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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题
却说这边儿贾母回了荣府,只觉得心口处一股子闷气憋在那里,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鸳鸯小心地扶着贾母歪在了软榻上,又替她将头上勒着的抹额摘了,这才唤了小丫头过去倒茶。
贾琏进门的时候就吩咐了一个婆子去请了贾赦贾政等过来。此时见贾母脸色尚且不好,忙叫人过去又催了一遍。
贾母朝他摇了摇手,有气无力道:“我无事,且不必惊动了别人。”
鸳鸯替贾母捶着腿,轻声劝道:“老太太,时辰不早了,可要用些什么?”
贾母闭着眼摇了摇头。
鸳鸯看了看贾琏,贾琏看着这个样子,也觉得无法。想了想,只得上前低声劝道:“老太太,人是铁饭是钢。还是多少用些罢?”
贾母不语。
贾琏朝鸳鸯一摊手,又躬身道:“老太太若是乏了,不如我去告诉大老爷他们都别过来了?老太太歇一会子,再看看如何?”
等了半晌,不见贾母反应,贾琏便果然蹑手蹑脚退了出去。到了游廊上,唤了两个婆子过来,分别往各处去传话。他自己却是不急不缓地回了院子。
凤姐儿平儿两个都不在家里,贾琏只得唤了一个丫头进来伺候自己换了衣裳,擦洗了一回,随即躺在床上合着眼养神。
过了许久,外头才传来了脚步声。听着那个架势,该是凤姐儿带着人回来了。
果然,凤姐儿风风火火地进了屋子,看清了贾琏正躺在床上,脆生生笑道:“呦,真是难得了。二爷竟是比我还早些。”
说着回头叫平儿:“去,赶紧着叫摆饭。这半日折腾的我连口水都没喝上,这会子饿的我心里发慌。”
平儿忙忙地出去传饭。凤姐儿便走到床前,推了贾琏一把,笑问:“今儿你跟着老太太出去的,这是怎么了?我方才到老太太那里去,瞧着脸上颜色都不对,饭也没吃。问鸳鸯,鸳鸯又不说。可是林表妹那里有事情?”
贾琏睁开眼,在她脸上摸了一把,笑道:“林妹妹有事老太太也不至于这样的,是林表弟。”
瞧着屋子里头无人,只将在林家的事情说了一遍。凤姐儿吸了口冷气,凤眼眯了眯,冷笑道:“看着样子是个知礼的,怎么这般糊涂?竟敢对老太太这么无礼?他把咱们府里当什么了?”
“当什么?”贾琏霍然坐起来,冷笑道,“别一口一个咱们荣府。人家话虽难听,可你也想想,要是宝玉把你们王家的姑娘脸面名声放到脚底下去踩,你愿意?你能平心静气地把妹子再送过来?”
凤姐儿两眉一轩,“二爷这是把自己当谁家人了?子还不嫌母丑,何况老太太呢?就算今儿就说要接了林妹妹过来的话急了些,那也是长辈,又是身有诰命。林家那里,也忒不将人放在眼里了。”
贾琏方才躺在床上思来想去,此刻也不欲与她争辩,只斜睨着她道:“你既是要打抱不平,只管去林家试试。这里跟我说了有何用?”
凤姐儿看他神色不似往日,也略略收敛了些,将手搭在贾琏肩上,巧笑道:“我若是能出去,要二爷做什么?难道方才二爷竟没说话?”
顿了一顿,又叹道:“依我说,林家表弟也忒莽撞了些。他自己倒是痛快了,可这要是气坏了老太太,咱们两府里可还能来往?叫林妹妹也不好自处的。何况,宫里头娘娘若知道了,能有他的好果子吃?”
贾琏听见提起元春,也犹豫了下。他先是打算着即便是贾母那里与林琰翻了脸,自己也不能远了他。这时候倒有些踌躇。凤姐儿说的不错,好歹这里还有个贵妃在宫里。林琰今儿这么对老太太,可不就是再打元妃的脸么?
外头平儿带着几个丫头提了食盒进来,又有两个捧着沐盆布巾等物。凤姐儿帮着贾琏挽了袖子,轻声笑道:“别的我是不管的,我只知道我是饿了的,一会儿恐怕还有事情,竟得先吃饭才是呢。”
贾琏才拿起了筷子,外头就有丫头进来找:“大老爷那里找二爷呢,叫二爷吃了饭赶紧过去。”
贾赦性子不好,贾琏哪里还敢等吃完?只忙忙地吞了几口饭菜,便急着过去了贾赦那里。
贾赦才从姨娘屋子里出来没多会儿,身上犹带着脂粉味,正在邢夫人房里把玩着这两天才得了的一把扇子。
贾琏进去时候便瞧见父亲和邢夫人一人一边儿坐在炕上,中间一张红木小炕几,两只斗彩莲纹茶盏里头冒着热气。忙过去请了安,坐在了下首。
“今日老太太是怎么了?”贾赦漫不经心地问道,“往常可没见过这脸色。”
“正是呢。我们问也问不出话来,倒是琏儿说说。”邢夫人忙道。
贾琏斟酌了一番,还是将今日之事说了,尤其,将林琰的话说的十分细致。
“着啊!”邢夫人一拍大腿,“我就说么,世人眼睛是亮的。凡事啊,再逃不过一个‘理’字去。”
贾赦瞪了她一眼,邢夫人忙讪讪地闭了嘴。贾琏低下了头,不敢看父亲脸色。
贾赦的扇子不住地拍着左手掌心,晃头道:“我们这里只说着老太太那里的事情呢,你闲扯这些作甚?”
邢夫人度其心思,其实也很是不满贾母偏心二房的,只不过身为人子不好说罢了。当即也就放了心,笑道:“是我糊涂了。”
贾赦因酒色而带了些浮肿红丝的眼中竟是闪过了几分精明,对贾琏道:“昨儿宝玉挨打,今儿老太太又往林府里去。这里头,怕是有事儿。”
贾琏哪里敢把宝玉的事情说了出来?这满屋子都是丫头婆子,谁知道哪个嘴上没个把门的?况且邢夫人与王夫人一向面和心不合,这么大的笑柄送到面前,邢夫人有个不去得瑟的?宝玉丢人是小,里头还有黛玉的脸面呢。瞧着林琰的意思,但凡黛玉因此事声名受累,怕是不会干休的。人家可也不是白丁,身后还有忠顺王那座大靠山呢!
胡思乱想间,就听见贾赦吩咐道:“不管何事,与咱们大房无关。你只别和林家那孩子疏远了就行。我瞧着那孩子是个有出息的,日后,好生走动着。”
贾琏忙答应了。
至晚间,众人又都往贾母那里去请安。贾母已经起来了,脸色虽是不好,却只字不提在林府里的事情,只命贾政这几天不许为难了宝玉。
贾政正在火了心的要教导宝玉,听了贾母吩咐很是为难,可瞧着母亲神色,只好应了下来。
不管贾母这里如何,林琰这两日是十分痛快了的。昨日教训了宝玉,今日数落了贾母,算是出了一口心里的恶气。
他一直便觉得,这两个人打着疼爱的幌子,其实对黛玉是最为无情的。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在他看来,都不可原谅。
他一高兴,便提前将关了两日的林若放了出来。看林若吃了些苦头,小脸儿上也没了先前的那种跳脱之色,看了自己只有些怕怕的,不敢说话。林琰心里又觉得有些不是滋味,待要说上两句什么哄哄孩子,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只好叫他自去给黛玉那里说一声。
瞧着林若欢欢喜喜走了的背影,林琰托着腮开始发愁。过不了几日便是端午了,自己府里虽然不用预备各处的节礼,少了不少繁琐事,不过那一日巧的是司徒岚的生日,可送些什么好呢?
