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紀山已喝下至少三四斤酒，醉眼迷濛，有了七八分酒意，只隨意揮了揮手，自顧自繼續喝酒，也不答話。

李七擊打了阿祥一下腦袋瓜，笑罵道︰”虧你跟著頭兒幾年了,還不懂頭兒的心思？這案子可大可小，可重可輕，你鎖了回去，豈不教大人傷透了腦筋？現在頭兒已經賞了他嘴巴一記”鐵拳”，什麼瘋話也說不出了。叫他們家人趕快扛回去好好看管，別再出來惹禍就成了。”等李七交代完，阿祥笑著倒杯酒喝了，趕忙去辦事。

李七轉回頭時，鐵捕頭已經醉趴在桌上呼呼大睡。李七掏出鐵紀山的錢袋，丟了七八錢銀子在桌上，嘟嚷著︰”晌午才過又喝得像醉貓了。”眼看搖不醒了，李七和陳福就這樣扶著鐵紀山，搖搖晃晃的走回巡捕房。

酒館裡的老闆娘和伙計似乎早已見怪不怪，”晌午就醉”的鐵捕頭，大家也已經早就習慣了。

鐵紀山在巡捕房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夕照黃昏了。

縣衙裡的捕快下工的下工，當差的當差。巡捕房裡除了鐵紀山外，靜悄悄的沒有半點人聲。

鐵紀山此時酒已清醒大半，只覺得口乾舌燥。坐到桌邊倒了杯茶喝，茶水雖然已經冷涼，仍然大口喝下。

屋外面斜陽西照，晚風襲人如醉，鐵紀山醉了一下午，正想筋骨鬆動鬆動。走到庭院中伸臂紮腰，仰天一嘯，紮馬出拳練起了功夫。鐵拳七式，招招威猛，縱跳猛撲，拳出如風。鐵紀山好酒貪杯，這套鐵拳功夫卻毫不含糊，出拳如猛虎出閘，收拳如淵停嶽峙，果然是名家風範，莫怪乎鐵捕頭的”鐵拳”讓盜賊喪膽，巨盜縮步。打完整套拳，早已汗濕衣衫，鐵紀山醉後酒醒，練得­精­神暢旺，汗濕淋漓。

稍稍停歇後，鐵紀山再一聲清嘯，翻身輕輕一縱便上了衙門頂樓，手上拳不停使，腳底步步生風，步踩八卦方位，使的正是鐵捕頭另一項名動江湖的絕技，輕功”雲雀功”。鐵紀山繞著縣衙樓閣越奔越速，上下翻飛，猶如雲雀飛翔，白雲飄動。這一趟功夫下來，直直練了兩個時辰這才停止，停步歇息，調勻呼吸，早已經全身大汗淋漓，真是舒服暢快。

鐵紀山抹去汗水，舒展一下手臂後抬頭望天，秋風送爽，此時但覺夜涼如水，月亮不知何時早已經高掛在天上了。

離巡捕房不遠處，一個穿著如富家老爺的中年男子，面皮白淨，眼眉頗為俊秀斯文，留著一綹長鬚，穿著藏青­色­長袍外搭毛皮背心，兩袖如迎風般鼓鼓的，此時正怡怡然散著步。老爺似乎心情甚好，一路賞星觀月，一邊貪嗅著晚風送來的不知名花香，手持搖扇輕輕揮動，朝著巡捕房緩步走來。

鐵紀山抬頭正好看見了老爺，於是走到門口，靠著門檻邊，等著老爺走過來。

等老爺走近，鐵紀山迎上去笑嘻嘻道︰”月已高掛，是什麼風把縣太爺此時吹來巡捕房呀？”原來這老爺即是梅陽縣縣令郭正，郭正為人清靜隨和，除了大堂之上，一概不拘禮數，尤其對鐵紀山更是隨隨便便。

郭正假裝擺了張臉，臉­色­嚴峻道︰”我有緊急事要你去辦，找管事來叫了幾次。你不是呼呼大睡，口涎滴到床舖，根本搖不醒，就是正在練功。那管事看到你使了一招『暗夜飛月­色­』，出招如電閃，怕被你的拳風不小心掃到，膽小不敢靠近，遠遠的就又繞了回去。這不中用的傢伙，累得我親自從府邸巴巴趕來。”

鐵紀山看著郭正嚴如寒霜的臉­色­，依然一點不以為意，反倒更嘻皮笑臉道︰”喔﹗這管事倒有見識，知道我使了『暗夜飛月­色­』這招，原來果真是縣太爺有公事叫他來找我。不然老爺此時前來，我還以為是縣太爺整日逗鳥賞花，喝酒品茗。夫人良言好勸『切勿玩物喪志，不求進取』，於是縣太爺為求耳根清淨，趕忙出門，到這兒來清風明月一番呢！”郭正聽了，臉上微微紅了一下，幸好天­色­已暗看不清楚。因為剛剛出門前，他果然在賞花逗鳥，夫人罵的也正是那兩句”玩物喪志，不求進取”。

郭正被鐵紀山取笑倒也不置可否，不過一張嚴峻的臉也擺不下去了，微笑道︰”偏偏你這隻醉貓，老是這樣鬼靈­精­怪。”說著就在門檻兒席地坐了下來，鐵紀山也跟著坐在旁邊階梯上。

郭正隨即從右邊袖子，拿出一個嶄新的小酒壺放在階上。鐵紀山笑道︰”原來老爺有袖裡乾坤，可惜有酒無菜，我肚子正餓得慌哩﹗”說著毫不客氣拿起酒壺先灌了一口，嘴巴喝的咂咂有聲。

