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年間的京兆府古稱長安,位於關中平原,統領八百里秦川,北跨渭河、南依秦嶺。長安是黃河流域重要發源地之一,土地肥沃,物產豐富,地靈人傑。
梅陽縣城,相距京兆府約六百里路,臨近西夏國,隸屬於京兆府管轄,縣城雖小,百姓古樸純良。仁宗慶曆年間,雖多年與西夏爭戰,父母縣官卻能勤政愛民,盡力不擾百姓,因此暫時有著一派的景象安平。
初秋的豔陽天,怡人氣爽,暖洋洋的陽光像情人柔軟的手,輕輕無私的撫過每一個人的臉龐,令每個人的臉上都不自覺的微微露出笑意。
時間尚未過午,一群縣衙裡的補快,浩浩蕩蕩的穿過東門大街。
走在前頭的是梅陽縣捕頭鐵紀山,從他健壯如山一般的身軀,黑密濃茂的頭髮,和輕巧走路的姿態看來,應該約莫三十歲。但他的面貌黝黑,眼角邊的幾根皺紋卻像是用快刀雕刻過,似乎曾經狠狠的劃過歲月滄桑一般,讓人覺得這人年紀也許不輕了,尤其是他的那雙眼睛老帶著一種疲累與憊懶,更含著一種近似烙印的悲哀,因此更讓人覺得蒼老。嚴格說來,他長得並不俊秀,不過卻帶著一種浪子無所謂的神氣,那是他身上看來,唯一顯出他雖年近三十,還能增添他些許男性魅力的地方。尤其此時,鐵捕頭嘴上正叼了根樹枝,像蒲扇般的雙手輕鬆搖晃在身體兩側,讓這個人面貌看來雖顯堅毅固執,整個人卻有種浪子特有的漫不經心。
此時鐵捕頭正領著幾個縣衙捕快,一副憊懶的樣子慢步搖晃在梅陽縣的街道上。走在鐵捕頭左手旁的,是有著一對老鼠眼的捕快李七,此時正俯身在鐵紀山的耳邊道︰”鐵頭兒,南門的李寡婦告隔壁老翁非禮的事,您看怎麼辦?”
鐵紀山頭也不回,腳踢著地上的一顆石頭,石頭滾的咚咚響,口齒模糊的應道︰”你說該怎麼著?”
李七接口道︰”派兩個兄弟去看看,那老頭平常就愛毛手毛腳,這下踢到鐵板,讓人告上衙門了。依我看,把那老頭抓來衙門問問,然後讓他跟李寡婦對質。等縣太爺回來,判他個幾天拘役,教訓教訓這老頭。”
鐵紀山笑道:”說得正是!”停步轉身,指著兩個伙計道︰”阿財、老林,你們兩個去南門看看,讓他們兩人對個質,問個口供。”說完又回頭懶懶的往前走,嘴裡仍咬著那根樹枝。阿財、老林兩個捕快答應一聲就往前快步走開。
鐵紀山又順口問道︰”還有沒有其他事?”
李七道︰”東街菜市場聽說有瘋漢鬧事,口喊大逆不道之言。”
鐵紀山皺了皺眉頭,指著另兩名捕快道︰”陳福、阿祥,你們兩個去看看,菜市場裡能有些什麼大逆不道?是誰這般莫名其妙,不知死活?先別拖去衙門,拉來我先瞧瞧。”接著笑道︰”知道我在那兒啦?”
陳福、阿祥兩個捕快相視一笑道︰”知道了,頭兒。”就轉身橫過大街,搖搖晃晃走去。
李七跟著鐵紀山繼續走過街道,轉過街角,繞進一條較為僻靜的小巷,晃到巷子裡一間小酒館門口,門口一塊髒兮兮的布招,寫著”客來酒館”四個大字。兩人大搖大擺的走了進去,往中間的桌子,大喇喇的一ρi股坐了下來。食堂中隨便擺著幾張桌子,桌面椅上都沾著一層薄薄的油垢,地方又窄又暗,一股酒食殘餚的味道,像凝在空中,久久不散。不過這兩人卻似乎完全沒聞到也沒看見,自在的像回到自個兒家一般,一點也不在乎這酒館又小又髒的樣子。
時間尚早,店裡還沒什麼客人。李七伴著鐵捕頭打橫坐下,翹起二郎腿,就開口大聲喊道︰”老張,拿酒來。”
一個年輕的店小二,趕忙走過來彎身哈腰道︰”兩位差爺,老張昨天被兒子接回老家了,我是新來的伙計,我叫小李。”
鐵紀山斜斜看了小李一眼,”呸”一聲笑道︰”管你小李老張,先打五斤好酒來給爺兒們,再來兩樣下酒的好菜,快去﹗快去﹗”小李應聲趕忙走了開去。鐵紀山斜眼打量著李七,笑嘻嘻道︰”這新來的小李,那對老鼠眼跟你長得倒像,是不是你外面偷生的?”