两个人互通心意已久,加上前边几年兜兜转转的暧昧着,也算是够久的了。司徒岚想要的,林琰自然明白。只是他经历极为奇特,前世又在这感情一事上吃过亏,故而现在是前进一步,便后退半步,犹豫不决。与他处理日常事务的果断,真真是天壤之别的。
扒拉着自己这段日子各处寻来的东西,想着司徒岚身穿蟒袍足踏朝靴的样子,林琰撇了撇嘴——这厮虽然平日里无赖了些,可正经起来也是自带了一种皇室子弟特有的尊贵的。
犹豫不决之际,外头林成管家过来传话,说是贾琏来访。
林琰将书桌上几个锦盒推了开来,叫碧落好生收着了。自己换了衣裳去招待贾琏。
贾琏原还有些不好意思上门,只是心里掂量了几个个儿,还是来了。
林琰命人上了最好的茶叶,只字不提与贾母的口角,只笑问:“琏二表哥素来会办事。先前我也曾闻表哥的名字,都说是极为极擅机变的。二表哥身上既捐了功名,他日又要承袭爵位,难不成就这么着一直混着,只管些贵府里的庶务?我说句不中听的,有些事情连管家都不必出面,只一个二层管事儿的就可以了。表哥这么下去,未免有些可惜。”
一席话说的贾琏又是点头又是叹气,往林琰那边儿倾了倾身子,凑近了才道:“林表弟说的我何尝没想过?只是愁没个门路。我这捐的官儿,跟人家科举出来的不一样,不过是挂个名儿好听罢了。说起来,前年东府里头蓉哥儿的媳妇死了,珍大哥为了执事好看些,前后花了足有几千两银子,才替蓉哥儿办妥了一个龙禁卫的名额。也不过是个名儿好听罢了,跟人家真真正正的皇帝亲随侍卫,那能一样么?”
林琰便叹息:“那可真是可惜了。我虽然没在朝做官,可往日也听过,那外边儿的州府中同知一职也是个实缺了。事情虽是管的繁琐,可也容易出政绩,升迁再不难的。”
贾琏眼珠儿一转,笑道:“我是不行了,不知道林表弟可有法子?”
林琰低头拨弄着手中的茶水,笑而不语。
贾琏觉得有门,当下虽是不好说,心里却是暗暗定了主意——凭你什么贵妃,横竖没有干涉朝政的道理。可这林家这边儿,那手握大权的王爷就不一样了啊!
眼瞅着天气一日热似一日,端午越来越近,司徒岚但凡见了林琰,便要旁敲侧击地暗示一番。林琰越发烦恼起来。
他这里烦恼着,荣府里头王夫人却是渐渐地回过了味儿来。
作者有话要说:呃,明天要出去陪吃,大概也许可能更不了。亲们,算是不确定的请假吧哈……
感谢hfanny0896、朔夭扔的地雷……
却说这边儿贾母回了荣府,只觉得心口处一股子闷气憋在那里,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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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琏进门的时候就吩咐了一个婆子去请了贾赦贾政等过来。此时见贾母脸色尚且不好,忙叫人过去又催了一遍。
贾母朝他摇了摇手,有气无力道:“我无事,且不必惊动了别人。”
鸳鸯替贾母捶着腿,轻声劝道:“老太太,时辰不早了,可要用些什么?”
贾母闭着眼摇了摇头。
鸳鸯看了看贾琏,贾琏看着这个样子,也觉得无法。想了想,只得上前低声劝道:“老太太,人是铁饭是钢。还是多少用些罢?”
贾母不语。
贾琏朝鸳鸯一摊手,又躬身道:“老太太若是乏了,不如我去告诉大老爷他们都别过来了?老太太歇一会子,再看看如何?”
等了半晌,不见贾母反应,贾琏便果然蹑手蹑脚退了出去。到了游廊上,唤了两个婆子过来,分别往各处去传话。他自己却是不急不缓地回了院子。
凤姐儿平儿两个都不在家里,贾琏只得唤了一个丫头进来伺候自己换了衣裳,擦洗了一回,随即躺在床上合着眼养神。
过了许久,外头才传来了脚步声。听着那个架势,该是凤姐儿带着人回来了。
果然,凤姐儿风风火火地进了屋子,看清了贾琏正躺在床上,脆生生笑道:“呦,真是难得了。二爷竟是比我还早些。”
说着回头叫平儿:“去,赶紧着叫摆饭。这半日折腾的我连口水都没喝上,这会子饿的我心里发慌。”
平儿忙忙地出去传饭。凤姐儿便走到床前,推了贾琏一把,笑问:“今儿你跟着老太太出去的,这是怎么了?我方才到老太太那里去,瞧着脸上颜色都不对,饭也没吃。问鸳鸯,鸳鸯又不说。可是林表妹那里有事情?”
贾琏睁开眼,在她脸上摸了一把,笑道:“林妹妹有事老太太也不至于这样的,是林表弟。”
瞧着屋子里头无人,只将在林家的事情说了一遍。凤姐儿吸了口冷气,凤眼眯了眯,冷笑道:“看着样子是个知礼的,怎么这般糊涂?竟敢对老太太这么无礼?他把咱们府里当什么了?”
“当什么?”贾琏霍然坐起来,冷笑道,“别一口一个咱们荣府。人家话虽难听,可你也想想,要是宝玉把你们王家的姑娘脸面名声放到脚底下去踩,你愿意?你能平心静气地把妹子再送过来?”
凤姐儿两眉一轩,“二爷这是把自己当谁家人了?子还不嫌母丑,何况老太太呢?就算今儿就说要接了林妹妹过来的话急了些,那也是长辈,又是身有诰命。林家那里,也忒不将人放在眼里了。”
贾琏方才躺在床上思来想去,此刻也不欲与她争辩,只斜睨着她道:“你既是要打抱不平,只管去林家试试。这里跟我说了有何用?”
凤姐儿看他神色不似往日,也略略收敛了些,将手搭在贾琏肩上,巧笑道:“我若是能出去,要二爷做什么?难道方才二爷竟没说话?”
顿了一顿,又叹道:“依我说,林家表弟也忒莽撞了些。他自己倒是痛快了,可这要是气坏了老太太,咱们两府里可还能来往?叫林妹妹也不好自处的。何况,宫里头娘娘若知道了,能有他的好果子吃?”
贾琏听见提起元春,也犹豫了下。他先是打算着即便是贾母那里与林琰翻了脸,自己也不能远了他。这时候倒有些踌躇。凤姐儿说的不错,好歹这里还有个贵妃在宫里。林琰今儿这么对老太太,可不就是再打元妃的脸么?
外头平儿带着几个丫头提了食盒进来,又有两个捧着沐盆布巾等物。凤姐儿帮着贾琏挽了袖子,轻声笑道:“别的我是不管的,我只知道我是饿了的,一会儿恐怕还有事情,竟得先吃饭才是呢。”
贾琏才拿起了筷子,外头就有丫头进来找:“大老爷那里找二爷呢,叫二爷吃了饭赶紧过去。”
贾赦性子不好,贾琏哪里还敢等吃完?只忙忙地吞了几口饭菜,便急着过去了贾赦那里。
贾赦才从姨娘屋子里出来没多会儿,身上犹带着脂粉味,正在邢夫人房里把玩着这两天才得了的一把扇子。
贾琏进去时候便瞧见父亲和邢夫人一人一边儿坐在炕上,中间一张红木小炕几,两只斗彩莲纹茶盏里头冒着热气。忙过去请了安,坐在了下首。
“今日老太太是怎么了?”贾赦漫不经心地问道,“往常可没见过这脸色。”
“正是呢。我们问也问不出话来,倒是琏儿说说。”邢夫人忙道。
贾琏斟酌了一番,还是将今日之事说了,尤其,将林琰的话说的十分细致。
“着啊!”邢夫人一拍大腿,“我就说么,世人眼睛是亮的。凡事啊,再逃不过一个‘理’字去。”
贾赦瞪了她一眼,邢夫人忙讪讪地闭了嘴。贾琏低下了头,不敢看父亲脸色。
贾赦的扇子不住地拍着左手掌心,晃头道:“我们这里只说着老太太那里的事情呢,你闲扯这些作甚?”