郭正也不言語，慢吞吞從左邊鼓鼓的袖子裡，又掏出個油紙包，一打開是半隻燒雞和一些豆­干­滷菜。鐵紀山大樂，歡呼一聲，一點也不客氣，伸手拿起燒雞滷菜張口就吃，滿嘴吃得汁水淋漓。

郭正看著鐵紀山貓饞的吃相，微微笑了笑，自己才慢條斯理從袖子裡又拿出雙銀筷，挾起一小塊豆乾放進嘴裡慢慢咀嚼，和鐵紀山兩人一起慢慢飲酒吃菜，一邊搖頭晃腦慢慢說道︰”有好酒就要品嘗，有美食就要同享，有良辰就要把握，有美景就要欣賞，有好詩就要吟唱，---”鐵紀山此時已經滿嘴的食物，語焉不詳的接著道︰”有銀兩就要分享，有好友就要能坐著喝酒。”郭正哈哈大笑道︰”說得好，說得好。”

等鐵紀山吃飽喝足，隨手用衣襟把手和嘴巴擦乾淨。郭正這才伸手自衣襟拿出一份公文道︰”我確實有公事來找你。”說著把公文遞過去道︰”這是京兆府來的公文，要我們派人把女飛賊李青蘭押解上省城。”

鐵紀山收了嬉皮笑臉，將公文自郭正手上接過，就著月光閱讀，一邊讀公文一邊問道︰”這李青蘭不就是前兩天抓到的女毛賊嗎？此女犯事不大，向來是就地監禁，怎要押解上省城這麼麻煩？”

郭正答道︰”這跟她犯的事無關。聽說是為了件神偷大案，押她上省城做人證的，倒不是因為她是女毛賊。至於案件內容詳情嘛？我這老爺也不甚清楚。”

鐵紀山笑道︰”毛賊作證抓神偷，這可有趣極了。公文裡既未詳述緣由，老爺也未打聽清楚，可真是一團糊塗帳。不過話說回來，這李青蘭倒也有點可疑，她居住在梅陽縣向來安份守己，未曾聽聞有何劣跡，怎的這次利益薰心，偷盜林員外三十兩白銀。若非我正好路過，事後到何處逮人？當時放置在銀兩旁邊的一串明珠項鍊，這女賊反倒不取，真是奇哉怪哉？”郭正聞言奇道︰”有這等事？倒真的奇怪。”

鐵紀山喝了口酒，雙手背後倚靠在台階上，頭半仰著，嘴上咬了根樹枝，懶懶的續問道︰”這押人上省城之事，向來是由省府派人下來押解的，怎的這次要由我們來押？”

郭正道︰”這你就有所不知了，本來省城派了兩位捕頭來押人犯，誰知到了青雲山，竟被黑風寨的幾個毛匪打劫，兩人半途就受了傷。府尹諸葛大人知道後怒不可遏，土匪膽大包天，在京兆府轄管之地竟然敢搶官兵，還動手將官兵打傷，實在太不像話。次日就派出省府所有衙役捕快，還急令調來一營軍兵，下令三天內要勦平這群毛匪。如此一耽擱，省府衙門一時就派不出人手來押人，因此才有這份公文。”

鐵紀山道︰”這黑風寨土匪數年前規模還頗為盛大，自當陽縣陳河老捕頭破了山寨，如今只不過殘留幾個小毛匪到處流竄，沒想到竟然膽敢無法無天，搶劫官差。”邊說著，邊偏頭想了想道︰”老爺，我看就派李七，陳福押人上省城去吧﹗他們兩個做事還頗­精­細的。”

郭正搖搖手微笑道︰”那可不成，縣衙裡的這些捕快衙役，都是些鄉巴佬，一輩子沒離開過梅陽縣，不但可能迷失路途，誤了差使。就算可以一路平安到了省城，也不懂府城中的衙門禮數，這都怪我平常過於放縱，疏於教導。這些鄉巴佬衙役進城，那可大大丟我们梅陽縣的臉。”鐵紀山笑著接口道︰”也大大丟我們縣太爺的臉。”

郭正捻鬚微笑道︰”哈哈哈，鐵捕頭說得正是。依我看，這趟差使得由你親自走一趟。你就帶著陳福一起押人上府城，畢竟只有你見過世面，又是府尹大人舊屬，一切事好商量著辦。這單趟六百里路程，去時押人犯慢慢走路前往，腳程不過十天，回程到驛站騎馬只要三天路程，再加上省城逗留兩天，約莫十五日。你二人此行前往，當然要速去速回，縣衙裡大事少有，可是小事不斷，你離開太久，老爺我可傷透腦筋。”接著又道︰”明早先去支領三十兩路費，午前儘快啟程。”

鐵紀山手一攤道︰”唉﹗看來我是非走這一趟不可了。好吧﹗就如老爺所言，我明天就收拾收拾啟程。這幾天就讓李七先代我的職位，李七做事還算幹練，誤不了衙門裡的事。”郭正笑道︰”正是這話，你這隻懶貓醉漢，要叫你出門可不大容易。不過你功夫好又反應快，這點小小差使我是不用擔心，但是你酒喝太多，怕你醉酒闖禍誤事。”

郭正拿起地上的小酒壺飲了一口道︰”這可是我特地為你準備的八兩壺，要你一路戒酒嘛，太強人所難。我深知你的酒量，一天八兩餵餵酒蟲可醉不倒你誤不了事，你帶著它上路，每天別喝超過這酒壺的量，應該就沒問題。”說著把手中酒壺遞過，鐵紀山伸手接過笑道︰”原來老爺早有準備。”郭正哈哈大笑，站起身邁開大步離開。

鐵紀山也隨後拿著新酒壺，就著月­色­，高唱著一首不知名的歌謠，慢步搖晃的離開巡捕房。 txt小说上传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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