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书包网

收藏备用网址www.dier22.com不迷路
繁体版 简体版
第二书包网 > 谁是落魄者 > 八

成新,是一家日本人搬家时遗弃在门口的。陈洁在床垫上铺了棉花胎。又盖了床单,睡在上面一弹一弹地心情很不错。

陈洁看中这只床垫已经好几天了,无奈没有人帮她来搬。结果是陈洁自己推着自行车费力地将它拖回来的,好在她下班时已经深夜3点多了,路上一个人影也没有,那种狼狈只有天上的星星才能看到。陈洁到日本3年,榻榻米睡了3年,­阴­雨天总觉得骨头缝里冒出丝丝的酸痛。这种风湿­性­关节炎的症状最让陈洁害怕的是到老太婆时的景况,不知怎么,出现在脑海里自己的晚境总是凄凄凉凉,不是拄拐杖就是坐轮椅,而且没有儿孙缠膝的迹象。三十五岁至今独身的陈洁不得自己保重。身体好,人生就是春天。

正文

陈洁舒展着两条长腿,躺在从地铁回家的路边拖回来的一个席梦思床垫上。床垫又厚又结实,看上去有八成新,是一家日本人搬家时遗弃在门口的。陈洁在床垫上铺了棉花胎。又盖了床单,睡在上面一弹一弹地心情很不错。

陈洁看中这只床垫已经好几天了,无奈没有人帮她来搬。结果是陈洁自己推着自行车费力地将它拖回来的,好在她下班时已经深夜3点多了,路上一个人影也没有,那种狼狈只有天上的星星才能看到。陈洁到日本3年,榻榻米睡了3年,­阴­雨天总觉得骨头缝里冒出丝丝的酸痛。这种风湿­性­关节炎的症状最让陈洁害怕的是到老太婆时的景况,不知怎么,出现在脑海里自己的晚境总是凄凄凉凉,不是拄拐杖就是坐轮椅,而且没有儿孙缠膝的迹象。三十五岁至今独身的陈洁不得自己保重。身体好,人生就是春天。

有钱就好了,日本的商品那么丰富,购物如此便利,只要花二十万日元,打几个电话,立即就可以让陈洁这间小小的居室变成温馨的家。可是陈洁是留学生,她没有钱,她房间里的小柜小桌、彩电冰箱、洗衣机烤箱都是晚上在路边捡来的,还都是名牌货,虽说没花钱,可也是劳动的果实。

已是日头高照的中午时分,陈洁还丝毫没有起床的意思。今天是星期六,专门学校不上课,晚上打工要到8点钟开始,现在正好养­精­蓄锐。

星期六晚上的卡拉OK“BOX”的热闹繁忙是可想而知的,这种穷学生的娱乐场所星期六总是大爆满。不过陈洁一点儿也不烦这些大孩子,她爱站在柜台里看他们推推揉搡地挤进门,害羞似地问:有没有唱歌的空房间?陈洁觉得日本的大男孩都特别害羞,他们身材长得高高壮壮的,举止愣头愣脑似乎每一个动作都会碰碎杯盘玻璃,可是见了陈洁那双亲切的带点儿嘲弄意思的眼睛,他们会不由自主害起羞来。

陈洁有一次问一个大男孩,为什么见了她会害羞?大男孩低头“呵呵”笑了:“你太漂亮了。”陈洁听罢飞红了脸颊,不相信自己的魅力有这么大。说实话,陈洁的年龄赶得上做大男孩的妈妈了,但是日本30岁以上的女人是怎么也不会有上海人这样的皮肤、这样的眼神和这样的打扮。日本­妇­女的青春是短暂的,义务是永久的。

漂亮的陈洁就这样套着宽大、白­色­、上面印天蓝点子的睡袍,躺在床垫上胡思乱想。突然地电话铃响了,肯定是闲在家里的同学打来约她出门逛商店的,陈洁先打定主意不去,因为天气晴朗等会儿要晒晒被子,然后她­操­起话筒:“木西木西”,话筒里传来一个陌生的男人声音:“我……”他犹豫了一小会儿,不顾一切地说:“我是裴自力,是你的朋友徐蓓的朋友,刚从泰国飞到东京,现在已经出了机场。我在东京一个人也不认识,想请你来接我。”

“我也不认识你呀!”陈洁怕是哪个男同学与她开玩笑,可是感觉又不像。听上去那个中年男子的声音低沉严肃,好像还带着几分焦急。

“对不起!陈洁小姐,我现在走投无路,需要你的帮助,请你赶快到机场门口。我穿深­色­西服,一米八五的个子,戴着眼镜,其他面谈。电话要断了,10块钱是问人家讨来的……”刚说完,电话机里传来“嘟、嘟、嘟……”的声音,电话被切断了。

放下听筒,陈洁目瞪口呆。怎么会呢?怎么会从天上掉下来个男人需要她帮助!“而且听他口气简直是不容分说。这么有自信的男人陈洁还是第一次碰到,真是的,你怎么知道我会花几千日元,牺牲几个小时的宝贵时间,赶到老远的成田机场去接你!陈洁有点赌气地重又躺下,她自言自语道:”你是谁呀!谁认识你呀!这是在日本,不要搞错,时间就是金钱,时间就是生命哎!“

可是睡是无论如何睡不着了,陈洁想,这个男人难道是瘪三,一分钱也没有吗?打电话的10块钱也是要来的,你乘车到市区更不会有钱了。真是奇怪,他却说穿着一套西装,还戴眼镜,口气也不像穷人,穷人讲话不会有这种果断作风的。陈洁又想,他说是徐蓓的朋友,蓓蓓一年前去了加拿大,他怎么不是从加拿大来,而是从泰国过来的?奇怪!要么是蓓蓓在上海的朋友?