李七哈哈乾笑了兩聲道︰”頭兒,你愛說笑,我那有這麼好命?”
小李走到廚房,拿著酒杓準備打酒。老闆娘正拎著個醬油罐兒,懶懶的走進廚房,見小李打酒,順口問道︰”小李,外面來了什麼貴客?你打這麼好的紹興酒款待?”小李頭也不回的道︰”老闆娘,是兩個捕頭老爺。”
老闆娘一聽,把醬油罐重重一放,一邊氣急敗壞走過來,一手搶下小李手中的酒杓,一手指著小李的頭罵道︰”你作死呀﹗打這麼好的酒。”用酒杓指著旁邊的另一罈酒,沒好氣的道︰”哪!打這邊的二鍋頭就成了,真是不懂事。”
小李哼哼唧唧辯道︰”捕頭老爺要的是好酒耶﹗”老闆娘氣不打一處來,撩裙叉腰,白著眼,手指直戳到小李眼皮子上去,恨恨道︰”你懂啥?這些公差老爺喝酒,高興就隨便扔下幾錢銀子,不夠的數目,是不是你給啊?哼!當然是打最便宜的酒?至於小菜嘛,隨便給個兩盤花生瓜子就成了,你這作死的,給我用你的豬腦子記好。”
小李邊打酒邊低聲抱怨道︰”妳沒早說,我那裡知道這些?”邊說邊臭著一張臉送上了酒菜。
鐵紀山一點也不介意酒菜的粗劣和店小二的臭臉,自顧自晃著頭喝起酒來。
李七一旁陪飲道︰”頭兒,您今天少喝點,縣太爺傍晚就回來了。”鐵紀山瞇著眼,不在乎的笑嘻嘻道︰”李七,你越來越像娘兒們了,這麼多嘴。罰自己多倒點馬尿漱口吧!”李七笑笑沒回嘴,自己撥著顆花生慢慢啃著。
兩人正說話閒談間,街頭上傳來吵嚷之聲。剛剛被喚去東街市場的陳福、阿祥兩個捕快,正用鍊條鍊著一個瘋漢,往小酒館走來。
瘋漢子看起來又臭又髒,筋厚骨粗,似乎練過幾下功夫拳腳,有幾斤蠻力,拖拉之間,還在不住口的嘶叫尖吼。
只看見其中一個捕快阿祥,半掩著鼻子拖住個瘋漢,忙著叫罵道︰”你這老不死的瘋漢,又髒又臭像剛從臭水溝撈出的一樣,讓人懶得多看一眼。你這嘴巴也一樣喝夠了屎尿,儘是不乾不淨,瘋言瘋語,不知死活,等到關入大牢判個斬立決,還有你受的。”邊罵還邊拿鐵鍊的一端擊打瘋漢的頭臉。
瘋漢身上到處濺滿血跡,雖然手腳被鐵鍊鍊住,仍然不停的伺機反擊。靠近”客來酒館”時,另一個捕快陳福扔下瘋漢,一臉狼狽的快步走進小酒館,大聲叫道︰”頭兒,你快來,這又髒又臭的瘋漢子可兇著哩﹗”
鐵紀山聞言呸道︰”這兩個臭小子,辦一點兒小事也喳喳呼呼的。”一邊慢條斯禮的把杯中的二鍋頭灌進喉嚨,問道︰”這瘋漢到底在喊些什麼?”
陳福趕忙靠近鐵紀山和李七桌邊,悄聲道︰”這瘋漢子喊道,他是唐朝李姓太子,天下是他李家的。還罵盡天下狗官什麼竊國奸臣---,真是不要命了。”李七一聽,神色大變,低聲道︰”鐵頭兒,這抓上去可是死罪呢﹗”
鐵紀山聞言放下酒杯,慢聲道︰”宋朝都開國幾十年了,那來的李家王朝?這瘋漢是讀書讀壞了腦袋不成,真要造反那會亂吆喝!”然後眾人只聽得外面瘋漢高聲嘶喊道︰”吾乃正統王朝,竊國者諸侯啊!喔喔--”就沒了聲響。
原來瘋漢一開始嘶喊,鐵紀山笑罵道︰”這瘋漢出口成章,看不出肚子裡還有點墨水呢﹗”說著放下酒杯,跟著左手一撑桌面,眾人眼睛一花,鐵紀山已經從門口輕縱了出去,對著瘋漢子的嘴巴就是一記”鐵拳”。瘋漢的牙齒被打落了三四顆,鼻青臉腫的癱軟在地,半暈了過去,自然就沒了聲響,只剩下喔-喔-聲。鐵紀山一下又倒縱退回原位,斟杯酒又喝了起來。李七跟阿福眼看頭兒露這一手功夫,都不禁拍手鼓掌叫好。
捕快阿祥跟著後面進來,坐在桌子的一側,向鐵紀山問道︰”頭兒,這瘋漢怎麼辦?要不要鎖回衙門?”眼睛卻看著李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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