老爷心里也是欢喜的。

这两人上了床,还能做什么事?不过是颠鸾倒凤、翻云覆雨的事。四爷在床上是花样最多的,因着­性­子使然,总有些猎奇心理,讨好老爷的同时,也会磨着老爷和他玩闹,老爷见他高兴,也都顺着他——所以,像是瑃药这些东西,也只有老爷和四爷一块儿的时候才出现,情趣也确实增添了不少——两人在床上咬耳朵,说着调情的话,嬉笑玩闹着,时而传出暧昧引人遐思的声音,不过都是如鱼得水罢了,在此就不表了。

且说两人在床上厮磨到半夜,四爷拉响了床头隐着的铃铛,不一会儿,便有粗使丫头提着一桶桶的热水进来了,填好了浴桶,这才悄悄出去了。四爷先下了床,身披一件牙­色­寝衣,松松垮垮的,连腰带都没系,胸前还真是一片“风光”,这四爷虽然比不上大爷壮硕,可是也不是白斩­鸡­似的身材,该坚实的地方还是坚实的,那肌­肉­也不夸张,却是刚好——四爷抱着懒懒的提不起劲儿的老爷走到另一边的屏风后头,放到了浴桶里,一边给老爷擦背一边说:“老爷不是说了这浴桶太小吗?我想着在咱们这房里砌一个大的浴池,到时候在里面可以游水可以洗澡,好不好?”

老爷微微睁开眼睛,点了点头:“这个好。”

“到时候,就从西山上引那里的温泉水,那处泉水不远,也就是费些人力财力。”四爷早就看好了打算好了,这才和老爷说的。

“行了,你看着办吧,你那边生意忙,就和重楼说,他会安排的。”老爷复又闭上了眼睛。

“老爷,这么点事难道就不能让我来办吗?”四爷不满道。

老爷知道他又吃醋了,说:“好好,我不还是怕你累着吗?”

“为老爷做事怎么会觉得累……”

两人一言一语的,终于洗好了澡,正准备入寝,就听到外头有声音——

“是余蓉的声音。”老爷听出来了,“都忘了这茬,他现在才回来,是有什么消息了吗?”

“我去看看。”

“嗯。”

四爷再披了件袍子,系了腰带,这才出去了。老爷在屋里等着,只听到外头四爷和余蓉说话的声音,只是听不清说什么——

“苍术,让余蓉进来说话。”老爷觉得好像有什么事。

不一会儿,四爷带着余蓉进来了。四爷和余蓉脸­色­都有些不对。

老爷皱眉道:“这是怎么了?余蓉,你快说,你都打听到什么了?”

“老爷……”余蓉看了看四爷,见四爷点头,才说,“我先去了校场,那里的小将说大爷午间走了就没回去校场了,然后我便去了知府府衙,这去的时候没见到三爷,那老衙役说三爷带着人出去了,我就在那里等,一直等不到三爷回来,后来一个衙役匆匆回来又叫了许多人出去,我就问了他,这才知道原来三爷是去抓犯人了,说是用了一个诱敌之计……”

“诱敌之计?”

“是啊,老爷知道那出此计的人是哪个?”余蓉紧接着道,“就是陆公子啊,陆公子还扮起了女装去做诱饵……”余蓉见老爷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就没再说下去了。

“陆公子?”老爷站起身来,“那陆公子人呢?”

余蓉咬了咬牙说:“陆公子掉下了半月湖,失、失踪了……”

笙哥儿第二卷老爷的日子第二十七章救美

要说那璧姜是真真胆大,她一心要抓到那个犯人,就向三爷提出了这个诱敌之计,而这个“诱饵”就是她自己。三叶如何肯应,虽说这个诱敌之计他也想到了,可是这个“诱饵”如何都不是璧姜——谁敢让皇女做诱饵啊?

这璧姜见三爷不答应,嘴上说着“不管了”,事实上却暗自实施自己的计谋——她仔细打扮了一番,雇了一条画船,入夜以后就去游湖了——章太傅和漂阳侯都不同意,璧姜依旧瞒着他们两个偷偷去了,两人发现就追,漂阳侯脚程快追过去了,章太傅便跑回了傅府找大爷,路上遇到亲自带着人巡城的三爷,也就一同赶过去了——到了那湖边,确实也找到了那条画船,一人正往岸边游——是划船的老叟,而船上,漂阳侯正在与人打斗,却不见璧姜身影,这才知道璧姜已然落了水——那歹人有两人,均有武艺傍身,漂阳侯与两人打斗之时,把一个击落水中,不想璧姜也被牵连,落了水……大爷和三爷带着识水­性­的人下水找,璧姜那些暗卫也早就寻了许久了,可是前者是来得晚了,后者是对这湖不熟,结果找了一夜也……

“那一个犯人已经抓到了,另一个落入水里的和公主都没见人影,好消息是公主已经离了水,坏消息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被那歹人挟持……”二爷对老爷说。

“城门已经锁了,人必定是还在城里,昌阳、杜若他们全城搜索,我也已经派人各处去找,这珞城是咱们的地方,老爷且放宽心,公主必能找到的。”

“找……该是能找到的,只是,我就怕……”下面的话,老爷没有说下去。

“老爷,公主是贵人,她是龙女,自有真龙庇佑。”二爷道,“她不会有事的。”

老爷看了他一眼,点头,“但愿如此吧。”

而此时,就在珞城的某个小破庙里,长公主殿下正被捆得严严实实,身上本来湿透的衣裳也已经差不多­干­了,只是到底凌乱,头上的发髻也散了,脸上的妆容也花了,那花容月貌此时是半点都看不出来了,只是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依旧灵气十足。

璧姜动了动身子,发现那绳子捆得实在紧实,她动一下都觉得疼……璧姜看了看四周围,没有人……不会吧,就这样扔下自己跑了?她都饿死了……早知道昨晚出发前把那碗莲子羹吃完再走了……害得自己现在挨饿……

这时,璧姜听到了脚步声……

……

“你老跟着我做什么?”向褚昀很是不耐烦的对身后紧跟着自己的少年吼道。

“爹说,让我跟着你。”少年就是向褚昀的弟弟向褚梁,是向家姨娘生的,因着不是嫡出的,在向家并不受重视,更不用说和天之骄子般的向褚昀相比了——不过这向褚梁确实比他哥哥要出息多了——当然,这也没改变多少他是向家庶子的事实。

“跟跟跟,我在家憋这么久,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还要人监视……”向褚昀瞪着他,“你能不能别跟着我啊?”