哎呀!想起来了。陈洁从床垫上跳起来,莫非这个男人就是徐蓓曾经在电话里告诉过她的那个爱得刻骨铭心的律师男朋友?那么,这人怎么跑到东京来了呢?

陈洁来不及细想,马上起身套上牛仔裤,抓了件白夹克衫,拿了钱包和证件就匆匆地朝车站赶去。陈洁人在走,第六感觉隐隐觉得:我现在去见的这个男人落难了。这样想着,她咧嘴笑了,自己觉得像个梁山好汉去救人于危难之中。

陈洁在飞机场见到裴自力时才知道,这次接人与以往同时接到很多行李的接人不同,这次是真正的接“人”。因为裴自力他连一件行车也没有,只有手中提着的一只像是盛着百万美钞的数码手提箱。裴自力西装笔挺,皮鞋铮亮,只是眉宇间掩饰不住些微的惊慌失措。他一见到陈洁,像见到救星一样扯住她的胳臂,急急地告诉她说:“我只有72小时的逗留签证,我的护照是假的,我想留在东京,你得帮我。”

陈洁尽管心理上已经有了准备,还是被裴自力的话吓了一跳。她张大眼睛瞧着眼前这位不速之客。裴自力高大的身材像一个运动员,疏朗的眉宇间透出一股英气,而鼻梁上的一副秀琅架眼镜又掩盖了一部分运动员气质,显出几分知书达理的样子。裴自力显然意识到在机场候机室的大庭广众面前,他们一男一女如此大眼瞪小眼的神­色­太失态了,他俯下身子,在陈洁的耳边说:“不要站在这儿发呆啦,我们走吧。”

陈洁机械地抬腿领他穿过宽阔的大厅过道,朝连接地铁站台的楼梯走去。她很不习惯裴自力那一见如故的腔调。哼!简直就像上海中国银行门口缠着行人调换外币的“模子”。走到地铁售票处,陈洁心里有些不情愿,便侧过头看看他,裴自力立即领会到,他压低声音说:“对不起!你先垫一下买车票的钱吧,我的美金全部被锁在这手提箱里,出机场时心急慌忙把钥匙搞丢了。因为在这儿撬锁太招眼,所以我只好问人家讨了一只角子打电话向你付救兵。让你跑这么远,实在不好意思。等到了家,我详细说给你听,现在你不要问,先听我的,好吗?”

陈洁见裴自力躬着腰,这么诚恳地求她,不觉为自己的小心眼不好意思起来。她掩饰地笑了一下说:“没关系的,人总归有倒霉的时候嘛。”接着她又问裴自力:“先到我住的地方歇一歇,再作打算好吗?”裴自力的牙齿在腮帮里动了一动,感激地点点头。

一路无语,陈洁因为根本不了解裴自力这个人的来龙去脉,尽管心中疑窦丛生却又无从问起,而坐在她身旁的裴自力闭着嘴,绷紧一副严肃的脸孔,看不出有丝毫谈话的欲望。地铁广播喇叭里不断报出一个个站名,车门打开又关拢。上上下下的日本人衣冠楚楚眼中无神,谁也不说话。陈洁见裴自力那副刀枪不入的样子,无趣地闭了眼打起瞌睡来。

下午四点总算到家了。陈洁先去煤气灶上烧水,又将冰箱里的­鸡­­肉­放到冷水中去融化。待她做完这些再转身看到裴自力,竟又吓了一跳。

裴自力这时双膝跪在榻榻米上,十个手指Сhā入浓浓密密的头发里,身子扑倒下来,双肩一耸一耸无声地哀恸着。

“你怎么了?”陈洁过去弯下身子,小心翼翼地问他。

良久,裴自力红着眼眶抬起头来,陈洁连忙递过纸巾盒,裴自力抽出几张擤了擤鼻涕说:“你不能想象的,今天我是死里逃生出的关,几个一同来的兄弟全都在机场被海关逮捕了,我们全部持的是假护照,是用最后的一笔美金买来的,真正的孤注一掷啊!可是,我……我裴自力今天怎么会弄到这步田地呢?我想不通啊!……”裴自力失态地捶着自己的脑袋,像一个农民面对荒芜的土地,完全没有了他在机场时的潇洒风度。“怎么办呢?怎么办呢?我怎么去救他们!我想什么办法去呢?”裴自力一句接一句地对自己说。

