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寻与杨清惠送柳墨林回杭州。柳墨林身体柔弱,一日行不了多少路就得休息,他们行了近半月才至浙西小镇梅城。
深夜,柳墨林与杨清惠都在客栈中休息,张寻则按老习惯在客栈外找了一片树林继续苦练“千阴神功”。
这“千阴神功”确实不凡,近来他的内力又大有增加,足可抵得上别人三十年的修为了。可是随着内力的增加,他对女性的冲动也越来越强,越来越难克制。他记得卓正明告诉过他这是因为功力还不够深厚,还未深厚到可以削减心魔的程度的缘故。因此他坚信再练下去,这种现象会克服的。于是他更加刻苦地练功,每次欲望的潮水冲来时,就练一遍“黄龙仙传四十九式”或“亢仓子服气诀”,将潮水挡回去。
今晚他练功不久,脑海中突然出现了杨清惠和柳墨林两位美丽女子的身影,而且产生了一种要与她们欢娱的强烈欲望。张寻平日对两位姑娘以礼相待,尊重有加,此时发现自己竟然产生这样的想法,不禁恼恨自己克制力不强,骂自己无耻。即刻就想练“黄龙仙传四十九式”来消摄心魔。
正在这时,他忽然看到两条黑影从客栈中窜出,从树林边如飞经过。他心中一凛,马上收了功,欲望的潮水也随之消退。这时他已看清,那两人身穿黑衣,脸蒙黑布,正是那些怀揣白色骨牌的“影子”人物。
数月前六大名门正派掌门“君山大会”确定的下一年任务是除掉这个“影子”组织,让江湖多一份安宁。张寻想到师父就是死在这些“影子”的手里,玄武派掌门长孙晟也死在“影子”的手里,还差点令自己蒙受冤屈,不禁怒从中来,身影一动,即刻就想追上去将那两个蒙面黑衣人杀了。
他追出数步,突然想到杀掉几个小喽罗并无多大意思,如果能挖出“影子”组织头目,并将之除去,那才能将这个组织彻底摧毁。他又见这两个黑衣人行动匆匆,似乎要去见什么人似的,暗想他们也许就是要去见那个神秘的头目也说不定,这样自己就会有机会为师父报仇,为江湖除害了。顿时心中豪气萌生,遂一路跟踪两个黑衣人而去。张寻此时已是江湖中的一流身手,轻功一施展开来,绝无声息,那两个黑衣人又忙于赶路,根本就不知道身后有人跟踪。
他们一路西去,出了小镇,又翻过了一座山,在野外一座孤零零的建筑前停了下来。
他们四处观察了一下,一个黑衣人从怀中掏出白色骨牌,放在口中吹出三声怪异的声音,张寻躲在一边心想倒没料到这白色骨牌还有如此用场。
不一会儿,那幢建筑内也传出三声同样的哨音,接着又听里面有人说道:“无比神奇。”外面有两人答道:“宝石西域。”然后这两个黑衣人又说道:“江湖独霸。”
只听里面人答道:“必涉此谷。”随后外面两人点点头,一起纵身跃入围墙。
张寻听他们这般对答,知道必是他们组织的联络暗号,他记得庄守严曾告诉过他江湖上风传“西域宝石,神奇无比,一涉此谷,独霸江湖”这一口诀,那是传说西域有个宝石谷,只要一到那儿,就能称雄江湖。至于如何称雄却又谁都不知就里。而这个“影子”组织将那口诀略作改动,颠倒,作了联络暗号。不过他们将口诀中的“一涉此谷”改作“必涉此谷”。难道“影子”的头目是想找到宝石谷,从而独霸江湖吗?
张寻悄悄地摸近那幢建筑,发现原来是一座废弃的寺庙,门已被木条钉死了。他此时借助深厚的内功,耳力已非同一般,十丈之内即便是细微的呼吸也能听见。他凝神倾听片刻,知道围墙附近无人守候,于是纵身跃入破庙院内。此庙院中野草丛生,一派萧条荒凉景象,显是废弃已久。张寻见一间破屋内闪着烛光,就悄然潜近,到得屋边,透过窗户往里察看,只见屋中有一群黑衣蒙面人正在谈话,其中一人说道:“大拐子,这么急急地把我们招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啊?”