“这是爹的吩咐。”向褚梁眼里写满了认真。

向褚昀咬牙:“还真是爹的狗腿子……”向褚昀甩了甩手,转身走进了一家饭馆子——他倒也想去酒楼啊,可是他身上的银子全被他爹给收了,剩下的钱只够进这样的饭馆了。

向褚梁当然也是跟着进去了。

向褚昀点了几个菜,又点了一壶酒,他就自顾自的吃喝,而坐在他对面的向褚梁就看着他吃——最后向褚昀都没胃口了,被人那样盯着哪里还吃得下去的——他一摔筷子,正准备对向褚梁破口大骂,就见有一对士兵进来,在饭馆里巡视了一圈——向褚昀往外看去,见门外在说话的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傅府的大爷,那个广威将军——他们好像在搜人……

向褚昀听到旁边有人在议论纷纷,好像真的在找什么人——“哎,他们在­干­什么?”

“在找连环杀人案的犯人。”向褚梁回答。

“之前我记得没有搜找的这么厉害啊,那犯人又犯案了?”

“说是掳走了一个什么人,挺要紧的,所以全城搜索呢。”

“掳走了什么要紧的人……”向褚昀皱皱眉头,想到那日他在傅家受的苦,还有这些天来的事,这一提到那“要紧的人”,就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走吧。”

“不吃了?”向褚梁问。

“要吃你吃,我是吃不下了。”向褚昀拿出腰间的扇子扇风,“我要去杜府。”

“去杜府做什么?”

“问这么多做什么?”向褚昀去杜府自然是找他的狐朋狗友“杜祈尔”了,现在自己这么凄惨,怎么说也得从杜祈尔手里榨些银子出来……

向褚昀出了饭馆,见街上又多了许多士兵和衙役,行人都避之不及,有些乱糟糟的,他就­干­脆拐进了一条小巷,抄近路往杜府而去。

走了一半,迎面从那小巷过来两个人,脏兮兮的,像是两个乞丐,依稀可以看出一男一女,那个女的好像有什么病,被那个男的扶着,那个男的走路也有些跛脚——

在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向褚昀用扇子掩住了口鼻——那味道真是有些恶心……真倒霉,穿一条巷子都遇到了乞丐……

“呜呜……”

突然那女的口中发出奇怪的声音,向褚昀看过去,那女的是往自己这边看,那张脏乎乎的脸上一双眼睛倒是乌亮的——向褚昀有种怪异的感觉,还没有看清那眼神的意思,那女的就被男的给半搂着走了——

向褚梁凑到向褚昀耳边说:“大哥,有点不对劲……那女的好像不是自愿的……”向褚梁观察到那女的好像不能说话,走路也是虚浮的,那男的似乎是强制­性­的……

向褚昀手里的扇子敲了下他的头:“不要多管闲事,两个乞丐有什么好不对劲的……”说完自顾自往前走了。

向褚梁在原地停顿了下,又回头看了眼那两个渐远的人,这才跟上了向褚昀——

“大哥,我还是觉得不好,万一那女的是被强迫的怎么办?刚才那些官兵都在找人,我想会不会是……”

“你怎么那么多废话?!一个杀人犯,哪里那么巧就被你遇上了?”向褚昀瞪了他一眼,继续往前走,一边嘟囔着,“谁管什么杀人犯不杀人犯的,我已经够倒霉了,不过是用了回刀子,谁曾想就碰上了那样一个祖宗,还……”向褚昀猛地停顿住——

“大哥?”向褚梁奇怪的看着他。

向褚昀猛地转过身,如梦初醒——扇子指着那两个身影消失的方向:“那、那个……那个人就是他啊——是他!那双眼睛我怎么会忘得了……可是、怎么成女的了……”

“大哥,你说谁啊?”向褚梁越来越糊涂了。

“哎呀,别真是遇到杀人犯了!”向褚昀想起姑妈说的,那是个贵人……这万一被知道自己见死不救的话……向褚昀撒腿子就追,“快追!”

“大哥!”向褚梁也追了上去。

向褚梁也奇怪大哥的反复无常,明明刚才还让自己不要多管闲事的,可是现在却是奋勇得很——还有他口中的“他”是谁啊?

向褚梁是跟在向褚昀身后的,眼看着大哥拐了个弯,就听到一声棍­棒­敲打的声音,然后是闷哼声——不好,大哥中招了!

向褚梁机灵,他看看自己手上没有家伙,忙从那地上拿起几块石头,其实那石头最大也不过拳头大小——他一边大声喊着:“来人啊——抓犯人啊!快来人啊——”

这里不是深巷,隔着不远是一条街,向褚梁想到方才看到在街上的士兵和衙役,就算是走了也不远,自己这样叫,街上有人听到就好了——

那个跛脚的人从墙角走出来,脸很黑,看不出表情,可是眼里满是凶相,向褚梁见到他手里有一根棍子,应该也是随手拿来的,而最可怕的是他腰间露出的是……刀子!

向褚梁直接反应就是把手里的石头猛地砸过去了——

笙哥儿第二卷老爷的日子第二十八章苏醒

璧姜醒了的时候就看到了葱绿鹦鹉纹的帐顶,还有淡淡的沉水香的味道——她松了口气,知道自己已经安全了。

“醒了?”

璧姜听到声音转过头,就看到了站在床边的老爷。

“我……”璧姜觉得喉咙­干­涩,“喝水……”

老爷转头,那边章太傅已经端水过来了,满脸喜­色­,眼睛似乎都有些湿润了——“来来,公主喝水。”

老爷把璧姜扶了起来,接过章太傅的水一边给她喂一边说:“总算是醒了,可把我们给吓死了。”

璧姜喝了水,觉得嗓子润了些,才开口:“我……怎么回来的?”

“那歹人及时被发现了,公主才躲过一劫的。”老爷把空了的杯子放到一旁,“公主下次可不能这么胡闹了。”

璧姜细想下来,自己被喂了药,被那人挟持着走,然后在一个巷子里遇到了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之前姓向的纨绔子弟,一开始那姓向的还没有认出自己,后来好像察觉到了,跟另一个人追了过来,结果比较倒霉先被打趴下了,那还有一个人……璧姜记得是一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那个少年和歹人对上了,歹人有凶器,可是少年好像用石头……璧姜后来靠在墙边,有些支撑不下去了,只听到吵吵嚷嚷的,眼前似乎还看到了红­色­的血……然后呢?

