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楠斜了警督一眼:“简单的说,那位护士长在给转儿量体温的时候遭到了拒绝,我提出可以帮忙,她却一意孤行,觉得自己能搞定,于是被转儿给咬了,叫得像杀猪一样惨烈。”
林飞羽立即在头脑中描绘出了一幅“疯儿大战庸医”的滑稽场面,竟然很不合时宜的有了种想笑的冲动。
“咬中了什么部位?”警督抬手示意,“手?还是胳膊?”
“右手虎口,”陆楠也伸出自己的右手,捏了一下虎口的部位,“伤口很大,血流不止。但好像不是很深。”
“能咬到这个部位……”警督用手挡住嘴唇,眼神则飘向别处,“从姿势上看,那位护士长应该是想要卡住宋旋的脖子?或者固定住她的下巴?”
“总之动作不是很友善,”陆楠耸耸肩,“不过我也承认,转儿的反抗也很激烈就是了。”
“我听说她平时脾气就不是很好,”想起了之前女佣的描述,林飞羽突然Сhā话道,“还咬过别人吗?”
“至少我没见过,”陆楠冲林飞羽点点头,“对,没错,她平时脾气是不太好,在学校她就是有名的‘大小姐’。但具体表现也就是难以沟通,交流不顺畅,经常使用‘不、不要、不可以、不好、不行’之类的否定句式——这其实都是典型的自闭症特征,这种后遗症可能会伴随患者一生,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但是使用暴力对抗,甚至咬人……很不寻常。你们要知道,她好歹已经十五岁,从康复中心出院四年,上学也已经有两年,不是在幼儿园的小朋友了。”
“所以你认为她的精神状态有问题?”警督若有所悟地道,“会不会是自闭症复发?”
“不可能的!”陆楠很干脆地一口回绝,“自闭症的一大特征就是沟通障碍,暴力对抗也好,咬人也好,都是强烈沟通欲望的表现,如果说采取肢体行为而非语言是自闭症的特点,那么这种强烈沟通欲望本身却是没有复发的绝对证据。”像是总结似的,她在说完后又用力点了点头,补充了一句,“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那么依你的判断,你认为她的精神可能出了什么问题?”警督继续问道。
“牙齿是人身上最坚固、最有力的武器,我相信你们肯定都有这样的体验——”陆楠做了个捧着什么啃咬似的姿势,“当我们遇到用手掰不开的东西时,首先想到的往往不是寻找工具,而是使用牙齿,用极不雅的姿势把它啃开,这是从类人猿那里遗传下来的本能。同样的,当我们想要反抗,却发现自己拳脚无力的时候,想到的东西也是牙齿。”
“那么这和精神状态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们经常可以看到男人用嘴撕咬包装袋、咬啤酒瓶盖,但极少见到女人这样做,知道是为什么吗?”
警督摇摇头,不语。
“因为教育。”陆楠意味深长地道,“现代社会的教育,潜移默化地向女孩子们灌输‘优雅’与‘矜持’的意义,让她们羞于使用牙齿,觉得这是一种很野蛮、不雅且会降低自己身份的行为。”
对于谭天方和林飞羽来说,陆楠的话既陌生又不失道理,在内心深处,他们已经开始慢慢信任起这个心理医生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而转儿呢,她是我见过最符合‘富家千金’这个身份的女孩子,”陆楠继续道,“我不管她在治愈前是什么模样,但至少是在我和她相识的这半年里,她的举手投足、她的一颦一笑,无不显示出高贵与教养,更不要说是矜持与骄傲了——当然,你们也可以说那是‘小姐脾气’。能让这样一个家教良好的大家闺秀采取咬人这种极端的自卫方式,我判断她的精神一定遭到了极大的刺激,比如——”
“比如被侵犯,”警督点点头,“所以你刚才才这样问,对吧?”