陈洁不忍心看这个悲伤的大男人,她去泡了两杯茶,将一杯递到裴自力手中,说:“船到桥头自会直,你不要这样着急。我看,那些人你是无能为力了,你自己先安定下来,我为你想想办法。”

“太险了,太险了!”裴自力还没回过神来,他兀自讲道:“如果不是我英语说得好,打扮成生意人,早就像一同来的那几个福建人一样被反复盘问,再伪装也会露馅的。真是不堪回首,他们几个在泰国已经饿了好多天,又紧张又害怕气­色­当然不好,而且那几个长得獐头鼠目更加可疑……”裴自力沉浸在后怕中,不住地说着话,好像是为了镇定下来。

如果这是在听故事,陈洁一定会向裴自力追问下去,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可是现实严峻地摆在那儿,一个大男人来了,怎么吃?怎么住?怎么躲?陈洁赶紧把话题拉到眼前:“徐蓓是我小时候最好的朋友,既然你已经找到我,看她的面子我会给你帮助。可是你的情况确实很糟,可以说是很危险。你不比我们这儿大多数签证过期的黑户口,你根本没有户口,对吗?你出机场持的哪国护照?”

“啊?”裴自力像是被吓了一跳,连忙清醒过来:“啊,是泰国护照。我怕中国护照在机场被海关查到,所以在出发前从邮局寄出了,寄到你这里。”裴自力这时有点抱歉的样子,不好意思地笑笑。

陈洁瞪了瞪眼睛,心里怪他先斩后奏,嘴里却开玩笑似地说:“很像搞特务活动呢!你一定在里面留了条子吧?万一你出不了机场邮件却被我收到了,岂不是莫名其妙吗?我知道谁是裴自力?!”

裴自力尴尬地说:“对不起,是我太冒失了,我实在是走投无路。请你原谅!我在邮件里留了话了,估计还要几天才能收到,我寄的是慢邮。”他犹豫了一下,认真地补了一句:“过几天收到后你不要去拆,给我,好吗?”

“哦!一定是写着‘当你收到这张护照的时候,很可能我已经不在人世了……请通知我的家人……’”陈洁仰起头,朝上翻着眼睛,想开个玩笑,可是话刚出口,见到裴自力青灰的脸­色­,嘎地刹住了车,不敢说下去。她看看他,想了一想说:“如果你找到一个熟识的男生,在他那儿挤一挤,度过难关就会容易些。东京借房子一要保人,二要花几十万日元,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说完紧锁眉头很为难。

裴自力低下头,说:“自从我花了四千美元到泰国受骗上当的消息传回上海后,原先几个朋友像是不认识我了似的,我在泰国写信给他们,他们一个也不回信,怕给他们惹麻烦。我知道他们中有几人在东京有亲戚的,可是没有地址到哪儿去找)动身前,我打电话给在加拿大的徐蓓,她告诉了我你的电话,是为了预防万一的。”

说到这,裴自力歉意地抬了抬头。陈洁摒住气在听。裴自力接着说:“想不到出关时一伙人全给扣住,只剩下我一个出来了。我心慌意乱又把手提箱的钥匙搞丢了,美金换不成日币,什么事也办不成,真正是走投无路,所以……”裴自力看也不敢看陈洁的眼睛,好像犯了天大的错误。

迟疑了一会儿,他厚着脸皮又说:“你能不能找个男同学商量一下,让我住几天,我马上去找工作,再借房子搬出去。”

陈洁取出电话通讯录来看了一遍,叹口气说:“你也懂这世态炎凉的,大家在国外自身难保,只希望太太平平不要生事,如果让他们知道你的身份,怕是不敢留你的。但我试试看吧。”

陈洁开始拨电话,裴自力紧张地盯着电话机。可是拨了几处都没人接听,陈洁无可奈何地说:“都出去打工了,要么就是在睡觉,睡觉时他们常常把电话Сhā头拔掉的,怕吵醒了再睡不着。”

这时,裴自力突然脸­色­煞白,额上冒出一阵阵冷汗,他伸手去拿茶杯,手也“索索”抖起来。陈洁急忙说:“你不要着急呀!把我吓死了。你会不会是生病了?脸­色­很可怕的。”

“可能是累了,休息一下会好的。”裴自力挣扎着­精­神说。

陈洁望着这个可怜地硬撑面子的陌生男人,考虑了一下,走到席梦思垫子跟前,铺开了被子,催促道:“你快躺下,我弄些饭菜,好了叫你。”说完没朝裴自力看,就走出了房间,拉上与厨房相隔的玻璃门。

隔门是磨砂玻璃的,陈洁在厨房里忙活,身体背后隐约感到裴自力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脱下西装、长裤,盖上被子躺下了。看见一个陌生男人钻进自己的碎花被于,陈洁不由地感到很异样。她暗暗想道,晚上一定再找几个男同学问问,看有谁能够收留裴自力,我不能让他留在这儿。

昏昏沉沉不知睡了多久,裴自力突然间惊醒了。眼前一片漆黑,一时他记不起来自己是睡在哪儿。定神想了一下,他摸索着找电灯开关,“砰”地脚下踢到一只碗,碗盖滑落下来,一股炒青菜的香味“丝丝”地渗透出来,裴自力才觉得肚子饿得咕咕叫了。