张寻一听,便知此人是湖北人。近几年来他为寻父而游历江湖,见识已颇多。了解湖北人将大哥或老大称之为“大拐子”,其余类推可称为“二拐于”、“三拐子”等。只听那“大拐子”说道:“七拐子,你入了‘影子会’,怎么还这般急性,‘星爷’不是教过我们要善于等待和服从吗?等会儿香主来了,就会知道要干什么了。”张寻暗暗点头,没想到这个组织果然叫做“影子会”,而那个“星爷”必是那个神秘的组织者了。
“其实我们在鄂西何等逍遥自在,穷来偷点钱财,富来逛逛妓院,现在倒好,整天东奔西杀,忙什么劳什子的称雄江湖的霸业。”一个黑衣人有些牢骚地说:“是啊,本来我们十八兄弟只需自己快活何必管别人死活,现在却得时刻听从差遣,还不让人露脸,整天得蒙着这块霉气的黑布。”另一个黑衣人恨恨地帮腔,还想扯掉脸上的黑布。
大拐子忙制止道:“十三拐子,你不要命了吗?要是被‘星爷’看到你没蒙面,我们大家都得陪你死。”
十三拐子一听,突然有些害怕,惊恐地朝屋外看了一眼,好像怕那神秘的“星爷”真在外面似的。
大拐子顿了顿又道:“你们不是早就对整天偷盗赌的日子厌倦了吗?我也觉得没意思,现在多带劲,多刺激,以前我们想这样干还不敢干呢,再说星爷雄才大略,总有有一天会如愿以偿独霸江湖的,到时候我们不也跟着沾光?”
另一个黑衣人赞同地说道:“大拐子说得对,以前我们见了名门正派像老鼠见了猫似的,看都不敢多看,更别说惹了,现在我们不仅要惹,还要把它们都打垮,真是解气。而且若不是‘星爷’想出这个替死的办法,我们十八个兄弟或许早就被七星派那七个恶魔杀死了。”
张寻听到这里,不禁大惊:“难道这十八个黑衣人就是义父说已经除去的鄂西扒帮的十八个头目吗?义父在‘君山大会’上亲眼见到‘煞魔七星’带回了十八具尸体,现在看来,那十八具尸体不过是他们的替死鬼而已。”
大拐子这时又道:“星爷’武功高深莫测,我看七星派掌门卓正明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他露的那一手震断大树经络的功夫,天下有谁能敌?当时他把我们从七星派门人手中救下,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我们替他卖命也是应该的。”可是他见我们时为什么总是戴着一个星星面具呢?”一个黑衣人问道。
“高人做事总有高人的道理。或许他长得很难看,不愿意让我们看到,或许他在大事未成前不愿意露出真面目。待独霸江湖的那一日,就会把面具除掉的。”大拐子回答道。
“对‘星爷’我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可是水冰洁这妖女和我们一同被收伏,她又没什么大本事,凭什么要听她的?”
这时张寻突然听到屋内梁上发出一声极轻微的轻蔑的“哼”声,循声回头一看,不禁大吃一惊,那粱上竟然扒着一个女子。这人决不可能是张寻来后再上去的。定是偷听已久,好在张寻藏身之处是那女人视线的死角,所以未被发现。但那女子能趴在上面这么久没被张寻察觉,证明她武功不弱,能将内息调得毫无声息。张寻见那女子的装束与下面的人一路,知她必是同伙,可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趴在上面偷听?适才那伙黑衣人提至水冰洁,难道她就是水冰洁吗?水冰洁不是被七星派除去了吗?难道她也是和鄂西十八扒一样用找替死鬼的方法逃过了生死关吗?……张寻心中刹那间疑窦重重。
这时只听一个黑衣人道:“她有什么本事,她只不过骗男人上床的本领比良家妇女强一点罢了。”
众人听了哈哈大笑。大拐子有些紧张地说道:“十四拐子,要是被水冰洁听到,到星爷那告你一状,说你不服香主,我们大家可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十四拐子笑道:“没事,这妖精爱摆花架子,每次出门总是要骑上她那匹宝贝白马,马蹄声‘得得得’的,一听就知道是她来了。今天她来传‘星爷’的命令,现在还没到,不过是想待会儿骑这着白马在我们面前摆摆架子而已。”
十三拐子笑嘻嘻道:“这妖精是个表子,在我们面前先摆出一副正经女人的样子,好像要立牌坊似的。其实只要她愿意陪我们睡觉,让她当我们的香主也未尝不可。”
屋中众人正哄堂大笑,突然从梁上扑下一条黑影,手脚轻快,对准十三拐子和十四拐子就是一阵巴掌,接着一个柔媚的声音骂道:“胆子倒不小,竟敢在背后辱骂本香主。”
鄂西十八扒一听骂声,已知是“岳麓媚娘”水冰洁到了,慌忙齐唰唰跪倒在地齐声道:“华中部未堂属下鄂西十八扒参见香主。”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得得的马蹄声,他们皆相视愕然。
“岳麓媚娘”水冰洁得意地“格格”笑道:“我的这匹宝马能按时寻找我身上的香气而来,要是我现在骑着它来,岂不是白白被你们骂了一顿。”
鄂西十八扒听了俱感惭愧。十三拐子诚惶诚恐地说道:“香主,我们对您实在佩服得五体投地!”水冰洁媚眼一挑,笑得花枝乱颤。她笑了半晌,突然打住道:“好了,马屁缓拍,先谈正事。”
众人道:“什么事?”