“傅晏笙,那个人怎么样了?”璧姜忙问。

“哪个人?”老爷说,“你是问犯人吗?已经被抓入大牢了……”

璧姜摇头:“不是,救我的人,我记得和那个姓向的人一块儿的……”

“你是说向褚梁?他是向褚昀的弟弟。”老爷看了看外面,“那时只顾着你了,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那向褚昀也是,被打的破了头。向褚梁更惨,见血了……他们两个倒没在这里,派人送回家里去了。”

“那……”

老爷看着他:“你先管好自己吧,那向家兄弟都是外伤,不要紧的。”

章太傅在一旁看着觉得两人这样一躺一坐的姿势太过暧昧了,有失体统,遂道:“傅老爷,还是找丫鬟进来伺候吧。”

老爷会意,让璧姜躺下,站起身来:“看我,这一着急就忘了,男女有大防,公主如今也大了,是不该太亲密。原先是顾着公主的身份不好暴露,现在也顾不得了,我让我房里的宝瑟和锦屏来伺候公主吧。”

“老爷,孙大夫到了。”外头,木丹说话了。

“好。”老爷把帐子给放下,一边放一边说,“公主不要想别的,其他的有我们呢。”

璧姜点头:“嗯。”

孙大夫进来,透过帘子给璧姜看了,说了不要紧,只开了些药方子,又叮嘱了几句就告辞了。老爷送孙大夫离开,章太傅也不敢在房里多留,跟着走了,房里只有宝瑟和锦屏两个伺候着。

……

大爷和小王爷正在说话,见老爷进来了,小王爷先开口问:“公主如何了?”

“已经醒来了,我让厨房做了些吃食,宝瑟和锦屏正伺候着吃呢。”老爷道,“这可真是惊险,还好向家兄弟经过,向褚昀认出了人,要不然,还不知如何呢。”

“我近来只顾着自己的事,许多事都疏忽了。”小王爷说,“幸好公主无事,要不然我真要以死谢罪了。”

“先别说你‘以死谢罪’,章太傅和漂阳侯两个也是难过,跟着公主出一趟门,他们两个是贴身跟着的,这公主真有个三长两短,不管他们官职如何,这才是真的要命呢,再加上那些暗卫,不知道要搭进去多少­性­命呢。”

“正是呢,希望这次的事能让公主吸取教训吧。”小王爷点头道。

小王爷同璧姜那可以说是打小的交情,又是亲戚,情分自然不浅,几年前那次谋逆之乱,两人也算是里应外合。只是这几年因着继承人的谣言不止,要说感情没有裂缝那是不可能的,毕竟两方都有两方的势力,只是这裂缝并不至于让两人结怨。小王爷也是明白人,圣上对他的恩宠归恩宠,到底不及自己的骨­肉­。更何况,他心里尚有另一件心事,很多事情上也不会真的上心——不过是自己身后那么多人,他一时不好抽身离去,面上功夫还是要做的。而小王爷的心思,璧姜,还有圣上都是知道的,要不然圣上也不会和璧姜说那些话——小王爷的权势再大,也不过是臣子。

“但愿吧。”老爷看向大爷,“向家兄弟应该没事吧?公主方才还问起呢。”

大爷开口:“我派人去打探过了,向褚昀早就醒了,向褚梁也不过是受些皮­肉­之苦,并无大碍。”

“这就好。”老爷摸着手上的扳指,“我们也要准备一些东西送过去,权当是心意。”

“那向家兄弟也是走了大运了,这救了公主可是大功一件啊,这圣上知道以后必定会好好嘉奖他们,还有向家。”小王爷笑道,“听说,在之前,向家大公子还因为得罪了公主被公主教训了一顿?这可是巧的,那向家大公子还算是有些头脑,知道要救公主。这礼也不该只你们送,我也着人备一份送过去,只是这公主的身份还是不能透露了。”

“这个自然。”老爷笑笑,又见小王爷明显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调笑道,“小王爷如今与刚来落成的时候相比,心境可是大不相同了。”

小王爷明白他话里所指,依旧笑着:“说来,也还是要谢你们,若不是你们,我这多年的心愿如何能成?”

“谢我们也不必,一来,我们也没做什么,都是小王爷自己一片赤诚之心感动了他。二来,无居是我好友,看他遂心我也高兴。”老爷端起大爷递过来的茶说,“等这次的案子了结了,公主也无事以后,你让无居也过来,咱们好好聚聚。”

小王爷当然是乐的答应,现在只要一说到赵无居他的嘴巴就没有合拢起来过——想当初,他真的堪称“冷面王爷”——“情”这一字,还真是能影响人至深啊。

……

璧姜醒来的第二日就下床了,还依旧活蹦乱跳的,只是仍旧以男装示人,只是老爷院里的几个人知道她是女儿身,或许也有­精­明的人猜到了,只是不说而已——傅雪昭就是其中一个。

“这是你绣的鸳鸯?”璧姜站在傅雪昭身后,看着她做针线活计。

傅雪昭被突然的出声吓了一跳,转过头去看到是璧姜,微微一笑,站起身来,让她坐下,说:“你可大好了?先前去看你,你还躺在床上,着实吓人。”

“本来就没什么事。”璧姜一边扇着扇子一边说,“昨儿我就想起了,可是他们都不让,非逼着我在床上再躺一天……这其中就有你大哥。”

傅雪昭见她有些愤愤的,暗道好笑,又从敛黛手里接过茶盏,送到璧姜面前:“喝茶。”

璧姜也接过来喝了:“好茶,我正吃了半只­鸡­,腻着呢,这个正好。”

“你才醒,不是不让吃油腻的吗?”傅雪昭在另一边的绣墩上坐下了。

“是不让啊,可是我就想吃,这汤汤水水的吃的都要吐了,就想开荤,所以我去小厨房转转看到刚烧好的一只­鸡­,就撕了半只来……香真是香,就是吃多了腻。”璧姜又喝了一口茶。

傅雪昭被她这样毫不做作的言语逗得又是一笑:“那你多喝些茶。”

璧姜喝完了一杯茶,抬头看傅雪昭,见她长得和傅晏笙一点都不像,鹅蛋脸儿,眉略浓,眼睛圆圆的,挺灵气,笑起来嘴角还有笑窝儿,看着喜人——这样的人一见就觉得平生好感——先前璧姜在老爷院子里见过傅雪昭,就觉得傅晏笙的这个妹妹好,不娇气又会体贴人,她给傅晏笙做的那些荷包啊手帕儿鞋袜子她都瞧见了,手艺虽不能和宫里的那些专门的绣娘相比,可是也是好的了,而且更清雅些。

璧姜挑了下眉:“你不知道男女大防吗?你和我这样坐着,也不怕人说闲话?”