“是。”
“存不存在这样一种可能,”林飞羽突然想到一个假设,“正因为宋旋她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所以对哪怕是最轻微的侵犯也非常敏感。”
如果这个假设成立,那么自然就可以解释为什么护士长只是试图量体温却被咬了——不管怎么说,无论用哪种量体温的方式,总归会接触到一些“敏感部位”。
“创伤心理学不是我的专业……”陆楠面露难色地摸了摸自己的发梢,“不过就实际的情况来说,往往受过良好教育的豪门小姐,对性侵犯的抵抗力比普通人要强。首先就心理上,她们不会担心自己因为失贞而嫁不出去;其次,良好的教育让她们认识到自己的价值和珍贵,不会因为被玷污而产生自暴自弃的念头。其实,你们想,古代的联姻不就是弓虽暴吗?”陆楠笑道,“十三四岁的小公主,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被送到了遥远的外域,远离家人,在一张完全陌生的床上,被一个半年也不洗一次澡的野蛮男人死去活来地糟蹋,她们不仅挺了过来,而且还都能很好地完成国家托付的使命。”
“相当没有说服力的比喻,医生,”第一次,谭天方对陆楠露出了笑颜,“不过倒是让我宽慰了不少。”
“宽慰?”
“宋旋既然有可能是这个案子能够解决的关键,”警督朝病房投去一声叹息,“我就比谁都希望她能够平安无事。”
“那就让我们一起祈祷吧,”陆楠又恢复了初见时的那股淡然与温柔,“愿好人一生平安。”
好人一生平安——对谭天方这个老刑警来说,这可真是个无比讽刺的语句呢。
“现在,我们暂时同意你的假设,”他又一次板起面孔,“宋旋受到了某种强烈的精神刺激,所以表现出了反常的举动。那么你觉得以她现在的状况,大概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恢复正常?我是指……”
警督的提问还没结束,病房的门突然就被拉开了,一位戴着口罩与银丝边框眼镜的男医生从里面走了出来,紧跟其后的,还有一位护士模样的年轻女子。
“这你不如问他。”陆楠朝警督使了个眼色。
看到门前堵着的两男一女,再看看他们穿着的服装,医生情不自禁地率先开口发问:
“你们是……病人的家人和……和警察吗?”
“不,他们是警察,”陆楠朝身旁比了比,“我是宋旋的心理医生。”
“哦——这样啊,”医生摘下口罩,语气和神态中都流露出了相当的“怒气”,“你如果早点说她有精神病,我们也不会有人受伤了。”
陆楠眉头一紧,针锋相对:
“谁告诉你她有精神病?如果您不明白心理医生是做什么的,可以先用您的手机百度一下,不要乱猜好不好。”
“行了!”谭天方厉声打断了这显然是不甚友好的医学交流,“医生,我是市公安局刑侦大队的谭天方队长,”他朝病房里面指了指,“她——宋旋现在的状况如何?”
多么言简意赅的交流啊——将“自我介绍”与“提问”糅合在一个简单的复句中,既省去了寒暄恭维的无聊环节,又强调了对方“马上回答问题”的必需性。林飞羽很熟悉这种说话方式,他的前辈、导师兼搭档——冷冰,就特别喜欢使用类似的句式。
“之前的心率和血压都不稳定,打了一针后好多了,其他的生理体征都还算正常,验血时也没查出什么问题。”
“打了一针?”陆楠忙Сhā话道,“你给她打了什么?”
“镇静剂,小剂量的,”医生看了她一眼,“她咬了护士长,我可不希望去给她作检查的时候也被咬上一口。”
“她大概还要多久才能恢复?”警督继续问道,“我们有几个非常重要的问题需要当面问她。”
“如果是说身体状态,我觉得你们随时都可以提问。”医生顿了顿,看了陆楠一眼,“但我猜以她目前的精神状态,你们恐怕什么也问不出来。”
警督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现在我想去看看她,方便吗?”
“虽然我更倾向于让病人好好休息,但如果只是简单的看望,肯定没问题,”医生扶了一下自己的眼镜框,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对了,警官,这女孩儿的家人到现在为止一个都还没出现,按照惯例医院,我们应该要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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