水冰洁肃然道:“即刻赶往川西藏龙山,铲灭黄龙派。”
张寻在窗外听了大惊,心头别别乱跳,他是黄龙派弟子,自然关心黄龙派的安危。只听大拐子道:“川西乃由西南部管,要我们去干什么?”
水冰洁道:“西南部那些家伙没用,一直动不了黄龙派,后来‘星爷’特派华南部的韩戈出马,去挑拨黄龙派的内部关系,韩戈确实有一手,传来消息说他已经大功告成,黄龙派近日必有内讧,灭黄龙派的时机已到。于是‘星爷’命西南部的所有弟兄在九月初一晚上趁黑进攻黄龙派,那时黄龙派内斗刚息,元气未复,必能一举而灭之。为了能保证灭掉黄龙派,‘星爷’又命附近的西北部、华中部和中原部增援西南部。我们华中部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酋、戌、亥十二堂各出二十人共二百四十人前去主流阵。我已派‘泊罗双蛇’潘驰东和王建峰赶去了。加上你们,刚好二十人。”
张寻暗暗心惊,没想到“影子会”组织这样严密和庞大,竟分华东、华中、中原、西南和西北五部,每部又有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酋、戌、亥十二堂。每部每堂各据一地,互为增援。那“星爷”真是用心深远,野心勃勃。还有那个韩戈,怎么也没死?黄龙派有难,张寻自得相救,他想在去报信之前,不如把几个宵小先杀了,也可让黄龙派少几个敌人。鄂西十八扒偷东西水平或许很高,但从他们的一举一动来看武功不过是三流角色,只有水冰洁似已到二流高手境界,稍难对付,但对此时的张寻来说也已不在话下。故而他稍一作势,长身而起,跃入屋内。喝道:“你们让无辜的人替你们死了一次,现在终于又轮到你们自己了,快上来受死吧!”
水冰洁与鄂西十八扒见张寻突然现身,无不大惊,叫道:“你是谁?”
“我乃黄龙派老掌门庄守严的弟子,现任掌门纪恩杰的师弟张寻。”张寻回答得堂堂正正。
“岳鹿媚娘”水冰洁看到张寻只是个书生模样的少年,外面又无援兵,心里不禁松了口气,媚声说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张公子,听说你冒充是‘梅花大侠’张卓然的儿子,还骗七星派掌门卓正明认你为义子,可有此事?”
张寻怒道:“我是我父亲的儿子,又有何冒充?”
水冰洁眼波流转,樱唇含笑,又要开口,只听十三拐子道:“香主,何必和这小子多罗嗦,把他杀了就是了。”说着从袖中抽出一把短刀,朝张寻扎去。
张寻心想对这种恶人不必手软,运起“千阴神功”对准十三拐子就是一掌,这鄂西神偷还没反应过来,已被击中,“呼”地飞了出去,一声未哼,便已毙命。这一下众人才知道这个外表文弱的青年武功超群,不由得大为惊恐,但又想到张寻终究只有一个人,好汉敌不过拳多,稍愣片刻,便都一拥而上。张寻毫不惊慌,一掌一个,顷刻间将鄂西十八扒都击毙在地。“岳鹿媚娘”水冰洁见势不妙,转身便走。
张寻见水冰洁逃到门口,身形一闪,已挡在她的面前。但一抬头间,见眼前这个女子腰若柳技,眼若秋水,双唇艳红欲滴,胸部高耸丰满,每次练“千阴神功”时身体里产生的那股欲望,刹那间又像脱缰的野马一般狂奔而出。
水冰洁适才见张寻举手间将鄂西十八扒一 一击毙,吓得魂飞魄散,这时刚逃到门口又被拦住,正暗叹“我命休也”时,忽见张寻神色大变,眼光迷离,直钩钩地望着她,双颊绯红,便似喝醉了酒一般。
水冰洁号称“岳麓媚娘”,凭一身媚态不知已斗败了多少男子,此刻见了张寻这个模样,随即暗笑自己吓昏了头,对方不过是一个青年男子,又有什么可怕的,于是柳腰一拧,躯体微颤,全身无一处不在对张寻发出挑逗与暗示。
