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皇曾经说过,沾上了情字的人,管他多聪明,都会变成白痴一个。看来这英大人也不能幸免啊。小福子同情的看著英沅,想起他对自己的照顾关怀,心里忽然涌上一股负罪感。再看向仍然口若悬河的主子,见他一脸的真诚,竟然连自己都分不出真假,不由得又想道:似乎先皇也曾经说过,主子要是将来能懂得情为何物,他就从棺材里爬出来为他举行庆婚大典。唉,看来为了防止老皇上发生尸变,主子这辈子是不打算去体会情为何物了。
转眼间到了五月,石榴花竞相开放,其红如火。就好似英沅与凤准一天比一天浓厚的感情一般。这两人现在是如胶似漆,形影不离,诚然一对恩爱夫妻。兴州城民风开放,有时两人走在街上,百姓们虽觉有异,这一对关系铁定不一般,却没人诋毁耻笑,待他们仍如从前一样。
若没有越来越不利於韩朝的战报,这样的生活对於英沅来说,可真是掉进了蜜糖罐里。只可惜花无百日红,由来好梦最易醒。终於这一天,前方六百奇+shu$网收集整理里加急传来战报:韩朝的都城被攻破,皇帝和後宫贵族尽数被俘。
这消息不啻晴天霹雳一样。轰的英沅整整一天没回过神儿来。就连凤准陪在他身边都不能令他提起半点儿精神,整个儿一霜打的茄子。凤准本来心里喜欢,见他这样,不由得也忧心忡忡,软语温言的劝慰了许久。
至晚间,英沅忽然命胖大婶出去打了一壶酒,割了两斤卤味。他一向小气,忽有此举,实在大出凤准小福子意料之外。不过他们很快就明白过来,原来他是要祭奠名存实亡的韩朝。
彼时明月当空,英沅在後园摆了一张香案,奉上果品酒馔後,也不理睬凤准,长跪地下道:“苍天神灵在上,小民英沅,有感於故国已亡,君主被俘,此实乃我大韩朝之奇耻大辱。小民在此发下誓愿,但有我英沅一日,凭兴州城天时地利,百姓齐心,定与那狼子野心的凤朝血战到底。即便为国捐躯,也义不容辞,誓雪今日欺国之耻。”说完以酒洒地。慨然站起。
凤准痴痴的看著他,原本要劝说他投降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因为他知道,此刻再说这种话,是逼自己现在就和英沅分离。看著那道挺拔坚定的身影,凤准忽然就有了一种错觉,似乎此刻的英沅,再也不是那个和他卿卿我我,你侬我侬的爱人了。现在的他,完完全全是一个战士,一个全身都燃烧著复仇怒火的战士,谁也不可能阻挡他的脚步。他终於明白,两个人的生命,从此刻起就要脱离交叉的命运,回到各自平行著的,再也不可能交集的轨道上去。
英沅站起来,转头看向凤准,此时他已把这个体贴温存的林风当作了自己最亲的人,值此国破家亡,身心俱伤之际,即使刚刚那番话确实正义凛然,掷地有声,但内心里却充满了悲愤忧伤。在他面前也不必硬装坚强,因此刚对天盟完誓愿,便走到他面前,还未开口说话,双膝一软,人已经倒了下去。
凤准知道他是伤痛之极,支持不住,心里不由泛起惭愧不舍之情,暗道如果不是自己,英沅现在还好好做著他的小气知府,就算朝廷昏庸,可与他无碍啊。平生头一次,他为自己这个四处侵略的兴趣感到脸上发烧,并且对自己那套救人民脱苦海的理论产生了怀疑。然而只是一瞬,他便将这种良心发现的想法丢掉,并且再次警告自己不要被英沅影响。
英沅躺倒在凤准怀里,出神的看著天上明月,忽然悠悠道:“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言罢潸然泪下。凤准也知此时什麽安慰的语言都没用,只得轻轻拍著他的背,叹道:“世事如棋,看开点吧。”
英沅拭去眼泪,恨恨道:“我好恨,恨那些馋臣误国,更恨凤朝军队赶尽杀绝。我本来听说皇上要迁都,也已做好迎接帝驾的准备,只希望经此一事,我王能痛定思痛,从此後励精图治,富国强兵。谁知天意不可违,那天杀的凤军来得好快,竟……竟生生就没给我们这个机会……我……我好恨啊。”
凤准心道:这可是没办法的事,我们凭什麽非要给韩朝皇帝逃走迁都的机会啊。实话说了吧,就是我命令陈健速战速决,不许那个韩王迁都到你这里的。嘴上却道:“英沅啊,事到如今,多说无益,我们还是该早做打算,不要等到兵临城下,那时再想部署迎敌可就晚了。”
英沅点头道:“这个自然,凤军於我有灭国俘君之恨,我怎能不好好招待一下远路奔波,一身风尘的将士们呢?放心好了,我心中已有了主意,不过现在不是说的时候。”说完倚在凤准肩上,怅然道:“从此再不能儿女情长了,林风,你本是大家公子,有大好的前程和荣华富贵,何必一定要在这里陪我送死呢?”