邢夫人度其心思,其实也很是不满贾母偏心二房的,只不过身为人子不好说罢了。当即也就放了心,笑道:“是我糊涂了。”
贾赦因酒色而带了些浮肿红丝的眼中竟是闪过了几分精明,对贾琏道:“昨儿宝玉挨打,今儿老太太又往林府里去。这里头,怕是有事儿。”
贾琏哪里敢把宝玉的事情说了出来?这满屋子都是丫头婆子,谁知道哪个嘴上没个把门的?况且邢夫人与王夫人一向面和心不合,这么大的笑柄送到面前,邢夫人有个不去得瑟的?宝玉丢人是小,里头还有黛玉的脸面呢。瞧着林琰的意思,但凡黛玉因此事声名受累,怕是不会干休的。人家可也不是白丁,身后还有忠顺王那座大靠山呢!
胡思乱想间,就听见贾赦吩咐道:“不管何事,与咱们大房无关。你只别和林家那孩子疏远了就行。我瞧着那孩子是个有出息的,日后,好生走动着。”
贾琏忙答应了。
至晚间,众人又都往贾母那里去请安。贾母已经起来了,脸色虽是不好,却只字不提在林府里的事情,只命贾政这几天不许为难了宝玉。
贾政正在火了心的要教导宝玉,听了贾母吩咐很是为难,可瞧着母亲神色,只好应了下来。
不管贾母这里如何,林琰这两日是十分痛快了的。昨日教训了宝玉,今日数落了贾母,算是出了一口心里的恶气。
他一直便觉得,这两个人打着疼爱的幌子,其实对黛玉是最为无情的。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在他看来,都不可原谅。
他一高兴,便提前将关了两日的林若放了出来。看林若吃了些苦头,小脸儿上也没了先前的那种跳脱之色,看了自己只有些怕怕的,不敢说话。林琰心里又觉得有些不是滋味,待要说上两句什么哄哄孩子,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只好叫他自去给黛玉那里说一声。
瞧着林若欢欢喜喜走了的背影,林琰托着腮开始发愁。过不了几日便是端午了,自己府里虽然不用预备各处的节礼,少了不少繁琐事,不过那一日巧的是司徒岚的生日,可送些什么好呢?
两个人互通心意已久,加上前边几年兜兜转转的暧昧着,也算是够久的了。司徒岚想要的,林琰自然明白。只是他经历极为奇特,前世又在这感情一事上吃过亏,故而现在是前进一步,便后退半步,犹豫不决。与他处理日常事务的果断,真真是天壤之别的。
扒拉着自己这段日子各处寻来的东西,想着司徒岚身穿蟒袍足踏朝靴的样子,林琰撇了撇嘴——这厮虽然平日里无赖了些,可正经起来也是自带了一种皇室子弟特有的尊贵的。
犹豫不决之际,外头林成管家过来传话,说是贾琏来访。
林琰将书桌上几个锦盒推了开来,叫碧落好生收着了。自己换了衣裳去招待贾琏。
贾琏原还有些不好意思上门,只是心里掂量了几个个儿,还是来了。
林琰命人上了最好的茶叶,只字不提与贾母的口角,只笑问:“琏二表哥素来会办事。先前我也曾闻表哥的名字,都说是极为极擅机变的。二表哥身上既捐了功名,他日又要承袭爵位,难不成就这么着一直混着,只管些贵府里的庶务?我说句不中听的,有些事情连管家都不必出面,只一个二层管事儿的就可以了。表哥这么下去,未免有些可惜。”
一席话说的贾琏又是点头又是叹气,往林琰那边儿倾了倾身子,凑近了才道:“林表弟说的我何尝没想过?只是愁没个门路。我这捐的官儿,跟人家科举出来的不一样,不过是挂个名儿好听罢了。说起来,前年东府里头蓉哥儿的媳妇死了,珍大哥为了执事好看些,前后花了足有几千两银子,才替蓉哥儿办妥了一个龙禁卫的名额。也不过是个名儿好听罢了,跟人家真真正正的皇帝亲随侍卫,那能一样么?”
林琰便叹息:“那可真是可惜了。我虽然没在朝做官,可往日也听过,那外边儿的州府中同知一职也是个实缺了。事情虽是管的繁琐,可也容易出政绩,升迁再不难的。”
贾琏眼珠儿一转,笑道:“我是不行了,不知道林表弟可有法子?”
林琰低头拨弄着手中的茶水,笑而不语。
贾琏觉得有门,当下虽是不好说,心里却是暗暗定了主意——凭你什么贵妃,横竖没有干涉朝政的道理。可这林家这边儿,那手握大权的王爷就不一样了啊!
眼瞅着天气一日热似一日,端午越来越近,司徒岚但凡见了林琰,便要旁敲侧击地暗示一番。林琰越发烦恼起来。
他这里烦恼着,荣府里头王夫人却是渐渐地回过了味儿来。
元春
宝钗到底还是去看了宝玉,只不过,是隔了两日去的。
一大早上的,因都在一院子里,宝钗便与薛姨妈先去见了王夫人。王夫人也是才从贾母那里回来,见了她们母女,忙笑着让座。
薛姨妈瞧着王夫人脸色,便道:“我瞧着姐姐这两日脸色不大好,可是事情多了?依我说,能叫凤丫头去办的,就吩咐了她去。姐姐也有了年纪了,合该保养着才是。”
王夫人瞧着金钏儿端着茶过来捧给了薛姨妈和宝钗,才摇头道:“我也是这样么想着的。奈何府里事情实在太多,眼瞅着娘娘省亲的地方也建完了,各处正是忙着布置摆设的时候。眼下老太太身上也不好,宝玉又伤着,我怎么歇的下来呢?”
薛姨妈忙问:“正是呢,我恍惚听着老太太有些不大好,到底是怎么着了?这两日我只没个空儿,也未过去看看。”
“妹妹且先不必过去的。”王夫人搭拉着眼皮看着腕子上的镯子,“这两日正是没精神,只想歪着不爱说话,便是二丫头三丫头几个,也都是请了安就走的。且等过些日子你们再去罢。”
薛姨妈便知里边儿又是有事儿,只在心里诧异这一程子荣府里头可真是糟心事不少,因此倒也很能理解王夫人面容有些憔悴了。
左不过就是姐妹间的闲话,薛姨妈也懒得再想话题,便顺着王夫人接了两句。
说话间外边儿迎春几个都过来给王夫人请安。见了薛姨妈和宝钗也在,又都彼此行过礼问过好,方才落了座。
这边儿薛姨妈瞧着三春姐妹们一水儿的夹缎子春衫,迎春是浅黄|色圆领绣浅绿缠枝莲的长衫,底下配着的也是浅绿色百褶裙,观之温柔可人;探春却是白底印红花交领窄袖对襟儿袄,裙子亦是大红色撒花曳地裙,神采飞扬之中带着三分英气;惜春乃是烟霞紫色印花长袄,配着月白色的纱裙,头上挽了一个小小的凌虚髻,又有两条小辫子垂着,看上去俏皮的紧。
薛姨妈不由得啧啧赞道:“瞧瞧这三个姑娘,个顶个儿的水嫩俊俏,到底是府里的风水好。”
王夫人瞧了几个姑娘一回,也笑着谦虚道:“这三个孩子都是我眼前长大了的,好虽好,就是小姑娘家家的没见过什么世面。要我说,倒是宝丫头,又念过书,知道的多,性子又好。竟是最出挑的!”