张寻一见这般媚态,心里的堤岸刹时被冲垮了。他拼命对自己说:“不可以这样,不可以这样。”脚却不听使唤,一步步朝水冰洁走去。
水冰洁见张寻走近,身子一软,趁势滑进张寻怀里,张寻一接触这个如若无骨的胴体,脑子里轰地一下,仿佛晕了,已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水冰洁身在张寻怀里,感觉到张寻全身酥软,只有一个地方是硬的,脸上不禁露出得意狠毒的笑容。她倏地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朝张寻胸口捅去。
张寻正不知在云里雾里,突然胸口一凉,这股凉意彻心彻骨,仿佛从头到脚,霎那间使他清醒了过来。这一清醒,使他在电光火石的瞬间,体内真气自然反应,肌肉一缩,身体倒纵出数丈,在纵出的同时,一掌击在水冰洁的脑袋上,这作恶无数的“岳麓媚娘”水冰洁脸上还挂着那丝得意狠毒的笑容,哼都未及哼一声,已被张寻重掌击毙。
张寻死里逃生,惊魂甫定,望着地上水冰洁的尸体,想到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不禁暗叫惭愧。他拧了一把汗,才发觉胸口Сhā着一把精致的匕首,身子一动,牵动伤口,不禁痛得“哎哟”一声叫唤了出来。
张寻知道若将匕首拔出,须立即将石娃娃给的止血宝石服下,只可惜宝石并非带在身上,这把剑可轻易拔不得,但匕首Сhā得极深,已近心脏,若不拔出,时间一长也就会危及生命。转念间,张寻决定回镇找医生。于是迅速往外奔去,到得围墙边,他一纵身而出,双脚落到墙外地上时,竟一个踉跄,跌到在地。这时他才发觉他的血脉受到阻滞,却是因为那柄匕首正好Сhā在他的膻中|茓上,一口气已提不起来。这里离镇至少有三十里地,张寻不禁暗暗叫苦。突然,他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马嘶,立时精神大振,他知道这匹马是“岳麓媚娘”水冰洁带来的,看来他被这个女人所伤,却要被她的马所救了。张寻跌跌撞撞地走到马边,挣扎地上了马,双腿一夹,朝小镇奔去。
张寻跌跌撞撞地走到马边,挣扎地上了马,双腿一夹,朝小镇奔去。此马神骏异常,奔跑如飞,张寻只觉两边景物迅疾地倒退,不一刻就回到了小镇。他不知医生在何处,心想得先回客栈,请老板帮忙延医问药。但当白马驮着他回到客栈门口时,他再也支撑不住,双眼一黑,跌下马鞍。
张寻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客房里,屋里一个人也没有。
张寻一摸胸口,匕首已不在了,上面扎着绷带。他试着运了下气,竟然畅通无阻。张寻没想到在这个小镇上也有这般神医,这么快就将他如此重的伤治好了八成。他知道,只需在调养几天,就能够痊愈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柳墨林端着一碗鸽子汤进来,见张寻醒了,欣喜地道:“张寻公子,你终于好了,当时你伤口的血流得好可怕,好在杨清惠妹妹有一种宝石,磨成粉末给你吃,你伤口的血马上就止住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没事了。”张寻答道。他没想到自己的命又是杨清惠救的,更没想到杨清惠也有义弟石娃娃的那种宝石。但他知道西域宝石谷的宝石在江湖上也有买卖,杨清惠得到也不稀奇,因此并未多想。而同时,他猛地想起黄龙派将临大难,只觉一分钟也不能多呆,即刻要赶去报信。