凤准忙道:“我的心在你身上,心在人才在,若我回去,纵然华屋婢仆如云,不过行尸走肉而已。只有在你身边,哪怕吃糠咽菜,我也是甘之如饴的啊。”话音刚落,英沅已摇头笑道:“你啊,这时候还有心情给我灌迷魂汤,我却哪有心肠听啊。”凤准不以为然道:“车道山前必有路,你何苦如此庸人自扰,要知道关心则乱,你这样静不下心,一旦两军对战,可是要吃亏的,更远非大将气度了。”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英沅直起了身子,目光灼灼看向凤准,肃然起敬道:“我果然没看错人,林风,万没想到你一个富家公子,竟有如此远见,胸襟气度亦非我能及,从此後,我当对你刮目相看了。”
凤准愣愣的“啊“了一声,心里却哀嚎道:凤准啊凤准,你是不是嫌陈健这一仗打的太顺利了,沅儿本来就很不好对付,还禁得住你给他提醒,你等著吧,这兴州城是必不能一朝一夕就取得下了,这里最起码有你的一半功劳啊凤准。
如此又过了一月有余,那天气渐渐的热了,英沅每日里忙著备战。五更起床,必至天黑,兴州城里万众一心,老弱妇孺亦积极备战,整座城市战意空前高涨。看的凤准和小福子胆战心惊,暗道这里简直成了一座铁城,那陈健就算天生奇才,遇到了英沅和他手下的百姓,怕也要吃点苦头。自己可千万要藏好了身份,否则被人发觉,哪怕他们神功盖世,只要全城一人吐口唾沫,也足够把他们淹的半死不活了。
最令凤准奇怪的是,英沅似乎胸有成竹,凤朝大军已一日日接近兴州城,他却一点儿不慌。这一日,凤准实在憋不住了,对英沅道:“英沅,我是曾经说过临危不乱方是大将之风,不过你也镇定的有些过头了吧,那凤朝大军不日便至,你怎麽却好像有十足把握似的。”
英沅笑道:“什麽好像,我本来就有十足把握。”见凤准更加不解,他摇摇头道:“这事本不该和外人说。但你一片诚心待我,若不说,似乎对不起你这一番真情。索性告诉了你,左右也不是外人。何况大战在即,我还指望你做我的先锋呢,这事或早或晚也得和你说。林风,你知道兴州城里有多少人马可堪一战吗?”