迎春一向话少,平日里木头人一般,高兴不高兴的都不会摆在脸上。探春因身份所拘,对王夫人称得上是马首是瞻,自然不会觉得有何不妥。唯有惜春,本是宁国府嫡出的小姐,论起来比迎探二人更要尊贵些,此时听得王夫人当面说她不及宝钗,心里很是不忿,脸上难免就带了出来些。
宝钗本坐在她旁边,分明看见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怒色,只是也不好开口分辨,只得红了脸低头吃茶。
薛姨妈倒是不客气地点头:“要说起来,宝丫头是个懂事的。替我操了不少的心,若没有她,我也是多少事情弄不圆满的。”
王夫人又夸了两句,叹道:“可惜了,若是我的宝玉也能如此懂事,我也能省心不少。”
薛姨妈目光闪了闪,笑道:“别是冲撞了什么罢?姐姐不如叫人来瞧瞧?”
王夫人一向信奉神佛,听了这话也是心里一动。她可不愿意将自己的儿子想成是不学无术专门琢磨风月的纨绔子弟,况且自打娘娘要省亲以来,府里头糟心事情还真是不少。要不,就找人来瞧瞧?
也是不妥。
王夫人随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不为别的,元春省亲的事儿立马就要定了,怎么这个时候说什么撞客的话呢?这要是让人知道了,元春的脸面往哪里放?这个妹妹果然是上不了台面,想的不够周全。
这么想着,脸色便有些不虞。
宝钗察言观色,见王夫人不说话,便知是母亲的话不得了她的心。忙轻声笑道:“姨妈,这当口正是娘娘要省亲的时候,怎么会有这些个事情呢?娘娘凤仪威重,便是有些个邪祟也必是远远避开了的。”
王夫人笑了,朝宝钗点头道:“正是宝丫头会说话。”
薛姨妈心里便有些不舒服,这不就是当着面说自己不会说话?虽是捧了自己的女儿,却也没有把人家老娘当垫脚的道理!
惜春坐在下边险些笑了出来,忽觉底下脚被碰了一下,偏过脸去,见迎春正端着茶吃。也就伸手端起了茶,低头喝了一口。
王夫人慢悠悠地说道:“其实呢,咱们这样的人家虽然平日里不好说这些个鬼啊神的,该敬着的还是得敬着。”
又朝迎春几个道:“你们小孩子家不大懂,神佛都是轻看不得的。我倒有个念头,如今老太太总觉得有些身上不利索,横竖你们素日里也是无事,不如趁着这个时候替老太太抄抄经,也是你们的孝心,也能顺道儿养养你们的性子。”
迎春几个都忙起身答应了。
宝钗便笑道:“这么说来,不如我也从姨妈这里讨个差事,也来抄抄罢。”
王夫人喜不自禁,笑道:“好孩子,那敢情好了。”
宝钗便起身,笑着对王夫人福了福:“说起来宝兄弟头上伤着,我也总没过来。这会子不知道他可在屋子里?”
“我怕他脑袋上头着了风不好,这两日总没叫他出门。好孩子,你过去瞧瞧罢。”
宝钗便邀着迎春等一道儿过去。几个姑娘相跟着,便往厢房里去了。
宝玉这两天正在屋子里憋得难受,又怕贾政来考问他功课,倒也安安静静地看了看书。只是他性子实在与那经史子集的犯冲,若是看些诗词歌赋,他不说过目不忘,好歹最后总能烂熟于心。但凡一翻开了经书,便觉得头痛欲裂。
宝钗几个进来时候,宝玉正烦躁地在屋子里转磨。忽听袭人在外间儿道:“宝姑娘和二姑娘她们过来了。”
宝玉心里大喜,忙迎了出去。
宝钗见他额头处敷了药,许是因为天热,并没有包起来,忙拦着:“快别出来了,看那伤口受了风可不是闹着玩的。”
宝玉笑道:“哪里那么娇气?”
几个人团团围坐在桌旁,宝玉便叫道:“袭人快些倒茶来。”
这边儿宝钗有一句没一句地与宝玉说笑,探春偶尔应和几声,迎春惜春两个便是沉默着了。
那边儿王夫人心里存了事情,等着送走了薛姨妈,立时便吩咐了周瑞家的一番。周瑞家的领命去了,只过半晌,宝玉的寄名儿干娘马道婆便进来请安了。
王夫人捡那要紧的与马道婆说了,末了道:“我这心里就疑惑着了,这一程子老太太也嚷身上不妥当,宝玉呢,也不好。所以叫了你来,倒是替我分辨一分辨,可是不是撞客了?”
“哧……”马道婆笑道,“定然不是撞客了。要说老太太是撞客,倒也说得过去。只浑身懒懒的不爱动弹,又不想吃饭,找人来瞧也说无大碍不是?这就对上了。宝玉再不是的。”
王夫人捏着帕子吸了口气,“依你说,是怎么了?”
马道婆肉眼泡一动,压低声音道:“莫不是有小人作祟?”
一语触动王夫人心事,紫鹃琥珀两个,可不就是小人么?再有那给了宝玉闲书的,可不也是小人么?
两匹尺头两个簪子打发走了马道婆,王夫人开始掰着手指头算宝玉身边的小人。可这算来算去,便想到了林琰的头上。
她也算是个有心机的人了,只是凡遇到宝玉的事情,便先乱了心神。如今冷冷静静将林琰那日的言行回过头来仔细一想,只一把便将手边的一只汝窑茶具摔得粉碎。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亏我当初还拿他当了好人!”王夫人面容狰狞,咬牙切齿,只唬得屋子里伺候的金钏儿彩云几个丫头颤抖不已。
良久,王夫人才强压下了一口气,眯着眼扯动手里丝帕,这口气,断然不能这么咽了!
可巧就到了入宫请安的日子,因贾母身子不爽,王夫人便穿了诰命服饰,收拾妥当了自己进宫去了。
元春的凤藻宫在御花园的西侧,算起来离着皇帝日常住着的勤政殿路程不近。好在宫里头景致不错,一色装饰摆设也都富丽精致。王夫人每次踏进凤藻宫大门,瞧着那朱红色的雕花门窗黄|色的琉璃瓦顶,五彩斗拱描龙画风,都是忍不住心里一阵阵激荡。这就是她最为出息的女儿的居所,乃是天下那一等一的富贵尊荣之处呐。
元春听得母亲来了,忙叫人快些传了进去。她的心腹抱琴便亲自出来了。
“宜人这边请,娘娘正在里边候着。”
王夫人随着抱琴进了正殿。元春也不敢就在这里见母亲,只把人传进了东跨间。
元春穿了鹅黄|色齐肩圆领的团花常服,头上戴了一支五股凤钗,上头镶宝点翠,凤嘴儿里衔着的乃是一大两小三串儿浑圆光润的珠子。发髻两侧还分别Сhā着两支小巧精致的凤钗,只做压了鬓角之用。整个人瞧上去既是富贵,又是妩媚。
母女两个经月未见,说不完的话。王夫人想着叫元春放心,只将那省亲园子已经修好,只待各色摆设等物利落了,便可请旨的话说了。
元春听后满面笑容,双掌交握欣慰道:“如此我就放心了。”
王夫人抓住时机,长叹了一声,目中含泪,将宝玉之事说了。元春听得宝玉被父亲打得头破血流,不禁大惊,忙追问道:“究竟何事惹得父亲如此震怒?”
王夫人将紫鹃琥珀引着宝玉私赠黛玉帕子的事情毫不隐瞒地说了,元春听了大怒,柳眉倒竖:“那两个丫头忒也大胆!这般事情传了出去,宝玉前程还不尽毁了?如今皇上虽是宽和,然最是注重规矩礼教。前几日宫里淑妃跟前的一个大宫女,因着不守宫规,私下里与人结了对食,皇上还没说话,淑妃先就怕了,直接将人杖毙了事。饶是如此,还被皇上训斥了一顿,禁了足呢。要是宝玉有这等风流韵事传到了皇上耳中,休说是他,便是我,也没的会跟着吃瓜落!”