他刚冲出门,迎面撞上了杨清惠,便急道:“杨姑娘,感谢你又一次救了我,大恩大德,终生难忘,待下次再报。我黄龙派面临大难,我得即刻赶去。送柳墨林姑娘的事就只有拜托你了。”
杨清惠听张寻语声焦急,刚要出口的一句话便咽了回去,低下头幽幽地说:“好吧,你去吧,不过,路上要小心啊。”语调中竟似有无限的牵挂和依恋。站在一旁的柳墨林不禁奇怪地望了她一眼。张寻此刻的心早已飞到藏龙山,并未察觉杨清惠语调与往日的不同,急急说声:“那我去了。”转身就走。
杨清惠忙道:“哎,把这个拿去。”
张寻回头,见杨清惠手上托着他的黄布包,已被洗得干干净净。他道声谢,将布包放入怀中,布包里有他父亲的武功图谱和石娃娃给的几颗宝石。
张寻转身又欲上路,杨清惠又道:“你的白马在马房里。”接着又仿佛不经意地问道:“这马是谁的,带有一股香味。”
张寻随口答道:“哦,这匹马是‘岳麓媚娘’水冰洁的。”说话间,已冲出很远。
张寻从马房中牵出白马,远远地向杨清惠与柳墨林挥手告别,急急打马往西绝尘而去。
白马神骏异常,奔跑一日胜过平常快马两日,四天后的傍晚,张寻已到达鄂西小城宜都。按白马的脚力,在九月初一“影子会”发动进攻前抵达藏龙山已是绰绰有余,张寻这才放下心来。
集中精神连赶了这么多路,现在心里一宽,张寻颇感疲惫异常,他随意找了家客栈,吃了饭,就早早休息了。他没有注意到,在进了宜都县城之后,有三个人一直在跟踪着他。
深夜,虽在沉睡之中,但当窗户纸被“笃”地一声戳破时,张寻还是警觉了。但他仍感接惫,不愿起身。心想一定是小盗贼偷财物,不必在意。但过了许久,外面三人仍未行动,张寻只听到他们在往里吹什么。
张寻不知这三人在搞什么鬼,又觉得有点不耐烦,就想下床去将他们斥走。他刚一起身,突然闻到了一股浓腻芬芳的气息,一嗅之下觉得挺好闻,就深深地吸了一口。刹那间张寻脑中一片迷糊,身子一软,跌躺在床上。
外面三人见了大喜,一个面色白净的小子窃窃而笑,说道:“我这‘千金倒’非同一般吧,反正在女人身上是百试不爽,现在对男人一用照样灵。嘿嘿。”
一个干瘦细高的男人尖着嗓音道:“小花,先别得意,我们进去杀了再说。”
小花和另一个英俊男子“嗯”了一声,就撬开窗户,爬了进去。他们慢慢移到床边,见张寻兀自昏迷不醒,互相得意地点了点头,那英俊男子道:“我来。”接着拿出一支女人用的尖利银簪,恶狠狠地说道:“我要用她赠我的礼物来替她杀掉仇人。”说着将银簪高高举起,往张寻喉咙刺去。突然,一股芬芳扑进了他的鼻子,随即感到自己|茓道被点,手一松,银簪落地,怔怔地立在原地,动弹不得。
原来张寻虽然头晕目眩,却并未昏过去,他内功精湛,以内力逼住进入体内的迷|药,使之不能四处流散,再以深厚的内力一点点将迷|药逼到喉咙口,那英俊美男要用银簪杀他时,他正好将一口迷|药吐出,喷入英俊美男的鼻孔。但这三人倒也硬气,那英俊美男答道:“我们技不如人,要杀要剐,尽由你便,不用多说。”那“小花”道:“既然你杀了她,就把我们也一起杀了吧。”
张寻愕然问道:“她是谁?”
瘦高个道:“她就是‘岳麓媚娘’水冰洁,今年初被你们七星派的人在望城害死,我们得到消息,发誓要为她报仇。我们知道无法将卓正明杀掉,所以决定杀几个七星派门人祭奠她的香魂。今天见你牵着她的马,知你必是七星派的凶手之一,所以一路跟着你。但既落在你的手上,就快把我们杀了吧,好让我们到阴间与她相会。”
张寻茫然不解,问道:“你们与那妖女什么关系,定要为她报仇?”