开了灯,见紧靠席梦思的榻榻米上放着两只有盖的碗,下面压了张纸条:

我去打工了,早晨5点半回来,饭在电饭煲里,请吃。

陈洁即日

裴自力顾不上客气,急忙盛了饭来吃,一口气把两碗菜都吃光了。然后他拎过自己的那只数码箱,找到一根牙签拨弄起来。幸好这只数码箱是国内买的,不一会儿“卡嗒”一声打开了。裴自力松了一口气,数了数箱子里的美元:200元。裴自力心算一下,折成日币只有2万多一点,2万日币在日本能活几天?他不禁又沮丧起来。

裴自力发自内心地想着这么一个场景,他就像一些外国电影里的落难骑士,悄悄地在菜盆下压上两张美国票子,然后心里默默地向那个留他过夜的好心姑娘道一声再见,并发誓一旦自己的命运有了转机定会加倍地报答她,然后推门冲进凄风苦雨。

可是裴自力没有这个勇气,因为这200美金是他目前唯一的财产,他不会说日语,在东京没有亲人,冲出门他能去到哪里呢?生活毕竟不是电影,残酷的现实会将你每一个浪漫的念头瞬间化为乌有。

裴自力点起一支烟,为自己的束手无策发恨。这时候,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裴自力自然地伸出手去接,半途又缩了回来。他想,如果万一是陈洁的男朋友打来的电话,听到我的声音不是要闹误会吗?而如果是陈洁的同学打来的,知道她家里住了一个大男人也不合适,如果是日本人打来的,那就更麻烦了,我有嘴也说不明白自己是谁。裴自力打定主意不接电话,可是电话铃声像发了疯一样响个不停,固执地、不屈不挠地响。

裴自力苦笑着看着那只任­性­的电话。忽然一丝警觉爬上他的心头,这似曾相识的铃声,多么像一年前经常在上海自己家的床头不断鸣响的铃声,那么任­性­,那么骄横,为着要吵醒他,为着要听听他的呼吸声。

徐蓓,这个任­性­的女人!裴自力松开眉头好笑地摇摇头。徐蓓离开他已经有一年多了,裴自力经常在梦中看见她,娇小的身材,圆圆的大眼睛,圆圆的鼻子,红嘟嘟撅着的厚嘴­唇­,像一个永远也长不大的洋娃娃。与徐蓓在一起的感觉,就好像在玩“扮家家”,一个做老婆,一个做老公,说着说着要去结婚,可是找来找去找不到主婚人。

终于,裴自力像一年前一样,无可奈何地拎起电话机,试着轻轻地说一声:“哈罗!”

“哈罗!你是裴自力吗?我是蓓蓓啊!你到啦?你成功啦?快讲给我听,机场里怎么混出来的?谢天谢地,你在东京是吗?”电话里传出徐蓓迫不及待又语无伦次的嗓音。

“是的,我在东京,我在陈洁家里。”裴自力为自己果断地接了电话而庆幸,激动地说了一句废话。

“陈洁呢?陈洁在哪儿?她肯帮助你吗?我来跟她讲话。”

“陈洁打工去了,是她到机场来接我的,她答应帮助我。但是蓓蓓,这儿很难,找房子难,找工作难,陈洁又是个女的。”裴自力不自觉地露出了沮丧之意。

“没关系的,洁洁很讲义气,能力也强,我们小时候很要好的。你对她说,是我把你借给她的,你暂时做她的男朋友好了,我不会吃醋,不过你不要真的爱上她。”徐蓓像吃了兴奋剂一样。

“蓓蓓,你怎么还这么疯,像长不大一样,这种话也说出来了。你知道我到泰国去是为了谁?不愿回国冒死偷渡又是为了什么!你在国外这么多日子了,知道麻烦人家不好受,我一个大男人……”裴自力责备徐蓓说。

“我知道困难,可是她帮助你,你总归要付代价的嘛,这就是我在加拿大两年学到的呀!我想,你也不应该再把国内的道德观念带出来了。行不通的,这你今后会明白的。”徐蓓辩解道。

“我没有心思与你辩论,我担心今晚陈洁找不到肯收留我的男同学,我只好睡到马路上去了。”

“你不要太悲观好吗?自力,我爱你,你也爱我对吗?总归会有办法的。可是我很想你,我想到你身边。呜……。”徐蓓哭起来,又呜咽着问:“是不是洁洁很漂亮?她老了一点没有?我可是天天打工,多了好多皱纹了。自力你说,我老了你还会爱我吗?”

裴自力苦笑了一下,想,什么时候了,还谈爱情。像我目前的处境,有饭吃就不错了,哪里还有资格谈爱情。他又想,蓓蓓这个女人就是这样不实惠,这种时候,怎么不问我钱够不够用,要不要先寄些钱给我救救急。她以为我不食人间烟火吗。

“自力,你说话呀,爱不爱?”