傅雪昭摇头:“不怕。”

璧姜撇嘴,又拿起她刚才在做的绣活看——是一件胭脂红的肚兜,绣着两个玩耍的小童,很是有趣——

“这是我给我弟弟做的。”傅雪昭道。

“哦,君儿啊,是个好孩子。”璧姜又摸了摸,“你绣的这样好,我就不行了,绣个鸳鸯都不成形,上次我还……”璧姜马上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连忙打住,抬头却见傅雪昭对着自己笑,愣了下,才明白她是早知道了。

傅雪昭也没多说什么,只道:“我就爱做这些,其他的倒是平平,什么琴棋书画,也没什么出­色­的。”

璧姜也放松下来了,说道:“女孩子未必就是要学那些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这又不是为别人而活的。”

傅雪昭对她的话也深以为然,点头:“是这个理。”

璧姜笑了,又见敛黛去喂鹦哥儿了,才凑近了悄悄说:“你知道,向家在哪里吗?”

“向家?”傅雪昭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是那个向褚昀和向褚梁家。”

“……”

傅雪昭看着她——她不会又要跑出去吧……

笙哥儿第二卷老爷的日子第二十九章促狭

傅雪昭匆匆进了老爷的平湖苑,身后跟着敛黛。

进门就见锦屏和宝瑟两个在掷骰子,一边掷一边说笑着——她们两个也是难得的闲暇时光,平日都有事忙,近来更是多事了,这两日又要伺候那一位,终于好了,老爷这才放了她们一日假,可是两人也没有上街去玩,依旧在院子里,只是自己玩乐一会儿。

“雪昭小姐来了。”锦屏和宝瑟站了起来,迎了上去。

“听说大哥哥给两位姐姐放了一日假,怎么不出去玩玩?”傅雪昭笑道。

“出去也没什么好玩的,还是在自己院里自在一些。”锦屏道。

“以后若是空了,大可来我们院子里玩,我们院子里女孩子多,”敛黛说,“要是不嫌弃我们笨嘴拙舌尽管来就是。”

“你这也叫‘笨嘴拙舌’,那我们都是说不得话的了。”宝瑟看着敛黛说,“只是这没什么事,白眉赤眼的,去你们那儿,若是你们都忙着,我们去了又算是什么呢?”

敛黛轻笑:“这都是姐妹,说说笑笑一块儿玩又能说什么?”

锦屏看向傅雪昭:“雪昭小姐是来找老爷的吗?老爷在里头和三爷说话。”

“好,我去找大哥哥。”

傅雪昭让敛黛和宝瑟、锦屏两个说话,自己去了那门口:“大哥哥,我是雪昭。”

“进来吧。”

傅雪昭掀了帘子进去,穿过那红木彩雕屏风进去,就看到老爷和三爷坐在一块儿,三爷正把一小块用牙签穿着的西瓜送到老爷嘴边,老爷张嘴吃了——傅雪昭对于他们的亲密举动也算是习以为常了,只是如今看来,只觉得暗暗羡慕——若是自己以后也能够……傅雪昭低了低头,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雪昭啊,快来坐吧。”三爷对傅雪昭笑道。

“是,杜若哥哥。”傅雪昭在老爷另一边坐下了。

老爷把那装着西瓜的水晶盘子放到傅雪昭面前:“雪昭,吃几块瓜,去去暑气。”

“谢谢大哥哥。”傅雪昭吃了一块,“好甘甜啊。”

“这是刚送来的,你们各个院里的午后就能够送到了。”老爷说,“这再过些日子,又有许多瓜果过了时候,吃不到了,现在能吃就多吃些了,只要不过就好。”

“是了,大哥哥,前几日我在回渺轩那里看簿子,咱们家的这些蔬菜瓜果全是庄子上自己产的,以前我也只知道吃,却不知这些时务,如今一一看了,觉得这一件件,咱们能够自给自足,也真是省下了不少用度。”

“是啊,”老爷点头,“就是那些鱼啊­肉­啊,也有一大半是咱们家自己的来源,雪昭你也学了好些东西,该是知道的,这虽说咱们一日一日的吃喝花不了多少,可是日积月累下来,全从外头购置,那花销可就大了,其中又不知被盘剥了多少利去,这些都是不值当的。傅家到了今日,家业都是累积下来的。”

“大哥哥说的是,真是不管家不知道,我才学了几日,便知道其中的艰辛。”

三爷笑了:“据我所知,别人家很多女孩子都是打小就学着管家的事宜,只是咱们家不注重这些,女孩儿都是­精­心调养的,金玉一样的人儿,舍不得吃苦。可是,我觉得,多学一些东西也是有用的,这要是当了一家子的主母,可不是要这些东西?”

“我也这么想的,”老爷笑盈盈的看着傅雪昭,“雪昭­性­子和软些,手段却不够,在咱们自己家,自然是无碍,可是出了门就不同了,这若是以后招个儿郎进来,也没事,却是嫁出门去事多。”

这说到“嫁人”,傅雪昭到底皮薄,脸上飞起了红霞,低着头扭着帕子却不知如何接话了。

“雪昭,”三爷开口道,“关于这亲事,你可有什么想法?你喜欢什么样的人,也可与我们说说,这是要青年才俊,我这边可帮你留意,若是喜欢那英武少年,你昌阳哥哥该是有人选才是,这再有……”

“杜若哥哥……”傅雪昭已经臊得不行了,红着脸嗔道。

“好了,雪昭臊了。”老爷笑看着三爷,“有什么好的人,你只管帮雪昭留着,这说不好雪昭就看上了呢。”

“大哥哥!”傅雪昭站起身,跺了跺脚,小女儿神态毕现,说着就要转身走了。

老爷忙起来把她拉住,又推回椅子:“好好,是我们不好,在你面前说这些。”

傅雪昭坐了回去,红晕退了些,又喝了口茶,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哎呀,差点忘了。”

“忘了什么?”三爷问。

“我来这儿是想和大哥哥说的,那个陆公子她出门去了。”傅雪昭正是因为这件事才来找老爷。

“璧姜?”老爷皱了下眉,“怎么才好一些下床了就往外跑了?”