小花怒道:“不准你叫她妖女,她的好处,你一个毛头小子又如何体会得。反正难免一死,告诉你也不要紧,我是‘小花盗’余一飞,他是‘朱手书生’古烁,他是‘一飞冲天’郑鹤翔。我们与‘岳麓媚娘’都有一段露水姻缘,感念她的好处,一直记着她。知道她被你们害死的消息后,都一直想替她报仇,可惜我们技不如人,又落入你们七星派的魔掌。”
张寻暗想“岳麓媚娘”水冰洁几天前才死在自己的掌下,又岂是今年初被七星派门人除掉,又想起自己是卓正明的义子,自然也是七星派的人,应为七星派做些什么,于是道:“‘岳麓媚娘’水冰洁确是我所杀,但与七星派无关。我姓张名寻,乃‘梅花大侠’张卓然之子,你们要想报仇,尽可来找我。”三人听了这话精神一振,瘦高个男子“一飞冲天”郑鹤翔道:“好,若是你今日有胆量放了我们,待我们练好武功,自会再来找你算帐。”
张寻微微一笑,道:“好吧,今日我暂时放过了你们,但若再作恶,以这等下流手段害人,叫我撞见,绝不轻饶。”说着随手解了三人的|茓道。他见这三人重情重义,虽然为的是一个妖魔女子,但心中也起了一份好感,又见这三人武功低微对自己已构不成威胁,不如放了他们。
那“小花盗”余一飞,“朱手书生”谷烁,“一飞冲天”郑鹤翔三人见张寻真的放过他们,仍有些疑惑,脚步缓缓地往门边移去。到了门口,见张寻并未注意他们,只自顾整理被窝,似是准备再次躺下睡觉,于是猛地拉开门,发一声喊,慌里慌张地逃了出去。一路上“砰啪”之声不绝,显是逃得太过慌张,带倒了许多东西。张寻见他们逃跑的样子,心中发笑,关了门准备再睡,忽然借着月光发现地上有三滩水,一嗅之下略带骚昧,仔细一想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三人武功低微,为人却极奸滑,刚才见张寻显露上乘武功,自己偷袭不成,反被擒住,心里怕得要命,表面上却硬充好汉。因为他们知道但凡高手都不屑于杀下三滥的小人,也不怕他们报复。若他们再表现得有骨气一点,高手还有可能对他们产生好感而放了他们。此计果然得逞。但在这过程中他们还是害怕已极,以致小便失禁。所幸夜晚天黑,张寻未能察觉,而张寻也未留心到他们讲话时声音打颤。此刻张寻发觉自己上当,也不在意,上床又安然入睡。
第二日,张寻吃过早饭,去马厩牵马,发现白马竟已不在,大为吃惊,忙去问客栈老板,说是不知,再问遍伙计,也说不知。张寻四下都未能找到白马,心下甚是懊恼。
这一路上他早已察觉有人观察宝马,所以处处小心谨慎,昨天也是特意要了一间马厩旁的房间,自以为若有人偷马,定能及时察觉,可白马还是被神不知鬼不觉地盗走了。
昨晚只有在“小花盗”余一飞,“朱手书生”谷烁和“一飞冲天”郑鹤翔三人进屋后才有所分心,难道这三人乃盗马贼同党,报仇是假,吸引他的注意力是真?随即张寻释然一笑,告诉自己多想无益,就去集市上买了匹马,又往西赶路。
此马脚力远不如白马,行了十余天才抵达川东小城三台,好在前数日白马日行千里,节约了时间,要在九月初一前赶到藏龙山还是绰绰有余的。
这日张寻吃了午饭,来到城外,正行走间,忽闻前面有喧哗之声,只见一块山壁前,密密地排着百余个大汉。这些人身穿一色的蓝衫,背上都印有一个大大的“吴”宇,像是某个大户的家兵。他们一个个手持弓箭,腰挂钢刀,似乎正包围着甚么人,一个将官模样的人骑着马对圈内厉声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毁坏三台吴家的门匾?”
只听一个声音说道:“我们乃是武功天下第一的糊涂二兄弟,那个不知,谁个不晓?我们来到这破地方,你们家姓吴的不但不迎接,还要挂出一块‘天下第一钩’的牌子来挑衅,实在令人气愤,他要用一支钩子打遍天下,那置我们兄弟二人于何地?胡大哥我自然要将这块牌子砸烂。”
话音未落,又一个声音道:“小弟,那牌子明明是大哥我捡起一块石头砸的,你怎么抢我的功劳。况且那牌子上写的也不是你说的‘天下第一钩’这五个字,而是写着‘天下第一金勺’这六个字。这个姓吴的竟然要用一只厨房师傅舀汤的勺子来抢我们武功天下第一的牌子,岂不可笑?1所以大哥我就砸了他的牌子。”
先前那声音又道:“岂有此理,我才是大哥,牌子是我砸的。”
“是我砸的!”
“我砸的!”
“牌子上写着‘天下第一钩’这五个字。”
“写着‘天下第一金勺’六个字。”
两人在重重包围中,竟旁若无人地吵了起来。
张寻听了两人的声音,哑然失笑——他们正是曾救过自己和秦小丛的糊涂二兄弟胡南辕和涂北辙。只是这两人当时去了子虚乌有的东海“糊涂岛”,想听人们是如何赞颂他们武功天下第一的,却不知缘何却却来到了此地。
那家将听了不耐烦,怒道:“什么‘天下第一钩’、‘天下第一金勺’的。我家老爷钓鱼之术举世无双,县太爷特意写下‘天下第一钓’这块门匾,并亲自挂在门上,你们今天将其毁坏,难道还想活命吗?”