“爱的,爱的。”裴自力应付她道。

“那好。”徐蓓满意了,“我收线了,国际电话费很贵的,过几天我再打来。拜拜!”她急急地挂了电话。裴自力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进去,沉默下来。

裴自力抬手看看手表,已是早晨5点钟,陈洁快要下班回来了。他赶快将脏碗盆拿到厨房水车里去洗。厨房很小,却收拾得很­干­净,墙上钉着一排钩子,挂了锅、铲、勺,水斗上面有一个小壁橱,煤气灶只有一个灶具,头顶处有一只小小的排气扇。因为日本人居住空间狭窄,不在家里煎炸食物,更不起油锅炒菜,也最痛恨邻居家的油烟气,所以喜欢吃本国菜的中国人炒菜像做贼一样,见楼里没有人才开一条门缝,做几道佳肴慰劳自己。

陈洁的房子虽说只有一间卧室,但是带浴室和厨房,落地长窗外还有一个小小的阳台,可以种几盆花,晒晒衣服,住起来很舒服。陈洁说这套房子的租金是六万日元,合美金五百元左右。裴自力早就听说东京的地皮全世界最贵,到了这儿才明白,这种设备齐全的房子要租到它也不容易。陈洁说,原先穷学生住的1、2万一个月的贫民窟房子,现在已经陆续拆光造新式宿舍了,东京再找不到这种廉价的住处。连那些结构差一些暂时没条件拆掉的老房子,也被主人重新装修,配上卫生设备洗澡间,装上煤气热水器,高价出租了。

“还让不让我这种穷人活!”裴自力气愤这个日本政府时时不知道满足、不断改进社会设施的勤奋劲。这个社会,像一头套上驾的马一样,按着全民整齐划一的号子声,不倦地朝前、朝前,偷懒的人就将被抛在车轮下面被碾死。

好在繁华的东京就业的机会很多,只要你放下架子就不会饿死。裴自力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去建筑工地找工打,当一个真正的苦力。他坐下来等陈洁回家,专心地两眼盯着那扇门,企盼她会给自己带来好消息。这时候,那个曾经在法庭上滔滔不绝陈词辩护的青年律师头脑里,简直可以说是一片空白,只有“生存”两个字眼反反复复盘旋不去。

陈洁回来了,又累又倦,眼眶乌青。她迎到裴自力急切的目光,垂下眼睑。裴自力觉得事情不好,识相地一声不吭,很紧张。陈洁哑声说:“我找遍了认识的、可靠的男同学,一听说要住宿都摇头。也难怪,他们中间,情况好的已经独立租了房间过梦寐以求的单身贵族生活,情况差的二、三个朋友挤在一起,都盼望有谁先开口搬出去,因为搬家要花费一大笔费用的。”

陈洁抬眼瞅了裴自力一下,大个子还没缓过神来。她说:“你知道,独身在外的男人,有的还要安排‘节目’,短期同居或长期同居关键在于有无住房条件。你要是个女的,欢迎你的人可能会多一些,弄得好可能不出房租,可是……”

裴自力清醒过来了,他当然知道他是个男人,是个不受人欢迎的倒霉鬼,便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唉叹了一声。

“不过,工作我已经为你找好了。”陈洁有意掉转话头让裴自力高兴一下,说:“是跟一个上海人搞室内建筑装潢,不是露天的,活也不重,每天一万日元。”

“啊!什么时候开始­干­?”裴自力等不及地,两眼放出光来。

“明天,啊不,今天早上就开始。等会儿我送你去车站,那儿有人等着接你去工地。”陈洁见裴自力高兴起来,不禁也松了一口气。

陈洁看看裴自力的打扮,说“你什么衣服也没有带来,打工总不能穿西装去呀。”她转身到壁橱里去鼓捣了一阵,拎出一套男式厚绒衫裤来:“上次去中野淘便宜货,只看了价格不看尺寸,买错了,你穿吧。”

裴自力拿过衣服,不知说什么才好。他打开手提箱,将二百美金卷起来往陈洁手里塞,钱币卷起来很硬,戳得陈洁生疼,陈洁甩手不接。裴自力低头说:“我目前只有这些钱,你先拿着。我知道,现在许什么愿都是没有意义的,我……你相信我好了……”裴自力舌头打结说不下去。

陈洁别过脸不去看他,从自己的皮包里抽出3000日元说:“美金我帮你放好,我不会要你的钱。这3000元你作车费和午饭钱,你下班的时候问一下工头,是不是可以­干­一天拿一天的工资。如果行的话,从明天起,你就有钱可以周转了。”

陈洁见裴自力站着不来接钱,就去塞在他的衣兜里,并推他一下说:“不要愣着啦,快去换衣服,我们走啊!哦,记着晚饭回来吃,外面吃饭很贵,我会准备好的。”

“那晚上我住……”裴自力不好意思问出口,但还是问了。

“晚上见面再说吧,实在无法的话,反正我天天上夜班,你睡到早晨,换我好了。我尽量再想办法。”陈洁咬牙发狠地说。

一时,两个人竟都不说话了。“陈洁,徐蓓刚才从加拿大来过电话了。”裴自力打破沉默,不知怎么有点对不起她似的。

“她说什么?高兴死了对不?”陈洁舒展开眉头,笑起来。

裴自力没有回答陈洁的问话,他注视着陈洁的眼睛,动感情地说:“蓓蓓有你这个朋友真是幸运。”

陈洁耸耸肩,快快地从这种气氛中抽出来,夸张地做手势说:“别说啦,­鸡­皮疙瘩要起来了!”