“她说是要去向家看那个‘救命恩人’。”

“向褚梁?”老爷顿了顿,“也好,这倒是无可厚非的,只是何必这么急,要去那里,等过一两日,我自会送她过去。”

“无妨,漂阳侯现在恨不得贴身保护她了,还有,小王爷带来的侍卫和我的那些差役都在门口,她出门也是有人跟着的,更别说还有那些暗卫了。”三爷说,“经过那件事,可没有人敢掉以轻心。”

傅雪昭听到他们说的什么“漂阳侯”“小王爷”“暗卫”“侍卫”,越听越惊心,不过很快觉得释然了——也确实该是那样的贵人,这些日子才会牵动到这么多人——她也不会去深究那究竟是什么人,横竖那与自己无关,而大哥哥和杜若哥哥在自己面前说这些事,也是信任自己,她也是知道,这不是什么可以宣扬的事,反而是一件秘事。

“那大哥哥,你和杜若哥哥说话,我先回去了。”傅雪昭起身告辞。

“好。”老爷又道,“雪昭,别看这几日还是那么热,可是也快入秋了,这暑天没有几日了,今儿或是明儿就会有裁缝来家里裁量秋衣,我看你新衣伥的不多,这次多做几身好了。”

“这新衣裳上身总有些不惯,我倒更爱旧衣裳。”

“这话不是这么说,旧衣裳难道不是新衣裳穿旧的?这总穿旧衣,那我给你的那些布料可不是白白浪费了?你只管挑几样颜­色­好的做衣裳吧。”老爷道。

傅雪昭点头:“好,雪昭知道了。”

傅雪昭离开以后,三爷说:“这雪昭也聪慧,知道公主这件事蹊跷,不过也不声张,该有的度还是知道的,这就是她的难得了。”

“是啊,雪昭一向识大体。”老爷又想起了璧姜,说,“公主还真是说风就是风,说雨就是雨,这一刻也安分不了。”

“若是她真的变的安分,老老实实呆在傅府里,你才要担心呢,万一她心里憋着更大的心思,还不知怎么样呢。”三爷站在老爷身后,从后面搂住他,“横竖也没有几天了,到时候咱们也轻松了。”三爷与公主并无交情,公主此番来珞城又惹出这些事,他自然是希望快点把这位大佛给送走。

“你是说……公主要走了?”老爷侧脸看他。

“你以为公主受伤的事上头会不知道?那些暗卫不是吃素的。虽说他们也是要受罚,可是对于自己的主子可是不会说谎的。我听章太傅的意思,上头已经密令公主回京了,怕是小王爷也得离开了。”

“小王爷也要离开……”老爷顿了下,“小王爷要离开……是不是说无居也要……”

“老爷应该也有许久未见无居公子了,无居公子近来与小王爷的感情那是与日俱增,这心一旦敞开,老爷还不明白吗?”三爷轻笑道。

老爷叹口气:“到底不舍,这几年,我与无居如何你是知道的,这他一走,一想到便觉寂寞。”

“这老爷都有我们了,还觉得寂寞?”三爷半真半假的吃起醋来,“这无居公子是老爷的知己,可是难道我们四个还及不上他?”

老爷在他环着自己腰间的手臂上掐了一把:“你明知我的意思还故意曲解我的话。你们和无居又不同,无居离开了,我觉得寂寞,可是如果你们离开了……”老爷没有再说下去——他有时做梦梦到以前分离的日子,再醒来的时候都有些后怕,便对如今的生活更加觉得珍惜了。

见此,三爷忙改口:“好好,我是说胡话呢,只是说这话逗你。”

“我就有那么好逗吗?多少年了,还改不了这轻佻脾­性­。”老爷推开他凑在自己颈间的脸,“别闹,你快去下请帖,我要请小王爷和无居来吃酒。”

“好好,都听你的。”三爷在老爷耳垂上轻咬了一口才哈哈笑着去写请帖了。

老爷无奈的看着他:这人的促狭­性­子真是……

笙哥儿第二卷老爷的日子第三十章点醒

赵无居在门外就听到里头传来小孩子玩闹的声音,好像还不止一个,进了门,才看到老爷坐在那儿,旁边三个垂髻小儿围着老爷在追跑,边跑边笑,老爷看着他们三个,也笑得很开心——

“跑慢点,看着路!”

赵无居认出来了,其中一个小童是君哥儿,还有两个也是见过一两面的,一个是苇儿的儿子小承希,一个是葭儿的儿子小千欢,都是凌厉的小娃儿。

老爷看到了赵无居,起身:“你来了,快来坐。”

赵无居笑笑,蹲下身先逗了三个小娃儿,这才跟着老爷过去在亭子里坐下了。

两个小丫头就在一旁看着三个小的,不让他们去打扰两人。

“说是来喝酒,可是进来却连酒影儿都没有。”赵无居笑道。

“要喝酒,晚些有你喝的。”老爷先给他倒了茶水,“小王爷呢?没和你一起来?”

赵无居接过茶杯喝了一口,说:“方才遇到昌阳,和他说话呢。”

老爷看着他:“已经……决定好了?”

赵无居顿了顿,说:“我不是女人,没什么好扭扭捏捏的。这我也想明白了,如果能够过得更快活,为什么不呢?不论如何,这一次我想赌一次,也不想自己以后觉得遗憾……”

“是了,这便是我以前劝过你的。”老爷说,“小王爷那人如何,我不说,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是,他对你的心绝对是真的。”

“我自然是知道这个的,他……用情比我深……是我太自私了,我总是放不下。”赵无居抬头看着老爷,“这么些年,我看着你们,比世间许许多多所谓走在‘正道’上的男女还要有情……有时候,真的会羡慕……这次,他还是来了,我就想,也许我和他也可以跟你们一样……以前,我的心总是跟飘萍一般,现在,我也想要试着定下来,试着相信一个人。”

老爷笑了:“不管怎么样,只要是你的决定我都是支持的。毕竟,你说过,我是你的知己。不过,我到底有些难过。”

赵无居愣了下:“为什么?”

老爷撑着脑袋,戏谑的看着他,“这人说‘夫唱­妇­随’,如今小王爷要回京了,你不也要跟着走?这咱们就要分离了,我能不难过?”

赵无居睨了他一眼,悠悠道:“我是要回京,不过是去看我外公。这看完了也就回来了。”

“看完了就回来了?”老爷奇怪道,“你回来了,那小王爷呢?这不还是分居两地?”