“什么‘天下第一钓’?明明是‘天下第一金勺’嘛,我看得清清楚楚,不会有错。”
“根本就是‘天下第一金勺’,我怎么会错,若他只是几根小鱼烧来吃,我又怎么会生那么大气?”
“天下第一钩!”
“天下第一金勺!”
两兄弟又吵了起来,张寻人在圈外,只觉他们越来越不可理喻,这点小事有什么可争执的。当然,也许县太爷是附庸风雅,写出的字不伦不类,看上去却如“天下第一钩”或“天下第一金勺”也未可知。家将虽见两人糊里糊涂,却也知他们武功甚高,上午胡南辕和涂北辙把“天下第一钓”的牌子砸烂了,还将守在门口的十个家丁像抓小鸡一样抓住抛出,摔在地上不能动弹,然后大笑而去。
他受命集合家丁追击,趁两人不备才将他们围逼到这绝壁下。此刻怒不可遏,沉声命令道:“放箭!”
众家丁听到命令,前排二十余人便张弓射箭,待剑射出,迅速转身后退,让后面一排射箭,次序井然,显是平日训练有素,竟与神农架扑击张寻那群猛虎相似。胡南辕和涂北辙见箭已射到,随手接了两支箭拨挡来箭。同时奇道:“咦,这里的汤勺都做成箭的形状吗?”
“你们号称‘天下第一钩’,为何不用钩子,而用箭射?”张寻见糊涂二兄弟形势危急,翻身下马,一步窜到那家将的背后,右掌抵住他的督脉道:“让他们停止放箭!”
这家将其实是吴家的一个亲戚,并不会武功,不知张寻只需掌力一吐,便能置他于死地,而他平日作威作福惯了,见有人要挟他,不禁怒道:“你不要命了吗?”说着要拔腰间的钢刀。张寻心想只有让他吃点苦头,才能使他就范,于是手上稍一用力,谁知那家将“啊”的一声便昏了过去。张寻不及细想,抛开这家伙,冲入家丁群中,转眼间便点了十余人的|茓道。
这一下众家丁阵脚大乱,纷纷拔刀举弓朝张寻袭来。张寻此时是何等功夫,而家丁们的弓箭在短距离内已失去了作用,他拨东打西,半炷香功夫,已将这一百多条大汉都点翻在地。
胡南辕和涂北辙见到张寻大喜,不顾身上伤重,各已中了四五箭,冲过来叫道:“原来是你这小子,快告诉我们东海糊涂岛到底在哪里?我们怎么找来找去找不到?岂不是听不见别人称赞我们武功天下第一了吗?”
说到这里,两人突然住口,他们人虽糊涂,武功上却是精明,刚才见张寻击倒一百余条大汉的身手,便知他们自己尚不及,如果他们武功比不上张寻,岂不是不能称“武功天下第一”了吗?这么一想之下,顿时只觉伤口巨痛,眼前一黑,都晕了过去。
张寻见状,忙一手一个将两人托住,上马急急往三台县城奔去。他在城内找到一家小小的医寓,但那大夫一见糊涂二兄弟所中竹箭上都刻有“吴”字,便推托道:“公子,你们惹了吴老爷就自认倒霉吧。我是不敢治的,这三台县城里,只怕没那个医生敢治的。”
张寻见两个人性命攸关,医生竟然不治,怒道:“为何不治?常言道,医家应有割股之心,你悬壶为业,难道见死不救吗?”
医生惶恐地说:“公子有所不知,吴老爷的儿子在京城做大官,连县太爷都怕他三分,我们平头百姓,又岂敢与他作对?若是被他知道我给你们治病,我还会有命吗?”
张寻勃然大怒,一掌将大夫面前的那张桌子击得粉碎,喝道:“你是救也不救?”那大夫见张寻如此神功,吓得双腿一软,跪倒在地颤声哀求道:“公子饶命,公子爷行行好,我上有老下有小,全家十几口人都靠我一个人撑着,实在是不敢得罪吴老爷啊!”