推开门,一股新鲜又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天边已经升起一片朝霞,一男一女两个身影像一幅镶着金边的剪纸画,渐渐地没入蒙蒙的雾气之中。

陈洁在高田马场车站将裴自力交到以前语言学校的同学小夏的手中,返身朝家里走。功夫不负有心人啊。昨天夜里当陈法打了十几个电话几乎绝望的时候,好久没有联系的小夏没等她说完客气话就说,他的工地要找一个体力好、肯吃苦的小工去顶替他们组里的马来西亚人,最好第二天就去。小夏的包工组一共3个人,一个工头兼喷枪手,一个加料管机器,一个搭拆脚手架。他们专门负责在新盖好的大楼内墙上,喷涂一种水泥、胶水和棉花搅和在一起的涂料。

小夏介绍说,他已经在这个包工组­干­了一年了,工头是上海人,在上海的时候是个体户卖鱼的,很有些脾气。不过因为小夏会接电线会修机器,工头给他加了几次工资,现在每天可以拿到15000日元。看在这个份上,也就不计较工头的脾气了,人嘛,­干­了粗活哪怕教授也会变得野蛮的,不要说人家本来就是这种素质。小夏说,只要在­精­神上承受得了,这个工作好得不得了,你那个律师朋友可以来试试。

小夏在陈洁的班上只读了半年语言就辍学了,他的脸长得太像演小品的严顺开,或者说像阿Q,说起话来眯细眼一副自我满足的样子,下了课大伙都喜欢围上他取笑。小夏心灵手巧,实实惠惠以赚钱为第一宗旨。据同学说,他两年间就已经积攒了1000万日币。现在说起继续读书与辍学黑掉的利弊,同学总是将小夏做例子,跺着脚后悔不早一天头脑清醒。

陈洁听了,大包大揽地将裴自力的­精­神问题解决了,她反间小夏:“你说,一个人在走投无路时,还会计较什么­精­神压迫?”

陈洁没有在车站见到小夏的工头,本来她是想为裴自力说几句好话的。据说那工头开一辆老板送给他的破车,要管装运机器,联络工地。那老板也不是什么大老板,听起来像搞批发的。他每接到一个工地的活,就用传真机通知小夏的工头,规定几天完成,用多少材料,达到什么质量要求。待对方验收完毕合格,他就付给工头一笔钱,让他自己分配给手下的小工。所以如果工头将时间抓得紧,能够把三夭的活压成两天­干­完,能够在符合质量的前提下省下材料,他就能拿到更多的钱。小夏估计工头每月可得近100万日元的工资。

“哗!”陈洁听了嘴巴张得老大老大,羡慕得恨不能立时三刻也变成男人。

其实陈洁该心平一点的,在东京的留学生中,像她那样找到卡拉OK-BOX服务小姐工作,已经是很不错的了。所谓卡拉OK-BOX,就是我们国内的KTV包房,好笑的是在日本,那种包房并不属于资产阶级新贵族的高消费,而彻底地属于无产阶级中的最无产者——学生。陈洁工作地方的“包房”是一个个4平方米或6平方米的小房间,里面摆着一架影碟机,一架电视机,安置一些沙发或软椅。墙壁上有一架内线电话,可以随时招呼服务员点饮料,而每唱一首歌,你一定得在自动记数的机器中塞进硬币,然后才可以按钮输入歌曲的号码出来影像,那里的歌每曲100到200日元,是根据生意的热烈和清淡来决定它的价格曲线。而房租是按小时计算的,也不过800日元。

陈洁她每天穿着店里的藏青­色­裙套装站在柜台后面,接受顾客登记或预约,为他们计算时间,还负责接听从各个房间打出来的电话,那是些要饮料或要毛巾的顾客。陈洁让其他打工的学生送过去,陈洁可以使唤日本人了,这也是让她高兴的事。

记得刚到店里的时候,陈洁是站在走廊里做侍者,迎送顾客端茶送饮料的。后来店长见她工作分外负责,头脑又清晰,仪表端庄,如果站在柜台里面,能吸引更多玻璃大门外的过往行人,于是将她调去做应接。时间一长,陈洁完全胜任了以后,到了下半夜,店长就把店交给她,回去睡觉了。

东京的日本姑娘漂亮的还真不少,但是像卡拉OK-BOX这种工作工资低,应聘的人不多。来打工的要么是爱好唱歌的男孩子,要么是在酒吧这种地方“推销”不出去的丑姑娘。陈洁能每天坚持上班,长得又漂亮,尽管她是中国人,工资倒也不低,每小时有1100日元。

陈洁的工资比起在餐馆端盘子要多一点,可是与酒吧陪酒女的工资比,简直太少了。她两年前日本语言学校的女同学,现在70%以上在陪酒,20%嫁给了日本人,这20%当中有一半仍在当陪酒女,因为她们嫁得并不好,或者根本就是假结婚。像陈洁这样漂亮的姑娘考取了日本的大学,每年付出七、八十万学费,却不去酒吧陪酒赚高工资,这令班上的男同学个个为她惋惜。可是到现在陈洁还没有听到过他们从陈洁的自我­精­神上来分析她的动机,而常常探究“是不是你在比利时的男朋友不准你­干­啊?”

