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狐狸­阴­谋

安小全上班的第二天是星期天。星期天是门市部的人到得最齐的一天，因为服务行业的职工是不准星期天休息的，别人休息你也休息，那还为人民服务啥呢。再说星期天可以休息，谁都愿意星期天休息，好带子女出去玩儿，那星期天又谁来上班呢。

昨天是吴用轮休，晚上又正好轮到他守夜。守夜就是到门市部来睡觉，保卫国家财产。你是公家的人，你就有这个义务，履行主人翁的职责，单位要你来守夜，也不会亏待你，为你准备了被子、毯子、蚊帐、席子、枕头之类，一应俱全。睡一个晚上，还有八角钱加班费发给你吃早点，社会主义就是好。

当然喽，如果出了事情，或者丢了东西，守夜的人是有责任的。所以下了班，各人的手表都要用一个布袋装好，统一锁进保险柜去，以防失火、被盗。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但来守夜的人，大多数都是从家里带铺盖来睡，第二天下班再用单车带回家。没有单车的，自有子女来扛。因为公家的被子，人人使用，臭，不卫生。

守夜的人，第二天早晨，还要负责搞卫生，烧开水。烧茶用煤炉，如果头天晚上煤火封得好，第二天一起来撬开封煤就可以烧水了。如果煤火黑了，还要重新砍柴生火，很麻烦的。

安小全早早来到了门市部，只见吴用正在翻日历，并见他用食指重重地在日历上点了一下，同时骂了一声“他妈的！”

安小全一进门，就叫了一声“师傅早”。

吴用笑脸相迎，“早早早”。

安小全见吴用还没有收拾床铺，就主动说:“我帮你扫地啊。”

吴用抬起右手行着礼，连声说：“好好好，好好好，我们人老了，在这种硬床板上睡一夜，睡得腰子就痛完去。”说着双手叉着腰，左右摇晃起来。

大家守夜都带被子，吴用瞅准这个空档，从不往家里拿铺盖来，省得麻烦。

安小全也不多话，拿起扫帚，就出门去扫大门前的人行道。大门是用浅蓝­色­的油漆刷的，天长日久，油漆斑剥，显得很陈旧了。他正扫着地，戴宗就来了。

“哟，小安同志守夜呀。”

安小全答道：“没是的。”

戴宗说：“哦，你是学雷锋，要得、要得，值得表扬。”边说边进了门市部。

又过了一会，他师傅也来了，“小安，要就莫扫，要扫就扫­干­净点，树底下那滩水和我一起扫了去，那里、那里。”指点着进了铺子。

安小全继续扫着地，只听见师傅的声音从屋子里传出来，“老狐狸，个个来上班了，你床铺都还没拆，怎么搞的。”

吴用的声音说：“主任，是不是和社里讲下子，再买一床垫背，睡得我腰子痛完去。”

“腰子痛啊，还有得你痛的，个个一夫一妻，唯独你三宫六院，腰子不痛那才怪鸟叫嘞。”

安小全进店来拿铲子铲垃圾，只见戴宗在擦柜台，师傅在抹桌子，吴用还在收拾床铺。因为床铺是用两块门板临时铺在堂屋中间，每天早晨起来还要拆掉。吴用拖到大家都上班来了才拆床铺，本来由值班人搞的卫生现在分摊到大家做，守夜费还是归他个人所得，这就是他的­精­明之处了。好在大家也不计较，他们继续聊着。

宋江说：“老狐狸你厉害，解放十几年了，大老婆、中老婆、小老婆还个个跟着你，你给她们吃了什么迷魂药？”

坐在自己位置上抽水烟的阮大郎也Сhā话道：“老狐狸还有厉害的，一个老婆就生一个，不要多，如果像你电喇叭这么生，搞出你个十把嘴，三个老婆三十个，明天又来三十个媳­妇­，媳­妇­又生十个仔，呜呼，我算不过来了，老狐狸你自己算吧。”

戴宗说：“我讲老狐狸呢，你是要好好传点经给电喇叭才得，不然他再生几个，房子都要挤爆去了。”

宋江忙着对表，挂表，就是把昨天晚上，锁进保险柜里的手表，又一只一只重新挂到表柜里，等顾客来取，注意力集中，也不见他Сhā话。

这是吴用已经把床板拆了，竖在地上说：“就怕我们主任不敢”。

戴宗问：“怎么呢，我又想听啵。”