正在这时,只听门外人嚷马嘶,有人叫道:“县太爷有令,别让三个恶贼逃了。活的拿不住,死的也行。”
张寻见官兵来拿他们,就想冲出去打,但又不放心糊涂二兄弟,他匆忙中发现诊所药柜中有一格上写着“金创药”三个字,便将里面的八包药放入怀中,托起糊涂二兄弟,冲了出去。
门外官兵见张寻冲出,纷纷拥上。张寻双腿连出,将十余个官兵踢飞出去。官兵本就胆小,见张寻如此神功,都一下子逃避开去,张寻飞身上马,朝城外奔去。
一直跑了三十余里,张寻见官兵没有追来,才打住马,将糊涂二兄弟放在路边,拔出身上的箭,敷上金创药,他伯两人伤重,经不起颠簸,便到附近一户农家借宿,恰好这户农家以种草药为生,家中有许多治伤灵药,便拿来给两人服用。
如此过了三日,胡南辕与涂北辙的伤口已然愈合,但不知为何,他们仍然昏迷不醒。张寻心中焦急,算算九月初一“影子会”进攻黄龙派的日子日益临近,再拖下去怕赶不到了。但糊涂二兄弟身体尚未复原,若弃他们而去,三台吴家的家兵找来就无人能保护了。
这三日张寻一直守在糊涂二人身边,焦急地等待他们复原,自己可以放心离去办自己的事。可现在他们的伤虽然好了,人却依然不醒,张寻不禁更加焦急了。
第四日他终于焦虑难耐,出外走了一圈,刚回到农舍,就听农家主人在喊:“奇怪,见了鬼了,这两人到哪里去了?”
张寻忙进屋去看,见糊涂二人已然不在,心下大惊,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农家主人突然又道:“啊呀,我的墙壁被他们弄坏了。”只见灰白的墙歪歪扭扭地刻着一行字:“天下武功第二的糊涂二兄弟走也”。张寻哑然,心想这两人定是发现武功不如我,又在我面前称了“武功天下第一”,心中惭愧,竟是不敢见我,所以昨天他们的伤势其实已无大碍,却还是假装昏迷。不过这糊涂二人居然还会惭愧,倒也令人惊奇。那么待他们发觉自己的武功仍远远够不上“天下武功第二”的头衔时,又将如何羞愧呢?但不管怎样,这桩事算是了了。于是张寻匆匆告别农家主人,跨上马往西北方向藏龙山急急而去。
由于路上救护糊涂二兄弟耽搁了四天,这时离九月初一仅有两天的时间了,张寻连连打马,迅疾地在崎岖的小道上飞奔。可是道路太难走,只跑了半天,马的右腿便扭折了,再也无法快行,张寻无奈,只得下马施展轻功而行。两天中他只休息了半个夜晚,在九月初一清晨,张寻终于赶到了藏龙山脚的涪源桥,离黄龙寺不远了。这时他见藏龙山周围有些形迹可疑的人在游走,树林山石间似乎也藏有许多人。但他已毫不紧张,心想只要上去报告了掌门师兄纪恩杰,让黄龙派作好迎战准备,又何惧“影子会”的进攻。
张寻来到罗汉堂前,见门紧闭着,就上前拍门。一年多前,他第一次来这里时,曾拍过一次门,可此时拍门与那次的心境却是大不一样。
他拍了几下,里面没有动静,他又略带焦急地拍了几下,还是没人来应门。暗叫难道已经出事了,于是又重重地打了三下门,里面却是仍然毫无声息。
张寻此时已顾不得什么了。纵身一跃进到了罗汉堂院内,只见宽阔的院内一个人影也没有,地上却有一把倒翻的桌子,仿佛是有人匆匆离开时踢倒又不及扶起的。张寻的心渐渐冷了起来,想起罗汉堂由方胜岳负责把守,就喊道:“方胜岳!方胜岳!”
张寻心底蓦然涌起一阵不安,他快速奔出罗汉堂,穿密林,跨小溪,沿沟谷而上,一路他未见黄龙派门人,直到接近中寺的灵宫殿时,才听到有人互斥和兵器相交之声。
张寻飞速到得灵官殿前,见是方胜岳与卞胜嵩正在搏斗,他们出手凌厉,毫不留情,倒似在拼命,两人身后各有几个第四代弟子,都拔剑在手,怒气冲冲地随时准备上去助阵。
张寻见此情景,不禁火起,心想黄龙派大难临头,你们倒先内讧起来,怎能容得。于是一跃而上,落在两人中间。这时,方胜岳一招“远交近攻”刺出,见有人Сhā入,忙收招不发,而卞胜嵩以一招“借尸还魂”攻到,他为人阴狠,竟不收招,竟欲将这多管闲事之人一剑刺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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