陈洁觉得这样的问题很滑稽。与罗大伟谈了那么多年的朋友,他的好恶固然会影响自己,但目前又怎么能左右她的行为,更不要说大伟不会对她用“不准”这个词。他们之间的­精­神共通之处,在于默契。甚至两个人三年前分手的时候,双方都没有许下一句诺言。奇怪的却是,时时刻刻、分分秒秒,无形的许诺像多情的飞碟,盘旋在她的星空,这许诺又像棉花糖,很温柔,甜津津,让你忍不住在它的面前闭上眼睛,露出陶醉的微笑。

陈洁换了棉布的粉红­色­睡衣钻进被子,被子还带有一丝暖意,并微微散发出男人身上特殊的气味。陈洁觉得很异样,仿佛已与裴自力肌肤相亲似的感觉使她的脸泛出红晕,她想起以前在家里的澡盆洗澡时,总是担心爸爸洗过后会有什么男人的东西留下来,会与她的身体发生化学反应然后肚子大起来,她总是心神不定地坐在浴缸里想入非非,等待祸事发生。

陈洁赶快坐起身,将被子换一头,被里反一反,再躺下去,一会儿就沉沉地睡着了。

十点钟的时候,陈洁被隔壁日本人家的两个男孩吵得似醒非醒。喔!是星期天。那两个男孩叽叽喳喳地跳进跳出,好像在做修理工,将一辆小自行车敲打得“嘭嘭”响,一会儿抢着打气,一会儿抢着试车。间杂着,又传来他们妈妈的叱责声,这样的交响乐此起彼伏,闹得陈洁头痛欲裂。她索­性­打开电视机。

电视里在播放每周日的高尔夫球赛。这项运动真不愧是贵族玩的,光那幅画面就令人赏心悦目:漫漫的绿草坪上,著名牌运动服戴长舌遮阳帽的绅士淑女挥­棒­击球,“哗——”一个漂亮的弧圈划过,扬扬眉或者莞尔一笑,踩着矫健的步子向前。陈洁听着讲解员以永远不变的嗓音,数说着那些著名的、高不可攀的贵族名字,他们的经历,他们的成绩,听起来是那么的遥远,然而又那么令人神往……

昏昏沉沉地,陈洁又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门铃短促地“叮咚”、“叮咚”响了2下,陈洁没有听见,停了一停,又犹豫地“叮咚”响了1下,陈洁还是没有听见。‘

等到陈洁起床,铺好被子,打开窗户,再去开门,才见到门前台阶上坐着的裴自力。“哎呀,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按铃叫醒我呢?快进来。”陈洁还没有梳洗,慌慌张张地说了几句,就进了卫生间,一看钟,已经是下午3点了。

“这么早收工回来,不累吧?”陈洁走出来,套了件天蓝­色­直身的家居袍子,头发编了根大辫子,素面朝天。裴自力对陈洁的语气有些不自在,他眼睛看着窗户说。“今天做半天,是昨天多出来的活。路上小夏对我说,让我动作慢一点,最好拖到下午,就可以拿一天的工资。”

“你没有听他的话吧?他这个滑头!你不要上他的当才好,唉,我倒忘了关照你。”陈洁急着说。

裴自力笑了一笑,说:“工头见了我就说,那个马来西亚人平时偷懒,星期天还要休息,所以不要他­干­了,今天看你的,如果­干­得好就可以长做,做熟了工资也会加上去,不要耍小聪明!后来我没听小夏的,他一个人也慢不起来,结果半天就­干­完了。”

“小夏呢?他与你一起回来的吧?”陈洁感到事情有些麻烦。

“没有,他说要去弹子房玩就走掉了。幸亏日本汉字多,我一路上连猜带回忆,自己坐地铁回来了。”裴自力还蛮得意的。

“那明天要换工地,­干­活的地点你知道吗?”陈洁追问道。

“我让工头写在纸上了,我自己去找!”裴自力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揉皱的小纸条。

陈洁连忙接过来看,她着急地挥手说:“不行的,东京找路最难了!你这里没有写路名,没有路牌号,只有车站名、建筑物和建筑公司名,天晓得在哪里啊!”

“是吗?”裴自力也急起来,眼镜都滑到界尖,他连连怪自己因为怕麻烦人家,没有问工头家的电话号码,现在如何是好?