王夫人听了这话,心里满不是滋味,忙道:“这与宝玉本就无关,乃是那两个丫头栽到宝玉身上的。”
元春看着王夫人,目光炯炯。王夫人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又听元春冷笑问道:“既是无关,父亲又如何下这般重手?老太太便没有拦着么?母亲,与我说句实话又有何妨?”
王夫人这才讷讷地将宝玉偷看**的事也说了,元春脸色变幻,沉默不语。先前没进宫的时候,提起来便说是荣国府的大姑娘,她一直是自视甚高的。待得该进宫了,她原以为凭着自己国公府嫡出小姐的身份,该是能够有一番作为的。谁知道,却不过是被分到了一个嫔妃处做女官。这些年一路走过来,她才算明白了,原来自己所看到的,真的不值什么。不说别的,那国公府的名头,早就名不符实了。若不是还有老太太这个一品诰命在,哪里还能挂着国公府的匾额?
况且嫔妃之间往日里互相挤兑,明嘲暗讽间自己也被人说过,真论起来自己也算不上什么国公府的姑娘,毕竟自己父亲并不承爵。
这家世兄弟啊,对一个宫妃来说可是太重要了。
元春原本想着,宝玉自小儿就是个聪慧灵透的孩子,虽说娇气了些,可长大了些,总该严加管教罢?若是日后能有些出息,好歹也算是自己的一个依仗。每回母亲来了,问及宝玉,也都是说些好的,谁想这个年纪,就将那心思放在了风月上了呢?
忍了几忍,强压下了心里的火气,元春冷着脸道:“既然这样,他得些教训也是应当的。严父慈母,母亲也不要过于怪罪父亲。”
王夫人揪着帕子,皱眉道:“我何尝不知道老爷管教他是为了他好?只是,你父亲如今也后悔着。只是当时被林家的小子几句话把火气顶了上来,也没细想,便发作了宝玉。这时候回想起来,人家明着劝,其实可是拱火呢。”
“林家?”元春杏眼一眯,挑眉道,“可是林姑父家里?上回母亲不是说,过继了一个嗣子?又是皇上另赏了爵位又是中过举的?”
王夫人一拍桌子,“可不就是他么?外面儿看好着呢,谁知道心里黑!”
添油加醋将林琰那日的言行又说了一遍,还特意又说了贾母过去探望黛玉,反而被气得病倒了的事。
“竖子安敢如此!”元春勃然大怒,拍案而起。
一旁的抱琴忙过来劝道:“娘娘仔细手!”又向元春使了使眼色。
元春冷笑道:“他不过是林家一个过继来的孩子,凭是什么爵位,中了什么举人,也断然没有如此对待老太太的道理!”
“可不就是?这几日老太太又病了,宝玉又伤着,我这里竟是忙得不得了。若不是怕娘娘忧心,今日原都没有闲暇进来。”
元春挥手叫她不用再说,“我明白了。母亲放心,若是见到了皇上,我必要奏上一本,也不必提宝玉,只说那姓林的不敬尊长,辱及诰命便是。纵是皇上此时不能严惩,也要扒下他一层皮来才好!”
不得不说,元春骨子里有王夫人的贪婪与狠厉,又在贾母跟前养了几年,有着比王夫人更为深沉的心思。只是,这一状,可并不是那么好告的。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的BUG已经改了,(*^__^*)嘻嘻……
感谢八月桂花香扔了地雷。
我滚下去继续补材料,期末到了的人伤不起呐……
元春要告刁状了,下章让林哥哥震惊的神秘男人出来溜一圈。
告状?
却说王夫人与元春母女两个说话许久,瞧瞧到了出宫的时辰,元春便命抱琴送王夫人出去。
王夫人看看寝殿中并无外人,从袖子中掏出一只精巧的锦盒递给元春,低声道:“这里头的银票,是上回娘娘要的。因要打点用,没敢存了太大,都是百两或五十两一张。宫里头不必咱们自家,该花的都不能省了。娘娘你只管用着,若是不够,只叫人带个话儿出去,我下回再带过来。”
元春点点头,两道画的很是漂亮的娥眉稍稍蹙起,道:“如今我在这个位分上,看着是威风的,其实连皇上身边儿稍有些脸面的内侍宫女都不敢去惹的。”
“我都是知道的。”王夫人忙道,“娘娘且不必忧心这些个,只管安享尊荣就是了。宫里头统共就只有两位贵妃,娘娘也别自苦了,该拿出款儿来的时候,自然也该拿出款儿来。”
听着这般话语,元春只垂了垂眼皮,轻声道:“宜人这话在这里说说就算了,我也只当没听见。唯有太上皇太后皇上和皇后才当得起主子二字,我算是哪个名牌儿上的呢?”
虽是如此说着,后边却也带着几分幽怨之意。
王夫人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怎么劝劝看,只得先告退了出来。到得凤藻宫外,又细细地嘱咐了抱琴回去劝着些。
抱琴送走了王夫人,回到寝殿的时候,便看见元春懒懒地倚在贵妃榻上,杏眼微闭,容色疲惫。
“娘娘,娘娘?”抱琴上前轻声叫道。
元春睁开眼,“嗯?”
“娘娘真要去皇上那里参奏?”抱琴乃是跟着元春一起长大的,又随着她进宫多年,是元春在宫里最可信任之人。因此元春但凡有何心事或是犹疑不决之时,倒是会与她商量着。
元春眼里闪过一丝狠厉,“自然要说与皇上知道。只是,这说的的门道,倒是要找准了。”
抱琴看她神色,知道不好劝。心里犹豫了又犹豫,终究没有将话说出口。
“抱琴,你去瞧瞧方才母亲送来的银子有多少。”
抱琴打开了旁边小几上的锦盒,看里头乃是两层,上头一层是装的满满的金玉钗环镯子坠子等物,样式都还新巧,做工也算精致,只是与宫中嫔妃所用的比起来,便差得远了。下边一层却是整整齐齐地码着一叠子银票。想来那些个首饰是预备着让元春赏给小宫女之流收买人心的,银票却是用来打点那些个有品级的太监嬷嬷大宫女的。
拿起银票来数了数,抱琴轻声回道:“娘娘,这里头千两的银票共有两张,另有百两的三十张,五十两的二十张。总共是六千两银子。”
元春听了皱眉,“这些银子够做什么的?”
抱琴赔笑道:“怕是如今府里预备着娘娘省亲的事情,一时有些……”
“罢了。”元春叹道,“横竖这钱也用不到我身上。你拿出一千两的一张,待人少时候往大明宫去一趟,找戴权去打听打听,看皇上这两日有没有过去给太上皇请安。”
眼瞅着进了五月,天气越发热了起来。
司徒峻司徒峻心情着实不错。这两年太上皇许是想开了,前朝的事情轻易不会过问。司徒峻威信日重,不同于初登大宝那两年的战战兢兢。今年半年已过,并没有什么大的天灾报上来,眼看着又是风调雨顺的一年。况且,如今他与另一个心意也算相同,二人正是情洽意甜之际,再对比着仍是一脸苦样子的司徒岚,心里当真是说不出的畅快。
却说这天已经到了五月初三,司徒岚明里暗里跟林琰提了几次了,端午那日晚间要林琰单独替他过生日,林琰只不肯吐口。司徒岚这里心里微有不满,又不敢摆在脸上叫林琰看出来。
恰逢和安乐侯云宁一同进宫去给太上皇和太后请安,先是被太上皇趁着机会教训了一通,又被司徒峻拉了壮丁要去帮着看折子。眼看云宁却被太上皇赐了坐,又被太上皇满面慈爱地问这问那,当即心里生了十分的委屈,只阴沉着脸坐在一边儿不说话。
司徒峻看他面上表情,知道他是憋屈的,只忍着笑起身与太上皇告罪,带着司徒岚离开了。
此时正是初夏,御花园各处芳草未歇,繁花犹绽,景致明丽之中带着皇家所特有的大气。
兄弟两个一前一后地走着,司徒峻回头瞧瞧司徒岚,摇头笑道:“瞧你那点子出息。”
司徒岚登时觉得脸上挂不住了,气哼哼道:“我心里有火气,若是气坏了可是什么都看不下去的。皇兄大概得亲力亲为了。只是若看不完折子,我这里是没什么的,横竖也没人等着给我过节。”
司徒峻挑眉笑道:“就那么几本折子,原本也就是各处外放的官儿例行请安的。就是看不完,又有什么打紧?”