凤准奇道:“多少人马可堪一战?恩,这些日子我冷眼旁观,估计就算加上老弱残兵,也不过十万人能参加战事。而那凤朝军队可都是以一当十的铁骑啊,你……”话未完就被英沅摇头打断,只听他轻笑道:“我本也和你一样。但是自那夜你提醒了我後,我才发觉自己手里还有一支奇军。可以说,放眼整个韩朝,就数我兴州城兵力最强大了。”
凤准摇头道:“这可是胡说,你这里纵然兴旺,但远非交通要塞,哪里就说得上兵力强大,凤朝十五万精兵,比起你的军队,可强的太多了。”
英沅显然心情极好,也不急著明示,晃著手中的茶杯,良久方得意道:“林风,你聪明无比,但事到临头也这样蠢笨起来,难道你忘了城外那十几万的难民吗?那里面的老弱病残可不多,最起码有十万人能参军一战,单以精兵来说,也能有八万多人,日前我已派出几名得力的手下去训练他们了。等到凤朝大军一来,他们不了解我兴州的情况,肯定会在城前扎营,到那时,我令这八万精兵截断他们的後路,给他们来个里外包抄,前後夹击,哼哼,管教他们有来无回。”
他这番话说完,只把凤准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失声叫道:“哎呀,我怎麽把这茬儿给忘了,真是失策啊失策。”话音刚落,英沅已在他脑袋上轻轻拍了一掌,恨恨道:“笨蛋,什麽失策,你是凤朝的将领吗?你该赞叹我计谋无双,并为能够得到我这样聪明的爱人而感激涕零才是。”他因战事已有了九成把握,所以还有心思玩笑。
凤准可是有点坐不住了。凤朝大军马上就会到达,陈健那个家夥得了自己的信,一定是信心百倍的前来围城,哪里还会知道那些难民的事,等到查出来,也是为时已晚。纵然凤军不会因这多出来的八万人而全军覆没,但是要想拿下兴州,恐怕也是难上加难。最重要的是,凤朝离此路途遥远,供给若被拦腰截断……凤准不敢再想下去,如果这一切猜想都实现的话,到时候他们也只有打上铺盖卷回老家了,甚至连之前得到的胜利战果都会拱手送回。
陪著笑脸把英沅送到校兵场,凤准是一刻也坐不住了。俗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他正焦急呢,结果又有一个手下过来报告说陈健率领的凤朝大军已连夜悄悄来到距离兴州城三十里外的密林中安营扎寨,请凤准在城里做好接应准备,以求一鼓作气攻下兴州,凯旋回朝。
凤准好似被烧了尾巴的猫一般跳起来老高,恨恨咬牙道:“还凯旋回朝,等我们都被沅儿抓起来红烧了,我再和陈健在地狱里会合。”说完在地上不断的踱著步子,小福子和探子都不解看他,却见他忽然停下脚步,霍然转身道:“不行,我们必须离开兴州城,去和陈健会合,再晚一步,怕就来不及了。”
探子和小福子见他神色郑重,也不敢答言,左右没什麽东西收拾,不到一刻已准备停当。探子自然离去,凤准却忽然留恋起来,来到前厅,看著自己每日和英沅共处的地方,更觉心痛不舍。小福子想起英沅对自己的好,也不禁流下了两滴眼泪。
“究竟还是不能一走了之啊。”叹了一声,凤准来到案前,取出笔纸一挥而就,又呆呆看了那留言半晌,忽然喃喃道:“沅儿,我对不起你,唯求苍天恕我,能得你原谅。若遂我愿,此生必定与你共效於飞,再不负你。”他此刻还做著美梦,理智上却知道英沅再不会原谅他了。到底是一代枭雄霸主,既知无法回头,说完这几句话後,便不再耽搁,和小福子悄然离去。到了城门口,虽已戒严,但那些军士认得凤准和小福子是知府大人的心腹,听他们说出城有要紧公务,哪里敢怠慢,亲自打开城门将两人送出。不一刻,凤准和小福子的身影便消失在苍茫的暮色中。
匆匆赶到陈健的营帐,那勇猛将军一见主上忽然出现,一时不由得懵了,随後激动欣喜,大礼参见自不必提。又要设宴为凤准洗尘压惊,凤准忙道:“这些都不必忙,你现在赶紧通令三军,撤退到五十里以外安营,要快,否则被英沅探到了你们的消息,只怕顷刻间就有大军压来。到时候你个陈将军恐怕要变成陈死人了,主子我也逃不过去,沅儿此时定恨我之极,捉到了一定会扒皮拆骨做成红烧肉的,正好他这几日想必也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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