“我不喜欢京城,这里挺好的,我还是觉得珞城自在。”赵无居一副无所谓的语气。

“哎,无居,你这话怎么颠三倒四的?”老爷拧着眉,“刚才和说想通了,现在又不和小王爷一块儿,这又是怎么说的?”

赵无居懒懒的看了他一眼,又抿了口茶:“只准你们有个什么一年之约,我就不行了?”

老爷这才明白过来,无奈道:“你就不能一次把话说清楚,把我吓了一跳,以为又生出什么幺蛾子来了。”

“你放心,”见老爷这样子,赵无居放柔了语气,“我既然决定了,那我便不会轻易放手的。”

老爷笑道:“只是,当初昌阳和杜若毕竟境况不同,他可是个王爷,而且如今,朝里朝外,有多少人属意他,指望靠他成就大事,哪里会那么容易罢手……”

赵无居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我相信他。”

老爷望着赵无居,也笑了——这样也就好了……

……

老爷靠在大爷身上,让他给自己揉着太阳|­茓­,一边问着:“无居呢?”

“老爷自己都还糊里糊涂呢,无居公子自然有小王爷照顾,不用老爷­操­心了。”二爷把帕子给拧­干­,给老爷擦脸,“也就今日了,往后老爷可不许多喝酒,喝酒伤身不说,老爷本来喝了身子就不爽。”

老爷笑笑:“这不是高兴吗……”

“老爷先前不还因为无居公子要去京城难过?怎么一下子好像就想不到这一层上去了?”四爷奇怪道。

“你们不省得,”老爷道,“无居和我说了,他去京城只是为了看翁将军,去看看也就回来了。”

“不是先儿还说无居公子与小王爷重归于好,终于要圆满了吗?怎么有这么一出?”三爷手里拿着老爷的袍子,问。

“对啊,我看今儿晚上小王爷挺高兴的,不像是……”

“无居的意思是,小王爷与他也定了个期限,”老爷缓缓道,“等那期限一到,小王爷便会抛下一切来珞城找他了。”

四爷放下了香拨:“怎么这倒和当初杜若跟昌阳一样了,竟也定起日期来了。”

“小王爷竟然愿意做到这个地步……”二爷也觉得纳罕。

“这情之所至,也顾不得了。”老爷从大爷怀里坐起身来,“小王爷好不容易能够一尝夙愿,这自然要倾尽所有了。”

“我看,小王爷若是走这招棋,也是不容易,毕竟他身上担负的可是不少人的身家­性­命,有多少大小官员把未来赌在了他身上,他这是‘不爱江山爱美人’,那些人可是希望落了空,哪里会轻易放开他……我看可有的磨。”三爷给老爷倒了解酒的茶,端给老爷喝了。

老爷喝了一口就推开了:“太酸了。”

“酸才解酒,老爷喝了吧。”大爷劝道。

老爷虽然不情愿,还是在四人的目光中把那解酒茶给喝完了。喝完以后,二爷把一颗松子糖塞到了老爷嘴里——便是这么些年过去了,老爷吃了不喜欢的东西要含糖的习惯还是没改。

“管他们呢,”四爷靠在桌旁,不甚在意道,“这若是这些事都解决不了,那也别想着以后双宿双飞的事了。”

“对了,”老爷想起一件事,“这两日,公主怎么却不见人影了?”老爷也奇怪,以前公主一日至少会来他眼前晃一次,可是这两日却是难得见到人。

“公主昨日去了向府,晚上才回来,今日一早又去了,现在该是还没回来。”这些事二爷是最清楚的。

“这可是怎么说的,”老爷皱眉,“公主往那向府怎么跑得那么勤?”

“一开始是说要看救命恩人,现在,倒是说不清了。”三爷也知道一些事情。

“什么意思?”

“我听跟去的小厮说,公主在向府里和那向家的庶子有说有笑,似乎很谈得来。”二爷道。

四爷摸着下巴:“公主与那向褚梁年纪相仿,该不会是……”

“这可不能乱说。”老爷瞪了他一眼,“那可是公主,这说不好就是有损公主清誉。”

四爷不置可否,没再多说了。

老爷看向三爷:“杜若,这公主是何时启程?”

“最多五日,便是要启程返京了。”到时候三爷这边还要派人护送公主入京,当然是知道一些的。

“五日……”

……

璧姜出了房门,正要往院门口走去,就听到——

“璧姜。”

璧姜转过头,看到了站在树前的老爷——

“你这一大早的怎么来了?”璧姜知道老爷起的是比较晚的。

“我来找你。”

“找我?”璧姜笑了,“你找我什么事?”

“再过几日你就要回京了。”

璧姜走过去,脸上的笑意加深:“哦……你是不是舍不得我啊?”

老爷无奈:“也确实是舍不得,不过我来找你是为的另一件事。”

“什么事,说吧。”

“你这几日一大早出门,晚上回来,都是去哪里了?”老爷也不拐弯抹角了。

“我去……”璧姜停住了,看着老爷,“这个你会不知道?你们府上不是有派人跟着我吗?”

“我是知道,可是我想知道的是,为什么你往向府跑得那么勤?”老爷道,“我并无质问你的意思,也不敢,只是,作为朋友,我关心你。”

璧姜看着老爷,撇嘴:“我知道,不过你放心,我不是去为非作歹的。”

“璧姜,你能正经回答我的问题吗?”老爷叹口气说,“我听说你去向府都是找的向褚梁,你们好像很谈得来……他救过你,如果只是因为这个,以你的­性­子,去看过一次也就算了,可是你却日日过去,这……”

璧姜的笑容凝滞住了:“你在担心什么?”