二人私下里相处,原就比别人少了一份君臣的拘谨,司徒峻也并不总是高高在上的。能有司徒岚这么个兄弟,往日里在朝上也就罢了,若是相处之时一直那么谨守君臣之礼,也实在无趣。
这里两个人边走边斗嘴,冷不防那边便听得一阵琴声悠扬,叮叮咚咚地传了过来。
停下脚步略听了听,琴声间带着几分缠绵。
司徒峻脸色便有些不好。司徒岚却颇有些幸灾乐祸,笑道:“这又是哪位小嫂子在这里候着皇兄呢?听着这个音儿,比之水溶虽是差了些,也勉强可以入耳了。”
司徒峻沉着脸,抬脚便顺着琴声踏上了一条卵石铺就的小径。顺着石径转过了一座假山,眼前一大片的石榴花树。正是石榴花期,满树翠绿生烟,猩红斗秀,油亮碧绿的叶子衬着鲜红的花儿,真也当得起耀眼生辉了。
花树过去便是凤藻宫,琴声便是从那里头传了出来的。
司徒峻眼睛眯了眯,冷冷地笑了。当下也不说话,只直接往凤藻宫走去。
司徒岚这个时候便也敛了笑容,跟在司徒峻身后不发一言。一直不远不近地在这二人身后伺候的大太监高守敬暗中呲着牙,心里暗骂那不省事的贤德妃——好容易伺候的皇上高兴了几日,转眼间便给惹毛了。
一时到了凤藻宫外,高守敬早就小跑着往前头去了,里边儿琴声戛然而止,跟着便是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臣妾参见皇上。”元春带着宫人匆匆出来,盈盈拜倒在地。一身儿水红色褙子,鹅黄长裙,俱是轻纱质地,行动间衣角处稍稍摆动。她正值芳华,一张生的极为妩媚的面庞白皙如玉,头上挽着的弯月髻,上边儿一支八股凤钗华贵精美,随着她的动作微微颤动着。
司徒峻瞧着眼前堪比花娇的妃子,冷声道:“起来罢。方才是你在抚琴?”
元春才站起身来,慌忙又要跪下,“是臣妾。臣妾不知皇上经过,扰了皇上。请皇上降罪。”
“行了行了,快过节了,也没那么多规矩。只是不要一再为之便可。你是贵妃,底下多少人看着,别自己失了礼数。”
“是!皇上的话,臣妾谨记于心。”元春含笑起身,抬头间这才算看见了后边的司徒岚。因是外男,元春没敢多看,只一眼便赶紧低了头。
司徒岚也不觉得尴尬,这宫里本就是她长大的地方,那边儿不远处就是他太上皇老爹的大明宫。当年他在这里头当主子的时候,贾元春还不知道做什么呢。更何况她是荣国府出来的,只这一点就叫司徒岚无论如何不想拜见了。
元春抚琴本就是有意为之。她原是想着能借此引得皇上注意,没成想皇上竟听了后亲自过来了,怎么不叫她大喜过望?谁知道这还站在宫门口呢,皇上身后倒是又转过了一个王爷来,这要如何开口邀了皇帝去寝宫坐?
当下脸上虽是笑着,却也不免带了两分勉强出来。
司徒峻见了,好整以暇地问道:“爱妃这是怎么了?朕瞧着,脸色倒不大好?”
“回皇上,臣妾没什么。许是因着这两日天热,竟有些个疲疲懒懒的。”
“果真的?若是不舒服,传太医看看罢。”
元春听着皇帝的话,是根本就不打算进凤藻宫去的。虽然荣府里都是以她这个贵妃为尊荣的,只是她却清楚,自己并不入了皇帝的眼。位分虽高,宠爱却无。否则,也不会住这么个偏僻的寝宫。
皇帝于女色享乐上并不热衷,每月里头往妃嫔处去的时候很少。但逢初一十五还要例行歇在中宫,剩下的妃嫔贵人们竟是一共也就只三四天的机会。元春是很少能够见到皇帝的,更别提临幸了。
见皇帝有了去意,元春眼圈儿一红,贝齿轻咬朱唇,福身道“臣妾谢皇上关心。只是,只是臣妾素日里臣妾保养还好,应是无碍的。”
司徒峻眼睛眯了眯,司徒岚后边轻咳了一声,心里暗暗好笑——瞧瞧这个做派,这个神色,明明是个贵妃,却偏生做出扬州瘦马的姿态来。只是须知人家那也得是婀娜纤巧些的才行,这位贤德妃却是生了一副珠圆玉润的样貌。若是往端庄尊贵上行还不走了大褶儿,现下这个姿态,真真是个东施效颦了。
司徒峻微感尴尬,“身上无事,难道是心里有事?”
他往日在后宫中一向也是冷面,因此元春竟未听出他话中的冷意。略迟疑地看了一眼司徒岚,方才带了三分悲声,道:“回皇上。昨日荣府王宜人进宫请安,与臣妾说及老太君如今正病着。臣妾从小跟在老太君身边长大,听了这话心里便有些着急……”
司徒岚眉角一动,斜眼扫了一下元春,心里冷笑一声——怕是这贤德妃,为的不是说那史氏罢?
司徒峻看了一眼司徒岚,嘴角微勾,“哦?可是热着了?”
元春缓缓摇头,眼中含了三分薄怒七分忧愁,凤仙花汁掺了金粉染过的指甲勾了勾鬓边碎发,捡那斟酌了几日的话说了。
司徒峻好笑地看着元春,“你林家的姑父?林如海?他的儿子气着了荣府的老太君?”
元春听着皇帝说话分明带着笑意,抬起眼睛却看见了他脸上瞬间冷厉下来的神色,还有身后忠顺王爷看着自己几欲喷火的双眼。
————————我是情节的分隔线————————
林琰别别扭扭地给司徒岚挑了许久礼物。因是二人明了心意后的头一个生日,林琰其实还是很看重的。一时选了这个嫌弃俗了,选了那个又嫌不够对景儿。
眼看着进了五月了,林琰算是彻底没了准主意。想来想去,索性就想着顺了司徒岚的意,找个地方单替他做生日去。
端午节里头头一个讲究就是吃粽子。各地粽子所用的米馅儿不同,味儿也是差别极大。因粽子凉吃,故而到了五月初四这一天,尤其是讲究些的人家都要开始裹起了粽子,预备着晚间煮了,次日便可赶在节日里头应景吃了。
林府虽然不往各处送节礼,自己家里却也要吃的。黛玉命陈升家的早早地按例准备了赏钱提前散出去,又叫人去瞧了那预备着的菖蒲艾草等物。林琰一旁坐着看黛玉分派,身后的两个教养嬷嬷虽是不多嘴,却是在黛玉说话之时听得极为认真,想来是回去要再为黛玉解说一番的。心里正感到好笑,外头管家遣人进来说:“有安乐侯府的人奉命过来送礼。”
林琰大为惊讶,先不说自己这里和安乐侯那里守不守孝的事情,只说他和云宁之间并不太熟络,怎么赶在这个时候来送礼?
瞧瞧黛玉,见她也正惊讶地望着自己,心里一动,笑着起身道:“妹妹这里忙着,我先出去瞧瞧。”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我忘了今天要带着正太去学习围棋!!回来晚了,勉强码了这些字。两位过生日的妹子,道声晚了的生日快乐哈!