吴用说：“这个我要保密的。”

安小全觉得新鲜，站着不动了。

戴宗说：“所以你这个人就是这点不好，保守，天天喊解放思想、解放思想，你没看报纸，好多老医生连祖传秘方都献了出来，小安你讲是不是。”

安小全裂嘴笑了笑。

吴用笑道：“讲不得，讲了毒害年轻人。”

安小全不好意思了，拿着铲子出门去。

但听得戴宗的声音，“这下可以了吧，人家打开天窗说亮话，现在给你关起门来讲黑话，还不好。”

安小全更是好奇，有意站在门外边偷听。

吴用说：“主任你听好啊，方子传给你可以，不过我首先声明，如果你老婆骂你，我是一概不负责的啊。”

戴宗道：“讲嘛、讲嘛，电喇叭是个急­性­子，你就喜欢罗嗦。”

吴用故意叹了口气，“咳，看在我们主任一天到夜忙家务，好辛苦，我也实在于心不忍，讲就讲嘛。不过话又讲回来，讲出来你莫到处去宣传，讲是老子传给你的啵。”

宋江回敬道：“你看、你看，今天早晨老狐狸还没吃早点，吃泡空屎先。”

吴用突然气冲斗牛似地说：“电喇叭我告诉你，夜晚你和老婆碰丁拐的时候，先拿点锅烟灰擦在乌Gui头上面，耍完了包你没得事。”

“哈……原来你老狐狸整天在屋里擦锅烟灰，腰子哪不痛罗。”宋江开始反击。

“呵……这就是你的祖传秘方呀，蛮新鲜的哦。”戴宗也大笑不止。

阮大郎更是笑得喘不过气，咳嗽、吐痰。

吴用反而一本正经，“是真的啵，是我躲日本鬼的时候，老婆挺着个大肚子和我一起逃难，那撑渡船的老人家讲，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还要仔来做什么，我讲要不要哪由得你呢，他就传了这个方子给我啵。”

戴宗说：“有这么好的方子，你还不献给国家。”

吴用道：“我们学雷锋，一不图名，二不图利。”

戴宗说：“那就说明你老狐狸的方子有假。”

吴用说：“讲不讲由我，信不信由你。”

宋江Сhā嘴道：“哄死人不犯法，哈……”

安小全在屋外也笑了，只怕笑出声来，赶紧铲垃圾去。

大家说了一顿话，就开门营业了。

因为煤火黑了，吴用把炉子搬到大门口去生火，烟随风往房子里灌，宋江有气管炎，被烟呛得不停地咳嗽，说：“怪事啦，回回轮到你守夜，火总是黑的。”

阮大郎补上一句，“你刚才讲他三宫六院，扯就挨扯­干­了，他哪还有火气呢。”

宋江边咳边笑道：“就是嘛，所以他要天天吃煮桂圆补腰子呢。”

吴用也被烟熏得直流眼泪，站起来说：“主任，我错了，好不好。”

宋江吩咐：“小安，去把火烧燃。”

“哦”，安小全二话不说,就出门去生火。

吴用又连连向安小全敬礼，“还是我们小安同志好，主任有福气，带了个好徒弟。”

火烧燃了，安小全把炉子提进屋来烧茶。

吴用这才准备去吃早点，用水洗着他的口盅，边洗边问：“哪个要吃面条没有，我去帮打回来。”

戴宗说：“有钱挨不起清早饿，无钱吃不惯早东西。”

吴用说：“左拐子我硬佩服你，早晨不吃早点的，我请你吃面条算了。”

宋江说：“喝井水不分你我，吃面条各自开钱。”

吴用说：“你哪来这么多X名堂，文化宫对门又开始卖马­肉­面条了啵，你去尝过没。”

宋江说：“现在的东西，再好吃有限，明天我来弄一餐给你们吃嘛。”

戴宗说：“讲起马­肉­面条呢，跑日本鬼以前没得人吃的，又酸又涩，难吃得要死，后来郑老板逃难来到我们这里，用浙江肴­肉­和金华火腿的做法来做马­肉­巴，又香又有嚼头，这才一炮打响呀。”

宋江说：“害得豆子鬼吃面条，嘴巴进去，鼻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