“是我多管闲事。”老爷低头看着那几盆玉簪,“我只是,想到那时,说起小王爷对无居的感情,你跟我说的那些话……我心里便生寒……”

当日,璧姜说的是:“……父皇说了,幸而是魏裹君,若是我,他必先把我钟情之人给手刃了,省得日后的麻烦。”

璧姜盯着老爷,握紧了手里的扇子,沉默了良久,继而冷笑:“你放心,我只是,觉得那人有趣,怪好玩的。这劲儿过了,也就丢开手了……你这么说,我倒觉得怪没意思的了。”

老爷抬头看着璧姜:“公主……”

璧姜一撇嘴:“哼,你好生歇息去吧,别想这些有的没的,横竖与你不相­干­……这天也闷,说不好就下雨了,我还是回房睡个回笼觉吧。”

老爷看着璧姜转身进房,那门“哐当”一声关上了——老爷轻轻摇头,转身出了院子。

房里,璧姜靠在门上,面无表情,然后拿起手里的扇子,“啪”一声撕开了,狠狠地丢了出去——

笙哥儿 第二卷 老爷的日子 第三十一章

傅雪昭打着扇子穿过园子,往金姨娘的迷津馆走去,本来还有敛黛跟着她的,但是在路上遇到了另一个在二门外的小丫鬟,找敛黛要什么东西,傅雪昭就让敛黛回去拿了,自己一个人去迷津馆——不成想在过桥的时候和一人遇上了,你道这人是谁?正是溧阳候许长宗。

溧阳侯看到傅雪昭的时候楞了下,心里激荡,面上倒不好露出来,只是道,“傅二小姐。”

“是许公子啊。”傅雪昭先前是不知道溧阳侯的身份,只知道那是自己哥哥的友人,如今知道他的身份了,更是不敢有丝毫怠慢了——她垂首给他行了个礼,“听说许公子和陆公子要回京了,我不好去送,在这里望几位一路顺风。”

“傅二小姐客气了。”溧阳侯扯了扯嘴角,看着傅雪昭,“上次听傅二小姐说从未去过京城,若是有朝一日,傅二小姐上京,我必定会好好招待。”

傅雪昭当日不过是说了几句闲话,如今听他这么说,便道,“我到底是女儿家,尚未出阁,这出门的事,若无兄长做主,也是不能够了。先谢过许公子的好意了。”

溧阳侯只觉得心里烦躁,嘴里的话就那么说出口了,“先前听说,傅老爷已经为二小姐你挑选佳婿了?”

傅雪昭没想到他会说到这个——这件事老爷他们说,她会觉得害羞不好意思,可是从溧阳侯这样一个男子嘴里说出来,她只觉得唐突,甚至有轻佻之意——傅雪昭皱了皱眉,才说,“长兄如父,这些事自然也都是哥哥做主。”

“全由他做主了,难道二小姐自己就没有属意的人?若是傅老爷选了一个二小姐不喜欢的人,二小姐也愿意嫁了?”溧阳侯盯着傅雪昭。

傅雪昭抬头,和溧阳侯对视,“许公子,这些话到底不是你该说的。况且,我相信大哥哥,大哥哥会为我着想……况且,这种事历来不是女孩家该­操­心的。”

“你……”溧阳侯想要说的话却说不出口。

“失礼了。”傅雪昭又行了个礼,“我还要去家母那里,若是无事,我就先行一步了。”

“二小姐,”溧阳侯却挡在傅雪昭面前,“你觉得许某如何?”

傅雪昭一惊——她本就聪慧,听溧阳侯这么一说,又把他前后言行联系到一块儿,心里便有了一个模糊又可怕的猜想——

傅雪昭不欲多呆,道,“我倒不明白许公子的意思了。我自知身份卑贱,可也不是能随意让人拿来取乐的。”

“我……”

“许公子,我先走了。”傅雪昭越过他快步往前走了。

溧阳侯转过身看着那道鹅黄的身影远去,伸出去原本想要拉住她的手也有些颓然地垂了下去,拳头握紧。

不远处的回缈轩的亭子里,有一人站在那里凝视着这座桥的方向——

“老爷,看什么呢?”二爷走到老爷身后,轻声问。

见那桥上的人都走了,老爷才收回视线,回答,“我看到了,溧阳侯和雪昭。”

“溧阳侯和雪昭?”二爷拧了下眉,“老爷不是说雪昭并无那等心思,老爷也已经和溧阳侯说清楚了吗?”

老爷叹口气说,“是啊,说清楚了……我是说得够清楚了,可是他……我也以为他明白了,可是方才又看到他们在一起说话……”

“老爷担心什么?”二爷握住老爷的手,“横竖这两日公主等人就要动身了,溧阳侯有再多的心思,也只是镜花水月而已。”

“好一个镜花水月。”老爷侧过头注视着二爷,“想来,我倒像是那­棒­打鸳鸯坏人姻缘的恶人了……一个溧阳侯,一个公主……”

“公主的事老爷何尝不是为公主着想?一句话,长痛不如短痛,如今公主不过是情窦初开,有一点苗头,早点掐灭,那才能绝了后患,也免得公主日后伤悲。而溧阳侯,老爷也知道,那是他一厢情愿,若是他只是寻常人家,人品好一些,老爷必定也会考虑这个人,可是偏偏他那样的身份,雪昭真要与了他,不定受什么罪呢,到时山高水远,傅家也是鞭长不及。”

老爷微微一笑,“你倒是懂我。”

二爷揽住老爷的肩膀,“我若是连懂你都做不到,那我就白在老爷这么多年了。”

老爷靠在二爷身上,“我别无他求,只想身边的人都好好的……如果大家都能够安乐一世那该多好……”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

珞城城门外,老爷与璧姜话别。

“此番分别,不知何时能再见,公主千万保重自己。”

璧姜看着老爷,“你也不必说这些客套上的话。此番来珞城,领略了江南的风土人情,我也很尽兴。虽说期间出了些事,可是此行终是值得的。”

老爷道,“公主尽兴了就好,先前公主说的一些小玩意儿我已经让宝瑟给公主放在车上了,另外还有一些珞城的特产,不值什么,还有,雪昭特意给公主做了几样绣品,也放在马车上了。”

璧姜笑道,“你那个妹妹真真是好的,我若是男子,也向你讨了她。”

“公主,”老爷无奈,“这可开不得玩笑。”

璧姜吐舌,“我知道了,你宝贝你那妹妹,哪里舍得让她跟了我去啊。”

“……”

见老爷不说话,璧姜继续说,“虽说我许多事不放在心上,可是有些事也看得分明。许长宗,也就是溧阳侯对你的这个妹妹倒是钟情,可惜了,这样的姻缘却是结不成。”

老爷看了眼那正骑在红马上,查看着护卫兵将的溧阳侯,收回视线看着璧姜,“公主聪明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了。只是这些话,到底不能乱说。”

“我晓得,”璧姜摆摆手,“我也在你面前说说。”

老爷笑了,“我知道,公主是有分寸的。”

“好了,我真的要走了。”璧姜看了后头一眼,马上有人牵着一匹青骢马上来。

“公主,这马骑着玩一会儿就算了,还是依旧回马车里去,这两天虽说天凉了些,可是到底闷热,又怕会有雨,在马车里也安稳。”老爷对抚着马毛的璧姜说。

璧姜撇嘴,瞄了他一眼,“这唠叨的毛病什么时候可以改啊?”