咳咳,为表梅子心意,我现在滚下去码一个小小的外章,算是交代那个神秘男人。码完了以后我会直接发在这个章节的作者说话里,待会儿看见了,妹子们别说我伪更哦
京里燥热了几日,都是大毒太阳挂在天上,连一丝儿云彩都没有的。端午这日,头半晌还是艳阳高照,燥热的人只想躲在屋子里头不出去。
谁知道才过了午间,便有浓墨似的黑云从西北天边儿涌了过来,不多时便遮住了整个儿天空,天色顿时暗了下来。几阵极为强劲的风吹过,一场大雨果然来的又快又猛,伴着几声炸雷,硕大的雨点儿从天上倾泻而下。打在树上屋上地上,激起一股夏日里特有的泥土腥气。
大雨滂沱,雷声震耳,狂风卷着雨四处拍打着,摇撼着,宣示着自己的强大。
京中的一座大宅子里,偌大的荷花池里,新鲜的荷叶被风雨打得七零八落,全都趴在了水中。水面上溅起老高的水花儿。
池中央一座修建的极为讲究的水榭之中,临着池子的一侧窗户敞着,偶有风挟着雨滴打进来,吹起了窗上悬着的水蓝色鲛绡纱帘,却也无人去顾及。
水榭里一色的器具皆是精致的,看得出这里乃是主人日常休憩之所,并不用作待客。靠着墙壁的正中一张宽大的紫檀雕花织锦软榻,一旁的束腰高几上凌乱地堆着几件衣物。
榻上两人缠绵正紧,交缠的肢体,暧昧的呻吟,粗沉的喘息,交织着外边的雷雨声,显示着一场情事的酣畅淋漓。
“嗯……”白皙修长的身子趴伏在榻上,瘦削的腰肢被一只精装的手臂紧紧箍着,想要逃开身后越来越猛烈的撞击,却是愈挣扎,愈激起了身后之人的狂乱。
司徒峻着迷地看着身下的人,两手越发用力,只想就这么着将人拆分揉搓吞吃下肚,再不分开才好。
腰间耸动加快,满意地听着身下的人原本强忍着的声音瞬间高了起来。如同得了鼓励一般,更加卖力起来。
外边雨骤风狂,里边活色生香。不知过了多久,那人终是忍不住偏过脸来,颤声哀求:“……不,不要了……嗯!……”
司徒峻身上头上都是汗水,汗珠儿打在那人背上,那人身子便是一颤,似乎真的连这样的一滴水都已承受不住。
司徒峻眼中闪过迷恋,几下用力,终于将两人一起送上了巅峰。
那人只觉得体内一热,“啊”了一声,双腿再无力支撑,趴在了榻上。司徒峻压在他身上不肯起来,过了良久,那人怒道:“你还要趴多久!”
司徒峻在人的脖颈处摩挲了片刻,低低地笑道:“只要在你身上,一辈子不起来又何妨?”
话是这么说着,却也不敢真的惹恼了那位。
由着司徒峻用热帕子擦了身子,那人随手抓了高几上的外袍来裹住了身子,懒懒地笑道:“那我可不敢。你宫里那些个妃嫔贵人,还不得活吃了我的肉?我可听说了,你钦封的那位贤德妃,还等着奏曲儿给你听呢。”
司徒峻也披了件儿袍子,凑过去倒在榻上,笑道:“不是罚了么?先前就因为她吃了恁大一场醋,明知道封了她也不过是为了给人瞧的,还整出这些事儿来。你说说,该不该?”
那人斜睨了司徒峻一眼,俊美的脸上是一抹嘲讽的笑意,“您封了她是为何也不至于跟我说。我水溶再不济,也不会与一个妇人去争风吃醋。”
说着扭头看着外头的雨,只留给了司徒峻一个后脑。
司徒峻心里暗暗摇头——都这般说了,还不肯认了自己是吃醋?当初因元春在太上皇那里使了手段,自己也为让那荣府之流的老亲贵们放心,才要封了她一个妃位。谁想这位朝中有名的贤王,竟对着自己冷笑几声,说道既是如此,他便帮自己一把。
这一帮,便帮到了那秦可卿的葬礼上头。还把自己所赠的鹡鸰香手串给了贾宝玉,居然还是亲手给戴上的!
唉,这如今才好了多久啊,又犯上小性儿了。这都得怪那个可恶的司徒岚!
司徒峻眯着眼,手揽着水溶的腰,暗暗琢磨着怎么给司徒岚再添添堵才是。
其实,这个小小的一段算是让水溶妾身明了了吧。
寿面
林琰看了一眼林成递上来的礼单,放在了桌上。厅里站着一个身着甚是体面的管事,见了林琰出来,忙上来躬身请安。
林琰笑道:“一向没见过大人,也不知该如何称呼?”
那管事忙回道:“不敢当不敢当,小人乃是安乐侯府里的,奉我家侯爷之命过来给大爷问安。侯爷说了,明儿个就是端午,也不知道京里头是些什么样的规矩。如今正好得了些玩意儿,送到这里来给府里的小哥儿玩。”
林琰听着这话说得倒是明白,东西是送过来给林若的。想着方才一眼扫过去,看那礼单上长长的一溜儿,总不至于都是玩意儿罢?
当下也不好推辞,起身笑道:“多谢侯爷厚爱,我竟替若儿先行谢过了。”
又命林成好生将人让下去吃茶,那管家连道不敢,随着林成出去了。
林琰复又拿起礼单看了一遍,摇头自语道:“这个安乐侯,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心里有个模糊的念头,只是又觉得有些不大可能,因此也就丢开手不想了。
到了端午,天气一如前几日般,碧空万里无云,从一早起来大日头便有些毒辣辣的,晃得人睁不开眼。
天气是极热的,林琰本身又不耐热,因此倒早就换上了轻纱质地的衣衫。饶是如此,还觉得有些个热的受不了。好在府里头上一年存了不少的冰,林琰便叫人用盆装了,摆在屋子里各处。
黛玉身子骨儿一向柔弱,每到夏天非但不能用冰,便是那些个凉些的果子茶水也不敢喝的。因此一早上领了林若过来时候,见房里头四处都摆着冰盆,只一进屋子便觉得一股森森凉意,不似外头那般燥热难当。哥哥一袭白色薄纱的长衫,连束腰都省了,手里还握着把玉骨绸面儿的扇子扇着。
黛玉掩口笑道:“哥哥这里如此凉爽,还要扇着扇子。这才进了夏日呢,若是到了伏天,哥哥可怎么受?”