“我打电话叫小夏在车站等你。”陈洁说着要去拨号。

裴自力急忙阻止她道:“不要求他!我明天早晨早一些出门,找一个小时路,总找得到吧。”

陈洁停下身,看了一眼裴自力,他那双青筋突出的大手正紧抓住陈洁的手臂,陈洁不作声了。“饿了吧?”她语气变得温和起来,轻轻挣脱裴自力,撩起袖子准备做晚饭。

屋子里静下来,裴自力悉悉索索从马夹袋里掏出半包切片面包放到冰箱上面,说:“日本这种面包卖得这么便宜,­鸡­蛋、牛­奶­也便宜。我去马路对面的超级市场兜过了。”

“啊,你早就回来了,一直坐在门口啊?”陈洁有点好笑有点抱歉地问他。

“是啊,像讨饭的瘪三,吃白面包,喝自来水,等待一个富婆开门来施舍。”裴自力摇头解嘲道。

“嘻,我也是穷人哪。”陈洁笑出声来,又问:“你是律师,你以前为穷人打过官司吗?”

“真正的穷人是打不起官司的,为了调查案子,倒是到边远的地区农村去过。看到解放40多年,那边的人仍然那么穷,恨不得把身上的衣服全脱给他们。比起来,上海像天堂,上海人活得像神仙。可是我们却还是那样不满足,千方百计想投奔自由世界。结果在外国沦为瘪三,生活水平降到最低,这种滋味只有自己明白。”

陈洁见裴自力严肃起来,打趣道:“大律师灰心啦?”

“那倒没有,我现在恨自己一点日语基础也没有,一切要从零开始,不知要走多少冤枉路。”裴自力坐在榻榻米上,两眼朝天说。

“你以为懂日语就容易些吗?告诉你,还是听不懂日本话好,听懂了人家怎么说你中国人,你气也要气死的。”陈洁说:“生活的痛苦与­精­神的痛苦比起来,哪一个更好受些,你以后会体会到的。”

“是吗?你讲给我听听好吗?”裴自力笑意泛上嘴角,逗陈洁说。

“算了,看你昨天失魂落魄的样子,经受的一定比我多多了。男人就是健忘,今天有兴趣开玩笑了。”陈洁知道裴自力不认真,便指挥他拿碗拿筷摆桌子。

“等会我去打工的时候再为你去找找看住处吧。”陈洁边端菜出来边说着。她穿着一件薄型的|­乳­白­色­羊毛衫,胸部的曲线婀娜,牛仔裤很贴切地裹住她浑圆的臀部,头发被花手帕束成一把在肩上舞蹈,走来走去时,身上散发出一股股柠檬浴波的香味。

裴自力头晕目眩,感觉到阵阵的勃动,他赶紧低下头,尽力不去看陈洁。5个月来,裴自力的生活中没有女­性­,尤其是近1个月,为实施那项重大计划,神经一直绷得紧紧的,根本没有空去考虑男人的生理需求。可是现在……裴自力脸红了,面对陈洁清新得像春天那样的脸庞,他感到一丝犯罪感爬上心头。裴自力转过身,打开了电视机。

电视新闻里正在播报一艘香港渔船在日本登陆,船上七、八十名中国福建人要求申请难民的新闻。在播音员机械般的日语之中,裴自力听到那些福建农民七嘴八舌地用家乡话对镜头说自己是如何变卖了全部的家产,将钱交到一个香港人的手中,那个人担保他们一定是能够在日本申请难民的。他们群情激昂地问,为什么不让他们上岸?

“你看他们的眼神定洋洋的,多么无知的农民!一点儿常识也没有,肯定是要被送回去的嘛。”陈洁也看到了电视画面,不屑地一笑,轻松地说。

“是无知。我和他们一样无知,白白受了高等教育。你是不知道彼时彼景的,我到了泰国才知道花4千美金可以办到加拿大是一场骗局,可是上了贼船是下不来的。我比他们还要傻,连诉苦都不会。当然我没有田地可以变卖,可我在上海向亲戚借了一大笔债,到了那种进退两难的地步,你才会明白被送回去的恐惧和压力会促使你做什么事情。我们是一伙亡命之徒啊,我们孤注一掷­干­了一件可怕的事情,幸好我是成功了,如果我也和他们一样,保不准我也会跪下来求‘皇军’开恩的。”裴自力眼睛里含着泪,电视屏幕已经模糊不堪,他一边轻轻地像是说给自己听,一边脑海中一幅幅­色­彩浓重的画面层层叠现,耳边传来警车刺耳的啸叫声……

待到裴自力从泰国出逃的惊险回忆中回过神来时,陈洁已经在桌上摆了三盆菜一锅汤。裴自力见陈洁独自忙了这么久,而自己却坐在那儿发愣,觉得很不好意思,就说:“你的手艺真不错,­色­香味俱全啊。”

陈洁笑着说:“你还没尝怎么知道味道好?”

“嗯……闻香识滋味嘛。”裴自力油滑道。

陈洁“噗”地笑出来:“只有‘闻香识女人’哪来的‘闻香识滋味’!”

裴自力情不自禁地抽了抽鼻子,迅速扫­射­了陈洁的身体一眼,心头“倏”地一跳。陈洁在用抹布擦桌子,头皮上似乎有一些感觉,她起身进了厨房,那一起一转,裴自力又闻到了丝丝柠檬洗浴波的清香。他赶紧高声说:“过几天我做几个拿手菜给你尝尝。”

一秒记住www点dier22点com,最新小说等你来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