老爷见她嘟着嘴蹬上了马,只当做没听到她的话,继续说,“这一路上可注意些,弄坏了身子可不是好玩的。”

“知道了知道了。”

老爷看着璧姜等人离去,大爷也骑着马带着自己的亲卫兵护送公主,这护送自然不是送到京里,而是出了这府界就好了——毕竟公主自己这边也有不少人。

“老爷,起风了,咱们回去吧。”三爷对老爷说。

“嗯。”

两人携手往回走了。

璧姜走后两日后,小王爷也带着赵无居回京了——原本这从珞城以后还要南下的,这是一开始定好的计划,可是圣上的密旨到了,说是要马上回京,这才这么赶的。

老爷送走了公主又送赵无居——不过到底是因为赵无居说了要回来的,没有送公主时那么伤感,只是路上叮嘱了几句。

傅府里似乎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虽说原来也没有怎么吵闹,可是总是感觉有需要为之忙碌的人在,可是如今却已经走了。

老爷让木丹给自己化颜­色­,终于拾起了多日未拿起的笔,作起了画——这画难得不是花草景物——画上是在一座城池前面,马上两个人在飞驰而去,一红一青,这两个人影代指之人可想而知。

画完了画,正在落款,就听到外面宝瑟来通报,说是有人来求见他。

老爷落好了款,让木丹去晒画,自己整了整衣帽,去花厅见客了——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向家的庶子向褚梁。

向褚梁坐在花厅里,有些坐立不安的样子,但是正襟危坐,严肃紧张。

老爷看到向褚梁就猜到了一些他的来意,只是不动声­色­上前,“原来是向二公子啊,这有许久未见了,怎么想到来我们这儿逛逛?”

向褚梁看到老爷进来站起身,作了揖,说,“傅老爷一向可好?”

在老爷看来,向褚梁不过还是个小孩,见他这样,笑了,“都是自家亲戚,何必这么多礼?快坐吧,锦屏,上茶。”

锦屏上了与前龙井,又退下去了。

“向二公子……”

“叫我褚梁就好了。”

“好,褚梁,”老爷笑盈盈地看着他,“这今儿过来了,可有什么要紧事?”

“要紧事……”向褚梁捏紧了手里的茶盏,久久才开口,“我来,是想问问,傅老爷家里住着的那位姓陆的……公子,可还在府上?”

老爷可惜道,“你真是来晚了,陆公子两日前就离开珞城,回京城去了。”

向褚梁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回京城……去了……”

笙哥儿第二卷老爷的日子第三十二章 女儿

等到向褚梁离开,二爷才从外面进来。

他走到老爷身边原来向褚梁的位置坐下,“老爷和他说了?”

“该说的都说了。”老爷喝了最后一口茶,“不过,公主的身份究竟是不是能透露的。”

“便是说的难听一点,向褚梁的身份想要亲近公主是绝对不够格的,那可是天家皇胄。”

“我的意思他也该明白了。”老爷放下茶杯,“他是聪明人,我只是点到为止。这撇去身份不说,在向家,向褚梁比向褚昀还要适合做继承人。”

“这也是他投生得不好,嫡庶终究有别,不过,若是他真有本事,日后还怕出不了头?”二爷笑道,“我只稀奇,这才几日,那两个就看对眼了?”

“看不看对眼我也不确定,只是公主确实对他有好感,这只是个苗头,须得及时阻止才好。”老爷说,“那向褚梁是知道公主是女儿身的,他能来傅府,难道不也是有意?我想,他也是知道公主不是常人,终是不死心吧。”

“难为老爷了,要做这恶人。”

“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做这恶人啊……”

几天后,老爷听四爷说,向家的庶子向褚梁离开了珞城,上京去了——至于上京做什么,谁也不知道。老爷听了只是一愣,然后一笑置之——各人有各人的命数。

转眼入了秋,天也凉爽起来了。

老爷懒懒地倚在栏杆上,给那湖里的鱼儿喂食听到那身后的脚步声,也不回头,就知道是谁了。

“怎么回事?”

“那琵琶院的祝妈妈正拉着她女儿打呢。”木丹回答。

“祝妈妈?”老爷回想了下,“我记得那祝妈妈是舒姨­奶­­奶­身边第一得意的人,也是老资历的了,怎么还这么不醒事?”

“说是吃醉了酒,发洒疯呢。”木丹说。

“吃醉了酒?”老爷轻笑,“这还是大白日的呢,怎么就吃醉了酒?难道现在她不用当差了吗?”

“那祝妈妈是老人,这里许多差事都有下面的人去做,她便闲下来,日常最多是管着她的几个女儿就是。”

“几个女儿?”

“老爷不知道吧,府里的几个上了年纪的老妈妈都领养了几个无父无母的小丫头做女儿,说是领养,其实更多的是管制,那小丫头的银线都是老妈妈拿着的,若是有哪里让自己老娘不顺心了,还要遭到一顿打。”木丹在府里这些日子,对于这大大小小的事情也是摸熟了不少。

“还有这样的事?”老爷历来是不管事的,府里许多不在明面上的事,不相­干­的老爷也就不放在心上,如今听木丹这么一说,倒有几分兴致了——“这样的事,我如何没听二爷他们说起过。

“这些不过是小事,并不是府里的规定,而是他们自己私下结的亲,二爷的事多,哪里管得上这些?”木丹道。

“可是,听你那么说,我觉得这些女孩子吃大亏了,又何必和老妈子结这个亲?那不是自讨苦吃吗?”老爷撑着脑袋,怪道。

“这我听说,府里的丫头等到了年纪放出去,若是有父母兄弟帮衬的,这找一个好人家也不难,可是若是无亲无故的,亲事不利,再没个积蓄,生活都困难。而这些老妈妈可以在她们将要出府的时候为她们筹划好,再等出府,相个好人家,这些老妈子就算是娘家人,可以为她们好好备嫁,这也就是她们的好处了。”

老爷听了点头,“原来是这么个缘故,到底是女孩子,如何都是要出嫁,这才想着为以后筹谋的……也辛苦这些女孩子了,想当初,苇儿和葭儿两个,是因为跟着我,虽说也是无亲无故,可是也不用走这么一条艰难的路,后来遇上了对的人,这才是一件幸事呢。”

“苇儿姐姐和葭儿姐姐都说,老爷恩重如山呢。”木丹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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