“我最是怕热的。”林琰一边儿扇着一边笑道,“妹妹倒是好,才换了夹衣裳没几天。往后两个月想来也不难过。我叫人往妹妹那里送的冰,妹妹记得摆上。”
黛玉坐在林琰下首,接过碧萝端上来的茶,笑眯眯地吃了一口方才说道:“我记得呢。这样的好东西,怎么能不用呢?只是今年用的也多了些,恐怕府里存着的用不到夏尽。”
林琰笑道:“这倒是不用操心。府里的用完了,外头去要就是了。”
“这冰也有卖的不成?”黛玉奇道。
“自然。这个东西冬日里最是寻常不过,哪条河里塘里没有?不过到了夏天,可就难得了。那些个大家子里自己不存的,或是像咱们存了不够用的,可不得去买?有时候就是捧着银子,人家还未必会卖给你呢。”
黛玉听得津津有味,轻笑道:“这人也太会想钱了。”
林琰脸上笑容一僵,随即又摇头笑道:“巧的很了,这个会想钱的正是不才。”
话音未落,黛玉“啊”了一声,红了脸。林若在一旁笑得险些捶桌。黛玉用帕子捂了脸,肩膀微微抖着,半晌才放下手,脸上犹有红晕。
三个人笑了一会子,日头渐高。因有陈升家的过来回说家里头的婆子媳妇并丫头们都要过来磕头谢赏,又有林成来说外头的小厮长随等也都在外头对着花厅行礼了。黛玉看看林琰,便告诉陈升家的:“叫大伙儿都散了罢。这大日头底下站着,且别晒坏了。”
陈升家的出去了,这里黛玉便叫了林若到跟前,命人端上来早就预备好了的五色丝线等物,一边儿在他的脖颈上系了,一边儿嘱咐道:“这个可不能摘下来,是长命百岁的。”又拿着雄黄酒在他额头上写了个“王”字。
因林若一个劲儿叫热,林琰便让人送来了凿碎的冰屑,掺着切成丁子的各色果子。雪白的冰屑,彩色的果丁儿,配着翠绿色的翡翠碗,瞧着便叫人觉得舒爽不少了。
黛玉看着林琰林若两个每人捧了一碗,吃的都是眉开眼笑的样子,也叫人装了小半碗,略尝了一尝,也就放下了。眼瞅林若吃完了又要去装,忙叫人撤了下去,劝道:“吃多了肚子要疼的。”
林琰也放下了手里的碗,笑道:“妹妹若是用不了这些凉东西,叫人用冷水灞一灞果子,借着点儿凉气儿倒也使得。”
黛玉点点头,“哥哥也莫要过于贪凉了。夏日里脾胃最弱,经不得折腾的。”
这边儿林琰家里兄妹两个带着林若过节不提,那边忠顺王府里因为这一日乃是司徒岚的寿辰,自然早就预备好了寿宴席面。司徒岚府里人不少,他人既年少,生的又是一副英朗俊美的容貌,再加上身高位,后院里那些个莺莺燕燕娈童戏子,大多是那些巴结的人所赠,哪里有不争着上去邀宠的?只是他府里规矩极严,人又是一贯冷硬心肠,曾下狠手整治过府里几个不大安分的,倒也没有敢违了他的。因此,这两三年来,他跟前还是很清净的。
司徒岚眼前清净,心里可闹腾起来。这都到了正日子了,还不见子非有何表示,司徒岚感觉委屈到了十分。若不是一大早上起来宫里的太上皇和太后就命人送来了不少赏赐,司徒岚少不得又要穿戴整齐了往宫里去谢恩。
太上皇如今才过花甲,精力还未到了不济之时。瞧着小儿子一身儿五爪蟒纹白色朝服,硬挺俊朗,眉眼间带着几分皇室中人特有的傲色,心里甚是安慰。因想起他的正妃常年体弱,一年里倒有大半年是出不来屋子的,便问道:“今年你是二十一还是二十二来着?”
司徒岚诧异道:“难道我不是父皇的儿子么?这样的事情怎么倒要问我?”
太上皇一滞,他还真的记得不大清楚了。司徒岚母亲出身不高,本人又不得宠,算起来司徒岚乃是他酒后所有的,因此小时候对他并无太多疼爱。与嫡出的三皇子,受宠的大皇子二皇子比,司徒岚在太上皇跟前的待遇完全可以用冷落来说了。况且他自小儿就一副油盐不进的脾气,论起气人来很有一套,说到讨好,长到这般大除了林琰,还真没有对谁这样过。
太上皇端茶喝了一口,掩饰了一下自己的尴尬,这才又笑着说道:“你年纪也不小了,跟前除了一个病怏怏的王妃,竟连个上台面的人都没有。这么着罢,趁着今年,让你皇兄给你赐两个侧妃,你也好早些养几个儿子出来。”
司徒岚撇嘴道:“这话早就说过了,有儿子没儿子的,父皇也别替我操那份儿心。我是什么样的,莫非父皇不知道?家里摆个正妃凑凑门面也就算了,何苦再耽误了两个?”
太上皇大怒,“你个混账东西!连子嗣都不要了不成?”
“不要!”司徒岚干脆道,“有儿子我一年到头儿都不带看一眼的,跟没有有何两样?”
“你,你这是在怪我了?”太上皇从宽大的金龙椅上跳了起来。
司徒岚懒洋洋地也站了起来,笑道:“父皇,我就这么个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要听好的,只管找大哥二哥几个去。便是皇兄,只怕也比我说话好听些。”
太上皇瞧着他那副惫懒的样子,又是头疼又是气不打一处来,挥手撵人:“滚吧滚吧,来一次气我一次!”
司徒岚果真笑着滚了,剩下太上皇坐在那里瞪眼睛。良久,才缓缓靠在椅子上,苦笑道:“这孩子,这是……真怪我呐?”
身边儿伺候的心腹太监戴权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番太上皇脸色,示意殿里头的小太监小宫女都出去了,才陪笑道:“奴才瞧着,皇上和几位王爷都是极敬重您的。哪里说得上谁怪您不怪您呢?”
“唉……”太上皇叹了口气,“我也老了,没那份儿闲心跟他们置气了。老大老二我疼了那么些年,结果他们自己倒是不知道惜福,长些不该长的心思。那几个也是不安分的,只有这个老九,还算跟老三一心。得了,随他去罢。”
戴权随侍太上皇几十年,自然将他心思揣摩得十之——不过是因为太闲了,想着先前的事情又觉得愧对于忠顺王爷,偏生现在又只有忠顺王能敢跟他这般说话,没事儿找事儿罢了。
却说司徒岚一路滚出了大明宫,本来打算直接出宫去。谁知道只在宫门口便被内廷大总管高守敬给截着了。
“王爷,这是皇上给王爷的。知道王爷往太上皇那里去请安了,特命奴才在这里等着呢。”高守敬说着,双手恭敬地将锦盒递给了司徒岚。
司徒岚接过来方要打开,高守敬忙道:“王爷,皇上吩咐了,让您回去再瞧。”
司徒岚眉毛一挑,笑问:“到底是什么好东西这么收着?行了,高总管替我跟皇兄说一声谢罢。”
“奴才省得,王爷只管自便。”
坐在马车里司徒岚打开了锦盒,里头的东西叫他哭笑不得——六只精致的瓷盒,整整齐齐地码在里边。盒子都是通透的雨过天晴色,上头一色缠枝花卉的纹样。六只盒子花色各不相同。
司徒岚眉峰微动,伸手打开了一只,里头浅浅的玫红色软膏赫然在目,一股子甜腻的香气随之散了出来。细细辨来,乃是玫瑰花香。
轻轻合上盖子,司徒岚半靠在身后的垫子上,眯着眼笑了。
此时天已近午,正是大日头当空的时候。多日高热,街道两旁的树上叶子都有些耷拉着。即便是这样,街上人也还不少。车行渐慢,想来是已经到了家。
王府里云宁等人都在这里候着了,便是一向与司徒岚不大亲热的几个兄长也都或是亲自过来,或是遣人来送了礼。
至午后,一场雷雨还夹着豆粒大小的冰雹下得酣畅淋漓,热气也被带走了不少。
雨下得时候不短,直到了快到黄昏时分还没有停的意思,只是不如先前那般急骤。
司徒岚先前接了个帖子,看了后早就等不得了,只命人备马。管家听他这样的天气还要出去,吓了一跳,又不敢十分劝他,只得叫人去赶紧预备了车马,又特意吩咐比平日多加两个随从。
司徒岚这边儿上了车便命人快走,马车疾行,赶在城门关上之前出了城,一路往京郊一处别院去了。
雨天路滑,路虽平坦,到了时候也已经擦黑。司徒岚从车上跳了下来。车前早有人候着,身上一袭水蓝色长衫,手里撑着青布油伞,身后的游廊上挂着的灯笼在他身上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他站在那里笑意盈盈的,眉梢眼角竟是带了一股说不出的风情。
司徒岚心里一热,上前两步,握住了那人的手,低低地唤了一声:“子非!”
林琰面上微微一红,将司徒岚甩开,偏过了头去。跟着司徒岚的都极有眼色地没有进仪门,只在外头自有人去招呼。
这边司徒岚又厚着脸皮过去拉林琰,林琰轻轻咳了一声,道:“这一路过来都是下着雨的罢?瞧你身上都有些湿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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